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3 章 姐妹

姐妹

聽聞錦妃過來, 謝若暻連忙将手中令牌收好,又吩咐丹素拿去仔細放好, 才施施然站起身去了前殿。

剛至前殿,便瞧見錦妃低了頭在殿中飲茶,見她出來,錦妃慢悠悠擱下手中茶盞,偏頭笑道:“你如今倒是事忙,成日成日地瞧不見你。”

謝若暻一笑,走至桌旁坐下, 道:“便是再事忙,也瞞不過你的眼睛。”

說罷,才彎了眸子道:“今兒個又是為了何事?”

到了她與錦妃如今的地步, 索性免去那些個虛話,錦妃顯然也是這般想的, 伸出手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袖口,才對謝若暻道:“你猜我聽說個什麽事兒?”

謝若暻眨了眨眸子, 将頭湊過去, 洗耳恭聽。

錦妃目光流轉, 輕輕掃了謝若暻一眼,才道:“我聽說,慎國公府最小的嫡女, 許給了楚閣老家的嫡次孫。”

謝若暻一怔, 随即皺眉道:“我記得, 那女郎似乎早已過了及笄之齡?”

照理說, 楚閣老家的嫡次孫也應當早早說親了才是, 這二家又是何時搭上的線?

錦妃悠悠一勾紅唇,漫不經心道:“聽說原本與楚閣老家定親的陳家女郎, 不知怎得忽然身染惡疾,說是還會傳染人,這才匆忙将親事退了,連夜将自家女兒送回老家,接着才有了李楚兩家的親事。”

謝若暻聽完,也覺得此事頗有意思起來:“我怎麽記得,原本慎國公府一心想将嫡女送進宮中?”

“原是這麽回事,只是咱們那位皇後娘娘,不是一直不松口麽?”錦妃諷刺一笑,纖細手指随意指了指上方:“若是再拖下去,只怕她們慎國公府就要成了全京城的笑話。”

“也虧的陳家識趣,自個兒找了借口将女兒送回老家,待風頭過了,便說病好了再行婚配便是。”

謝若暻聽完皺眉:“這陳家女郎也是無辜受過,不論怎麽說,對她都免不了一番影響,也不知慎國公府是開了什麽條件,才能叫楚家同意。”

那嫡次孫雖說是次孫,可向來便是楚閣老的心頭肉,能讓楚家同意這門親事,慎國公府必然是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錦妃微微揚起下巴,眼中閃過一抹思索之色,“慎國公府如今在朝中的地位雖不如往昔,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好歹還有個皇後在宮裏頭。”

“再說了。”錦妃似笑非笑道:“宮中接連産下皇子,可皇後膝下尚且空虛,只怕她也着急了吧。”

大皇子緊緊握在盛家手中,勢必不肯讓出來,至于二皇子,更是想都不要想,那謝氏也不是吃素的。

皇後此舉,更多像是破罐子破摔,一意拉攏前朝勢力,無論最後是誰坐了那個位置,都需要勢力不是?

“此事可當真?”謝若暻略微正色起來,若是如此,只怕皇後如今是沒了争搶皇嗣的心思,反而一心拉攏起朝臣來。

“千真萬确。”錦妃眸子一眨不眨,成竹在胸道。

楚閣老原本便是實打實的保皇派、最尊嫡庶,李家只扔出去一個女兒便能将其牢牢綁在自家船上,真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二人說完正事,才又閑話了幾句,至午膳時分,禦前才來了消息,說是孟璋待會兒便過來與謝若暻一同用膳。

錦妃自然不願在這兒做個多餘的,起身便告辭回了臨華宮。

她前腳剛走不久,孟璋後腳便到了望舒殿,便見謝若暻正搬了書桌在院中,親手教着歲歲習字。

見狀,孟璋微微勾唇,兩步走上前去,便見書案上鋪着一張宣紙,歲歲如今年歲尚小,一手字卻是了得,忍不住贊道:“不錯。”

謝若暻擡眸,恰巧便見有花瓣落在孟璋肩上,忍不住伸出手去拿下,才笑道:“聖上看歲歲,自然是什麽都好。”

孟璋一笑,才問道:“琮兒呢?”

說來也怪,明明喚歲歲從未喚過大名,可孟璋對年年卻只稱琮兒。

“尚且睡着呢。”謝若暻無奈一笑道:“他如今不過一個多月,正是嗜睡的年紀。”

話音将落,便見歲歲有些不悅地嘟嘴道:“自從有了阿弟,父皇都不關心我了。”

孟璋乍一聽見這話,先是一愣,随後才蹲下身将歲歲抱起,朝謝若暻打趣道:“你可瞧瞧她,真不過是多問了琮兒一句,她便吃味起來了。”

“誰說不是呢?”謝若暻嗔怪地瞧孟璋一眼,又笑歲歲道:“平日裏最疼她阿弟的也是她,最吃味的也是她。”

“那當然!”歲歲叉腰道:“父皇母後當然要最疼我,我最疼阿弟。”

孟璋笑着敲了敲歲歲腦袋,才側首吩咐張德保道:“布膳吧。”

方落座,孟璋忽然憶起一事,若有所思對謝若暻道:“朕屬意歲歲搬去宣儀殿,你意下如何?”

謝若暻聞言一驚,原本捏着的玉箸也放下來,有些不悅道:“聖上這是做什麽?”

見她不高興,孟璋心中微微一嘆,才解釋道:“今日早朝,不斷有大臣上奏,說朕偏愛望舒殿太過,只怕反而不好。”

“自然,若是如此,朕也不會提及此事,只是歲歲終歸是大了,老住在東側殿,也不算個事兒。”

孟璋此話謝若暻心中也明白,堂堂公主,如今小還好,等等再大些,哪裏還有住在區區一個側殿的道理。

剛思及此,便聽的孟璋又繼續道:“朕原是想着另外撥一處宮殿給歲歲,可思來想去又覺着不妥,還是宣儀殿合适些。”

“再說了。”孟璋笑道:“昭華如今已到及笄之齡,想來在宮中也留不了多少時日,更何況,叫丹婳她們跟在歲歲身旁,難不成還有人敢欺負了她去?”

謝若暻沉下心一想,倒也是這個道理,這才側眸問歲歲道:“你可想搬去宣儀殿住?”

若是歲歲不願,那她說什麽也是不會同意的。豈料她這話剛一出口,便見歲歲眸子中抑制不住的驚喜道:“女兒願意!”

在望舒殿老被母妃拘在宮中,她早早便想出去住了,到時便能自己做主。

見狀,就連謝若暻也忍不住伸出手輕輕點了點歲歲的額頭道:“你這丫頭。”

既然歲歲願意,孟璋便擡手将張德保召來,輕聲道:“宣儀殿中,最好的宮室乃是哪處?”

宣儀殿雖然叫宣儀殿,可其中包絡的宮室整整有十二處,乃歷代公主所居之處,其中最大最完善的,便是位于正中間的鳳儀閣。

聽張德保禀報完後,孟璋便點點頭道:“吩咐宮人們去将鳳儀閣打掃出來,再将朕的私庫打開,帶公主去選些她喜歡的放置其中。”

宮中份例一向是有定數,可皇帝的私庫那便是屬于個人私産,自然是誰也管不着怎麽花。

聽聞還有這樣的好事,歲歲一雙眸子更是笑的彎彎的,格外好看。

說完歲歲,孟璋又是輕輕一頓,才對謝若暻道:“至于琮兒他們,朕想着,待再大一些,便皆送去宣華殿教養,他們身為男子,成t日與母親住在一起,也不十分妥當。”

孟璋口中的琮兒他們,自然指的是大皇子孟軒以及二皇子孟琮。

謝若暻心中明白,對于孟琮,孟璋心中只怕是寄予厚望,因此對于他的安排倒也沒有異議,只輕輕點頭道:“一切聽憑聖上安排。”

孟璋見她這樣通情達理,頗為意外地挑了挑眉道:“朕還以為,你會不願意。”

謝若暻瞪他道:“在聖上心中,妾便是如此不講道理之人?再說了,便是要叫琮兒搬出去,也是幾年後的事兒了,妾何必現在擔憂?”

孟璋輕笑出聲,伸手握住謝若暻的手,“是朕想岔了。朕的昭昭向來通情達理。”

這邊帝妃二人閑話家常,遠遠望去便是一幅神仙畫卷,另一邊,昭華公主卻是早早便到了坤儀殿請安。

“難為你有這個孝心。”皇後優雅坐在鳳椅之上,一手輕輕端着茶盞,目光輕輕掃過殿內的昭華公主。

昭華恭敬站在殿內,身後是绮羅恭敬捧着托盤,上面呈放着這些日子以來,昭華親手一針一線繡出的披風,只是她原本便養尊處優,女紅本就算不得好,因着不得孟璋寵愛,這料子也比不得皇後宮中所用。

皇後遙遙打眼一看,便輕輕收回眼神,側眸瞧了含章一眼,含章立即會意,上前将托盤收了。

“你如今年歲大了,在宮中也待不了多少時候,往後尋了夫婿,萬萬要記得,不可丢了皇家儀态。”皇後輕輕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又道:“你放心,你的這份孝心,本宮都記得。”

昭華擡眸瞧了皇後一眼,心中平靜,她今日來,可不是為了聽皇後說這些套話的,因此上前一步跪在殿中,雙手舉過頭頂行禮道:“事關兒臣婚事,還請母後聽兒臣一言。”

皇後若有所思的望了她一眼,才開口道:“哦?你可是有能瞧得過眼的?”

蘇氏早逝,皇後本就沒有多少慈母心腸,既然皇帝叫她為昭華挑挑夫家,那她便将條件合适的男子畫像都送去了宣儀殿,索性叫昭華自己瞧瞧,也免得日後成了一對怨偶。

如今看來,當是有中意的。

昭華垂下眸子,心中不屑地想起來那些畫像,盡是些平庸之人,哪裏比得上那個人。

因此,昭華緩緩擡起頭,目光避也不避道:“兒臣心悅謝琰,願母後成全!”

皇後眸子驀然一睜,随後皺眉道:“放肆,謝琰若是按照輩分,可算是你舅舅!”

“他算是哪門子的舅舅?”昭華眸中浮現出一絲不甘:“他既非您的弟弟,也非我阿母的弟弟,貴妃不過是父皇的一個妃子,她的弟弟,如何能算作是我的舅舅?”

第 152 章 影令

影令

謝若暻瞧着面前的男子以及他身後的滿殿燈火, 一時間也有些恍惚,若她真是閨閣之中不問世事的女兒家, 哪裏經得起他這般擡愛,只怕早早便将一顆心沉溺進去。

似是笑自己多想,謝若暻微微扯了扯唇,落在孟璋眼中卻是以為自己這一舉動極大取悅了她。

謝若暻輕輕将手放上,便被孟璋握着一路走向高臺之上的禦座,就連與孟璋同行的皇後都要落後半步,這一幕落在衆人眼中皆是百味雜陳。

待至禦案旁, 張德保正要将繡凳挪過來,再加上一桌小案,卻見孟璋輕聲笑道:“不必了, 貴妃與朕同坐。”

此話一出,殿內衆人無不震驚, 聖上之意自然不是貴妃屈尊在側伺候他,而是與他同坐一處, 平起平坐。

衆人的驚愕落在皇後眼中無疑是在給她難看, 孟璋在宮宴之上如此擡舉貴妃, 與公然打她的臉何異。

因此,皇後努力扯了扯嘴角,溫聲勸道:“聖上, 這…只怕于理不合, 妾知曉您是關心貴妃身子, 不若便吩咐宮人将椅子擡來, 貴妃坐着也舒适, 也不算違了規矩。”

皇後此話無疑是将孟璋對謝若暻的偏寵歸咎于她生産完不久,而非而非其他特殊緣由。

孟璋微微側頭, 目光淡漠地掃了皇後一眼,眼神中無端透出些冷意。

“朕心意已決,無需多言。”孟璋淡聲道,他如今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剛剛登上帝位的青年帝王,長久的大權在握早已為他周身憑添了霸氣與威嚴。

張德保得令,立即便在禦案之後添了謝若暻的位置,二人這才穩穩落座。

另一旁的皇後面色實在稱不上好看,可又礙于場合,無法表現出來。

謝若暻自然樂的孟璋在衆人面前為她做面子,也正是如此,才為謝琰在朝中漲了幾分氣勢,便是有人想要做什麽,也要掂量掂量他身後的貴妃。

既然孟璋等人已經落座,殿下衆臣及命婦皆執酒盞起身,笑賀聖上大喜,皇後大喜,貴妃大喜。

至此,二皇子的滿月宴才算是真正開席,剛一開席,奉陽大長公主便起身笑道:“怎得還不見咱們的小主角,可是聖上不舍得咱們見見二皇子了?”

