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晚晚,孩子…你沒有打掉?……

好久不見。

有多久?音晚有時覺得久到恍如隔世, 有時又覺得自由自在的塵光分外難得,倏忽而過,不過一眨眼的功夫。

她低垂眸子, 緘然不語。

寒風蕭瑟, 獵獵在耳, 似低語似泣訴,顯得周遭格外悄寂。

蕭煜見音晚大冷的天只穿了一件半舊棉衣,微微蹙眉,将自己的紫貂大氅解下, 給她披上。

音晚的肩膀聳了聳, 不知是實在太冷, 還是不想與他沖突,沒有反抗。

剛過未時,天總陰沉沉的, 大雪随風飄揚,翩跹若舞, 落在九重城闕碧瓦之上, 為錦繡華美的東都平添了幾許皚皚靜谧。

舉目蒼茫天地, 整座城像沉睡了過去,半點聲響都沒有。

兩人相顧無言許久,蕭煜試探着去握音晚的手,聲音溫柔,更添小心地與她商量:“我帶你去個地方,好好地看一看這洛陽風光。”

音晚把手往回縮, 默默避開蕭煜的碰觸。

蕭煜的手落了空,眸中隐有失落,卻沒說什麽, 自然地收回手,自然地微笑:“我準備了許久,本來想到你生辰那日給你個驚喜的,去看一看吧,不會耽擱你太久,你一定會喜歡的。”

音晚依舊不說話,睫毛輕覆,沾着薄薄冰淩,有種剔透脆弱的美感。

蕭煜妥協道:“好,我不碰你,我在前面走,你跟着我。”

說罷,他果真順着雪道漫步,不時回過頭來看一看音晚,見她雖不情願,還是跟過來了,不由得微笑。

蕭煜帶着音晚上了東乾門城樓,青磚壘砌的高聳石臺,俯瞰眺望,視線開闊。鎮守街邊的禁軍早已不聲不響地退下,餘留下一條杳杳空街道,綿延幽長,奔向遠方。

一簇白雪被西風吹得拔地而起,似一團虛攏淡照的霧霭,聚起又紛揚散開,簌簌落地,模糊了來路步步分明的腳印。

望春又拿了件黑狐大氅快步走上城臺,給蕭煜披上,恭恭敬敬朝着音晚行過大禮,才悄默聲退下。

蕭煜擡手引音晚看街衢兩邊的揚柳樹,但翠葉落盡,枝桠禿禿,但禁軍正依次往上懸挂琉璃燈盞。

冰晶般瑩潤透亮的琉璃燈,四角垂下碎絮流蘇,薄薄的燈罩上繪着鮮妍桃花,被裏頭燭光映亮,缥缈夭豔,恍如春光明媚的瓊林花海。

蕭煜道:“現在天還亮着,不怎麽好看,等到天黑才能品出妙處。”

音晚覺得他在跟自己耍心眼。

她本來就覺得這百花凋零,草木枯萎的寒冷冬季能有什麽好看的?牡丹盛開的季節才最好看,滿城姹紫嫣紅開遍,簇錦如織,連風都透着靡靡香軟。

她的生命裏雖然已許久沒有霁光晴天,但看看繁花濃蔭,心裏也覺得高興。

可蕭煜愣是用燈在寒冽冬季造出一片桃之夭夭的春景,還得等到天黑才能品出妙處,那她豈不是要陪他在這裏待到天黑。

音晚覺得有些不耐煩,開始惦記起城外的那批貨,雖說已給胡靜容提過醒,但她還是擔心,近來生意繁忙,應酬不歇,也不知她能不能應付得過來。

蕭煜見她目光游離,心不在焉的模樣,有些不快。

他的壞脾氣不是一朝一夕養成的,也別指望着一朝一夕能改,何況君臨天下久了,日日接受着恭維跪拜,被捧得高高的,更不可能有多平易溫和。

但他被音晚抛棄了三年,悔恨了三年,終歸還是有些長進的,雖脾氣壞,但知道在音晚面前拼命壓抑克制,唇角彎起,露出溫潤笑容,問:“晚晚,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音晚對他的脾氣德行再了解不過,知道他這會兒肯定心裏怒火蒸騰,還端着樣子裝謙謙君子,就等着她說幾句不客氣的話,好順勢發作。

從前不就是這樣嗎。他發了瘋,傷了人,最後錯全是她,是她不會虛意奉承,不會溫馴承歡,不會平撫他的怒氣,不會讨他歡心,所以他要怎麽對待她,怎麽在她身上施虐都是她活該,都是她自找的,怨不得他。

音晚縮在袖中的手緊攥成拳,擡眼看向蕭煜,眼中雪光冷澈:“好,很好。”

蕭煜被她那尖銳視線刺了一下,很是莫名,飛快回想了一遍自己剛才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想弄明白哪裏錯了又惹她生氣。

統共就那麽幾句話,掰開了揉碎了細細品咂,也着實沒有什麽值得人生氣的地方啊。

蕭煜不解,端凝着音晚的側頰心想,莫非三年過去,音晚的脾氣變壞了?

那若是一個壞脾氣的音晚,他該怎麽哄啊?

輾轉思忖良久,他終于發現了一個現實,那就是不管是好脾氣的音晚,還是壞脾氣的音晚,不管是三年前的音晚,還是三年後的音晚,他都不會哄。

他給她的,全都是他自以為是給出去的,卻從來沒有問過她想要什麽,也沒有細想過如何能令她展顏開懷。

蕭煜心裏一陣難受,喟然道:“晚晚,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沒有。”

蕭煜眼睛一亮,面容浮上悅色,卻聽音晚慢條斯理,微含譏諷道:“旁人未必會有陛下的這股執着勁兒,都三年了,還不厭其煩地玩着捕捉籠中鳥的游戲。三年,一千多天,我其實連你長什麽樣子都快忘了,我為什麽要去生一個連面容都模糊了的人的氣?”

蕭煜愕然看她,呆愣許久,默默捂住了胸口。

她這話太絕情太傷人了,像要把人的心活生生撕裂。蕭煜突然生出了種心如死灰的感覺,傷恸若巨浪席卷蔓延,吞噬着本細風和暖的柔情。他一傷心,瘋勁就蹿上來,抻頭瞧了瞧高高矗立的城臺,心想幹脆拉着音晚一起跳下去算了,這麽高,定然會摔得血肉模糊,她不是說他面容模糊了嗎?那他們就一起模糊。

他早就留下遺诏了,朝臣們定然會遵诏将他們入殓合葬,真正生同衾死同穴,他再也不用擔心她身邊會有別的男人,再也不用因失去她而傷戚,她徹徹底底屬于他,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多好。

蕭煜遐想着,過了會兒幹瘾,視線流連在音晚細滑白皙的玉頸,說出口的卻是——

“晚晚,你冷不冷?餓不餓?我帶了梅漿和雪酪酥,你要不要用一點?”

音晚自然是不理他的,他便自顧自喚望春端上來。

城臺上擱着一張浮滿雕花的黃花梨木桌,另配有兩把戗金朱漆檀木椅子,桌上擺着兩只薄瓷碗,內有鮮紅漿汁,另配有幾只小碟,盛放着擺樣精致的各色糕點。

音晚坐下,目光淡淡掠過這些東西,不禁歪頭,略顯不耐煩地吐出一口氣。

蕭煜緊張起來:“你不喜歡嗎?”

音晚:喜歡,可她更喜歡出城接貨,趁着隆冬天寒大賺一筆。

但這些和蕭煜講也只是雞同鴨講,他是久不食人間煙火的帝王,怎會懂尋常百姓為生計奔波的艱辛。

他從來就不是個能體諒別人的人。

音晚不說話,捧起瓷碗啜了一口梅漿。

蕭煜緊盯着她,像是怕稍不留神她就化作煙霧飄走,道:“我找了你三年,可是怎麽也找不到,你離開了瑜金城,同你父兄也都沒有聯系,我就算想掘地三尺都沒處去掘。”

音晚輕笑了笑。

蕭煜神情略有僵滞,讪讪看她:“你笑什麽?”

音晚笑靥爛漫:“你找不到就對了,我就是故意躲着讓你找不到我的。”

蕭煜怔愣,脆弱自臉上一晃而過,他沒有生氣,更沒有把糕點卷到地上,只是輕“哦”了一聲,低下頭不再說話。

白皙玉面上鼻梁高挺,鼻尖微翹,薄唇抿了抿,像只受傷的小老虎,獨自安靜舔舐傷口。

音晚更加煩躁。

這又是在唱哪一出?

她攏了攏紫貂大氅,那上面彌散着龍涎香氣,令她格外想解下來扔到一邊。可天實在太冷,大氅裏襯讓她烘出了點暖意,她實在舍不得扔開。

便就這樣僵持着,誰也不說話。

天緩緩沉下來,雪還在下,一直等到天幕漆黑,迢迢無星月,蕭煜才起身,沖音晚道:“過來。”

音晚随他到城堞前,見長街上琉璃光耀,桃花枝影,大雪飄飛,宛若仙霧彌漫的瑤池仙境。

雖然滿心柴米油鹽,可乍一看到這麽美妙奇幻的光景,她還是有些動容。

蕭煜在她身側呼出濛濛白汽:“美嗎?”

音晚短暫沉默,道:“美,很美,我看完了,你能放我走嗎?”說完這句話,她立馬就覺出自己的天真。原來,美景亦如姝色,會迷昏了人的頭腦,讓人胡言亂語。

她本不抱希望,誰知蕭煜竟沒有一口回絕:“如果你留戀洛陽的生活,那麽你可以暫時留在這裏,但如果你留戀的是人,還想和他遠走高飛,那是連想都不要想的。”

音晚有些發懵:“你說什麽?”

她本以為蕭煜是單純怕她逃跑,才攔着不許她出城,可聽這話裏又似乎還有另一層意思。

蕭煜眼神倏然淩厲,連帶着俊美無俦的面容都顯得扭曲,但他很快閉眼,拼命壓抑,再睜開時已不見瘋影,只有瞳眸漆黑,溫潤隽柔。

他拿出商量的語氣:“晚晚,且不說你是有夫之婦,單論你們兩人的關系,就算你和耶勒之間沒有血緣,可他到底是你名義上的舅舅。若……你要如何面對你的外祖母,面對你的父親?你不是最看重人倫綱常嗎?這樣真的沒有問題嗎?”

音晚面露驚訝,只覺這個人太可怕,怎麽會知道這麽多事。

蕭煜看着她的反應,一陣又一陣的絕望,他不是沒有懷疑過這件事的真僞,可音晚的反應足以證明不是空穴來風。若沒有這回事,依照她的脾氣,恐怕早就跳起來斥罵他混蛋了。

音晚熟悉蕭煜所有的表情,亦熟悉他的手段,有些懼怕,來不及細想,忙撿出最要緊的來說:“我與他之間絕無私情,不然我也不可能離開瑜金城來洛陽。陛下縱然找不到我,可他是突厥可汗,行蹤恐怕皆在大周密探監視之下,這三年裏他有沒有來過洛陽,有沒有來見過我,你該最清楚啊。”

蕭煜面色湛涼,輕啓薄唇:“有。”

音晚的心咯噔一下。

“這三年裏,他至少每年都會離開草原三四回,回回都能甩開我的暗探,讓人摸不清他到底去了哪裏。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大周究竟有什麽在吸引着耶勒,讓他像着了魔,不惜一回又一回铤而走險,深入敵窩。若不是這一回我無意中找到了你,派人看着你,興許還發現不了,原來我們做着同一個夢,為了同一個女人在瘋癫。”

音晚腦子混亂起來,像有無數絲絮纏黏在一起,迫得她用蠻力撕扯理順。

柿餅巷那房子是耶勒的護衛替音晚找的,耶勒本來就知道音晚住在哪裏,她以為他一來洛陽就能找到并不稀奇。

從來沒想過事情可能會有另外一種解釋。

這三年來,他曾數回偷偷潛入洛陽看她,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看不見的角落裏,他一直在關注她,或者窺視她。

“我若說我不知情,你能信嗎?”音晚疲乏地問。

蕭煜目光如炬,一直看入她的眼底,像是要辨出她話中真僞,許久,他道:“只要你不再見他,跟我回長安,我就信你。”

音晚譏诮冷笑:“蕭煜,你這叫信嗎?你知道什麽是真正的信任嗎?”

蕭煜一瞬露出些許茫然。

“真正的信任是沒有任何條件,卻意堅心篤,不可動搖的。”

蕭煜正發愣,陸攸過來了。

沈興被罷官後,陸攸便接替了他的位置任禁軍統領,随侍蕭煜左右。

他先朝音晚揖過禮,向蕭煜禀道:“陛下,有個女子說她姓胡,領着幾個小厮來尋人,被禁軍給攔下了。”

蕭煜不耐道:“已經宵禁,她好大的膽子還敢在外游蕩,讓她走。”

音晚快步攔住陸攸,說:“我遲遲不歸,遣送回去報信的小厮又親眼見着我被禁軍圍堵,靜容定然是着急擔心了才會冒着被巡夜官兵抓走的風險來尋我,讓她來見我。”

蕭煜朝陸攸擺了擺手,陸攸擡頭看他,欲言又止,抱拳躬身退下。

驟起狂風,吹動城臺上的旌旗獵獵作響,被寒雪浸染,愈顯蕭瑟凄清。

兩人沉默片刻,蕭煜先一步退讓:“好,晚晚,我們不說耶勒。你跟我回去吧,好不好?”

