第 143 章 馳援

馳援

望舒殿

“皇後娘娘若是執意如此, 那就請帶着人闖進本宮的望舒殿!”謝若暻冷冷逼視皇後,一雙眸子格外銳利。

“你以為本宮不敢?”皇後冷冷擡眸, 說着便要一聲令下。

“丹素,去取聖上的私印,本宮倒也想瞧瞧,這望舒殿是否真的任人來去了!”謝若暻大手一揮,便吩咐丹素将孟璋此前留下的私印取來。

“你敢拿聖上壓本宮!”皇後眸色一沉,咬牙道:“來人!給本宮撞開望舒殿!”

說罷,又朝謝若暻譏諷道:“聖上便是要責怪本宮, 也是之後的事兒了。”

後面的事,誰知道會t怎麽樣。

謝若暻心下一沉,便知皇後是打算硬來, 所幸在望舒殿的地盤上,她也沒什麽好畏懼的, 當即便叫小福子領着粗使太監們抵了上去,雙方的宮女太監們竟就這般扭打在一起, 倒像是菜市場的婦人們扭鬥。

“不尊上位、直接出手, 貴妃, 往日本宮真是小瞧了你。”皇後一字一頓,真是氣到了極點。

謝若暻呵呵一笑:“事已至此,娘娘多說無益。”

難不成, 還能指望她中門打開, 請皇後進去麽?

不多時, 便見遠處張德保領着一隊宮人前來, 剛至近前便拜道:“老奴叩見皇後娘娘、貴妃娘娘、各位主子。”

“怎麽?你也是來阻止本宮的?”皇後冷冷一笑。

張德保這閹人向來就偏幫望舒殿, 別以為她不知道。

“老奴怎敢!”張德保陪笑道:“皇後娘娘今日來意老奴也清楚,只是這宮中諸人瞧了怕是直犯迷糊, 若是叫他們知曉個三言兩語的,只怕要亂起來。”

皇後垂眸掀了他一眼,才驚覺自己的行為卻有些不合時宜,再一看眼前形勢,只怕也帶不走大皇子。

幽幽看了一眼謝若暻等人,皇後狠狠一拂袖便離開,只餘下旁人面面相觑。

此時,遠在汝南的汝南節度使府中。

“流光,備馬!”王玠随手拎起佩劍,月白色的袍角很快掠過門檻。

“可是,郎君,無召而動,乃是大忌!”流光勸道:“若是聖上朕深陷囹圄,那咱們也算是師出有名,可入京形勢尚不明朗,貿然馳援萬一…”

流光此話說的在理,只是…“顧不得那麽多了。”王玠眸色一沉,原本溫潤的面上也顯出幾分毅然。

如今貴妃尚且有孕在身,便是孟璋要死,也決不能這個時候死。

見他意已決,流光無法,只得快步出去将馬匹備好,接着召集剩餘人馬,速速前往荊西郡支援。

與此同時,孟璋正帶着一隊精兵深入西夷腹地。這些日子,他們晝伏夜出,小心翼翼地避開西夷的巡邏隊,朝着目标前進。

自前些日子,孟璋便帶着人裝作被引誘的樣子,一步步深入腹地,西夷王庭不比大靖,向來便不易找,若這次不能将他們打服,只怕下次還會卷土重來。

趁着夜色,衆人也不敢生火,只小心圍坐在一起,又有兵士站在不遠處小心注意着四周的動靜,絲毫不敢放松警惕。

這邊李迦北晃了晃自己的水囊,将其遞給孟璋道:“聖上,用些水吧。”

随着深入腹地,這水也是偶然瞧見了才會有,因此衆人身上都無多少餘糧,所幸幹糧倒是帶的充足。

孟璋也不推拒,伸手将水囊接過,只小心将嘴皮浸濕,随後便将其還給李迦北道:“你也多少喝點,朕瞧你嘴邊都快起泡了。”

李迦北卻小心又将水囊挂在腰間,嘿嘿一笑道:“多謝聖上,臣不渴。”

孟璋無奈地搖搖頭,這些日子以來,他也算将這幾個親近之人的秉性摸得差不多了,就如李迦北,若非找到下一個水源,決計不肯再多飲一口,便是渴的忍不住了,頂多也就拿嘴皮沾沾水。

身旁的将士都知曉他是個什麽性子,倒也沒人湊上來遞水囊。

“聖上,咱們什麽時候才能沖出去啊?”李迦北撓了撓頭,眸中多了絲不易察覺的興奮。

“怎麽,急了?”孟璋輕輕勾唇道。

李迦北嘿嘿一笑,目光從身後幾人面上劃過,也不掩飾:“別說是臣,就是其他的哥兒幾個,誰能不着急?”

“是啊。”人群中不乏有人附和道:“咱們都等着趕緊将西夷人殺退,好回家見我婆娘。”

見他說的粗俗,旁邊的人狠狠擰了一圈他手臂的肉,疼的他直叫喚,旁邊那人道:“聖上還在呢!也不怕污了聖上的耳朵。”

那人聞言也不畏懼,嘿嘿一笑:“聖上是好人,才不會因此怪罪我。”

月色下,那人髒污的臉一笑,露出幾顆白淨的牙來,看得孟璋心頭一酸,更是暗暗下定決心,這次定要将西夷人打的不敢再犯。

正這般想着,人群中就有人嘆氣:“那王二,聽說剛跟鄰村的女郎定了親,若不是…哎。”

孟璋細細思索,才想起來他口中的這個王二是誰,王二是荊西郡人,對西夷人恨的徹底,當初殺敵也是沖在最前頭的那個。

偏偏也殺了不少西夷人,才不慎着了道。思及此,孟璋微微眯起眸子,靜靜聽了聽動靜,瞧着不遠處出現的火光。

孟璋咬了咬牙根,壓低聲音道:“都打起精神來!”

“等我們打贏了這場仗,你們都能回家與親人團聚。朕向你們保證,定會讓你們風風光光地回去娶親、與家人團聚。”

士兵們聽了孟璋的話,不少人眼中皆燃起了希望的火光,士氣也為之一振。就連李迦北都握緊了手中長劍,咧嘴一笑道:“兄弟們,聖上都這麽說了,咱們可不能掉鏈子。一定要把西夷人打得屁滾尿流!”

衆人紛紛應和,一時間,氣氛變得熱烈起來。然而,他們都清楚,如今說贏還太早了。西夷人不會輕易放棄,他們必須時刻保持警惕。

就在這時,負責放哨的士兵匆匆跑來,神色緊張地說道:“聖上,有情況!這次領頭的,瞧着像是西夷的大将軍。”

大将軍,若是所料不假,那此次便一定能直搗西夷王庭!

孟璋立刻站起身,低聲道:“大家隐蔽好,不要輕舉妄動。等他們靠近了,聽我命令再行動。”

而在皇宮中,謝若暻等人也成日提着一口氣,可惜一直不曾有消息傳來。

望舒殿

以檀輕輕奉上一盞茶,輕聲安慰道:“娘娘別擔心,如今沒有消息,只怕才是最好的消息。”

“是呀。”聞嬷嬷上前握住謝若暻手道:“若真有什麽萬一,這些日子也該找出些痕跡了,如今來看,聖上定是另有安排。”

聽她們這麽一說,謝若暻心中稍安,忽思及一事道:“荊西郡可還安穩?”

“聽說自聖上追出去後,便一直不曾有西夷人來過。”以檀回道。

聞言,謝若暻忽的笑出聲,既然如此,那孟璋定是無礙,否則覆巢之下,可還能有完卵?

放松下來,謝若暻才朝以檀問道:“這些日子,和修容那邊可還好?”

“好着呢。”以檀笑道:“和修容向來不是個惹事的性子,自打那日皇後之事過了,和修容就連西側殿都不曾踏出過,成日裏不是去東側殿照看大皇子與公主,就是在自己房中繡花,瞧着沉靜極了。”

謝若暻微微點頭,心中稍安。“如此便好,這段時日局勢不穩,讓她多加小心也是應當。”

正說着,丹素匆匆進來,神色間帶着幾分凝重。“娘娘,方才得到消息,皇後那邊似乎又有動作了。”

謝若暻眉頭一皺,“她又想做什麽?”

“方才坤儀殿的含章姑姑前來傳話,說是每逢初一十五,還是要去坤儀殿給皇後娘娘請安。”丹素小心道。

“呵,她倒是好算計。”謝若暻輕哼一聲,便是瞧着和修容不出去了,便要逼她出去?

笑話,她如今早就與皇後撕破臉了,難不成還能怕她?

謝若暻冷冷一笑,垂下眸子道:“即使如此,你且去替本宮傳個話,就說本宮懷孕以來,身子不适的很,只怕是無法給娘娘請安了。”

“至于和修容。”謝若暻沉吟片刻道:“你且去告訴她,去或不去全看她自己的心思,本宮再怎麽着,也護得住她。”

“是,娘娘。”丹素見謝若暻如此淡定,心中自然也不慌。

“慢着。”謝若暻忽然擡手将丹素喚住:“待下次請安之時,你再替本宮去坤儀殿告假。”

丹素自然連連應下,随後便去西側殿告知和修容。

尚且不待丹素回來,謝若暻又對以檀道:“你再替本宮去臨華宮傳個信兒,不然下回,她又得怪我不曾想着她。”

見謝若暻無奈,以檀心中暗暗一笑,這不知道的,還當自家娘娘才是錦妃娘娘的心上人呢。

果然,以檀剛至臨華宮傳完話,便見首座之上的錦妃悠悠一笑,襯的面上都明媚了幾分道:“得,算她沒把本宮忘了。”

“這桂花糖糕是她愛吃的,索性你一道拿了送回去吧。”錦妃纖手一指,便叫以檀将那糖糕端走。

以檀倒也不拒,颔首一笑便将其端了回去。

果然,又到了六月十五,皇後t恢複請安的第一個日子。

随着天氣漸漸熱起來,衆妃皆不願意走動,尤其是那些位分低的,就連辇都坐不得,待到了坤儀殿,誰還不是一頭大汗。

因此,也有不少人心中頗有怨氣。

例如安婕妤,原本便與皇後鬧得頗為不快,這下更是帶着苦大仇深的一張臉端坐在坤儀殿內。

第 142 章 奪子

奪子

皇後聽了晏婕妤的話, 心中一動。确實,在這個關鍵時刻, 大皇子的地位至關重要。若能将大皇子掌控在自己手中,便在某種程度上,占據了主動權。

因此,皇後目光停在晏婕妤身上,勾唇一笑道:“你倒是聰慧,是個不錯的,含章, 你去尋幾個可用的人,即刻随本宮前往臨華宮。”

含章領命,絲毫不敢耽擱, 立刻便去召集人手,跟随皇後和晏婕妤一同前往臨華宮。

與此同時, 望舒殿。

謝若暻正端坐在正殿之上,垂眸靜靜想着對策, 便聽外間傳來一陣腳步聲, 接着便是錦妃的聲音:“貴妃娘娘可在?”

以檀連忙将人引進來, 謝若暻擡眸一瞧,就見錦妃領着和修容、大皇子等人匆匆來了望舒殿,忍不住皺眉道:“這是怎麽了?”

說完, 視線便觸及她們身後捧着各式物件兒的宮女身上, 最誇張的, 便是幾個擡着木質小床的粗使太監。

錦妃勾了勾唇角, 輕飄飄掃了眼周圍伺候的宮人, 随意揮揮手道:“你們都下去吧,本宮有話和你們娘娘說。”

見宮人們都猶疑地望向自己, 謝若暻微微颔首道:“都下去吧。”

待衆人都退下後,謝若暻才開口問道:“可是發生什麽事了?”

“什麽事?聽聞娘娘方從乾盛殿回來,想必比咱們清楚吧。”錦妃涼涼一笑。

謝若暻一聽這話,便知錦妃這是已經知曉,且氣自己不曾同她通氣,頓時有些無奈起身道:“我想着盛閣老的消息定然早早就遞進宮中,這才沒有遣人去告知你。”

“這宮中人多口雜的,萬一走漏了風聲,豈不是要惹得宮中亂起來。”謝若暻上前拉了拉錦妃袖子,笑道:“這就生我的氣了?”

錦妃這才緩了些臉色,t沒好氣道:“你倒是挂着這宮中安穩,只怕有些人,可是不念及的。”

謝若暻一愣:“你是說…”

“本宮也只是猜測而已。”錦妃道:“總之我心中不安,如今大皇子年歲又小,和修容歷來是個性子軟的,放在臨華宮,我只怕護不住他。”

“你手中好歹有聖上的私印,若真計較起來,只怕皇後也奈何你不了,我便想着将和修容與大皇子皆遷至你這裏來住着,我才放心些。”

“既是如此,便說是歲歲思念阿弟,因此本宮喚和修容過來暫住一些時日。”謝若暻點頭,随即将責任攬在自己身上。

說罷,便吩咐以檀去将西側殿收拾出來,又對和修容道:“便叫玉衾将大皇子帶去東側殿吧,暫時同歲歲一起,也免得他不适應。”

這兩個孩子時常待在一起,倒也不無好處。

和修容自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見狀直直跪了下去,眼眸含淚謝恩道:“妾多謝貴妃娘娘,娘娘大恩,妾此生沒齒難忘。”

“這是說的什麽話。”謝若暻連忙上前将人扶起,嗔怪道:“本宮還能不知道你是什麽人麽,快快起來!”

