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第一次視頻通話

十五分鐘,賀洋把葉言除了附加題之外的題寫完了。

他把做好的文檔發給葉言,躺到葉言身邊和葉言一起看節目。

葉言在看omega48,擡眸問賀洋:“你……要不要看別的?”

叫妙妙的omega又在哭泣着感謝觀衆給他投票,賀洋被哭得有點心煩意亂,但當他看到葉言哭,除了心疼,還會被激發出alpha的保護欲。

“你覺得他可愛嗎?”葉言好奇地問,“萌不萌?”

“我不覺得。”賀洋切了頻道,換到alpha101,認真地問葉言,“小鮮肉帥嗎?”

葉言搖搖頭,心道這些alpha沒有他哥哥們和賀洋帥。他從小看到的帥哥太多了。大多數軍部世家和皇室都是基因優越的alpha與基因優越的omega結合,生出的寶寶可愛且聰明,寶寶長大之後又選擇合适的伴侶,好的基因就這樣被代代相傳。

賀洋又換了臺,月亮臺在播電視劇,劇名《豪門聯姻》。

豪門聯姻,說的不就是他和葉言嗎。

葉言和他都來了興趣,一聲不吭地坐在一起看電視劇。

劇情是一個醜小鴨o被當作替身帶回了a家和a結婚。a對他不好,只是把他當作生育工具和白月光的替身,只在新婚夜對他不可描述,但他懷孕了,被a懷疑這不是自己的孩子。

葉言表情微妙,因為他曾經腦補過自己是替身,不過他現在已經不這麽胡思亂想。

賀洋對他很真誠,那段采訪,也許只是表明賀洋之前有一個暗戀對象。

暗戀對象會不會是自己,葉言目前還在小心觀察之中。

這個電視劇上的醜小鴨o就是方才omega48的妙妙選手演的。本來是挺凄慘一個故事,愣是被妙妙演得像喜劇,他看着妙妙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不,這是你的孩子,不是別人的!”就想笑,心道妙妙演技的巅峰大概是在omega48感謝宅男們投票的哭泣吧。

賀洋看着這謎一般的懷孕劇情,情不自禁地吐槽:“這a也太渣了吧。”

而且o也有點智商不夠用的樣子……賀洋已經n年沒有在豪門中看到這種類型的omega了。

這時候電視機上的妙妙突然暈倒了。

他在暈倒前浮誇地做了一個倒下的姿勢,葉言沒憋的住,低頭舒展眉眼,淺淺地笑出了聲。

賀洋發自內心地擔憂,表情難得有了起伏:“……懷孕的omega這樣摔跤很危險。”

但劇情是妙妙演得小o昏迷了,醫生說孩子沒事,渣a表示孩子沒事就好,o怎麽樣都無所謂,攤手。

葉言已經不笑了。他看着妙妙演大肚子,突然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懷孕生寶寶,不知道會不會和妙妙演得這位一樣慘。

可能是因為結婚結的早,葉言各方面都沒做好心理準備,他還是對婚姻和生育有點焦慮。

賀洋也知道葉言的心思,所以一直都在說不着急。

帝國omega在進入發情期之後就有人結婚生子,特別是比較落後的邊塞星域。首都星的話最早也要高中畢業,二十五歲之後,大多數alpha和omega都會邁入婚姻殿堂。

但賀洋結婚時,已經二十六歲了。

他一直在等葉言長大。

“言言,放心。”賀洋察覺到了葉言細微的小情緒,柔聲說,“你如果懷了寶寶,我一定會照顧好你們的,不會讓你這麽委屈。”

葉言擡起頭和賀洋對視,片刻後,小聲說:“感覺很疼。”

“你還小,那是以後的事情。”賀洋把節目關了,“聽說,你馬上就要去參加設計比賽了?”

葉言點點頭,心道他沒和任何人說呢,賀洋是怎麽知道的呢。

“你都不告訴我啊……”賀洋把葉言揉進懷裏關了燈,“我們小言真優秀,但我傷心了。”

葉言在黑暗裏臉已經像熟透的蝦米,身上的玫瑰味濃郁誘人,他說:“你平時忙,這種事情也不是很重要,所以……”

“我不忙,關于你的事情都重要。”賀洋說,“以後和我多說說你的事情吧。”

次日,賀洋很早就回基地了,葉言返校準備考試周,路上還在回味賀洋昨晚的話。

他總覺得賀洋和他之前好像有千絲萬縷的線連接着,彼此一呼一吸都能引對方關注。賀洋的性格比他想象中要開朗多了,話也越來越多了,怪不得結婚之前葉知空給他打包票,說賀洋話可不少,他就是端着不說而已,可有意思了。

葉言回到宿舍,舍友小魚又在打游戲。

小魚最近在做“星球風暴”這款火爆游戲的主播,正戴着全息眼鏡放大招。他直播過程中一直用馬賽克擋着臉,大家都叫他馬賽克魚。

葉言回來時小魚正捏着鼻子發嗲:“感謝哥哥,感謝哥哥的穿雲箭~~”

葉言把包放在桌子上,對着小魚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小魚對他比了個“ok”,又比了個五,意思是還有五分鐘就結束了,讓他再忍忍。

“感謝哥哥~~感謝哥哥的深海利劍,mua~”

葉言越聽越想笑,等小魚關了直播,他說:“可以啊你,都有人給你送禮物了。”

“本來有挺多禮物,我一出聲他們就不刷了,也不能怪我啊,我這個雄渾的男低音一點也不o,我只好捏着鼻子了。”小魚說,“不過無所謂,我可是技術主播!”

葉言笑着點頭,說道:“你也可以做顏值主播。”

“但他們說十萬粉要發福利,能不能讓我把臉上的馬賽克取消了。”小魚眯起眼睛說,“我說不能,但是能給你們看我的帥哥舍友。”

葉言身體一頓,心想小魚可以啊,竟然都快十萬粉絲了。

“魚,你先斬後奏啊?”

“求求你我的舍友幫幫忙好不好求求你了!”小魚撲到葉言身邊,宛若賀洋家的舔狗拉布拉多,“你就在鏡頭裏露個全臉然後走就行了好不好!”

“我也要感謝哥哥的穿雲箭?”葉言說,“話說你幹嘛用馬賽克擋着臉,你也挺可愛的呀,你幹脆就給他們展示一下你自己。”

“我這嬰兒肥,哪能比得過人家專業顏值主播的顏值,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柔弱omega,他們看見我的臉肯定就不關注我了。”小魚說着,嬌弱地倒在了桌子上,“你快點答應我,啊,我好柔弱啊。”

“行。”葉言說,“那我就出現一分鐘,你把古地球文化史的重點給我劃劃。”

“嗯嗯!”小魚雙手奉上自己劃得重點,他是一個抱佛腳型的考神,“所有文化課的都給你劃。不過……賀洋是不是不願意你抛頭露面啊?”

“不會吧,”葉言想,“就一分鐘而已。”

臨近考試,文科生的日常就是這樣的,背到天荒地老。

晚上葉言坐在氣溫大概只有十九度的圖書館看着面前一堆文化史藝術史,癱在了椅子上。

通訊器震動,是賀洋。

賀洋:「視頻」你有好好吃晚飯嗎。

葉言嗖地一下坐起來,精神抖擻:我吃了食堂。

賀洋發了小橘貓吃罐頭的視頻。葉言總覺得這只瘦弱的橘貓越來越有橫向發展的趨勢,小肚皮都吃得圓滾滾了。他還從來沒有見過貓吃完飯翻過肚皮來仰面朝天躺着,眼神迷離,胸無大志啊!

葉言:大海好像……胖了。

賀洋:那是:)我專業喂貓二十年

葉言倒是很想賀洋,只是不知道聊什麽,就說:你吃飯了嗎?

賀洋:你不在家我沒有做飯的興趣,我回家喂完貓就回去加班了,現在在基地食堂吃飯。

葉言臉都紅了,沒發現董新澤已經坐到了他對面。董新澤看着葉言專心致志地聊天,直到葉言發現他。

葉言:來了個同學,稍等。

賀洋:好。

“什麽事?”葉言說,“你怎麽來南區圖書館學習?”

“蹲你啊。”董新澤拿出一個信封,鄭重地交到了葉言手裏,“喏,這回不會再丢了吧。我寫了一封和當年的情書一模一樣的,就想給你。”

葉言:“……我有男朋友了,你知道的。”

董新澤背上包說:“嗨,新時代,沒有完全标記大家就是公平競争。你要是不想看就扔了呗。”

葉言想把情書還給董新澤,結果董新澤已經飛快地跑了。

葉言低頭嘆氣,繼續和賀洋聊天:我回來了。

賀洋秒回:不會有alpha和你搭讪吧

葉言愣了愣:是的。

賀洋頓時對食堂的魚沒了興趣,皺着眉頭打字:他性騷擾你了?

葉言:也沒有,就給我了一封信……

賀洋瞬間發來一句語音:你把情書拍給我看看。

葉言遂乖巧地把董新澤送他那個粉色的信封拍了一張照片發給了賀洋。賀洋看了之後覺得這騷粉色莫名熟悉,便問:誰送的?

葉言:……是我一個高中同學,大學也同校。

賀洋又發來一句語音:那他是不是早就開始了?