音晚搖頭:“我不願意。”

蕭煜凝着她疏涼的眉眼,驀地,擡手将她拉入懷中。他環腰緊緊摟住她,壓制下她的反抗,語帶哀求:“三年,我忍受夠了生別離之苦,我不能再失去你,晚晚,你不要把我丢下。”

音晚掙脫不得,冷聲說:“我也忍受夠了你的乖張多疑,喜怒無常。”

“我改,我已經改了許多。”

“是嗎?我沒有看出來。”

蕭煜默了片刻,将她從懷中撈出來,軟弱一掃而盡,俊臉上浮溢着詭異笑意,眸中滿是絕望與瘋狂,吻了她的額頭,輕聲道:“晚晚,我可以給你選擇。要不你安心做我的皇後,與我共享天下。要不,就讓我毀了這一切,與你共堕地獄。”

音晚恨意凜然,心道,要下地獄你自己下,我還有小星星,我才不去。

這樣想着,城臺石階傳來腳步聲,伴着陸攸低沉的嗓音:“您慢點。”

音晚正詫異向來沉默寡言的陸大人怎得突然客氣周到起來,便聽一陣“吧嗒吧嗒”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她想到什麽,腦中轟然一響。

蕭煜摟着音晚的腰,越過她肩頭看過去,見一個小團子掙脫女子懷抱,嘴裏含着“娘親”朝他們奔過來。

雪天路滑,白糯糯的小團子平地跌了一跤,趴在地上仰起頭,露出與蕭煜極為相似的眉眼,正目中盈淚,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們。

“娘親,小星星摔倒了,很疼。”

音晚忙推開蕭煜,回頭迎上去将小星星抱起來,緊張地檢查他的身體,見他無恙,才舒開一口氣。

蕭煜呆愣愣盯着小星星的臉,只覺腦中似有怒浪洶湧,似有萬仞崩塌,橫流碎石敲擊拍打着腦殼,混亂與驚喜交相湧上來,竟讓他生出些如夢似幻的感覺。

他激動得幾乎快要喘不過氣:“晚晚,我的孩子……你不是打掉了嗎?”聲音輕若片羽掠影,像怕從美夢中驚醒。

第 82 章 (1)

開工之前是例行的奠基活動, 這天來了不少百姓,衆人熱熱鬧鬧的站在一處,場面一度是相當的熱烈。

謝宸安自然也親自參與了奠基儀式, 官窯和織造坊就此正式開工。

開工的第一天, 百姓聽說這邊每天管飯,而且每工作十日還可以從這邊領到一些米面和肉,不少人都前來跟着幫忙。

謝宸安對此感覺有些驚喜,她倒是不怕來的人多, 來的人多些建設的便更快些, 後續的一切也會更早提上日程。

早些把官窯和織造坊建立起來也就能夠早些推動宛臨經濟的發展,這是好事。

徐斌和周負先行帶領着工地裏的這些人到前邊進行登記, 詢問他們都會做什麽,而後對他們進行統一的分配。整個工地上慢慢開始變得井然有序起來,一切都踏上了正軌。

謝宸安在此處看了一會兒, 等到發現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得到妥善的處理之後, 便離開了此處,回了幕府。

謝宸安剛回到幕府伍洋就找了過來。

因着杜恒那邊現在有鐵礦的事情在忙,之前的時候謝宸安便屬意将白如那邊的事情交給伍洋去處理。

當日雖然是杜恒帶着人到獄中的, 她也是跟杜恒和嚴羽當面吩咐讓她們二人協助白如,不過她在事後的時候卻囑咐過杜恒,她那邊現在事情多,可以将白如這邊的事情交給伍洋去接手, 而白如那邊謝宸安後續也和她說過這事。

是以看到伍洋的時候謝宸安還以為是白如那邊有了什麽進展, 結果卻并非如此,伍洋拿出了瞭望塔和加固城牆的計劃來給謝宸安看。

謝宸安此前沒有太将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基本上她當日吩咐過伍洋之後便把這件事給放在了腦後。因為這事兒目前還是在先期準備階段,暫時她還沒打算開工, 真開工的話最快也要到明年的時候了。

不過伍洋如此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而且已經将計劃做好了,她自然便也就在伍洋的介紹下将這份計劃詳細的看過了一遍。

伍洋在這方面可以說是術業有專攻,她此前在部隊的時候經受過完全的訓練,有了謝宸安的提點之後,她做出的計劃詳盡而可行,謝宸安細細看過之後沒有從中發現有什麽問題,她對此也是沒有什麽要補充的地方了。

謝宸安對此很是滿意,當下誇了伍洋幾句,而後對伍洋說道:“周負這兩天在忙官窯和織造坊開工的事情,這兩日未必抽的出功夫。這你先收着,等過兩日周負那邊大概忙出頭緒之後你再找她跟她詳談,看看她對于這方面覺得還有沒有什麽需要改進的地方或者有什麽建議。

這件事情你們定下來之後先讓周負将這計劃圖收起來,而後等她有空的時候,讓她根據這個畫出一個詳盡的施工圖,等到明年夏天的時候若是這邊人手和各方面的條件都允許的話,便可以開始着手建造了。”

伍洋點頭。

謝宸安在這之後又問了伍洋關于白如那邊的情況。

伍洋對此卻有些茫然,因為白如日前從她們這邊得了人手之後便一直沒再跟她有過交流,白如那邊現在是自己在查這些事情,沒有用她這邊幫忙,是以她對白如現在的進度也并不是很了解。

謝宸安聞言點頭,也覺得自己是有些太過心急了,把這件事情交給白如到現在其實也沒有多長時間,她幾日前方才見過白如,知道白如那邊還沒有什麽進展,而現在方才又過了幾日,沒有其他的進展也屬于正常,于是她也就沒有再多說。

伍洋這邊離開之後謝宸安又開始想起了蕭敬之生辰之事。

蕭敬之的生辰就在這幾天了,她此前想了好久也沒有想到該怎麽給蕭敬之過這個生辰。

通過歸寧之前的話來看,蕭敬之對于自己的生辰是有些厭惡的,他此前更是連生辰都不想過,即便是平遠将軍都沒能改變他的想法。而她在未經他允許的情況下給他大操生辰想來也不見準真的會讓他覺得高興。

謝宸安的目光投向遠方,這樣的蕭敬之讓她心疼,也讓她覺得有些無措,她不知道該怎麽才能走入蕭敬之的心裏,撫平他的這段傷痛。

随後的幾天謝宸安開始早出晚歸不見蹤影起來。她每天離開宛臨王府之後,有時去往幕府,有時不在幕府。而不在幕府的時候旁人也都不清楚她到底去了何處,竟是行蹤變得有些飄忽起來。

最後蕭敬之生辰當天謝宸安沒有大辦,她只是親自下廚做了一桌豐盛的菜肴,而後還給蕭敬之煮了長壽面。

這次的生辰并沒有外人打擾,只是她自己在替蕭敬之慶祝而已,兩個人坐在桌旁,謝宸安靜靜的看着蕭敬之慢條斯理的吃着東西。

蕭敬之的身上有一種矜貴之氣,他做什麽動作或者是什麽行為都只讓人覺得他與衆不同,加上他的外貌實在出衆,便是随便一舉一動都能輕易地吸引住旁人的視線,是以他總顯得與周邊的人不太一樣。

蕭敬之吃過飯後放下了筷子,這才問道:“妻主為什麽總盯着我看?”

謝宸安笑了,“因為你好看。”

謝宸安是真心的在誇贊他,她從內心裏覺得蕭敬之很好看,就算是在前一世的娛樂圈中都很少見到像他這般出衆的人物。

飯後,謝宸安拉着蕭敬之的手到了院子裏。

此時天色已經暗了,院子裏的燈都亮了起來,暖黃色的燈光将周圍的一切都照得泛着一股子暖意。

謝宸安此前紮了幾個天燈放在院子裏,這個時候拉着蕭敬之的手在天燈面前站定。

蕭敬之沒想到謝宸安會有這樣的安排,當下側目看她。

謝宸安看着蕭敬之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的想法,片刻後問道:“你相信死去的人仍舊存在在這個世間麽?”

蕭敬之斂眸,片刻後道:“人死如燈滅。”

他曾盼着有鬼魂之說、盼着世間有輪回轉世,但是他的理智告訴他這些并不是真的存在,人死了便是死了,這世界的一切都再和他們毫無關系,人間的悲喜與他們再不相通。

謝宸安原本以為這個世界中的大多數人都是有些迷信的,而且看蕭敬之之前信那大師的言論,額外看重那塊據說能夠逢兇化吉的玉佩,她便以為他也該是信的,如今看來卻是并非如此。

她原本準備好的一番說辭這個時候突然變得有些說不出口了。

蕭敬之的話從某方面來說符合科學的解釋,人死了便是死了,一切到此便終止了。

但科學還有另外一個方面的解釋,那就是宇宙中的原子數量是恒定的,組成人的這些原子将來或許會再次組成山川河流,人從某方面來說的确是不再存在了,但是組成人體的一切卻又是永恒存在的。

而且關于靈魂一說又有腦電波說法、四維空間理論等,這種種說法都是未經科學證實的理論。

她不知人的靈魂到底是什麽樣子的,但是她能出現在這個世界,出現在蕭敬之的面前,從某方面來講或許也可以印證其中的一些理論了。

然而這些話她又該怎麽跟蕭敬之說呢,就算她說了,他會相信麽?

良久,謝宸安輕嘆,“我也不知道人死後是否還會有知覺,是否還能感知這世界上的一切,但我想你爹那麽愛你,如果他真的還能看到這世間的一切,他定然是不想看到你痛苦自責的。

雖然生下你讓他受了很多痛楚,但是或許你的存在對他而言本身就是上天最好的饋贈。你曾經說過他待你很好,你便當知道他的心意的,他愛你勝過愛自己,你的出生不是你的錯,他的死也不是你的錯。”

蕭敬之垂眸不語。

謝宸安輕聲道:“我不知該怎麽安慰你,只希望你能放下心中的這個擔子,不要再自責了。”

蕭敬之彎身将地上的天燈拿了起來,然後托在手上,天燈內的蠟燭尚未點燃,現在裏面是一團死寂。

蕭敬之看着手上的天燈說道:“我曾惱恨自己是個男人,有時候在想若我是個女孩我爹便不會經歷後來的種種,也惱恨我當年那般年幼,我能做得實在是太少了,若是我當年能夠為他多分擔些,若是我能夠護住他,他或許便不會就那麽死去。

他擁有的東西很多,但是在這個世界上真正在意的卻很少,他為了那僅有的在意抛棄了一切,他舍棄了自己的母家,舍棄了自己的尊嚴,舍棄了自由,最後也舍棄了性命,可是最後他得到了什麽呢?”

謝宸安沉默着,心裏有些難受,既是為着蕭敬之,也是為着楚玄。

“我知今日妻主用心為我置辦生辰,我不該說這些話敗了興。”

謝宸安拉住蕭敬之的另外一只手,“在我面前沒有什麽應不應該的,你肯跟我說這些很好。”

謝宸安看向蕭敬之,問道:“你覺得你爹他最後後悔了麽?”後悔付出了這麽多,後悔和平遠将軍在一起,後悔生下了他。

“沒有。”蕭敬之說道。他知道他從始至終都沒有後悔過,他臨死前的最後一刻還在叮囑他要照顧好他娘。這就是他最不能理解他的地方,這些年他從來都沒有理解過他。

謝宸安笑了,“所以他并沒有後悔生下你,你便不要再懲罰自己了。”

蕭敬之有些疲憊的閉上了眼。

謝宸安說道:“有人說天燈能夠被天上的英靈所看到,你想許願麽?”

謝宸安原本作出這番安排就是想要如此,但是蕭敬之若是不信這些,她也不想勉強。

蕭敬之沉默了一會,而後才說道:“好。”

蕭敬之拿過了筆,在天燈四周寫上了幾行小字。

謝宸安沒有看向蕭敬之的方向,自己也跟着拿起了一個天燈,在上面寫下了幾行小字。

兩人一同将天燈點燃。

暖黃色的燈光照在兩個人的臉上,有種別樣的溫馨。

兩人同時放開手,兩只天燈就此緩緩升起,越飄越遠,最後變成了一個小小的亮點。

兩人一同攜手往回走,謝宸安道:“你不用為我舍棄任何的東西,我只想你能好好的。”

蕭敬之應了一聲。

兩人一同回到房間,謝宸安将房門關好,而後打開床邊的木匣,從裏面拿過了一塊玉佩。這玉佩通體碧綠,是塊好玉,只是上面人工鑲嵌着金色的紋理,看似好像是方士的符篆一般。

“你已經送了我兩塊玉佩了,我便也送你一塊好了,這實在是沒什麽新意,只盼着你能喜歡,你若是不喜歡就告訴我你喜歡什麽,我都替你尋了來可好?”

謝宸安一邊說着,一邊将這玉佩在蕭敬之的腰間系好了。

蕭敬之修長的手指拿過玉佩反複的看了看,而後問道:“這玉佩上的符文是?”

謝宸安笑道:“這是保你平安的,日前你不是将你的那塊送給我了,所以我替你又去求了一塊。”

謝宸安此前打聽了附近最為靈驗的大師,而後親自登門去求的,這玉佩上刻的是命符,以命抵命。蕭敬之把自己的‘一條命’給了她,那她便還他‘一條命’,若是蕭敬之真的有什麽禍患,她願意替他扛下來。

蕭敬之沒有說話,只靜靜的看着謝宸安。

謝宸安笑道,“我們不會如同你父母那般的,我們一定能夠白頭偕老,恩愛餘生。”

夜,兩人相擁而眠,謝宸安心中卻有些說不出的感覺,兩人如今都又長了一歲,再之後他們會一直這樣繼續成長下去,直到慢慢變老,直到滿頭白發。她盼着那漫長的歲月裏他們都能和現在一般相知相伴,卻也頭一次覺得若是能夠一夜白頭也是極好的。

官窯和織造坊那邊都已經踏上了正規,之後賈金川和仲景都空閑了下來。

謝宸安心知蕭敬之之所以給這兩個人委以重任,那這二人自然是有些本事的,她想到此前已經準備了大半的上課一事,于是便向兩人咨詢意見。

二人對此都很是支持,并且表示願意将自己的知識也教授給百姓。

謝宸安聽言自然高興。

徐斌現在正是忙得腳不沾地的時候,這件事情她自然也無暇再管了,但是秦單那邊的事情卻随着官窯和織造坊的開工而停了下來,于是謝宸安将秦單給叫了過來,将組織上課的事情交到了她的手上,同時讓她有什麽問題的話可以向徐斌去請教。

秦單之前就跟着三老一同參與過這邊的事情,此時接手徐斌手上的事情倒是并不算難,于是再跟徐斌碰頭過兩次之後便基本掌握了大概。

而後又過了幾天,秦單這邊便已經開始組織着百姓進行了第一次的上課嘗試。

當天的時候謝宸安也過來了,這次雖然是第一次嘗試開課,但是聞訊後過來的百姓着實不少,将整個屋子裏面擠得滿滿的,後面甚至因為沒凳子了,有的人直接席地而坐。

來的人多半都帶着水和幹糧,謝宸安讓人去問過了才知道這些人是覺得來回路上耽擱時間,準備中午的時候就直接留在這裏随便吃點幹糧,等到晚上聽完課再回去。

謝宸安聞言只覺得喉頭有些幹澀,這些人這求學的勁頭要是放在現代不知道要羨煞多少老師了。

現在宛臨的情況還不太好,還有許多的地方有待改善,等到之後稅收和商業這邊都有了收入之後她就可以給前來幫忙的百姓都發工錢了,而後也可以搞個食堂出來,至少讓這些前來聽課的人中午的時候能有個吃飯的地方。

謝宸安嘆了口氣,要發展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好在一切都在慢慢的得到改善。

白如自從上次找過謝宸安之後又陸續來找過謝宸安兩次,她雖然覺得謝宸安對她的态度整體還不錯,但就是莫名覺得謝宸安待她不如前幾次的時候熱絡了。

想到之前她說了蕭敬之插手幕府的事情,她心裏頭漸漸開始懷疑起這一切都是因為蕭敬之的關系。

幕府的人手經過了蕭敬之的調換,現在的這批人自然是對他唯命是從,将她對謝宸安說的話告訴蕭敬之也不是不可能,而且以謝宸安對蕭敬之言聽計從的态度,若是蕭敬之給她吹什麽枕邊風的話……

