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9 章 宮權
宮權
半晌, 衆人皆是左右看看,終有一人首先邁出一步。
翰林院編修卓華拱手道:“臣以為, 聖上萬不可禦駕親征。”
“哦?”孟璋淡淡掀眸:“你且說來看看。”
卓華見孟璋面上并無不悅之色,語氣甚至稱得上溫和,登時心中一喜,想必定是自己猜中了聖意。
因而更加挺直脊梁道:“臣以為,聖上乃萬金之軀,您的安康牽連着大靖的安危,且不說荊西郡在您的龍威庇佑下是否會丢, 便是丢了,想必也定能拿回來。”
“可若是您的龍體損傷一二,只怕天下百姓都會心中難安, 自然,一切決斷皆有聖上聖裁。”
說完, 卓華便默默垂下頭,只嘴角在看不見的角落緩緩勾起, 等着孟璋接下來的誇贊。
“你們也這般看?”孟璋環視四周, 從幾個年輕文臣身上掃過。
褚翊微微皺眉, 只覺卓華這話說的分外惡心,他見過谄谀媚上的,只是像卓華這般絲毫不加以掩飾的, 倒是少數。
因着這分不悅, 褚翊在奏禀時, 不妨也牽扯出了些鄙夷:“不妨也牽扯出了些鄙夷:“臣以為, 卓編修所言太過誇張。聖上雖萬金之軀, 但禦駕親征也并非不可。若聖上親征,必能鼓舞士氣, 使我軍将士士氣大振,奮勇殺敵。且聖上睿智英明,定能帶領我軍殺退西夷人。”
卓華一聽,心中暗惱,狠狠瞪了褚翊一眼,忙又道:“褚大人此言差矣。聖上親征風險極大,戰場之上刀劍無眼,萬一有個閃失,那可是動搖國本之事。我等身為臣子,自當為聖上的安危着想。”
兩人争論不休,孟璋不着痕跡地揉了揉太陽穴,才将目光投向人群中的清俊少年:“玄安,你怎麽看。”
謝琰感受到禦案之上,帝王陡然傳來的目光,只淡定出列,沉靜道:“臣聽憑聖上吩咐。”
孟璋垂下眸子不再問。
沉吟片刻,才道:“兵部尚書、戶部尚書、準備禦駕親征事宜。”
“朕不在京城的時候,由左相和內閣監國,若有無法決斷之事,派人快馬加鞭給朕送來。”
說完,不待人反駁道:“翰林院編修卓華,撤職。”
“行了,你們退下吧。”
孟璋剛吩咐完,下面立即便有宮人在卓華哭求之前便将其嘴捂上。
待乾盛殿衆臣皆散去,孟璋仍舊靜靜靠在椅背上,神色晦暗不明。
張德保悄悄遞上一盞茶,才垂眸笑道:“聖上若是有何心思,不妨同老奴說說。”
孟璋擡眸:“你今日倒是大膽。”
張德保一笑:“老奴跟了您這麽多年,主仆情深四字,想必也是當得,再說了,老奴孤身一人,無家無室,無父無母,便是因此折了,也不算個什麽值當事兒。”
聞言,孟璋面色一沉,側眸道:“往後可不許這般說。”
又微微嘆道:“朕這心裏,總是有些忐忑。”
“老奴鬥膽猜測,當不是因為西邊的戰事吧。”張德保讨巧一笑。
“你這老東西。”孟璋笑罵道,随後才微微正色道:“朕也算征戰多年,西邊的事兒,雖說有些棘手,只怕也不足為懼,只是這宮中…”
張德保會意:“聖上是擔心貴妃娘娘?”
孟璋默認:“這宮中向來不太平,往日朕在宮中,便是有人想做些什麽也要投鼠忌器,待朕不在了,若是有人豁出一切去,只怕朕會悔之晚矣。”
思及此,孟璋面色黑沉如水。
這後宮中的紛争,他向來看的明白,只是出于某些原因,他并不搭理,皆是讓她們自己去鬥去争。
可望舒殿如今不僅有年紀尚幼的公主,還有身懷有孕的謝貴妃,這如何能不叫他擔憂。
張德保沉默一下,才笑道:“聖上這是當局者迷。”
說罷,才迎着孟璋的視線,上前小聲耳語了幾句。
翌日,聖上禦駕親征的消息就傳遍了六宮。
皇後剛用過早膳不久,便攜着含章到了乾盛殿。
聽聞張德保通傳,孟璋倒是有些意外,不過也停下手中政事,輕聲道:“傳吧。”
皇後剛進店,便瞧見孟璋靜靜坐在上首,脊背挺得筆直,許是因着這些日子有些勞累,整個人清減了幾分,卻更顯帝王威儀。
這樣的男子,相貌數一數二,又坐擁天下權勢,怎能叫人不動心?
“妾見過聖上。”皇後盈盈一禮。
“不必多禮,此來所為何事?”皇後一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孟璋手頭還有事務要忙,所性也就開門見山。
皇後擡頭仔細瞧了孟璋一眼,心下卻有些酸澀,忍不住便道:“妾與聖上乃是夫妻,難不成沒有事,妾便不能來瞧聖上了?”
一番話說的似嗔還癡,孟璋抿唇道:“自然不是。”
皇後這才扯了扯嘴角,關切道:“妾聽聞,聖上要親臨西邊?”