說完,不少人便捂着唇笑起來,場中氣氛一下熱烈起來。

孟璋見狀,自然順水推舟道:“張德保,去将二皇子抱出來。”

須臾之間,丹婳便親自将二皇子抱至禦前,親手遞給孟璋,就連歲歲也緊随其後。

二皇子尚且年幼,自然不可能交予衆人手中,在孟璋懷裏露了面就算是見過了,又連忙将孩子抱了回去,以免體弱着涼,至于歲歲,便留在謝若暻身邊一道用膳。

“二皇子果然鐘靈毓秀,只是不知聖上,這名字可取好了?”奉陽大長公主遙遙敬了孟璋一杯,她算是長輩,因此說這話也不算僭越。

奉陽大長公主此話不過是閑話幾句,誰知孟璋竟然道:“朕前幾日才想好一個字,覺得甚好,姑母正好替朕參謀參謀。”

奉陽大長公主一笑,孟璋給她臉面,她自然不會不要,因此溫聲道:“聖上想的,自然是好字。”

“不若,便取“琮”字如何?”孟璋拇指輕輕劃過杯壁,面上似漫不經心笑道。

“琮?”奉陽大長公主一頓,琮乃祭祀所用的玉器,孟璋以琮字為二皇子的名字,無疑是對此子寄予厚望。

別說是奉陽大長公主,就連謝若暻也是一怔,尚未回神,便覺自己左手被溫熱掌心握住,耳邊傳來男子矜貴的聲音道:“朕不曾與你商量,可是不悅了?”

謝若暻眨了眨眸子,才道:“一切聽憑聖上做主,妾擔心,只怕年年擔不起這樣的字。”

孟璋卻是輕輕捏了捏謝若暻小手,微揚下颌對奉陽大長公主道:“姑母以為如何?”

奉陽大長公主自然明白孟璋心思,當下便笑着附和道:“聖上此字取得極好。‘琮’字寓意深遠,二皇子将來必成大器。”

“可聽見了?”孟璋湊至謝若暻耳邊笑道:“長者賜,不可辭,就連姑母都說好,就這般定下吧。”

謝若暻笑着替年年謝了恩,往後二皇子的大名便喚作孟琮。

定下年年大名後,衆人自然又是一番恭賀,只是心中如何作想,卻是不知。

待宴席過半,才有一意想不到的人上前敬酒,正是昭華公主。皇後眸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才笑道:“昭華如今也算是懂事了,出落地也是亭亭玉立。”

孟璋點點頭:“昭華自打搬去宣儀殿後,确是懂事不少。”

“如今算着,公主只怕也要開始相看了,就不知,到時候會選中那個青年才俊了。”皇後掩唇笑道。

對面的昭華一聽此話,面上也浮現出一抹紅霞,羞澀垂眸,心中卻是暗恨,若是她母妃還在,她那會等到此時還未定下佳婿。

“哦?”孟璋挑眉,啓唇笑道:“皇後此言,可是有合适人選了?”

皇後目光從謝若暻身上劃過,那目光直叫謝若暻心下覺着不好,果然,便聽皇後道:“要論青年才俊,這朝中內外,怕是只有貴妃家中的弟弟能當得起。”

謝若暻心中冷笑,皇後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竟是将主意打到阿琰身上,鐵了心要叫她不痛快。

只是還未等謝若暻開口拒絕,便聽見下方傳來稚嫩童聲道:“舅舅和昭華阿姊?那日後我是該喚阿姊舅母,還是喚舅舅姐夫?”

順着聲音瞧去,便見歲歲歪着頭,一臉不解,一雙撲閃撲閃的大眼睛直勾勾瞧着孟璋。

孟璋眸中升起一絲暖意,伸手将歲歲嘴邊糕屑擦淨,才轉頭吩咐皇後道:“謝琰不合适,重新選選吧。”

皇後心中不甘,面上仍舊勉強笑着應了。

對面的昭華卻是面色一白,她堂堂大靖公主,難不成區區一個謝琰,她還配不上了?這般想着,昭華下意識便朝謝琰的方向一瞧。

那男子清俊隽雅,任衆人推杯換盞,滿殿喧鬧,他只靜靜坐在原處,時不時仰頭飲下一杯清酒,露出好看的下颌線,待鄰座之人探過身與他談笑時,才扯出一抹清淺的笑意。

昭華原是憤憤不平,眼下卻一顆心跳的厲害,貴妃雖是可惡,可她弟弟…

謝若暻自然将昭華神色收入眼底,見她對謝琰上了心,下意識便皺了皺眉,拽了拽孟璋袖子道:“妾不勝酒力,還請聖上允妾先行離席。”

孟璋擡眸掃了一眼殿中,酒過三巡,也算進行的差不多,便擡眸笑道:“也好,朕陪你回去。”

說完,帝妃二人便相攜而去,一路回了望舒殿。

剛至殿中,聞嬷嬷便奇道:“聖上,娘娘,怎得這般早便回來了?”

“去端碗甜湯來。”孟璋溫聲道,又親自扶着謝若暻回了內室。

聞嬷嬷一聽,一顆心都提了起來,小心道:“可是娘娘身子不适?”

謝若暻輕笑道:“不過是有些悶,嬷嬷不必擔心。”說完,又刻意轉移聞嬷嬷注意力道:“歲歲與年年應當也随丹婳回來了,還要勞煩嬷嬷去瞧瞧呢。”

這兩個小家夥向來便是聞嬷嬷的心頭肉,聞言哪裏還有耽擱的,立即便取了甜湯回來,又匆匆去東側殿照顧兩個小主子。

孟璋伸手端起甜湯,輕輕挖了一勺喂至謝若暻唇邊道:“用些罷,胃中多少舒服些。”

謝若暻見他這般哄小孩的态度,不由得笑道:“聖上真是将妾當成小孩哄了。”

孟璋失笑,輕輕勾了勾唇角,又道:“朕還擔心,沒同你商量年年的大名便定下,你會不高興。”

謝若暻輕輕揚眉:“妾哪有那般小氣。”

“沒有變好。”孟璋輕輕撫了她發絲,又堅持不懈喂起甜湯來。

二人用過甜湯後便去內室就寝了,也算是一夜好夢。

翌日,謝若暻用完早膳,慢悠悠地在殿內翻着話本子,突然道:“丹素,你去庫房裏找找,瞧瞧昨日太後娘娘t那邊都送了什麽東西過來。”

昨日滿月宴,各宮各府皆是送了東西進來,只是時間緊,謝若暻便都令丹素先送去庫房中收起來,并未一一過目。

今日閑下來,倒叫她忽然想起來與太後的那樁交易,才有了這番吩咐。

丹素得令立即便去庫房将太後送的禮物尋了出來,恭敬遞至謝若暻手邊。

謝若暻擡眸瞧了,便見一個精巧的小木匣子赫然放在桌上,通體瞧着沒有一絲縫隙,倒像是天生便是一整塊木頭。

就連丹素都問:“這…可是什麽上好的木質?”可用來雕刻或者燃香?

謝若暻垂眸含笑搖頭,伸出手在那木頭上細細摩挲,十指翻飛下摁下幾處地方,果然便聽見極小的咔噠一聲,整個木頭應聲裂成幾塊碎片。

這機關,當初還是王玠教她的,不成想今日竟也能用上。

思及此,謝若暻無奈一笑,才收斂了心思垂眸往手心中瞧去,那裏赫然躺着一枚令牌,通體黑沉,狀似蓮花,又似隐隐泛着綠光,瞧不出是什麽材質做的,只放在手中沉甸甸的,令牌中間,一個鬥大的“影”字躍然其上。

謝若暻輕輕拿起令牌,在手中反複端詳,這枚令牌,只怕便是當初祁枭說的那枚。

一旁,丹素有些好奇道:“娘娘,太後為何要送這個給您?”

謝若暻勾唇一笑道:“太後送的,自然是好東西。”

尚未将東西放下,以檀便進來匆匆道:“啓禀娘娘,錦妃娘娘來了。”

第 151 章 萬人之上

萬人之上

“臣無能。”賀言致恭謹道, 他心中已有八分把握,晏婕妤只怕是用了些法子, 才造成有孕的假象,這腹中當是空空如也,只是這事緊要,他也不敢胡亂說話。

最重要的是,貴妃娘娘吩咐了,衍慶宮這邊,若無必要, 便聽之任之最好。

聞言,孟璋輕輕颔首,目光不帶感情地掃過尚在神傷的晏婕妤與另一邊瑟瑟發抖的松枝, 輕聲道:“晏婕妤病重,送回衍慶宮休養, 沒有朕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擾。”

說t完, 孟璋頗具威壓的眸子落在皇後身上, 淡淡道:“剩下的, 皇後全權處置吧。”

雖說是皇後全權處置,可孟璋此舉分明已經将晏婕妤處置了,剩下的不過是些收尾罷了。

不管皇後心中如何作想, 只得瞧着孟璋的身影踏出東側殿。

室內, 皇後緩緩站直身子, 眸光說不出的陰鸾, 緩緩步至晏婕妤床前, 輕聲道:“你倒是好大的膽子,連本宮也敢玩弄于股掌之中。”

晏婕妤一生清高傲氣, 說是天之驕女也不為過,當年入宮之時也曾躊躇滿志,誰承想,一步錯,步步錯。

便是皇後如今對她冷嘲熱諷,也激不起半點波瀾,索性閉上眸子,恍若未聞。

可皇後哪裏見得她這般作态,上前一步便狠狠一巴掌落在晏婕妤面上,原本皎白的面容登時便浮現出巴掌印,映在俏臉上格外猙獰。

“本宮原以為你還算個有用的,沒成想,竟是個比豬還蠢的,就憑你,也配和貴妃鬥?”皇後輕嗤一聲,扭頭便走。

不成想,原本恍若一潭死水的晏婕妤卻突然笑起來,一手撫上自己被掌掴的臉,一邊眯了眯眸子嗤道:“我自是不配,可您呢?堂堂大靖的皇後竟是如此心思惡毒,手段低劣,您說,聖上若是知曉您這般行徑,還能容忍一國之母竟是如此不堪麽?”

說完,晏婕妤又似恍然大悟道:“是了,如今貴妃有子傍身,想來您這個皇後也做不了許久了。”

“哈哈哈哈哈——”

皇後将要跨出門檻的腳一頓,随後回眸,目光如陰冷的蛇信般掃上晏婕妤,微微笑道:“只怕你是見不到那日了。”

說完,待回到正殿,便見原本候在殿內的宮妃們皆不知所蹤,想來是被孟璋打發走了。

見狀,皇後召來含章吩咐道:“找幾個人,将晏婕妤送回衍慶宮,另外再尋幾個粗使太監,好好盯着那邊,沒有聖上和本宮的囑咐,任何人不得進出。”

“是。”含章連忙應了,目光又有些猶疑道:“那個死胎…”

皇後皺眉:“扔去宮外尋個地方埋了,也不知哪裏找來的晦氣東西。”

吩咐完事宜,皇後便孤身進了佛堂,再次跪在佛像面前,不知在祈求什麽。

翌日,晏婕妤被送回衍慶宮的消息便傳至各宮,有好事者去衍慶宮瞧了,卻見衍慶宮宮門外都落了重重的鎖,衆人皆知這其中定是摻和了不該問的事,一時間都對衍慶宮中的那位閉口不談。

望舒殿,謝若暻懶懶依在榻上,一手接過以檀遞來的雞湯,輕輕用勺子在其中攪了攪,才皺眉道:“她倒真是好狠的心。”

那胎兒弄進宮來,不論死活,要造成死胎的假象,少不得要做點手腳,這般傷天害理的事情,也虧得她敢做。

“不管怎麽說,與咱們望舒殿總是沒關系的。”以檀輕輕走至謝若暻身旁,笑着勸道:“再過些日子便是咱們二皇子的滿月宴了,娘娘多少用些這湯,才能養好身子出席。”

謝若暻本就沒什麽胃口,再想起晏婕妤那起子污糟事,頓時更沒了胃口,随手便将雞湯放下,以手觸額道:“年年如何了?那些乳嬷嬷們可還盡心?”