白如越發覺得在把馬林弄下去之前需要先搞定謝宸安和蕭敬之,這樣才能保住她的太守之位。

于是這幾天她将馬林的事情先放在了一邊,開始查起了蕭敬之,結果不查不要緊,一查才發現蕭敬之這人的确是讓人不可小觑,之前官窯和織造坊的錢竟然大半是他出的,怪不得此前他口氣那麽大,慫恿謝宸安将官窯和織造坊全部建起來,感情這是他建功的機會。

白如越發好奇他這些錢來自何處了,于是更加細致的查了下去,這一查之後才發現蕭敬之的父親乃是出自楚家,想到楚家富可敵國的財産,再想到蕭敬之的出手闊綽,白如心中越發覺得不安。

但凡是謝宸安的年紀大些,但凡謝宸安沒那麽聽蕭敬之的話,她都會覺得這是件極好的事情,畢竟謝宸安有了此等的助力自然是能夠在造反之路上走的更容易些。

然而以現在謝宸安的情況來看,這到底是謝宸安借助楚家之力,還是楚家想培養出一個傀儡這還不好說。

再想到此時尚在前線的平遠将軍,白如越發覺得這件事情有些說不清楚的因素在其中,這事之後會怎麽發展還真是讓人難以預料了。

蕭敬之對謝宸安的影響太大了,這實在是個不穩定的因素,白如就此将矛頭對準了蕭敬之。

事實上白如倒是真猜到了部分內容,蕭敬之過手過幕府的人手之後,幕府這邊有什麽事情他的确是會時時知道。

當時白如跟謝宸安說的那番話他的确也都知道,不過他卻不會因為這個就跟謝宸安說什麽,白如此前實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至于謝宸安最近待白如的态度為什麽稍微涼了些,這純粹是因為最近白如這幾次過來找她,每次的時候她都以為白如是在馬林方面有了什麽新的進展,結果卻每次都發現并沒有,白如過來找她說的都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如此一來二去便讓她覺得有些莫名。

她此前曾經明着問過白如馬林之事到底查的怎麽樣了,當時白如只是模糊的說還在找證據。

如此一來謝宸安搞不清楚白如的意圖,她以為白如可能是因為動力不足的緣故,謝宸安雖然沒有明着跟她說自己對她的全部打算,卻也說了這件事後會給她安排官職一事,并就她此前對于馬林的查證而給出了賞賜,然而這并沒有起到什麽明顯的作用。

随着白如對蕭敬之的查詢加深,她心中漸漸編織出了一張網,她越想越是心驚,是以這次便又到了謝宸安的面前,她準備跟謝宸安好好聊一聊關于蕭敬之的事情。

有了此前的事情,她這次還刻意支走了旁人,如此方才覺得安全了幾分。

蕭敬之知道這段時間白如在查他,他卻沒有出手幹預,他想看看白如到底能查到什麽程度,也準備就此事敲打敲打她。

白如這次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結果她剛一開口謝宸安便将眉頭皺了起來,等聽到白如說了一會兒之後她忽然不可抑制的笑了出來。

白如只覺得滿臉莫名,謝宸安實在是不知該怎麽評價白如,有時候說她聰明吧,的确是,但有的時候她真的是……

謝宸安不知道該怎麽說,白如這個人從根本上來說其實很适合做編劇,她這個腦洞實在是大,而且很陰謀論,她竟然能夠将蕭敬之對她的一番情誼歪曲成楚家和平遠将軍想要通過蕭敬之來控制她。

謝宸安實在是不知道自己有什麽被控制被利用的價值,如果事情真的是這樣的話蕭敬之嫁給謝宸遠或者謝宸錦不好麽,何必嫁給她這個不受寵的皇女,再說了,明明是她先動心的,是她先追求蕭敬之的,若不是如此蕭敬之又怎麽可能會嫁給她。

謝宸安有些無奈,又有些頭疼,她認真的對白如道:“敬之的事情我多半都知道,并非是你想的那樣,這件事我不希望你再繼續下去了。

但你日前跟我說的馬林的事情讓我心中覺得極度不安,所以你可以先查馬林那邊的事情麽?你若是實在不想繼續查下去的話将你查到的所有資料都交接給伍洋和嚴羽也行,我讓她們繼續查下去,你若是不喜歡這件事我也可以給你安排別的事情。

我其實一直也沒有跟你詳細聊過,對你到底想從事什麽崗位,有什麽抱負也沒有太過清晰的了解,你想要什麽,現在都可以跟我說說。”

白如沒想到謝宸安會跟她說這些,一時間眉頭皺了起來。

查馬林的事她耗費了這麽多的時間和精力,自然是不想交給別人,這是一個大的立功的機會,就這麽平白的讓出去那委實是太傻了。

至于她的抱負,那自然是想要輔佐一位英主走上皇位,從而留名千古,完成自己一生的使命。

謝宸安似乎是看出她要說什麽,先一步笑道:“你別再說想要助我造反的話了,現在宛臨的情況你也是看到了,你覺得以現在宛臨之力當真能夠有什麽大的作為麽?無論以後到底是什麽樣的發展,讓宛臨壯大起來都是頭一步的事情。”

這是謝宸安頭一次這麽坦誠的跟白如交流,跟她說出自己內心的這些想法。

白如自然也感覺到了謝宸安今日的不同,只是無論是她想坐太守之位還是她想要謝宸安對蕭敬之抱有警惕,她覺得這些話謝宸安都不會願意聽的。

她最後還是對太守的事情閉口不提,只袒露了一些關于看待蕭敬之方面的心跡。

謝宸安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其實能看出她說蕭敬之的那些話的确是有一部分是真的在為她着想的,只是這階級敵人明顯搞錯了方向。

白如見謝宸安對蕭敬之的話聽不進去便也就不再揪着這一點,只準備之後再找到什麽關鍵信息再給予蕭敬之致命一擊,不管她關于蕭敬之的那番想法到底是錯還是對,她都不能接受謝宸安對一個男人這般唯命是從。

眼見白如終于将注意力重新轉移到了馬林的身上,謝宸安終于是松了口氣。

尋找鐵礦的機器最近經歷了幾次改造和提升,杜恒和安紹一行人每天漫山遍野的跑腿都跑瘦了,不過這方面卻始終沒有大的進展,然而安紹這次卻帶來了另外的好消息。

之前的時候謝宸安雖然跟安紹說過想讓她把人分成兩部分,一部分負責工具制造,另外一部分負責武器制造,但因為她這段時間以來都在跟着在外面勘測鐵礦,謝宸安便一直覺得她怕是很難再抽調出精力和人手再做其他的事情了,所以關于別的方面她也沒有問,卻不想這次安紹卻給了她一個巨大的驚喜。

安紹跟謝宸安彙報了她們那邊在武器制造方面有了很大的進步,她們改進了火-藥的穩定性,并且改造了火雷子,更是把她之前說的狼牙棒也給做了出來,不過火铳和液體炸-藥一事卻還沒有進展。

目前這些都還沒有經過最後的測試,安紹邀請謝宸安去一同查驗這次的改良結果。

這查看改良結果自然就是去觀看爆炸現場了,這還是謝宸安第一次經歷這種事情,她不由有些激動,她有點兒想帶着蕭敬之一起去,但是想到到底是實驗,安全性還未可知,于是她反複的問過了安紹,确定這次的實驗是絕對安全的,這才在回到王府之後把這件事情和蕭敬之說了。

蕭敬之對此也是有着一定的興趣,聽言直接同意了下來。

謝宸安在這之後又讓人去通知了杜恒三人,表示她們若是有空的話可以跟着過來看看,這些武器畢竟都是給她們制造的,日後自然也是由她們來用,她們提前過來看看感受一下也是好的。

等到實驗當天謝宸安帶着蕭敬之過來的時候杜恒和伍洋也都過來了,郭山則留下負責都尉司一衆将士們的訓練,而安紹這邊也來了不少人,讓謝宸安頗感詫異的是就連煙花爆竹師父和方士也都跟着過來了。

那煙花爆竹師父看上去已經有六七十歲了,頭發大半花白,後背也有些佝偻了,不過倒是精神不錯。而那方士看上去三四十歲的年齡,在一邊念念有詞,也不知是在念經文還是什麽。

随着安紹一聲令下,很快火- 藥的引信被點燃,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響起,地面被炸出來一個大坑。

等到飛揚的塵土陸續落下之後謝宸安走近了些觀察了一下,這爆炸的聲音雖然不小但是爆炸的威力卻并不是特別大,不過即使如此用來炸個城門什麽的或者用來威吓敵人也是還不錯的。

謝宸安有着前一世裏的炸-藥和原-子-彈什麽的做對比自然不覺得有什麽,而在場的人卻都已經是目瞪口呆了,明顯沒想到這火-藥有這麽大的威力。

安紹接下來讓人在空地上分散的擺了幾十個陶罐。

謝宸安對此覺得有些莫名,随後才想到火雷子主要是靠鐵片紛飛的威力而傷敵的,這樣的話倒是可以有一個直觀的印象,瞬間對安紹此等的安排覺得甚是妥當。

這次改良過的火雷子體積仍然不小,半徑仍然有半米多,需要用投石車才能投出去。

在被投出去的一瞬間火雷子在半空炸裂開來,鐵片紛飛,地上的陶罐被四散的鐵片撞擊後發出清脆的聲響,紛紛碎裂。

這幾十個陶罐擺的比較分散,整體上覆蓋了有方圓十幾米的範圍,除了邊角處的幾個陶罐能夠幸免于難之外其他的基本上全都碎裂了,這個傷害範圍已經不小了。

謝宸安原本覺得這火雷子只能靠鐵皮飛散造成傷害,傷害力度有些太小了,一般身體被劃傷并不算是什麽致命傷,所以對它的威力并不是特別看好,然而這個時候她卻有些肅然起敬之感。

這麽密集的殺傷力,真的處在爆炸中心的人怕是也難以存活了,而且這還只是普通鐵片,若是在這裏面加些料的話……

蕭敬之看着這兩次的實驗,整個人也受到了極大的沖擊,這些武器若是被送到前線……

謝宸安沒注意到蕭敬之的出神,只吩咐身邊人讓人去把姚元給叫過來。

在這空隙謝宸安拉着蕭敬之的手,跟杜恒幾人一同到了安紹等人的面前。

安紹将狼牙棒也拿了出來,她做出了五六個不同樣子的狼牙棒,每個除了在用料、大小、重量方面有所不同之外,上面倒刺的長度,密度也都做了相應的改動,準備讓她們試試哪個比較适合。

安紹原本是準備将這些直接送去幕府的,後來還是謝宸安說這次杜恒她們也會過來,讓她不如一同帶過來和她們當面聊,是以安紹才把這幾個狼牙棒也都帶到了實驗現場。

杜恒和伍洋此前看到火雷子和火-藥的威力已經激動的不行了,這個時候看到狼牙棒更是覺得驚喜,兩個人一人拿過一個耍了起來。

她們武藝都不錯,對于各種武器也都有着自己的理解,這個時候拿到狼牙棒之後很快便明了了其中的便利之處,這武器委實好用,無論是掄還是砸都能有很好的殺傷力,而且它周圍帶刺,就算是沒有武藝之人僅僅憑借着蠻力也能造成不小的傷害。

這武器對于新兵來說可以說是十分友好了。

兩人将幾個全都拿起來輪番耍了一遍,最後覺得其中兩個的尺寸和倒刺密度比較合适,安紹将那兩個記了下來。

謝宸安問道:“你們剛說想給新兵配這個武器,那具體需要多少你們也跟安紹說個數,讓她那邊先做着。”

兩人合計了一下,數量太多怕是短時間之內也做不出來,最後她們只報了一千之數,讓安紹那邊先去做着。

這件事說完之後謝宸安才發現那煙花爆竹師父在一邊皺着眉頭念念有詞,也不知道是在說什麽,她走的近了些,這才發現老人家居然是在嫌棄那火-藥和火雷子最後爆炸的樣子不好看。

謝宸安對此實在是有些哭笑不得,這些東西都是以殺傷力為上,誰會在意它爆炸的時候到底好不好看呢,不過随即她靈機一動,瞬間想到了信-號-彈。

這個時代還沒有信-號-彈這種東西,基本上還是靠狼-煙示警,這未免有些不太方便,信-號-彈相對來說要更方便攜帶和傳達消息,而且不同顏色的信號彈也可表達不同的意思,這是狼煙很難做到的。

謝宸安将自己的想法和老人盡數講了,詢問她實現的可能性,這個既涉及到好看又涉及到實用,她覺得老人肯定是會喜歡的。

老人家對此表示沒有什麽難度,就是造出些不同顏色的煙花罷了。

謝宸安聽言匆忙補充道:“這和普通的煙花還是不同的,最好能讓它在空中燃燒的時間長些,這樣才能更容易被發現,而且最重要的是發出來的光要明亮些,若是在白天也能被人發現那就最好不過了。”

謝宸安在說完之後又想到了照-明-彈,這個時代照明還是用的火把,若是能把照-明-彈做出來那就是最好不過了。

謝宸安把這話也跟老人說了。

老人家倒是對謝宸安提出的這種假想起了興趣,當下表明自己願意盡力試試,就算是她自己想不出辦法來實現還有一衆同行和她手下的數十個弟子呢,總能夠把這東西做出來。

謝宸安聽言親自謝過了老人家。

之後謝宸安單獨問過了安紹,這才知道這老人竟然是宛臨煙花爆竹的一把手,她早期曾經在京城開過煙花爆竹鋪子,也算是混的小有名聲,直到年齡大了才回宛臨來的,真的說起來宛臨沒人能夠比得上她,現在在宛臨制造煙花爆竹的這些人多半都是她的徒子徒孫。

謝宸安咂舌,只覺得安紹這倒是真的會找人。

她叮囑安紹不要虧待了老人家,銀錢方面一定要給到,而後她們那邊若是提出缺什麽東西也都盡量給送去。

這些事情其實本來也用不上謝宸安叮囑,安紹本身這方面就一直做得很是妥當。

正在這時姚元也已經帶了幾個人過來了,先開始姚元聽說這邊要她過來還以為是這邊出了什麽意外傷了人,直到來了才發現事情并非如此。

謝宸安把自己的想法跟姚元說了,讓她看看能不能在火-藥和火雷子裏加點藥,不一定是傷人性命的毒藥,迷藥或者其他能夠讓敵人失去抵抗力的藥物也好,還有煙-霧-彈和催-淚-彈之類的。

正所謂醫毒不分家,謝宸安覺得自己的這些想法這些古代的大夫集團體之力應該還是能夠做到的,她對此很是期待。

所有人聽到謝宸安的話都是:“……”

此前他們從來沒有想到過這些,此時聽了謝宸安的話就像是打開了一扇另類的大門。

蕭敬之此前一直靜靜跟在謝宸安的身後,聽她吩咐各種事情,直到這時他才開口道“王上,臣可否派人來一同

第 82 章 戾氣

在方雲心中,有一處絕對不能碰觸的地方,那就是家庭和親人。楊弘不但碰觸了,而且還狠狠踐踏了一番。方雲神色變幻,他感覺自己快壓抑不住,心底那快要噴薄而出的怒火。

這一世,事情的發展和前世有了很大變化。前一世,方雲鍛煉的地方并不是巴林礦山,回來之後,也沒有發生大哥方林被重傷的事情。但這一世,由于方雲的原因,造成方林提前進了禁軍,連楊弘提拔成英武侯的事,都提前了很多年!