“只要你與軒兒好好的,本宮便安心了。”

另一邊,卻說皇後帶着人氣勢洶洶到了臨華宮,意料之中撲了個空。

“你們家娘娘呢?”皇後冷聲道。

臨華宮的宮人們齊齊跪了一地,掌事姑姑華舒上前一步行禮道:“回皇後娘娘的話,今兒個日頭好,咱們娘娘便與和修容一塊兒,帶着大皇子出去透透氣,如今尚未回來呢。”

皇後威嚴的眸子在華舒身上頓了幾秒,才淡淡道:“可知她什麽時候回來?”

“回娘娘,奴婢不知。”華舒低頭道,心中忐忑不安。

“既如此,便派人去請!”皇後眸子一掀,一股銳利的視線便直射華舒而去。

“是,娘娘。”華舒站起身就要出去,卻聽見旁邊傳來女聲道:“慢着!”

華舒腳步一頓,回頭望去,卻見晏婕妤冷着一張臉對皇後道:“啓禀娘娘,妾只是突然想去東側殿瞧瞧,不知可方便?”

皇後雖然不知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仍舊點點頭允了,殿下,華舒垂着的眸子中閃過一絲驚惶。

片刻後,晏婕妤才面色冷凝地回到正殿,剛一進來,便對華舒冷斥道:“大膽奴才,竟敢欺瞞皇後娘娘,該當何罪!”

“奴婢…奴婢不敢啊!”華舒撲通一聲跪下,哭喊道:“還請晏婕妤明鑒,妾一字一句皆是屬實,這欺瞞皇後娘娘一說,實在擔當不起。”

“呵——本宮看你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晏婕妤輕輕上前兩步,走至華舒面前,冷嗤道:“既然你說,錦妃與和修容是帶着大皇子出去閑逛,那麽本宮怎麽瞧着,東側殿大皇子的床榻早已不見蹤影了?”

不曾想到她觀察的如此仔細,華舒心中一晃,嘴上仍舊道:“這…這奴婢不曾知曉,許是和修容有別的安排也說不定。”

說完,又扭頭撲向皇後腳下,哭求道:“還請皇後娘娘明鑒,奴婢向來只管着這正殿的事情,那東側殿,自從和修容住進去後,奴婢就再也不曾插過手,如今自然是不曾知曉啊娘娘!”

皇後眉頭一皺正要發作。

便見晏婕妤懶懶瞥了華舒一眼,口中冷哼道:“娘娘,只怕錦妃與和修容早已帶着大皇子去了別處,咱們繼續待在臨華宮只是坐以待斃,倒不如主動出擊。”

“你的意思是…”

“望舒殿!貴妃娘娘!”晏婕妤篤定道。

“既如此,本宮便信你一回。”皇後面色一沉,這就應了晏婕妤的話,目光轉至華舒身上又是一頓:“這奴婢…”

“待回來再收拾也不遲。”晏婕妤冷冷一笑。

望舒殿中,謝若暻等人還在商議着後續的安排。錦妃微微皺眉,擔憂道:“若真如咱們所想,皇後若是來了,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謝若暻面色沉靜,緩緩道:“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我既已決定護住大皇子,就不會退縮。”

正說着,外面傳來通報聲:“皇後娘娘到!”

衆人神色一凜,謝若暻只微微沉了沉眸,穩了穩心神,就帶着衆人迎了出去。

只遠遠一瞧,就見皇後氣勢洶洶地伫立在望舒殿正殿門口,目光如炬地盯着謝若暻。

“貴妃,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将大皇子藏在你的望舒殿。” 皇後怒聲道。

聞言,謝若暻卻像是聽見了天大的笑話般,扯唇便是一笑:“皇後娘娘這話,本宮怎麽聽不明白呢。”

“和修容不過是帶着大皇子來望舒殿小住些日子,本宮不知皇後娘娘從哪裏聽信了謠言,不過這錦妃與和修容都還好端端站在這裏,怎麽就成了本宮将大皇子藏在望舒殿了。”

“你以為本宮會信你的話?”皇後冷笑一聲:“還不快将大皇子交出來!”

謝若暻面色一沉,她沒想到皇後竟這般聽不懂人話。

“皇後娘娘,您可知曉您在說些什麽,光天化日之下,便要當着別人生母的面,搶走孩子?娘娘是覺得,本宮這個貴妃!這個望舒殿,是豆腐做的嗎?”謝若暻冷笑道。

此時,錦妃也站出來笑道:“想必皇後娘娘是誤會了什麽,不過是榮安與軒兒姐弟情深,這才前來小住些時日,些許小事,不勞娘娘擔心,娘娘還是請回吧。”

皇後見區區一個錦妃也敢與她叫板,愈發怒不可遏道:“錦妃,你不過區區一個妃位,也敢與本宮争論,別忘了,你身為後宮之人,應當以本宮為尊。”

錦妃毫不畏懼地回視皇後:“皇後娘娘,再是以您為尊,這聖上可不曾說過,要将大皇子放在您的膝下!”

雙方人馬一時間僵持起來。

而另一邊,京城盛府,盛閣老的書房之中,氣氛也稱不上好。

“你還不認錯!”盛閣老怒不可遏道。

書房中,一前一後跪着兩個男子,年紀瞧着相差甚大,面容卻出奇相像,正是盛家父子兩個。

“兒子有什麽錯!”盛彥梗着脖子道,一雙眸子中布滿血絲:“如今聖上生死未蔔,正是奪得先機的好時候,兒子到底哪裏做錯了?”

盛閣老見他不知悔改,愈發氣急,狠狠一拍桌道:“冥頑不靈!你就如此篤定聖上回不來了?更何況,大皇子如今不過區區一個孩童,若是聖上出事,你以為僅靠咱們盛家,當真能保得住他?”

“這有何難?”盛彥眸中溢出一絲輕狂:“如今謝氏、晏氏雖身懷有孕,可到底不曾生下來不是?錦妃身為大皇子的母親,自然有教養他的責任,如今聖上下落不明,奏請內閣擁立皇太子先平民心有何不可?”

“擁立太子?”盛閣老忍不住嗤笑道:“且不說是否能成,便是成了,若是聖上回來,你且如何交代?你女兒又該如何在聖上面前自處?”

“我等所為,皆是為了江山社稷,聖上為何要怪罪?”盛彥依舊梗着脖子,不認為自己錯了。

“更何況,若是咱們不做,被別人搶了先機,可就連後悔也來不及了。”盛彥急切道。

盛閣老原本充滿怒氣的眸子終究一寸寸冷了下來,轉而問盛啓道:“啓兒,你如何看?”

“孫兒一切聽從祖父訓導。”盛啓恭敬拱手道。

“你…你…”盛彥伸出手指,指着盛啓,多次開口皆未能罵出口來。

“好!好!”盛閣老眼中閃過欣慰之色,兒子不成器,好歹有個孫兒可堪教導。

“既如此,你尋個機會去謝宅,問問謝琰是什麽意思,這一次,也是向謝家投誠的絕佳機會。”盛閣老緩緩道。

“是,祖父!”盛啓垂首應了。

第 141 章 帝危

帝危

含章應下後便着手去準備。不多時, 晏婕妤果然帶着一應物品搬進了坤儀殿東側殿。後宮衆人知曉此事後,反應各異。

頤景宮東側殿

裏頭噼裏啪啦砸了一通, 雲雙才跟門口的宮人交換了眼神,有些瑟縮地進去了。

“啪!”剛進殿,便是一個茶盞碎在面前,吓得雲雙忍不住一抖,撲通一下就跪倒在地,小聲道:“主子息怒!”

“息怒?你叫本宮如何息怒?”安婕妤通紅着雙眼,眸中仍舊怒意未消, 冷哼道:“本主說皇後怎得如此刻薄,原來是手中另有一員大将。”

雲雙聽着她的話不敢反駁,眼神卻心疼地瞅向地上的碎瓷片, 這可是最後一批了,自打皇後吩咐了削減開支後, 她們宮中便只有規定的份例,若想要再多的, 可沒有了。

“她想要将本主當做棄子扔了, 本主可不會讓她得意。”安婕妤狠狠道:“她不是看中晏婕妤腹中孩兒麽, 本主倒要看看晏婕妤當真甘心将孩子給她?”

說罷,安婕妤略覺口渴,伸手一夠, 卻摸了個空, 才怒斥一旁的宮人道:“不長眼的東西, 還不去奉茶來!”

雲雙朝那宮女使了個眼色, 示意她出去後, 才小心膝行至安婕妤身前,努力勸道:“主子, 您低聲些,若是叫旁人知曉了,只怕皇後娘娘追究起來。”

“追究?本主還怕她追究麽?”安婕妤嘲諷一笑:“自從上次在坤儀殿铩羽而歸後,皇後便曉谕後宮縮減開支,這宮中各處的管事那個不是人精,貴妃有子有寵、端修儀背景深厚、晏婕妤尚且有孕,最後偏偏就咱們頤景宮連好些的菜的吃不上!”

說及此,安婕妤眸中盈盈有淚光閃爍,略靜了片刻,才側眸問雲雙:“前些日子本主送回家中的信可有消息?”

雲雙一愣,心中一嘆,只得艱難搖搖頭。

見她搖頭,安婕妤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當初因為她惹了聖上不喜,以至于她嫡兄請立世子的折子被拒,別說是父親,就連母親也怨上她了。

思及前幾次宮宴,無論是母親還是嫂嫂,皆無一人前來與她敘話,便是她派了雲雙去請,二人也推脫不來,這是将嫡兄的事怪在她身上了。

正值此時,方才出去的宮女重新捧了茶盞回來,安婕妤擡眸一瞧,便見她素白手中的白瓷茶盞,皺眉道:“咱們宮中只有這個了?”

要知道,便是連位于從四品最末的承徽,用的也比這白瓷茶盞好上百倍。

那宮女猶豫了一下,仍舊上前跪下,将茶盞奉給安婕妤,垂首小心道:“主子,這個月…只有這個了。”

就是這個,還是從當初剛進宮收拾的物件中翻找出來的。

安婕妤沉着臉伸出手,那宮女本能地瑟縮一下,雲雙見了只暗道不好。

果然,安婕妤幾乎立刻便冷笑一聲:“你躲什麽?以為本宮要打你?”

說罷,有些出人意料地将茶盞接過,潤了潤t幹涸的嗓子。

才輕聲道:“行了,都退下去吧。”

那宮女幾乎是如蒙大赦般慌亂退了出去,雲雙也站起身,仔細收拾着房中的碎片。

忽然,聽見安婕妤略帶苦澀與迷茫道:“雲雙,你說本宮應該怎麽辦?”

這些日子,她仿佛變了一個人般的狂躁、暴戾,從某種意義上說,只是為了掩飾自己心中的恐懼與不甘。

不相信自己的至親家人,竟會為了小小的權利放棄自己。

雲雙自小跟在她身邊,哪裏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心疼安慰道:“主子,您別怨夫人,自打侯爺請封世子的折子被聖上拒了,後院中的幾個姨娘又不安分起來,隐隐有不将夫人放在眼裏的架勢,就連大郎君在侯爺面前也失了體面,也難怪她們着急。”

“呵——”安婕妤咬唇道:“所以就這麽舍棄了我這個不重要的女兒。”

“主子…”

“行了,本主不過是一時糊塗,你下去吧。”

一連又是幾日,因着皇後穩坐坤儀殿,加之晏婕妤也不常出來走動,反倒是另一事更加棘手。

五月二十八,由荊西郡快馬加鞭傳來的急信,孟璋在前幾日與西夷國主交戰之時,帶着一隊先鋒深入西夷腹地,不知所蹤。

消息先是傳到了皇後那裏,原本皇後是想按下不提,可耐不住前朝的大臣們有的心急如焚,急急便一起面見內閣諸閣老,消息也随之傳遍後宮。

謝若暻得到消息時,正懶懶依在貴妃榻上繡着歲歲的夏衣。

聞言,忍不住一個驚惶便紮了手指,鮮紅的血滴浸入布料留下紮眼的一抹豔色。

“娘娘莫急!”丹素連忙扶着謝若暻,對前來傳信的宮人怒斥道:“這樣的話也敢亂說,也不怕貴妃娘娘割了你的舌頭!”

“奴婢不敢!”那宮女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她不過是湊巧聽見了坤儀殿的含章姑姑在訓斥宮女們,這才慌忙回來報信。

謝若暻聞言,揮揮手示意丹素住嘴,才溫聲問那宮女:“你叫什麽名字,這事兒你可聽得仔細了?”

