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2 章 大皇子百日宴

大皇子百日宴

剛從慈寧宮出來, 謝若暻便見丹素一臉喜色候在外面,見狀, 謝若暻不由得笑道:“這是有什麽好事兒?怎得這般開心?”

丹素笑的眉眼彎彎,上前兩步湊在謝若暻耳邊壓低了聲音回道:“拂風姑娘回來了!”

“什麽?”謝若暻面上極快浮現出一抹喜意,也不自覺揚高了音量喚道:“來人!備辇!”

因着謝若暻心急,原本便不算太遠的路程更是縮短了一半,柳拂風剛至望舒殿不久,便見謝若暻急急邁進殿中,心中也湧上一股暖意與親切。

“奴婢見過娘娘。”柳拂風尚未拜下便被謝若暻一把扶起, 擡眸便對上她止不住心疼的眼神。

随後女子嬌柔的聲音傳入耳中:“扶南一役,你辛苦了!”

“皆是臣女分內之事罷了。”拂風微微一笑,也不推辭, 順着謝若暻的力道便站直身子。

謝若暻也不與她客套,握着她的手便将其引入內室中, 方一坐下,尚且不待丹素上茶便迫不及待問道:“煙娘可還好?不是說她要一同回大靖?怎得不曾回來, 可是遇見什麽難事兒了?”

光是說着, 謝若暻眸中便浮上一絲憂色。

見狀, 柳拂風連忙回握謝若暻纖手,聲音如清泉緩緩流入人心間,格外令人安心:“娘娘莫要擔憂, 嫂嫂一切都好。”

說完, 柳拂風拿起帕子掩了掩唇, 狀似神秘道:“嫂嫂不曾來見娘娘, 是因着一樁喜事。”

喜事…謝若暻一愣, 腦子很快轉過彎來,心中忍不住喜道:“可是有了?”

柳拂風笑着點點頭, 肯定道:“娘娘聰慧,嫂嫂本是要與王大人一同回京,以示對大靖皇帝的尊重,只是臨出發前忽然發現自己有孕在身,這才又耽擱了許久。”

“嫂嫂原是堅持要來,只是我阿兄實在放心不下,屢次相勸,才叫她堪堪同意。”

仿佛預料到謝若暻要問什麽,柳拂風尚不待她開口,便繼續道:“娘娘放心,嫂嫂及腹中孩兒一切皆好,想必再過幾個月,娘娘便要有侄兒侄女了呢。”

一番話說罷,柳拂風才又從懷中取出一封信,輕輕交至謝若暻手中,笑道:“這是我離開扶南時,嫂嫂托我帶給您的信。”

謝若暻連忙接了拆開,一目十行地看起來。

與此同時乾盛殿

孟璋緩緩将手中信箋放在桌上,一雙眸子停在殿中人身上。

只見殿中正立着一青年男子,身着月白色錦袍,腰間束着一條墨色腰帶,其下墜着一塊通體溫潤的玉佩。此人身姿挺拔,儀容甚美,就連眉宇間透着一股儒雅之氣,頗有世家風姿,正是回京述職的王玠。

“扶南王因王後身懷有孕,暫緩進京,待王後誕下麟兒後再行進京。”王玠垂首禀道。

禦案之上,孟璋淡聲笑道:“此事扶南王已在信中向朕禀明,王卿無需擔憂。”

說完,又伸手将一旁的茶盞夠入手中,低頭輕抿了兩口,才對王玠問道:“此次扶南之行,可有何特別之處?”

特別之處?王玠眼眸一轉,便知孟璋是在打探扶南境內風土人情,随即溫聲道:“回聖上,扶南境中,皆是一派民風淳樸之像,且民衆們待大靖人都極好,便是此次随臣一同入扶南的将士們,只怕無人不曾受過扶南人恩惠。”

“哦?”孟璋輕輕勾了勾唇角:“如此甚好,扶南大祭司可有處置?”

提及扶南大祭司,王玠不着痕跡地皺眉,但很快恢複如常道:“大祭司在民衆間聲望極好,便是此事敗露,扶南人也不同意将其羁押回大靖,臣便同意了扶南王的請求,讓他們自行處置。”

聞言,孟璋眸光微冷:“處置?如何處置的?”

王玠垂眸,仍舊坦誠回道:“臣不知,不過想必定然不會有好結果。”

“哼。”孟璋輕輕冷哼一聲,目光不經意間流露出些許不悅:“為着此人,折損了不少我大靖将士,若是輕易放過,我大靖天威何在?”

“臣以為,能将叛軍一舉擊潰,便是早已叫扶南人領略過我大靖天威。”王玠仍舊回答的滴水不漏。

就連孟璋也忍不住笑了兩聲,半晌才道:“行了,如此奔波想必你也乏了,今日不如早些回府歇息,待過些日子朕再招你進宮述職。”

“是,臣謝聖上隆恩。”王玠恭謹行完禮,才不急不緩步出乾盛殿。

待殿門再次關上,張德保才呈上一碟點心,關切道:“聖上,這是司膳房剛送過來的點心,趁着熱,您多少用點吧。”

孟璋淡淡朝托盤中的青色瓷盤碟望去,粉色的糕點在其上瞧着頗為好看,只是孟璋卻依舊搖搖頭t道:“朕沒胃口,拿下去吧。”

說完,又埋頭在繁複的政務中。

見他不吃,張德保心中一急,忍不住面露苦澀道:“這午膳您就未用,如今時辰也不早了,便是您不餓,身子也受不了。”

難得見張德保露出如此神色,孟璋本就重情,張德保自小跟在他身邊兒,情誼非同尋常,這麽一勸,孟璋便伸手拿了幾塊,放入口中咀嚼半晌。

這糕點用了剛開的牡丹花瓣,又澆了不少蜂蜜上去,多用幾塊便覺口中分外甜膩,因此略用了些,孟璋便擺擺手道:“撤了吧。”

張德保見他好歹吃了幾塊,因此也不推脫,順着便将糕點撤了去。

待孟璋拿起帕子擦淨嘴角,才忽的想起一事道:“奴才該死,光惦記着聖上有沒有用膳,倒是忘記另一件事兒,還請聖上恕罪。”

伴随着話音,張德保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就連孟璋都有些始料未及,連忙輕聲嘆道:“這是做什麽?若有何事,只管說來便是。”

“今日欽天監又送了大皇子的名諱來,催着您趕緊抉擇一二,說是須得在百日宴之前定下來,才好上玉碟。”

欽天監,這些日子因着西夷一事,原本諸事皆忙,暫時不曾想起過欽天監一事,可張德保這一提醒,便免不得想到一些不好的地方。

這掰着指頭一算,卻是快到日子了,略微思索片刻,孟璋才道:“去欽天監通傳一聲,就說軒字極好,便就定了此字吧。”

張德保連忙應了出去辦事,心中卻不斷琢磨,軒字,安逸有餘卻穩重不足,聖上對大皇子的期待只怕沒有那麽重。

另一旁,謝若暻匆匆将謝若煙寫來的信看完,眸中仍舊是止不住的喜意,扭頭便吩咐以檀與丹素翻箱倒櫃地在望舒殿中一樣樣看,有哪些是煙娘用得上的,統統挑揀在一起送去扶南。

正收拾着,謝若暻卻忽的一拍腦袋,懊惱道:“瞧我,光顧着高興竟是忘記與阿琰說。”話音甫落,便輕聲将丹婳喚來,笑道:“就有勞你替我走一趟謝府,告訴阿琰這個好消息。”

因着謝若煙懷孕一事,謝若暻倒是忙活了好些日子,時間一晃便到了大皇子百日宴。

孟璋對大皇子稱不上重視可也給足了體面,百日宴依着歲歲的樣,仍舊在廣寧殿辦,只是當初歲歲是辦的滿月宴,到了大皇子,不知因着何種原因,竟是拖到百日才辦。

當日,廣寧殿中早早便準備起來,宮人們魚貫湧入殿中,又捧了各式東西不斷進出。

臨華宮東側殿

玉衾瞧着盛裝打扮的和修容,忍不住贊道:“娘娘當真擔得起國色二字,便是奴婢瞧了都忍不住心神蕩漾。”

她此話雖不乏奉承卻仍舊是真心居多。

和修容原本就生的嬌豔欲滴,一張小臉妖嬈到了極致,更別說如今誕下大皇子後,整個人更添了兩絲風情,顯得更加豐腴起來。

今日因着大皇子百日宴,她這個生母也算得上是個重要角色,也算得上重視。方才刻意打扮後,穿了一身藕粉色的寬袖襦裙,額間點了與她氣質頗為相稱的桃花花钿,光是瞧着便叫人覺着心神一蕩。

和修容聞言微微一笑,并不很在意容貌,反而關切問道:“大皇子那頭可準備好了?”

玉衾點頭道:“早早便擦洗完身子,又叫乳嬷嬷喂了奶,剛剛送去正殿了。”

端修容微微颔首,眸光中卻洩出些許失落來。

她雖是大皇子的生母,可位份不高,況且在名義上,錦妃才是大皇子的生母,因此便是百日宴這樣的場景,大皇子也得同錦妃一起出現才算是合乎規矩。

玉衾常年跟着她身邊,對她的情緒變化自然是了如指掌,見狀連忙安慰道:“不過是個小小宴會罷了,主子不必放在心上。”

“我省的。”和修容微微垂眸,掩去眼中的失落。她知道,在這後宮之中,自己幾無依靠,更得謹小慎微,萬不可因一時的情緒而亂了分寸。

收回望向鏡中自己的目光,和修容才對玉衾道:“走吧,随本宮一同去給錦妃娘娘請安。”

她雖是不能攜大皇子出席,可也沒有說,她不能主動去拜見錦妃,與錦妃一同出席,山不來就她,那她便只好去就山了。

而此時廣寧殿內,也算的上張燈結彩、熱鬧非凡,這樣的日子,任誰也不願落人話柄,因此都早早到了,落座其中。

就連被貶一級的安婕妤也早早到了,只是不知是否是長了記性,剛一見謝若暻踏入殿中,便站起身恭敬行禮道:“妾見過貴妃娘娘,娘娘金安。”

此話一出,殿內衆人皆側首望向剛踏入殿中的謝若暻,眸中忍不住露出豔羨的目光。

第 131 章 買賣

買賣

安修容?她來做什麽?含章微微撇頭望向皇後。

皇後卻是不緊不慢在宣紙上勾完最後一筆, 才從伺候的宮女手中接過帕子,仔細淨了淨手, 擡眸輕聲吩咐道:“喚她進來吧。”

片刻後,安修容急匆匆走進內室,面帶急切道:“妾見過娘娘。”

“起來吧。”皇後緩緩在上首坐下,接過含章奉上的茶,慢慢品了口,才看向下座的安修容:“不是才剛回宮,怎麽又急着過來了。”

安修容雙手緊緊交握, 連一旁桌上的茶盞都顧不上瞧一眼,只急切對皇後道:“貴妃動了胎氣的事,娘娘可知?”

皇後心中了然, 果然是為了此事,略一沉吟便悠悠放下手中茶盞, 對安修容颔首道:“你急着過來,就是為了此事?”

安修容眸中一派慌亂, 原本齊整的袖口眼下被拽的不成樣子:“事關貴妃與皇嗣, 想必聖上定然震怒, 若是…若是下令追查,妾…娘娘可一定要為妾辯駁啊!”

皇後微微蹙眉,眸中閃過一絲不悅道:“便是聖上追查又有何懼?你所言不錯, 難不成便因貴妃動怒就要發落你不成?”

安修容聞言, 這才心中漸漸安穩下來, 皇後說的是, 她一番言論皆是為大靖社稷安康考慮, 便是貴妃也說不得她什麽。

可…道理如此,若是貴妃執意以權壓人, 她真未必躲得過。

皇後堪堪一眼便瞧出她在想什麽,随即安撫道:“你且将心放在肚子裏,既然聖上這時候并未降下什麽旨意,便證明,聖上也是站在咱們這邊的。”

與孟璋結缡多年,她對他尚且稱得上有幾分了解,孟璋寵愛貴妃,可在大事上仍舊有自己的考量,只要并未真正傷及貴妃,想必不會有事。

既如此,她也不排斥多賣安修容一個面子。

“今日坤儀殿之事,你放心便是,本宮瞧着這日頭也不早了,你且早些回去吧。”說罷,皇後便不輕不重地将茶盞放下,瓷器與桌案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

聞言,安修容心中雖也仍舊忐忑,只是得了皇後的口谕,終歸安心幾分,于是向皇後微微行了禮便告辭。

另一邊望舒殿中

孟璋眼瞧着謝若暻将午膳用了,又喝了些熱湯,一雙手才漸漸萌生出幾分暖意。

謝若暻向來有午睡的習慣,加之今日情緒波動起伏大,得了孟璋的準信兒後,一陣困意便止不住襲來。

見狀,孟璋不由得溫聲笑道:“用過午膳卻是有些乏了,不若貴妃陪朕小憩片刻,可好?”