說來孟璋對年年确實頗為不同,原本皇子公主皆是待百日之時才辦百日宴并賜下名字,到了年年這兒,不過滿月便迫不及待了。

只是孟璋重視年年,對她來說自然是好事,再說了,此事也不用她親自操持,倒是再好不過。

“二皇子自然是好,那些乳嬷嬷雖是從民間選的,可皆是過了謝大人的眼,自然錯不了。”以檀道,她口中的謝大人,指的自然是謝琰。

提及謝琰,謝若暻心中升起一絲暖意,忽然道:“也不知煙娘那邊怎麽樣了。”

以檀最怕她多思,連忙道:“算着日子,再過些天,只怕二娘子的信便寄來了,娘娘可萬莫多想。”

謝若暻自然知曉以檀在擔心什麽,連忙一笑,将此事按下不提。

日子便又這樣晃晃悠悠地過着,直至八月底,是年年的滿月宴,按着孟璋的意思,在廣寧殿請了滿朝三品以上的大臣及其家眷,連帶着各公爵候府,倒是顯得格外鄭重。

這樣的場合,只怕也只有每年的年節以及聖上的萬壽節才會如此隆重。

說來總歸是自己兒子的滿月宴,謝若暻再如何都免不了四處準備一番,這般忙下來倒是将好不容易豐腴些的身子又瘦了下來,只看的孟璋心疼。

所幸歲歲是個體恤母親的,見謝若暻尚在月子裏就免不了操心,自告奮勇擔起了照顧弟弟的職責,不過說是照顧弟弟,也不過在一旁瞧着年年玩兒罷了。

這日,謝若暻将将起身淨過面,便見丹素捧了那華麗厚重的貴妃朝服來,忍不住笑道:“哪裏需要如此隆重。”

“您是二皇子的生母,便是如何隆重都不為過。”丹素輕輕一笑,便伸手将衣服拿起,伺候謝若暻穿好。

以檀又在一旁伺候着她點好貴妃的大妝,才滿意點點頭:“娘娘如今,瞧着更加風華萬千了。”

謝若暻噗嗤一笑:“本宮都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也只你們說的出這樣的話。”

說完,目光流轉間便對上聞嬷嬷和藹的目光,謝若暻垂眸掃了眼自己身上的貴妃服飾,從太子側妃,到懿妃,再到貴妃,幸好,聞嬷嬷一直陪在她身邊。

仿佛知曉謝若暻心中所想,聞嬷嬷上前兩步,親自為謝若暻整理好衣冠,才道:“禦辇都備好了,娘娘可上辇了。”

謝若暻微微颔首,攜着歲歲一起被衆人簇擁着上了禦辇,丹婳抱着年年跟在後方,再後面便是一水的宮人們,端的是貴妃儀仗。

禦辇緩緩行至廣寧殿,沿途宮人們見了皆避讓跪拜,待謝若暻下辇時,廣寧殿中已是熱鬧非凡。

今日的廣寧殿刻意裝扮過,從殿門口起便一路将紅毯鋪上禦案,兩邊又擺了開的正好的牡丹,至殿中便覺一股涼氣撲面而來,直将夏日煩悶全部散去。

謝若暻定睛一瞧,才見殿中每隔一段距離皆用龍紋青花大缸盛了冰塊,将整個廣寧殿将整個廣寧殿的溫度降了下來。她微微颔首,穩步踏入殿中。

見她進來,衆命婦皆行禮問安,直叫謝若暻感嘆,難怪世人皆追權逐利,原來手握權柄的感覺竟是這般好。

“行了,都免禮吧。”謝若暻微微一笑,免了衆人請安,才至自個兒座位上坐下。

方一落座,寧遠侯夫人靳玉清便端了酒盞上來道:“妾給貴妃娘娘請安。”

謝若暻莞爾一笑,才道:“許久不見,你可還好?”

“托娘娘的福,一切皆好。”靳玉清對謝若暻是真心感激,若非貴妃,她與弟弟如今能不能活着還是兩說。

目光在謝若暻周身掃了一遭,才微微一頓道:“怎得不見榮安公主?”

“她這皮猴子,向來就是個閑不住的,如今正在後殿看着她弟弟呢。”謝若暻掩唇笑道。

年年如今年歲太小,自然是見不了許多人,歲歲自持是阿姊,鬧着要照顧弟弟,所幸叫她們一塊兒玩兒去,她也樂的清淨。

靳玉清正要再說話,便被一聲清麗的女聲打斷。

“謝姐姐——”

謝若暻聞聲扭頭,果然便見瓊樂郡主笑盈盈站在門口,正快步朝她走來,她身後便是風姿綽約的奉陽大長公主。

“娘娘有事,妾便先行告退了。”靳玉清一笑,從容退下。

“你這丫頭,明明就在京中,也不進宮尋我說話。”謝若暻沒好氣地敲了敲她腦袋。

瓊樂郡主先吐了吐舌頭,才壓低聲音叫苦道:“謝姐姐,你都不知道,我倒是想進來尋你玩,可我阿母成日将我拘在府中…”

她一番話尚未說完,便見奉陽大長公主已至面前,沒好氣地瞪了一眼瓊樂郡主,才朝謝若暻和顏悅色道:“瞧着你如今好,我便放心了。”

謝若暻一向将奉陽大長公主當做自己的長輩,聞言眼眶驀然有些濕潤,略微将心中情緒壓了下去,才溫婉道:“多謝姑母挂念,不知姑母進來可好?”

“自然是好的。”

還不待二人多說兩句,外間便傳來太監的唱和聲道:“聖上到——”

“皇後娘娘到——”

一時間,殿內原本喧鬧的聲音皆如潮水般散去,t衆人皆垂眸低首,規矩請安。

明黃色的袍角從殿門口一路掠過,最終至謝若暻面前停下。

尚且不待謝若暻擡頭,便聽矜貴清雅的男聲從頭頂上方傳來:“昭昭,過來。”

謝若暻心有所感,擡眸随着聲音望去,便見那男子穿了一身明黃色繡五爪金龍龍袍,九龍帝旒微微晃動,透過垂珠,男子眸中似有萬丈深情。

高高殿堂之上,他就站在那裏,,宛如神祇降臨人間,殿下,是萬人垂首以待,衆人面前,他輕輕伸出手,等着她将纖手放上。

第 150 章 妖胎

妖胎

皇後心中一驚, 連忙上前辯駁道:“妾自認對晏婕妤小心照看,衣食住行皆是一一過了目, 也不知曉怎得就成了如今這情形。”

說完,皇後眸光一淩,對含章喝道:“怎麽,還未查出來問題麽?”

含章一抖,連忙求救性地望向一旁仔細查驗的太醫。

錦妃站在一旁細細瞧了,面上刻意擺出一副關切之色,沖孟璋輕聲道:“聖上, 可有瞧過晏婕妤的身子?這皇嗣已然沒了,晏婕妤可不能再出事了。”

孟璋聞言扭頭朝床榻看去,只見晏婕妤滿頭冷汗, 瞧不出一絲血色。

“賀言致,你去給晏婕妤瞧瞧。”孟璋冷聲道。

晏婕妤聽了錦妃的話後心中升起一股惶恐, 幸好孟璋吩咐的是賀言致,想起松枝送去的銀子, 晏婕妤才微微舒了口氣, 總算是将心中那股子恐懼壓下。

賀言致原是在查看晏婕妤今日用的膳食, 聞言也不敢耽擱,連忙去床榻邊跪下為晏婕妤診脈。

見狀,錦妃幽幽道:“這般長的時間, 皇後娘娘竟也不曾叫太醫給晏婕妤瞧瞧麽?萬一這皇嗣, 尚且有的救呢?”

皇後見她這般姿态, 面色一怒便道:“錦妃妹妹來的遲, 不知前因, 本宮不怪你,可你也不能随意污蔑本宮清白。”

待微微一頓, 皇後才沉聲繼續道:“本宮方趕至東側殿,便已經瞧見那成了型的胎兒已然沒了生息,這才敢肯定皇嗣定然是沒了。”

錦妃不提還好,錦妃一提,便叫皇後想起來那個成型了的男胎,若是這胎安穩生下來,那自己手中便握有一個皇子,也算與貴妃有一較高下之力。

沒了一個名義上的嫡子,很難t不叫皇後急火攻心。

錦妃見她神情真切,心中便有了幾分成算,只怕此事乃是晏婕妤一人的手筆。

果然,那邊正在為晏婕妤整治的賀言致便是雙眉一擰,眸子微擡,一臉正色道:“主子,可否能讓臣瞧瞧您的肚子。”

晏婕妤一聽,臉色陡然一白,連忙抓緊了賀言致的衣袖拼命搖頭,眼神示意他別再說了。

可賀言致卻仿若未聞,仍舊道:“臣心中有些疑惑,尚且無法斷定,還請主子掀開被子一看。”

晏婕妤臉色愈發慘白,死死咬着嘴唇,淚眼惺忪地看向松枝。

松枝心中一橫,便怒斥道:“你倒是好大的膽子,主子千金之軀,豈是你說看便看的。”

不遠處,将一切盡收眼底的錦妃登時便冷笑道:“賀太醫身為醫者,自然是為了查明晏婕妤的病情。你們這般阻攔,莫不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錦妃目光銳利地看向晏婕妤主仆,随即朝孟璋道:“聖上,醫者仁心,晏婕妤糊塗,咱們可不能與她一般,還是要顧及晏婕妤的性命。”

孟璋身為帝王,自然不是個傻的,事已至此,他若是還不知曉這其中有貓膩,那他也枉為君主。

只是,這貓膩到底要不要赤裸裸地揭開,全在他一念之間。

見孟璋垂眸沉思,晏婕妤慌忙掙紮着望向孟璋,滿臉淚痕地求道:“還請聖上體諒,若是叫旁人知曉妾被除您之外的男子瞧了身子,那妾便是活不下去了。”

至此,賀言致才有些難以言喻地拱手道:“啓禀聖上,想必晏婕妤是誤會了什麽,臣只是想要晏婕妤掀開被子一瞧,便是穿着外衣也可。”

松枝聞言,頗有些豁出去的架勢,冷喝道:“我家主子如今這樣躺在床上,還要折騰着穿衣,賀太醫是嫌她命太長麽?”

這一番話可謂誅心,賀言致面色一冷,便要将自己的揣測說出來。

卻見孟璋輕輕環視衆人,才道:“賀太醫留下,其餘人等,出去。”

衆妃心中了然,聖上此舉便是要将此事壓在小範圍內,不論各自心中是怎麽想的,見狀都只能先去坤儀殿的正殿候着。

皇後只得帶着衆妃在正殿坐下,又吩咐含章給衆人看茶。

東側殿內室中,孟璋冷冷負手而立,語氣意味不明道:“如此,可以給賀太醫瞧瞧了吧。”

觸及孟璋眼神,晏婕妤更是猛地一抖,一雙手緊緊抓住身周的被子,直将指骨擰的發白。

她不肯,賀言致自然也不敢硬來,而孟璋早就被晏婕妤這遭弄得沒了耐心,皺眉吩咐道:“将被子掀開。”

一旁的宮人們得令立即便走上去,晏婕妤心中絕望,整個人皆開始顫抖,只是手中仍舊死死拽着被子。

松枝倒是個忠心的,見狀,想也不想便沖上去,擋在晏婕妤身前,拼命想将衆人揮開。

只是雙拳難敵四手,不過幾息的功夫,松枝便被壓至一旁跪下,絕望地瞧着晏婕妤身上的被子被掀開,露出被中景象。

孟璋不過微微往那邊一瞟,整個人卻猛地一震:“這…這是!”

賀言致瞧着晏婕妤仍舊隆起的肚子卻毫不意外,再上前摁了摁,才在孟璋身前跪下回禀道:“啓禀聖上,臣方才為晏婕妤診脈時,便察覺其上仍有雙脈,那股胎兒的脈相似乎并未消失,只隐隐有異。”

孟璋當即便覺得不對勁:“那小産下的胎兒?”

賀言致道:“臣不知,臣進來時,便已見到那胎兒躺在地上,沒了生息。”

孟璋面色一凝,一手狠狠拍在桌案上,就連其上的茶盞都被震了震,一雙銳利的眸子直直刺向晏婕妤,冷聲道:“晏氏!你還不從實招來!”

孟璋這番态度,徹底叫晏婕妤沒了希望,只閉了閉眸子,一行清淚從眼角滑下,嗓音喑啞:“妾不知,妾真的不知。”

她執意想要隐瞞,孟璋卻不願做個蒙在鼓裏的傻子,看也不看她便道:“去叫皇後進來。”

皇後在正殿本就心氣不順,好好的孩子沒了,日後還不知曉怎麽同貴妃鬥,乍一聽聖上喚她,雖是不明就裏也立即起身過去。

剛一過去,便瞧見晏婕妤崩潰般地趴在床榻上大哭,那隆起的肚子就這樣映入眼中,刺得皇後一顫。

“這是怎麽回事?”皇後聲音顫抖。

孟璋冷聲道:“朕還想問你怎麽回事,不是說流産了麽?這肚子又是怎麽回事?”

皇後深深吸了一口氣,總算是漸漸冷靜下來,走至晏婕妤面前道:“你還不說實話麽?”

又扭頭問賀言致:“她這胎,到底是怎麽回事?”

賀言致恭敬垂首,不卑不亢:“臣方才所觸脈相與晏婕妤往常一般無二,那個沒了生息的胎兒,只怕不是晏婕妤腹中所懷。”

什麽!皇後眸子一睜,頗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晏婕妤的肚子,猶疑道:“那她腹中這孩子,便是還在?”

那胎兒,難不成只是為了嫁禍給其她人?思及此,皇後忍不住暗恨晏婕妤蠢,怎麽才能想出這麽個蠢出生天的主意。

孟璋面色陰沉,“繼續說。”

賀言致微微擡首,謹慎道:“聖上,皇後娘娘,臣觀晏婕妤這脈象,雖與尋常有孕之象相似,卻隐隐透着一股怪異之氣。臣鬥膽猜測,這腹中胎兒或許…… 或許并非正常胎兒。”

這可能,也是晏婕妤為何不惜這麽大的代價,也要弄出小産一事的原因。

皇後心頭一震,“你這話何意?”說完,便有些後知後覺地回憶起晏婕妤有孕以來的行為,驚疑道:“妾突然想起來,晏婕妤有孕後,這肚子便很快漲大了,可這身上其它地方仍舊是纖細如初。”

“妾原本以為,晏婕妤不過是消瘦了些,可如今看來…她腹中的,難不成,是個妖胎麽?”