葉言:……恩。

呵,情敵啊。

于是,賀洋在基地食堂單身狗的衆目睽睽之下,用漂浮的光腦打來了他和葉言結婚後第一通視頻。

為了顯擺,他第一句話就沉聲說:“老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看到微博有個小天使寫了賀洋的情詩,字跡非常清秀,但是賀洋字其實巨潦草,是個狂野boy,葉言得一個字一個字辨認他老公寫了什麽。

大家不要養肥我哦,來撒花花~

最近寫文又得十二點之後睡覺了,毛太點煙。

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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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它們會在另一個世界,薪……

“神女不已經是幫了嗎?”安王淡淡笑了笑,“默認下了劉将軍的地位沒有反駁。”

“這可不是我幫。”楚念也笑了,“這是劉将軍的束縛,做得好了是他應得的,但若來日他待百姓不好了,或是沒能完成我留下的給百姓們的承諾,你待看他的下場。”

“無論怎麽樣,神女殿下沒有直接斥責便是幫了我們。”安王說完這句又咳嗽幾聲,從懷中拿出手帕遮掩了一下,“我也沒有想用醫書換神女做些什麽,只是不忍師父的傳承斷絕。”

他和安苑欣聊過之後心裏就一直在想着這件事了。他聽安苑欣說過,她們那裏中醫式微,便有中間許多神奇高超的中醫醫術傳承斷絕難以尋覓的原因。

這讓他想到了他的師父一門辛苦記錄下來的醫術以及藥方。他的師父只有他一個弟子,收他入門是為了報答他父親曾經的救命之恩,以便就近照顧他且給他治療。

原本他師父還要再收一個傳承門楣的。畢竟他這個身體一看就是早夭之相根本當不了師門的頂梁柱,而他師娘去得早,又沒留下個一兒半女的,師父念着師娘不願再娶,覺得日後有徒弟繼承門楣、給他們送終和侍奉香火就行。

可誰知世事無常,十年前他師父還沒找到合心意天賦好的師弟,就出了意外,比他這個注定要早夭的人走在了前頭。

“我自己都沒能掌握我師父醫術的五成,因為我是自己靠着師門留下的醫書自己摸索的,大約也就只會了三兩成,”安王笑容中既有懷念又有苦澀,“誰能想到我居然是偌大一個神醫世家唯一的後繼者。”

“此次回去我難逃一死,無論是我的病,還是我那位皇伯父,都不會在讓我再活着出京城。”安王說起自己的生死來好像在說一個與他無關的人一樣,滿不在乎,“但這輩子我也活夠了,待我死後我那皇伯父也不會好過的。也算是給我父母和我報了仇。但唯一我覺得對不起的人就是我師父。”

他将自己父母留下的勢力經營得很好,也得到了劉屯日後會為他父母報仇的承諾,也告訴了那些忠心于他父母的人這件事,讓他們在他死後可以在劉屯這裏謀份前程,也給了忠心于他不肯另投二主的親信準備了一筆錢財和後路,讓他們可以有機會躲過皇帝在他死後的清算。

這些幫助他忠心他的人他都給了安排,問心無愧,但唯一彌補不了的,只有他師父了。

“我一死,只怕我那小心眼的皇伯父根本不會顧及我師父一門留下了多少高超的醫術,恨屋及烏一把火把它們給燒了,或是随便糟蹋了,在以後便是真正的傳承斷絕後繼無人。”安王往自己內襯脖子上摸了摸,摸出一把鑰匙。

他将鑰匙串了線時時刻刻吊在了脖子上。

鑰匙暗黃暗黃的,被人保養得很好,沒有什麽污垢,但上面新漆舊漆共存,已經有些年份了。

“衆人皆知我師父生前開的醫館名為濟世堂,師門一門的所有書籍便在裏面一個藏于空假山的箱子中。給了神女你們,或許,在其它地方我師門就後繼有人了。”

“神女可先拿着鑰匙,這是我的承諾,回京後我還會讓人帶神女去尋找。”

“你這……真的沒辦法了?”楚念沒有接過他的鑰匙,看着他那捧着鑰匙的消瘦得好似只有骨頭的手,心下嘆氣。

“我的身體早在我出生不久便毀了。”安王說這話時眼底晦暗不明,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鑰匙,“若師父在世可能還能讓我再茍延殘喘幾年,但現在他已經仙逝。而且我那皇伯父不知哪日就不繼續裝仁慈,想對我落刀了。”

“我父親當年是名正言順的嫡出皇長子,一國儲君,後來卻被他用下作手段誣蔑,而我那皇祖父偏愛幼子,忌憚素有賢名的嫡長子,明知道裏面有問題卻還是下令流放了我父母,假惺惺地施恩說我年幼可以留在京裏。”安王握了握掌心的鑰匙,眼眸裏難得地透露出強烈的情緒,蒼白的病容加上他那森森恨意的神情,看上去就像一個前來索命的厲鬼。

“當時不少朝臣和百姓們都認為我父母是冤枉的,但我父母為了我能平安長大認下了前往流放之地。”安王說到此處時情緒激蕩不已,緊緊地抿着蒼白的唇,鑰匙被他雙手顫抖卻用力地握在掌心中,掌心被按出了深深的紅痕,在他那白得幾乎透明的手映襯下看起來觸目驚心,“流放路上說是出了意外而亡,但誰知道皇帝在這裏面沒動手腳?”

“然後還給在襁褓中的我下了毒。”安王閉了閉眼讓自己冷靜下來,“雖然命大撿回了一條命,但身體根基已經毀了。更別提在我兩歲遇到我師父前,還有慢性毒。”

“神女殿下,你說他這樣的會容忍得了我活得長長久久?”安王攤開被印出紅痕的手掌,将鑰匙遞給她,他呼吸開始變得急促,應當是說了這麽多話喘不上氣了,“反正我也活夠了。”

唯一支撐他活下去的不過是還效忠于他父親,暗中幫他的人以及心裏的仇恨罷了。但他這副身體真的親自完成不了了。

而且……有時候他也覺得沒有意思。

楚念沉默地聽完了安王的講述,她知道安王不需要她的同情或是可惜,他只是把這些東西憋在心裏太久了,現實又逼着他自己一人扛起來,在可能是人生的最後一段時光裏,他想找個人傾訴,告訴別人這些年裏他的壓抑他的仇恨,以及……他的疲憊。

背負着這些東西踽踽獨行,獨自一人活在世界上,也不知對于安王而言,是好是壞。

他不想讓他的親信擔心,又不想在合作夥伴面前露怯,更不想在敵人面前示弱,她這個非敵非友,沒有太大利益糾葛,又有一定了解的人,就是很好的傾訴對象。

楚念沒再拒絕,接過了他掌心中那枚纂刻了古樸的花紋的鑰匙。鑰匙一入手,冰涼的觸感從手心傳遞到她腦中。

安王握着鑰匙已經有些時間了,但還沒能捂暖它,可想而知他的掌心也是冰涼毫無暖意的。

“我答應你,你們師門的醫術,在別的地方,會有很多很多的傳承之人。”楚念認真道,“而且,這些醫書會全部署上你師門的名字,”

它們會在另一個世界,薪火相傳,繼往開來。

“這就足夠了。”安王輕輕撥開車簾,車簾上的串珠互相碰撞顫動。車窗外,他們所在之地上空天清氣明,遠處卻有團團烏雲随着風飄來,所經之處,天昏地暗。

第 19 章 我很醜嗎(三)

墨軒心想,果然人一生病都是脆弱的。這天不怕地不怕,誰說我我咬誰的陸花暖竟然會被人說哭了。陸花暖從來都是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胖,認為世界上最美的人就是她。墨軒突然間覺得自己懂了陸花暖,陸花暖其實是知道自己的不足。那些表現只是陸花暖保護自己的一個方式,只有這樣她才能安慰自己。

同時,墨軒又感覺心裏一陣輕松,想着陸花暖如果不是花癡的話,就不會這麽纏着自己。

陸花暖見墨軒半天不說話,以為墨軒真的認為她很醜,眼淚唰唰地就留下來了。墨軒見陸花暖哭了,頓時清醒起來,連忙說道:“不醜不醜。”

“真的?”

“真的,沒騙你,來把藥喝了。”墨軒心裏嘆了一口氣,難道是可憐陸花暖了嗎,在她面前總不能保持冷靜。陸花暖接過碗,聽話地把藥都喝了,滿意的含着墨軒喂給她的蜜餞,從新躺回了床上,見墨軒要走,又一把抓住墨軒的衣服。

墨軒不解的望着陸花暖,陸花暖臉微微一紅,小聲的問道:“墨先生真的不覺得我醜嗎?”

“嗯,真的。你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來給你送藥。我叫小童進來把瓜子皮收拾了,我今天就在你樓下住,有事你喊我名字便可。”墨軒安慰了陸花暖轉身下樓去找小童。

陸花暖想着墨軒說她不醜,嘿嘿地只會笑死了。一陣困意襲來,陸花暖入睡前最後想到的是,這藥裏到底放了多少安神的藥啊,怎麽一喝就困。

入夜後,竹院一片寂靜,只能聽到風吹竹葉的沙沙聲。在陸花暖的房裏,被墨軒關住的後窗吱的一聲被人打來了,從窗外蹿進一個人影,一身黑衣。

只見他走到陸花暖的床邊,搖了搖陸花暖,輕聲喊道:“花暖,花暖……”陸花暖揮了揮手想趕走在她耳邊打擾她睡覺的蒼蠅,但是這蒼蠅一直在喊着她的名字,嗯,對,喊着她的名字。陸花暖一下清醒過來,見床邊站在一個黑衣人,立刻抱着被子,縮在了床腳,問:“誰?”

黑衣人噗嗤一笑,拉下他臉上的圍巾,說:“花暖,你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嗎?”

陸花暖借着月光仔細的打量那黑衣人,看清楚是誰以後,馬上送來一口氣,拍了拍胸脯說:“玉寧,是你呀,你不知道人吓人會吓死人的嗎?”

玉寧手指一比,“噓,小聲點,我可是趁着墨軒還沒有回來來看你的,他在旁邊的竹樓,不要把他引過來。你是知道的他是不允許別人進來的。”

陸花暖哦了一聲,小聲問道“你是怎麽進來的。”玉寧嘿嘿一笑說道:“山人自有妙計。”脫了鞋子,鑽進陸花暖的被窩,轉移話題問雲皎月下午來做什麽。

陸花暖對玉寧說了下午的事情,玉寧一聽雲皎月趁着陸花暖生病欺負她,頓時火冒三丈說:“以後收拾了她,你要擔心。”

陸花暖連忙勸道:“算了,墨先生今天教訓過她了。”說完還一臉幸福。玉寧好奇的問怎麽回事,雲皎月說,她問墨軒他醜不醜,墨軒回答說不醜。

玉寧拍了陸花暖的腦袋一下,說道:“傻瓜,這麽好哄。”陸花暖反擊也拍了玉寧一下說:“我不傻。”

玉寧笑着說到:“不傻不傻,而且我們家花暖真的不醜,包子臉多可愛呀。”

第 14 章

第14章

這一場喧鬧的春雨,淋漓地下了整夜。

楊簡聽着雨聲阖眼,一直沒有睡着。山風一直撲在他身上,浸得他渾身冰冷。

身後,周鳴玉的呼吸算不得安穩,顯然是防備着他,不肯好好休息。

她以前從沒有這樣防備過他。

楊簡想起從前的事。

和謝惜相約的那天,他原本是一大早去東市給謝惜買栗子糕吃,排了好長的隊買到了最後幾份,興致勃勃地往謝家去。

去的時候,謝家早變了模樣。他抓住官兵一問,方知謝家被抄,謝家人全都下了大獄。

他去牢獄,牢獄自然不會讓他進去。他去問父親情況,父親以他年歲太小為由,一個字都不曾多說。他沒有辦法,只能去求大兄楊策。

楊策自然沒辦法,楊簡便道,只要去牢中看一眼就好。

楊策問他:“你是要去看誰?”