謝若暻微微擡眸,便對上孟璋仍舊含着笑意的眸子,微微一笑便道:“聖上邀請,妾莫敢不從。”

聞言,孟璋輕輕勾了勾嘴角,一張大手将謝若暻小手圈進掌心,牽着她進了內室。

半晌,見謝若暻呼吸已經平穩後,孟璋才輕輕起身,不了起身時驚動了床上的嬌人,惹得她不安地動了動眼皮,随後嘴唇嗡動間溢出:“歲歲…”

孟璋見此面色一沉,蹑手蹑腳下床,三兩步便出去将張德保喚來,冷了眸子道:“今日坤儀殿之事,可查清楚了?”

他方才聽聞貴妃有事,便立時顧不得許多了,如今冷靜下來,才得空料理此事。

所幸張德保向來便了解孟璋,這麽些時候也夠他将坤儀殿之事打聽清楚,得了吩咐後自是一五一十将事情經過道來。

孟璋輕輕坐在圈椅中,一手輕叩扶手,良久,才皺了眉道:“安修容真是愈發不像個樣子,不分尊卑,不敬上位。”

說及此,孟璋眼前又出現那嬌人躺在床上的蒼白樣子,登時心口一縮,一陣悶痛莫名襲來。

“傳旨下去,安修容不敬上位,觸怒貴妃,以致險些危害皇嗣,着降位婕妤。”孟璋淡淡道:“讓她抄寫宮規百遍,一月後交至皇後處,宮規抄完前,還是別出門了。”

“此外,告訴皇後,以後榮安公主的事情,皆不必她操心。”

吩咐完以後,孟璋才又踏進了內室。

張德保帶着孟璋的口谕傳至皇後處時,皇後正端坐在佛堂禮佛,聞言只是微微偏了偏頭,朝張德保笑道:“有勞張大監,還請回禀聖上,就說本宮知道了。”

張德保一甩浮塵,笑着應了便要出去,卻冷不防被皇後喚住。

“想不到張大監與貴妃娘娘,倒是私交不錯。”

想必張德保定是回話時偏向貴妃,才會惹得聖上如此動怒。

張德保聞言,正擡起的腳步一頓,随後不着痕跡地落下,面上笑道:“皇後娘娘說的什麽?老奴怎麽聽不懂。”

皇後微微一笑,将臉重新轉回佛像前,并不答話。

見狀,張德保也不再耽擱,很快便回了望舒殿複命。

安修容因觸怒貴妃,被禁足罰抄宮規的事很快傳遍後宮。

衍慶宮東側殿

晏婕妤聽聞消息後,微微眯了眯眸子,心下一松:“好在她當時只是順水推舟而已,便是追究也追究不到她身上。”

見她面色微冷,松枝弓了身子湊至她跟前,小心問道:“如今基本可以确定,娘娘腹中早已懷上皇嗣,娘娘可要告知聖上?”

“自然是要告知的。”晏婕妤輕輕敲了敲桌案,露出些若有所思,那賀言致多次來給她請脈,皆是老老實實的樣子,又收了松枝的銀子,想來應是沒有什麽問題。

既如此,這孩子的存在還是早早公開為好。

否則,待貴妃将聖上的注意力全都奪走了,這孩子便是生下來,也不得聖寵,更別說,旁邊還有個虎視眈眈的皇後。

随後幾日,後宮中雖暗中波濤洶湧,但表面仍舊是一派平靜之态。

謝若暻目送丹婳将歲歲帶去臨華宮後,忽然側眸對以檀t問道:“可備好辇了?”

以檀點點頭:“早早便在外間候着了,娘娘可要現在起身?”

謝若暻颔首,蓮步微移便踏上了華辇,随後一路被送至太後所居的慈寧宮。

說來也巧,秋棠姑姑方至殿門外便瞧見謝若暻的華辇,因此刻意在殿外等了片刻,見她下辇才依着規矩行了個禮道:“奴婢見過貴妃娘娘,請貴妃娘娘安。”

“姑姑不必多禮。”謝若暻莞爾一笑,親自上前将秋棠扶起,口中問道:“太後娘娘近些日子可還好?”

秋棠一邊走在前方為謝若暻引路,一邊答得滴水不漏:“自然是好的,有您記挂,只怕太後娘娘定然高興的緊呢。”

說話間,二人便踏進慈寧宮正殿。

只見太後仍舊是一身便衣,頭發只簡單用一根簪子挽起,整個人透出一股沉着的古韻,像極了從古畫中走出的仕女。

許是聽聞腳步聲不同,太後從書卷中擡頭,見是謝若暻來,眸中也露出幾分意外道:“貴妃今日怎得來了?”

謝若暻微微側眸,以檀便小跑兩步上前,将提來的食盒放在太後桌邊。

尚且不待太後開口,謝若暻便笑道:“今兒個日頭好,方才不知怎得,便很想來娘娘您這兒轉轉。”

說完,又上前兩步瞧了太後桌案前的書,打趣道:“說來,妾對這些書籍也頗感興趣。”

“哦?”太後微微挑眉,随即笑道:“既是如此,本宮內室中尚且有一孤本,幾乎從不叫外人得見,你既是感興趣,便不如随本宮來瞧瞧?”

“此等福氣,自然是榮幸之至。”說完,謝若暻目光微微落到正在書案前收拾的秋棠身上,吩咐以檀道:“以檀,你留下來幫秋棠姑姑好好收拾吧。”

以檀自然是行禮稱是。

待回到內室,太後見左右無旁人,才微微正色道:“怎麽過來了?可是有何事?”

謝若暻微微垂下眸子,以食指蘸水,在桌案上畫了個東西,開門見山道:“阿姊可知此物?”

太後眸中飛快閃過一絲驚訝,又很快強壓下去,面色如常道:“這是什麽東西?從何而來?”

謝若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太後,認真道:“此物對我非常重要,前些日子,我已送信回京城謝宅與汝南謝宅,令他們好生尋找此物,可惜遍尋不得。”

既然如此,她敢肯定,此物自然不在謝家,那麽,便只剩下王玠。

若是在王玠手上,那如今定然早早到了她手上,所以,那便只剩下,曾經的王家嫡女,如今的太後手中。

“本宮不曾見過這個。”太後眸中漸漸染上一絲冷色,說的分外堅決。

“阿姊,你難道不信我麽?”謝若暻微微一嘆:“我既然來尋阿姊,便是可以肯定,這東西一定在阿姊這裏。”

太後微微将目光停在謝若暻面上,冷聲道:“你要這東西做什麽?”

“更何況,你是在威脅本宮嗎?”

“妾不敢。”謝若暻低聲道:“不過,此次前來,我特意為阿姊準備了一個禮物,阿姊可要聽聽?”

聞言,太後沉默良久才道:“你自小便是個有主意的,如你所想,這東西卻是在本宮手中,只是你要它做什麽,須得與我說個明白,否則,貿然将這東西給你,便是害了你。”

見她略有松動,謝若暻心中一喜,随即附耳至太後耳邊,将計劃和盤托出。

謝若暻話音甫落,太後便微微睜大了雙眼,瞳孔微縮道:“為…為何?”

“我信得過阿姊,才将此事全部告知阿姊,不知阿姊現在可信得過我?”謝若暻微微颔首,面上仍舊是一派沉靜之意。

太後微微沉吟片刻,才輕聲嘆道:“此物實在是,牽連甚廣。”

謝若暻一聽,心中微微沉了沉,進一步加碼道:“我有個買賣想同阿姊做,阿姊可要聽聽?”

第 130 章 王玠回朝

王玠回朝

丹素方去不久便帶着賀言致回到望舒殿, 賀言致匆匆而來,剛一擡眸便瞥見正殿內倚在貴妃榻上, 氣的兩頰緋紅的謝若暻,連忙行禮道:“臣叩見貴妃娘娘,娘娘金安。”

“行了。”謝若暻冷冷投去一眼,輕聲道:“從坤儀殿回來後,本宮便覺小腹微疼,頗為不适。”

說完,眼神有意無意在賀言致身上多停留了兩瞬。

賀言致會意, 立即便将脈枕拿出,又仔細鋪了帕子在上面,兩指搭上謝若暻手腕, 仔細一品,這脈相分明便穩如磐石。

只略微思索謝若暻方才所言, 又擡眸瞧了眼她仍舊泛着冷意的眸子,心中哪兒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因此故意皺眉道:“娘娘這脈象, 虛浮紊亂, 恐怕是受驚之兆或氣郁于心,這對娘娘腹中的皇嗣怕是極為不利。”

“哦?”謝若暻漫不經心地拿起帕子壓了壓嘴角,眸中染上一絲明顯的憂色, 狀似哀愁:“賀太醫可瞧仔細了?本宮還以為, 這是小産之兆。”

賀言致渾身一震, 想必貴妃是要借此将事情鬧大, 他早早便投向謝若暻, 此刻自然是順着她的話道:“娘娘萬不可如此說,雖然尚未到小産那般嚴重的地步, 但娘娘此時的狀況也不容小觑。定要安心靜養,切不可再勞神費心,否則,這腹中胎兒的安危臣實難保證。”

謝若暻輕輕嘆了口氣,似是十分無奈,“如此,便勞煩賀太醫了。”

賀言致依舊恭敬垂首道:“娘娘嚴重,此乃臣分內之事。”

說完,又留下兩張方子,叫丹素等人照着方子去太醫院抓藥。

望舒殿傳了太醫之事并未瞞着,不過午時,這消息便如同長了翅膀般傳遍後宮。

乾盛殿,張德保瞅準時機将送茶的小太監叫住,轉而自己接過茶盞送至孟璋手邊。

孟璋正好批完奏折,微微一品,便贊道:“這是今歲新貢的碧螺春?倒是好茶。”

張德保笑着回道:“聖上好眼力,正是今歲新貢的碧螺春,此茶芽葉細嫩,入喉甘醇,可惜今歲貢的少,向來也未有多少了。”

說完,便見孟璋又瞥了一眼那茶,才笑道:“既如此,便全數給了貴妃吧。”

她向來愛喝這茶,如今孕中嬌氣,想來這茶多少也能叫她去些郁氣。

提及貴妃,便見張德保臉色一變,似有不對,孟璋便皺眉問道:“可是有何事?”

“這…”張德保神色間似有猶豫。

孟璋側首,語氣淩厲幾分:“朕面前,還有何不可說之事?”

話音甫落,便見張德保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語帶惶恐道:“啓禀聖上,方才望舒殿,才宣了太醫。”

感覺到上方愈發有壓迫力的目光,張德保不得不硬着頭皮道:“貴妃娘娘自坤儀殿回來後,便傳了太醫,據太醫院的脈案來看,許是…許是有小産之兆!”

什麽!孟璋一震,随即霍然起身,連掀翻了些許奏折都來不及管。

張德保只能瞧見明黃色的衣角飛快掠過,空氣中傳來帝王冷厲的聲音:“備辇,去望舒殿。”

望舒殿

謝若暻正倚在榻上,神色幽幽地瞧着白瓷碗中褐色的湯藥。

一旁以檀輕輕勸道:“娘娘,多少喝點吧。”

謝若暻垂眸将藥飲盡,面上便一白,右手撫上小腹道:“本宮只怕,這孩子再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歲歲還那麽小。”

話未說完,孟璋便撩開簾子兩步走至榻前,皺眉看了眼剩下藥底的藥,冷聲問以檀:“這是什麽藥?”

又坐至榻前,将謝若暻攬入懷中,溫聲道:“怎麽了?朕這些日子,忙着西邊的事情,倒是疏于來看你,是朕的不是。”

話音方落,便見謝若暻委屈地眨了眨眼,随即将腦袋埋入孟璋懷中。

侍立一側的以檀見狀,慌忙跪在地上,生生泣訴:“娘娘今日本是去坤儀殿給皇後娘娘請安,怎料皇後娘娘卻突然提起榮安公主不曾向她請安之事。”

“娘娘原是打算下回将公主帶上,怎料一旁的安修容提議,将榮安公主送去宣儀殿,公主如今尚且年幼,又自小不曾與娘娘分開過片刻,如今驟然這般,叫娘娘與公主如何受的了?”

“娘娘不過辯駁幾句,那安修容與晏婕妤便不分尊卑起來,字字句句都在往娘娘心尖尖上戳。”

“皇後娘娘也聽信了她二人的話,說是即便不将榮安公主送去宣儀殿,也要去翰墨軒讀書習字。”

“娘娘回來後,這才動了胎氣,奴婢們都急壞了,可娘娘偏偏不讓奴婢們去尋您,說您政務繁忙,不敢叫您憂心。”

“夠了以檀,聖上面前,怎可哭哭啼啼的沒個樣子。”謝若暻從孟璋懷中幽幽擡起頭,不悅呵斥道。

孟璋卻微微擡手道:“無妨。”

随後一手輕輕撫着謝若暻後背安撫道:“皇後所言也并非全然惡意,歲歲如今卻是已到了去翰墨軒讀書的年紀。”

聽及此,謝若暻心中頓時涼了一下,皇後等人鼓動歲歲去翰墨軒,定是還有後招,且不說與昭華同處一室,就是有些別的手段,她也只恨自己沒有長出三頭六臂,時時刻刻将歲歲看着護着。

驟然聽見此話,謝若暻臉色一冷,便狠狠将孟璋推開,字字如碎玉之音:“妾本當聖上與妾是一條心,如今卻不曾想,妾只有歲歲一個女兒,聖上卻不知歲歲一個公主。”

這話說的嚴重,就連孟璋也狠狠擰了眉頭,捏着謝若暻手腕忙道:“你先聽朕說完。”

他心中一嘆,微微低聲道:“照理說,歲歲如今确是能去翰墨軒,只是如今宮中孩子甚少,昭華與她年歲相差頗大,只怕玩不到一起,大皇子又尚在襁褓,朕想着,若是歲歲願意,不妨先請幾個女師傅,在望舒殿中先教養着,待大皇子再大些,二人再一同去翰墨軒,你認為如何?”