說完,皇後忍不住朝身後一退,冷不丁撞上桌邊,桌上的茶盞被灑在地上,濺起一地碎片。

孟璋最是不喜那些鬼神之說,聞言便警告地看向皇後道:“皇後!慎言!”

皇後這才惶惶然看向晏婕妤。

至此,晏婕妤也沒什麽好隐瞞的,突然便在床榻上發狂般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最後卻淚流滿面。

孟璋眸色愈發冰冷:“晏氏,你還不說實話麽?”

晏婕妤面若死灰,如木偶般呆坐在床上,眼神空洞:“妾不知,或許…這真是個妖胎呢?”

說完,晏婕妤微微偏了偏頭,定定看着孟璋與皇後,原本就慘白的臉瞧着格外滲人,皇後只覺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那死胎又是怎麽回事?”孟璋問道。

事已至此,晏婕妤也沒什麽好隐瞞的,索性一塊兒交代了:“那死胎,不過是我讓松枝去民間買回來的罷了。”

“你為何要這麽做?”孟璋眸色複雜,他自認是個還算開明的君主,對後宮衆人也未曾虧待,實在不明白晏婕妤為何要做出如此瘋狂之事。

為何?晏婕妤偏了偏頭,她不過是想要一個孩子而已,誰知道會是如今這般局面。

皇後這會兒總算冷靜下來,突然問道:“你腹中的孩子,可是有何問題?”

若非如此,晏婕妤為何要做這個局,此局的目的瞧着可不像是為了陷害某個妃子,倒像是真想叫別人以為她這胎沒了。

晏婕妤慘然一笑,問題?或許是直到現在都不曾感覺到胎動吧,涉及皇嗣的事,那可是要抄家滅族的,便是她做了錯事,也不能牽連整個家族。

所以,她便心一橫,做了這個局,若說現在後悔,那便是後悔沒有心再狠一點,直接一杯毒酒要了自己的命,屆時還能保全整個家族。

“可能确定晏氏腹中皇嗣是何情況?”孟璋眸光輕輕移至晏婕妤身上,冷聲問道。

第 149 章 征兆

征兆

翌日, 謝若暻剛睜開眼眸,帳頂的鳳穿牡丹圖案便映入眼簾, 過光的光線刺入眼眸,頗有些不适地眨了眨眼,才恍惚間想起自己這是在哪兒,右手習慣性的撫上小腹,只觸及一片平坦。

至此,謝若暻才微微撐起身子,側眸看向外間。适逢以檀端了銅盆進來, 見她起身,連忙将銅盆放下,口中道:“娘娘這是怎麽了?有事盡管吩咐奴婢, 您還不能下床呢。”

謝若暻揉了揉額頭,只覺腦子昏昏沉沉:“聞嬷嬷呢?”

以檀一怔, 未曾料到謝若暻頭一個問起的竟是聞嬷嬷,這才輕輕扶着謝若暻躺回被中, 又将銅盆端來給她淨面擦身:“嬷嬷在東側殿守着二皇子呢, 那些乳嬷嬷都是些生人, 嬷嬷正教着呢。”

聞言,謝若暻才稍稍定了定心神,道:“你去東側殿走一趟, 就說我有事尋她。”

“是。”以檀将用過的帕子洗淨, 才又往東側殿去。

不過片刻的功夫, 聞嬷嬷就跟在以檀身後回了內室中, 待以檀下去後, 謝若暻才道:“昨日那藥可用了?”

“娘娘放心,奴婢親手放進那參湯中的, 保管錯不了。”謝若暻點點頭,又問:“如今拂風在何處?”

“因着您的吩咐,拂風姑娘昨日刻意出了宮,想必今日就當回來了。”聞嬷嬷眸中關切道:“娘娘可是覺着哪裏不好?”

“沒什麽,只是我這心裏總是空落落的,探不到底。”謝若暻垂着眼眸道,昨日的事進行的太順利,倒叫她感覺虛無缥缈。

聞嬷嬷見她憂心忡忡,刻意岔開話題道:“說來也是咱們運勢好,昨兒個奴婢前腳剛要出宮,便瞧見皇後娘娘身邊的含章,鬼鬼祟祟地跟在老奴身後,老奴害怕事情暴露,便鬥膽換了路線,去取了些民間生産的物件兒。”

“這後腳剛一回來,便被這妮子纏上了,鬧着要瞧匣子裏的東西,再一擡眼,聖上竟是坐在産房當中,幸而娘娘福澤深厚,自個兒便将二皇子生下。”聞嬷嬷即便是現在提起來心中也是一陣後怕。

這一番話也說進了謝若暻心中,她不曾料到孟璋竟會親自踏進內室等她生産,幸好聞嬷嬷當機立斷,才沒有惹下大禍。

說話間,以檀便進來回禀,說是拂風回來了,謝若暻連忙将人喚了進來。

拂風匆匆走進內室,尚不及謝若暻面前便問道:“娘娘,一切可還順利。”

昨日謝若暻自覺将要發動之時,便吩咐她趕快離宮,要制造出難産的假象來加深望舒殿在孟璋心中的地位,最好還能在孟璋心中埋下一顆懷疑的種子,來日,說不得這枚種子便能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

待拂風走至床邊坐下,謝t若暻才微微正色,握住拂風一手道:“那藥…本宮心中總覺着不安穩,拂風,可有辦法驗證藥效。”

對上謝若暻潋滟的眸子,拂風一怔,猶豫道:“這…這等藥,哪有什麽驗證之法。”

難不成還能找幾個女人,硬要孟璋與她們夜夜春宵,然後看能不能懷上麽?

謝若暻顯然也知曉這個道理,微微垂下眸子暗道自己太心急了。

見狀,拂風安撫道:“娘娘放心,嫂嫂給您的乃是扶南王室的秘藥,奴婢雖然沒有見識過,可也在王室古籍中翻閱過一二,應是沒有問題。”

眼下只怕也沒有別的法子,只能暫且相信其藥效。

謝若暻點點頭,颔首笑道:“是我多想了,有勞你了。”

見她終于恢複幾絲活力,拂風才稍稍安心,笑道:“娘娘客氣了,這産後最是需要靜養的時候,切莫多思。”

說完,便站起身為謝若暻調整了身後的軟枕,好叫她靠的更舒服些,又去另一邊的書房中取了本話本子遞至謝若暻手中。

一旁以檀見了連忙懊惱道:“還是姑娘心細,奴婢盡顧着忙裏忙外,竟是忘了給娘娘找點兒有趣兒的東西打發時間了。”

拂風豁然一笑,道:“哪裏是你不心細,只是這産後婦人的心情尤為重要,你非醫女又并未生産過,哪裏知道這些細節。”

上回生歲歲時,因着諸多事宜,未能安心修養,這回生了二皇子,謝若暻便安心在望舒殿靜養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只除了錦妃與端修儀偶爾來尋她說話,便是孟璋幾乎日日都來。

這日,孟璋下朝後就徑直來了望舒殿,剛進殿便熟門熟路将罩衣脫了,一路踏入內室中。果然便見那嬌人正半露香肩趴在床榻之上看着話本子。

孟璋見狀不由得微微一笑,輕輕拿起一旁的團扇給她扇着,謝若暻看話本子看的正起勁,只是天氣炎熱她又用不得冰,心中多少有些煩悶,忽感一陣涼風襲來,也并未多想,只當是以檀來了,随口吩咐道:“本宮記得聖上上回賞的翡翠蜜瓜還剩一些,你去用涼水鎮了再切些過來吧。”

孟璋聽完謝若暻的話,忍不住敲了敲她的腦袋,悶聲笑道:“你倒是會耍小聰明,朕吩咐她們看着你不讓你用涼的,你倒好,還能想出來用涼水鎮鎮。”

謝若暻聽見孟璋的聲音冷不丁一顫,這才猛地回頭,卻見男子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臉上忍不住爬上一抹紅霞,只是叫她承認自己錯了是沒可能的,口中無賴道:“聖上來了怎麽也不說一聲,可吓死妾了。”

“什麽死不死的,嘴上沒個忌諱。”孟璋眉頭一皺,自打難産一事過後,他便聽不得謝若暻說這樣的話,生怕那天一語成谶了。

狠狠瞪了她一眼,孟璋才将以檀喚來,吩咐其去将蜜瓜切來,又叫張德保将司膳房剩下的蜜瓜盡數送來望舒殿。

謝若暻聽了卻有些不樂意:“天氣這麽熱,若是不拿涼水鎮了,那瓜都是熱的,如何能入口。”

說着,便故意扭過身去道:“索性也不用麻煩了,妾不吃就是!”

孟璋聞言,無奈輕敲她腦袋瓜,道:“你這性子是愈發的大了。”

見謝若暻不吭聲,孟璋終是無奈服了軟,道:“便讓她們鎮一鎮,只是切忌,不可太涼。”

伺候謝若暻吃上瓜,孟璋才起身往東側殿走,謝若暻對此倒是習以為常,扭過頭去繼續看她的話本子,只是吩咐以檀在一旁給她扇着風。

東側殿,歲歲正趴在搖籃上瞧着其中睡得正香的二皇子。

見孟璋進來,聞嬷嬷與丹婳連忙跪下行禮:“奴婢給聖上請安。”

“不必多禮。”孟璋腳步不停,一把接住朝他跑過來的歲歲,側首問聞嬷嬷:“二皇子今日可好?”

“回聖上,一切都好,這個時辰吃了奶睡得正香呢。”聞嬷嬷笑道,說着便側身退至一旁候着。

孟璋輕輕點了點頭,才沖懷中歲歲笑道:“如今是不喜歡你軒弟了?朕可是聽說你最近一次臨華宮都沒去過。”

聞言,歲歲皺了皺秀氣的鼻頭,不贊同道:“軒弟我也喜歡,只是年年還小,我是他阿姊,自然要保護他。”

年年便是謝若暻給二皇子取的小名,與歲歲合起來正好叫做歲歲年年。

歲歲人小鬼大的樣子逗得孟璋忍不住一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卻冷不防聽她道:“父皇,為什麽年年長得這麽…不太好看。”

說是不太好看都是委婉了,皺巴巴的像個小猴子一樣,臉還紅彤彤的。

歲歲年紀雖小,卻是個十成十看臉的,因此格外不能接受自家阿弟長成這般模樣。

孟璋一笑,故意逗她道:“歲歲小時候也跟年年一樣。”

眼見歲歲瞳孔震驚,孟璋才輕輕一笑,安撫道:“過些日子年年便會跟你一樣好看了。”

這邊一大一小兩個人湊近瞧着搖籃中的年年,卻忽然聽聞殿外傳來好一陣吵鬧聲。

孟璋這才吩咐聞嬷嬷與丹婳好生照看兩個小主子,擡腳去了正殿,剛至正殿,便見以檀匆匆往內室而去。

孟璋忍不住皺了皺眉,叫住以檀道:“出了何事?不必竟然貴妃。”

以檀這才連忙跪下,道:“方才坤儀殿的含章姑姑來了,說是請您去坤儀殿瞧瞧,晏婕妤…晏婕妤小産了。”

以檀硬着頭皮将話說完,便感覺頭頂上方陡然傳來一陣壓力,又聽男子問道:“什麽時候的事兒?”

“應是剛剛,含章姑姑尚在殿外候着。”以檀話音未落,便見明黃色的禦靴踏過,與之一同而來的還有一句:“不必驚擾貴妃,就說朕有事處理。”

再擡頭時,便只能瞧見孟璋的背影。

恰逢丹素從內室中走出,輕聲道:“這是怎麽了?”