楊簡沒明白:“自然都要看的。”

楊策見他尚懵懂,輕嘆一聲,将他拉到一邊,低聲道:“若是旁人,你不必去看,去了也無用。你若想看十一娘,那就更不必了。”

楊簡以為謝惜出了什麽事,忙問:“十一娘怎麽了?”

楊策道:“此事除我以外無人知道,你莫要與父母兄弟多說,自己知道就好——十一娘被換走了。”

換走了,換去哪?這個問題便再沒有了解答。

楊簡當時想去找謝惜,楊策直罵他糊塗:“如今旁人都不知道,十一娘在外面還算安全。你若慌張去找,被有心人發現,你能救得了她嗎?”

楊簡急道:“不能讓十一娘一個人在外面。”

楊策安慰他別急:“你裝模作樣圍着父母鬧就行了,一切有大兄在。我若找到十一娘,肯定将她藏好,再來告訴你,好不好?”

楊簡信了。

楊簡那時候真的以為,只要騙過了父母,多等幾日,就真能見到謝惜。

他太天真了。

外面的世界翻雲覆雨,等他得到信兒的時候,是謝家人隔日便要處斬。

他跑去質問父兄,自然毫無結果,還白得一頓訓斥。他要出去找人,卻被父親楊宏下令攔下,關進房中。

楊簡不死心,趁下人送飯的時候打倒守衛逃了出去,這次連大門都沒出,就被楊宏命侍衛按去了祠堂。

楊宏說他忤逆犯上,要将他家法處置。他指着密密麻麻的牌位,質問父親可曾無愧于列祖列宗。

那日楊簡被結結實實地打了一百棍。

楊宏站在春日裏靜默的夜晚,廊下明滅的燈火照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他問楊簡:“國家之大,偏你只執着于那點稚子私情。你讀十餘年忠君之書,都忘去了哪裏?”

楊簡仍舊不肯認輸:“謝家之忠,日月可鑒。縱是今日被小人陷害,蒙冤受辱,我等也該徹查此事,還于正義。父親教養我多年,忠義之道,我不曾忘之,可父親又做到了嗎?”

楊宏站在宗祠之前,一字一頓:“忠義之道,我心無愧。”

父親偉岸的形象,就是在那一刻,在楊簡心裏粉碎轟塌的。

楊簡這家法挨得實在,回去後大病一場,幾乎要去了半條性命。但他自己心裏仍舊不甘,硬是撐了過來。

只是等到那時,謝家人早被斬了個幹淨。就連奴仆,也發賣得一個不剩。

楊簡知道自己再也見不到謝惜了。

對很多人而言,成長只是一瞬間的事,對于楊簡來說,可能就是那一天。

楊簡再也沒有什麽可以叫他覺得快樂的事。

楊家的兒郎接二連三得享高位,他有祖宗蔭庇、父兄助力,很快也升了上去。楊家要向皇室表達忠心,那他就去做皇帝最鋒利的一把刀。

楊宏警告他,不要想借皇帝之勢和楊家割席,他活一日,就一日逃不開楊家。

他也只是笑一笑,對父親稱是。

世家子弟,一輩子都逃不開自己的家族,他早就明白了。

楊家怕他暗藏反骨,怕他投效皇帝,怕他禍害同族;而皇帝照樣忌憚他出身世家,忌憚他或有二心,在外另立寒門勢力牽制于他。

楊簡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條看不到結局也不能回頭的絕路。這一路黑暗無光,無力攀援,他有想要堅守的本心,卻根本不知道能不能堅守下去。

也許有一天,他終究也會在宦海沉浮中被吞沒,變成一具眼中只剩下權勢浮名的行屍走肉。

也許不到那一天,他就會被皇帝放棄。狡兔死,走狗烹,鳥盡弓藏,這都是他三歲就學會的道理。

少年淩雲志,人間第一流,早都随着過去一起消散。

到如今,正三品的指揮使,是世人唾罵的鷹犬佞臣;敬仰的父親叔伯,是踩着姻親之家東山再起的無恥之徒;昔年舊友同窗,全對他笑臉相對敬而遠之。

楊簡覺得自己此生也許就是這樣了。

可老天爺這樣愛開玩笑,把那樣一把生機盈盈的海棠團扇,遞到了他的面前。

那是多麽一個美麗的陷阱啊。

這些年,似乎早已沒人記得有一對青梅竹馬的天作之合,但這一枝豔紅的海棠,仿佛燃盡了這些年的蒙蒙陰霾,又将舊日那些心動不已的好光景拉了回來。

十五歲的楊簡無力挽回。

八年後,他不死心地想要再試一試。

去看看罷,去看看遞來這把扇子的人,究竟是誰背地裏想要他性命的刀子。

去看看這叫周鳴玉的普通繡娘,究竟是何方神聖。

若不是舊人,那便決絕斬之,以免後患。若是舊人,這上京城裏波谲雲詭,又是為何歸來?

哪一種可能,于他都不是好事。

他尚在考慮如何解決,便聽說周鳴玉墜崖。他腦海中有一個聲音在說:就這樣罷,她死了,這件事就過去了,就永遠地過去了。

可心裏的另一個聲音在說:如果她死了,也許他永遠都過不去。

楊簡沒等到自己的部下前來,就先行下了懸崖查看。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糾結什麽,也許只是被這茂密葳蕤的草木惹得心煩意亂。他怕走得快了,略過許多隐蔽處,又怕走得慢了,便徹底趕不及挽回。

他找到她的時候,她就藏在藤蔓之下,一身騎裝都染上了血土,灰的、暗的,一時也分不清究竟是哪裏受了傷。

整個人安安靜靜的,睡着了一樣。

那一刻他以為自己來遲了。

可她又睜開了眼,疲憊又無奈地看向他。

楊簡一眼就看出來她不肯見到自己。

即便在如此性命攸關的時候,她也不肯。

可不得不承認的是,在她望向他的這一眼,他心中忽而生出了一種快樂,叫嚣着幾乎要沖出胸膛。

面前的人和記憶裏的人一點也不一樣。

可是,十一娘啊,好久不見。

自十五歲那年一場失約,久別再相逢,竟直到今日。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這樣說似乎有些荒謬,但那一刻,楊簡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歸路。

只是這欣喜也只有一瞬間。周鳴玉疲憊地閉上眼的那一刻,他的欣喜就全然被擔憂沖散。他迫切地要确保她性命無虞,迫切地要救治她嚴重的傷勢。

他心中總還停留在許多年前,覺得他們親密無間,可當他帶着木枝回來幫她固定傷腿卻看見她自己掰正了肩膀的時候,他才突然意識到——

他們早就不同了。

她已經在外面流離了很久,變得與從前截然不同。如果非要說對他有什麽感情,那也只剩下防備與仇恨。

所以他也沒辦法幫她檢查傷口。

楊簡猜測,在自己離開的時候,她應當簡單地給自己做過處理,但因為不知自己何時回來,故而肯定十分潦草。

所以他只得帶着她盡快找到安身之處,再給她留出足夠的時間,讓她好好處理。

直到夜幕降臨,終于能好好相對而坐,好好地說幾句話的時候,他卻又猶疑了。

說什麽呢?

她的排斥與戒備那樣明顯,她是孤身一人的謝惜,他是與她有仇的楊簡。

他問她公事,她要護着原之瓊,不肯多說;他問她私事,她的舊事,卻又可憐得耳不堪聞。

關于她的現在,他無法參與;關于她的過去,他是罪魁禍首。

算了。算了。

這一晚過半,楊簡終于聽到身後的呼吸聲漸穩。直到周鳴玉睡着,楊簡終于敢睜開眼,轉過身,輕緩地來到周鳴玉身邊。

那兩顆藥性烈,折騰了這麽久,也該睡着了。

周鳴玉側躺在地上,後背抵在山壁上,雙手在前環抱着自己,身體微微曲起,是個很不安定的姿勢。

她的手裏還緊緊攥着一截很短的手指粗的木枝,一頭已經被折尖了。

她秀麗的眉蹙着,睡夢裏都沒有展開。

她顯然是已經習慣了這樣令人驚懼的生活,所以時時保持着防備的姿态。

楊簡不知道這些年她經歷了什麽,只是心裏酸澀。

他伸出手,很輕很輕地,落在她的眉間。

十一娘,我知你性烈,時隔多年回京蟄伏,有關謝氏之冤、楊家之仇,你終究是要一一讨回的。

也許日後,你的刀鋒,也會落到我的頭上。

可這一次,讓我放肆一回罷。

阿惜,你不知道,我是真的很想念你。

他輕輕地抱住了她。

第 17 章 :未雨綢缪

見清梧帶着燕十一消失于天際,燕九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一顆心又緊張的懸起來。

安頓好一個,還有一堆難纏的麻煩事等着自己哪,不過當務之急還是要搞定紅绫。

燕九心中吶喊:老天!我一點都不想說謊,可我卻在誠實的大道上越跑越偏!

燕九收起所有的心緒,淡然的注視着紅绫。

“燕卿就快死了,你願意救他嗎?”

紅绫眉峰一挑,疑惑的看着燕九,“燕卿不是閉關了嗎?他的儲物戒指怎麽會在你這裏?”

“此事說來話長。”燕九整理了一下思路,這才娓娓道來。

“我天生土靈根,修習的也是土屬性功法,那天我在練習法訣時,在燕府底下發現了被困的燕卿,而将他困起來的是燕管家。”

“燕管家?”紅绫眉峰微皺,“他不是個凡人嗎?”

“不!他是個魔修!”燕九神色忿忿的說到。

然後燕九就開始了她面不改色的胡扯。

“燕管家曾經很喜歡一個女修,但這個女修卻為救燕卿而死。為此,他十分嫉恨燕卿。甚至不惜委身于燕府,做了一個小小的管家,為的就是伺機報複燕卿。這一次他趁着燕卿閉關時,暗下毒手,将燕卿囚禁在地底,并在燕卿身上種了一棵魔植,用來折磨燕卿。我知你曾經受過燕卿的恩惠,現在我将一切都告訴你,紅绫你能幫我嗎?幫我救救燕府,救救我的父親。”

燕九眼神哀哀的看着紅绫,心中卻在打鼓,不知紅绫信了幾分。

紅绫審視的看着燕九,心中卻已經信了幾分。燕卿那張臉,的确是招蜂引蝶的厲害。

“那你手上的儲物戒指從何而來?”