謝若暻冷着的臉色稍緩,在望舒殿中,自然不怕有什麽鬼蜮伎倆,待大皇子再長兩歲,若計劃順利,她在這後宮中又有何懼?

因此,謝若暻才微微擡眸,一雙潋滟的眸子輕輕望向孟璋,臉上染了些緋色道:“那便依聖上所言。”

孟璋見謝若暻神色緩和,心中也松了口氣,輕輕将她鬓邊的碎發捋到耳後,柔聲道:“區區小事,哪裏就值得你這般生氣?”

“區區小事?”謝若暻輕諷一笑:“就是這區區小事,今日在坤儀殿,皇後娘娘險些就直接定下了,您叫妾如何願意?”

孟璋也知歲歲對謝若暻的重要,聞言便正色道:“朕會吩咐皇後,往後歲歲的教養之事,她便不必操心了。”

“那妾便多謝聖上了。”謝若暻眨了眨眸子。

孟璋一笑,攬着謝若暻的手下滑,卻猝不及防皺眉道:“手t怎麽這般涼?”

說着,便扭頭吩咐以檀道:“去吩咐司膳房,準備些熱湯送來,貴妃自個兒不注意,你們這些伺候的便要多看着她些,如今雖是天氣轉暖,但仍有幾分涼氣,若是涼了身子,朕拿你們是問。”

以檀等人自是連連應了,這才又紛紛做起手中的活兒計來。

與此同時,建京京郊處。

王玠伸手一勒缰繩,身下馬兒長鳴一聲,随即穩穩立在原地,身後是同樣騎馬的流雲與柳拂風,再遠些便是瓊樂郡主所乘的馬車。

馬車上,瓊樂郡主仰着一張小臉,将車簾撩上,對柳拂風笑道:“拂風阿姊,咱們便就此別過,等過些日子,我再進宮去謝姐姐那兒尋你!”

柳拂風微微一笑,目光觸及熟悉的景色也露出一絲懷念,心中突然就生出些迫不及待來,聞言也拱手道:“多謝郡主,回見!”

說完,又朝王玠道:“多謝大人一路護送,拂風感激不盡。”

王玠溫潤一笑,目光透過拂風仿佛在看別的人,聲若溫玉:“拂風姑娘客氣,還請替王某問貴妃娘娘安。”

柳拂風心中一凜,拱手回禮道:“京中形勢不比汝南,還望大人多多保重。”

“借姑娘吉言。”

話音甫落,柳拂風便不再回頭,矯健的雙腿狠狠一夾馬肚,便朝京城中疾馳而去。

待瞧不見拂風身影後,王玠才朝瓊樂郡主微微點頭:“在下送公主回府。”

瓊樂公主彎了彎眸子,笑眯眯道:“有勞子玉哥哥。”

王玠端坐馬上,身後是緩緩駛向奉陽長公主府的車架。

皇宮坤儀殿

沾滿墨汁的毛筆緩緩在宣紙上移動,蜿蜒出道道痕跡。

皇後對着一旁侍立的含章淡淡問道:“望舒殿那邊可有消息?”

尚不待含章回答,皇後便冷笑一聲,自顧自道:“貴妃可真是有本事,前腳剛從坤儀殿出去,後腳便傳了太醫,生怕旁人不知曉在本宮這裏受了委屈,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含章默默眼觀鼻,鼻觀心,心想,貴妃娘娘與皇後一向進水不犯河水,若非皇後主動提及榮安公主,只怕貴妃娘娘仍舊能維持表面的尊敬。

只是這話,她卻不敢同皇後說,只恭敬答道:“聖上仍在望舒殿,咱們的人也不敢離得近了。”

皇後拿筆的手微頓,目光有意無意地往含章的方向看了一眼,似笑非笑道:“禦前的人可能打探出些什麽?”

含章搖搖頭:“張大監一向對聖上的行蹤諱莫甚深。”

“呵。”皇後面上帶了些不以為然,冷哼道:“不過是聖上跟前的一條狗罷了,竟也敢跟本宮拿捏起架子來。”

尚且不待含章回話,外間便有宮女來報,說是安修容求見。

第 129 章 算計

算計

謝若暻聞聲望去, 便見安修容正微揚着下巴,精致的妝容下一雙眸子似笑非笑, 謝若暻微微低下頭理了理袖子,口中漫不經心道:“給皇後娘娘請安,自然不敢怠慢,哪裏像安修容你這般自在。”

安修容聞言,面上笑意一僵,暗恨謝若暻這是諷刺她不得寵愛,才這般悠閑, 不過心中再恨,明面上,安修容很快恢複面色, 輕哼道:“妾等身份卑微,怎麽及得上貴妃娘娘的華辇腳程快, 不過是春日慵懶,才起的晚了些。”

話音甫落, 不待謝若暻開口, 便有清脆女聲道:“聽着安修容這意思, 仿佛是豔羨上貴妃娘娘的華辇了?只可惜,咱們位分平平,倒是只能眼饞了。”

安修容面上一白, 順着聲音望去, 便見端修儀輕輕抿了口茶, 擡眸朝她一笑。頓時忍不住攥緊了袖中的帕子。

這端修儀!自以為傍上貴妃便可萬事無憂了麽?待貴妃垮了, 且看她還能嚣張到幾時!要知道, 貴妃可不複當年的貴妃了,前些日子, 聖上不才寵幸了晏婕妤一回,說不得,旁人的福氣也在後頭呢。

因此,安修容冷冷笑道:“端修儀倒是好伶俐的一張嘴。”

“不及安修容罷了。”端修儀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湊過去對和修容道:“和修容不是尚在病中,今日怎麽也來了?”

和修容見戰火燒到自己這裏,柔柔咳了兩聲,才輕聲道:“如今也出了月子,妾想着,給皇後娘娘請安,是斷不能少的。”

這時,一直未曾開口的錦妃懶懶捋了兩把手中的翡翠珠串,慢悠悠對和修容道:“你這份心思倒是難得,不像有些人,嘴上一套,心中想着的,只怕是另一套。”

說完,錦妃目光幽幽掃過安修容。

安修容本就氣悶,被她這麽一撩撥更是忍不住道:“錦妃娘娘,您這是什麽意思。”

錦妃詫異道:“什麽什麽意思?本宮不過略發感嘆罷了,安修容這麽激動作什麽?”

說着,又面色一冷道:“咱們雖為姐妹,可也有着位分尊卑,安修容言語間還是謹慎些好。”

見她這般不中用,晏婕妤才在心中冷冷一嗤,打了個圓場道:“都是一家子的姐妹,安修容想必也是無心之失。”

“是呀。”錦妃目光慢悠悠停在晏婕妤臉上,輕聲笑道:“只是晏婕妤,可莫要學了安修容的無心之失才好。”

錦妃若有若無地咬重了“無心之失”四個字的發音。

內室的皇後聽她們争論的差不多了,才淡然扶着含章的手出來,至鳳座之上坐定。

衆妃見狀,皆是起身問安道:“妾等給皇後娘娘請安,皇後娘娘金安。”

皇後微微含笑擡手:“都免禮吧。”

說罷,待衆妃都落座之後,皇後才偏頭關切對和修容問道:“大皇子可還好?”

“謝娘娘關心,大皇子一切都好。”和修容微微垂頭,照舊是那副不愛言語的樣子。

“如今宮中無事,你便是再多歇息一段時間也是使得,作何這般急着來請安。”皇後笑的端莊,一番話說的也是關切萬分。

和修容微微斂眸,口中恭敬道:“妾如今已好了大半,不敢耽擱給娘娘請安。”

皇後知她這性子,聞言也不多勸,反倒是側眸對錦妃多了幾分叮囑,錦妃都一一應了。

敘完話,皇後才提起今日的正事,目光在殿中巡視一圈,最後落在錦妃面上:“聖上昨日同本宮說,大皇子的百日宴就定在三月初三,錦妃,你瞧着如何?”

此言一出,衆人皆是一愣,這才想起,大皇子是被記在錦妃名下,照例來說,錦妃才是他玉碟之上的生身母親。

思及此,衆人目光不由得朝和修容那邊游移了幾分,見她仍舊是一派閑适之色。

和修容當然知曉這些人是怎麽想的,如今大皇子能由她親自教養,她早已感激不盡,又怎會對錦妃生出些不該有的心思來。

席間的錦妃也是微微一怔,不過很快面色如常道:“一切聽聖上與娘娘吩咐。”

“既如此,那邊暫且這般定下。”說完,皇後輕輕端起茶盞抿了一口,似不經意間對謝若暻問道:“今日怎得不見榮安公主?”

提及歲歲,謝若暻下意識心下一緊,擡眸笑道:“有勞娘娘挂心,歲歲這孩子貪睡,妾出門時,只怕她還不曾醒呢。”

皇後微微颔首,笑道:“許久不見,本宮甚想這孩子,下次若是湊巧,不妨将她帶來給本宮瞧瞧。”

聞言,謝若暻心下一凜,只怕皇後之意并非如此簡單。

果然,便聽見一旁的安修容幽幽道:“皇後娘娘是榮安公主的嫡母,照理來說,貴妃娘娘應當時時帶榮安公主前來請安才對,怎麽妾聽着,皇後娘娘倒像是許久不曾見過公主一般。”

謝若暻聽了安修容的話,微微眯起雙眸,語氣中帶着幾分冷意,“安修容這話說得輕巧,榮安年紀尚小,經不住這來回折騰,我這做母親的自然是要多為她考慮。”

安修容見她動怒,心中更添了兩分快意,撇了撇嘴道:“貴妃娘娘這話是何意?難不成皇後娘娘身為公主的嫡母,還能苛待了公主不成?”

端修儀輕輕放下手中茶盞,用帕子壓了壓嘴角才對安修容笑道:“貴妃娘娘身為公主的親母,自然是為公主好的,安修容尚未生産過,只怕不懂個中緣由。”

這話無異于明晃晃諷刺安修容未曾生育了。

安修容登時臉色一僵,步步緊逼道:“端修儀不是同樣未曾生産過,怎麽這話倒像是頗為熟悉?”

謝若暻聞言,忍不住冷聲警告道:“安修容!莫要忘了自己的位置才好。”

怎料安修容難得瞧見謝若暻動怒的樣子,一時間得意忘形道:“依妾之見,倒不如循了前朝的例,将榮安公主送去宣儀殿,與昭華公主一道,姊妹之間也好有個照應。”

眼瞅着謝若暻目光愈冷,晏婕妤此時突然開口道:“貴妃娘娘莫要動怒,安修容此話雖有些不妥,但也是為了公主着想,妾瞧着倒是有個折中的法子,如今榮安公主也到了上學的年紀,倒不如與昭華公主一道去翰墨軒教養,晚間再回望舒殿也是使得。”

謝若暻一聲冷笑:“本宮怎麽不知,榮安要如何教養,也輪到你一個小小婕妤置喙了?”

這話說的不客氣,頓時便将晏婕妤逼退。

上首的皇後目光一掃,卻是颔首笑道:“本宮倒是覺得,晏婕妤此法甚好,榮安也是年紀去學堂上課了,貴妃,你若太過嬌慣,只怕是害了她。”

聞言,謝若暻哪兒還能不知道皇後一派打的是什麽主意,如今驚怒之氣已過,她反而冷靜下來,微微一笑道:“皇後娘娘說的是,只是公主讀書一事,只怕咱們說了還不算吧?”

皇後臉色微微一變,明白謝若暻這是在拿聖上壓她,頓時不悅道:“本宮是榮安的嫡母,難道還不能插手管教榮安?”

“皇子公主上學一事,向來都是聖上過問的,榮安一屆女子,本宮也不盼着她成為什麽經史大儒,此事本宮自會和聖上商議,倒是有勞皇後娘娘關心了。”說罷,謝若暻冷冷站起身,笑道:“本宮略感不适,便先行告辭了,還望皇後娘娘見諒。”

話音甫落,不待皇後答應,謝若暻便扶着以檀的手穩穩起身,一拂袖便出了坤儀殿。

殿內,安修容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口中憤懑道:“貴妃此舉,分明是對皇後娘娘不敬!”