“梁伯,馬上給我準備馬車。我要去看大哥!”方雲冷靜道。

“可是,少爺,時間已經很晚了。皇宮再過一段時間,恐怕就要禁止進入了!”老管家猶豫了一下,勸說道。

“我知道,梁伯你幫我準備馬車就是了。”方雲的聲音冷靜的可怕。

“是,少爺!”

老管家嘆息一聲,不再争執,走了出去。

片刻後,一輛馬車駛出四方侯府,在落日餘輝中,穿過皇宮西城門口,進入了螣蛇禁軍的營地。

在一座金屬打造的大殿。方雲見到了大哥方林。

冷清大殿裏,兩名禁軍士兵,和兩名身着宮女裝的白衣少女,守護床邊。沒有看到華陽夫人,顯然提前一步離開了。

床榻上,方林蓋着一床輕衾,一動不動。床腳邊,擺滿了瓶瓶罐罐,房間中散發着一股濃濃的藥味。

“你是……方雲小侯爺吧!”

四人都聽到了腳步聲,都回過頭來。怔了怔,其中一個人說道。

“嗯。”方雲點了點頭,神色平靜的可怕。

“你們都退出去吧,我想和我大哥單獨呆一會兒!”

這是方雲走進去的第一句話。

“好的!”兩名禁軍士兵,眼中露出理解的神色,回頭望了眼床榻了一動不動的方林,一臉的惋惜。

兩名白衣宮女經過方雲身邊時,猶豫了一下,停了下來:“小侯爺,世子已經昏迷快好幾天了。大将軍給他服用了,禁軍的療傷藥物。公主也讓我們帶了些宮裏的療傷藥,但都沒有用。公主整日以淚洗面,她想來看望世子,但武侯大人不讓!”

“公主?你們是福康公主派來的?”方雲擡起頭。

“嗯,武侯大人請求皇室,将公主嫁給他的弟弟。皇室答應了,一個月後就要訂婚。公主非常傷心,但一點辦法沒有。而且,英武侯還禁止他與世子往來!”

兩名宮女說着,眼睛裏紅紅的。

方雲閉目沉思了片刻,睜開眼來,說道:“你們回去告訴公主,就說這件事情,還不是他楊弘一個人說了算。我們自有辦法!”

兩名宮女臉上,露出一絲意外:“真的?”

“嗯。”方雲神色鄭重地點了點頭。

“太好了,奴婢這就去告訴公主這個消息。”

兩名宮女大喜,走了出去,步伐都輕松了不少。

待兩名宮女退出後,大殿裏一片寂靜。方雲深吸了口氣,慢慢走過去,步履沉重。

方雲終于看到了方林。他的眼睛緊閉,臉部高高腫起,一片青紫。無數個細碎的血色疤痕,布滿他的臉龐,讓他的臉部看起來,極為恐怖。就在臉頰的位置,一個清晰的靴印,清晰的印在方林的臉上。

看到這個靴印,方雲一股無法抑制憤怒充斥心中。方雲仿佛看到了,大哥方林被一腳踩在地上,被人無情嘲諷和羞恥的場面。

方雲感覺胸口劇烈的疼痛,好像被撕裂了一樣,一股無法的抑制戾氣,噴薄而出:“楊弘!你會付出代價的!”

凄厲而暴戾的聲音,如利箭一樣,刺破皇宮上方,穿入雲霄。那聲音,仿佛一頭受傷的野獸!

皇宮城西,一名名禁軍回過頭來,駭然地看向方雲所在的地方。他們都被這種暴戾和膽大的聲音,震驚到了。

楊弘乃是朝廷的新晉武侯,位高權重。就算被他欺壓了,也只能打落牙齒混血吞,誰也沒有料到方雲居然有這麽大膽,這樣的肆無忌憚!

幾乎是同一時間,上京城中各個角落,都有人聽到了這道凄厲的聲音!有人冷笑,有人嘲諷,也有人擔憂。

文曲侯府,嚴倫放下狼毫筆,一臉憂慮地望向皇宮的方向,喃喃道:“這件事情,恐怕很難善了了……”

……

“大哥,你一定要醒過來!”

方雲突然召出一柄邪劍,對着左手腕用力一劃,汩汩的鮮血,立即噴湧而出。方雲撬開方林的牙關,将這蘊含了朱果精氣的血液,傾瀉而下。

大把的血水倒洩而下,沒入方林的嘴,将他嘴唇都染紅了。

啪!

幾乎是同時,方雲一掌拍在方林胸口。氣息牽引下,一股可怕的內力,向着方雲的手掌震來。方雲眼前一震,只感覺一股烈日般的芒在視野中炸開,無窮無盡的光芒輻射開來,似乎要燃盡一切。

“疾!”方雲從容不驚,立即驅動體內天地萬化鐘。只聽嗡的一聲,天地萬化鐘內發出一股極大的吸力,那道烈日般的光芒,便被這股吸力,源源不斷的從方林體內吸出,被天地萬化鐘吸收。

做完這些,方林的臉色立即好了許多。臉上的青腫也消退了一些。

“大哥,”方雲止了血,右手握住了方林的手掌:“以前,都是你來保護我。這一次,就由我來保護你吧!”

方林身軀依舊一動不動,但眼角卻有了一些濕潤。

就在這個時候,門口響起了幾下敲門聲。一名禁軍站在門口催促道:“小侯爺,時間不多了。宮門馬上就要關閉了!”

“知道了。”方雲應了一聲。

等腳步聲遠去了,方雲握着方林的手道:

“大哥,我知道你能聽見我的聲音。父親的事情,還有你和福康公主的事情,我都會處理好的。楊弘,我絕對不會讓他好過!”

方雲眼中閃過一絲冷光,松開手,立即轉身離去。行事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就在城門關閉前一刻,方雲坐着馬車,從皇宮裏出來了。

“雲兒,你回來了。”

四方侯府門口,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燈籠下,似乎等了很久。

“娘親,你怎麽會在這裏!”

方雲一驚,大步走了過去。看到母親的容顏,方雲心中一顫。不過兩個月的時間,華陽夫人卻蒼老了許多,透着一股疲憊和憔悴!

“娘親,孩兒不孝,讓你操心了。”

方雲跪伏在母親身前,心裏湧起一股濃濃的愧疚。

“雲兒,回來就好。”華陽夫人摸了摸方雲的頭發,嘆息道:“你已經見過你哥哥了吧?”

“嗯。”方雲低下頭。

“雲兒,這件事情,要從長計議,你不要沖動,娘會想辦法的。”

方雲欲言又止,只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道:“母親,我知道該怎麽做。”

“哎,”華陽夫人搖了搖頭:“進去吧!”

……

平鼎侯府。

侯府正廳中,一片寂靜。顯華夫人撇開了一幹老媽子、丫頭、護衛,獨自一人端坐在檀木桌旁,默默等待着。

一陣清風湧進,房門突然悄無聲息地推開,一名黑衣蒙面人走了進來,他走路的時候,像貓一樣,腳下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夫人,已經有消息了。”蒙面人道。

“怎麽樣?”顯華夫人霍地睜開眼睛。

蒙面人沉默了一會兒,說道:“……老管家的屍體已經找到了。就在離巴林礦山三百裏的地方。”

“什麽?”顯華夫人身軀猛的晃了一下,臉色瞬間蒼白:“怎麽可能!”

“我們查看了魏大人的屍體,他的致命傷,是洞穿胸膛的一拳,和刺入顱骨一劍。兩個人至少都是住胎境的修為。另外,魏大人身上的法器,也全部不見了,我們懷疑是被方……”

“不用說了!”顯華夫人突然尖叫道。

蒙面人吓了一跳,擡頭望去,只見顯華夫人胸膛起伏,神情可怖,一副要擇人而噬的樣子。

良久,顯華夫人深吸了口氣,才恢複了正常:“有沒有那個小畜生的消息?”

“方雲,今天下午的時候,已經回來了!”蒙面人道:“另外,我們發現姑射郡主也出現在了方府。”

“什麽?姑射郡主?”顯華夫人像被電了一下。

“嗯,夫人不用擔心。我們的人查過,姑射郡主和方雲,曾經交過手。方雲就是為了躲避姑射郡主,所以才急急離開了巴林礦山!”

“既然如此,姑射郡主怎麽回進了四方侯府?”顯華夫人皺起了眉頭。

“這也是我們疑惑的地方!”蒙面人也是一霧水。

顯華夫人低頭沉思,目光閃爍,突然道:“找個機會,邀請姑射郡主到府裏來坐坐。另外,我馬上修書一封,替我送到英武侯府!”

“是,夫人!”蒙面人恭敬道。

“你下去吧!”

顯華夫人揮了揮手,等蒙面人退出去後,顯華夫人呆坐了一會兒,突然自言自語的獰笑起來:“桀桀,既然方雲殺不死。那就毀了方林吧!”

第 94 章 評戲

“要去哪裏?”杏花一愣,沒聽主子說過今兒要出去啊,這是忽然想起什麽了?

“去百味館。”顧绮羅搖着團扇微笑道:“後日就是四月二十五,太子府小皇子的生日,那天桃花班要去太子府唱戲,我今兒得去看看。”

杏花還不等說什麽,春雨便拍手道:“好啊好啊,上次去百味館,只聽了一半,奴婢這幾日都惦記着呢,那黃梅采茶調當真好聽得很,原本還想着什麽時候才能再聽一回,沒想到姑娘今兒就要去百味館,這真是太好了。”

“別只顧着大呼小叫,快去預備衣裳,不然就讓你看家。”顧绮羅冷哼一聲,于是春雨吐了吐舌頭,飛快回房,這裏顧绮羅就對杏花道:“今兒個你也過去吧,咱們下個月宴席的銀子既然要漲,那新菜也該推出來了。”

杏花笑道:“好。說起來奴婢原先還擔心這銀子漲的太厲害會失去客人,如今看來,咱們的問題是客人太多了,那些真正的大富豪大皇商誰把一百兩銀子放在眼中,先前還總埋怨咱們的要價低了,不能凸顯他們的身份呢,要咱們也弄什麽燕窩宴野味宴山珍宴之類的招牌。”

“這些就罷了,京城裏多得是酒樓有,誰喜歡誰就去吃,咱們只管做好咱們的私房菜。”顧绮羅顯然不是會被成功沖昏頭腦的人,這一點杏花尤其贊賞,因服侍顧绮羅換了衣裳,然後去和周太夫人說了一聲,主仆三人便乘着馬車往百味館而來。

此時正是晌午,百味館前院大廳被分成三個包間,開了三桌宴席。這大宅子已經被蕭江北買了下來,雖然房契顧绮羅不肯要,但也不用交租金了。

順着角門來到後院,還沒進月亮門,便聽見一陣悠揚婉轉的調子随風飄來,顧绮羅笑道:“咱們今兒趕得巧,他們正在排戲呢。走。看看去。”

于是三人便悄悄來到後院,只見鐘春風和柳如風正站在一起,對着不遠處空地上那兩人指指點點。其它人則在一旁觀看,桃花班的班主和樂師們吹拉彈唱着各種樂器,個個都是開懷模樣。

“停。”

就見柳如風喊了一聲,上前對那穿戴着盔甲的青年道:“二師兄。你演的是一個少年武官,不是土匪。這舉手投足應該有英氣無匪氣。”

那被指導的少年苦着臉道:“師弟,我已經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了,你要還不滿意的話,你就親自來演吧。”

“這不是廢話嗎?”柳如風都被氣笑了:“我要來演程北江的話。你來演羅琪琪?”

“程北江?羅琪琪?姑娘,這是這部戲的兩個主要角色?影射您和二爺?會不會太明顯了?”杏花每天裏忙碌,如今也很少來百味館。所以還沒聽過這部戲,此時聽見這倆名字。在嘴裏略微念了兩遍就知道什麽意思了。

“那是因為你不知道之前鐘春風給這劇裏的主角用的名字。”顧绮羅一臉黑線道:“那厮一開始可是直接叫的貝江蕭和羅绮顧。”

“撲哧”一聲,杏花忍不住笑出聲來,搖頭道:“這鐘大哥還真是圖省事,這種名字,那還不如直接就叫蕭江北和顧绮羅得了。”

“所以了,現在這倆名字已經是我強烈抗議的結果了。”

顧绮羅說完就看向被當做臨時戲臺的空地,只見原先的青年大概衡量了一下,覺得他這個樣子扮演女主角有點太侮辱顧绮羅了,所以又乖乖唱回他的武官了,而這時柳如風也終于上場,因為是尋常排演,他并沒有扮上女妝,然而一舉手一投足,卻無不是女孩兒家的嬌憨軟糯風情。

“這柳如風當真是一號人物。”杏花看着空地上的柳如風微笑道:“明明在臺下,沒有半分脂粉氣,可是一到了臺上,看那身段婀娜眉目流轉,真個是風情萬種絕代佳人,啧啧,世上怎會有這樣臺上臺下截然不同的呢?我從前看的一些男旦,下了臺來也讓人分不清男女,比起他來實在是差遠了。”

春雨笑得眼睛都眯起來,連連點頭道:“就是就是,姑娘也說他心志之堅毅,世所難尋。”

“那也不一定吧。”杏花微笑:“我覺着二爺的心志肯定要比他堅毅。”

顧绮羅和春雨一起斜眼看她,春雨便道:“杏花姐姐你真會說笑,誰敢和二爺比?二爺那心志,比鐵石還堅硬呢,不說這次赤手空拳打死兩頭老虎的事,就是先前在山莊,程九姑娘那樣一個千嬌百媚的絕色美人兒落水,他能一根指頭都不沾,這得什麽樣的心腸才能辦到?”

杏花點頭笑道:“你這麽一說,倒還真是這樣。”說完忽見那邊鐘春風看了過來,三人便現身走過去,鐘春風也不相迎,只是拱手為禮道:“大姑娘過來了?”

“是啊。”顧绮羅來到空地前站定,這時柳如風和那青年正好唱完一段,兩人便和班子裏其他人一起過來見禮,柳如風笑問道:“大姑娘什麽時候過來的?看了有一會兒?”

“剛過來,正好把你們剛才唱的這一段聽完。”顧绮羅微笑着和衆人打招呼,就聽柳如風沉着問道:“姑娘聽這一段,覺着如何?”