以檀這才恍然回魂,連忙起身朝內室走去,将方才的事一一禀了謝若暻。

“小産?”謝若暻眉梢一挑,随即便是一聲冷笑:“她倒是打的好主意。”

想必是如今發現肚子裏揣的是個假貨,又害怕露了餡牽連九族,這才想出這麽個蠢出生天的主意。

只是她如今也不方便出面,思及此,謝若暻微微一笑,便吩咐以檀道:“你且去臨華宮替本宮傳個話,叫錦妃去坤儀殿瞧瞧。”

坤儀殿內,錦妃趕到時,便見一群人皆擠在小小的東側殿,孟璋面上瞧不出什麽情緒地坐在床榻邊,床上,是臉色蒼白的晏婕妤。

桌邊稀稀拉拉地坐了些妃嫔,首當其沖的便是面色陰沉的皇後。

“朕讓你好生照看晏婕妤,你便是如此照顧的?”孟璋眸色晦暗地看向皇後。

第 148 章 禍心

禍心

接生婆滿臉喜意地對着嬰孩的屁股就是一巴掌, 待襁褓中的二皇子發出一聲響亮的啼哭後才抱去孟璋面前邀功。

怎料孟璋只是懶懶擡眸瞧了眼尚且皺巴巴的孩子,便快步走至床榻前, 将謝若暻攬入懷中道:“昭昭,辛苦你了。”

謝若暻氣若游絲地躺在孟璋懷裏,目光眼巴巴地望向明黃色的襁褓,那接生婆才連忙将孩子抱至謝若暻面前。

“是個…”

“是個小皇子,昭昭,謝謝你,為朕生了個皇子。”孟璋輕輕在謝若暻發絲間落下一吻。

謝若暻聞言, 整個人都松了一口氣,還好,是個皇子, 既然如此,謝若暻輕輕朝聞嬷嬷使了個眼色。

聞嬷嬷會意, 從內室中捧了兩盞熱湯出來,對孟璋與謝若暻道:“聖上, 娘娘, 這是剛熬好的參湯, 娘娘産後虛弱,需得趕緊補補身子。聖上也操勞許久,喝些參湯提提神吧。”

孟璋随手端起一碗, 便擺擺手道:“行了, 叫她們都下去吧, 貴妃才生産完, 正是要清淨的時候。”

說完, 便拿起湯匙舀了一勺,輕輕遞至謝若暻嘴邊, 溫聲道:“多少用一些。”

謝若暻遙遙與聞嬷嬷對視一眼,見她微微颔首,才伸出手握住孟璋的手道:“聖上先喝。”

說罷,便手下用力,将湯碗托至孟璋嘴邊,見她堅持,孟璋也不耐繼續推拒,索性一仰頭便将整碗參湯都咽了下去。

聞嬷嬷适時将另一碗奉上,孟璋随手取過來便笑道:“這下你總肯用寫了吧。”

謝若暻這才小口小口将孟璋手中參湯喝了個幹淨,這才感覺到一陣疲倦兜頭而下,順勢躺在榻上靜靜閉眸。

孟璋見她累了,伏身為她将被角掖好,吩咐聞嬷嬷悉心照看,才輕輕退出內室。

外間,皇後等人聽聞貴妃順利誕下一子的消息皆心思各異,此時見孟璋從內室走出,皇後等人連忙起身行禮。

皇後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輕聲道:“恭喜聖上,貴妃誕下一子,實乃我大靖之福。”

“都散了吧,貴妃需要靜養,若是無事,不得打攪貴妃。”孟璋淡淡道。

說完,又轉身回了內室。

坤儀殿,皇後方回到宮中,便沉着臉狠狠一拍桌,冷聲道:“真是好一個貴妃!”話音未落,皇後斜着眼觑了一眼含章,道:“可知道她那乳嬷嬷是去幹什麽了?”

含章微微弓身,小心道:“奴婢在宮中尋了許久,才見她從宮門的方向回來,手中還拎着那個匣子,因此奴婢才一定要那嬷嬷将匣子打開,只可惜…”

她話未說完,但話中未盡之意皇後也知曉,只可惜聖上匆匆将那嬷嬷喚了進去。

思及此,皇後沉了沉眼眸,對含章問道:“這些日子,家中可有信傳來?”

含章聞言頭皮又是一緊,小心翼翼道:“不時有信進來,只是娘娘吩咐過,沒有重要的事,不必通報…”

皇後明了:“小五還未說親?”

皇後口中的小五,便是慎國公府的五娘子,與皇後同出一母的嫡親妹妹,也是慎國公府一直想送進宮中的“幫手”。

含章搖頭道:“并未。”

“呵——他們竟還未歇了心思。”皇後冷嗤一聲,随即摁了摁太陽穴:“你先下去吧,本宮還要想想。”

若說這宮中高興的,除了望舒殿那便是臨華宮。

錦妃扶着紅纓的手回到臨華宮,面上仍舊是止不住地滿面春風,剛一進殿就吩咐華舒将私庫打開,挑挑揀揀看看有什麽能送去望舒殿的。

華舒聞言,打趣道:“瞧咱們娘娘高興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小皇子是您親生的。”

這話說的有些僭越,只錦妃也不生氣,笑盈盈道:“那便就算作是本宮生的又有何不可?”

她與謝若暻這些年,也稱得上是過命的交t情,你欠我我欠你的,早就牽扯不清了,盛府這一代又是個平庸的,那便只能依仗貴妃,靜待時機一飛沖天了。

說完話,錦妃才狀似不經意道:“和修容可在宮中?”

自打孟璋回朝以後,和修容便搬回了臨華宮東側殿,一心一意養着大皇子。

華舒回道:“當是在的,奴婢今兒個不曾瞧見和修容出去。”

錦妃點了點頭,便扶着紅纓的手移步去了東側殿,剛進殿中,便瞧見和修容一臉溫柔地逗弄着大皇子。

見錦妃進來,連忙就要起身給她請安,見狀,錦妃悠悠一晃團扇,笑吟吟道:“你我之間,這麽多禮做什麽?”

說罷,款款步至和修容跟前,輕輕将她按回椅中,笑道:“坐着便是。”

和修容抿唇一笑,目光澄澈:“娘娘心善,妾卻不能不懂規矩。”說完,又擡眸問道:“不知貴妃娘娘那邊可好?”

和修容面露愧意:“妾原想着親自去候着的,只是軒兒突然哭鬧起來,半點離不得人,妾這才沒去。”

“這有什麽要緊的。”錦妃輕飄飄瞧了眼小床上呼吸平緩的大皇子,才輕聲道:“本宮也不欲瞞你,此次前來,本宮是想問你一事。”

和修容雖稱不上聰明絕頂,卻也是個鐘靈毓秀的人,聞弦知意,便知錦妃想說的是什麽,盈盈起身道:“不如娘娘随妾去前殿?”

東側殿雖然只是臨華宮的一側,卻也是前殿內室俱全。

錦妃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相攜至前殿,依着主次坐下了,一旁的玉衾連忙将茶盞放至主子手邊。

“我與妹妹也算是頗有情誼,因此也就開門見山了。”錦妃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貴妃誕下一子,不知妹妹作何想法?”

和修容聞言心中一緊,知曉錦妃這是在試探她的态度,斟酌片刻才道:“妾愚鈍,不過貴妃娘娘誕下皇子,自然是喜事一件,妾心中尤為高興。”

說完,和修容便瞧着錦妃輕搖團扇,眸子一眨不眨地定在自己身上。

思索片刻,才心中微嘆,道:“娘娘放心,貴妃娘娘為人和善,待妾也不薄。妾自是希望貴妃娘娘能一直順遂。只是……” 她頓了頓,微微皺眉,“皇後娘娘怕是不會善罷甘休。”

皇後?錦妃聞言一頓,卻不在意道:“皇後無子,掀不起什麽浪花。”

說完,又微微眯起眼睛,道:“你向來與本宮交好,非是本宮要向着貴妃,壓着你,只是…”錦妃壓低聲音道:“貴妃定是想着那個位置的,雖說各憑本事,只軒兒與本宮好歹也有一段母子情分,本宮不希望他将來…”

“娘娘放心。”和修容目光堅定:“妾知曉自己是什麽樣的人,能在宮中有一席之地皆是憑着您與貴妃娘娘,自然不會再肖想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錦妃一嘆:“這天底下,哪裏有什麽屬于不屬于的。”

這話聽得和修容一愣,才見錦妃繼續道:“只是本宮看的明白,才怕你當局者迷。”

與此同時,坤儀殿中,皇後将将吩咐完一切事宜,便聽得有宮女來報,道:“啓禀娘娘,晏婕妤求見。”

“讓她進來吧。”皇後輕輕撐着太陽穴,只覺腦仁生疼。

“給皇後娘娘請安。”晏婕妤規矩福身,只是她如今月份大了,這宮利行起來,就格外吃力。

皇後目光從她高高隆起的小腹劃過,才擺了擺手道:“不必多禮了,所為何事?”

晏婕妤微微抿唇,她不是傻子,自然能聽出來皇後聲音中的疲倦與不耐,只是…晏婕妤輕輕撫了撫小腹,她不得不争。

“妾聽聞,貴妃娘娘順利誕下皇子?”晏婕妤試探道。

“不錯。”皇後冷冷擡眸,毫不客氣道:“望舒殿如今愈發得意,只要你別忘了,當初是怎麽跟本宮保證的,本宮便尚能一搏。”

“是,娘娘。”晏婕妤垂下眸子,掩飾住眸中一閃而過的驚惶。

“你便是為了此事來的?”皇後審視的眸子一寸寸在晏婕妤身上劃過。

晏婕妤心中一緊,咬了咬唇,仍是道:“妾…妾是擔心,若是妾在生産時,也遇着貴妃這樣的情形…”

皇後微微眯起眼睛,對晏婕妤道:“你放心,本宮自會安排妥當。等你生産之時,定會确保你母子平安。”

聞言,晏婕妤目露感激道:“妾多謝娘娘。”

“行了,下去吧,你如今身子也重,別一天到處亂逛。”皇後煩躁道。

晏婕妤聞言,只得低着頭緩緩回了東側殿,剛至殿中,松枝便擔憂道:“娘娘,皇後娘娘哪裏只怕…”

晏婕妤閉了閉眼眸,再擡眼時面上一派堅定:“此事誰都不能說,你傳信回去都多久了,家中還未找到那人麽?”

說着,晏婕妤手背青筋畢露,眸中滿是惶恐。

見狀,松枝忍不住道:“娘娘,不如咱們找太醫來瞧一瞧。”

“不行!”晏婕妤聲音尖銳,随後反應過來深深吸了幾口氣才道:“不行,此事萬萬不能叫旁人知曉了。”

見她堅持,松枝面露難色,輕聲道:“娘娘,家中那邊還未傳來消息。不過娘娘放心,夫人說了,定會竭盡全力尋找那人。如今形勢緊迫,娘娘定要仔細身子才是。”

晏婕妤微微點頭,心中卻滿是焦慮。她深知自己在這後宮之中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可能萬劫不複。尤其是現在貴妃誕下皇子,皇後對她的期望更高,她的壓力也愈發沉重。

“松枝,你去安排一下,咱們殿內經手的吃食、用品都要仔細盤查,定要弄清楚是經過了哪些人的手。” 晏婕妤吩咐道。

“娘娘是想…”松枝一驚,略顯慌亂地瞧着晏婕妤,卻聽她冷聲道:“若真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便只能這樣做了。”

第 147 章 二皇子

二皇子

含章趁着人多, 悄悄沒入人流中,很快便隐匿其中, 皇後瞧着含章消失的方向,面上神色晦暗不明。

此時,恰逢孟璋匆匆趕來,尚未到跟前,便緊聲道:“如何了?”

皇後适時上前兩步,輕聲安撫道:“剛發動不久,許是還要好一陣子, 聖上可要先去側殿歇息,待有結果了,妾再派人通知您?”

這大靖歷來的規矩就是這樣, 皇帝自然不可能什麽也不幹光等着妃子生産,上心些的便去側殿歇了, 待宮妃産子後再抱出來瞧。

那些個不得寵的,皇帝便是連去都不必去, 僅等着生産後派個小太監通禀一聲即可, 因此皇後這話倒算在情理之中。

這廂話音剛落, 便聽得內室傳來一聲哀厲的叫喊聲,孟璋神色一凜,不待皇後說話便擡步朝內室走去。

見狀, 皇後與守在門口的婆子皆是急急一攔, 懇切道:“聖上!産房污穢, 您聖體尊貴, 萬不可踏入其中。”

“讓開!”孟璋眸子低垂, 聽聞內室中的女聲逐漸虛弱,心中愈急, 擡腳便将那老媽子一腳蹬開,厲眸環視一圈道:“再有阻攔者,皆拖下去,杖斃!”

此言一出,衆宮人皆是瑟縮伏地,眼睜睜瞧着孟璋踏入內室之中。

皇後靜靜瞧着孟璋的背影,心中一片冷凝,真是好一個深情的帝王,平時自诩恪守清規誡訓,如今貴妃在裏面哀哀一嚎,竟是什麽都忘記了。

見其餘人尚且跪倒在地,皇後冷冷站起身,淡聲道:“行了,都跪着幹什麽,沒得晦氣,趕緊起來吧。”

說完,才扶着一旁宮女的手,自顧自在搬來的椅子中坐下了,其餘妃嫔皆跟着皇後落座。

內室中,女子虛弱躺在床榻之上,口中狠狠咬着白布梆子,大汗浸濕了耳邊的碎發,瞧着分外可憐。

孟璋剛一踏進去,便見謝若暻一雙含淚的眸子幽幽望過來,随即快步走上前,握住謝若暻雙手道:“你放心,一切有朕在。”

尚且不待謝若暻開口,接生婆子便一把将孟璋推開,急聲道:“這産婦生産之時最是脆弱,哪裏受得起您身上的冷氣。”

“還請聖上在一旁候着。”

說完,婆子便匆匆将已經染紅的銅盆端了出去,口中高聲道:“糖水糖水!且去給娘娘尋些糖水來。”

謝若暻仰面躺在木雕大床上,一雙眸子眨也不眨地瞧着頭頂的床帳,見孟璋進來後,她便知曉原來的計劃行不通,因此趁着丹素給她喂糖水時,輕聲道:“聞…聞嬷嬷…”

“娘娘放心,奴婢省的。”丹素低聲道,随即用帕子擦了擦謝若暻嘴角,又忙将用過的東西端了出去。

“娘娘,用力,已見着頭了。”接生婆一雙手緊緊抓住謝若暻雙腳,面帶急色。

謝若暻原以為生過歲歲後,這一胎會容易的多,不曾想竟是如此辛苦,只覺一把斧頭将自己的下半身狠狠劈開,只叫人恨不得立刻死去。

然而,片刻後,便聽接生婆道:“不好,怎得是腳先下來?”