“夠了!”皇後冷冷遞去一眼,随即站起身,冷聲道:“今日你們也累了,都散了吧。”

說着,便扶着含章的手進了內室,尚且不待坐下,便狠狠将桌案上的杯盞掃落,霎時間碎片四濺。

皇後卻仿若未聞道:“真是好一個貴妃,竟然如此不将本宮放在眼裏。”

“娘娘。”含章猶疑上前輕撫皇後的背部,輕聲道:“此舉是否太過操之過急?”

貴妃對公主的珍視無人不知,當t初便敢持劍打上永寧殿,更別說現在了,皇後此舉無疑是碰到了她的逆鱗。

皇後此時卻聽不進含章的話,氣的胸脯不斷起伏道:“如今才一個公主,她便不将本宮放在眼裏,若将來誕下皇子,難不成還要叫本宮給她行禮?真是豈有此理!”

含章只皇後已鑽了牛角尖,只是仍舊不得不勸道:“娘娘,如今貴妃在聖上心中的分量不淺,咱們還是得從長計議。今日之事,若是貴妃與聖上提及,聖上怪罪下來…”

“怪罪?”皇後輕嗤:“聖上有何好怪罪?管教皇嗣本就是本宮分內之責。”

略一停頓,皇後又道:“榮安乃本宮庶女,她的教養之事,本宮自然有權過問。”

而此時,謝若暻也早已回了望舒殿。

見她面上仍帶了積分怒氣,聞嬷嬷連忙上前問道:“這是怎麽了?”

“無事?歲歲呢?”謝若暻輕聲問道。

“剛起身不久,丹婳便帶着公主去臨華宮了。”聞嬷嬷斂眸,謝若暻定然不會無故問起歲歲,再一聯想謝若暻的臉色,也有些按耐不住道:“今日去坤儀殿,可是與公主有關?”

謝若暻冷冷一笑:“本宮是不曾想到,竟有人如此關注望舒殿。”

說完,謝若暻眸子一縮,便對聞嬷嬷道:“讓丹素去請太醫,就說本宮自回宮以後便小腹不适,将此事鬧得越大越好。”

她就不相信,孟璋知曉這事還能做的住?便是他心中再如何揣測,至少明面上,她仍舊是大靖皇宮最受寵的景懿貴妃!

聞嬷嬷連聲應了,随即就吩咐丹素立即去請賀太醫來。

第 128 章 父母之愛子

父母之愛子

聞嬷嬷聽後, 臉色大變,但她向來知曉謝若暻的性子, 若非萬不得已,定不可能出此下策,略微沉吟片刻,才慎重道:“娘娘,此事怕不簡單,若有任何閃失,只怕是牽連全族的大禍。”

謝若暻咬唇, 目光幽幽望向聞嬷嬷,低吟道:“嬷嬷以為我會不知麽?可若是這胎再是公主,本宮也等不起了。”

說着, 謝若暻眸中閃過一絲冷光。這些年,孟璋身上漸漸有了一個帝王身上所有的特質, 他多疑、敏感,随着謝家在前朝的崛起, 若是時間再晚些, 屆時, 孟璋還能不能容得下一個留着謝氏血脈的皇子,便是個問題。

“因此…t”謝若暻目光堅毅:“這一胎,定要是個皇子。”

聞嬷嬷心中一緊, 她知謝若暻所言非虛, 天子心思向來虛無缥缈, 只有握在自己手中的權勢才是正理。

只是…聞嬷嬷滿是心疼地瞧着謝若暻的小腹:“便是個小公主, 娘娘打算如何處置?”

謝若暻輕輕一笑, 終歸明白聞嬷嬷的遲疑,一手撫上小腹, 笑道:“她是我的血脈,便是謝氏的後人,我會讓人将她送回謝氏老宅,自有沛叔教養她,若是她不願囿于一方,也可去扶南她煙姨那裏,或許,這比在宮中循規蹈矩地做個公主,要更好。”

聞嬷嬷聽了這番話,心中最後的一絲憂慮也褪去,朝謝若暻正色道:“娘娘放心,此事老奴定會小心去辦,若是有什麽差池,那便皆是老奴一人所為,還望您莫要心軟。”

“嬷嬷…”謝若暻眼中微濕。

“瞧您,還是這般愛哭的性子。”聞嬷嬷愛憐地用帕子将謝若暻眼角的淚擦幹,安撫道:“說不得,這孩子不忍阿母擔心受怕,恰恰就如您所願呢。”

聞言,謝若暻破涕為笑,撫着小腹有些失神道:“但願如此吧。”

這邊主仆二人在精心籌謀,那廂臨華宮,錦妃悠然靠在榻上,正與和修容說着話。

“這般冷的天氣,你也不必時時過來,你心中念着我,我是知道的。”錦妃手中緩緩撚着一串碧綠的珠串。

和修容聞言,抿唇一笑:“妾與娘娘都在這一處宮室,幾步路而已,累不着妾。”

見她堅持,錦妃便也不再勸她,而是主動提起另一件事:“大皇子的名諱可定了?”

“尚未呢,據聖上的意思,當是在百日宴才定下來。”和修容眸中浮現出一絲慈愛。忍不住又朝錦妃謝道:“若非娘娘,妾這一生,只怕是無福教養大皇子。”

聽她又這般說,錦妃也有些無奈道:“這樣的話,你今後莫要再提了,若是叫有心人聽去,再在聖上跟前搬弄兩句,只怕…”

錦妃話中未盡之意和修容也明白,聽後與錦妃再敘話兩句,便告辭回了東側殿。

待和修容離去,錦妃瞧着窗外漸漸化了的冰雪,輕聲将紅纓喚來問道:“近日家中可有來信?”

紅纓一怔,随即思索片刻,才肯定道:“若是無急事,家中向來是一月一封,如今算着,還未到時候。”

錦妃唇角輕輕勾起一抹冷笑,什麽還未到時候?分明是她那父親,仍舊未曾丢了那般心思。

思及此,錦妃斂眸沉吟片刻,對紅纓道:“上次謝琰進宮所為何事,可打探出來了?”

紅纓微微俯身,壓低了聲音湊在錦妃耳旁道:“說是自請從翰林院調去京兆府。”

“京兆府。”錦妃口中慢慢琢磨了片刻,随即微微眯起雙眸:“謝家有子如此,謝相也該瞑目了。”

說完,錦妃心中微微輕嘆,若是她阿兄能有謝琰一般的決斷與膽量,她又何苦這般攔着。

“京兆府雖是魚龍混雜,可個中好處,便是在翰林院再呆十年,二十年,也撈不到。”錦妃微微閉了閉眸子,對紅纓道:“去取紙箋來。”

紅纓應了一聲,很快便将筆墨紙硯取來。錦妃拿起筆,略微沉思,便提筆寫下幾行字,随後将信裝入信封,叫紅纓悄悄送出去。

宮中至盛府,不過約莫一個多時辰,這封信很快出現在盛閣老的書房,看完信,盛閣老略顯老态的目光中透出些許感嘆道:“若阿錦生為郎君,我盛府何愁後繼無人。”

這番話說的眼中,侍立在旁的盛府管家默不敢言,只垂首靜聽盛閣老吩咐。

果然,便見盛閣老放下信吩咐道:“你去看看郎君回府了麽?若是回府,便叫他來書房一趟。”

不過片刻,管家便将盛大郎君領回書房,知這祖孫二人有話要說,便輕輕将門掩上,退出書房。

一時間,書房中只剩下祖孫二人。

盛大郎君自小便長在盛閣老膝下,祖孫情誼頗為親厚,見狀也不拘謹,拱手拜問:“祖父尋孫兒來,可有要事?”

盛閣老目光從他身上悠悠掠過,随即手指對着書案上的信箋一指:“這是今兒個從宮中傳出來的,你且看看。”

盛大郎君微微皺起眉頭,依言上前将信箋拿起,細細看了,面上閃過一絲複雜之色,片刻之後,才輕輕放下信箋,微微嘆了口氣道:“祖父,阿妹信中所言不無道理,孫兒願聽從阿妹吩咐。”

盛閣老聞言,并未說允或者不允,反倒是提起另一件事:“啓兒,你身為盛府唯一的郎君,日後更是整個盛家的家主,而祖父事事要你避其鋒芒,你心中可有怨?”

盛啓一聽,連忙拱手道:“祖父嚴重!孫兒自知愚鈍,心中怎會有怨?”

說完,他眼尾微濕,眸子微微下垂,破帶幾分愧意道:“說來也是啓兒不争氣,明明自小得祖父教導,偏偏…偏偏天資平庸,如今才要累的祖父與阿妹為我煩憂。”

他這番話說的坦誠,盛閣老也微微動容,想當初,他青年入閣何等風姿,怎料他唯一的嫡子不曾繼承他的天賦,因此盛啓出生後,他便将其帶在身邊精心教養,希望其能撐起盛家門庭,怎料這個孩子秉性雖好,卻仍舊缺少了些朝堂之上的敏感度。

思及此,盛閣老伸出滿帶皺褶的手,輕輕拍了拍盛啓的肩膀,略帶沙啞道:“啓兒,莫要妄自菲薄,祖父只是希望你能安穩成長,将來挑起盛家的大梁。”

“你父親,進取有餘,謀略卻不足。”盛閣老目光中流露出兩分慈愛,将眼前的局勢掰開講給盛啓聽:“如今中宮無子,便是謝貴妃一家獨大,且不說你阿妹捏着和修容的孩子能不能鬥得過謝貴妃,便是在前朝,謝琰此子,連我都不敢小觑。”

更別說,當初極盛的王家,似乎也隐隐站在謝家身後。

盛啓擡起頭,面上愧疚更勝,若是他能如謝琰、王玠一般出色,想必祖父如今也不會如此保守。

盛閣老是何許人也?盛啓的想法輕易便被看穿。

“啓兒,祖父今日與你說這些話,并非是要叫你自覺不如人,相反,祖父如今年歲已老,将來,你才是要鼎立盛家門庭的人。”見盛啓想說話,盛閣老以手制止住他道:“一個家族的發展并非是時時進取,而是要學會蟄伏,待時機沉穩,便一擊而中。”

盛啓聞言,眸中微微亮起:“祖父是說,啓兒如今正當蟄伏。”

盛閣老滿意點點頭,再次提起錦妃信中之意:“所以你阿妹叫你舍棄如今的成果,調任京兆府,甚至要暗中以謝琰為首,你可委屈?”

“不委屈。”盛啓認真道:“待他日謝家事成,想必也薄待不了咱們盛家。”

“不錯。”盛閣老瞧着面前懂事的盛啓,心中滿是欣慰。這個孫兒,雖不适宜開拓,可收成卻是有餘了。

“孫兒多謝祖父開解。”盛啓不是傻子,他怎能不明白,如今祖父大費周章皆是為了他不去鑽牛角尖。

盛閣老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才和藹道:“盛家有你,祖父很放心。”

日頭一晃又到了給皇後請安的日子,随着天氣漸漸轉暖,宮中的最後一場雪也融的差不多了。

望舒殿中,以檀輕輕拿來一頂青綠色繡花披風,笑道:“如今也算是進入春日了,娘娘瞧這披風可應景?”

謝若暻微微看了一眼,眸中溢出幾絲笑意:“如今已是轉暖了,哪裏還需要披風。”

不料一旁忙着針線的聞嬷嬷插話道:“正是這樣的天氣才容易涼了身子,娘娘可萬萬莫要輕視。”

見她們如臨大敵,謝若暻心中一暖,才任由以檀将披風為她系好。

她今日穿了一身月色襦裙,裙角處繡着幾朵淡藍色的花朵,就連領口處都綴了幾顆渾圓飽滿的珍珠。

因着今日雖是給皇後請安,卻也不算什麽大場合,一頭秀發仍舊挽成了簡單的花苞頭,其上以幾朵絹花點綴,瞧着倒像是哪家剛及笄的貴女,絲毫看不出已是生育過的婦人。

收拾妥帖後,便由以檀扶着,乘上了貴妃專屬的華辇。

清晨的陽光透過琉璃瓦灑下光斑,宮道兩旁的屋檐上仍舊挂着露珠。

一陣風吹過時,仍舊能聞見其中的花香,待謝若暻上辇後,擡辇的太監們腳步整齊,将辇邊的琉璃珠微微晃起。

一路上,宮道上t的人紛紛避讓跪地,給貴妃請安。

遠處,避讓的小轎中,安修容冷冷擡眸,對一旁的雲雙道:“瞧見了麽?這便是貴妃的威勢。”

待至坤儀殿,謝若暻來的尚且算早,殿內只稀稀拉拉坐着晏婕妤、錦妃等人。

尚且不待她落座,便聽一旁傳來嬌柔女聲道:“貴妃娘娘今日倒是頗早。”

第 127 章 暗潮湧動

暗潮湧動

“免禮。”孟璋輕輕擡眸, 溫聲道:“玄安這個時辰急着進宮,所為何事?”