“我覺得挺好的。”顧绮羅這倒不是面子話,只在安徽一些鄉村流傳的黃梅采茶調,能被編排到這個地步,當真已經令她喜出望外了,這和現代成熟的黃梅戲已經不差多少,只是一些動作服裝等還稍微有點兒差異,不過想來日後也可以漸漸完善。

“我倒是覺着,二師兄演的有些太張揚放肆了,沒演出蕭二公子淵渟岳峙的氣度,倒像一個土匪頭子。”柳如風皺眉沉吟着說了一句,然後問顧绮羅道:“姑娘和二公子見面的次數大概要比我們多一些,您有沒有什麽改進意見?”

“沒有沒有,我覺着演的挺好的。”顧绮羅搖手笑道:“蕭江北那是在邊關十幾年,鞑子戰陣中殺進殺出的家夥,沒有他那樣的經歷,怎可能演出那股鐵血氣質?這就很好了。”

柳如風聽顧绮羅這麽一說,也只得作罷,只是他向來追求完美,此時不由得就嘆氣道:“可惜,太可惜了,終究還是不像,演不出來啊。”

顧绮羅心想這柳小哥兒該不會是處女座的吧?太吹毛求疵了這,因見那二師兄在旁邊有些手足無措,她便安慰道:“本來就不是,能怎麽像?若要相像,除非蕭江北和我親自來演,那才叫惟妙惟肖。柳哥兒你演我也演的不像啊。”

柳如風猛然擡起頭,驚訝看着顧绮羅,連聲道:“不像嗎?從我會唱戲後,幾乎在臺上演的都是女兒家,自問這舉手投足還是有些風韻的,姑娘覺着哪裏不像?還請直言相告,我一定努力改正。”

“我哪有你那麽漂亮妩媚婀娜多情啊?看見你演的羅琪琪,想到這是以我為原型,我簡直都慚愧的無地自容。你還要努力改正?你可千萬別再努力了,不然這天下女人的風頭都被你搶光,還給不給我們活路啊?”

顧绮羅故作誇張的低聲叫着,頓時引得周圍人都哈哈大笑起來,柳如風也鬧了個大紅臉,抓着頭發害羞道:“姑娘太誇獎我了,這……這我可擔不起,我哪有那麽好?”

“所以了。演戲這個東西,讓人能看出來就行了,如同梁山,他演的程北江,能讓人知道是個武官就成;如同柳哥兒,能讓人知道你演一個閨閣女孩兒就成。其它的,倒也不用太吹毛求疵。”

顧绮羅這話讓所有人都松了口氣,他們後日就要去太子府獻藝,這對從建立以來連知縣衙門都沒進過的桃花班來說,壓力實在是太大了,偏偏柳如風還是個力求完美的家夥,這些日子大家的煎熬也就可想而知。

此時鐘春風才笑嘻嘻的開口道:“果然是大姑娘,一句話就讓大家卸下了包袱,這樣看來,後日的太子府之行必定會圓滿成功。”

顧绮羅笑道:“圓滿成功可不夠,我要的是桃花班憑此一飛沖天,名動京城。”

“放心吧,別說這樣一出好戲,就是比這個差的,有太子和蕭千戶的照拂,桃花班這一次想不出名也難啊。”鐘春風看了看戲班子的人,揮手道:“好了,大家抓緊時間排戲,等下把這排好的兩場戲從頭演一遍給大姑娘看,讓她品評品評。”

衆人答應着忙去準備了,這裏鐘春風就和顧绮羅來到涼亭對面坐下,鐘春風疑惑道:“姑娘,其實第三場也已經排好了,在我看來,這才真正是精彩的*部分,而太子府這樣的地方,過了這村可沒有這店,您确定不在太子府演這第三場嗎?”

“我确定。”顧绮羅笑道:“至于原因嘛,鐘先生之後就明白了。太子府雖然難得,但我不過是借它為桃花班揚名,等到桃花班的這出戲唱響大街小巷之時,那才是真正的*呢。”

第 83 章 坦然

月娘眨了眨眼睛,一副天不怕地不怕你能奈我何的樣子,林大磊沒法,只能無可奈何的望着她,作出一副委屈的模樣。

月娘還是第一次見他這樣示弱,也心疼他不光是受了傷,還沒能夠好好休息,摸了摸他的臉,湊過去在他耳邊小小聲道:“你先……忍一忍罷,待傷勢好了,便如你的意。”

林大磊心中暖暖的,覺得此次受的傷,實在是值得!他摟緊月娘柔軟的身子,狠狠地嗅着她身上的香味,滿足無比。

本以為此事已經告了一段落了,但那縣令的人還總是在村裏徘徊,說什麽怕那幾個歹徒前來報複滋事。有人保護着,村民們自然是樂見其成的,也不再擔心歹徒回來報複,只是原先在村子裏人人厭而遠之的一個人,瞬間成為了衆人眼中的大英雄,而且,救的還不是普通人,竟然是縣太爺的嫡女婿,這可不得了啊!要知道,那縣太爺年過半百,膝下卻無一子,唯有兩小女,而偏偏那次女在去年就病逝了,只唯有嫡女一個,可不是每日裏捧在手心裏面的麽。

再者說,那位嫡女婿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他亦生于官宦之家,之父與縣令乃是至交,他雖然只是次子,這幾年聽說混的要比長子還要得意幾分,不然這縣太爺怎麽可能把自己唯一的女兒下嫁于他呢?而林大磊卻救了這樣一個大人物,可真是好運氣啊!

當年那件事情,本就是鄭氏不守婦道之故,林大磊殺人也并非是有意為之,現在想想當年的事情,決策的确實有些武斷,不過是那裴三娘在那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鬧,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林大磊的身上,而林大磊卻又總是不吭聲,村民只當林大磊是默認了裴三娘的話,從此對林大磊敬而遠之,如此了這麽多年。

現在看來,這林大磊也确實不容易,許是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了,給他送來了如此一位賢惠貌美的嬌妻,偏自那小娘子來了之後,這林大磊越過越好,現在連這樣的好事都碰到了,實在是讓人不得不羨慕的同時又感到了些許的愧疚之情。

官兵每日在村裏晃悠,純屬正常,可是就連縣太爺也時不時的來村裏查探幾番,像是極看重此事,莫非是這幾年過得實在是平淡,想做出業績來,臨辭官之前,多給自己的女兒女婿掙些前程來?

不管究竟是何原因,村裏的村民每日說話行事都變得小心翼翼的,生怕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或者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情,就莫名其妙的進了牢房,一時間,村子裏變得十分安靜,就連誰家的狗多叫了幾聲,都提心吊膽的。

哼哼卻不管這些,它現在又長大了一些,便像那些初入叛逆期的少年一般,每日裏就想做出什麽事情來引起主人對它的注意。尤其是看到生面孔時,就開始以示自己雄風初長成,張開大嘴拉開嗓子就要一陣狂吠。

陸邱生嫌棄的甩了甩長袖,不管哼哼叫的兇狠的模樣,徑直朝屋裏走去。剛走幾步,就感覺自己的下袍被什麽勾住了,他低頭一看,正是那只沒有眼力見的土狗!

“哼,真是什麽樣脾氣的主人養什麽樣的狗!”陸邱生想起林大磊那張臭臉,就心中不爽。

他往回扯着袍子,哼哼嘴裏一邊嗚嗚的叫着,一邊向後咬着,一人一狗在這較着勁,屋裏有人聽見動靜,走了出來。

月娘走出門看到眼前情景,頓時吓了一大跳,急忙呵斥住哼哼,回頭一臉歉意的望了陸邱生一眼,見他整張臉都已經黑了,立馬低下了頭不敢再去看。

陸邱生整理好衣服,面上崩的緊緊的,心中卻大感尴尬,在自己女兒面前,竟然如此出糗,失了父親的威嚴,真是丢臉,心裏對林大磊便又多了幾分不滿!

哼哼見自己如此“英勇”的行為得不到任何的獎勵,還被主人嫌棄的驅逐,心中十分低落,便蔫蔫的趴回了角落裏,垂頭喪氣之時眼角瞥見王嬸家的小花從門口經過,頓時又如同被打了雞血一般,翹起尾巴一溜煙的追了上去。

自然沒有人注意到哼哼的這一系列反應,陸邱生清了清嗓子,見自己小女兒低眉順眼的站在自己面前,之前的尴尬化開了些許,他指點着院子,如同在自己家中一般,訓着自己的女兒:“無論是在哪兒,都要有個規矩,不光人要有規矩,這狗也要……”

他轉身欲指向剛才對他十分無禮的兇狗,可這院子裏哪還有狗的影子,于是伸出的手就僵在了那裏。

月娘知道父親最是要面子,這一二連三的使他不堪,只怕哼哼的小命不保,立馬上前接話道:“是,它原來不是這樣的,它原來很乖的,大概是最近村子裏的生人太多了,有些敏感罷。”

敏感?狗還會敏感?陸邱生撇了撇嘴,這話倒像是怪他帶了這些人來似得,還是說他不該來此?不過這種有些小心眼的話,他卻是說不出的,遂放下之前一事,轉而對月娘使喚道:“你去找陳縣丞來,就說是我尋他的。”

月娘愣了一下,疑惑的看向自己這個從小就敬畏的父親。

陸邱生見自己這個小女兒第一次沒有聽自己的話,還一臉的質疑,他心中感到不快,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難不成還怕他把她的好相公怎麽着了不成?

“怎麽了?有什麽問題?”

月娘見父親發問,便不敢問出心中的疑慮,略微擔憂的望了眼林大磊待着的房屋,心想父親應該不會做出什麽事情來的,剛才與她說話,倒像是她從未離開過家一般。月娘無奈,只得壓下心中的疑惑,出門尋那個什麽陳縣丞了。

陸邱生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又扯了扯身上的袍子,複又是以往凜肅的表情,擡步朝屋內走去。

月娘跑了一圈都沒有找到那位姓陳的縣丞,倒是遇到了不少主動上前來打招呼的村民,有許多她都不認識,更叫不出名字來,但也不好不理別人,大方得體的說上兩句話後,便尋理由離開。

無論以前在陸府時,還是現在嫁給林大磊之後,都沒有被人這般簇擁着過,一時間有些不習慣,但能與村民們和睦相處,倒也是不錯的,月娘現在終于明白那日李郎中說的好時機是什麽意思了,便是要趁着做了這等好事,改變村民對林大磊的态度,其實她倒沒有想那麽多,只要大家都能好好相處,沒有必要因為林大磊救了略微有地位的人,就轉而讨好,倒是多了幾分虛假,還不如原來那樣自在。

終于擺脫開那幾位一直圍着她叽叽喳喳的人,月娘望了眼四周,卻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的躲到去往山下那片地裏的小樹林旁邊了,記得自己曾在這遇到過裴三娘好幾次,第一次遇到她,也是在這裏。

村子這麽大,真不知道父親讓自己去哪裏找那個縣丞,就連來回巡查的官兵也說不知道。忽地,月娘不知為何莫名其妙的想起了那日下雪爬上遇上的尴尬事情,那時她被林大磊匆匆的捂住了眼睛,可是她清楚的記得那個女的,就是裴三娘!

這樣說來,裴三娘是和那位陳縣丞,有了私情?

月娘捂了捂有些發熱的臉頰,怎麽回事這樣呢?那裴三娘不是個寡婦麽,如此行為豈不是不貞不潔?那陳縣丞看樣子,也不是個好東西啊!

月娘皺了皺眉小眉頭,這樣的人,卻是品性上的問題了。但是……月娘靈光一閃,那個陳縣丞會不會就在裴三娘那裏呢?随即月娘又頹喪的嘆了口氣,她不知道裴三娘的家在哪兒啊!

月娘垂頭喪氣的往小樹林裏走去,低頭胡思亂想着,或許父親只是想要支開她,然後單獨和林大磊說話?可是他們兩個又有什麽好說的呢,而且還是互相看不順眼,父親應該不會對林大磊做出什麽的吧?

方才雖然與她開口說了話,那語氣倒像是她從未離開家一般,這近一年的時間,這麽許久未見,不知道父親第一次聽說自己還活着的時候,是什麽樣的表情。

胡思亂想之際,聽見前方小樹林像是有人在說話,想到上次偶遇的尴尬之事,月娘不敢再貿然走過去,想想還是離開吧,避在這種隐秘的地方,必是不想讓人知道的。

可是她回頭剛走了幾步,就聽見身後的聲音越來越大,不像是做什麽不雅之事的,倒好像是在争吵着什麽,且聲音越來越近。

第 88 章 勇敢的心

潮水一般的黑蠍子爬上了牆頭,看見院外…….一團綠火中,一只怪貓背着主人的鐵籠子,正朝黑森林的方向走!

它們立刻跟了上去…..呼呼啦啦的,猶如廟裏發了洪水一般!

江明的注意力,完全陷入了周遭複雜的地質結構中,而籠子裏的小白貓則感覺到身後有些不對勁兒,回頭一看,差點兒背過氣去!

“快跑!”她撕心裂肺的尖叫。

江明吓的一哆嗦,猛回頭看去,也是驚得尾巴倒豎,眼珠子快擠出來,但見黑壓壓的一片蠍子,像是無邊的地毯一樣的朝他們沖了過來……速度極快,猶如江河奔湧一般!

這世界上…..不管你是多牛逼的存在,也害怕對方一來一片,這成千上萬的蠍子,可比自己的鼠軍要兇殘的多!

他瘋了!發狂的往前跑,然而不到一秒鐘,就看到了令他更加絕望的一幕,在那死地邊緣的黑森林灌木叢中,黑壓壓的,也有無數只蠍子沖了出來,宛如石油噴發一般,地上鋪了厚厚的“毯子”……頃刻間就要把他們包圍了!

本身這片詭異的森林,用尋常的方位感是無法理解的,想要到達某處,必須遵照一定的套路和走法,之前江明跟着那小男孩,左三繞,右三繞,才來到了這死地小廟,如果不是這套走法,他也決然到不了這裏。

但…..作為這裏的主人就不一樣了,它們可以實現隔空鑽出,用江明理解不了的方位感,“瞬移”到他的面前!

此刻…..再想逃已經不可能了!江明于高度緊張中,大腦快速的轉着,一道道自己并不知道有什麽用的咒語像是字幕刷屏一樣在腦海裏閃現!

人在恐懼的盡頭…..是憤怒!江明心中多年的不甘,委屈,心酸,統統在這一刻轉化成了怒火!反正是一死,命運這麽捉弄人的話,就跟老天爺拼了!

它“喵!”一聲怒吼沖了上去,周身散發的綠色火焰像是澆了一瓢汽油,“呼”一家夥再次爆燃!火苗子從2-3米直竄到5-6米高!