要知道,腳先下來便象征着難産,孟璋不懂生産之事,聞言也不敢插嘴,只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這樣要緊的時候,自然是管不了消息不消息的,在殿外候着的皇後等人瞧見血水一盆接一盆地端出來,便知裏面情形不好。

皇後随意喚住一個宮女問道:“可是貴妃情形不好?”

那宮女雙眼通紅,帶着哭腔道:“回皇後娘娘,貴妃娘娘…難産了!”

此話一出,仿若一顆石子扔進了平靜的水面,轟然炸開。

錦妃首當其沖站起身道:“什麽?可有說什麽緊要的?”說完,便斥那宮女道:“還不快去做好你手中的事,莫要耽擱了!”

那宮女原就急紅了眼,聞言幾乎立刻便撒開腳去将盆中的污水倒了。

這邊錦妃再也坐不住,扭頭便吩咐紅纓道:“你回庫房一趟,本宮記得私庫中還有些上好的人參與靈芝,也不拘着能不能用,你先去拿了來。”

“是,娘娘。”紅纓也曉得事情的輕重緩急,立即便小跑着往臨華宮的方向跑。

錦妃這邊剛吩咐完紅纓,那廂皇後卻突然插話道:“聖上可有說,保大還是保小?”

這句話自然無人敢回,只衆人心中皆細細琢磨起這個問題,貴妃若不能順利誕下皇子,自然是最好的局面。

可如今中宮無子,若是保小…依着聖上對貴妃的情意,想來這個孩子将來定是極得聖上歡心,就連養母也能沾幾分光。

衆人心思各異,錦妃與端修儀對視一眼,皆在心中暗暗祈禱,只盼着貴妃能順利誕下皇子。

與此同時,內室中,接生婆神色凝重,瞧了瞧謝若暻的狀況,面色慘白至孟璋跟前,跪下道:“聖上,娘娘這一胎t,只怕難生了,若有萬一,您看是保大還是保小。”

說完,便深深将頭埋下去,等着即将到來的帝王之怒。幹她們這行的,每每遇着這種事,沒有一個郎君不是暴跳如雷的。

那接生婆又偷偷觑了一眼床榻之上仍舊虛弱的謝若暻,心中油然而生些許憐惜,可憐了這麽個國色天香的美人。

卻冷不防聽見頭頂傳來的男聲道:“朕要你們不惜一切代價,救活貴妃!”

說完,孟璋擔心這些婆子們慌了心神反而出錯,強忍着心中的驚怒道:“若能保貴妃母子無恙,朕重重有賞,無論如何,朕只要貴妃無恙。”

孟璋冷冽的聲音随即傳入諸人耳中,思索再三,孟璋仍舊不放心,擡步至外間道:“來人,将太醫院全部人等,通通給朕叫來望舒殿!”

忽然,孟璋腦中似有恭敬靈光一閃,冷聲道:“柳拂風呢?朕記得她醫術不錯。”

聞言,丹婳心中咯噔一下,随即低頭恭敬道:“回聖上,柳姑娘不巧并不在宮中。”

孟璋眉頭狠狠一皺,剛至嘴邊的怒言轉了個彎又咽了回去。

所幸太醫院的太醫們來的夠快,剛一至前殿,孟璋便揮手道:“不必拘禮,趕緊進去瞧瞧吧。”

可惜太醫院中擅長這方面的太醫始終太過稀少,不少太醫瞧過後皆是搖搖頭,默不敢言。

“聖上,臣有一法或許可以一試。但此方法風險極大,需聖上定奪。”賀言致瞧了眼床榻之上的謝若暻,硬着頭皮咬牙道。

貴妃若是折在這裏,那他之前在宮中所做的一切,全都功虧一篑。

孟璋急切道:“快說,什麽法子,只要有用,不管你要什麽,朕皆為你尋來。”

賀言致這才道:“婦人難産,最忌的便是力竭,這人參片雖能吊着氣力,可終究只是延緩力竭的速度,并不能真正叫其并不能真正叫其恢複力氣。臣曾在古籍中見過一法,可用湯藥配合特殊的針法刺激産婦穴位,激發其潛在的體力,但此過程極為兇險,稍有不慎便可能導致産婦大出血而亡。且即便成功,産婦也可能會落下病根,日後身體虛弱。”

孟璋眉頭緊鎖,便聽一旁傳來謝若暻斷斷續續的聲音道:“聖…聖上…妾…願意。”

細若游絲般的嗓音最終打破了孟璋的猶豫,再度深深瞧了眼謝若暻,終是沉聲道:“準。”

得了旨意,賀言致忙不疊便去準備湯藥,只在經過謝若暻時,默默對視一眼,随即很快移開。

恰逢此時,聞嬷嬷與丹素也一同回到望舒殿,剛一至殿中便被後面跟着的含章喝住:“大膽奴才!你這手中挎的是什麽,就敢往內室走?”

說完,含章腳下一動,輕輕站至皇後身後,與皇後交換了個眼神。

含章端的是聲勢浩大,只聞嬷嬷也絲毫不懼,冷笑道:“老奴自然是準備的娘娘生産之物,不知這望舒殿什麽時候竟是姑娘當差了,竟是連老奴也要盤查。”

錦妃與端修儀對視一眼,随即輕聲道:“事關貴妃娘娘,聞嬷嬷還是快些進去吧。”

“慢着!”含章上前一步跪下,伸出手指遙遙指向聞嬷嬷手肘間的匣子:“啓禀皇後娘娘,奴婢懷疑這老奴帶了什麽不該帶的東西進了望舒殿。”

聞嬷嬷幾乎立即道:“含章姑娘,如今我家娘娘正值生死關頭,你一再阻攔是為何?”

見聞嬷嬷如此氣悶,皇後看在眼中變成了她心虛的表現,不由得微微一笑道:“既然你手中東西并無大礙,那便打開瞧瞧又有何妨?”

聞嬷嬷幾乎被氣笑了:“皇後娘娘,老奴手中乃是為娘娘準備的生産之物,關乎娘娘性命,豈能随意打開?如今娘娘難産,時間緊迫,皇後娘娘卻在此處無端生事,若娘娘有個三長兩短,皇後娘娘可擔得起這個責任?”

皇後臉色一沉,正欲發作,便聽內室中傳來謝若暻一聲痛哭,正是賀言致将藥熬好了擰着鼻子給謝若暻灌了下去。

如今藥效起來了謝若暻只覺周身百骸都像是被車輪碾過般的疼,耳中聽見外間的争吵聲,忍不住虛弱道:“聞…聞嬷嬷…”

孟璋見狀,連忙怒聲道:“聞嬷嬷呢,叫她趕緊進來。”

旨意傳至外間,皇後心中雖是不願卻也沒了法子,只能眼睜睜瞧着聞嬷嬷将東西拿了進去。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才聽見內室中傳來接生婆驚喜的叫聲:“恭喜聖上,賀喜聖上,貴妃娘娘生了個小皇子!”

說着,便将剛出生的嬰兒用早就準備好的明黃襁褓裹了遞至孟璋面前。

孟璋懸着的一顆心這才緩緩放回肚中,仍有幾分恍惚地朝那婆子的懷中望去,依稀能看見小小一顆腦袋。

第 146 章 生産前夕

生産前夕

皇後正要起身, 聞言心中一緊,緩緩起身, 面上笑道:“聖上這是聽了誰的話,來妾這裏興師問罪了。”

孟璋微微眯了眯眸子,漫不經心一笑,旁邊含章小心将茶盞送至孟璋手邊。

皇後笑意一僵,才擡眸道:“這些日子,宮中是出了些小事,不過妾早早便處理妥當, 聖上大可放心。”

“哦?”孟璋唇角一勾,伸手将茶盞捧至掌心,慢悠悠刮着浮沫:“朕聽聞, 前些日子,你曾帶着宮人去望舒殿, 公然要貴妃與和修容将大皇子交出?”

皇後心中猛地一跳,果然, 還是為了貴妃!皇後臉上的笑容愈發僵硬, 但仍強作鎮定道:“聖上誤會了, 妾只是擔憂大皇子的安危,想着将大皇子接到坤儀殿照顧,并無他意。”

孟璋冷哼一聲, 手中的茶盞重重地放在桌上, 發出 “砰” 的一聲響。“是嗎?那皇後為何要強闖望舒殿?你可知此舉會引起多大的風波?”

安危?大皇子身處皇宮之中, 能有多少危險?

皇後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 小心道:“聖上息怒,妾當時也是心急, 怕大皇子有閃失。臣妾知錯了,請聖上責罰。”

孟璋緊緊盯着皇後,眼神格外銳利:“責罰?皇後,你身為六宮之主,卻如此莽撞行事,你可知道後果?”

更何況,他剛一未有消息,皇後便急着要大皇子,這難道不是盼着他回不來?

皇後見他氣急,頂着威壓下聲音也有些發顫。“妾知道錯了,妾以後一定謹言慎行,不再犯這樣的錯誤。”

孟璋沉默片刻,氣氛緊張得讓人窒息。随後,他緩緩開口道:“皇後,自打你成了太子妃,朕已經告誡你許多次了,真希望你記住今日的話,若再有下次,朕絕不輕饒。”

皇後豁然擡眸,對上的便是孟璋格外銳利的雙眼,忍不住心中一震,低頭道:“是,妾知道了。”

說完,見孟璋仍舊垂着眸子不答話,才小心問道:“聖上可要留在坤儀殿用膳?”

“不必了。”孟璋放下茶盞便欲走,卻聽皇後又道:“晏婕妤如今也在坤儀殿,聖上可要去瞧瞧。”

孟璋微微蹙眉,無意去問晏婕妤又是因何到了坤儀殿。

見他猶豫,皇後又笑道:“說來晏婕妤這胎也懷的辛苦,不過六月出頭的胎像,整日卻吐個不停,還得用了藥才能稍稍用一些藥粥。”

“既如此,便去瞧瞧吧。”孟璋擡腳去了東側殿,明黃色的衣袍掠過門檻,總歸懷着他的孩子,去看一眼倒也無妨。

只是這一提,倒叫他想起來,貴妃腹中的孩子,只怕也八個多月了,難怪昨日瞧着便覺小腹隆地格外高,看來得吩咐張德保,好好準備生産之事。

就這般想着,孟璋便踏入東側殿,轉過屏風,便瞧見晏婕妤孱孱躺在榻上,原本一張清冷的小臉更添了幾分病态,一身青竹般的氣質也弱了幾分。

見孟璋進來,晏婕妤掙紮着便要起身行禮:“聖上…”

美人垂淚,向來是副好風景,可這欣賞的人不對,便是抛媚眼給瞎子看了。

晏婕妤哀哀切切瞧着孟璋,孟璋卻沒有半點要上前的意思,只不遠不近站在殿中,皺眉道:“怎得如此消瘦?”

好好的一個美人,若是當初還能稱得上青竹之姿,雖是瘦削可自有風骨,可如今這一通折磨下來,就只剩下皮包骨頭。

“妾無用,妾這些時日,總是吃不下東西。”晏婕妤苦澀一笑,右手無意識地撫上小腹。這還是虧了她剛搬來坤儀殿時,皇後有意給她吃了好一陣補品,想當時她還懷疑皇後不懷好意,這下倒還真要好好感謝皇後一番。

孟璋目光從晏婕妤過于瘦削的肩頭劃過,腦中莫名想起那個不祥之子的斷言,對晏婕妤這一胎平白多了幾分厭惡。

思及此,也不耐再待下去,只微微颔首道:“既如此,便叫太醫好生照看着。”

聽聞孟璋如此輕易揭過,晏婕妤眸中劃過一絲失望,原以為,聖上就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也會對自己多加關心,卻不想,竟是如此冷淡。

晏婕妤微微咬了咬唇,低眸道:“多謝聖上關心。”

孟璋淡淡嗯了一聲便不欲多留。晏婕妤見狀,連忙急呼出聲:“聖上…”

“還有何事?”

對上孟璋淡漠的眸子,晏婕妤鼓足勇氣道:“尚未恭賀聖上大勝,不知聖上…可有受傷?”