“是燕卿告訴我這戒指放置的地方,他說只要拿這個戒指給你看,你就會相信我。”

燕九掏出儲物戒指,期待的看着紅绫,“紅绫現在能幫我的就只有你了!”

紅绫看向遠方,碧藍的天空上,偶有薄雲飄過。

很多年前,好像也是在這樣的一個天氣裏,自己遇見了燕卿……

“夫君!你猜我拿到了什麽?”

彼時的紅绫還帶着初為人婦的喜悅,那天她正賣了在萬獸山獵殺妖獸所得來的晶核,加上自己多年所得,與其他修士換了一枚築基丹。

紅绫高興的返回自己的居所,她要将這枚築基丹送給自己練氣圓滿的夫君。

誰知推開房門時,面對自己的不是夫君悱恻溫柔,而是至自己于死地的“斷魂針”!

只見那三枚斷魂針,破空射來!直擊自己上、中、下三路,即使自己努力避開,可是在如此倉促的情況下,自己也只堪堪避開兩枚。

其中一枚擊中了自己的左腿,斷魂針上面淬着的毒液,随着經脈游走其上,傾刻間就讓自己動彈不得。

而斷魂針的主人不是自己的夫君,還有誰。

就連在斷魂針上淬毒都是自己給他出的主意。

卻誰知,如今自作自受。

紅绫躺在地上,眼睜睜的看着舟生,将築基丹從自己懷裏拿走。

這個曾經對自己無比小意溫柔的夫君,自始至終都沒有看上自己一眼。

紅绫放聲大笑起來,笑自己癡,笑自己傻,笑自己眼瞎,笑自己癡心一場不過是笑話。

她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毒素在經脈裏游走,很快,就蔓延至腰腹,紅绫躺在地上,等着迎接最後的死亡。

她張着眼睛,看向遠處,那天的天氣可真好,天空湛藍,偶有風吹來,夾帶着不知名的花香,不遠處的草叢裏,還有小蟲聲聲鳴唱。

“這世間什麽是真?什麽是假?”紅绫茫然的呢喃。

曾經笑容缱绻的夫君,也只不過是如今奪走自己性命的儈子手。

曾經的甜蜜過往,不過是此刻流淌于身體的毒藥。

自己一直追逐的幸福不過一場虛幻,猶如鏡中花水中月,只能臆想,卻遙不可及。

紅绫閉上眼睛,獨自呢喃道:“我空自情意綿綿,但屬意的卻是鏡花水月一般的虛幻。”

紅绫在這生死關頭,悟了。

“我之道,名為鏡花水月”!

紅绫一雙明眸,猛地張開!似有玄妙的道文在眸中一閃而逝。

若是我能活下去,舟生,你可要給我好好的等着。上窮碧落下黃泉,我紅绫也要将你碎屍萬段!

可是毒素卻沒有絲毫停留,已經游走至心髒附近。紅绫絕望的閉上眼睛,一滴清淚在睫間搖搖欲墜,我悟了,可惜我就要死了。

“用我救你嗎?”

一道聲音猶如天籁,遙遙傳來。

紅绫睜開眼睛,看見的就是眼帶戲虐的燕卿。

紅绫渴求的看着燕卿,眼中求生的欲望,不言而喻。

燕卿輕笑起來,那一瞬,紅绫頓生:郎豔獨絕,世無其二之感。

“我能救你,可你能給我什麽哪?”

“我将我的命給你……”

紅绫從回憶中走出,這才看着燕九淡淡的問道:“怎麽救?”

燕九大喜,這就答應了!?

“我有辦法救燕卿出來,你只要盡可能的拖住燕管家就好!”

燕九拿出幾瓶丹藥遞給紅绫,其中不乏幾種效果不錯的中品丹藥,當然,裏面還夾雜着燕卿給自己的中品聚靈丹。

“這是燕卿親手煉制的丹藥,你一并拿去用來修煉吧,關鍵時刻用來恢複靈氣也是好的。”

紅绫接過那枚玉瓶,拔開瓶塞輕輕的嗅了一下,靈氣充盈,清香四溢,确實是上好的丹藥。

“你真的要給我?”

“當然,我們現在可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實力越好,我們成功的幾率越大。”燕九笑着回到。

其實不止如此,燕九也是為了證明自己的猜想,那天燕卿發現自己躲在暗處。原因不可能出在自己修煉的功法上,反倒是自己當時含在嘴裏的“聚靈丹”,來的更加可疑。

而那枚聚靈丹來自燕卿,很有可能是燕卿在上面做了什麽手腳。

一但救出燕卿,面臨自己的很有可能是“卸磨殺驢”,自己還是要早做打算,提前準備好退路。

畢竟,燕卿修的可是無情道啊!無情道下,斬親緣!斷情念!

燕九本來以為只有具有“反/社/會/人格”的人,才會選擇修煉無情道。卻沒想到燕卿這個處處留情的“種馬”,也會修無情道。

而自己卻還在這裏絞盡腦汁的設法搭救,想想也是蠻佩服自己的。

不過,與其成日裏提心吊膽,擔心自己會成為花肥,還不如現在就玩把刺激的。

燕九拿出一個沙漏,這才對着紅绫說到,“太陽落山後,你就将沙漏倒轉過來,當沙漏裏的沙子漏到一半時,你就動手!”

燕九再三叮囑到,“切記!燕管家已是築基大圓滿修士,你只需要拖住他片刻,千萬不要與他硬碰硬!若是不敵,只管逃脫就是!”

紅绫聽言,不由得心下一暖,“放心吧,我雖然不是燕管家的對手,但是拖住他還是綽綽有餘的。”

紅绫話鋒一轉,裝作随意的問道:“那你哪?”

“我?”燕九有些意外的看着紅绫,似乎詫異于對方對自己的在意。

真沒想到,看上去冷冰冰的紅绫,也會對自己表露出關心。

燕九笑着說到,“當然是去做其他準備啊。”

紅绫點頭,這才與燕九分別,雖然她嘴上說說的輕巧,可燕管家畢竟是築基大圓滿的修為,自己要做的準備,也很多哪。

見紅绫離開,燕九轉身進入了門上挂有兩朵彩色荊棘花的——丹藥坊。

有荊棘花紋飾的店鋪,是為修士服務的,而花朵的數量,決定了店鋪的等級。

通常兩朵荊棘花的丹藥坊,代表的是:你不僅可以在這裏買成品丹藥,還可以把手裏的丹藥賣掉。

據《中洲大陸風雲志》上記載,标有五朵荊棘花的丹藥坊,可以帶着丹方和丹方內記載的各種靈藥,讓丹藥坊裏的煉丹師們,親手煉制。

只是這種“私人訂制”不僅費用十分高昂,而且還不一定能成功出藥。

不過燕九此行進丹藥坊,只是為了買一些練氣期能用的上的尋常丹藥。雖說燕卿也會煉丹,可是燕卿畢竟是築基後期的修士,他的儲物戒指裏,練氣期能用的上的丹藥,少之又少。

沒辦法,燕九只能為自己親自置辦。所幸有了燕卿儲物戒指裏的靈石做支撐,這點東西當然不在話下。

半個時辰後,燕九方才從藥閣裏出來,還沒等她來得及歇口氣,她就馬不停蹄的趕往烈炎城東邊的妖獸交易市場。

妖獸交易市場,顧名思義就是買賣妖獸的地方,在中洲大陸有一種享有聲譽的職業,名為——馴靈師。

就是将各種各樣的妖獸馴養成溫順的靈獸,賣與修士從中獲利。而成年的妖獸通常不好馴服,所以馴靈師們通常會收購修士手裏的妖獸幼仔和妖獸蛋。

妖獸交易市場就位于烈炎城的東邊,大小與兩個燕府差不多。燕九一走進妖獸交易市場,就有一種進了動物園的即視感。

本以為妖獸都應該和史前怪獸恐龍一樣高大威猛,猙獰嗜人!誰知這些妖獸,除了樣子千奇百怪,就跟現代動物園裏的那些老虎一樣,安靜的俯卧在那裏。

小一點的妖獸被困在籠子裏,大一點的妖獸直接被困在地上放置的法陣裏,簡直比動物園還要随意。

大概是因為妖獸價格的原因,妖獸交易市場裏的人并不多,一見燕九到來,幾個馴獸師也都顯得愛搭不理的。

畢竟燕九的年齡擺在那裏,七歲的小姑娘喜歡的無非是一些月光兔之類的低階妖獸,而這類妖獸通常也就三、四快下品靈石,還不夠浪費精神的。

燕九卻十分享受這種“冷落”的待遇,她要的就是沒人打擾,她好安心的挑選一只代步靈獸。

“啊,這是只“疾風豹”!奔跑時速度快,但是時間不長,不好不好。”燕九拿着手中的小冊子,一邊觀看籠子裏的靈獸,一邊對應上面的圖片解說。

這種解說手冊,在妖獸交易市場随處可見,只要一塊下品靈石,就可以拿走十冊。實在是觀光旅游,文物浏覽的不二佳品。尤其對燕九這種不了解妖獸的人來說,實在是貼心之極。

燕九走向下一只靈獸,這一次的靈獸直接被困在地上的法陣裏,裏面呆着的,乃是一只長着蜥蜴腦袋的火紅大鳥。

“不知道這個是什麽?”燕九翻動手上的書冊,“原來是一只“極光蜥首鳥”,優點:飛翔速度迅猛,溫順。缺點:食量極大。”

燕九摸摸下巴,“這個倒是值得考慮一下。”

很快,燕九對着圖冊,就将這些靈獸看了個七七八八,當然重點在那些跑的快、飛的高、又便宜的靈獸身上。

最後燕九選定的依然是那只長得醜,但是性格很溫柔的“食素主義者”——極光蜥首鳥。

見燕九連連打量籠子裏的極光蜥首鳥,那極光蜥首鳥的主人即使再眼瞎,也看出了生意上門。

“這位小道友,可是看上了我這只極光蜥首鳥?”那留着八字胡的店主,笑得一臉親切。

“沒有,我只是覺得它長得太奇怪了。”燕九接着說到。

“我從來沒有見過那麽醜的妖獸!你确定會有人買它?”

聽到燕九如此回答,那小胡子店家臉上立刻顯現出幾分不快,這是誰家的小丫頭,莫不是來砸場子的?!