“奴婢本是負責庭院的墨韻,因着今兒個去花房取花,這才不經意間聽見了。”墨韻含淚道:“奴婢願意以性命擔保,若有半句虛言,便叫奴婢不得好死。”

“好!”謝若暻點點頭:“若此事當真,本宮定然記着你的功勞。”

說罷,便朝以檀吩咐道:“你去東側殿接了丹婳的差事,叫她先拿着本宮的令牌,親自去一趟謝宅,一定要快!”

李迦北與沈淮都是謝家的人,若孟璋真的危及性命,誰也不會比謝琰先得知。

“是!”以檀心知這事兒等不得,連忙就小跑着轉身。

丹婳一聽,頓時也顧不得許多,連正殿都未去便直直朝宮門而去。

不過半刻鐘的功夫,丹素便急匆匆地帶着信回到望舒殿,見謝若暻臉上仍是一片急色,不待她問便回道:“說來也巧,奴婢剛到宮門口,便見明光策馬而來,叮囑奴婢定要将此信交至您的手中。”

明光!謝若暻猛地注意到這個字眼,若非十萬火急之事,明光向來不離謝琰身邊。

如此說來,只怕那宮女口中之事乃是真的,思及此,謝若暻十指翻飛,将那信箋草草拆開看了,才面色一白。

“娘娘?”丹婳光是見她面色,便知這事只怕八九不離十了。

謝若暻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氣道:“此事非同小可,切不可聲張。丹素,你去将望舒殿的人都召集起來,吩咐下去,今日之事若有誰敢洩露半句,嚴懲不貸。”

丹素連忙應下,匆匆去安排。謝若暻又看向丹婳,沉聲道:“你速速去打探一下,朝中大臣們對此事有何反應,尤其是內閣幾位大人的動向。”

丹婳點頭,轉身離去。

謝若暻坐在貴妃榻上,心緒如麻。孟璋深陷險境,這對她來說定然不是一件好事。

思及此,謝若暻輕輕撫了撫小腹,才對以檀道:“你去打探一下,宮中都有哪些妃嫔知曉了這事。”

依着前朝後宮錯綜複雜的勢力關系,這事兒鬧得又這般大,只怕是瞞不住的。

謝若暻微微皺眉,思索片刻後起身至書房,寥寥幾筆便收了起來,召來拂風道:“拂風,你最熟悉建京至汝南的路,這封信,你且替本宮交至王玠手中,告訴他,無論如何,定要救聖上一命!”

“是,娘娘。”拂風立即轉身出了望舒殿。

謝若暻這才緩緩坐下,不斷在心中安撫自己,孟璋這個從刀劍中厮殺過來的人,怎麽會那般輕易地中計沒了。

只是無論如何,孟璋決不能現在死!謝若暻狠狠攥緊手中衣袖。

如今宮內僅大皇子一人,況且是個尚不滿一歲的黃口小兒,若是孟璋身故,朝中只怕會擁立攝政王,以謝琰如今的資質,要想當上攝政王真是難上加難。

更何況,這宮中不乏有想拿大皇子做筏子的。

思來想去,她始終覺得,還是得做兩手準備,因此側眸對丹婳道:“你且讓阿琰密切注意着朝中動向,先不要輕舉妄動,可有些事,咱們也得準備着了。”

說完,便帶着其餘人登上了乾盛殿。

宮中這般着急的自然不止謝若暻一人,坤儀殿內,皇後也急的坐立難安,來回在殿中踱步。

“怎會如此?聖上那般神武不凡,怎可能中了西夷人的圈套!”皇後急道,眸中隐隐能瞧出紅血絲。

“娘娘莫急,如今事情尚且未見分曉,咱們若是自亂陣腳,豈非叫旁人得意?”晏婕妤勸道。

她雖是着急上火,可她更不能亂了陣腳。

只暗暗嘆自己倒黴,好容易懷上皇嗣,卻出了這檔子事兒,若是聖上出了事,這皇嗣還叫什麽皇嗣!

這般想着,便又怨上了孟璋好端端的作甚要禦駕親征,這下好了,将自個兒都搭進去了。

皇後被她這麽一勸,也慢慢冷靜下來,輕聲道:“你說的對。”

說完,視線慢慢挪至晏婕妤腹上,自嘲一笑,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任她百般算計,也決計想不到如今這個樣子。

尚且不待皇後反應過來,晏婕妤便神色一凜道:“娘娘,如今這個時候,最為關鍵的,便是大皇子了。”

皇後下意識回看了一眼晏婕妤:“你是說…”

“娘娘是大皇子的嫡母,如今這個時候,自然更應該将大皇子接來坤儀殿照顧,這樣才能萬無一失。”見皇後有些猶豫,晏婕妤又添了一把火道:“便是和修容與錦妃,也只有感謝您的道理。”

“再說了,若是叫貴妃搶了先,只怕咱們就不妙了。”

第 140 章 疑窦

疑窦

另一邊, 望舒殿

謝若暻略帶驚詫地接過聖旨,又交由丹素仔細收好, 這才起身問張德保道:“這聖旨…”

“娘娘可是覺得哪裏不妥?”張德保垂首小心問道。

“自然并無不妥”謝若暻輕輕一笑,接着面色猶豫道:“只是聖上為何…”

張德保會意,知曉謝若暻此舉不過是詢問孟璋為何在走後才留下這旨意,微微一笑便恭敬回道:“不過是為了免去些許麻煩罷了。”

若是早早頒布下來,別的不說,只怕坤儀殿的皇後娘娘便少不得要多跑幾次乾盛殿,聖上本就不耐應付, 如今這般,倒也省去不少麻煩。

聞言,謝若暻也放下心來, 既然孟璋要給她權利,那她自然沒有不收的道理。

“以檀, 還不給張大監看茶。”謝若暻對張德保笑道:“如今宮中也算清淨,張大監不妨留下喝口茶再走。”

“老奴多謝娘娘好意, 只是聖上不在, 乾盛殿如今尚且指着奴才盯着, 這就要回去了。”張德保推拒道,只是臨走前仍舊提點了一句:“聖上走前吩咐過奴才,好生照顧您和腹中的皇嗣, 您盡可放心着, 若是有什麽地方用的着奴才的, 盡管派人來吩咐一句便是。”

張德保雖然只是一個奴才, 可依舊是這宮中的總領大太監, 這宮中的許多事,他說起話來, 也算是格外有用。

“有勞公公。”謝若暻颔首。

将張德保送走後,以檀才滿面喜意的湊近謝若暻道:“娘娘,有這道旨意在,咱們望舒殿在這宮中,就是誰也不怕了。”

沒想到聖上如此看重娘娘,如今就算是坤儀殿那邊,她們又有何懼?

謝若暻微笑點頭,伸手敲了敲以檀腦袋告誡道:“往日要更加仔細着些,萬不可輕狂了去。”

越是得意,越是容易生出事端。

“奴婢省的。”以檀一笑,又扭頭去一一告誡了其餘宮人們。

孟璋不在宮中,連皇後也免了初一十五的例行請安,這宮中自然就清靜下來。

幾日過去,謝若暻除了在望舒殿教歲歲習字讀書,就是閑來逛逛園子,倒也十分舒心。

然而,今日方才午膳過後,就有宮人來報,說是太醫院的賀太醫來給娘娘請平安脈。

謝若暻聞言蹙眉,平安脈?自打拂風回來後,她便吩咐過賀言致,日後不必再專程過來請脈,想必是另有要事?

謝若暻捏着杯蓋的手無意識刮了刮浮沫,才将茶盞蓋上,輕聲道:“請賀太醫進來吧。”

不多時,賀言致匆匆走進殿內,恭敬朝謝若暻一禮:“臣給貴妃娘娘請安,娘娘萬安。”

謝若暻點頭,懶懶靠在貴妃榻上,笑吟吟道:“賀太醫多禮了,聽說賀太醫又有喜事臨門,本宮可還不曾恭喜過你。”

貴妃一提,賀言致便想起家中夫人,口中不免帶出幾分笑意道:“臣多謝娘娘。”

謝若暻當初的承諾不假,自打她在聖上面前多提了幾次後,自己也算是能順利娶了意中人,如今妻子即将懷孕,賀言致對貴妃的謝意便更深了幾分。

只是,連他家中私事都能得知,想必是宮外謝家的手筆。

“以檀,将本宮給賀太醫準備的賀禮拿來吧。”謝若暻側眸道。

以檀聞言,立即從內室中捧了個小匣子出來,其中放了幾件小孩子用的平安鎖一類的飾物,細瞧都是些好東西。

“這都是當初本宮生榮安的時候,聖上賜下來的,不過你放心,這些都是嶄新的,也算是沾了榮安的福氣。”謝若暻笑道:“榮安這丫頭,雖是個潑皮,可自小身子便健壯,本宮希望你夫人與孩兒也如榮安一般身子康健。賀太醫莫要嫌棄才好。”

謝若暻這一番話說的真心實意,賀言致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自然小心謝過,又将東西仔細收了。

二人聊完閑話,這才開始提起正事。

只見賀言致略正色道:“啓禀娘娘,臣發現,晏婕妤近日胎像仿佛有異。”

謝若暻一驚,不過轉念一想,倒覺得也在情理之中,晏婕妤當初跟孟璋就那麽一回,偏偏就懷上了,原想着是她運氣好,現在看來,只怕其中尚有些疑窦。

“你且與本宮仔細說來。”謝若暻緩緩坐直身子,将四周無關的宮人屏退,只留下丹素t以檀二人。

“回娘娘,自從晏婕妤有孕後,便一直是臣在照料,昨日臣為晏婕妤診完平安脈,突覺有些不對勁,按理說,這婦人懷了胎,就能摸出雙脈,一脈是孕婦的,一脈是胎兒的。”賀言致低聲道。

謝若暻點頭,這話她倒也聽過一些,随後心中有些了然:“可是脈相有異?”

賀言致微微颔首:“娘娘聰慧。晏婕妤的脈象雖能摸出雙脈,可那胎兒之脈卻隐隐有些虛浮不穩,似是被什麽外力幹擾所致。臣恐其中有蹊跷,故來禀告娘娘。”

謝若暻微微皺眉,思索片刻後問道:“可有查出是何原因導致脈象如此?”

賀言致搖頭道:“目前尚未查出确切原因,但臣懷疑有人暗中動了手腳。娘娘,此事非同小可。”

說完,賀言致又補充道:“那胎兒的脈相瞧着,與晏婕妤的脈相竟是一般無二,若要說什麽差異,那便是微弱了許多。”

謝若暻垂眸,指尖輕輕點了點桌案:“賀太醫的意思,是晏婕妤此胎有異?”

若真是如此,那真是就連老天也要幫她。

賀言致面色凝重,拱手道:“只是臣有些懷疑,此外,娘娘方才所言,倒是叫臣突然想起一事。”

謝若暻擡眸,示意他繼續說。

賀言致道:“當初晏婕妤有孕尚且不足一月時,聖上就秘密傳臣去了一趟衍慶宮,診斷晏婕妤是否有孕,臣瞧着,聖上那模樣竟像是早就心中有數。”

“哦?”謝若暻意味不明道:“晏婕妤可有何反應?”

賀言致搖頭:“當時瞧不出什麽異樣,只是診脈之後,晏婕妤身邊的松枝專程來尋臣,瞧着頗為心虛。”

謝若暻沉吟片刻,道:“此事你務必暗中調查,切不可聲張。若有需要,可從本宮這裏調派人手協助你。”

“臣遵旨。” 賀言致行禮道。

瞧着賀言致的身影漸漸淡出望舒殿,謝若暻才輕輕敲着桌案思索着,賀言致既然這般說,想必是有八成的把握。

思及此,謝若暻側首吩咐以檀道:“你且去東側殿瞧瞧,若是拂風無事,便将她喚來,就說本宮有事要問。”

以檀連忙應了就往東側殿去。

見謝若暻沉默不言,丹素小心問道:“娘娘,那晏婕妤的胎?”

謝若暻搖頭:“尚且沒有定論。”

片刻,便見以檀領着拂風快步過來,不待她二人行禮,謝若暻便道:“我們之間,不必多禮了。”

說完,又将先前賀言致所說細細與拂風重複一道,末了,謝若暻擡眸問道:“真有什麽藥能使女子有孕麽?”

拂風噗嗤一笑道:“娘娘這是瞧了什麽話本子?奴婢學醫多年,加之扶南向來頗多奇植異藥,都不曾聽聞過這樣的事兒。”

“再說了。”拂風稍稍正色道:“這胎兒孕育乃是自然陰陽調和而成,怎是由人力可調配的。”

“那…賀言致所說?”謝若暻皺眉道,難不成真是她多想了?