謝琰不緊不慢站直身子, 恭敬禀道:“回聖上,因在家中念及一事,格外不安,故鬥膽面見聖上。”

他目光微微擡起,與上首之人交彙。

“你我之間,不必如此拘束。”孟璋勾了勾嘴角,眸中帶着一絲笑意:“可有去望舒殿瞧過你阿姊, 她今日念叨你的緊。”

聞言,謝琰眸中總算染上一絲暖意,倒讓他多了幾絲人氣:“宮內規矩森嚴, 外男無故不得入後宮。”

孟璋失笑:“你向來懂得分寸。”說完,總算想起謝琰方才所提之事:“玄安尚未言明, 此次所為何事?”

“臣鬥膽辭去天子侍講一職。”謝琰拱手道。

“哦?”孟璋目光中多了些許玩味,手指不經意間輕叩起扶手:“可是翰林院有人給你氣受了?”

“不曾, 只是臣才疏學淺, 不敢擔此重任而已。”謝琰微微垂首, 低垂的眸中藏着幾絲暗色。

孟璋微微眯起雙眸,自然不信這番說辭,撚了撚手中珠串, 才狀似無意道:“玄安過濾了, 你之才華, 朝堂之上有目共睹, 不過…玄安可是覺得, 官職太低?”

被孟璋頗有壓迫性地一看,謝琰仍舊不卑不亢道“為官者, 當以民為本,臣如今常居天子身側,雖能為聖上排憂解難,可于民間疾苦知之甚少。”

頓了頓,謝琰目光堅定繼續道:“臣聽聞京兆府近來事務繁多,百姓之難時有發生,臣懇請聖上,允臣辭去天子侍講一職,調任京兆府,以解百姓之困。”

謝琰的聲音沉穩而堅定,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禦案之上,孟璋目光沉沉,忽地問道:“此事,你可有與你阿姊說過?”

謝琰輕輕一笑,聲音溫潤道:“此乃政事。”

言下之意t,便是謝若暻身為貴妃,而後宮不得幹政。

“你若安穩待在朕身側,将來必定登閣拜相,可若是調任京兆府…”孟璋神色複雜,在他心裏,謝琰做個清流無實權的文官才是最好的。

但謝琰顯然并不如他所願,反而擡眸,眼神澄澈道:“臣身為大靖官員,當解百姓之困。”

孟璋垂下眸子,良久,才道:“你既有此志向,朕也不好攔你,京兆府正好缺個參事,你便去補上這個空缺吧,調令不日便會下來。”

“臣,謝聖上隆恩。”謝琰毫不猶豫行了大禮。

便聽禦案之上,傳來男子溫聲道:“既然進宮了,不妨去瞧瞧你阿姊。”

出乎孟璋意料,謝琰并未答應下來,反而婉拒道:“宮門将要落鎖,臣不便久留。”

“既如此,朕便不留你了。”說罷,又吩咐了張德保親自将人送出去。

乾盛殿外,瞧着外間暗沉的天色,張德保拱手笑道:“天黑路滑,謝大人千萬當心。”

“有勞張大監。”謝琰颔首回禮,随即轉身披上大氅,穩穩踏入雪地中。

謝琰進宮的消息很快傳入望舒殿,謝若暻若有所思,微微敲了敲桌面問道:“可知他所為何事?”

以檀搖搖頭:“咱們的人離得遠,只遠遠瞧見了,不曾知曉。”

“無妨。”謝若暻無意識端起茶盞,輕輕送至唇邊,無論所謂何事,總歸會知曉。

果然,翌日一早,謝若暻正用早膳,便見端修儀笑盈盈進宮,見狀,謝若暻輕輕放下筷子,笑道:“今兒個天色好,我正想着去尋你說說話,你就來了。”

“要不怎麽說咱們心有靈犀呢。”端修儀袅娜坐下,朝謝若暻打趣道:“娘娘不介意多一雙筷子吧。”

話音甫落,一旁的以檀早早将餐具備好,放至端修儀面前。

“平日裏想叫你嘗嘗都不肯,今日怎得改了性子?”謝若暻懶懶瞥她一眼,慢悠悠道:“說吧,所為何事?”

“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兒,只是聽說,昭華公主近些日子往坤儀殿跑的勤呢。”端修儀夾起一塊碧玉糕送至口邊。

“昭華公主…?”謝若暻微微皺眉,自打昭華搬去宣儀殿後,她已經甚久不曾聽過這個名字。

半晌,終是垂下眸子道:“想必公主如今也曉事了。”

恰巧丹婳帶了歲歲過來,謝若暻便放下筷子将女兒抱起,輕輕笑道:“可用過膳了?”

因着歲歲一向懶覺,通常是不與她一起用膳的,今日起的早,倒是奇了。

果然,便聽見丹婳回禀道:“公主昨晚就念着要去臨華宮尋大皇子玩,今日一早便醒了。”

自打上回去過臨華宮後,歲歲便想找到自己的玩具般,時不時便想去臨華宮逗弄大皇子,好在與大皇子交好于她也有好處,所以盡管她不強求,卻也不阻止。

聞言便細細叮囑了丹婳一番,才叫她将歲歲帶出去。

歲歲一聽能出去玩,忍不住眼睛一亮,仍舊是乖巧朝二人告辭後,才跟着丹婳出了殿。

見狀,端修儀忍不住感嘆道:“公主這般可愛,真是叫人喜歡極了。”

她本不是個喜歡孩子的性子,一開始接近歲歲也是為了讨好謝若暻,可這麽些年下來,竟也對歲歲生了些慈母心腸。

因着在意,便不由得多想了些,側首對謝若暻道:“歲歲如今,也快到了習字的年紀了吧。”

宮中孩子向來早慧,基本未滿一歲便要開始讀書習字,便如前朝,皆是于翰墨軒中由名師教導。

只大靖建國時日短,之前昭華公主由一直養在妾室膝下,不得孟璋重視,進宮後又惹出諸多風波來,未免都忘了這事。

至于歲歲,自是有她的一番私心在,她只願歲歲這一生歡喜無憂便好,能知世故、便人心便極好,至于旁的,全看她自己的意趣。

正這般想着,便聽端修儀繼續道:“公主貴為帝女,娘娘一片慈母心腸妾也曉得,只是公主大了,終歸要學些為人處世之道。”

謝若暻點點頭,莞爾笑道:“端修儀所言不錯,本宮只盼着她此生順遂,不為世俗所困。”

她這生吃過的苦,歲歲都不必再吃。

端修儀輕輕捏起桌上一塊糕點,似不經意間提道:“此事,咱們能想起,只怕旁人也能想起。”

聞言,謝若暻一頓,須臾間便明白端修儀在暗指什麽,眼神驀然一淩:“便是她想,也要有這樣的本事才好。”

二人正談話間,便見以檀悄悄站至謝若暻身後,貼耳輕聲言語了幾句。

見狀,端修儀識趣站起身子,告辭道:“這膳也用過了,妾便不打擾了。”

謝若暻微微一笑,又親自喚人将她送出去,才扭頭皺眉問以檀道:“阿琰的信?不是向來皆是由丹婳傳進來的麽?”

似料到有此一問,以檀眼皮微動,小聲道:“郎君還說,您瞧了信就明白了,往後這宮中府中,若非要緊的事,還是少傳消息的好。”

謝若暻眸色一沉,究竟出了何事?竟然謝琰如此忌憚?

這般想着,十指快速拆開信封,一目十行地看完,才冷眼将紙扔入炭盆。

“娘娘,可是郎君不好?”以檀擔憂道,她知曉謝琰與貴妃之間輕易極為親厚,若是謝琰出了事,只怕娘娘承受不起。

謝若暻垂下眸子,淡淡看着火舌吞噬信箋,陌聲道:“阿琰調任了京兆府。”

什麽?以檀瞳孔微縮,京兆府,那兒的水可不是一般的深,謝琰一個清貴郎君,怎得去那種地方?

她不懂,謝若暻卻是明白。京兆府向來便是天子直隸之地,雖是魚龍混雜,可手中權柄極大,比起翰林院這樣的清貴之地,京兆府确實能短時間向上攀升。

至于為何,還能是為了什麽?

謝若暻微微眯了眯眸子,右手撫上小腹,心中暗道,你可千萬要給阿母和你舅舅争氣啊,不然,只怕又得等上一段時日。

若是能确保萬無一失誕下皇子,才是最好的,否則個中變數,還真說不清,若是再多幾個晏婕妤這般的人,雖稱不上棘手,卻也十分麻煩。

這般想着,謝若暻心中漸漸浮現出個極危險的想法,沉默良久,終究還是吩咐以檀去尋聞嬷嬷。

聞嬷嬷正在東側殿整理歲歲的一應衣物,聽聞謝若暻喚她,手中仍拿着件衣物便進了內室,口中笑道:“娘娘?”

謝若暻微微回神,不着痕跡地觑了眼滿殿的宮人,溫聲對聞嬷嬷道:“本宮近日頗覺疲乏,便想着央嬷嬷給本宮摁一摁。”

“難為娘娘還想得起老奴這身推拿的手藝。”說着,聞嬷嬷便親自上前将謝若暻扶進內室,正要為她更衣,卻不防被謝若暻一手按住。

見她如此,聞嬷嬷立即會意,小心看了眼房門,确認無虞後,才壓低了聲音鄭重道:“娘娘,可是有何事吩咐老奴?”

謝若暻點點頭,正色道:“嬷嬷,在這宮中,我最信任的便是您,這件事,只有您去辦我才放心。”

聽她說的如此嚴重,聞嬷嬷一顆心緩緩提到嗓子眼,忐忑道:“娘娘盡管吩咐,老奴為着您,便是萬死不辭也不在話下。”

謝若暻失神一笑,苦澀道:“此事…說不得還真是滿門抄斬的禍事。”

聞嬷嬷一驚,握着謝若暻的手道:“女郎放心,若是出事,便是老奴一人所為。”

溫熱的觸感透過聞嬷嬷的手掌一路傳進謝若暻心中,燙的她發顫,忍不住便雙眼含淚道:“嬷嬷…”

聞嬷嬷先是慈愛地摸了摸她的頭發,才安撫道:“娘娘有何事,不妨先吩咐老奴。”

謝若暻垂下眸子,複又緩緩擡眸,與聞嬷嬷對視道:“我要嬷嬷尋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出宮,再去尋幾個跟本宮月份相差無幾的孕婦。”

第 126 章 波瀾生

波瀾生

床榻之上, 謝若暻蹙眉瞧着孟璋矜貴清冷的面龐,以手抵住他胸膛道:“聖上這是怎麽了?”

許是她話中語氣帶出明顯不悅, 孟璋停下動作,平靜道:“你不願意?”

謝若暻垂下眸子,淡淡道:“妾尚且有孕在身,聖上忘了?”

他這又是發的哪門子瘋?自打出了晏婕妤一事後,孟璋的心思愈發令人難以捉摸。

須臾,便聽上方傳來孟璋哧哧悶笑,勾了勾嘴角低聲道:“是朕不好。”

見他明顯狀态不對, 謝若暻心中猶豫片刻,仍舊上前撫上孟璋手臂,語帶關切道:“懷瑾, 你這是怎麽了?”

孟璋幽幽擡眸,注視她良久, 才喟嘆道:“朕這幾日,總覺心神不寧。”

謝若暻心下一沉, 又思及今日端修儀前來透露的消息, 只怕有什麽事, 尚且是她不知道的。

稍稍穩了穩心神,謝若暻才輕輕将臉龐蹭上孟璋大掌,柔聲道:“聖上有何憂慮, 盡可與妾說, 便是不能為聖上分憂, 也可陪着您。”

女子柔嫩的面龐帶着溫熱的觸感從孟璋掌心一路傳進心口, 忽然之間, 他覺得自己分外可笑。

便是因着欽天監的三言兩語,竟能叫他懷疑起眼前的女子來。

思及此, 孟璋以指腹輕輕摩挲謝若暻臉龐,似漫不經心笑道:“如今年節已過,想必王玠不日便會回京,屆時,瓊樂應當也會回來。”

謝若暻微微皺起眉頭,孟璋此話,意在王玠,頓時有些後悔自己太過肆意,良久不曾關注過孟璋,否則也不會待如今才發現他的不同。

到底是為何?謝若暻心中暗暗思索。

見她就不搭話,孟璋輕輕嗯了一聲,以指腹将她下颌輕輕擡起,似笑非笑道:“昭昭想什麽呢?如此入神?”