見店家面色不愉,燕九也知道點到為止。這買東西“砍價”講究的就是一個度。

“哎~”

只見燕九面色苦惱的嘆了口氣,神情郁悶的小聲嘟囔到。

“我實在不喜歡這種長得醜的坐騎,真是搞不懂爹爹,為什麽要我買這種坐騎?那裏有月光兔來的可愛。”

這種故作老成的愁悶樣子,在燕九這個年紀的孩子做來,簡直有種說不上來的可愛。

雖然燕九聲音小,但那店家卻聽了個清楚,那小胡子店家簡直笑成了一朵花。

“小姑娘,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那小胡子店家指着那頭極光蜥首鳥說到。

“你只知這妖獸長得醜陋,卻不知這極光蜥首鳥飛行的極快,就連一些築基修士都喜歡用他來代步。而且你別看他長相兇惡,但他不食血肉,性子最是溫順不過。你父親讓你買他作為坐騎,實在是為了你好。”

燕九驚恐的捂着嘴巴,大大的眼睛裏盛滿了不可思議。

“你,你怎麽知道,是阿爹讓我買的!”

那小胡子店家“哈哈”大笑起來,這到底是誰家的孩子,怎的如此有趣!

見那店家大笑,燕九不由得惱怒的跺腳喊到:“笑什麽笑!你到底賣不賣給我!再笑下去,我就不買了!”

那小胡子店家這才收聲,看向燕九的目光中,也多了幾分真切。

“別啊,”那小胡子店家笑着回到,“你不買,不怕你父親生氣嗎?”

燕九賭氣的将頭扭到一邊,“我才不管他,反正我不買,醜死了!”

“你看,他飛得可快了!”那小胡子店家打開地上的法陣,手指放在唇邊打了一個呼哨。那極光蜥蜴鳥張開背後的大羽,先撲閃了兩下活動了一下筋骨,緊接着一飛而起。

大力揮動的雙翅卷起一陣大風,吹得燕九張不開眼睛,就在這塵土飛揚中,那只極光蜥首鳥蜷縮起獸爪,趁着勁頭沖天而起,展開雙翅傲游于天上,幾下扇翅後,就消失不見。

單單是這只極光蜥首鳥展現的速度來看,燕九還是很滿意的,只是砍價這條路,還是任重道遠啊。

燕九在心裏,默默的嘆了口氣,賣萌可恥!尤其是自己這奔三的成年人,還在這扮蘿莉,想想也是醉了。

“啊!他飛走了!”燕九捂着嘴巴,驚呼到。

那店家笑着擺擺手,“沒有飛遠,我這就喚他回來。”

只見那小胡子店家再次打了個呼哨,遠處的天空上就漸漸顯現出一個小小的紅點,正是那只飛走的極光蜥首鳥。

燕九眼裏盛滿驚嘆,這簡直就是随叫随到的“私人航班”。這種掏出靈石大喊“買!買!買!”的欲望太過強烈,燕九只能下意識的護住儲物袋,用以提醒自己靈石得來不易。

那只極光蜥首鳥乖巧的落下,收攏翅羽安靜的俯趴進原先呆着的法陣。

那小胡子店主的臉上,是遮掩不住的驕傲。

“小姑娘,我這極光蜥首鳥不錯吧,要不要買回去啊?”

看着滿臉寫着“奸商”的小胡子店家,燕九心裏一陣冷笑,買是要買的,卻不是你想的那種買!

燕九清清嗓子,負着雙手,一副“小大人”的樣子問到,“這只妖獸多少靈石?”

那小胡子店家連連搓手,這種大生意上門的興奮感,非商家不能了解其一。

尤其到對方還是一個好哄的“孩子”時。

“這位小道友,”見燕九想買,那小胡子店家,連稱呼都從“小姑娘”上升到了“小道友”。

“你也看了,我這極光蜥首鳥飛得極快,樣子也想的十分威武,實在是适合道友的坐騎,我也不來虛的,這只極光蜥首鳥售價十五枚中品靈石。”

那小胡子店家對着那只極光蜥首鳥一陣吹捧,就連樣貌醜陋,都變成了威武了,燕九只能嘆上一句“奸商”!

燕九面露為難之色,“這樣啊,那我還是不要了。你這裏有月光兔嗎?我想要一只那個個。”

那小胡子店家的胡子氣的一陣抖動,我都做好你跟我讨價還價的準備了,你直接給我說不要了!還能不能好好的做生意了!

“為什麽?我這極光蜥首鳥不好嗎?”那小胡子店家急切的問到。

“好呀!”燕九語帶天真的說。

“那是你不想要?”那小胡子店家接着問道。

“想呀!”燕九繼續天真的回到。

“那為什麽不要?”

那店家臉上的胡子,抽搐的更厲害了,這一定是來砸場子的!

“因為太貴了呀!”燕九兩手一攤,無奈的說到,“我沒有那麽多的靈石呀!”

燕看着小胡子店家,開心的說到,“反正我一開始想要的是月光兔!我就跟爹爹說靈石不夠好了。對了,能幫我挑一只毛長一點的月光兔嗎?我喜歡毛長一點的。”

見燕九一副如卸重負的輕松樣子,小胡子店家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靈石不夠,你不會和我講價嗎!我可以給你便宜些啊!

小胡子店家連連呼氣吐氣,讓自己迅速冷靜下來。

“你帶了多少靈石?”

“五塊中品靈石啊!”

還好還好,小胡子店家暗自安慰到,還是有賺頭的。

“看你這麽可愛,五塊中品靈石賣給你好了!”

看着小胡子店家看似一副忍痛割愛,實則爽快無比的答複,燕九就知道,自己給的價還是高了。

“可是我還是不能買。”

“為什麽!”小胡子店家都快抓狂了!現在的小孩子都這麽折磨人嗎!!

燕九看着腳下,弱弱的說到,“爹爹說三塊靈石用來買坐騎,兩塊靈石用來買法器,都給了你,法器怎麽辦?我還是買月光兔好了,我喜歡月光兔。”

那小胡子颦眉思忖,心裏的小算盤撥的“噼啪”作響。三塊中品靈石似乎也有的賺,只是這利潤也太小了吧。

那小胡子店家,一砸手心,狠心的說到,“三塊就三塊吧!我也認了!”

見小胡子店家臉色似乎是認真的,燕九也知道,這差不多就是底線了,正所謂見好就收,做的太過恐怕得不償失。

“真的嗎?”燕九臉上不見喜色,反倒多了幾分失落。

只見燕九一邊拿出靈石,一邊無比悵然的說道:“買了極光蜥首鳥,就不能買月光兔了。”

小胡子店家,簡直就是有苦說不出,自己都如此退步了,對方還是一副愁苦的樣子!這是鬧怎樣!

小胡子店家随手摸起旁邊架子上的放置的寵物蛋,一把推進燕九懷裏。

“這是月光兔的妖獸蛋,你拿回去孵着玩吧!”

燕九左手抱着月光兔的妖獸蛋,右手拿着裝有極光蜥首鳥的“靈獸袋”,就這樣被推出了店門。

“啪!”身後的店門被重重的合上,燕九正式上了這件店鋪的“黑名單”!

燕九不由得莞爾一笑,從十五枚中品靈石,到三枚中品靈石,外加一只贈送品妖獸蛋,這“購物”的感覺似乎還不錯啊。

燕九笑笑,接着走進了下一家店鋪……

就在燕九東奔西走上下忙活的時候,千裏之外的晴空之上。清梧正操縱着小船向着昆侖的方向飛去,船艙外大風烈烈,薄雲卷積。

船艙內,清梧正在烹茶煮酒,只見他持着茶壺,對着茶杯微微傾斜。一道琥珀色的茶湯傾洩而出,穩穩的流進小巧的茶杯裏,不多不少剛剛七分滿。

清梧将茶杯推到燕十一面前的小幾上,這才開口。

“九階煉心臺的第九階,名為“問心”,問的就是你的道心。在這一階上,你會面對你這一生中最不想面對的人,或許是強大的敵人,或許是最好的朋友,又或者是你最親近的家人。”

清梧給自己斟滿一杯,放在唇間慢慢的品着。

“我當年看見的是一只吞食人心的惡獸,所以我一劍斬了它。可是你面對的,是你家姐姐的影像,我很好奇,你為什麽會做出那樣的選擇?”

燕十一默不作聲,只是沉默的摸着手裏的發帶,那是燕九曾經用來為他束發的,發帶的兩端,還結了兩只漂亮的平安結。

“她不是我的姐姐。”

燕十一聽見自己這樣說。

“她是比我還要重要的人!”

燕十一向着船艙外望去,那雙漆黑的眼睛裏,映不進半點光亮。

“所以,我才會一劍斬殺了“自己”!”

第 13 章

第13章

謝惜不喜歡做女工。

謝惜其實是這一代裏教養得相當優秀的女孩子,她什麽都會做,什麽都做得好,但是也有自己的好惡。

她的針線活不錯,但她自己不喜歡浪費大把的時間在這上面,所以只是偶爾無聊了,才打發時間着給自己做兩個小玩意兒。

但楊簡想要。

那時候他時常纏着她,旁敲側擊地說自己缺點什麽。謝惜明白他意思,被他鬧得不耐煩,叫他去找家中姐妹或者侍女做一個。

楊簡當時就不高興了。

“我有未婚妻,去勞煩我家中姐妹做什麽?我又不要你多辛苦,随便什麽扇墜荷包的,你做一個給我不行嗎?”

謝惜還能不知道他怎麽想的?

她分外不樂意,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要做什麽。我可不願意做個私密的物件,倒叫你帶在身上出去招搖。”

楊簡拉着她不撒手,道:“那有什麽的?我諸位兄長,身上帶個嫂嫂親手做的東西,那有什麽了不得的?他們還在外頭吹噓呢。”

謝惜拿扇子敲他,道:“你兄嫂都成了婚了!”

楊簡耍賴:“我們也快了。”

“快什麽!”謝惜把自己的袖子扯回來,“日子還早呢。我娘說了,要将我留到十八歲再嫁人。你別在這跟我拉拉扯扯。”

她扭頭就走,楊簡一聽急了,追上去攔住她:“怎麽就十八了?之前不還說的十六嗎?我都答應了伯母,将來成了婚,不拘束你随時回謝家的。”

謝惜不以為意,反問道:“十八怎麽了?高門世家的子女都晚婚,十七八歲也常見。我家六姐姐不也是十八才嫁到你家去的嗎?”

楊簡氣她不用心:“你姐姐是你姐姐,你和她比做什麽?我又不是對你不好。”

謝惜一聽這話來了氣,質問道:“你這話什麽意思?你兄長可是對我六姐姐不好了?”

楊簡連忙否認,道:“哪裏不好?我兄長待她如珍似寶的,她也常回謝家,你可瞧見她哪裏不好了?”