“奴婢揣測,若賀太醫所言不虛,或許,晏婕妤只是捏造出有孕的脈相,也因此,那胎兒的脈相才會像極了母體的脈相。”拂風擡眸道。

謝若暻垂眸思索片刻,若是這般說來,只怕也說的通。

因此,須臾之後,謝若暻便輕聲囑咐道:“以檀,你攜拂風去一趟太醫院,就說本宮這裏缺了一味藥,叫你們去取,然後去尋賀太醫,将晏婕妤有孕以來的脈案取來瞧瞧。”

拂風附和道:“若是如此,應當就能确認了。”

“有勞。”謝若暻颔首道。

與此同時,衍慶宮

晏婕妤方才咽下一碗漆黑的安胎藥,又接過松枝遞來的帕子擦了擦嘴角,才一手撫上自己小腹,輕聲道:“如今聖上不在,咱們更是要格外注意,往後我的一應吃食湯藥,你皆要親自看着,萬不可離開半步。”

“是,奴婢省的。”松枝上前輕輕将碗收了去,有些擔憂道:“主子,是否要去告知皇後娘娘一聲?”

晏婕妤垂下眼皮,鴉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掃出一片陰影:“皇後…”

思索片刻,晏婕妤才沉下眸子道:“去通禀皇後一聲,就說本主心下不安,這些日子許是要多勞煩她一些。”

既然皇後想要她腹中這個孩子,那她自然應該多出一些力,保證自己能将這個孩子穩穩當當生下來。

“是。”松枝立即應了,随後匆匆前去坤儀殿禀報。

坤儀殿,皇後正閉目在佛堂中,聽聞松枝求見,連眼皮也不擡,吩咐含章道:“叫她進來吧。”

片刻,松枝恭敬行了一禮,才小聲将來意說了。

皇後緩緩睜開眼眸瞧着被青煙圍繞的佛像,溫聲道:“既是如此,回去告訴你家主子,若她心中不安,大可搬來坤儀殿小住。”

松枝聞言,面上一喜,皇後這意思,就是要力保自家主子了。

“奴婢多謝娘娘,娘娘萬安。”松枝笑盈盈地一禮,說完,又被皇後吩咐含章親自送了出去。

含章回來時才道:“娘娘,您說這晏婕妤,可真會來坤儀殿?”

皇後輕輕勾了勾嘴角,雙手合十,虔誠地瞧着寶相莊嚴的佛像,溫聲道:“會來的。”

只要她足夠看中這一胎,就一定會來。

“屆時,你将東側殿收拾出來給她們住,再多準備些孕婦适宜的補品送過去。”

第 139 章 宮權

宮權

半晌, 衆人皆是左右看看,終有一人首先邁出一步。

翰林院編修卓華拱手道:“臣以為, 聖上萬不可禦駕親征。”

“哦?”孟璋淡淡掀眸:“你且說來看看。”

卓華見孟璋面上并無不悅之色,語氣甚至稱得上溫和,登時心中一喜,想必定是自己猜中了聖意。

因而更加挺直脊梁道:“臣以為,聖上乃萬金之軀,您的安康牽連着大靖的安危,且不說荊西郡在您的龍威庇佑下是否會丢, 便是丢了,想必也定能拿回來。”

“可若是您的龍體損傷一二,只怕天下百姓都會心中難安, 自然,一切決斷皆有聖上聖裁。”

說完, 卓華便默默垂下頭,只嘴角在看不見的角落緩緩勾起, 等着孟璋接下來的誇贊。

“你們也這般看?”孟璋環視四周, 從幾個年輕文臣身上掃過。

褚翊微微皺眉, 只覺卓華這話說的分外惡心,他見過谄谀媚上的,只是像卓華這般絲毫不加以掩飾的, 倒是少數。

因着這分不悅, 褚翊在奏禀時, 不妨也牽扯出了些鄙夷:“不妨也牽扯出了些鄙夷:“臣以為, 卓編修所言太過誇張。聖上雖萬金之軀, 但禦駕親征也并非不可。若聖上親征,必能鼓舞士氣, 使我軍将士士氣大振,奮勇殺敵。且聖上睿智英明,定能帶領我軍殺退西夷人。”

卓華一聽,心中暗惱,狠狠瞪了褚翊一眼,忙又道:“褚大人此言差矣。聖上親征風險極大,戰場之上刀劍無眼,萬一有個閃失,那可是動搖國本之事。我等身為臣子,自當為聖上的安危着想。”

兩人争論不休,孟璋不着痕跡地揉了揉太陽穴,才将目光投向人群中的清俊少年:“玄安,你怎麽看。”

謝琰感受到禦案之上,帝王陡然傳來的目光,只淡定出列,沉靜道:“臣聽憑聖上吩咐。”

孟璋垂下眸子不再問。

沉吟片刻,才道:“兵部尚書、戶部尚書、準備禦駕親征事宜。”

“朕不在京城的時候,由左相和內閣監國,若有無法決斷之事,派人快馬加鞭給朕送來。”

說完,不待人反駁道:“翰林院編修卓華,撤職。”

“行了,你們退下吧。”

孟璋剛吩咐完,下面立即便有宮人在卓華哭求之前便将其嘴捂上。

待乾盛殿衆臣皆散去,孟璋仍舊靜靜靠在椅背上,神色晦暗不明。

張德保悄悄遞上一盞茶,才垂眸笑道:“聖上若是有何心思,不妨同老奴說說。”

孟璋擡眸:“你今日倒是大膽。”

張德保一笑:“老奴跟了您這麽多年,主仆情深四字,想必也是當得,再說了,老奴孤身一人,無家無室,無父無母,便是因此折了,也不算個什麽值當事兒。”

聞言,孟璋面色一沉,側眸道:“往後可不許這般說。”

又微微嘆道:“朕這心裏,總是有些忐忑。”

“老奴鬥膽猜測,當不是因為西邊的戰事吧。”張德保讨巧一笑。

“你這老東西。”孟璋笑罵道,随後才微微正色道:“朕也算征戰多年,西邊的事兒,雖說有些棘手,只怕也不足為懼,只是這宮中…”

張德保會意:“聖上是擔心貴妃娘娘?”

孟璋默認:“這宮中向來不太平,往日朕在宮中,便是有人想做些什麽也要投鼠忌器,待朕不在了,若是有人豁出一切去,只怕朕會悔之晚矣。”

思及此,孟璋面色黑沉如水。

這後宮中的紛争,他向來看的明白,只是出于某些原因,他并不搭理,皆是讓她們自己去鬥去争。

可望舒殿如今不僅有年紀尚幼的公主,還有身懷有孕的謝貴妃,這如何能不叫他擔憂。

張德保沉默一下,才笑道:“聖上這是當局者迷。”

說罷,才迎着孟璋的視線,上前小聲耳語了幾句。

翌日,聖上禦駕親征的消息就傳遍了六宮。

皇後剛用過早膳不久,便攜着含章到了乾盛殿。

聽聞張德保通傳,孟璋倒是有些意外,不過也停下手中政事,輕聲道:“傳吧。”

皇後剛進店,便瞧見孟璋靜靜坐在上首,脊背挺得筆直,許是因着這些日子有些勞累,整個人清減了幾分,卻更顯帝王威儀。

這樣的男子,相貌數一數二,又坐擁天下權勢,怎能叫人不動心?

“妾見過聖上。”皇後盈盈一禮。

“不必多禮,此來所為何事?”皇後一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孟璋手頭還有事務要忙,所性也就開門見山。

皇後擡頭仔細瞧了孟璋一眼,心下卻有些酸澀,忍不住便道:“妾與聖上乃是夫妻,難不成沒有事,妾便不能來瞧聖上了?”

一番話說的似嗔還癡,孟璋抿唇道:“自然不是。”

皇後這才扯了扯嘴角,關切道:“妾聽聞,聖上要親臨西邊?”

她這話說的忐忑,自古以來,禦駕親征都是及危險之事,如今後宮之中只有大皇子一個皇子,若是聖上出了什麽事,那豈不是和修容母子并錦妃得了便宜?

不過,自己終歸是皇後,說不得能做些什麽。

孟璋淡淡垂眸,視線從皇後交握的雙手掠過,輕輕“嗯”了一聲,算是承認了皇後問的事。

皇後見他冷淡,臉上不免白了幾分,有些難堪道:“聖上此行,可有什麽要收拾的,妾好先準備着。”

“不必了。”孟璋道:“一切從簡,皇後還有什麽事麽?”

言下之意,便是下逐客令了。

皇後神色一怔,手下狠狠攥緊袖口,面上依舊強撐着雍容笑意道:“既然聖上t事忙,妾便先行告退了。”

孟璋點點頭不語。

待皇後轉身出了乾盛殿後,面上的神色才驟然冷了下來。

含章小聲道:“娘娘?”

皇後置若罔聞道:“回去再說。”

晚間,孟璋抽空去了望舒殿,方進殿門,就聽見女子嬌媚的笑聲以及歲歲仍舊稚嫩的童音。

“阿母壞!”歲歲眼睜睜瞧着謝若暻将最後一塊糖果放進口中,嘴巴就要一癟。

見狀,謝若暻連忙道:“咱們之前可是說好的,若是有誰不守規矩,那就連明日的份都沒有了。”

聞言,歲歲原本要癟下來的嘴立即就收了回去,甚至還強撐着笑了笑。

見孟璋進來,歲歲像個小炮彈一般竄進孟璋懷中,小聲在孟璋耳邊言語了幾句。

孟璋擡眸望了望貴妃榻前的女子,眼中滿是笑意,故作遺憾地對歲歲道:“父皇可管不了你母妃。”

聞言,歲歲立即便哼地一聲扭過頭,掙開孟璋的手便跑了出去。

謝若暻不由得有些埋怨道:“瞧你,将她寵成這個無法無天的樣子。”

“女兒家,有些脾氣總是好的。”孟璋不以為意道,緊接着才對謝若暻笑道:“朕不日便要走,你便只與朕說些歲歲?”

謝若暻見他笑的無賴,臉上騰地便染上一抹霞意。

此事自然按下不提。

伺候約莫數十日光景,孟璋皆在乾盛殿準備戰事一應事宜,便是不少宮妃尋了由頭都未見上聖顏一面。

四月十六,正是欽天監推衍的好日子,算的上天朗氣清,微風和煦。

孟璋于建京出發,不斷西行,期間與諸路大軍彙合,直搗荊西郡。

建京皇宮,待孟璋離開後,張德保親自前往各宮,宣讀聖旨。

“朕承天運,禦極天下。自登基以來,夙夜憂嘆,唯恐有負祖宗之業、百姓之托。後宮之中,皇後勤勉淑德,掌理六宮事宜,然事務繁多,朕心不忍其過于勞累。

貴妃謝氏,秉性柔嘉,端淑賢良,德才兼備,深得朕心。其賢德之名,後宮衆人皆有所聞。今特令貴妃協理六宮,望其與皇後同心協力,共理後宮之事,使後宮祥和,為朕分憂。

另,朕将私印賜予貴妃,遇有重大事務,皆需此印與皇後鳳印皆覆于其上。望貴妃戒驕戒躁,秉持公正,不負朕之重托。

欽此。”

這番旨意一下,後宮諸殿中都碎了不知多少茶盞,其中以坤儀殿最甚。

“真是好一個聖上,竟然在這裏等着本宮。”皇後伸手狠狠掀過桌面,伏在其上不住地喘息。

含章見狀連忙将劉嬷嬷找來,如今這般情況,想來也只有劉嬷嬷能勸得住娘娘。

果然,劉嬷嬷剛一進來,見狀立即便心疼道:“您這是做什麽?便是有再大的火氣都不能拿自己的身子撒氣。”

說完,劉嬷嬷上前幾步,蹲在地上将碎片撿起,紅着眼朝皇後道:“聖上只是擔心貴妃娘娘腹中的皇嗣罷了,您這麽急着做什麽。”

“呵——皇嗣?”皇後冷冷一笑,擡眸望向劉嬷嬷的眼神中充滿自嘲:“嬷嬷可知,聖上走之前還留下什麽口谕給本宮了?”

劉嬷嬷不解。

便聽皇後繼續道:“聖上說,從今往後,後宮中不再進新人了。”

什麽?劉嬷嬷眉頭一皺:“如今不是還沒到選秀的時候?”

如今才四月,便是再急,也得等到六月才是時候。

皇後眯了眯眼,咬牙道:“聖上無非是擔心他尚未回京,本宮便自作主張為他選了新人罷了。”

“嬷嬷您說,這後宮子嗣如此微薄,聖上卻要停了選秀,您還覺着,聖上将宮權分與貴妃,是為着那孩子?”

“呵——私印,聖上此舉,無疑叫謝氏女跟本宮平起平坐!若是如此,本宮還當得哪門子皇後?”

“孟璋!謝氏女!你們竟敢辱我至此,本宮定要同你們不共戴天!”皇後狠狠攥着袖口道,眸中一片恨色。

“娘娘!慎言!”劉嬷嬷急道,這般大不敬的話,若是叫人傳出去了,娘娘可有活路。

所幸只有含章一人,倒也還算放心。

“嬷嬷!若叫謝氏女平安生下皇嗣,這宮中可還有我的活路?”