然而….兩年前在那神秘的老鼠洞穴裏,閻王火燒“死人頭發”時,那摧枯拉朽的酸爽場面并未出現,這群黑蠍子…根本不害怕江明的“綠色閻王火”,頃刻間就把他和背上的鐵籠給淹沒了,黑壓壓的地毯上,登時鼓起了一個“大包”。

……

黃丫安頓好了“施工隊”,自己去找江明,它作為霍家村的保家仙,自然也有自己獨特的辦法!

肯定不可能用氣味這種LOW的方式,這林子裏的詭異,它早就領教過了……

所謂的辦法,裏面很有貓膩,就在它和江明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已經埋下了。

當是時,老皮子黃丫,用自己的屁把江明熏倒,四肢不能動彈,然後用自己的“激光筆”一個勁兒照江明眼珠子,想控制了他。結果…..江明啥事沒有,老皮子反倒讓咒語定住了身,也就是那一次,它惹惱了江明,被人家拍碎了半張臉,掉了一顆眼珠子!

但要說…..老皮子的激光筆,一個勁兒的照,晃江明眼珠子,一點作用也沒起……那也是不客觀的,這多少讓它這個忠臣,感受到了主人的腦電波!

雖然做不到信號幹擾,但接收是沒問題!這就像雷達一樣,可以間接的捕捉到主人的位置,然後一點點的靠近他。

要說…..黃鼠狼的腦電波幹擾,那是非常恐怖的!江明是因為自己特殊的體質,從而不受影響,但要是換做普通人,登時就會被控制!

曾經有一個婦女,在野地裏蹲着撒尿,無意間冒犯了黃鼠狼,迷住了她,女人一下子就“癔症”了,以後黃鼠狼幹啥她幹啥?家人為了給她治病,走遍了大江南北都看不好,本來以為,換個地方,去了南方…..興許病就好了,結果根本不管用,像這種情況,只有找到那只迷她的黃鼠狼,把它敲死,才能終結這個災難,否則不死不休!

由此可見,黃鼠狼的腦電波幹擾是非常厲害的,甚至不受地域的隔閡!黃丫在林子裏踱着步子,努力的尋找着主人的腦電波,一絲一縷的信號傳來,又突然中斷了,過了一會兒,又有信號冒出來,一會兒向東,一會兒又向西,江明就像是一架半隐身的戰鬥機,在雷達的搜索中時隐時現!

它能确定主人是來了,可…..就算捕捉到了腦電波,還是無法和大王會師,畢竟…..那神秘的小廟死地,沒人引路是去不了的。

不過也恰恰是因為這一點,救了黃丫的命,倘若…..它真的到了江明跟前,頃刻間……就會跟那些被江明吓跑的禦林軍一樣,被大蠍子蟄成了篩子。

黃丫在林子裏繞來繞去,終于還是沒找見江明,它琢磨着,既然大王的腦電波不斷,說明他是沒事的,大王是神貓,不可以用自己淺陋的思維去審視,既然….大王有吩咐,讓在那顆大樹下等,不如自己耐心一點,回去等待,說不定…..大王現在已經在返回的路上了。

那些臭老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萬一大王回來了,再找不見自己,那就麻煩了!

它開始往回走,這個時候,東方已經泛出了一抹魚肚白,黃丫看到了那抹光線,像是看到了死光一樣,吓的魂不附體,撒丫子狂跑,它要麽現在開始打洞,鑽入地下,要麽…..就趕緊跑回去!

這家夥…..還心系着江明,怕大王已經回去了,沒找見自己,又出來找,那樣的話,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在黃丫跑回那顆大樹下的時候,清晨的太陽已經升了起來,和霍家村每天早晨的太陽不一樣,這裏的太陽…..簡直有半邊天那麽大!

炙熱的陽光像是激光一樣橫掃着大地,黑樹林裏那些高大猙獰的樹木,登時炭化,變作細粉飛灰,彌散在空氣中,宛如湮滅一般!

……

江明被蠍海淹沒了,縱然他奮力厮殺,像捏薯條一樣把它們抓的稀巴爛,但無奈數量過多,無數根鋼針刺入了他的皮毛,滔天的劇痛就像掉進了鐵水裏!

蠍子的毒,和馬蜂的還有蛇毒都不一樣,馬蜂的毒雖然也疼,但主要傷害髒器,造成腎衰竭,而蛇毒往往是直擊心髒,瓦解細胞膜電化學梯度。蠍子的毒,是神經毒素,叮咬之後的疼痛是難以忍受的,就算是鐵打的漢子,被蠍子蟄一口,也能疼的哭出來!

江明疼的要蒸發了,但它依舊沒有放棄抵抗,身上的“山寨閻王火”也熄滅了,上跳下竄間,突然發現…..自己好像被困在了某個狹小的空間內!鐵籠子“咣咣咣”的撞擊聲不斷!

周身依舊有很多蠍子,密密麻麻的爬的他全身都是,但比之前少多了,最起碼沒有援軍了!江明被蟄的腫脹的眼皮縫隙間瞭見,自己…..已經被困在了一個封死的地洞內,周遭仍有無數的蠍子持續的向他進攻!

人有的時候就是賤!不挨打,往往記不起來一些事,極痛仍在持續着,江明大聲的念出了攻擊性的咒語!

“阿卡斯度克拉卡!”

咒語一出,“噼裏啪啦”的火光炸響不斷,猶如點燃了一串挂鞭,那一只只窮兇極惡的蠍子們,就像之前在江明胸口爆炸的小老鼠一樣,被炸的肢腿四散,漿液亂飛!不到片刻的工夫,數百只主力已然被蕩平!剩下的幾十只…..似乎看出了不對勁兒,調頭就逃!

然而….在這封閉狹小如單人廁所般的山洞內,它們無處可逃,只能沿着土石層到處亂爬!

“阿卡斯度克拉卡,阿卡斯度克拉卡……!”江明像是魔怔了一樣,不停的念着,不下數十遍,“咣咣咣”的炸響根本停不下來,直到洞**的蠍子們都死光了,他還在念……

第 91 章 殺意

融融秋日斜斜的射入窗內,灑在窗前俏影之上,憑添了不少暖意。蘇洛汐放下手中的笸籮,繡了一半的金龍在陽光下活靈活現,折射着耀眼的光芒。只見她懶懶的伸了個懶腰,活動了粉頸臂膀,目光不由的瞟向門口。

“主子可是等得心急了?”初夏方才入內,見蘇洛汐目光總是向外瞟去,不由得打趣道。“這時候皇上剛剛下朝,估計正在文瀾殿看折子,怕是主子還要等上一等了。”

蘇洛汐見初夏打趣,不由得臉上一紅笑道:“你這丫頭,一個上午都不見人影,一回來便拿我打趣。”随即促狹一笑,複道:“最近這段時間總是不見有些人的身影,每日早出晚歸的,也不知道是去哪偷懶了,居然還打趣自家主子,真是找打。”素手輕揚,作勢欲打。

初夏臉上顏色略變了變,随即笑着躲開道:“有些人當真是有了情郎什麽都不顧了,可憐我這苦命的丫頭整日早出晚歸的為了你打探消息,竟然還要打我,究竟是何道理?待會兒咱們的萬歲爺來了,看我不去喊冤。”

蘇洛汐收起玉手,笑道:“你這鬼丫頭,誰要你去打聽消息了?當真是多此一舉。”

“既然如此,那就當我白操心。”初夏眼珠一轉,“我可是要走了。”尾音故意拉長,忍笑輕瞟着蘇洛汐。

蘇洛汐心中感動,自己這些時日恩寵倒是受了不少,可到外面不定有多少雙眼睛盯着自己。奈何每日忙于服侍聖駕,也無暇分身去料理這些瑣事,怕是更要得罪不少人了。初夏這丫頭平日看着大大咧咧,可關鍵時刻卻心細如發,未免自己無法于宮中樹敵衆多而多方奔走打探。

“好了好了。”蘇洛汐嬌聲道,“我的初夏姑姑,還不快說說,近日這宮裏又傳了什麽話出來,讓我也好有個防備。”

初夏笑意盈盈道:“卻也沒什麽新的話傳來,不過還是那些個深宮怨婦嫉妒主子的聖寵,在一旁嚼舌頭發牢騷罷了。寧妃娘娘和景妃娘娘都還沒說什麽,量她們也掀不起什麽風浪。”

蘇洛汐聞言心中暗想,這景妃已與自己結盟,以她現在的狀況,巴不得自己多受聖寵,子讓是不會說些什麽。只是這寧妃…上次秋狩之事自己與七郎将她父女、兄妹三人盡數得罪,還不知日後會如何針對自己,只盼到時能借景妃與其腹中皇子之力保得自己平安無虞。

“只是…”初夏話鋒一轉突然道,“只是湘婕妤那邊近日來倒是與各宮娘娘走動頗為頻繁,也不知是否與這些流言是否有什麽關系。”

聞言,蘇洛汐心中一跳,難道這沈遺蝶還未曾原諒自己麽?随即想起那夜與楚墨之言,心中轉而又釋然,也罷,既然走到了這一步,這一切也算是在意料之中吧。

“你這丫頭,聽了也就聽了,莫要學人家亂嚼舌頭。遺蝶姐姐待我向來很好,況且她為人光明磊落,有如何會使這些下作的伎倆?”蘇洛汐岔開話題道,“前些日子皇上賜了不少名貴的補品,你待會兒撿上幾件最好的,給景妃娘娘送去。權當是我對娘娘的一片敬意,感謝娘娘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

微頓,複言:“還有,告訴娘娘,這些都是皇上所賜,我也不過借着皇上對娘娘母子二人疼愛之意借花獻佛罷了,還請娘娘保重身體。”

初夏領了令,恭聲應下,轉身欲走。蘇洛汐似是想起什麽,朱唇輕啓吩咐道:“對了,路上小心,切莫讓他人看了去。免得那些好事之人又要說三道四,我這便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自己與景妃結盟之事除她二人之外并無第三人得知,即便是初夏也未曾吐露半分。自己這般做法一是為了禮尚往來,可更多的卻是表示屈服之意,以穩住景妃之心,免的她對自己暗生疑窦。

待初夏離去後不多時,楚墨緩步而來。見蘇洛汐站在屋內發呆,便噤了聲輕步入內,自後将佳人環入懷中,溫言問道:“大白天的在這發什麽呆?”

蘇洛汐正暗自思忖着沈遺蝶之事,忽的被人一抱,心頭一驚。而後,陣陣熟悉香氣鑽入鼻腔,溫暖之意讓她大為安心,回身柔笑反問道:“大白天的怎的不去批折子?”

“那也不能餓着肚子批啊。”楚墨一癟嘴,像個小孩般的坐于桌邊道,“莫不是你将我的午膳忘得一幹二淨了?”随即又壞笑道:“若然你真是忘了,那我就只好把你吃了充饑,以免誤了國事。”言罷作勢欲撲。

見他那般小孩心性,蘇洛汐不由得掩嘴一笑,輕巧轉身避過笑道:“這般無賴的樣子哪裏還有一國之君的風範?讓下人看去成何體統。飯菜早已備好,若是餓壞了咱們的皇上,豈不是成了千古罪人,萬萬是我這一屆女流擔不起的。”言罷命人傳膳。

“方才在來的路上,我看初夏帶着一行人匆匆而去,何事要她親自去做?”楚墨看着傳膳的宮女盡是些新面孔,不由得好奇問道。

“怎麽?還要初夏親自傳膳你才吃啊?”蘇洛汐夾了一筷子菜放到楚墨碗中,佯裝醋意道。

楚墨見她為自己醋意大發,心中不由暗笑,急忙道:“瞧你,又想到哪裏去了?初夏跟着你多年,不過是你用着順意罷了,誰給我傳膳倒是不打緊的,重要的是與你一同用膳。”

見他這般溫言柔語,蘇洛汐不由得醋意全無,笑答道:“其實也沒什麽,前些日子你賜的那些補品我也用不上,便叫初夏送與景妃姐姐,也算是借花獻佛了。”随即又道,“再說景妃姐姐懷着的也是你的孩子,我自然是想着她身體好些。”

“你倒是個細心的。”楚墨文雅的用膳,漫不經心道,“沒想到你與顏兒倒是這般投緣。”

蘇洛汐笑道:“怎麽,投緣不好麽?難不成你要見我們日日勾心鬥角才高興啊。”

楚墨淡然笑道:“怎麽會?有哪個男人願意自己的後院着火,争鬥不休?”随即又道,“這樣,明日我再讓福喜給你送些補品來,你也莫要只顧着他人,不念自己。”言罷繼續用膳,也看不出适合表情。

與此同時,聚荷宮內。

“你可看真切了?”沈遺蝶素手支颌,一邊懶懶的翻着書卷,一邊漫不經心的問着一旁的書瑤。

書瑤立于一旁,恭聲道:“回主子的話,确是汐婕妤身邊的初夏無疑,只是不知主子如何打算,奴婢才未曾上前打招呼。尚且距離很近,瞧得卻也真切。”

“那她可瞧見你了?”沈遺蝶語氣雖是漫不經心,可柳眉卻微微挑起。

書瑤略一思忖,皺眉道:“奴婢所處之地較為隐蔽,況且初夏一行人匆匆而行,想來是沒有看見的。”

“唔,你先下去吧。”沈遺蝶淡淡吩咐道。

想前幾日自己與蘇洛汐頗有誤會,那日游園雖在氣頭之上未曾聽她解釋,可随即看她落水也頗有幾分同情,心中原諒了不少。但見她又頗為得寵,且近幾日七哥日日留宿與她那裏,心中雖有不甘,思來想去,卻也不得不與其重修舊好,以圖借她聖寵扳倒景妃。

午間本想派書瑤前去将她請來敘舊,可未過多久卻見書瑤折返而歸,細問之下才知書瑤路遇初夏。依書瑤所述,想必是送禮于景妃。

念及此處,心中不由的冷笑。前幾日尚且與自己想要抓景妃之把柄,沒想到這短短數日之內,便于景妃走的如此親近,如此一來豈不是将自己獨自留于景妃面前?枉費她落水那日自己尚對其憐憫,當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先是利用自己的身份不便剩了高位,又毫不念舊恩奪了七哥的寵愛,如今還要暗中算計自己。看來若是自己再不出手,當真是猖狂到不可一世了。如今可是你欺我太甚,也休怪我心狠手辣。

想到此處,不由得鳳眸輕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第 84 章 美江山(五)

“吃倒沒化多少,住的牢房倒是新建的,還有腳鐐手拷,都是全新的……我業還投了不少人去看顧他們,也是要化些工錢的……”

燕卿容直笑,“郡主好算盤……”

“當年觀福樓與燕協作,給燕一百萬兩白銀作定金,後觀福樓隐退,燕中止合作,你們燕不僅私吞了觀福樓在燕的財物,這定金也是未曾返還半點。”

“看來業胃口不小,既要錢糧也要財昂!”