“并無。”孟璋言簡意赅,随即出了坤儀殿,方坐上禦辇,孟璋擡眸瞧了眼天色,日頭正好,想必貴妃還未用膳。

思及貴妃,孟璋嘴角不自覺地勾上一抹淺笑,吩咐張德保道:“去望舒殿,另外吩咐禦膳房,送幾道可口的點心來,白玉蝦餃要一道。”

“是,聖上。”張德保急急上前吩咐了擡辇的太監們,又另外派人去了司膳房吩咐。

另一頭,望舒殿。

因着日頭尚好,謝若暻便吩咐以檀等人擡了張小桌子出來,就在院中教歲歲習字。歲歲雖說年紀尚幼,可謝若暻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女兒繼承了她與孟璋的全部優點,如今一手字雖顯稚嫩也頗具風骨。

“阿母,你瞧我寫的可好?”歲歲寫完一張便迫不及待拉着謝若暻來看。

“筆畫銀鈎,勢若游龍,果然不錯。”謝若暻滿意道:“咱們家歲歲只怕要成了書法大家。”

歲歲聞言卻是撇撇嘴:“女兒才不要當書法大家。”

“哦?”謝若暻歪了歪頭,笑道:“那歲歲将來想要幹什麽?”

陽光下,一大一小兩位仙女般的女郎靜靜站在院中,身後是侍立的神色各異的宮女,遠遠望去,倒真是好一幅仕女圖。

孟璋剛踏入望舒殿,瞧見的便是這樣一幅畫面,不由得心中一暖,牽t出幾分笑意道:“朕的小公主,将來想做什麽?”

歲歲瞧見孟璋,先是一愣,随後面上極快浮現出喜悅之意,邁開兩條小腿便朝孟璋撲了過去:“父皇——”

孟璋自然小心将這團小旋風接了,才笑吟吟問道:“咱們小公主還未告訴父皇呢,将來想做什麽?”

“我想做什麽,父皇都會允許麽?”歲歲眼眸一轉,一張小臉滿是靈動。

孟璋故作思索片刻,才笑道:“那可得讓父皇想一想。”

歲歲見勢一扭頭,噘嘴道:“那本公主才不要告訴父皇!”

這副樣子逗得孟璋忍不住開懷大笑,見狀,謝若暻才放下手中狼毫,一手扶了肚子慢悠悠走過來道:“聖上就會逗她。”

孟璋這才将歲歲放下,又喚了丹婳随她去玩,才上前扶住謝若暻道:“生産之事都準備好了?”

謝若暻笑着颔首:“自然,聖上怎得忽然關心起此事來了?”

“你的事,朕自然要關心。”說着,孟璋便攬着謝若暻在院中坐下,正好午膳也布得差不多。

以檀先稱了一碗山楂荔枝飲遞給謝若暻:“娘娘先飲一些,爽爽口。”

謝若暻伸手接過,自打天熱以來,她便愈發的食欲不振,只有這些清淡些的甜湯能多用些。

見狀,孟璋無意間便皺眉道:“這一胎這般辛苦麽?朕記得,以往懷歲歲時,可不曾這樣過。”

謝若暻仍舊小口小口飲着甜湯,一旁以檀笑道:“這婦人懷胎,本就一胎一個樣,咱們娘娘不吐便已是極好的,若是像有的婦人般頓頓都吐,那才難受呢。”

孟璋伸手撿了一枚蝦餃放至謝若暻碗中:“朕來之前去了趟坤儀殿,晏婕妤瞧着便不太好。”

謝若暻玉箸一頓,随即便嬌嗔地瞪孟璋一眼:“在妾這裏提旁的女人,聖上也不怕妾吃醋。”

說完,還不待孟璋說話,便又吩咐以檀道:“既然如此,你且送些荔枝山楂飲去晏婕妤那邊,就說是聖上賞的。”

孟璋自知失言,也不作答,只悄悄閉緊了嘴。

二人便這樣慢悠悠用了一餐飯,随後孟璋又将張德保喚來,仔細吩咐了貴妃待産的一切事宜。

日子倒也這樣慢悠悠地過着,直至七月底,謝若暻正照例在望舒殿的院子中散步,卻突然感覺下身滲出一股濕滑,上次生歲歲的記憶撲面而來。

好在早有準備,跟在身邊的以檀連忙扶住謝若暻,又吩咐了宮人們請太醫的請太醫,找産婆的找産婆。

待消息傳至孟璋耳中時,謝若暻早已經躺在床榻之上,數位接生婆皆早早候在房內。

被推入産房前,謝若暻沉着眸子遞給聞嬷嬷一個眼神,聞嬷嬷會意,立刻便尋了借口出去。

貴妃将要生産的消息就如雪花般飛散到各宮,說到底,最關心此事的還是坤儀殿的皇後,謝若暻這胎是男是女對她來說至關重要。

也因此,皇後甚至比孟璋還要快趕至望舒殿,除了尚且有孕在身的晏婕妤,其餘妃嫔皆來了個七七八八。

“如何?”皇後皺眉瞧着望舒殿中忙碌的宮人,側首問含章道。

“已經發動了。”含章側身讓過一個端了熱水的婆子。

皇後垂眸颔首,目光從殿中人面上一個個劃過,突然問道:“貴妃身邊那個老嬷嬷呢?”

她記得,那可是貴妃的奶嬷嬷,這樣大的事情,怎會不見她蹤影。

“或許…是在産房中?”含章遲疑道。

不對,皇後微微搖頭,貴妃那幾個貼身宮女不見了大半,想來都是在內室候着,既然如此,那乳嬷嬷不見蹤影就顯得愈發蹊跷。

“你找幾個信得過的人仔細查查,定要找到那老嬷嬷的蹤跡。”

第 145 章 孟璋回宮

孟璋回宮

六月二十, 正值暑日,拂風踏進望舒殿時帶進了一陣熱風。

“娘娘, 拂風姑娘回來了。”清晨一早,以檀連忙小跑進內室。

“當真?”謝若暻面上一喜,扭頭便笑道:“快快快,給我簡單梳洗一下,拂風人呢?”

“在前殿候着了。”以檀抿唇一笑道:“娘娘莫急,拂風姑娘一路奔波,也得讓她先歇口氣呢。”

不多時, 謝若暻簡單梳洗後,便匆匆來到前殿。只見拂風正端坐在那裏,神色間雖有疲憊, 卻依舊難掩堅毅。

“拂風。”謝若暻蓮步微移,輕輕将拂風手握住道:“這些日子, 辛苦你了。”

見謝若暻眼尾微紅,拂風心中一時也有些感觸道:“娘娘…”

“如何?”謝若暻牽着拂風輕輕至桌邊坐下:“這次去扶南, 可有遇見什麽波折?”

“所幸一切順利。”拂風一笑, 從懷中取出一封信展開:“幸而娘娘聰慧, 奴婢送信給王大人後,倒真起了作用。”

謝若暻心中稍安,取過信匆匆看完, 笑道:“如此便好, 只待聖上順利歸來了。”

說罷, 又令以檀領了人前去梳洗歇息。

待拂風走後, 謝若暻又思索片刻, 才道:“丹素,你且去太醫院将賀太醫喚來。”

西側殿, 和修容輕輕坐在大皇子孟軒的小床邊,一臉慈愛地瞧着大皇子稚嫩的小臉。

“娘娘,奴婢聽聞聖上就要還朝了。”玉衾恭敬遞上一盞熱茶。

和修容微微一笑,接過茶輕飲一口道:“既然如此,咱們再繼續住在望舒殿也不合适,便瞧着日子搬回去吧。”

“可是…”玉衾面露難色,皇後那邊…

和修容一瞧便知她心中在想什麽,莞爾道:“放心吧,皇後娘娘再如何,也不會在這個時候為難我們。況且,我們住在望舒殿本就是權宜之計,如今聖上即将歸來,我們也該回到自己的宮殿,免得落人口實。”

玉衾微微點頭,“娘娘說得是,那奴婢這就去準備。”

不多時,丹素領着賀太醫來到望舒殿。賀太醫恭敬行禮,“臣參見貴妃娘娘。”

“晏婕妤那邊兒,可能确定了?”謝若暻面色如常道,輕輕敲了敲桌面。

賀言致垂下眸子道:“聽了拂風姑娘的話後,臣回去後仔細瞧了脈案,如今基本可以确定,晏婕妤腹中,空空如也。”

上次自打拂風與謝若暻說完假孕一事後,謝若暻便将拂風的話與賀言致說了,賀言致又細細觀察了一段時日,才敢确定,晏婕妤腹中的胎,定然是假的。

謝若暻點點頭,輕輕放下茶蓋:“有勞賀太醫了。”

賀言致恭敬一禮,随即退出望舒殿,謝若暻瞧着他的背影漸漸淡出,不經意地勾起嘴角,既然晏婕妤腹中孩子是假,那她便要将這個假胎利用到極致。

六月二十七,随着一番番熱浪湧進建京,一陣陣聲浪也從城外湧進宮中。

“聖上還朝——”

“聖上還朝——”

從建京皇城門口,一直傳進望舒殿,謝若暻的耳中。

城門口,孟璋穩穩騎在高頭大馬之上,身後,是依舊騎着駿馬的武将們,一行人威風凜凜,從城門打馬入皇宮。

至宮中,孟璋一身黑色緊身玄衣,首先便直奔望舒殿而去,剛到望舒殿,便見謝若暻一身月白色寝衣,發絲微濕,瞧着就是剛沐浴過的樣子。

他到的時間不算早,想必歲歲早就睡了,因此謝若暻獨自捧了本書倚在榻上讀。

沿途有宮人瞧見孟璋,皆要驚呼出聲,全被孟璋一一制止,他就那麽靜靜地站在屏風後,瞧着女子在燭火下柔和的面龐。

“娘娘,這燭火下看書,傷眼。”以檀輕輕走至謝若暻面前勸道。

謝若暻一笑,道:“終歸睡不着,打發些時間罷了。”說完,一雙似水般的眸子輕輕望向外面的月色,喃喃道:“也不知聖上可到宮中了,你再去瞧瞧?”

以檀剛要應下,卻突然聽到屏風後傳來一聲輕笑。謝若暻一驚,猛地轉頭望去,只見男子從屏風後緩緩走出,眼中滿是溫柔與笑意。

他就站在屏風前,身後滿是燭火閃爍,男子一身玄衣,仿佛仍舊攜帶滿身的風霜,就這麽迫不及待地出現在她面前。

“朕回來了。” 孟璋輕聲說道。

謝若暻眼眶瞬間紅了,随即站起身,快步走向孟璋,忍不住撲進孟璋懷中,聲音微微顫抖道:“臣妾恭迎聖上回宮。”

孟璋輕撫着她的發絲,輕嘆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妾不辛苦。”謝若暻忍住将垂未垂的淚水,從孟璋懷中擡起頭,靜靜瞧了他半晌,才道:“聖上此行,可還順利?”

孟璋瞧着懷中女子嬌媚的面龐,忍不住心中一軟,再次将人擁入懷中。

以檀等人見狀,自然悄悄備好一應洗漱的物件兒并一些爽口的清粥小菜。

待好一陣濃情蜜意後,孟璋才轉身去了內室洗漱,再出來時,便僅着一身寝衣,氤氲着濕氣的長發就那麽随意披散在腰間。

這會兒功夫,別說望舒殿早早備好了膳食,就連張德保也趕至望舒殿候着。

方至桌前坐下,謝若暻便拿起小碗盛了一碗雞絲蘑菇粥,又撿了幾樣爽口的小菜放至孟璋面前的碟子上,一并遞給他:“聖上趕路辛苦,向來還未用膳,夜裏便簡單用一些吧。”

孟璋也不推辭,他向來便食量不小,聞言便接過來直接用了起來,一碗清粥下肚,才覺疲乏散去些許。

“這些日子,你可還好?皇後可有為難你?”孟璋用完膳,便牽起謝若暻朝榻前走去。

謝若暻聞言一笑:“聖上就不怕是妾為難皇後娘娘?就這般相信妾?”

孟璋輕輕捏了捏女人的小手,才笑道:“你是什麽人,朕還不清楚麽?”

她向來便不愛惹事,便是這宮中有些人不受她待見,可只要不主動招惹,她向來也懶得計較。

謝若暻微微偏頭,雙手抱住孟璋手臂撒嬌道:“既然聖上問了,就別怪妾惡人先告狀了。”

孟璋聞言一挑眉,這麽說,倒還真有?

謝若暻偏了偏頭,似笑非笑道:“聖上出征不久,便傳來失蹤的消息,結果這宮中竟是人人都朝望舒殿下手。皇後先是借口大皇子之事,要闖進望舒殿,後又在衆妃面前給妾難堪。若不是妾拿出聖上的私印,怕是望舒殿早已被皇後攪得天翻地覆。”

孟璋皺眉:“大皇子?”

随即不待謝若暻說話,便已經想明白各種道理,淡淡道:“朕還沒死,她就如此着急了?”

謝若暻一笑:“和修容此人,您也知曉,向來不是個愛惹事的性子,她既然帶着大皇子求到妾這裏,妾自然不好坐視不理,您可莫要怪罪妾。”

說完,便扭身在榻間的暗盒一扣,随即聽見“咔噠”一聲,回眸看了眼孟璋,才悠悠然将盒子打開,拿出一方用絲帕裹着的私印,伸手遞給孟璋道t:“您的絲印,妾可不曾亂動過。”

孟璋掀了掀眼皮,随後将手搭在曲起的一腿上,漫不經心笑道:“放你這兒吧。”

謝若暻聞弦知意,偏要撩撥他道:“聖上就不怕妾亂用?”