第 138 章 禦駕親征

禦駕親征

昭華聞言, 猛地擡頭,面上盡是不敢置信之色。

見她這般, 皇後輕輕将茶盞放至唇邊,垂眸不再見她。

昭華心知,皇後這是不想再管,想要送客的意思了,可她想的倒是容易,用自己的時候召之即來,不用自己了, 便滿口仁義道德,這天下哪有這般好的事?

因而昭華先是絕望一笑,随後面色一沉, 略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母後,您可要記得, 咱們本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若真将女兒逼急了, 那就別怪女兒将所有事情全部如實告知父皇了。”

皇後神色一凝, 将茶盞重重壓在桌上, 發出“砰”的一聲。

“一條繩?本宮何曾吩咐過你些什麽,昭華,你身為公主, 當謹言慎行才是。”

仿佛早就料定皇後會翻臉不認賬, 昭華呵呵一眼, 面上露出些許玩味:“母後以為, 女兒會不會料到早有今日?”

說完, 昭華主動站起身,朝皇後行了一禮便側身道:“既然話已經說完了, 那女兒便告辭了,還請母後不要忘記咱們今日之言才好。”

眼瞧着昭華的身影出了坤儀殿,皇後才狠狠一拍桌子,驚得侍立身後的含章都抖了抖。

“真是好一個昭華,竟也敢威脅起本宮來了!”

皇後眸中射出幾縷冷光,區區一個公主而已,她吃過的飯比她吃的鹽都多,若是妄想以此威脅她,那她只怕是想錯了。

另一邊,孟璋方下朝就徑直朝望舒殿而去。

這廂謝若暻正好攜着歲歲正在用午膳,見孟璋進來,歲歲立即便放下筷子,邁着小短腿撲過去,口中還奶聲奶氣道:“父皇!”

孟璋原本的愁容在瞧見女兒後也去了幾分,蹲下身便将歲歲抱入懷中,溫聲笑道:“朕的小公主,今日可有乖乖聽你母妃的話?”

“那當然!”歲歲驕傲仰起頭,一張小臉像極了明媚的小太陽。只剛笑開,不知想到了什麽,又低下頭去撅了撅小嘴。

“喲,這是怎麽了?”孟璋低下頭,只是不管怎麽問,歲歲都不說話,只抿着小嘴搖頭,瞧着可憐極了。

見狀,孟璋只好求救性地望向謝若暻。

謝若暻這才輕輕放下玉箸,擦了擦嘴角才笑道:“這是還記着那日的事兒呢。”

孟璋先是一怔,這幾日事情太多,他竟反應不過來是哪件,好在略一思索,便低下頭悶笑兩聲,揉了揉歲歲的頭頂道:“小公主,怎麽還氣着呢?”

“父皇朝你道歉可好?”

“那父皇說,你錯在哪兒了?”歲歲仰頭問道,一雙眸子澄澈極了。

孟璋臉色有些怪異,別說是登基以後,就是自打受封太子以來,都不曾有人有膽子對他說出這句話,只是今日是自己女兒這般說,感覺又甚是稀奇。

只得低下頭循循善誘:“父皇笨笨,不知道錯在哪裏,歲歲可否大人有大量,告訴父皇?”

歲歲面色糾結一番,最終還是委屈巴巴道:“父皇不信我。”

說完,忽然嗷嗷大哭起來,整個望舒殿都回蕩着歲歲的哭聲,謝若暻幾乎立即就從桌邊站了起來,皺眉對孟璋道:“聖上這是做什麽,先前好久不來望舒殿,這下一來就将歲歲惹哭。”

孟璋抱着歲歲的手一僵,見謝若暻黑沉着一張臉,哪裏還敢将歲歲還給她,更別說歲歲一雙小手還緊緊拽着自己的袖子。

連忙耐下性子再三保證,自己絕對是相信歲歲小公主的,只是當時宮宴礙于諸多人在場,才各打三十大板。

接着又允諾了諸多好處,包括吩咐司膳房給她做了平日裏謝若暻向來不許她多吃的糖果,這才漸漸止住哭聲。

便是她不明白許多大道理,可賠禮的好處她還是明白的。

這般鬧了一場,歲歲才覺得困倦,又纏着丹婳将她帶去東側殿歇息了。

孟璋這才有時間空下來與謝若暻一起用膳,方一坐下,孟璋便嘆道:“你平日真是辛苦了,這丫頭,平日裏瞧着乖乖巧巧,真鬧起事兒來了,還真哄不住。”

謝若暻沒好氣瞥他一眼道:“聖上若是知曉,下次就莫要招惹她,否則便是妾也救不了您。”

孟璋自知理虧地摸了摸鼻子,這才揭過話題,轉而沉了臉色道:“今日朝會,有将士來報,說是西夷已然開始攻打荊西郡。”

謝若暻一驚,連忙問道:“百姓們可還好?”

戰事一起,受苦的全是百姓,随後略一沉吟,便建議道:“聖上可要去信扶南?”

“妾相信,煙娘她們定然也願意施以援手。”

孟璋心中原本盤桓着些許郁氣,見謝若暻這般作态,那郁氣不知怎得突然就散了,對上女子關切的眼神,孟璋輕聲道:“你不必擔心,朕已派了李迦北帶着汝南駐軍前往支援,更何況,還有沈淮盯着。”

謝若暻聽罷,這才微微放下心來,轉而注意到孟璋話中的“李迦北”、“沈淮”二人,若她沒記錯,這二人皆與謝家淵源頗深。

果然正如她所想,此時的謝宅書房。

謝琰端坐其上,少年清俊的身姿早已脫了一身稚氣,取而代之的是與年紀不符的沉穩。

下方,一身着月白色錦袍的男子位于書案之後。

“子玉阿兄,這些時候,真是多謝你了,只是可惜,你要返回汝南,我卻不能親自相送,只能在此為阿兄餞行。”謝琰伸手端起桌上酒杯,朝着王玠遙遙舉杯。

王玠仰頭飲盡杯中酒,優美的脖頸劃過一條好看的曲線。

“阿琰謙虛了,若我在你這個年紀,就能有如此謀略,想必如今定是另一番局面。”王玠苦澀一笑。

随即囑咐道:“李迦北與沈淮,皆是可信之人,至于其它的,想必這些日子以來,你也了解清楚了。”

謝琰颔首,難得溫和了神情,垂眸苦笑道:“阿兄,你于我,亦師亦父。”

說完,謝琰從座上站起身,走至王玠面前鄭重跪下。

王玠一驚,連忙起身扶住謝琰手臂,皺眉道:“你這是作何?”

“世人皆贊我謝琰郎豔獨絕,可只有我自己知曉,自打阿父去後,那一封封不知從何處寄來的信,都是阿兄所為,更別說入京以後,阿兄更是事事躬親,費盡萬般心思教導我,謝琰在此謝過阿兄。”

自謝相逝後,謝琰在汝南每月皆能收到一封不知何處寄來的信,上面不僅書了書卷倫理,更有人情世故。

他入仕以後,王玠幾乎也事無巨細,将朝堂局勢一一拆解了給他聽,便是親兄,只怕也不過如此。

見他堅持,王玠才輕輕松開手,任由謝琰重重磕了頭。

待他起身,王玠才道:“既是如此,從前的恩情,便由這一跪兩相t抵過,阿琰若日後再提起此事,或是叫第三人得知,就別怪阿兄不認你這個弟弟了。”

說完,王玠便要告辭,辭去一別,只怕短時間內再無相見。

謝琰擡眸一笑,心中滿是無奈,見王玠轉身要走,才在身後輕聲道:“可有什麽話要我帶給阿姊?”

王玠腳步一頓,眼前仿佛又出現那個女子的明媚笑臉,只是心中微微一酸,口中便道:“不必了。”

外臣與宮妃,本不該有牽扯。

因着與西夷的戰事,一連又是半月,孟璋皆宿于乾盛殿,晝夜未出。

三月二十七,有急報自荊西郡快馬而來,信使呈信于帝前,力竭而亡。帝閱信,後急召重臣入乾盛殿,至深夜未出。

乾盛殿

“聖上,此法萬萬不可!”盛閣老“砰”的一聲跪了下去,随後額頭重重磕在地上。

孟璋眉頭一皺,張德保見狀,立即便上前将盛閣老扶起,卻不防被一把甩開。

只聽他又道:“那西夷狼子野心,此事步步皆在他們算計之中,若聖上當真禦駕親征,豈非如了他們的意?”

盛閣老怒目圓睜,一雙渾濁盡顯老态的眸子布滿血絲。

“盛閣老,此言差矣。”左相站出來道:“如今西夷已有國主親征,士氣非同尋常,便稱為節節高升也不為過,而荊西郡,盡管征西将軍頗有謀略,可畢竟年輕,如今已隐隐落了下風,若聖上再不做出決斷,只怕荊西郡危矣。”

說完,左相低下頭,靜靜立于殿中。

禦案之上,帝王微微閉着眸子,右手手指輕叩,發出“篤篤”的響聲。

戶部尚書見狀出列,溫聲道:“臣以為,二位大人所說皆是有理,只是,若是擔心征西将軍經驗不足,不妨派遣朝中老将前去,想必能力挽狂瀾。”

“荒唐!”楚閣老狠狠一拂袖,對戶部尚書斥道:“此事豈是經驗的問題,分明便是士氣!”

說完,楚閣老繼續上前,跪在殿上,拱手道:“還請聖上聽臣一言,如今荊西郡士氣低迷,而敵人正值高漲之時,只怕要不了多久,荊西郡便會被西夷攻下,如今想來,只有聖上親征一個法子,能扶大廈之将傾,挽狂瀾于既倒。”

“楚閣老說的容易!若是聖上因此傷了龍體,只怕你滿門都不夠賠的。”盛閣老怒斥道。

“傷了龍體?”楚閣老絲毫不讓,冷嗤道:“只要小心安排,在聖上身邊多加保護,又怎會傷了龍體,盛閣老如此阻撓,是否別有用心?”

“依我看,分明是你狼子野心!”盛閣老氣道。

多加保護,說的倒是輕松,可到了戰場上,刀劍無眼,誰又能保證聖上不會受傷?

見下面吵的火熱,孟璋才擡起眸子,重重敲了敲案幾,待下方安靜下來後,孟璋才望向一直不曾說話的年輕一派中:“你們如何看?”

第 137 章 朝堂之争

朝堂之争

“娘娘, 這話就是妾信,您信麽?”和修容一番話說的毫不客氣。

可仔細想來, 龍有逆鱗,觸之即怒。人有隐痛,觸之即傷,而家人,就是和修容的隐痛,便從前事即可窺出一二,當初她就能為了自己家人與大皇子過得好, 主動攀上錦妃這棵大樹,現如今,她與大皇子日日相對, 其自然也成了和修容心中的隐痛。

“今日之事明擺着是一個圈套,賭的就是榮安對軒兒的手足情分, 真是好生歹毒的心腸。”錦妃垂眸瞧着手上蔻丹,眸中劃過一絲冷色。

“妾以為, 單是昭華公主, 定是做不下此局。”和修容有些急切地看着錦妃, 若是不能将幕後黑手找出,只怕大皇子便一直處于危險之中。

“呵——無論是誰,總會露出狐貍尾巴的。”錦妃輕輕摩挲着手指, 更何況, 這宮中就這麽些人, 難不成還能躲到哪兒去。

翌日, 孟璋依舊是早早便從望舒殿起身, 去了乾盛殿議事。

以檀前來服侍謝若暻梳洗時,口中笑道:“娘娘可是醒了, 殿外錦妃娘娘等了您好一會兒呢。”

哦?謝若暻一怔,接過以檀擰好的帕子:“怎麽不早些來喚本宮?”

“見您睡得好,所幸錦妃娘娘也不着急,先去東側殿看望公主了。”以檀輕輕為謝若暻整理好衣衫,才将她扶着出去。

剛一踏進正殿,便瞧見錦妃坐在左邊第一個位置上品茶。

謝若暻不由得挑了挑眉:“咱們錦妃娘娘竟也難得早起。”

聞言,錦妃撇撇嘴,伸手将茶盞蓋上放至桌上:“本宮何曾像你一般憊懶。”說完,錦妃又拿出帕子揩了揩嘴角,才道:“歲歲瞧着不甚開心的樣子,你這做母親的倒是好睡。”

謝若暻知錦妃向來疼歲歲,因此也不顧忌,開門見山道:“本宮卻認為,這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及早讓她知曉深宮中的爾虞我詐,諸多算計,往後才不會被人害了去。

錦妃似是沒想到謝若暻竟是這般打算,不過轉念一想,此話倒也不假,這才轉開話題道:“我阿兄如今也到了京兆府,你可要叫你家弟弟照看一二,便是多使喚些也是使得。”

謝若暻噗嗤一笑:“使喚?你家阿兄就是調任京兆府,也比阿琰職務高,也有阿琰使喚他的道理?”