“燕……只有錢。”阿媛學着燕卿容的口吻道。

……

“不若兩國再打一仗,拼個你死我活?”阿媛道,“可就怕屆時顧峰得信,來找燕報這一敗之恨。”

“行。”燕卿容倒也痛快了。

兩人商量完細節後,燕卿容便要回去了。阿媛一衆人送他到城門口。

走到門口,他紅着臉轉回來對阿媛道:“有些私事可否借一步說話?”

于是,兩人轉去僻靜一側。

燕卿容瞪了一眼蕭雲煦,真不識趣。可惜人家蒙着眼看不到,只好無視他的存在,從懷裏掏一張銀制面具。

“這個給你。”說着連耳根脖子都紅了,“你小時候想要來着。”

“沒有啊。”阿媛詫異。

楚晔捏捏拳頭,想揍人。

“小公子。這個全當贖罪。”燕卿容露出難過又愧疚的神色,“對不起,當日在楚宮明明認出了你,還隐瞞你的行蹤。若我能早些通知觀福樓,便不會有後面那麽多事了。”

他聲音漸低:“當時我只想着自己……”

阿媛伸手接過面具,又聽見他繼續低語:“三年來,每一天我都在怕,怕你從此消失在這世上,這讓我愧疚得寝食難安……”

“三皇子……”

“還好,如今你好好地站在跟前,我很開心。心願己了。”燕卿容俏臉若盛開的桃花,凝眸看着阿媛道,“我要回去了,經此一別不知何日再見,小公子你要好好的。”

“你也保重。”阿媛道。

燕卿容開懷一笑,駕馬離去。

……

深夜,阿媛已入睡,楚晔候在門口,想着等人睡熟了再進去。

忽然眼前人影一閃而過。他凝神探去,屋裏只有阿媛一人平緩的呼吸聲。放了心,不再理會,繼續靠在門口閉目養神。

軒轅宏去而複返,壓着嗓子氣急敗壞道:“你竟對她這般好,日日守着!”見“蕭雲煦”不語,恨聲道,“你還這樣寸步不離地守着她,是不是動了情?”

楚晔聽到這話,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幾步。

軒轅宏見狀,放緩語氣道:“她是不會喜歡你的,她最親的是軒轅睿,最信的是顧随安,最愛的怕便是你那個好弟弟。心裏哪還會有你半點位置?”

當聽到“最愛的是你弟弟”這幾個字,楚晔身形一僵,那人說阿媛愛上了誰?是誰?是別人了麽?

看到他一副深受打擊的樣子,軒轅宏溫聲道:“你既出了方丈,便同我一起回去吧。”

“蕭雲煦”又退後了幾步。

軒轅宏見此心裏發涼:“三年未見,你果然變了,楚家人到底都是無情無義之輩,絲毫不念舊情。還肖想當人家的夫?休想!快過來跟我走。”

見人不動,軒轅宏喝道,“過來!跟我走!”說着便動手來扣人脈門。

“蕭雲煦”側身一閃,已在幾步之遙。

軒轅宏威脅道,“若是知道你所幹好事,你猜她會如何對你?”

“蕭雲煦”轉身,像是要走。

軒轅宏在他身後冷笑道:“該叫你蕭雲煦,還是珉楚四皇子楚煦?”

四皇子楚煦?那麽剛才那個弟弟,是自己麽?楚晔停住腳步,心像泡在熱水裏,燙得他渾身冒熱氣。

見“蕭雲煦”依舊沒回頭,軒轅宏恨聲道:“楚家人果然都是冷血之徒。你親娘因你是異瞳,說你是妖孽,怕壞了自己的恩寵,一出生便将你抛棄在宮外,還謊稱生的是死胎,嫁禍于當時的蕭後。待你同胞弟弟楚晔出生,她有了個好兒子,便下令将你滅口。那時你不過三歲多。呵呵真是個好娘親!

若不是軒轅雲瑤出手相救,你早死了。他們夫婦視你為親子,取名為煦,為了撫養好你更是多年未育!而他們的親女卻被你傷害至斯。你根本不配認回那個打在娘胎裏便被你千盼萬盼的妹妹,還想與人結為夫妻,長相斯守!作夢!”

軒轅宏越想越怒,“還有當年若不是我,你早死了!而你那個‘他生你死’的好弟弟楚晔,滅了蕭氏滿門不說,還将你的妹妹囚在宮中一年,兩度休棄。軒轅雲媛聲名狼籍,雲洲誰人不曉她……”

對面的人暴怒,轉身一掌劈來,軒轅宏一避,灼熱的掌風擦肩而過。

“你是誰?”軒轅宏大驚,“蕭雲煦在哪兒?”

阿媛聽到動靜,提劍出來。

軒轅宏見狀,飛身躍過院牆,淹沒在夜色之中。

“剛才什麽動靜?”阿媛問。

楚晔不答隔着黑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阿媛忽然覺得渾身不自在,轉身回了屋關上門,隔着一道門對楚晔說,“蕭雲煦你回屋休息吧,不用守在門外。”

聽着門外漸漸遠去的腳步聲,阿媛松了口氣,繼續上床睡覺。

待她熟睡,門外的人去而複返坐在床頭把弄着手中越發透亮的珠子,想着那句“最愛的是你弟弟”不由眉開眼笑,他便是那個“弟弟”呵。誰都知道阿媛只愛他……。

數日之後,溯燕集雪鎮的生息堂。

阿媛取出顧随安信物遞給掌櫃江淮。

江淮一見即刻對兩位來者加了八分熱情。

阿媛遞上顧随安畫的枯葉滕和另一株長生鸩,問:“江掌櫃,可曾見過這個?”

江淮細細看了一下道:“早年間随顧谷主,尋藍雪蓮時,倒見過一次這種滕樹。”這滕樹突勿地長在冰天雪地之中,印象奇深。

“這另一樣麽……”江淮有些為難,“這個實難告知。”

見他為難,阿媛不再追問,便道:“那麻煩掌櫃,回憶一下枯葉滕在哪裏所見,幫忙畫張地圖出來。”

“這一帶我倒熟,地圖沒問題,可這路可不好走,得翻過雪山,遠在集雪最極北之地,亦為雲洲之極北。且過雪山後幾無村落人家,兩位為何冒這生命之險?”

“江掌櫃,這滕樹十分奇異,我們想去一觀,再者聽聞這極北之地有名貴的藥材,所以也想着一探。”

“哦,原來如此。”為采藥不要命地人這世上倒也有不少,江淮道,“不過還得勞煩二位在舍下歇上一晚,待在下備些上下的行頭給二位。”

未等阿媛回答,楚晔轉身往門外走,生硬地吐出二個字“客棧”。

阿媛尴尬地向江淮致歉:“江掌櫃,我這位兄長性子有些孤僻,獨來獨往慣了,望掌櫃見諒。”

……

出了門,倒見“蕭雲煦”在站在街邊等她,見人出來了,才一起往客棧走。

兩人一前一後地進了客棧。

時隔幾年倒也變化不大,老伍掌櫃也未見老依舊殷勤之極,見到二人,忙熱情地迎上來,“二位要住店?”

“嗯……”楚晔直接拿出一大錠銀子扔在桌上,朝掌櫃伸出四個指頭搖了搖,便迤迤然往後院走去。

“好咧。”掌櫃一張老臉笑成菊花樣,“上上上房。”

“掌櫃另再來一……”

不待阿媛說完,“蕭雲煦”回身拉住她胳膊架着往裏走。

一股濃重的酒味撲來,熏得人頭腦發昏。

阿媛捂着鼻子:“哥,你身上的酒味太重了……這幾日也沒見你喝,怎地還這麽重的味?”

……

晚些時候,江淮着櫃上的管家送來了兩件厚實的翻毛羊皮襖和一個大包裹。

包裹是用一整張羊皮做的,攤開便是一張襖被,裏面好多藥材,治凍傷,治創傷,止血的……分門別類地包好。還有一些肉幹和幹糧,最突勿地是一個一尺見方,包得嚴嚴實實地油布包。

楚晔出手掂了掂後放下,不僅個子大,份量也足。

“這是幹牛糞。”江管家道。

見面前兩人不約而同地嫌棄地退開三步,其中一個男人還沾了髒東西般甩了甩手,管家笑着道:“這可是好東西,這麽一小塊能燃數天,關鍵時候能救命。”

兩人仍是一臉嫌棄之色,管家又道:“這可是加了雛菊在裏面,燃起來一點不臭,還有淡淡的清香。”

兩人皆眼前發黑,一陣惡心。

待管家走後,楚晔随手“咔嚓”栓上門。

阿媛心随之猛地一跳,靜了靜才開口道:“蕭雲煦其實你不必如此地過于盡職,三年之期快到了,夫侍的約定也快解了,這一路你護着我,我很感激,但也不用……”老一間房住着,讓人頗不自在。

她說不下去了,對面的人忽地扯起嘴角開懷大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從來不笑的人,突然間笑了,樣子實在太恐怖。

夜色沉沉阿媛不敢多看,慌忙躲進一側廂房,栓上門。

……

片刻之後,門忽地打開,阿媛出來道:“哥,我頭暈,上回的藥你還帶在身上麽?”

楚晔快步過來,摸了摸她額頭,“莫不是風寒了?”

“藥呢,我吃了便好了。”阿媛攤開手掌問。

楚晔将手收回又探了探自己額頭,一時感覺不出差異來,便道:“着人來瞧一下吧。”

“不用,給我藥就行。”

楚晔徑自越過她出門喚人去請大夫。

紅光一閃赤影劍已将他當胸攔住。

第 106 章 養生湯

養生湯

翌日, 謝若暻剛醒,便感覺到另一半榻已經涼透了, 不過她對此早就習以為常,随後召來丹素問道:“聖上去上朝了?”

“是呀。”丹素笑道:“臨走前還吩咐奴婢們萬萬不可打擾了您。”

謝若暻一笑:“他倒是有心了。”

思及昨晚,孟璋說将謝琰點為探花之事,謝若暻眼中的笑意漸漸淡去,孟璋昨日的話尚且回蕩在耳中。

“若論文采,謝琰當是三人之最,可其餘兩人的長相, 實在是不配探花之名,因此,便也只能委屈謝琰了。”

真是好一番說法, 謝若暻冷笑,任誰都知道, 這文人追求的,就是狀元之名, 僅因外貌便将其點為探花, 未免有失偏頗。

只怕, 相貌之事是假,而想要借機壓一壓謝琰,才是真。

忽然, 腦中又想起另一件事, 輕聲對以檀吩咐道:“上次永泉宮一事, 本宮越想越不對勁, 你試着找些人再去附近找找蛛絲馬跡。”

她總覺得, 光憑一個蘇氏,鬧不出這樣大的事情, 總歸有人在後面幫着她。

說罷,只覺得腦中有一絲什麽飛快閃過,卻再也抓不住。

這邊謝若暻腦中飛速衡量着,那邊何婕妤帶着雲雙也堵上了乾盛殿。

孟璋剛剛下朝,尚且來不及喝一口茶,張德保便弓着身子進來禀報道:“啓禀聖上,何婕妤在外求見。”

何婕妤?孟璋眉頭一皺,随即端起手邊茶盞飲了一口,潤了潤嗓子才道:“不見,對了,朕讓你準備的東西準備的怎麽樣了?”

“回聖上,早已準備好了。”張德保笑道:“有味道淡雅的沉光香、荼蕪香也有清冽的伴月香,皆是上上之品,萬金難求。”

聞言,孟璋滿意點頭,此前在南巡途中買的玉香囊,他始終未尋到機會送出去,蓋因尋不到合适的香,這次總算是準備妥帖了。

于是便要站起身,張德保眼風一掃,硬着頭皮道:“聖上,何婕妤說,此事與貴妃娘娘有關,還請您一聽。”

與貴妃有關?孟璋身姿一頓,面帶不悅,想也不想便吩咐道:“有什麽事,貴妃自會與朕說,打發她回去吧。”

“是。”張德保恭敬道,随即轉身朝殿外走去。

殿外,何婕妤自辰時便候在乾盛殿外,如今已是午時,整個人站的頭昏眼花,難免有些焦灼,好容易見張德保出來,連忙迎上去問道:“張大監,如何?”

張德保見她眼中滿是期盼,也露出一臉難色,放輕了聲音回道:“聖上說了,不見,主子還是請回吧。”

“可有說了與貴妃有關?”何婕妤一臉凝色。

“這是自然,只是…還請主子莫要為難老奴。”張德保說完,便要轉身回乾盛殿,适逢孟璋從殿內出來,張德保連忙跟在其身後。

見狀何婕妤再也顧不得許多,迎上去便喊:“還請聖上留步,妾有一言。”

孟璋淡淡停下腳步,目光卻是看向張德保。

張德保面色一僵,苦着臉道:“奴才說了,可是婕妤主子不肯走,這不,正好您就出來了。”

就在這個空檔,何婕妤突然大聲喊道:“妾所言不僅與貴妃娘娘有關,還事關皇嗣!”

聞言,孟璋眸色一沉,便轉身回了乾盛殿。

張德保心中一嘆,扭頭對何婕妤道:“婕妤主子進來吧,聖上這是要聽您的事兒了。”

您可別累及己身的好。

思忖再三,張德保終是在踏進殿門前,将小福子喚來,壓低了聲音道:“你趕緊去望舒殿,給貴妃娘娘報個信兒。”

“诶!是!”小福子是個伶俐的,聞言便悄悄退下,甚至抄了小道只求快些到。

趕至望舒殿時,謝若暻正在吩咐午膳的菜色,見小福子面色焦急,便是柳眉一蹙,問道:“這是怎麽了?”

小福子連忙湊至謝若暻耳邊,将乾盛殿的事兒挑着重要的幾句話講了,随即跪下道:“師傅讓奴才傳的信兒,奴才傳到了,還請娘娘早做打算。”

說完,又麻利地回了乾盛殿。

聞嬷嬷見謝若暻臉色不好看,不由得有些擔憂道:“娘娘,可是出事了?”

“去查。”謝若暻冷聲道:“嬷嬷,你去看咱們往日埋藥渣的地方可還在?丹素去查查頤景宮昨日可有宣過太醫。”

聞言,丹素神色一晃,一顆心仍不住高高提起:“可是養生湯的事?”

謝若暻點點頭,随即閉上眸子道:“快去吧。”

不過片刻,聞嬷嬷與丹素便帶着消息回來了,便是瞧見她們臉上的驚疑,謝若暻心中便有了幾分結果。

果然,便聽聞嬷嬷道:“娘娘,原來那地兒,已經被挖開過,老奴瞧那泥土像是都未來得及複原。”

丹素也适時附和道:“昨夜何婕妤聲稱身子不适,召了太醫。”

“為何賀言致沒有消息傳來。”謝若暻臉色一沉。

丹素答道:“奴婢問了,太醫院記檔的人說,賀太醫昨夜不當值,因此不在宮中。”

謝若暻垂眸,還真是湊巧了,當真是老天都不幫她了。

見她憂心,聞嬷嬷忍不住勸道:“又不是些害人的東西,娘娘不必驚惶,向來聖上也能懂得娘娘的心。”

“嬷嬷,不必說了。”該來的總會來。

正如謝若暻所想,另一邊,乾盛殿。

孟璋淡淡看着前面黑色的藥渣,并不說話,殿下跪着的何婕妤心中卻是一陣惴惴不安,難不成聖上還不相信她?