謝若暻莞爾一笑,右手輕輕撫上小腹,原本明媚的小臉在燭火映襯下多了幾絲母性的柔和:“妾想着,待瓊樂回來,要送什麽給妾腹中的孩兒才好。”

孟璋失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頭道:“瞧你,不知道的,還以為朕在宮中薄待了你。”

謝若暻一怔,随即面帶薄怒,美眸微睜道:“聖上若是再說這樣的話,妾可以生氣了。”

見她真的扭過身去不理自己,孟璋這才暗暗後悔起來,連忙将人攬入懷中溫聲安慰道:“是朕不好,都是朕的不是,因着這些時日朝堂之上有些煩心事,才沒了輕重。”

他不道歉還好,這一道歉,謝若暻心中的委屈便壓不住,雙眸含淚道:“您心煩,難道妾就不心煩麽?慣會來妾這裏撒氣。”

“是朕錯了。”孟璋低頭只能看見嬌人的頭頂,再感受到胸口的一片濕熱,心中更添了兩分悔恨。

埋首在孟璋懷中,謝若暻反倒收起了委屈的表情,只默默盤算着如今的形勢。

她不言,孟璋又是哄t了良久,二人才堪堪入睡。

翌日一早,孟璋剛離開望舒殿,謝若暻便幽幽真開眼,喚道:“以檀。”

“娘娘今日醒的怎這般早?”以檀端了雕花纏枝銅盆進來,又細細擰了帕子給謝若暻潔面。

娘娘平日裏慣來不是個勤快的性子,起的這般早倒是少見。

思及此,以檀心中一凜,試探道:“可是聖上…?”

謝若暻默然,轉而将丹素喚來道:“你再去太醫院,請賀太醫過來,就說本宮偶感風寒,身子不适。”

丹素知這事緊急,片刻也不敢耽擱,怎料剛出殿門,便遇見賀言致拎了醫箱前來。丹素連忙一伏身,笑道:“賀太醫來的倒是巧了,奴婢真要去尋您呢。”

賀言致瞧着宮道兩旁來往的宮人,溫聲問道:“可是娘娘身子不适?臣特意帶了安神湯的方子過來。”

“您快請吧。”丹素盈盈将人領了進去。

殿內,賀言致照舊隔着帕子給謝若暻診脈,只是以二人能聽見的聲音飛快道:“晏婕妤有孕。”

謝若暻捏起帕子揉了揉額角,輕聲道:“何時的事?”

“昨日。”賀言致輕輕将帕子及脈枕收入醫箱,才弓身回禀道:“娘娘及皇嗣皆一切安好,無需擔心。”

謝若暻點頭一笑:“有勞賀太醫了。”

待送走賀太醫,以檀才進來,眼含擔憂道:“娘娘,可是與昨日之事有關?”

昨日聖上自踏進望舒殿起,便默在內室一言不發,也不許旁人去尋娘娘,任何人都能看出其中的反常。

謝若暻蹙眉點頭,腦中緩緩思索,到底是何事?

“娘娘…”以檀湊上前道:“咱們…要麽想張大監打探打探?”

謝若暻輕輕一笑,掀了眼皮看向以檀道:“張德保跟在聖上多年,平日裏便是對望舒殿多加照顧,也是他的自處之道,這樣的事,他定是守口如瓶。”

聞言,以檀面上浮現困窘之色。

謝若暻垂眸,思索良久,仍是提筆書信一封,不等風幹便折好放入信箋,對丹婳道:“這封信,你親自交到阿琰手中,說着又命丹婳去庫房取幾件物件兒,當做年節的賞賜送去謝府。”

一番操作下來,才堪堪坐回榻上,賀言致之言,倒是與端修儀所言對得上,可晏婕妤有孕,照理應是曉谕後宮的喜事才對,昨夜孟璋的态度瞧着可半點看不出欣喜。

可恨自己身在後宮,閉目塞聽,如今只能希望謝琰那裏能打探些消息了。

而在千裏之外的扶南,王玠也攜着拂風踏上了啓程之路。

扶南王城外,天地一片蒼茫,不遠處是黑壓壓的大靖将士,盔甲在雪地中折射出一道道寒光。

如今收尾事宜已盡,想必短時間內衆人皆不會再見。

城門口,王玠翻身上馬,鴉羽般的大氅從頭罩到腳,只在動作間露出些翻飛的雪色衣擺,身後是同樣騎着馬的拂風,若非謝若煙有孕,她也不會在扶南耽擱了這麽些時候。

幾步之外,謝若煙輕輕撫着小腹被柳拂玉攬在懷中,面帶可惜:“這孩子來的不巧,此次便不能回京去看望阿姊了,思念之情,還請将軍代為傳達。”

目光觸及王玠身後的拂風,有些不舍道:“此去京城,山高水長,我與你阿兄皆會念着你,萬望小心。”

拂風微微一笑,豁然道:“嫂嫂放心,待你生産,我再回來看你。”

另一旁,王玠穩穩坐在馬上,仙姿佚貌,聞言也輕輕一笑,目光觸及謝若煙小腹,聲若溫玉:“王後有孕,當是大喜之事,更是衆望所歸,來日待王後生産,王某定備上厚禮。”

頓了頓,他微微仰頭,望着落下的雪花,聲音帶着一絲隐秘的眷戀道:“若是貴妃娘娘知曉,定會高興。”

話音甫落,便見雪地中打馬而來一個紅衣女郎,額前火紅的寶石垂墜,清脆道:“子玉哥哥!咱們該走了!”

王玠擡眸望去,正是偷偷跟來的瓊樂郡主。

聞言,王玠目光定定掃過謝若煙二人,随即輕輕颔首,拱手道:“告辭。”

說着,便手下用力一勒馬繩,立即調轉方向,卻不妨被謝若煙喚住:“子玉阿兄!”

王玠回頭望去,便見謝若煙鄭重道:“子玉阿兄!保重。”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王玠手下用力,駿馬騰飛,帶着萬千将士一起踏上歸程。

而此時,京城皇宮之中的望舒殿。

謝若暻正倚床望着外間飄落的雪花出神,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輕敲着窗柩。

“娘娘。”丹婳去而複返,走至謝若暻身側,小心遞上一封信箋,低聲道:“郎君囑咐,定要親手交到您手中。”

謝若暻皺眉,伸手接過信箋,手指輕輕摩挲着信封上熟悉的筆跡,極快讀完信箋,眸光“騰”地冷了下來:“真是好一個欽天監。”

說完,微微眯了眯眸子,伸手将信箋放在炭盆上方,火舌很快将信紙吞噬殆盡。

“娘娘,這是小廚房剛炖了的燕窩蓮子湯。”聞嬷嬷從外間笑着端上一盞甜湯。

“嬷嬷,我不餓。”謝若暻一笑,腦中仍舊思索着,到底是何人,竟能暗中操縱欽天監,她可不信欽天監會無的放矢。

聞嬷嬷嗔怪道:“便是不餓,也得喝些暖暖身子。”

說完,又溫聲勸慰道:“這宮中之事,向來複雜多變,萬萬記不得。”

“嬷嬷放心,我省的。”謝若暻伸手将甜湯接過,慢悠悠挖了一勺往口中送。

她與晏婕妤相争,幕後之人坐收漁翁之利,倒真是好算計。

與此同時,謝宅

“明光,備馬。”謝琰換了一身绛紅色的官服,将原本還有些稚氣的面龐襯得添了幾分豔色。

明光擔憂看了眼外間的天色,忍不住勸道:“如今雪大,入了宮門便不得打馬,郎君身子可抗的住?”

謝琰淡淡擡眸,聲若冷玉:“事關阿姊,刻不容緩。”

說完,便轉身披上雪色大氅,那大氅厚重,偏生他又瘦弱,将身形襯地更加清俊。

建京官道上,有少年打馬而過,一片白茫茫雪地中,唯有他一抹豔色。

乾盛殿

張德保弓身禀報道:“啓禀聖上,天子侍講謝琰求見。”

孟璋淡淡擡眸,放下手中奏折道:“傳。”

乾盛殿前的玉階之上,有少年靜靜屹立其上,不知何時落了滿身的雪。

良久,才見沉重的殿門被推開,張德保浮塵一甩,弓身至謝琰身前道:“謝大人,聖上請您進去。”

謝琰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指撣了撣肩上的雪,才輕輕擡腳,邁入殿中。

“臣,謝琰,叩見聖上。”

大殿之上,謝琰雙手觸地,恭敬行了大禮。

第 125 章 疑雲起

疑雲起

衍慶宮外, 松枝瞧着賀言致并張德保走遠,才雙手交叉置于小腹前, 弓着身子回了殿中。

見她回來,晏婕妤按捺不住問道:“可走了?”

松枝點點頭,面上忍不住露出憂色,遲疑問道:“主子,可是那藥?”

晏婕妤眸子一沉,微微擡起下颌,似是說給松枝聽, 也似是說給自己聽,道:“不可能,聖上又不是神仙, 怎麽能知曉這事!”

“可是賀太醫?”松枝皺眉:“這平白無故的,聖上為何要吩咐張大監帶賀太醫來為您請脈?”

“你可出去打聽了?可還去其它宮了?”晏婕妤蹙眉。

松枝搖頭:“奴婢方才便問了, 說是只來了咱們衍慶宮。”

“怎會這樣?”晏婕妤騰地站起身,咬了咬唇道:“此事隐秘, 便只有你我二人知曉。”

聞言, 松枝慌亂跪下, 聲帶懇切道:“還請主子明鑒,奴婢待主子忠心耿耿,日月可鑒!”

“你想到哪兒去了?”晏婕妤輕輕将她扶起, 忍不住在殿內踱步道:“本主是想, 可是何人去聖上面前嚼了舌根?”

“主子是說?”松枝若有所思道:“便是有人能猜出一二, 也要是較為熟悉之人, 主子是說…”

“沒錯。”晏婕妤點頭, 眸中透出一絲冷色:“也怪本主不謹慎,只怕當初本主與她交易時, 便叫她察覺出不對勁。”

松枝想了想,忍住心中的驚惶道:“說不得是咱們想多了?”

“也不無這個可能。”晏婕妤垂眸,随後擡首瞧着松枝,一雙眼睛格外明亮:“只要沒有證據,便是聖上有些懷疑,也并無大礙。”

思及此,晏婕妤緩緩鎮定心神道:“這些日子,你尋着機會便再打聽打聽,瞧着能不能再探出些風聲來。”

松枝點了點頭,很快領命出去。

與此同時,張德保領着賀言致回了乾盛殿複命。

禦案之上,孟璋緩緩放下一本奏折,擡眸淡淡看向下方:“如何?”

“啓禀聖上。”賀言致恭謹上前俯身回道:“晏婕妤瞧着似有喜脈,只是月份尚小,脈相微弱,尚且待些時日才能确定。”

孟璋動了動眼皮,聲音平淡不帶半絲情緒:“你有幾成把握?”

“如今已有七成。”賀言致說的保守,将頭微微擡起,遠遠瞧着禦案之上的帝王,天子威儀,尊貴異常。

“這些日子,便由你為衍慶宮請脈,若有變化,立即便來禀朕。”孟璋敲了敲扶手,淡聲道。

“是。”賀言致弓身退下,至乾盛殿外,遠遠瞧了眼望舒殿的方向,随後回了太醫院。

望舒殿外,前來尋謝若暻的端修儀撲了個空,對聞嬷嬷問道:“嬷嬷可知,娘娘去了何處?”

聞嬷嬷和藹一笑:“主子來的不巧,娘娘剛攜了公主一道,去臨華宮瞧和修容并剛出生的大皇子了。”

“倒真是不巧了。”端修儀一笑,扶着扶織的手盈盈轉身道:“那本主便不叨擾了。”

說着便轉了方向,朝臨華宮而去。

扶織連忙上前給端修儀攏了攏披風道:“原以為用不上暖爐,便不曾帶,主子可要小心身子,千萬莫着了涼。”

端修儀抿唇一笑,逗扶織道:“哪裏就冷着我了。”

扶織聞言,故意跺腳道:“主子再這般不注意自己的身子,奴婢可要生氣了。”

端修儀眉眼彎彎,才伸手将扶織的手牽過,慢悠悠走在宮道上。

所幸臨華宮與望舒殿離得不算遠,便是到了東側殿,端修儀身上還是暖洋洋的。

甫一進殿,便瞧見歲歲扒在大皇子的搖籃邊,墊着小腳看着搖籃中的大皇子。

見她進來,和修容撐着床榻便要起身行禮,端修儀連忙上前兩步将她摁回被中,笑着嗔怪道:“若是累的你起身,那我日後可不敢再來了。”

和修容與端修儀一向不大來往,見她貿然前來,心中了然,便也順着她的話道:“那端修儀便恕妾無禮了。”

一旁坐着的錦妃與謝若暻聽了,也笑着圓場道:“你只管養好身子便是。”

端修儀又喚身後的扶織t送上了給大皇子與和修容的賀禮,才笑着在謝若暻身旁的繡凳上落座。

剛一坐下,便見玉衾捧了熱茶置在一旁的桌上。

“今兒是什麽風?竟是把你吹來了?”錦妃笑着抿了口熱茶。

“娘娘這話說的,倒叫妾好生反省,可是來的您這兒太少了。”端修儀微微一笑,目光落在搖籃旁的歲歲身上,有些奇道:“公主與大皇子倒是投緣。”

謝若暻順着視線望了一眼,才沒好氣道:“你是沒聽見,這丫頭心裏全想着怎麽使喚她弟弟呢。”

和修容适時接話道:“能被公主瞧上,才是大皇子的福氣呢。”

說完,又有些向往地瞧了外間的雪地,輕聲道:“也不知什麽時候能出去走走,聽說禦花園的梅花開的極好。”

思及此,眸中忍不住染上兩分憂色,這樣大的雪,也不知阿父阿母在家中怎樣了?