她這話說的忐忑,自古以來,禦駕親征都是及危險之事,如今後宮之中只有大皇子一個皇子,若是聖上出了什麽事,那豈不是和修容母子并錦妃得了便宜?
不過,自己終歸是皇後,說不得能做些什麽。
孟璋淡淡垂眸,視線從皇後交握的雙手掠過,輕輕“嗯”了一聲,算是承認了皇後問的事。
皇後見他冷淡,臉上不免白了幾分,有些難堪道:“聖上此行,可有什麽要收拾的,妾好先準備着。”
“不必了。”孟璋道:“一切從簡,皇後還有什麽事麽?”
言下之意,便是下逐客令了。
皇後神色一怔,手下狠狠攥緊袖口,面上依舊強撐着雍容笑意道:“既然聖上t事忙,妾便先行告退了。”
孟璋點點頭不語。
待皇後轉身出了乾盛殿後,面上的神色才驟然冷了下來。
含章小聲道:“娘娘?”
皇後置若罔聞道:“回去再說。”
晚間,孟璋抽空去了望舒殿,方進殿門,就聽見女子嬌媚的笑聲以及歲歲仍舊稚嫩的童音。
“阿母壞!”歲歲眼睜睜瞧着謝若暻将最後一塊糖果放進口中,嘴巴就要一癟。
見狀,謝若暻連忙道:“咱們之前可是說好的,若是有誰不守規矩,那就連明日的份都沒有了。”
聞言,歲歲原本要癟下來的嘴立即就收了回去,甚至還強撐着笑了笑。
見孟璋進來,歲歲像個小炮彈一般竄進孟璋懷中,小聲在孟璋耳邊言語了幾句。
孟璋擡眸望了望貴妃榻前的女子,眼中滿是笑意,故作遺憾地對歲歲道:“父皇可管不了你母妃。”
聞言,歲歲立即便哼地一聲扭過頭,掙開孟璋的手便跑了出去。
謝若暻不由得有些埋怨道:“瞧你,将她寵成這個無法無天的樣子。”
“女兒家,有些脾氣總是好的。”孟璋不以為意道,緊接着才對謝若暻笑道:“朕不日便要走,你便只與朕說些歲歲?”
謝若暻見他笑的無賴,臉上騰地便染上一抹霞意。
此事自然按下不提。
伺候約莫數十日光景,孟璋皆在乾盛殿準備戰事一應事宜,便是不少宮妃尋了由頭都未見上聖顏一面。
四月十六,正是欽天監推衍的好日子,算的上天朗氣清,微風和煦。
孟璋于建京出發,不斷西行,期間與諸路大軍彙合,直搗荊西郡。
建京皇宮,待孟璋離開後,張德保親自前往各宮,宣讀聖旨。
“朕承天運,禦極天下。自登基以來,夙夜憂嘆,唯恐有負祖宗之業、百姓之托。後宮之中,皇後勤勉淑德,掌理六宮事宜,然事務繁多,朕心不忍其過于勞累。
貴妃謝氏,秉性柔嘉,端淑賢良,德才兼備,深得朕心。其賢德之名,後宮衆人皆有所聞。今特令貴妃協理六宮,望其與皇後同心協力,共理後宮之事,使後宮祥和,為朕分憂。
另,朕将私印賜予貴妃,遇有重大事務,皆需此印與皇後鳳印皆覆于其上。望貴妃戒驕戒躁,秉持公正,不負朕之重托。
欽此。”
這番旨意一下,後宮諸殿中都碎了不知多少茶盞,其中以坤儀殿最甚。
“真是好一個聖上,竟然在這裏等着本宮。”皇後伸手狠狠掀過桌面,伏在其上不住地喘息。
含章見狀連忙将劉嬷嬷找來,如今這般情況,想來也只有劉嬷嬷能勸得住娘娘。
果然,劉嬷嬷剛一進來,見狀立即便心疼道:“您這是做什麽?便是有再大的火氣都不能拿自己的身子撒氣。”
說完,劉嬷嬷上前幾步,蹲在地上将碎片撿起,紅着眼朝皇後道:“聖上只是擔心貴妃娘娘腹中的皇嗣罷了,您這麽急着做什麽。”
“呵——皇嗣?”皇後冷冷一笑,擡眸望向劉嬷嬷的眼神中充滿自嘲:“嬷嬷可知,聖上走之前還留下什麽口谕給本宮了?”
劉嬷嬷不解。
便聽皇後繼續道:“聖上說,從今往後,後宮中不再進新人了。”
什麽?劉嬷嬷眉頭一皺:“如今不是還沒到選秀的時候?”
如今才四月,便是再急,也得等到六月才是時候。
皇後眯了眯眼,咬牙道:“聖上無非是擔心他尚未回京,本宮便自作主張為他選了新人罷了。”
“嬷嬷您說,這後宮子嗣如此微薄,聖上卻要停了選秀,您還覺着,聖上将宮權分與貴妃,是為着那孩子?”
“呵——私印,聖上此舉,無疑叫謝氏女跟本宮平起平坐!若是如此,本宮還當得哪門子皇後?”
“孟璋!謝氏女!你們竟敢辱我至此,本宮定要同你們不共戴天!”皇後狠狠攥着袖口道,眸中一片恨色。
“娘娘!慎言!”劉嬷嬷急道,這般大不敬的話,若是叫人傳出去了,娘娘可有活路。
所幸只有含章一人,倒也還算放心。
“嬷嬷!若叫謝氏女平安生下皇嗣,這宮中可還有我的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