“那又如何?”孟璋眼睛一眨不眨,就那麽定定地瞧着謝若暻,最終還是謝若暻首先敗下陣來。

謝若暻微微紅了臉,才将那私印又放了回去,還未回頭,便聽見男子低沉的嗓音傳來:“皇後那裏,你不必理會,朕自會與她說。”

翌日,孟璋照舊早早便起了上朝,待謝若暻醒時身旁早已涼透了。

“要不怎麽說聖上疼娘娘呢,昨日聖上回來,就連乾盛殿都未去,頭一個來的就是咱們望舒殿。”以檀擰了擰帕子,面上滿是春風。

謝若暻但笑不語,接過帕子擦了擦臉,才将帕子放回盆中,垂眸道:“你去太醫院走一趟,告訴賀言致,晏婕妤這一胎,定要仔細看護。”

她倒想知道,待足月以後,晏婕妤肚子裏能生出個什麽東西來。

以檀一怔,不知為何突然提起這事來,只是仍舊點點頭,照着謝若暻的吩咐做了。

乾盛殿

孟璋多日不在宮中,堆積了不少待他處理的政務,今日的早朝也格外長,因着與西夷對戰的大獲全勝,對李迦北、沈淮等人皆大有封賞,尤其是李迦北,從原本的汝南副将,直接調任荊西郡節度使,搖身一變成了封疆大吏。

此外,便是留守在宮中的諸位官員的嘉獎,例如謝琰便是年輕臣子的個中翹楚,當然,也不乏惹出不少禍事被責罰的。

處理完各方事宜,待孟璋下朝時便已接近午膳時分。

張德保适時問道:“聖上,可要用午膳了?”

見孟璋并不說話,便又添了一句:“這個時辰,想必貴妃娘娘尚未用膳。”

話音甫落,孟璋便似笑非笑地觑了他一眼,笑罵道:“這些日子,倒是叫你成了貴妃的人了。”

這話說的嚴重,只是孟璋眸中全是笑意,因此張德保也并不緊張,反而笑吟吟道:“老奴只是瞧聖上的面色,做聖上吩咐的事兒罷了。”

說完,便見孟璋輕聲道:“行了,去坤儀殿吧。”

張德保一怔,就連忙小跑着準備禦辇往坤儀殿而去。

孟璋方踏入坤儀殿,便見皇後早已等候在側,面上依舊是端莊得體的笑意:“尚未恭迎聖上回宮,聖上晚安。”

“起來吧。”孟璋經過皇後身邊時,輕輕虛扶了一把。

皇後尚未起身,便聽得頭頂上方聲音傳來:“聽說這些日子,宮中生了諸多事端?”

第 144 章 大勝

大勝

“這大熱天的, 怎麽就連坤儀殿都沒上冰盆子。”日頭炎熱,安婕妤心頭煩悶, 脫口而出便是一句抱怨,這些日子宮中人也摸清楚了她如今的性子。

瞧着倒像是活着沒什麽指望,索性随便活活。

一旁端修儀輕輕晃了晃團扇,一張臉笑吟吟道:“如今聖上在前線打仗,咱們這些人能做的,也只能省省開支了。”

安婕妤剛一撇嘴,還來不及說話, 就聽外間傳來太監的唱喝聲道:“錦妃娘娘到——”

錦妃此人,若是沒有熱鬧瞧,向來都是懶得來坤儀殿請安, 因着她在後宮中身份特殊,就連皇後也默認了此事。

聞言, 衆人心中微微一沉,今日只怕有的熱鬧瞧了。正這般想着, 便見錦妃身姿娉婷踏了進來。

衆人紛紛起身, 向錦妃行禮。錦妃微微颔首, 目光在衆人身上掃過,最後落在端修儀身上,遂一邊落座一邊對端修儀笑道:“端修儀今日瞧着面色不錯。”

“是麽?”端修儀伸出手輕撫臉龐, 笑道:“那妾便多謝錦妃娘娘誇獎了, 前些日子妾得了個方子, 說是對調理身子格外有用, 如今看來, 許是真的。”

說完,又側眸吩咐扶織道:“待會兒回宮, 你便将那方子取了,送去臨華宮。”

扶織自然忙不疊應了,幾人又閑話幾句,才見皇後扶着含章的手從內室步出,晏婕妤不遠不近地墜在後面。

衆妃皆又起身朝皇後請安,尚不待落座,安婕妤便幽幽瞧着晏婕妤道:“晏婕妤如今對皇後娘娘倒是格外上心。”

晏婕妤被她這不陰不陽地刺了一下,心中一氣,卻不願自降身價與她掰扯,只冷冷瞧了一眼便不說話。

皇後輕輕敲了敲桌案,待衆人都噤聲後,才擡眸從幾人面上劃過,最終落在殿內空着的兩個位置上。

明知故問般道:“和修容和貴妃呢?可有派人去望舒殿通傳本宮旨意了?”

侍立身後的含章連忙道:“還請娘娘明鑒,奴婢頭一個通傳的便是望舒殿,還是望舒殿的管事姑姑親自應了話的。”

皇後皺眉,眼中閃過一絲不悅,擡手道:“找兩個人去望舒殿瞧瞧,這一個兩個的,當真不将本宮放在眼中了?”

話音甫落,便見外間急匆匆走進一女子,面色慘白,頭頂虛汗,剛一進殿就忙不疊給皇後請安道:“妾給皇後娘娘請安,因着今日晨起,大皇子身子不适,故妾有些來遲,還望皇後娘娘見諒。”

此人正是和修容,跟在她後頭的玉衾也是面色慘白,二人瞧着皆是匆匆趕來的。

見狀,久未說話的安婕妤道:“瞧瞧,和修容這累的滿頭大汗的,可憐天下父母心,只要大皇子身子康健,想必皇後娘娘定然不會怪罪的。”

說完,安婕妤扭頭朝皇後一笑,道:“皇後娘娘,您說妾說的對麽?”

皇後見她這樣子,心中一窒,正要發作卻礙于身份,只淡淡道:“行了,都起來吧,貴妃呢?”

如今安婕妤一瞧皇後不痛快,她就無比快意,心中只盼着貴妃能狠狠殺一殺皇後的銳氣才好呢。

所幸不曾叫她失望,和修容被皇後一問,便又浮現出那股小家子氣的緊張,有些瑟縮道:“這…這正殿的事,妾向來是不知的。”

皇後見她是個不中用的,不耐地揮揮手:“行了,去你自個兒位置上坐下吧。”

衆人又靜靜飲了半晌茶,安婕妤才有些百無聊賴道:“不知娘娘今日可有何話要訓誡?”

皇後淡淡瞥她一眼,答非所問道:“含章,當初安婕妤入宮時,可曾派了教養嬷嬷去?”

“自然是有的。”含章小聲應了。

皇後此舉無非就是想要羞辱安婕妤,可她偏偏就不吃這套,她不過就是多了幾句嘴罷了,聖上或是皇後,還能因此要了她的命?

總歸她也不指着升位分,再不能肆意幾分,哪還有什麽活頭。

只她也不是個傻的,皇後既然已經被逼急了,她也不着急,伸手便将茶盞端起,湊至嘴邊慢慢品着,就等着看貴妃如何惹皇後生氣。

就在皇後又要派人去望舒殿喚人時,外間才傳來一陣嘈雜聲,随即便有宮女匆匆進殿,請示皇後:“望舒殿的以檀姑姑求見。”

“傳。”皇後眸色一冷。

以檀走進殿內,依着宮規給皇後行了個禮,這才颔首笑道:“奴婢奉貴妃娘娘之命,特來向皇後娘娘請安。娘娘說她身體不适,不能親自前來,望皇後娘娘恕罪。”

說完,又有些歉意道:“昨兒個晚上,才請了太醫院的太醫前來診脈,如今是真真不敢起身了。”

她都拿腹中皇嗣做做筏子,皇後還能說出什麽不是來。

只要讓她咽了這口氣,皇後心中也是決不甘願的,見狀便冷着臉,一時沒有作聲。

晏婕妤遠遠瞧見皇後臉色不虞,便笑道:“喲,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兒啊,本主昨兒個去太醫院,也還不曾聽說,貴妃娘娘可萬萬要注意着自個兒的身子啊。”

說完,又狀似不好意思笑道:“還是貴妃娘娘身嬌肉貴,不想妾等皮糙肉厚的,竟是半點不适也不曾有。”

皇後聞言,這才滿意一笑,眼神冷冷刺向以檀,道:“既如此,自然是皇嗣為重,只是你家娘娘如今的身子,可還能照顧的好兩個孩子?不如一并移到坤儀殿來吧。”

聽了皇後此話,以檀不慌不忙道:“萬不敢勞煩皇後娘娘,貴妃娘娘雖然身子不适,可吩咐些奴才們也是使得的。”

“更何況,兩位小主子如今早已熟悉了望舒殿,若是貿然搬離,只怕要将娘娘的坤儀殿鬧翻天呢。”以檀掩唇一笑。

适逢和修容也幫腔了幾句,以檀才準備告辭,卻不妨被皇後叫住:“既是如此,本宮忽然想起來還有些要事要與你家娘娘商議,你便回去告訴她一聲,叫她身子好了再來坤儀殿一趟吧。”

“是,奴婢省的了。”以檀恭敬一禮,随後退出坤儀殿。

以檀離開坤儀殿後,衆妃嫔心中各有思量。皇後此舉明擺着是要給貴妃一個下馬威,而貴妃那邊自然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貴妃不來,皇後沒了針對的人,也不耐與他們說東道西,草草訓誡兩句便吩咐衆人散了。

出了坤儀殿,安婕妤扶着雲雙的手,慢慢走在宮道上,面上是許久不見的笑意。

“主子就這般高興?”雲雙打趣道。這些日子,主子雖是陰晴不定,可至少不曾再拿她們撒過氣。

“自然高興。”安婕妤微微揚了揚下颌,笑盈盈道:“皇後與貴妃鬥的越厲害,本主便瞧的越開心,最好是打起來才好呢。”

這般說着,主仆二人便慢慢往自己宮中走着。

望舒殿,對于皇後傳來的話,謝若暻自然也是不在意的笑笑,随後扭過頭仔細瞧着歲歲讀書。

這丫頭,也不知是随了誰,竟是有一副天生的好記性,雖沒有過目不忘那般誇張,可一般的書本知識,講過兩遍她就能記得差不多。

這麽一連又是幾日,聖上領着精銳直搗西夷王城的消息便傳來,說是不日就要班師回朝。

說來也巧,孟璋那支隊伍雖然找到了西夷人的老巢,可始終人手過少,西夷人那邊緊緊盯着荊西郡的動向,卻正好忽略了前去支援的王玠。

兩支隊伍在西夷王城外一拍即合,不到半月便将其一舉擊破,士氣大震。

望舒殿,謝若暻滿面笑意在榻上讀完信,才轉手遞給丹素等人:“都瞧瞧,想必不過半月,聖上就能抵達建京。”

丹素看完信也笑:“還真是多虧了拂風姑娘。”

謝若暻笑着點頭:“是呀,若非她對西夷地形了解一二,想必王玠與聖上還不能順利混合,此次她也算是立了大功。”

瞧見謝若暻面上的笑意,丹素心中有些擔憂卻也不敢道出,只不斷安撫自己是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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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外,盛府

“如何?如今你可瞧見了?”盛閣老端坐在書房中,靜靜注視着房中跪着的盛彥。

盛彥低垂着頭,神色間滿是羞愧與懊悔:“兒子知錯,是兒子目光短淺。”

“彥兒,兵者,最忌便是沖動,你看看謝家那個,雖是年紀尚幼,卻格外能沉住氣。”盛閣老輕輕一嘆,擡眸對盛啓道:“啓兒,告訴你父親,謝琰這些日子都在做什麽?”

“回祖父。”盛啓恭敬拱手道:“玄安多日以來,皆恪守職責,照常上職,又嚴格約束下屬,向上谏言整治謠言。”

“如今京中能這般安定,少不得他的功勞。”盛啓面上不乏佩服道。

“可聽見了?”盛閣老輕聲道。

盛彥面上仍有幾分不解,疑惑道:“他如今職位就算不低,可也不高,這麽做,豈不是平平無奇?”

盛閣老微微一笑:“要的便是這平平無奇,看似平平無奇,可下面卻藏着多少事兒?便是國君失蹤這樣的事都能穩下來,此子的沉穩,絕非尋常,只怕此次聖上回京,謝琰的職位便要再升一升了。”

“再升?”盛彥驚詫道:“可他不是才升了不久?”

“正是如此,才是後生可畏!”盛閣老點頭道,又對盛啓和藹問道:“啓兒,如今對謝琰,你可服氣?”

“祖父大才,孫兒佩服。”盛啓此時真是多了幾分心悅誠服,若說一開始他是遵循祖父的意願才與謝琰結交,那麽如今,便是切實拜服在他的智謀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