錦妃知她甚深,打眼一瞧便知她心中在想什麽,見狀溫聲道:“你放心吧,你家中一切都好,待你再好些,說不得能求了聖上的恩典,叫她進宮與你說說話。”

“真的?”和修容眸中閃過一絲欣喜,随後緩緩壓下去,斂容笑了道:“卻是不必了,如今這般,便很好。”

她阿母不過是個鄉間婦人,這宮中規矩森嚴,若是惹了哪位貴人不喜…如今這般,她已是滿足。

“說起禦花園,我倒是想起一件趣事。”端修儀漫不經心地刮了刮茶盞,一雙白皙纖細的手指映着青瓷纏花的茶盞,煞是好看。

三人皆是微微偏頭。

端修儀視線與謝若暻相觸,似是想到什麽好笑的事,輕聲道:“昨夜雪景尚好,我夜間無甚睡意,就喚了扶織提着燈籠陪我去禦花園賞雪。”

“怎料,剛至摘星閣下,便瞧見了聖上,竟是也有閑情雅致,只是…”

“只是什麽?”錦妃側眸。

端修儀面上浮現幾許疑惑,似有不解道:“只是當時聖上身邊竟是只有張大監,二人瞧着,皆是面色不佳。”

說罷,端修儀又笑開道:“好了好了,不過是說來與姐妹們解解悶罷了。”

謝若暻睫毛顫了顫,端修儀專程來這臨華宮,想必便是為了此事。

果然,便見端修儀盈盈站起身道:“盡顧着與姐妹們說話,倒是忘了宮中尚且有事,我便先回去了,改日再來探望和修容。”

謝若暻與錦妃對視一眼,也起身相送。臨華宮門口,待端修儀走後,錦妃微微皺起眉頭,朝謝若暻道:“端修儀特意來此說這番話,怕是別有深意。昨日之事,莫不是與這後宮之事有關?”

謝若暻若有所思道:“我也覺得蹊跷。這宮中近來波谲雲詭,咱們還是小心為妙。”

與此同時,太醫院內,賀言致坐在案前,靜靜瞧着晏婕妤的脈案,不自覺地眉頭皺起,他總覺得晏婕妤的脈象有些奇怪,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正思索間,便瞧見門口有個人影徘徊,賀言致見狀起身,方至門前,便見松枝眉頭緊鎖杵在門口,見他出來,朝他欠身行禮。

“松枝姑娘?這是怎麽了?”賀言致皺眉。

松枝飛快掃了一眼左右,低聲道:“賀太醫,可否借一步說話?”

賀言致一怔,随後依言道:“松枝姑娘請。”

二人至僻靜角落站定,松枝才從腰間掏出一個荷包,賠笑道:“我家主子日後還要仰仗賀太醫照顧,便有勞了。”

說着,便将荷包塞至賀言致手中。

賀言致皺眉,便要将荷包推回,卻冷不防想到什麽,順勢将荷包一收,溫聲道:“晏婕妤所托,臣莫敢不從。”

松枝見他将荷包收下,也是松了一口氣,笑道:“奴婢知賀太醫事忙,便不打擾了。”

眼瞧着松枝身影離開太醫院,賀言致才緩緩回去。

一旁伺候的藥童見他回來,欣喜道:“賀太醫,您可算回來了。”

“可是有事?”

“方才望舒殿的丹素姑姑來過了,說貴妃娘娘近日難以安眠,問您安神湯的方子可是開好了?”

賀言致聞言,立即便拎了藥箱道:“本官知道了,望舒殿的安神湯可準備好了?”

“知您要用,早早便備好了,就放在外間架子第二層上。”

此時,望舒殿

謝若暻剛回殿,便見阖宮上下皆噤若寒蟬。

“這是怎麽了?”謝若暻蹙眉,朝聞嬷嬷問道。又吩咐丹婳将歲歲帶去東側殿歇息。

聞嬷嬷低頭不言,只用眼神瞧着內室的方向。

謝若暻了然,挑了簾子進去,便見男人倚在塌邊,随手拿了本書在看。

整個人敞露着胸膛,露出精瘦的勁腰,未幹的濕發随意披散在身後,幾絲碎發垂在額前,見她進來,男子擡起那雙疏離的眸子,輕聲道:“回來了?”

層層宮紗之間,謝若暻看的并不真切,只聘聘婷婷朝那人面前走去,口中輕聲喚道:“聖上怎得來了?”

孟璋淡淡将手中書放下,俊美的臉上瞧不出半點表情:“去哪兒了?”

“聖上這是在興師問罪?”謝若暻歪了歪頭,似笑非笑道。

聞言,孟璋并不說話,反倒長腿一跨,下了榻,三兩步便走至謝若暻跟前,長臂一攬便将人抱起。

“聖上!”他這舉動來的猝不及防,惹得謝若暻一聲驚呼。

孟璋卻仿若未聞,徑直将人放在榻間,翻身便扣上女子柔軟的細腰,揮手将床幔散開,二人身影隐在或明或暗的光線後。

第 124 章 晏婕妤有孕

晏婕妤有孕

孟璋垂着眼, 眸光從吳錦之等人身上慢慢滑過,指節有一搭沒一搭地敲在扶手上, 終是沉默良久。

殿內,隐在暗處的張德保大氣不敢出,只垂眉低首瞧着自己的腳尖,心中暗暗打鼓,東南方,那便只有貴妃娘娘的望舒殿,罪婦蘇氏待過的永寧殿, 安修容的頤景宮,以及…晏婕妤的衍慶宮。

良久,久到吳錦之等人冷汗浸濕了整個後背, 才聽禦案之上帝王沉聲道:“朕知道了,你們先退下吧。”

說完, 孟璋又緩緩道:“此時切忌外傳,若是叫朕聽見了什麽風聲, 你們便仔細着脖子上的腦袋。”

吳錦之等人渾身一顫, 連忙稱是, 弓着身子退出了乾盛殿。

張德保瞅了時機,默默将禦案上的冷茶換下,觑了一樣孟璋, 小心翼翼問道:“此事…聖上可要告知貴妃娘娘?”

“不必了。”孟璋冷冷一掀眼皮:“不過是些捕風捉影的事, 叫她知曉了平白憂心。”

“是。”張德保小心将茶盞撤走, 複又于陰影處立下。

因着聖上心情不虞的緣故, 乾盛殿當差的宮人們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禦案上的茶換了一盞又一盞,終于, 到第五盞時,孟璋摩挲了片刻杯壁,淡聲道:“張德保,陪朕出去走走。”

張德保一聽,立即渾身一凜,小心應了是,賠笑道:“如今禦花園的寒梅開的正好,聖上可要去瞧瞧?”

孟璋點頭:“也好。”

禦花園,孟璋身邊只帶了張德保一人,卻未在梅林賞雪,反倒是一步一步踏上了摘星閣,明黃繡五爪金龍的靴子踩上青石臺階,孟璋猝不及防開口道:“這座摘星閣,是殇帝為韋貴妃所建,當時欽天監曾降下天谕,說他被妖妃迷惑,姜朝将亡,殇帝聽後極怒,立刻便令人将欽天監所有人淩遲處死,結果你猜,最後怎麽着?”

孟璋冷不防停下腳步,轉身似笑非笑地瞧着張德保。

“這…奴才大字不識幾個,怎會曉得這般典故。”張德保腳下收勢及時,見孟璋問他,立刻便腆着臉一笑:“聖上所說,可是想起了欽天監之事?”

踏上摘星閣,瞧着盡收眼底的大靖皇城,孟璋眼中露出些許悵然:“當初先皇起義之時,身後不過幾許散将,銀錢也無幾,卻有一人不遠萬裏前來投靠。”

“先帝曾問過他,為什麽?”

“那人卻說,他師承鬼谷,夜觀星象之時,看到有龍氣出于東方,他順着龍出之地尋找,便找着了先帝。”

張德保靜聲聽着,心中卻知曉,聖上口中那人,只怕便是如今的欽天監監正——吳錦之。若真如此,只怕貴妃還真是…有難了。

一陣寒風吹過,揚起孟璋的衣擺,張德保正要将大氅為他系上,便聽夜風中傳來低沉的聲音道:“朕雖不信欽天監之言,可事關大靖江山,朕不得不謹慎。”

張德保連忙垂首捧上大氅,小心為孟璋披上,勉力笑道:“聖上英明,老奴什麽也不懂,就盼着您身子康健,老奴便心滿意足了。”

聞言,孟璋難得一笑,眼神卻是望向底下的萬千宮闕:“朕自然不信星象之說,可朕也不能讓祖宗基業斷送在朕手中。”

眼瞅着夜色已晚,張德保卻仿佛發現什麽,有些疑惑道:“聖上您瞧那宮殿倒是頗為雅致,便是在宮中也不多見,老奴年老糊塗,竟是想不起是哪處樓閣。”

孟璋順着張德保的視線望去,還果真是,宮中多是繁複華麗之風,那處倒是雅致,略微一想,便開口道:“東南方,還如此雅致的,當是衍慶宮吧。”

衍慶宮…孟璋眉頭一皺,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晏婕妤,上次之事發生的匆忙,竟是忘記賜下避子湯。

避子湯!

“張德保。”孟璋嗓音一緊:“明日你派個太醫去衍慶宮,朕要知曉晏婕妤可有身孕。”

這世上怎會有這般巧的事情,他方才寵幸晏婕妤不久,欽天監便瞧出有小星犯上謀逆,要知道謝若暻早已有孕二月,若真是她腹中皇嗣,星象怎會現在才有異?

思及此,孟璋只覺一切都說得通了,微微勾了勾唇角便轉身回宮。

張德保朝衍慶宮的方向一瞥,緩緩吐出一口氣。

方下摘星閣,便見端修儀身後跟着一片宮女太監往此處走來,瞧着孟璋,循了規矩欠身行禮道:“妾見過聖上。”

“如今天寒,怎麽夜間還出來?”孟璋淡淡瞧着她,女子本就清秀的臉在月光下更顯柔和。

對端修儀他是滿意的,既不掐尖也不愚蠢,知曉自己應該做什麽。

果然,便見端修儀盈盈一笑,輕輕揚起下颌道:“妾聽聞禦花園的寒梅盛綻,心中向往,便想趁着月色來賞玩一番,不想竟有幸得見陛下。”

孟璋微微點頭,随意附和道:“倒是個雅興。”

說罷,便欲擡腳離開,卻不妨被端修儀一把叫住。

“聖上。”端修儀微微一笑,獨自上前走至孟璋身前,柔柔開口道:“妾今日聽聞了些宮中傳言,雖是無稽之談,可若是讓此風盛行,只怕也不是好事。”

孟璋腳步一頓,側眸看着她,“但說無妨。”

端修儀抿了抿唇,一雙眸子清澈明亮:“這些日子,宮中盛傳,大皇子乃福星轉世,将來必定貴不可言,妾私以為,大皇子雖尊貴無匹,這般流言卻絕無好處。”

“你倒是心思細膩。”孟璋淡淡道。

這樣的流言,他便是捕風捉影t也聽聞過幾回,他不是傻子,自然知曉這種流言甚嚣塵上的弊端,只是…

“你可知,這流言從何而起?”

“妾不知。”端修儀搖搖頭:“只是偶然聽幾個小宮女嚼舌根時說起,想必已經在宮中傳開了。妾想着,這等關乎皇家子嗣之事,還是謹慎些為好,便鬥膽告知陛下了。”

“此事為何不禀報皇後?”孟璋淡淡擡眸。

“原是要去禀告皇後娘娘的。”端修儀坦誠道:“只是不曾想這般巧遇見您,妾就直言不諱了。”

孟璋點頭,定定瞧了她一眼:“朕知道了,如今天寒,早些回宮吧。”

“妾恭送聖上。”端修儀微微欠身。

待孟璋走後,端修儀才微微轉身,扶着扶織的手緩緩往永福宮走去。

“主子,您為何要來将此事告予聖上?”扶織不解,主子一連幾日都讓她盯着乾盛殿,一瞧見聖上獨自出行便來告訴她。

端修儀悠悠一笑,不急不緩踏着步道:“有人想用這流言挑唆貴妃娘娘與錦妃娘娘的情誼,我自然不能叫她們快意。”

月色下,主仆二人迎着宮燈,一步步回了永福宮。

翌日

謝若暻方起身,便聽見以檀一邊為她挽着發一邊道:“聽聞針線局那邊打死了好幾個小宮女。”

“可知曉所為何事?”謝若暻擡眸,這宮中雖時有宮人暴斃,可這一道打死好幾個,便只能證明出什麽事兒了。

以檀壓低了聲音道:“聽說是湊在一起嚼舌根子,說大皇子将來定是貴中之貴,送去臨華宮的衣裳,可要格外仔細。”

“這話正巧被去針線局取衣裳的含章聽見了,便禀了皇後娘娘,一道處置了。”

“皇後?”謝若暻眯了眯眸子,她們這位皇後,向來是個端坐蓮臺的菩薩,竟也會主動出手管這事兒?