謝惜打他一下:“那你說這話做什麽?我才不信你,我去找我六姐姐問去。”

這事鬧了一圈。楊三郎和謝六娘的日子過得好好的,被謝惜突然這麽一盤問,迷茫之下吓了一跳,待問清楚了事情經過哭笑不得。

這還不算完,兩家父母聽說這事,還真以為這一對日子過的不好,驚疑之下憂愁了很久,明裏暗裏旁敲側擊,搞得夫妻二人頭痛不已,解釋了好幾遍才作罷。

于是兩家父母回了家,分別把謝惜和楊簡叫到身邊一頓臭罵。

謝惜心裏不痛快,把罪責都怪到楊簡的頭上,想若不是他嘴裏胡說,也輪不到她去挨罵,為此幾天都故意不見楊簡。

楊簡十分乖覺地和父母認了錯,又上門向謝家父母道歉。

謝家父母自然不會和楊簡計較,笑着打趣幾句就放過了他,只是謝惜這邊不好說話,脾氣鬧起來,幾回都拒絕了楊簡的求見。

楊簡幾次前來都無果,情急之下也顧不得許多,待被拒絕後從院門前出來,扭頭就轉到後頭翻牆去了。

內院的牆算不上高。楊簡的身手也是鍛煉過的,動作十分矯健靈活,幾下就長腿一跨越過了牆頭。

他回頭一看,就瞧見了謝惜坐在廊下,手裏捧着個繡繃來來回回。

謝惜聽見了聲響,一擡頭就看見楊簡從牆頭冒出來,看了她一眼後笑得跟個傻子一樣。

她吓了一跳,下一刻又板起臉,收拾了東西拉着秀書回房。

楊簡哪能讓她跑了,一下便從牆頭跳下來,幾步跑過來攔住謝惜,笑眯眯地伸手道:“做什麽了?拿來給我瞧瞧。”

謝惜臭着臉不看他,将他往一邊推,惱道:“誰家好兒郎翻姑娘家牆頭?你羞不羞?少來這裏煩我。”

楊簡哪能叫她一個姑娘家推動了?

他順勢便拉住了她手腕:“我不好,我不羞,都是我錯了。你做了什麽東西,叫我看看罷?”

他故意鬧她:“好阿惜,好姑娘。”

謝惜被他鬧得直笑,臉色根本繃不住,但仍舊藏着不撒手。

楊簡到底身高手長,把東西從她背後拿過來,還叫秀書攔着她。他轉過頭一看,繡繃上的棉帕上,繡着一株小小的海棠,尚未完工,卻已見雛形,生動又精巧。

楊簡一下便笑開,飛快取了下來,見謝惜過來搶,便将繡繃往旁邊一放,自己拿着棉帕從廊邊跳出去,快速往門口跑開了。

謝惜追不上他,氣急敗壞道:“誰說要給你了?”

楊簡停下來看她,笑道:“到我手裏就是我的了。一塊棉帕子,你送給別人,誰要?”

謝惜跺腳:“我送給秀書的。”

秀書在一旁捂着嘴笑,楊簡道:“秀書手裏的帕子都是絲的,她才不要你這棉帕子。”

他十分開心地出去了,留下謝惜一個人在原地撅嘴:“那麽個爛帕子他也要拿,不怕帶出去丢人!”

現在那個爛帕子就在周鳴玉手裏。

但楊簡将它保存得很好,不僅沒爛,而且時隔多年,仍然幹幹淨淨。

周鳴玉愣了一下,心裏又浮起些不快:楊簡他拿着個舊帕子裝模作樣給誰看?

他保存成什麽樣是他的事,橫豎這東西是自己的,周鳴玉也沒客氣,拿起來擦幹淨了手上的油污,還把手臂上破損傷口留下的血漬清理了。

一方幹幹淨淨的白帕子,轉眼就變得慘不忍睹。

周鳴玉這回滿意了。

楊簡從洞口洗完手回來,看見周鳴玉将帕子折起來收了。

她偏過臉,滿面的為難之色,猶豫着同他商量:“大人,這帕子我用髒了,回頭我另還您一個新的罷。”

楊簡深黑的目光寂寂地盯着她,叫她心裏有些發毛,正不解他是什麽意思,便見他朝她伸出手來。

他手還是濕的,雨水順着他指尖滑落,滴在她的裙邊。

“帕子給我。”

周鳴玉琢磨他怎麽連個又髒又舊的棉帕子都不放過,心裏不大情願,但還是将東西還給了他。

楊簡将東西接過,倒也沒露出什麽嫌棄的神色,只是十分淡定地将帕子折好收起來,同周鳴玉道:“這帕子是我用慣了的舊物,不能給你。但既然你弄髒了,回去之後,也要另做一個來賠,我會命人去取的。”

周鳴玉:!

哪有這麽幹的!

他要是不想弄髒,大可以不拿出來。讓她用完了才說這話,絕對就是故意的。

楊簡還在提要求:“新帕子,要和這個一模一樣。”

周鳴玉心裏罵他多事,口中卻順從道:“那不如大人将舊帕子給我,我回去瞧瞧繡樣,照着繡個一樣的。”

到時候随便找個什麽理由把舊帕子拿回來收着,反正絕對不給他。

楊簡淡淡勾起一點笑意,用一種看出她所想的目光望着他:“這舊物十分重要,我給了你,你弄丢了怎麽辦?”

重要什麽?

他裝模作樣給誰看啊?

周鳴玉萬分無語,問:“大人不叫我看看,我怎麽繡個一模一樣的給大人?”

楊簡輕松道:“那是你的事。”

周鳴玉越發覺得楊簡是在故意整她,于是道:“這世上豈有一模一樣的兩件東西?大人若是想要一樣的,去尋做這帕子的人再做一個,何苦來為難我?”

楊簡的目光忽而變深,意有所指道:“是嗎?這世上沒有一模一樣的兩件東西?”

周鳴玉立刻想到之前那把落到楊簡手裏的團扇。

關于那把團扇,她尚未與楊簡有過交鋒,但楊簡因此而生起的顧慮顯然未曾打消過。

她立刻改口:“應該……沒有罷?”

楊簡很輕地笑了笑。許是因為兩人都知道彼此是在裝模作樣,那笑意落在周鳴玉眼中,怎麽看,都帶着譏诮之色。

但楊簡顯然是放過了她。

他閑聊一般地問:“你們姑娘家,最開始學繡活,都學的是些花鳥魚蟲?”

周鳴玉道:“一個師父一個教法,這都未必的。”

楊簡問:“那海棠花難嗎?”

周鳴玉道:“難不難,要看那人熟不熟女工,繡的又精不精細。”

她把話說得相當囫囵。

總之絕不給他留一句确切的話,免得他再找到話柄。

周鳴玉看見楊簡的一只手擡起,放在腰間存放着手帕的地方,似乎是無意識地輕輕摩挲了幾下。

他問她:“你看我這方帕子,繡的精細嗎?”

周鳴玉萬分無語。

她幼時雖然不愛做女工,但那時候她喜歡他,雖然嘴硬不承認,但既然要給他做,自然還是用了心的。

她繡工又不是不好,雖然沒繡完就讓楊簡拿走了,但也絕對瞧得出精細。

楊簡是不是瞎了眼?居然看不出來?

周鳴玉用一種贊許的口吻道:“我方才瞧了一眼,雖然沒繡完,但卻是很精細的。大人用的東西,自然沒有不好的。”

她做的東西,自然沒有不好的。

她倒要看看楊簡要說什麽。

但是楊簡這回什麽也沒說。

他就是靜靜默了一會,過去将烤幹的外衣穿上,又将大氅遞給她,叫她蓋上。

他幫她扯了扯衣角蓋住雙腿,直起了身子。

周鳴玉以為他不打算聊了。

結果楊簡忽而笑起來,丢下一句:“這不是看清了嗎?回去做個一模一樣的,不許錯。”

周鳴玉:失算了!

楊簡轉身走開,坐在洞口,靠着山壁阖眼,正巧擋住了吹向她身上的夜風。

第 17 章 章節

孩兒呀……我對不起你們!我對不起你們!!”

可憐田霸悲怆欲絕,抱着地下的死屍哭得死去活來。

不到五招,劉邦已是狼狽不堪。

靈蛇矛心想:“任橫行值二千兩金,當然要先擒殺他!”于是抽身出來對奪命盾說:

“老風,我出去纏住任橫行,你跟着來聯手!”

“收到!”

靈蛇矛聽到院外一陣陣慘叫聲心想:“只要未走,這瘟神一定逃不了!”

官兵雖人多勢衆,但面對能力敵千軍的任橫行,無異慘烈送死。

拳勁足可開山開石,一擊必殺,軍兵不是骨碎脹裂,便是頭爆體破。兇悍的任橫行如虎入羊群,大肆殺戮,毫不手軟。

“哈哈……殺得真痛快!”

冷不防被蛇矛刺中後腦。

“呀,刺擊力好強勁……”

回身狂轟三拳,靈蛇矛倉促以矛身擋格。

“碰碰!”幾下,靈蛇矛一看,“嘩,我用精鋼鑄的蛇矛,竟然已被任橫行打得彎如蚯蚓!”

驚退之際,任橫行已飛身搶至。

靈蛇矛如遭雷轟電殛,震飛撞牆。

“圍攻這瘟神,賞金一百兩!”靈蛇矛大叫着想又激起士兵的鬥勢。

衆官兵心膽俱寒,不逃才怪。

張良身影縱橫,劍鋒穿梭于軍兵之間,仿如斬瓜切菜。

劉邦身法極快,奪命盾久攻不下。

“本少爺的逃命功夫,已練到爐火純青!”劉邦邊打一邊不停地游說着。

奪命盾氣得七竅生煙之際,背後突然湧來森冷刺骨的寒勁。

來者正是張良,奪命盾回身迎擊,連盾成罩,守得水洩不通。

“噓,該早點來幫忙嘛……”

田霸緊抱妻兒屍體,歇斯底裏狂哭。

“這個時候,哭有什麽用!?”

劉邦不由分說,舉膝便鋤。擊力奇猛,身形碩大的田霸也被轟得翻倒。

“報仇!報仇……”

“他的寶劍鋒利無匹,我的刀盾捱不了多久……”

奪命盾心知久守必失,急狂力反攻,逼退張良。

“禽獸,還我妻兒的命來!”只見田霸在狂吼中站了起來!