“聖上若是不信,盡可傳太醫前來查驗。”何婕妤信誓旦旦。

孟璋卻是避而不談,轉而問起她另一件事:“你可知,妄議貴妃是何罪名?”

何婕妤面上一僵,結結巴巴道:“妾…妾所說,句句屬實。”

見孟璋仍舊意味不明地垂着眼,何婕妤咬了咬牙,毅然道:“若妾所言有虛,願受一切責罰。”

孟璋這才分出幾分目光落在她面上:“下去吧,妄議貴妃,朕只饒你這一次。”

何婕妤原本仍不甘心,可驟然擡頭便觸及孟璋冷的吓人的目光,打了個寒顫猛然醒神,連聲稱了是才退下。

一時間,整個乾盛殿都靜默無言,孟璋微微仰頭靠在龍椅之上,手指輕叩扶手。

良久,才對張德保道:“去太醫院,叫賀忱過來。”

“是。”張德保知道,聖上這是要驗證何婕妤所言是否是真的了。

不過片刻,賀忱便拎着醫箱腳步匆匆趕到了乾盛殿,恭敬朝孟璋請安。

“免禮,桌上的藥渣是何作用,查查吧。”孟璋并未睜眼,仍舊閉目靠在椅背上,聲音淡淡。

“是。”賀忱絲毫不敢掉以輕心,連忙用鑷子将藥渣夾了,放在鼻尖穩了穩,又伸出舌頭嘗了嘗味道,半晌,才确定道:“回聖上,此乃避子湯,只是藥性溫良,對身子并無傷害,也不會傷及日後子嗣。”

孟璋淡淡點頭:“下去吧。”

又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緩緩睜開眼,端起手邊早已涼透了的茶盞一飲而盡。

“走吧,去望舒殿。”孟璋起身,邁出幾步後回頭,平靜道:“将藥渣帶上。”

至望舒殿,孟璋并未進去,而是靜靜在殿門外站了良久,才輕聲吩咐:“你們都等着吧。”

說罷,獨自一人踏進殿中,遇見伺候的宮女太監也是靜靜免了問安,因此直至踏入內室,孟璋皆未驚動任何人。

內室中,謝若暻靠在窗邊,僅着了一身便衣,一頭瀑布般的秀發披散在肩頭,她自t顧自拿了本古籍看的津津有味,便是連孟璋進來了都不曾發現。

孟璋也不出聲,靜靜站在原地望着她。

半晌,謝若暻察覺略有些口渴,伸出手端起茶盞,才發現茶水早已空了,擡眸正要喚丹素時,眸光觸及到不遠處的男子。

依舊是長身玉立的樣子,只是那面上瞧不出半點溫和的意思。

“聖上?您怎麽來了?”謝若暻放下書,起身迎了上去。

因着今日事情發生的匆忙,孟璋身上仍舊是一身朝服,尚未來得及換成便服。

“昭昭。”他喚道:“你覺得,朕可是有何地方做的不好?”

謝若暻心中一顫,知道他這是興師問罪來了,只是面上不顯,歪了歪頭道:“您這話好生奇怪,妾哪裏能對您不滿?”

“不能,并不是不會。”孟璋淡聲道。

“可是誰又惹了您不喜,這才将氣撒到妾身上?”謝若暻冷下臉,眼角一挑:“抑或是,又有人到您面前說了妾些什麽?”

孟璋沉聲道:“朕想聽你自己說。”

“既然如此,便是又有人去您面前說了妾的不好?”謝若暻冷笑,轉而幽幽望着孟璋:“敢問聖上,可對妾有半點信任?”

孟璋原本是極力壓制着怒火,被謝若暻一問,只覺得又寒心又委屈,忍不住質問道:“若非朕極力相信你,如今哪兒還能強撐着來問你?”

“朕來問你,便是想聽你的實話。”

聽着孟璋有些壓抑不住地怒火的聲音,謝若暻也毫不客氣地冷下臉,直直看着他,毫不避諱道:“不知聖上此來,是想聽些什麽?”

“張德保!”孟璋朗聲喊道,眼睛卻一轉不轉看着謝若暻。

張德保心中暗道不好,一路小跑着踏進內室,老實站在一旁。

周圍宮人皆是瑟瑟伏跪在地,見狀,孟璋仍是不願在宮人面前同謝若暻吵,便冷聲道:“都下去。”

待宮人們皆退出內室後,孟璋才輕聲道:“将拿東西拿出來。”

張德保依言将白布包了的藥渣放在桌上,全部展開,露出黑色的渣滓。

“你告訴朕,這是什麽藥?”

第 81 章 千年老樹根

我趁勢一把攔腰抱住虎娘子的腰肢,她瘋癫若狂,竟然拖着我的身子往前走去,盡管我不斷地蹭着地面,借以減緩前行,但無濟于事,還是抵禦不住她野蠻的拖動之力。

大牛比我好不到哪裏去,別看大牛體胖如牛,竟然被瘦弱的馬伊拉拖着呼呼地往前走,二人看起來頗為滑稽,像是一匹瘦馬拉着一倆大馬車。

田七急得都快哭了,因為我們離着食人花越來越近,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食人花露出了一副猙獰的面容,花蕊激烈地相互碰撞着,發出“啪啪啪”的擊打聲,像是好多人同時鼓掌,不但節奏感很強,而且頗為有力。

聲音似乎加深了馬伊拉和虎娘子迷幻的效果,她倆此時甩開大步往前走,要不是我和大牛拼盡全力地拉扯着,她倆恨不得飛過去,來個悲壯的飛蛾投火.

要命的事還是來了。我和大牛雖然服用了避毒丹,卻是無法承受花蕊發出的拍打聲,每一聲都敲打在我們的心裏,耳朵眼卻是震耳發聩,無數個聲音輪番轟炸,不停地呼喊我們倆往前走。

意志越來越崩潰,意識越來越微弱,感覺天地都要塌了,這世上只有孤苦伶仃的凄風苦雨,沒有絲毫幸福可言,我們都想放棄抵抗,心甘情願地向食人花走去,因為那裏才是個天堂。

田七目睹了我們四人的神情變化,她薅了一把野草塞進耳朵,先把繩索飛快得綁在大樹上,然後拎着繩索跑到我和大牛的身後,一邊捆綁我們,一邊将野草紛紛塞進我和大牛的耳朵。

避毒丹避毒可以,但不能防止魔幻之音的侵擾,只有把耳朵堵住了,聽不見聲音,我和大牛自然不會被迷惑。

我的神智悠悠醒來,忽然之間覺得天地一片寧靜,看到我們離得食人花越來越近,心中害怕得不行,唯有拼盡全力地死死抱住虎娘子和馬伊拉,她倆再怎麽力大無窮,也扯不斷樹上的繩索,我們猶如一條繩索上的螞蚱,一損俱損,一亡俱亡。

食人花的香味确實奇香無比,沒有任何人能拒絕這種香味。

食人花近在咫尺,離得越近,反而看得越清,美麗的背後總是一份醜惡。

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撲面而來,很多紅色液體從花蕊根部慢慢地滲出來,七八條花蕊糾結在一起,形成了一個氣球般的容器,密不透風地将紅色的液體包裹起來。

田七一直沒閑着,不停地往樹身上盤着繩索,繩索別着一把兵工鏟,每順時針旋轉鏟柄一圈,樹上的繩索就多纏一圈,我和大牛緊随其後地拖着所救之人後退一大步。田七利用杠杆原理,以一人之力将我們四人生生地拉了回來。

本來離着食人花越來越近,此時我們卻離着食人花越來越遠,兩根不斷收縮的繩索,使我們遠離了食人花的危險。

食人花無比失望,好像意識到我們的企圖,突然使勁壓縮花蕊形成的氣囊,裏面倏然飛出來一股紅色液體,我和大牛意識到,一旦被紅色液體噴到身上,人很快就會腐爛,食人花附近那幾堆黑渣滓就是動物屍體被融化的殘留物。

紅色的雨箭直直地向我們射來,力道雖然不很大,但差點将前面的馬伊拉和虎娘子射中,情形岌岌可危。

田七一看大事不妙,使出吃奶的勁加快了回拉繩索的速度,我和大牛累得滿頭大汗狼狽不堪,既要倉皇地躲避疾射而來的毒液,又要防止倆女人神志不清地掙脫,那樣的話就白忙活了。

射空的毒液落在我們的腳下,凡是被淋到的花草立刻被燒黑了,甚至連泥土和石頭都吱吱地冒着一陣白煙,空氣中充斥着腥臭和焦糊味道,我們不敢喘氣,只能竭盡所能地憋住呼吸。這種痛苦生不如死,既要付出大量的體力,還不能自由呼吸。我和大牛臉色均現青紫色,再不趕緊離開食人花的攻擊範圍,我倆弄不好先死翹翹了。

我和大牛心驚不已,真要被紅色毒液射中人體,皮肉很快就會被燒焦,毒性不僅見血封喉,而且腐蝕力驚人,看看地面被燒黑的石頭就一目了然了。

我終于平安地躲到大樹後面了,食人花不是傻子,眼瞅着獵物消失,也就停止噴射毒液了,它發瘋似得向着我們搖晃花盤,花蕊發出的聲音不再是孩童的哭聲,卻是鬼哭狼嚎的笑聲,一會是老太太的桀桀之笑,一會是年輕貌美女子的癡癡之笑,一會又是中年婦女的咯咯之笑,笑聲忽高忽低,忽遠忽近,忽大忽小,令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它這一笑不要緊,樹林深處也發出鋪天蓋地的笑聲,像是一股股的海浪之聲向我們翻滾我而來。

我大驚失色,看來食人花之王已經将我們出現的消息傳達給了每一只食人花,等待我們的可能是它們集體的封殺,更或者是群起而攻之。

田七拿出避毒丹,給馬伊拉和虎娘子每人服用一粒,她倆很快恢複了意識,只是腦袋還有點發暈。我和大牛惱羞成怒,食人花三番五次地将我等趕盡殺絕,這是欺負我們太軟弱了,倆人将點燃的樹枝紛紛扔到食人花身上,它雖然歹毒無比,卻不能躲避我們送給它的死亡。

出乎意料,食人花的毒液竟然像汽油一樣助長燃燒,頃刻間偌大的一個花盤燃起了一個濃煙滾滾的大火球,很快被燒得皮毛不剩。

我倆不僅僅是出于報複心理,也算是為民除害吧,食人花這麽歹毒,留在樹林中太危險了,萬一有不明底細的獵人不慎闖入,一般很難逃脫它的獵殺。

不燒食人花之王還好點,這一燒不要緊,我們是痛快了,但藏在他處的食人花卻展開了一場瘋狂的報複。

算不上語言恐吓,林深樹密中不斷傳來像女人般咯咯的笑聲,而且此起彼伏,至少上百朵食人花同時發笑,這樣的笑聲,證明它們在瘋狂地發怒,被燒死的那朵食人花也發出這樣的笑聲,笑聲跟人類相反,它代表着憤怒,笑得越歡,憤恨之心越重。

大牛牛氣得很,不知道他想給自己壯膽呢,還是真沒把食人花的鬼哭狼嚎笑聲當回事,他洋洋得意地喊道:“食人花之王就是被老子一把火燒死的,怎麽的?你們這些龜孫子有本事跑過來吃我呀,老子就原地一動不動地站着,看你們有何本事!”

我雖然确信食人花不可能撒開腳丫子跑過來尋釁滋事,但還是謹言慎行的好,無端激怒它們,非但不是好事,沒準真引來沒必要的禍端。

大牛剛罵罵咧咧地說完話,樹林深處遽然刮起了一場突如其來的狂風,剎那間狂風大作,附近的參天大樹開始劇烈地搖晃,就連地面都開始輕微的震動。

我氣得恨不得給大牛兩個嘴巴,這下倒好,一派胡言亂語卻引來了狂風大作。我讓大家趕緊撤回樹洞中躲避,萬一被大牛這張臭嘴說中了,食人花真得跑過來吃人怎麽辦?

大牛一副死不悔改的樣子,笑得粗腰都直不起來了,笑得合不攏嘴說道:“看把哥幾個吓得,這事湊巧了呗,我承認刮大風了,但絕對不是食人花搞的鬼,植物又不長腿,你們幾個還真以為它們會尋仇殺過來?自個吓唬自個吧。”

馬伊拉意識到這陣狂風來得太突兀,若說趕巧,誰也不會相信,狂風早不吹晚不吹,大牛剛罵完話就來了,而且來得如此猛烈和詭谲。

我說大家誰都別說話了,透過樹根的縫隙,我們五人分別查看四周的情況,我覺得接下來有事要發生。

樹洞外面落葉紛紛,基本擋住了我們的視線,唯一的起作用的就是耳朵了。地面除了輕微的震動,隐約之間還傳來細細碎碎地爬行之聲,像是無數條毒蛇向我們聚集而來。

大牛吓得臉無人色,真要是毒蛇結伴而來,這麽一個小樹洞,大家只能坐以待斃。從經驗判斷,我認為很可是毒蛇,它們爬行的速度和跟地面摩擦的力度,都證明它們體積很大,絕對不是平常見到的小蛇。

每人都拿出匕首,我向大牛要來王者之劍,躲在洞口旁邊,萬一毒蛇攻擊而來,肯定是這個方向首當其沖。

一個粗大的東西狠狠地抽打着頭頂上的大樹,粗大的樹幹被撼動的厲害,震落的樹枝和落葉像下雨般落了一地。我們吓得躲在樹洞內噤若寒蟬,從樹洞看到一個黑色的像蛇一樣的影子慢慢地湊近到樹洞跟前,忽然之間一動不動了。

我們大氣不敢喘,我舉着王者之劍的雙手開始顫抖,想象中自己砍斷一個蛇頭下來,就是不知道這個蛇頭有多大,王者之劍能否一刀砍斷。

一個黑影探頭探腦地将腦袋伸進來,我大喝一聲,手起刀落,一塊粗壯的東西被我砍斷了,那個黑影子嘩啦一聲撤了回去,移動的速度很快,眨眼間跑到幾米開外的地方,停住不動了。這一劍想必給了它一記重創,否則逃跑的速度不會如此之快。

大家心有餘悸地查看被砍斷的東西時,每個人嘴裏都發出一聲驚呼,并不是蛇頭,而是一塊粗大的樹根,上面的根須還殘留着新鮮的泥土,應該從地下拔出來沒多久。

大牛的牛眼瞪得滾圓,詫異萬分地說道:“老樹根?尼瑪,食人花沒來偷襲,敢情來了個千年樹妖!否則樹根怎麽會移動呢?”

樹妖?這個荒謬的結論誰也無法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