“遲早的事兒罷了,別說你不知曉,謝琰過去這般短的時間內,竟是辦了好幾件大案,官位一升再升,只怕過不了兩年,這京兆府尹的位置,就當是他坐了。”錦妃似笑非笑道。

謝若暻笑而不語,只是此事她卻當真不知,謝琰向來是個隐忍的性子,這種事,他幾乎不曾主動提過。

另一邊,乾盛殿

如今西夷虎視眈眈,與荊西郡邊界處陳兵數十萬,一有不慎便是兩國開戰的局面,幾乎整個朝會皆是為了此事。

禦案之上,孟璋輕輕以手撐額,默不作聲地瞧着下方吵成一團的朝臣們。

“盛閣老此言差異,以一女而易數十萬兵士,這般簡單的買賣,臣想,當是任何人都會做吧。”晏禦史漲的臉紅脖子粗,眸中更是挂上了輕蔑之意。

“買賣?晏禦史便是将兩國交戰的大事當做買賣來看嗎?”盛閣老氣急。

“聖上,微臣附議,如今荊西郡尚在重建階段,萬萬經不起戰事,否則…只怕會産生暴亂。”卓華上前一步,隐隐有以晏禦史為首的樣子。

“卓大人此言差異。”王玠輕聲道,他自打回京述職以來便日日上朝,至今尚未到歸期,聽聞此,也有些不贊同道:“西夷之事,非是公主與将士的争端,而是西夷不斷試探我大靖底線,昭華公主尚且未到待嫁之齡,西夷就敢提出如此無禮要求,若我大靖輕易應允,日後西夷必将得寸進尺,那時我大靖國威何在?邊境百姓又如何能安?”

話音未落,便聽慎國公一聲嗤笑:“王大人出身世家,向來養尊處優,只怕一年府中花費便能抵過普通百姓一輩子的花用,自然是不知曉這戰亂要死多少人,又要耗費多少銀錢。”

他這話說的過分,只王玠也不動怒,一雙溫玉般的眼眸仍舊看不出一絲怒氣。

孟璋面色淡淡掃過衆人,目光落在人群中那個寡言少語的少年身上,略一敲了敲扶手,待下方都靜了些,才道:“玄安,你如何看?”

謝琰聞聲,先是站出列恭敬一禮,才緩緩開口,聲音清冷:“臣以為,定不能叫西夷如此猖狂。”

孟璋微微颔首,示意他繼續。

“臣以為,如今西夷敢公然挑釁,定是國力不弱。此次和親之事,除公主以外,他們還要了不計其數的金銀珠寶,絲綢布匹,若是咱們給了,那麽無非是以自身之消減,助長他人之所長。”謝琰眸中平靜,一番話說的不急不緩,竟讓不少中立派的老臣都沉思起來。

見狀,褚翊緊跟其後道:“聖上,臣附議。”

盛啓、鄭沐等人也紛紛出列附議。

見楚閣老還想說些什麽,孟璋淡淡道:“行了,依朕看,西夷之事不可縱容,王玠。”

“臣在。”王玠低眉拱手。

“朕令你不日便回汝南,随時觀望西夷動向,若有必要,随時馳援荊西郡。”孟璋面上無甚表情。

“是,聖上。”王玠自然應下,随後站回隊中。

此後,孟璋又欽點了幾名武将,分別作為征西大将軍、骠騎将軍等立刻帶兵前往荊西郡,又兵部尚書及戶部尚書立刻做好軍需準備。

殿內即使有人不滿,卻也半點不敢顯露一二。

就在一切事宜吩咐完成之際,殿外突然傳來唱喝聲:“荊西郡八百裏加急——”

殿內衆人一驚,不少人心口一緊,目不轉睛地盯着被呈于禦前的信箋。

孟璋也飛快将信箋拆開,幾乎須臾之間便将信看完,頓時狠狠一拍桌子,怒斥道:“真是好一個西夷!”

見他難得露了怒容,衆人也只得小心問道:“聖上,可是有何不好?”

孟璋這才将信放在張德保托着的托盤之中,冷聲道:“都瞧瞧吧。”

說完,張德保首先便将信呈于左相,看着左相接了才回到孟璋身後。

孟璋也并未幹等着,臉上仍舊怒氣未收道:“荊西郡太守道,前兩日淩晨,西夷的人馬忽然進犯,殺得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所幸守城軍反應的及時,才未造成太大損失。”

“只是以他所言,西夷這回只怕早有準備,來勢洶洶。”

左相看完信後随手遞給下一個人,一雙眉毛死死擰在一起道:“若是這樣,只怕大軍從建京趕過去也來不及。”

話未說完,孟璋便轉眸望向王玠:“上回扶南一戰中,軍中可有能用之人?”

王玠垂首思索,孟璋說的可用之人,要的是懂戰略,知布局的将軍,而不是随随便便能上戰場的人。

只怕,這一次只有汝南郡能調軍馳援了,略一思索,王玠便道:“倒是卻有一人,名喚李迦北,稱得上是有勇有謀。”

說完,王玠便識趣閉嘴,有的事情,過猶不及,是否啓用此人還要看孟璋的意思。

果然,便見孟璋略一沉吟道:“改任李迦北為征西将軍,汝南、荊西、及丹陽幾郡的駐軍皆由他調任。”

稍頓了頓,孟璋又道:“沈淮。”

沈淮略一揚眉,似有些意外孟璋竟會突然點到自己,立即出列聽令。

“朕令你為征西軍督軍,賜尚方寶劍一把,若有情況緊急,朕允你先斬後奏。”說完,孟璋便朝旁邊一瞥,張德保立即捧出一把銳氣逼人的玄鐵劍。

“此劍乃先皇當年南征北戰時的佩劍,朕便先借你一用。”孟璋沉聲道。

李迦北此人t他知曉,确是有些才能,可這人畢竟出身汝南,與王玠牽連太深,叫他不夠放心,而沈淮與這些人都毫無瓜葛,在朝中無黨無派,倒是個最好的監督人選。

“臣!謝聖上隆恩!”沈淮立即跪下,雙手舉過頭頂,穩穩将佩劍接了過來。

事已至此,朝會自然散了,沈淮與前往汝南宣布調令的欽差一同出了建京,朝遠處疾馳而去。

朝中的事很快傳入後宮,第一個坐不住的便是昭華。

“母後,還請您千萬要為女兒做主。”昭華甫一聽聞西夷竟要她和親過去,便片刻也坐不得,攜着绮羅就匆匆來了坤儀殿。

“慌什麽?”皇後輕輕飲下一口茶,眸中閃過幾絲嫌棄:“聖上不是已經下令調兵了,之前的求親自然也就作廢了。”

昭華神色惶惶,雖是知曉這個道理,可是…

“可若是敗了…”

“昭華!”皇後厲聲喝道:“你如今也不小了,怎得說話還這般沒個分寸,這樣的話,也是你身為公主能說的?”

昭華面色一白,可心中仍是不服氣,她又沒有說錯,若是當真敗了,那西夷定然會再度提起此事,她不要!她定是不要嫁給比她父親還要大的西夷國主。

更別說,那國主早早便有了皇後,就連繼後都有好幾任,難不成自己堂堂大靖公主,還要做妾不成?

思及此,昭華連忙從座位上起身,跪至皇後身前求道:“還請母後憐惜女兒。”

皇後瞧着匍匐在地的昭華,哪裏還有一國公主的端方樣子,連帶着露出了些嫌棄意味:“昭華,你身為公主,享萬民供養,真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你當挺身而出,為你父皇解憂才對。”

第 136 章 西夷

西夷

她這般不知進退, 晏婕妤也不耐再僵持下去,只怒極反笑道:“若是本主是你, 如今絕不會在坤儀殿門口大放厥詞。”

說完,眸中寒光逼人,就連語氣也變得淩厲萬分:“若是安婕妤還不讓開,那就不妨進坤儀殿去辯個明白,也好叫皇t後娘娘來評評理。”

話音甫落,正巧一陣夜風吹過,安婕妤今日出來得及, 本就未帶披風,雖是已進入了春日,可夜間依舊泛着陣陣涼意, 如今被風一吹,只覺一股寒意從小腿徑直攀上了後脖, 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見她露出幾分退意,晏婕妤才冷冷收回目光, 扶着松枝的手, 挺直腰背回了衍慶宮。

安婕妤見她背影離去, 眸中的血絲紅的逼人,塗得通紅的指甲狠狠攥緊扶着她的雲雙手中。

雲雙被她攥地生疼,可知主子仍在氣頭上, 也不敢呼痛, 只強忍着痛意道:“主子, 夜裏風涼, 咱們不如回去吧。”

瞧這形勢, 只怕皇後娘娘是不會見她了。

安婕妤臉色陰沉的吓人,回頭狠狠地望了一眼坤儀殿緊閉的大門, 又冷冷凝視片刻晏婕妤離去的方向,遲早有一天,她要叫這些看不起她的人都付出代價!

“回去。”安婕妤冷聲吩咐道。

雲雙甚是畏懼她這滿帶怨氣的樣子,連忙小心翼翼地扶着安婕妤往回走。

坤儀殿內

皇後方将釵環卸下,一身沉重的鳳袍也換成了舒适的寝衣,正捧了賬本倚在床頭靜靜看着,聽見含章進來,皇後一雙眼睛仍舊瞧着手中賬本,口中卻道:“如何?可都散了?”

“都散了。”含章輕輕上前,将一旁的燭火掌起,站至皇後身側,輕聲道:“這般晚了,娘娘怎得還看這賬本,您身子尊貴,可要仔細莫傷了眼睛。”

皇後聞言微微一笑,手下又輕輕翻過一頁。

含章又頗為憤懑道:“這安婕妤真是不成體統,今日是何日子,竟也敢前來堵在坤儀殿門口,真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見她一張臉氣的通紅,皇後才蓋上手中賬本,擡眸笑道:“這種蠢貨,與她計較做什麽?”

皇後眸中露出一絲譏諷,她豈能不知道安婕妤此來所為何事,無非是當初她親口允諾其定不會有事,可聖上依舊褫奪了安婕妤的位分罷了。

思及此,皇後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原本端莊的面容瞧着竟是頗為冷厲:“你瞧瞧,聖上如今可将本宮的話放在心中?她來求本宮有什麽用,便是本宮費盡萬般口舌,聖上便能将她的位分升回來?”

含章見她面色不好,也不敢觸其鋒芒,只不解道:“那…娘娘為何?”

“呵——”皇後輕輕一笑,這才慢條斯理又将手中賬本打開:“她二人吵起來不要緊,若是情同姐妹了,本宮才要擔心。”

“可…晏婕妤腹中尚有皇嗣,若是安婕妤不管不顧傷了孩子…”

那可是晏婕妤許給皇後的孩子,再說了,若是在坤儀殿門口沒了個皇嗣,只怕皇後也脫不了幹系。

皇後卻不在意地掠過手中賬本:“她瞧着失心瘋,不過是做給旁人看的,便是再借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對皇嗣下手。”

說完,皇後手指輕點賬本上幾處,漫不經心道:“這些日子宮中支出愈發多了,那些個位分低的,便再節儉些吧,自然,晏婕妤身懷有孕,她哪裏還是要松着些,可明白了?”

“是。”含章低眸應了:“明日奴婢便吩咐下去。”

皇後這才将賬本合上放至一旁,輕輕躺在寬大的鳳床上,任由宮人們上前将床帳放下。

瞧着明黃色的帳頂,皇後卻在腦中不斷思索,貴妃…

同樣是夜,另一側的望舒殿。

小孩子向來便早睡,今日又經歷了不少事端,待孟璋将歲歲抱回望舒殿時,歲歲早就進入夢鄉。

将歲歲安置好後,孟璋才伸手牽起謝若暻的手步入內室,又輕輕摁着她再妝臺前坐下,伸手便拆下一根步搖。

銅鏡中,映出一張巧笑倩兮的美人面:“聖上竟也做起奴婢該做的事兒了。”

孟璋不在意一笑,手下動作卻不停:“賭書消得潑茶香,于朕來說,為昭昭更衣也是一樣。”

謝若暻微微垂眸,伸手拿過一根卸下來的牡丹簪仔細端詳,嘴角卻微微上揚道:“今日宮宴之上,聖上倒是叫妾好生擔心。”

孟璋幾乎不用問便知她言下之意,頓時有些無奈道:“朕既應了你,日後歲歲的教養全權由你決定,便不會食言。”

謝若暻輕輕擡眸,波光潋滟的眸子避也不避地對上孟璋:“妾說的可不是這事。”

不是這事,那是昭華了。

孟璋伸手拔下最後一根朱釵輕輕放至妝臺之上,輕笑一聲:“哦?”

見他假意不解,謝若暻扭身站起來,自顧自将身上衣袍褪下,換了寝衣,嬌嗔道:“今日之事,昭華公主可是在衆人面前哭的好生可憐,好歹也是您的女兒,聖上也不心疼?”