“嘩,癫佬……”奪命盾猖地一驚。

田霸瘋狂一擊,竟有千斤之力,已創傷累累的刀盾登時爆碎,碎片射爆奪命盾右眼。連消帶打,第二擊更猛更很,盡注入田霸的悲憤怒意,轟得奪命盾胸腹深陷。

奪命盾劇痛中破牆飛出,撞向爐竈。

禍不單行,滾湯的湯水迎頭淋下……痛得魂飛魄散之際,兩記鐵拳連随狂轟,頭顱逼壓欲爆。

田霸理智盡失,爆發出最強力量,雙拳不受控地轟擊如雨,地撼屋搖。

“極度悲憤,産生極度力量,鷹犬怕要變成肉醬了!”

奪命盾硬吃連環重轟,頭骨變形爆裂,極痛慘死。

“嘩!撕屍……”

劉邦看得心中發毛,只見田霸把奪命盾撕成了碎雜,若非如此,難曳他心頭的狂怒絕恨……“娘子,伶兒俐兒,報仇雪恨!報仇雪很!!”

累及田霸家破人亡,張良歉疚心酸……暗自落淚。

劉邦在一旁卻是眼疾手快,見一塊小金牌從碎屍中飛落出來。

“不要講笑,手快有,手慢沒,這金牌好用得很!”

“老風!老風!”

“這瘟神太厲害,非聯手不可!”

“哼,聯手?落陰間就可以!”張良冷冷地說。

前有張良,後有瘟神,奪命盾又不見蹤影,靈蛇矛登時駭得發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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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這兩反賊,任何一個我也打不贏,唯今之計,尋隙逃生!”羽飛心想。

“這家夥豁盡所能,只攻不守,鋒銳猛烈無匹……”張良也不敢輕敵。

“張良沒任橫行那麽難攪,狂攻他,希望打出個缺口!”羽飛暗想。

為免兩敗俱傷,張良唯有先避其鋒,旋過一旁。

“前面牆有個大破洞,穿越過去,就有機會逃生!”

靈蛇矛飛身沖向早前奪命盾撞破的牆洞。

“想逃?整招‘絆馬腳’你叭吓!”劉邦伸出一腳一絆。

靈蛇矛失形前仆,正好扶中田霸背部。

陡然看見滿面滿身血污肉屑的田霸,靈蛇矛駭然大驚!

靈蛇矛驚愕之際,吃了重重一拳,張良不欲乘人之危,退開不出擊,任橫行可不理這一套,猛拳疾轟!

“飛來飛去!空中飛人?”劉邦大叫。

“就算死,也要奪他雙目陪葬!”羽飛豁出去了,一指直插向田霸面門。

田霸仰首張口,咬個正着!

任橫行與田霸一對鐵拳,勁力何止千斤?靈蛇矛脫身不得,登時被轟震個全身骨肉爆碎……

“啊呀,這不可一世的大內聖士,變了大內‘屎餅’,我又可抱多塊金牌了!”劉邦大喜。

田霸怒轟一輪,心力交瘁,終于虛脫昏倒。

雖殺出重圍,四人沒絲毫喜悅,反而心頭如石重壓,沉默不語。

“我們在這裏歇息一會,替他洗去血污。”

穿過竹林走到崖邊,眼前是一望無際的壯麗河山,盡集天地之靈氣,令人心曠神怡,四人至此方稍郁悶氣。

“振作點吧!”張良安慰着田霸。

經過悲慘劇變,田霸心情沉重頹喪。

“發達咯,一個拿去賣,一個防身留用!”

劉邦正拿着兩個金牌玩耍,忽然只聽張良陡地仰天狂嘯,嘯聲中夾雜無限悲痛凄怆,悲嘯三聲,頹然跪倒地上,接連恭敬叩首。

重重的三個響頭,撞得皮開肉綻。

“你拜什麽?”劉邦不解。

“滄海君為我張良掉命,好應受張某人三拜!”

“再叩拜的是田夫人……田家女兒……”

看見張良的舉動,田霸不禁牽起溫馨愉快的合家歡回憶。

可是,一切也不複再……

正說着劉邦也當地一聲拜地起來,任橫行奇怪的問:“你又拜什麽?人家和你非親非敵!”

“我在拜兩聖士和他們的手下!”劉邦道。

“狗雜種,你說什麽!?”田霸聽了大怒抱拳打來。

任橫行攔住問道:“這班贏政的走狗,人人得而誅之,你還拜祭他們,是否瘋了?”

“老任你是知其一不知其二,無論那個人做皇帝,都有大班人為他打工,難聽點便是做走狗!”

“他們都要聽主人的話,所以問題應在于贏政身上,假如由我來做皇帝,風揚和羽飛都會成為修橋補路的人了!”

“我祭他們,只因他們生命走歪了,造化弄人下變成助纣為虐的球蛋,累得被我們這正義之師宰掉!”

劉邦振振有辭,大有道理,田霸一時啞口無言。

“老粗,用腦分析下啦!”

“本來以為他是個貧財投機的小人,原來識見高明,非比常人!”張良心想,“我也太粗心,橫行天下的瘟神也對他言聽計從,便知他不簡單!”

“嘿,小子口甜舌滑,理論多多!”任橫行道。

“多謝贊賞!”劉邦抱拳謝道。

“看真些,此人生具奇相,中獄鼻勢豐隆,上透天庭,下貫地闊!左右又有兩個藏而不露的令觀,匹配那個大鼻!加上雙目靈光閃閃,炯炯有神,正如秘傳神骨冰監所述:一身精神,在于雙目!”

“靜如處子,動若脫免,他日定非池中物!”張良仔細打量着劉邦。

“對,罪魁禍首是贏政……”田霸這才恍然大悟,“我家破人亡,也是贏政這狗皇帝所害……殺贏政……要靠玄鐵……”想着便對任橫行大吼,“識相點,把寶鐘交出來!”

“什麽識相點?你這蠻牛真不知好歹!”任橫行也不示弱。

“那就讓我領教瘟神有多厲害!”

眼看二人就要打起來,劉邦忙推開二人。

“哈,大家坐埋一條船,萬事好商量嘛!”

“他剛剛死了家人,心情欠佳,暫且遷就下吧!”劉邦俯在任橫行耳邊說。

“大家同是天涯通緝犯,萬勿自相殘殺!”張良邊勸阻田霸。

“你真傻,打挂了他,誰人來替你鑄矛?”劉邦說。

“喂,你到底明不明白?”劉邦見任橫行推開他,徑自走開忙說。

“生命是要有意義和尊嚴,每個人的存在價值,是要為自己創造歷史,死也無悔無怨,不枉此生!”任橫行對田霸道。

兩人都嘗過痛失親人的滋味,感觸共鳴下化敵為友。

“來,我們共患難、同生死,可謂英雄本色,肝膽相照!”劉邦忙附和。

“這小子真是滑頭兼作大!”任橫行真是佩服之極。

“小弟劉邦,外號風雲雙絕!”劉邦開始自報家門。

“未聽過……”張良心想着,嘴裏卻說:“劉兄的大名,如雷貫耳,今趟是聞名不如見面!”

“虛僞,根本沒可能聽過!”劉邦邊想着邊說道:“久仰!久仰!”

“這位是田霸!”

衆人一一介紹……

“張兄,請勿怪我交淺言深,你要寶鐘作何

第 11 章 】

果真被池冰冰說中,魏君祥食髓知味,奸巧的他以為可以一再得逞,不會被逮到……

但是這一次,他偷看到的标單金額是假的,他是覺得不合理,可是他寧可相信別人,不相信自己,所以這次他是得标了,卻讓公司損失一大筆錢,甚至破産倒閉,想當然耳,他被開除了,甚至公司還要向他求償。

魏君祥氣不過,直到殺到雷氏科技,工讀小妹因為早就收到命令,沒有多問就放行了。

「池冰冰!」魏君祥沖到她的座位旁,連名帶姓的怒吼,完全不在乎其它員工投來的異樣目光。

池冰冰依舊冷靜地坐在位子上打着下個月的行事歷,頭也不擡地說:「魏先生有什麽事?」

「的,你居然敢整我!」他怒吼。

「我有嗎?」她站了起來,一臉疑惑,「我怎麽可能整到你,我們又沒有任何公事上的往來。」

「你……你知道我在說什麽!」魏君祥被堵得語塞,氣勢頓時一弱。

池冰冰一臉無辜的攤了攤手。

「你一定有改了數字!」魏君祥吼着。「那兩個零!」

「什麽數字?什麽零?」她的語氣聽來也很無辜。

魏君祥氣到指着她鼻頭罵,「你害我失業了!」

「失業?」池冰冰啧啧兩聲,惋惜又同情的看着他,可是說出來的話卻一針見血,「是我害你的,還是你自己害你自己的?」

「你這個……」

被她這麽一激,他随即揚起手掌,只是髒話還沒有罵出口,這一掌也還沒有打下去,就正好被剛從外面回來的雷兵撞見,他從後方用力扯住他的手臂一扭,狠狠把他推開。

「你想幹什麽?」雷兵憤怒地喝斥。「你有理由出現在這裏嗎?」

「救兵回來了啊?」魏君祥嘲諷道:「池冰冰,你比我想象的好運。」

「請你離開。」池冰冰淡淡說道。

「浪!」雷兵大吼一聲。

「雷總裁……」魏君祥反正已經沒後路了,也沒有什麽好怕的,只想讓別人也不幸。「你的眼光很獨特哦,對這種不能踫、不能摸,保守的老處女,你也有興趣?呵!」

雷兵掄起拳頭就要揍過去,要不是池冰冰緊拉着他的手,死命阻止,不然他絕會狠狠給這個人渣一頓好打。

「不要和他一般見識。」她緊張地在他的耳邊說,「不值得。」

「池冰冰,我不知道你是憑什麽釣上這個黃金單身漢,但是你是無趣的女人,不用多久就會被他踢到一邊去的。」魏君祥嘲諷道。

「謝謝你的金玉良言。」池冰冰并沒有動怒,還是維持着笑容。「但是這種事不會發生。」

「不會?!」魏君祥不屑的冷哼。

「我不會給我們總裁一腳踢開我的機會,我之所以還繼續在這裏上班,只是為了要逮到你,給你一個教訓。」

魏君祥一時聽不明白,不禁怔愣住。

雷兵聽出她話中有話,壓抑着怒火,仍硬擠出笑容問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要辭職。」早說晚說都要說。