“昨日乾盛殿可有人往坤儀殿去了?”謝若暻問道。

“這…奴婢倒是不知。”以檀一愣,随即繼續手上動作道:“奴婢待會兒便派人出去打聽打聽。”

“不必了。”謝若暻搖搖頭:“與咱們無關,不是什麽大事兒。”

說完,又叮囑道:“咱們望舒殿的人,切忌不可提這事。”

以檀連忙低頭應了,便見一個奶團子劃拉着雙腳竄過來,一把将謝若暻的小腿抱住喚道:“母妃!”

“咱們歲歲,今日怎得起的這般早?”謝若暻笑着将小團子抱起,捏了捏她的小臉。

“母妃不是說要帶歲歲去姨姨哪裏,還要看小弟弟。”歲歲歪了歪頭,她在宮中一向沒有玩伴,突然聽說有了個小弟弟,自然是欣喜的緊。

連忙将自己手中的糕點舉高道:“給弟弟吃小老虎!”

謝若暻失笑:“弟弟還小,吃不了小老虎。”

歲歲想了想,有些為難道:“那歲歲可以給他留着,等他長大了再吃。”

一番童言聽得謝若暻忍俊不禁,照着歲歲的小臉便親了一口:“咱們歲歲真是個好阿姊呢。”

“那當然!”歲歲驕傲。

謝若暻刮了刮歲歲的鼻尖,換了神色道:“不過母妃希望你明白,歲歲開心最重要,如果你要送給弟弟東西,那一定是因為這麽做你會開心。”

歲歲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另一邊,衍慶宮

晏婕妤剛用完早膳,便見張德保領着賀言致踏了進來。

“張大監,這是…?”她記得她并未喚太醫,更何況就連張大監也一起來了,略一思索便知曉當是孟璋的吩咐。

張德保一笑,便颔首道:“聖上吩咐,主子身子嬌貴,上回侍寝後又冷着您了,這回特意叫賀太醫來給您調理身子。”

晏婕妤默然半晌,她還沒有自作聰明到認為孟璋突然對她上心了,思及另一個可能,心中一緊,面上仍是笑道:“多謝聖上體恤,有勞張大監、賀太醫了。”

賀言致躬身取出脈枕,又搭了繡帕,才輕聲道:“請主子将手搭在上面。”

片刻後,賀言致才道:“小主身子康健,平日裏只要好生将養即可。”

“既如此,老奴也好向聖上複命了。”張德保一甩身上的浮塵,才笑着朝晏婕妤告辭。

待踏出殿門後,張德保才望向賀言致,壓低了聲音道:“可瞧清楚了?”

賀言致低眸:“确是有孕。”

第 123 章 紫薇沖撞

紫薇沖撞

坤儀殿外, 昭華扶着绮羅的手,一步一步地走回宣儀殿。

感覺到她手的冰涼, 绮羅忍不住勸道:“公主,如今夜間這般寒涼,還是讓奴婢為您備個車吧。”

好歹是公主,如今雖無恩寵,卻也無人敢苛待了她去。

“不必了。”昭華仍舊挺直了身子,端的是公主氣派。她緩緩轉身望了眼不遠處燈火通明的坤儀殿,輕聲道:“只有本宮記得今日之辱, 來日,才會爬的更高,過得更好。”

這夜風雖是刺骨, 卻也正好叫她醒醒腦子,想想如何叫皇後滿意。

另一側的望舒殿

孟璋親自将歲歲放在東側殿的內室中, 瞧着丹婳守在她床邊,才放下心回了正殿。

正殿內室中, 以檀正伺候着謝若暻更衣, 冷不防見孟璋進來, 正要行禮卻被孟璋制止住。

“你先出去吧。”

“可…”以檀有些為難地瞧了眼謝若暻頭上尚未卸下的釵環。

孟璋了然,随即溫聲道:“下去罷。”

聞言,以檀只得欠身恭敬退下。

正前方的妝臺邊, 謝若暻一身柔軟的月白寝衣, 發髻上仍舊是滿頭珠翠, 瞧着分外不搭。尚且不待她伸出手, 便有修長的手指自她發間穿梭, 取下一支支釵環。

謝若暻靜靜瞧着妝臺上的鎏金琉璃鏡,那琉璃鏡是海外的稀罕物, 以檀心疼地緊,日日都将其擦洗地一層不染,如今其中正是将孟璋冷淡俊美的臉映了個清楚。

孟璋動作輕柔,一根根朱釵放在妝臺上發出不輕不重的響聲。

良久,才聽得謝若暻嘆了口氣,首先開口道:“聖上這是做什麽?”

見她微微扭頭看他,孟璋不知怎得,心中油然而深一股委屈,倏而将頭擱在她脖頸間,深深吸了幾口她身上的味道,有些悶悶道:“這些日子,朕不知該如何來見你。”

謝若暻一怔,随即一手輕輕撫上他發間,輕柔笑道:“這便是聖上多日不來瞧妾的由頭?”

似是沒料到她是如此态度,孟璋驟然擡頭,驚愕道:“昭昭,你…你不氣朕?”

謝若暻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氣?妾能氣您什麽呢?是寵幸晏婕妤?還是不曾來瞧妾?”

孟璋輕嘆一聲,看着燭火下顯得格外柔軟的謝若暻,溫聲道:“那晚,朕本來是要來尋你的,可遇見她後,不知怎麽就…”

“聖上不必解釋。”謝若暻似笑非笑道:“後宮佳麗三千,皆是聖上的女人,您要寵幸誰,皆是情理之中的事,妾自然管不着。”

聞言,孟璋忍不住眉頭一皺,眼中閃過一抹痛苦:“昭昭,你明知這并非朕本意。”

“哦?”謝若暻挑眉,她嗓音輕柔,卻能無聲無息将人纏繞:“聖上的意思是,這一切都是晏婕妤設計的?”

孟璋默然。

謝若暻心中冷笑,面上卻擡了眸子,一眨不眨地對孟璋問道:“那聖上後來找着證據了麽?”

他面上閃過幾絲掙紮,伸手想要觸摸她披灑而下的發絲,卻被謝若暻不經意間躲過。

她接着道:“看來是沒有了。”

“這宮中的一切,盡在您的掌握之中,現在您要告訴妾,您是受了晏婕妤的設計,還查不出證據來?”

她語帶嘲弄:“您說,妾會信麽?”

話音甫落,室內便是一片寂靜,只有幾支微弱的火光躍動。

良久,不知從哪兒灌進來的冷風将燭火吹滅,孟璋這才狠狠打了個冷戰,一張臉隐在晦暗的夜色中。

他終是道:“是朕的不是,你好好歇着,改日,朕再來瞧你。”

這句過後,孟璋便踏出望舒殿,揮退了伺候的下人,與張德保二人靜靜走在宮道上。

張德保知曉聖上心情不好,也不敢發出絲毫聲音惹起不悅。

怎料孟璋卻開口問道:“你說,朕可是對她不起。”

這個她指的誰,主仆二人心知肚明。

張德保哪裏敢接這樣的話,只得小心擦了擦汗水,斟酌道:“您待貴妃,已是再好不過了。”

說罷,便聽見前方人口中傳來一聲嗤笑,再一仔細琢磨,卻又像是自己杜撰出來的。

話分兩頭,臨華宮今夜也算是徹夜無眠

剛從宮宴回來,紅纓便一直吞吞吐吐,就差将有事二字刻在腦門上。

錦妃見了哪兒還有不明白的,于是沉了臉道:“忸忸怩怩像什麽樣子!有話便直說,可是家中又來信了?”

紅纓也未曾料到她竟這麽快便猜出來了,幽幽看她一眼便飛快低下頭,輕聲道:“趁着今兒個上元節,大人特意托人遞了信來。”

果然,錦妃一聽是大人,不是閣老,随即便面色一沉,毫不客氣道:“阿父這又是想幹什麽?難不成他還不死心?”

說着,便一臉不虞地拿過紅纓手中的信,忽然又側了側眸子問道:“上回本宮吩咐你交給祖父的信,可送回去了?”

“娘娘放心。”紅纓點頭道:“奴婢親自交給閣老的,您無需擔憂。”

錦妃這才皺眉将信打開,一目十行地看了,臉上怒色愈重,至結尾時,忍不住将信紙重重拍在桌上。

“娘娘息怒!”紅纓連忙上前拉了錦妃的手瞧,原本白皙細膩的玉手被拍的一片通紅。錦妃美目怒睜,胸脯劇烈起伏着,顯然是被信中的內容氣得不輕。

“阿父當真是糊塗!” 錦妃強忍着怒氣,語氣中未免帶出了些怒其不争的意味來:“他竟還想着那等不切實際之事,如今這局勢,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複,他難道不知嗎?”

若說盛家也能出個像王玠、謝琰那樣的郎君,別說阿父,便是她自己也是要争一争那個位置的。

可是如今,她們拿什麽去與謝家鬥?倒不如趁機牢牢攀住謝若暻這棵大樹,他日事成,也能叫盛家再上一層,他還有什麽好不滿足?

一旁的紅纓最知曉她的性子,怕她氣壞了身子,軟了聲音勸道:“娘娘莫急,大人只怕是一時想岔了,您且冷靜下來,想想應對之策才是。”

錦妃深吸幾口氣,待呼吸平穩後,才重新拿起信紙,仔細思索着其中的內容。過了片刻,她緩緩開口道:“回信給阿父,告訴他此事不可為,讓他切莫再輕舉妄動。再将本宮的手信交給祖父,他會與阿父說清楚,如今的謝家正是金龍出池之勢,我們不可在這個時候惹出麻煩。”

紅纓點點頭,應道:“奴婢明白,這就去辦。”

錦妃看着紅纓離去t的背影,心中憂慮更甚,還望阿父莫要糊塗才是。

翌日

朝會剛散,欽天監監正便帶着副監等人候在乾盛殿外。

孟璋向來不愛聽信這些鬼神之說,因此欽天監衆人平日裏無召也不用上朝,今日是為着大皇子名諱之事,才前來觐見孟璋。

殿內,孟璋正垂眸瞧着奏章之上的字跡,便見張德保進來小聲通傳道:“聖上,欽天監監正吳錦之帶着副監等人來了,您可要一見?”

吳錦之?孟璋眉頭一皺,不過是擇個字罷了,需要欽天監如此興師動衆麽?

“傳。”

孟璋懶懶扔了筆,靠在身後的龍椅之上,慢慢揉了揉太陽穴。

“臣吳錦之,叩見聖上。”吳錦之等人進來,便依着規矩恭恭敬敬地給孟璋請安。

“起來吧。”孟璋擡眸,沉聲道:“大皇子的名諱選的如何了?”

吳錦之兩眼低垂,雙手握于小腹上方,聞言親自捧出一個托盤,上放了三枚背面騰雲雕花的紫檀木牌。

只見他恭敬将托盤奉與張德保,朗聲道:“啓禀陛下,臣等日夜推算,為大皇子拟出三個吉名,分別書于這三枚木牌之上,請陛下聖裁。”

孟璋微微颔首,張德保便伶俐将托盤呈于他眼下,只見三枚木牌分別書了“翰”、“軒”、“卓”三字。

“不錯,倒都是些好字。”孟璋不輕不重地贊道。

吳錦之等人仍舊是靜立在側,等着孟璋拟定名號,怎料上方帝王卻道:“可還有其他字?”

殿中的吳錦之一愣,連忙回道:“臣等還可再行推算。”

孟璋擺擺手,随口道:“罷了,你們先下去吧,待朕想想。”

貴妃向來與錦妃交好,大皇子的名諱,還是須得問過貴妃。

怎料吳錦之等人卻未退下,而是擡眸上前道:“啓禀聖上,臣等有本啓奏。”

“哦?”孟璋目光掃至他面上,淡聲道:“準奏。”

“昨夜臣等夜觀星象,發現紫微星周圍的星象有變。”吳錦之偷偷看了一眼孟璋,繼續道:“前幾日,紫微星不遠處出現了一顆小星,成拱衛之勢,如福星臨世,光芒耀目。可…”

“可什麽?”孟璋眸子微沉。

“可就在東南處,有一宮隐隐有新星誕生之象,其星象似與紫微星呈相沖之勢,此恐為不祥之兆。”

紫微星,向來便是指帝王星象,欽天監這話,無異于是在說後宮中有人克孟璋。

果然,便見吳錦之又問:“敢問聖上,後宮東南方向,可是有那宮娘娘有孕?”

孟璋聞言,心下一凜,東南方,豈不是——望舒殿?

思及此,孟璋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冷冷瞧着吳錦之,沉聲道:“欽天監所言可有依據?此事非同小可,若有半句虛言,朕定不輕饒。”

吳錦之吓得連忙跪地,面上一派惶恐:“還請聖上明鑒,事關大靖江山,臣等不敢妄言。星象所示确實如此,臣等也是經過反複推算才敢來禀報,一切事宜,還請聖上定奪。”

“若放任不管,只怕将要釀成大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