心疼?自然是有些憐惜的,只是一想到她與她母親當初做下的錯事,這些憐惜也去了幾分。

因此,孟璋略帶冷漠道:“朕相信,歲歲決不會随意污蔑人。”

這話一出,倒是叫謝若暻詫異,她原本以為,孟璋便是不疼愛昭華,也并不會全然信任歲歲。

正要再開口時,卻不妨被孟璋拉入懷中,頭頂傳來男子略帶些倦意的嗓音:“別動,朕想抱抱你。”

謝若暻依言蜷在孟璋懷中,良久才一手撫上孟璋胸膛,輕聲道:“聖上這是怎麽了,若是不棄,不妨與妾說說。”

感覺到孟璋的大掌輕輕撥亂自己頭頂的發絲,謝若暻正要擡頭,卻感覺孟璋将下颌輕輕壓了上去,頭頂上方傳來聲音道:“西夷,只怕是按捺不住了。”

什麽?謝若暻眉心一皺:“豈不是又要打仗?”

孟璋微微閉上眼睛,感受着懷中人的柔軟,頓覺多日以來的疲倦都十去七八,輕嘆道:“若只是西夷,朕又有何懼。”

“只是,西夷緊挨着北狄,北狄向來就不是個安分的,一旦瞧見有什麽空子可鑽,只怕立即便要揭竿而起。”

聞言,謝若暻輕輕一笑:“聖上怕了?”

孟璋一愣,随即低下頭瞧她笑的嬌豔的臉:“你這丫頭,朕在你心中,可就這般無用?”

說完,才将自己心中憂慮緩緩道來:“朕原本想壯大扶南,以挾制西夷,只是扶南先是出了大祭司一事,後又有你阿妹有孕一事,扶南王只怕不會願意。”

“再說,若真是叫你妹夫折了,只怕你要怨上朕了。”

“聖上知道就好。”謝若暻也不避諱,直直問道:“如今已是到了要動刀的地步了?再沒有轉圜的餘地了麽?”

孟璋眸中閃過一絲狠厲:“轉圜?呵,西夷倒是獅子大開口,他們早已遞國書至大靖,揚言要朕将公主下嫁,并備好巨量的金銀財富用作公主的嫁妝。”

謝若暻沉默,這世道總是如此,若是說皇權財勢,坐擁天下,那就是男人的事,可到了政治鬥争時,每每犧牲的,又都是女人。

“那西夷的國主都多大年紀了,竟也好提出這件事,再說了,咱們大靖可沒有适齡的公主能嫁給他們。”

便是年紀最小的永昌公主,也早已嫁做人婦,而這一代,昭華才堪堪十歲,更別說她的榮安。

提及此,孟璋眸色更深,眼底似有波濤翻湧:“他們點名要求娶的,是朕的嫡公主。”

嫡公主?

謝若暻心下冷嗤,随即伸手緊緊握住孟璋大掌:“聖上近日,便是為着此事憂心?”

“你說,朕該怎麽辦?”孟璋側眸。

謝若暻莞爾一笑,似篤定般道:“妾心中的聖上,定然不是只圖偷安旦夕的人,區區西夷而已,聖上又有何懼?”

“朕倒是沒想到,在昭昭心中,朕竟是這般好。”孟璋輕輕一笑。

謝若暻但笑不語。

“可你知曉,朝堂之上是如何争論的?”孟璋輕輕一嘆。

“妾當然知曉。”謝若暻輕諷道:“若能以區區一個女子,換來幾年安寧,他們自然是樂意之至。”

“可是聖上。”謝若暻幽幽擡眸:“這樣換來的安寧,能到及時,更別說,若西夷只是試探,只怕往後要的便是一城、十城、乃至百城。”

“朕以為,你不喜昭華。”孟璋正色道。

“妾是不喜昭華。”謝若暻微微一笑,繼續道:“可是妾更不惜那些趴在女人身上食肉飲血,最後還要教化她們,說她們若是不願,便對不起這全天下的供養。”

可享受供養的,豈是公主一人?

今夜只怕注定是個不眠夜,望舒殿燈火通明,臨華宮也尚未就寝。

正殿之中,錦妃與和修容相對而坐。

良久,和修容才冷着臉開口:“今日好好一個百日宴,竟是鬧成這般。”

和修容t一向溫和柔弱,難得見她露出此等冷色,錦妃心中微嘆,開口勸道:“軒兒的大好日子,你這做母親的愁眉苦臉,像什麽樣子。”

“呵——”和修容微微扯了扯嘴角,自嘲道:“除了娘娘您,只怕也沒有人将我看做軒兒的母親了。”

“更何況,先是昭華公主,再是晏婕妤,倒是人人都想踩着我們母子上位。”和修容一貫溫柔的眸中也露出幾絲恨意。

“昭華公主向來跋扈,今日卻是一副楚楚可憐之狀,只怕是早有預謀。”

錦妃話未說完,和修容便直直看向錦妃:“榮安公主今日分明便瞧見了昭華往軒兒口中喂東西,這般大費周章,竟是為了一口羊奶?”

第 135 章 打狗也要看主人

打狗也要看主人

孟璋波瀾不驚地掀了掀眸子, 這才想起晏婕妤有孕一事,想必便是此事, 也怪他最近忙于政務,竟忘了欽天監口中這事。

只是她既在這宴會之上提出來了,也無甚緣由不讓其禀報,更何況,這孩子終歸是要捅出來的。

于是,孟璋淡淡轉了轉手中的酒杯,開口道:“允。”

晏婕妤似是沒料到孟璋态度如此冷漠, 心中一股不甘油然而升,仍舊咬了咬牙,故意做出嬌羞狀:“妾昨日忽覺腹中不适, 不論吃些什麽都犯惡心,這才喚太醫院的太醫來瞧了瞧, 那太醫說是…”

她面上染上兩朵紅霞,飛快擡眸瞥了一眼孟璋又低下頭不好意思道:“說是妾已有了近三個月的身孕。”

“哦?那可當真是一件大好事啊!”孟璋尚未說話, 身側的皇後便露出止不住的笑意, 随後端莊望向孟璋, 開口笑道:“自打開了年以來,這宮中的皇嗣是一個接一個,真是我大靖之福, 聖上之福。”

對上皇後仍舊帶着笑意的視線, 孟璋對晏婕妤腹中孩子沒甚期待, 卻也依着規矩吩咐道:“既是有了皇嗣, 日後便好好将養着吧, 張德保,賞。”

殿中, 沉默良久的安婕妤突然笑着恭賀晏婕妤,心中卻暗恨,這晏婕妤當真好命,不過是那區區一次,便有了。

趁着安婕妤的恭賀聲,皇後順勢笑道:“安婕妤說的不錯,今日倒是個好日子,真真是雙喜臨門,說來晏婕妤在這婕妤的位置上也待了許久,t這位分…是不是要晉一晉了?”

聞言,晏婕妤眸中閃過一絲欣喜,有些不可置信地擡頭,卻對上皇後一雙充滿笑意的眸子。

皇後此舉不難理解,畢竟是她的人,恩威并施才能長久禦下。

孟璋目光掃至晏婕妤身上,略微停了兩息,正要開口,卻被下方的端修儀搶了先,只見她溫柔一笑,口中卻道:“皇後娘娘此言差矣。晏婕妤雖有孕是喜事,可如今不過剛診出有孕,尚不知這胎是否安穩,妾倒是聽說,這不滿三個月可得格外小心些。”

晏婕妤一聽端修儀這話,便狠狠攥緊了袖口,這端修儀當真可恨,自己可是從未招惹她,她竟也上來踩自己一腳。

可她這般費盡心機是為了什麽?還不是為了位分!偏偏她自己還不能在聖上面前表現出功利的一面。

因此,晏婕妤頗有些急切地緊盯皇後,心中暗暗祈禱皇後能多為她說幾句話。

果真不負所望,皇後見端修儀竟敢當衆駁她面子,臉色立刻便冷了下來,不悅道:“聖上與本宮做事,還容得你一個小小修儀來置喙?再說了,本宮記得,貴妃與和修容也是初初有孕便晉了位分,怎麽到晏婕妤這兒就不行了?”

“娘娘息怒。”謝若暻看了許久的戲,這才悠悠放下手中茶盞,又不緊不慢地拿帕子擦了嘴角,才看着皇後道:“咱們大靖可不曾有過低位初初有孕便要晉封的規矩,當初和修容那事衆姐妹也知曉,個中緣由不用本宮多說。”

和修容的位分,那時對她的補償,晏婕妤想要,可是沒有的,再說了,晏婕妤敢打歲歲的主意,若是叫她得意,自己還當的哪門子貴妃?

“端修儀不過是謹慎了些,怎麽就不敬皇後娘娘了?若是依着妾的意思,今日乃是大皇子的百日宴,先是出了昭華公主一事,現又來了晏婕妤一事,雖是喜事,可到底忽視了大皇子,妾以為,不如日後再提,聖上以為如何?”

日後再提,那便是不提了。

孟璋輕輕擡眸,對上謝若暻似笑非笑的雙眼,心中一嘆,他怎能不知貴妃這是不喜晏婕妤,正要開口,又感覺懷中的歲歲伸出小手拽了拽他的衣裳,剛低下頭,便聽歲歲仍舊稚氣的童音道:“父皇還沒有給皇帝送禮物呢。”

這小機靈鬼,孟璋哪還有不知曉她意圖的,可歲歲長得玉雪可愛,一雙眸子又像極了他,真是叫他生不出氣來。

只得伸手輕輕捏了捏歲歲的鼻子,将視線轉至晏婕妤面色,聲音不辨喜怒道:“貴妃說的有理,位分之事,待誕下皇嗣後再議也不遲。”

見皇後還要再說,孟璋直接抱着歲歲站起身:“行了,時辰也不早了,都回去吧。”

一場宴會就此散席,見孟璋抱着歲歲,謝若暻自然是跟上,二人便乘禦辇一道回了望舒殿。

見聖上與貴妃都離場了,其餘人也沒得留下來的必要,皇後剛被孟璋駁了面子,此時也不耐多話,揮揮手便說了散。

和修容自然是攜着大皇子與錦妃同回臨華宮。

晏婕妤卻悄悄跟在皇後身後去了坤儀殿。

剛至殿中,晏婕妤便哭喪着一張臉坐下來,滿是不甘道:“娘娘,您可瞧見了,現在就連端修儀也敢不将您放在眼中了。”

“行了。”皇後沉下臉色,淡淡看她一眼,神色間滿是不耐:“你也別以為本宮不知道你在打什麽主意,你那些個小心思,還是盡早收起來為好。”

見晏婕妤面上仍舊不甘,皇後冷冷一笑:“今日殿上,本宮可是為你提了晉位一事,對你也算是仁至義盡,只是你愚蠢,偏偏惹了貴妃不喜,端修儀向來以貴妃馬首是瞻,自然不會放過你。”

晏婕妤垂下頭咬了咬唇,她為何會惹了貴妃不喜?不還是皇後吩咐她的,若是有機會,定要将榮安公主送往翰墨軒亦或是宣儀殿。

皇後如今卻是翻臉不認賬了,真是打得一手好牌。

只是她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只得垂下頭道:“娘娘教訓的是,妾知道了,日後定當更加小心。”

“行了。”皇後透出些居高臨下的意味:“你如今當務之急,便是養好肚子裏頭的這個,只要你誕下皇嗣,無論是公主還是皇子,本宮都能擔保,定讓你的位分在往上晉一晉。”

晏婕妤聞言,心中一沉,原本她還指望皇後能再在聖上面前為她進言幾句,如今卻瞧出來,皇後這是不欲多管了。

皇後身居後位數年,倒也能瞧得出些晏婕妤的情緒,略微緩和了神色道:“往後若是有什麽缺了的,盡管吩咐人還告訴本宮。”

晏婕妤乖巧垂首,卻淡淡掩去眸中情緒,恭敬道:“妾多謝娘娘關懷。”

“無妨。”皇後輕輕一勾嘴角,似是意有所指:“畢竟你腹中懷的,也算是本宮的孩子。”

皇後言下之意,便是在提醒晏婕妤當初她們的交易,晏婕妤心中暗恨,皇後出力沒多少,要回報倒是迫不及待。

二人尚未敘完話,含章便又俯身在皇後耳邊輕聲道:“娘娘,安婕妤求見。”

她?皇後眸中閃過一絲不耐,這種蠢東西,多見她都是浪費時間,因此頗為不悅道:“就說本宮已經歇下了,叫她回去吧。”

“是。”含章猶豫地瞧了晏婕妤一眼,随後小步離開。

見皇後有事在身,晏婕妤也識趣站起身告辭道:“時辰不早了,娘娘早些歇息,妾改日再來給娘娘請安。”

皇後微微颔首,輕輕端起茶盞送至嘴邊,卻在晏婕妤将要離開時道:“趁着這個機會,多往聖上面前湊湊,他日本宮為你說話時,聖上多少也能想得起你一些,不至于區區一個端修儀,也敢在聖上面前駁你的面子。”

晏婕妤眸中恨色愈濃,卻只得恭敬行禮道:“謝娘娘教誨。”

“行了,你下去吧。”皇後不耐地揮揮手,這一個二個的,盡是些沒用的東西,都叫她頭疼。

晏婕妤剛扶着松枝的手行至坤儀殿外,便見安婕妤依舊跟含章推推搡搡,見晏婕妤從裏面出來,安婕妤面有不甘道:“不是說娘娘睡了麽?怎麽她卻在裏面。”

含章雖是一介宮女,可也是皇後身邊的大宮女,何時有人這般與她說過話,因此也不再理會安婕妤,略朝晏婕妤點了點頭便往坤儀殿內走。

見安婕妤還要不依不饒,含章登時便沉下臉冷聲道:“皇後娘娘如今已經安寝,您若是再吵鬧不休,擾了娘娘的清淨,該當何罪?”

安婕妤被她吓得一愣,便趁這個縫隙,含章便驟然轉身回了坤儀殿。

厚重的殿門随即在安婕妤面前關上。

晏婕妤自恃聰慧也不願與安婕妤這樣的人為伍,只是同在皇後麾下,見安婕妤如此凄慘,未免多了些同病相憐的味道,忍不住道:“早些回去吧,娘娘不會見你了。”

她這話本意是好心告誡,聽在安婕妤耳中卻成了炫耀,安婕妤立刻冷笑一聲,冷聲道:“就憑你也配說本主?若是今日在殿中的是本主,只怕本主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晏婕妤似是沒想到她竟如此不知好歹,随即一甩袖子便對松枝道:“咱們走,不用理會她。”

這一下更是坐實了安婕妤心中所想,這晏婕妤果然是來瞧她的熱鬧,眸中浮現出明顯的惡毒意味,口中也充滿惡意笑道:“難不成本主說錯了?便是傍上了皇後這棵大樹又怎樣?就連今日這樣的情形,都沒能晉位,本主真是為你感到可憐。”

見晏婕妤要離開,安婕妤心中一急,上前兩步便拽着她的手道:“晏婕妤如此着急可是被本主說中了?”

“不過也不怪本主說你,畢竟你如今就算揣了個寶貝也不能叫聖上多看你一眼,你也真真可憐。”

安婕妤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諷刺,終是讓晏婕妤心中動了些怒火道:“安婕妤,這裏可是坤儀殿外,你若是再不放手…”

“就怎樣?”安婕妤惡意問道,随即恍然大悟道:“也對,是本主的不是了,畢竟…打狗也要看主人不是?”

第 133 章 壞心思

壞心思

即使尚在孕中, 即使榮安公主已經不小了,貴妃仍舊是一張芙蓉美人面, 依舊嬌嫩得像尚在閨中的少女一般,令人心生嫉妒。

“免禮。”謝若暻眸光淡淡從安婕妤身上滑過,嬌聲笑道:“能前來出席宮宴,安婕妤的宮規應是抄完了。”

安婕妤眸中飛快閃過幾絲恨色,垂下眸子恭敬道:“回貴妃娘娘的話,已是抄完了。”

謝若暻自顧自落座,并未搭理後方的安婕妤。

一旁的端修儀見狀湊過來低聲道:“怎得不見榮安公主過來?”

榮安公主如今也到了出席宮宴的年紀, 更何況榮安向來喜歡大皇子這個弟弟,謝若暻又不是喜歡将孩子拘在宮中的人,沒得道理不見榮安。

果然, 便見謝若暻無奈一笑,回道:“這丫頭, 早早便去了臨華宮,說是去給她弟弟賀一賀好日子, 倒真是人小鬼大。”

端修儀輕輕掩唇一笑, 知曉謝若暻心中并無不悅, 也順勢誇道:“公主小小年紀便懂得疼愛弟弟,可見是娘娘教的甚好,是我大靖之福。”

說完, 又有些疑惑地環顧四周, 壓低了聲音道:“妾怎麽瞧着, 今日只有後宮的姐妹們在?”

當初榮安公主的滿月宴, 是因着公主尚且年幼, 不宜顯露人前,才未請朝堂上的重臣及其家眷, 可這大皇子,且不說年紀,便是因着是男嗣,依着規矩也是要宴請重臣的。

見端修儀疑惑,謝若暻眸光一閃,才為她解惑:“聖上說如今西邊虎視眈眈,不宜勞民傷財,因此大皇子的百日宴便同榮安的一般即可,既是親姊弟,也不好分出個高低來。”

不曾料到竟是這般原因,端修儀柳眉蹙起:“西邊如今竟是如此吃緊了麽?”

謝若暻點頭:“許是因着去年那場水患,西邊一直在休養生息,應是這般才叫西夷起了不該有的念頭。”

“這?”端修儀眸中染上幾分憂色:“若是這般,也不怪聖上憂心。”

西夷位處大靖西邊,國力雖稱不上強,可也不弱,但因着他們向來安分,大靖歷代以來投放在西邊的兵力都不多,許是因此,才給了西夷膽子。

謝若暻見狀正要安撫幾句,便聽得外間通報:“聖上到——”

“皇後娘娘到——”

“錦妃娘娘到——”

殿內,衆人皆齊齊起身行禮。

明黃色的袍角很快掠過衆人,謝若暻忽感一道視線從上方投來,微微擡眸便對上孟璋的眸子。

就這會子功夫,錦妃攜着和修容便在謝若暻對面落座,皇後也跟随孟璋到了禦臺之上,只是依舊不見歲歲的身影。

好在對面錦妃遞來一個安撫的眼神,謝若暻才緩緩放下心來。

“都免禮吧。”孟璋輕輕一拂袖,收回了停在謝若暻身上的目光,轉而望向另一邊的錦妃。

“今日是大皇子的百日宴,錦妃,你是主角,可要盡興才好。”孟璋溫聲笑道。

“妾多謝聖上挂念,大皇子能有今日,蓋因聖上洪福齊天,妾便代大皇子敬聖上一杯。”說這話,錦妃便盈盈站起身,舉起酒杯遙遙敬了孟璋。

這樣的日子與場合,孟璋自然也不會不給面子,仰頭便将禦案前的杯中酒一飲而盡。

身旁,皇後面上挂着端莊的笑意,對錦妃道:“怎麽不見大皇子?”

這一問自然不是皇後真的不知大皇子在哪兒,只是巧妙引出下面的流程罷了。

果然,便見錦妃笑着回話:“奶嬷嬷剛抱了大皇子在後面候着呢,榮安公主也在一旁看着,妾這便喚她們出來。”

說罷,便對侍立身後的紅纓招了招手,紅纓會意立即便轉身進了後殿。

衆妃便以謝若暻為首依次敬了錦妃一杯,皆是按照t位分尊卑依次來的,只和修容面上雖笑着,眸中卻免不了染上幾分失落。

分明便是她孩兒的大好日子,她卻只能随着衆妃一起敬另一個女人,恭賀她大喜,好在她也不是拎不清的人,又有玉衾在一旁小聲寬慰,才不曾露出什麽不妥。

不料片刻之後,便見紅纓急匆匆由內室而出,面色挂着一臉急色,整個人直奔錦妃而去,附耳言語。

禦案之上,皇後見狀便沉下臉色,重重将杯盞置在桌上,淩厲道:“何事這般鬼祟!聖上面前,還不速速道來。”

皇後向來便端着雍容華貴的樣子,倒是難得露出幾絲威嚴,見狀,吓得紅纓一哆嗦便跪在地上,只是口中依舊讷讷不敢言,眸光不自覺地向錦妃求救。

“你這宮女!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連本宮的話都不聽了!”皇後眸色愈發冰冷,擡眸對錦妃斥道:“錦妃,這便是你宮中的宮女?如此場合也敢鬼鬼祟祟的,你若是管教不好,不妨送到本宮這裏來。”

聞言,錦妃也驟然沉下臉色,紅纓自小與她一同長大,在這深宮之中對她忠心耿耿,說是将她看做自己的姊妹也不為過,怎由得皇後如此訓斥。

再說了,在這樣的地方訓誡她的大宮女,也是将她的面子放在地上踩。

只是思及紅纓方才所說之事,錦妃仍舊皺眉有些猶豫。

謝若暻在一旁卻瞧出些門道來,紅纓向來性子穩重,如今這般,定是後殿出了事,思及還在後殿的歲歲,謝若暻也有些坐不住道:“紅纓你莫怕,可是大皇子那邊有什麽不妥?你且如實說來,若是與你無關,這裏無人會怪罪于你。”

這話說的實在有些僭越,可提及大皇子,衆人也不敢多說什麽。

謝若暻話音甫落,便聽上方孟璋淡淡開口:“貴妃說的不錯,所為何事你盡管說來,朕恕你無罪。”

紅纓眼皮一跳,硬是頂着孟璋的威壓開口道:“奴婢方才去後殿請大皇子,卻見昭華公主與榮安公主扭打在一起,奴婢想上前将她們拉開,可昭華公主卻是拔下簪子,威脅奴婢不敢上前,這才趕緊回來禀報。”

殿內人聞言皆是瞳孔一縮,昭華公主?昭華公主年長榮安公主許多,二人怎得還能扭打在一起?

謝若暻首先便是一個坐不住的,聞言便騰的起身,一顆心簡直提到了嗓子眼,顧也顧不得衆人便領先朝後殿走去。

和修容聽聞事關大皇子,也忍耐不了片刻,飛快朝皇後與孟璋行禮便緊緊跟上謝若暻。

皇後見狀面色一冷:“你們還有沒有将本宮與聖上放在眼中?”

便是當她們都是空氣麽?未得旨意便敢私自離開。

“思子心切罷了,還請皇後娘娘多多見諒。”錦妃面上也是一派急色,只是好歹還有兩分理智,急聲朝孟璋求道:“還請聖上準許妾去看一眼。”

孟璋也早已從禦座之上起身,大步朝後殿邁去,冷聲道:“都起來。”

待孟璋至後殿時,以檀等人早已将局面控制下來,奶嬷嬷抱着大皇子跪在一側,榮安與昭華皆是衣衫不整,頭發淩亂,瞧不出半點皇家公主的風度。

“将她們都帶到前殿來。”孟璋聲音冷的能凝出水。

只是說完,親自走上前去一把将歲歲抱起,黑着臉回了前殿,又命人取了溫水來,用帕子一點一點給歲歲将臉擦淨,才沉聲問道:“怎麽回事?”

方一聞言,歲歲絲毫不懼,反而生氣地鼓起腮幫子,目光憤恨地望向殿下的昭華,怒道:“兒臣今日一直同皇弟待在一起,方才嬷嬷去如廁了,兒臣站着有些累,就在一旁的凳子上歇息了一下。”

“就看見皇姊鬼鬼祟祟進來,還拿了什麽東西往阿弟嘴中放,兒臣立即便上去質問皇姊,她卻怎麽都不承認,還揚言若是兒臣敢說出去,便要割了兒臣的舌頭。”

說完,歲歲狠狠瞪了瞪昭華,小小年紀氣勢卻不弱。

下方,和修容聞言便雙眸盈淚,忍不住便要去殿中查看大皇子,好在被錦妃一把抓住才清醒過來,這樣的場合自然是容不得她放肆,只是眼淚卻像不值錢的珠子般一顆顆滑落。

謝若暻皺眉同錦妃交換了個眼神,她總覺得這事情不對,哪裏就有這麽巧的事情,今日乃是大皇子百日宴,聖上随時可能召見大皇子,這奶嬷嬷真是有天大的膽子才敢擅離職守。

更何況,昭華公主都多大年紀的人了,要做些什麽怎麽還會叫歲歲看見。

仿佛為了印證謝若暻心中猜想,殿中昭華公主幾乎是瞬間變哭泣起來,聲音如嗚咽的小獸,甚是可憐:“還請父皇明鑒,這分明都是皇妹誣陷于我!”

誣陷?孟璋在唇舌之間品了品這兩個字,又在昭華與榮安之間來回掃視兩圈,內心中,他自然是更加偏向榮安。

瞧了瞧殿下謝若暻黑沉如水的臉色,孟璋依舊将目光投向了懷中的歲歲,溫聲道:“告訴父皇,你說皇姊喂阿弟吃東西,你可有證據?”

似是沒想到孟璋竟然會如此問,歲歲頗有些生氣地睜大眸子,這雙眸子像極了孟璋,此刻更是添了兩分不可置信,只見歲歲賭氣道:“兒臣沒有證據,但兒臣親眼所見,絕不會有錯,難不成父皇覺得,兒臣會騙父皇?”

殿內,昭華公主瞧着面上父女情深的二人,只覺無比諷刺,同樣是大靖的公主,同樣是父皇的女兒,為何榮安就能得到父皇毫無保留的偏心,難道因為她的母妃去了,而榮安的母妃還在麽?

昭華淡漠地看了謝若暻一眼,随後猛地擡起眸子,淚水瞬間滑過臉頰。

殿內,便聽見昭華似心如死灰的聲音道:“兒臣,确實喂了皇弟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