「你不能辭職,你需要工作!」雷兵馬上祭出殺手。「現在找工作不容易。」

「采玲回來了。」她擠出微笑道。

「誰?」他沒有聽她提過。

「那個倒會的女人,池冰冰的死黨、好姊妹。」魏君祥冷冷地插嘴。

然而沒有人理會魏君祥,池冰冰和雷兵的目光仍糾結在一起。

「采玲回來解決所有的問題,并且給了我一些補償,我可以暫時失業,也不必擔心會有人來向我要債。」

「那很好啊,我們可以結婚了。」雷兵恨不得立刻上前擁抱她。「為什麽你還要離職?」

「雷總裁,你要想清楚,這女人在床上可能會是死魚一條!」魏君祥惡意的調笑。

忍耐不了的雷兵一記拳頭狠狠朝魏君祥揮了過去,他馬上倒地不起。

「雷兵!」池冰冰忍不住驚呼。

「叫救護車。」雷兵只是輕描淡寫的吩咐道,馬上就有人付諸行動,接着他再看向池冰冰,「冰冰,現在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阻礙,不必再等了,你想要什麽樣的婚禮,我都依你。」

池冰冰卻不感到開心,因為解若瑛纖細虛弱的身影,一直在她的腦中盤旋不去,她比她更需要雷兵,沒有雷兵,她可以活下去,但是解若瑛……

在采玲還完債後,她便想過離職,好徹底劃清界線,不幹擾他和解苦瑛,即使雷兵沒開口要她走。

而也只只有她自己知道,要逮住魏君祥只是一個讓她光明正大多留在他身旁一陣子的理由,如今這理由已經沒了。

「我要從你的生命中消失。」池冰冰很堅決的說道。「就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我們也從未認識。」

本來都已經要鼓掌叫好的一幹員工,這下全都愣住了。

「你瘋了嗎?!」雷兵無法置信。

「結束了。」她很痛苦,但是她相信自己絕對撐得住。

「你這輩子都別想離開我!」

池冰冰已經打定主意了,不想再和他争論,接着她看到擡着擔架進來的醫護人員,她拿起座位上的皮包,在道義上,她還是要陪魏君祥去趟醫院。

「我不會讓你離開的!」雷兵有力的宣示。

「如果我的心不在了……」

「你愛我!我相信我沒有看錯,我們還沒完!」

解若瑛接到了池冰冰的通知,說她和雷兵已經結束了,她已經辭職了。

挂上電話後,解若瑛不但沒有絲毫的喜悅,反而更感落寞、更不踏實,因為她想的是,這樣喬仲訓該怎麽辦?

既然這件事是她起的頭,她必須要想辦法解決,所以她打電話給雷兵,和他約了個時間踫面。

雷兵其實是不太想來這一趟的,但是感覺解若瑛好像有其它的話想說,最終他還是勉為其難的赴約了。

這次再見面,解若瑛看得出來,這個男人對她早就沒有心了,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再也得不到他的關注、他的在乎,而她也沒有太難過……

在這一瞬間,她豁然開朗,突然想通了。

「有什麽事就快說吧。」雷兵很心煩想要速戰速決,只想着要如何挽回池冰冰。

「池冰冰離開公司了?」

「她遞了辭呈,但我還沒有批準。」

「是因為我嗎?」解若瑛試探地問。

「應該不是吧。」雖然她提過他和解若瑛比較配,但她不會蠢到以為感情可以讓來讓去吧?如果她真的是這麽想,他一定會要她用下半輩子補償他!他想了下,不确定的說:「她的問題解決了,眼前不是一定要為我工作不可,其實……她一直算是我的無薪特助,每個月的薪水有絕大部分她都拿去還債,能進到她口袋的少之又少。」

「你財力雄厚……」

「她不要我的一毛錢。」

池冰冰真的是個好女人,她值得雷兵這樣的男人,雷兵也值得擁有一個像池冰冰這樣的女人,他們是天生一對。

「你絕對不能批準她的辭呈。」解若瑛現在可是和他站在同一條陣線。「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她離開你!」

雷兵又一次傻了,解若瑛找他,不是要求他接受她,而是要他不能放開池冰冰?不知怎地,他覺得有點古怪。

「若瑛,你……」

「原來這就是釋放自己、放下的感覺……」解若瑛勾起一抹燦爛的笑容,這一瞬間的她,美得出奇,彷佛天空最耀眼的星星。

「若瑛,你想通了?」雷兵也感到如釋重負的輕松。

「嗯,我想通了。」

她知道自己又找回了一個朋友,他可以和她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我可以擁有幸福,不過給我幸福的人不是你。」解若瑛再也沒有任何顧慮。

雷兵點點頭,看她的模樣,他相信,可以帶給她幸福的男人……應該已經出現了。

解若瑛發現醫院突然沒有喬仲訓的門診了,這令她很不安。這樣要叫他們這些病人怎麽辦?他們不能沒有喬仲訓啊,或者該說……她不能沒有他啊!

她問了門診護士,護士說喬仲訓這幾天都在他的研究室裏,之前她曾經來過一次,這次很快就找到了。

到了他的研究室,見到他正在打包他的東西、書籍,地上堆棧了好幾個已經封好的紙箱,這樣的畫面令解若瑛一陣心驚膽跳,她好怕……好怕會失去他。

喬仲訓沒有料到她會突然出現,不過想想這樣也好,他可以直接和她說再見。

「我要離開了。」他率先開口。

「要去哪裏?」解若瑛有些孩子氣的賭氣問道,像是搶不到糖吃的小孩。

「偏鄉醫療資源缺乏,我要去鄉下當小鎮醫生。你不用擔心你的身體狀況,我已經交代了另外一位醫生,以後你就挂他的門診,他會幫我好好顧着你的身體。」

解若瑛瞪着他,難道他認為她在乎的只有這個?

「我不在你的身邊看着,你要注意自己的情緒,盡量讓自己開心一點,身體自然會好。」喬仲訓邊收着東西邊叮咛。

她還是瞪着他,他為什麽不好好看看她,他難道看不出她已經變了嗎?

「你要記得,定期檢查、遠離污染,吃的東西愈簡單愈好,要早睡早起,不要讓自己太累。」他還在自顧自的繼續說。

「喬仲訓,你有完沒完!」解若瑛終于發飙了。

喬仲訓手上的動作一停,這才終于正眼看她。她好像在生氣,可是他不覺得他有說錯什麽啊!

「你很唠叨耶!」她又罵道。

「我是為你好。」

「那就帶我一起去。」她刁蠻的表示。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喬仲訓只覺耳邊嗡嗡作響。

「如果你這麽不放心,就把我帶在身邊,就近看管啊!難道你真的忍心把我一個人丢在臺北嗎?」

他當然狠不下這個心,但他更無法看着她投入其它男人的懷抱,才會痛下決心遠走他鄉,可是她現在說的話……

喬仲訓快步跨過地上擋路的東西,激動的來到她面前,心跳因為緊張和期待而加快速度。「你不要開我玩笑,你說的……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你怎麽想的?」她故意逗他。

「你會跟着我……到天涯海角?」他正色問道。

「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會。」她點點頭,無悔真摯的回道。

「一生一世?」

「只要我沒死!」

「你不會死!」喬仲訓罵道:「誰也別想從我手中搶走你,即使是死神都不行!解若瑛,你真的确定嗎?」

「确定!」解若瑛笑得甜美,撲進他的懷裏,「喬仲訓,就是你了!我是你的了!」

喬仲訓緊緊抱着她,不斷感謝老天爺的成全,解若瑛終于屬于他了……

毛采玲拚了命地幫池冰冰介紹男友,想補償好友,反正未婚夫多得是有錢有勢的朋友,所以幫好友找個好對象,說有多容易就有多容易……但她很快發現自己大錯特錯!

池冰冰不是嫌人家太有錢,就是嫌人家太高、太胖、太瘦、太矮……連長得太好笑這種白爛的借口都說得出來,完全不給面子。

毛采玲看她這個樣子也知道她心裏一定有人了,遂停止了當紅娘的舉動。只是看好友獨處時常露出惆悵憂郁的表情,問她發生了什麽事也不說,毛采玲也不知道該怎麽幫好友。

池冰冰以為自己很快就能治好心裏的傷,但事實上傷口非但沒愈合還愈來愈痛,現在她不管雷兵有沒有批準辭呈,都不再進公司了,也不聯系他,卻反而愈想他……

但事情已經做了,即使後悔也無濟于事,池冰冰不想再去想雷兵,可這時她接到解若瑛的電話,說她要和以前的主治醫生去偏鄉,她要去教小朋友跳舞。

解若瑛的意思是她放棄雷兵了,她找到屬于她的真正幸福了嗎?

池冰冰不知該做何反應,不知該不該回去找雷兵。一是她心裏有道新的障礙,魏君祥說她未來可能是死魚一條,如果她回去了,雷兵就得和一條死魚過一輩子……她要害他嗎?

二是雷兵那個驕傲的男人被她拒絕了幾次、挂了幾次電話之後,他的态度也變冷了,不再有任何的行動,而這是她自找的,當初她這麽堅定的說要分手,現在又怎麽有臉向他求和?而且,只怕她去求了,雷兵反倒會感覺自己被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不會再接受她……

池冰冰苦惱着,卻也想不出辦法,只能這麽耗着。

直到有一天,雷風來到池冰冰租賃的套房門口,他沒有要進門拜訪的意思,只是很嚴肅的說道:「經過讨論,我們決定要把雷兵從家族聚會的名單中除名。」

池冰冰困惑不解。

「他的脾氣變得好差,居然連我兒子都罵,五歲多的小孩是懂個……」雷風深吸了一口氣,硬是把那個屁字吞了回去,以維持自己的修養風度。「總之我兒子哭了好久、好傷心,或許要去看心理醫生。」

「雷兵他……他不是故意的。」池冰冰想要替雷兵說一句抱歉。

「還有,我媽高血壓又犯了。」雷風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阿姨還好吧?」她擔心的問道。

「目前是沒事,但是雷兵那可以把上帝氣炸的火爆脾氣多發作幾次……」他重重嘆息。

「或許過一陣子……」池冰冰覺得心酸又無能為力。

「他需要你。」雷風說出重點。

「我……」

「就是你。」

「雷大哥,我不想害他。」她只希望雷兵可以遇到一個更好、真正适合他的女人。「我可能無法帶給他幸福。」

「你怕你無法給他幸福?未來如何是未知數,可能會、可能不會如此,可是雷兵現在已經覺得自己不幸福,也不想看別人幸福,為大家帶來了災難,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

她心頭劇震,眼眸茫然的看着空中的某一點,雷兵喜悅揚笑的臉浮現在眼前,卻又很快被分手那日哀傷的神情取代,她低喃道,「沒這麽嚴重吧?」

雷風再下猛藥。「我們現在已經很認真的在考慮要不要和他斷絕關系。」

她吃驚的看向雷風,見對方一臉嚴肅,她忍不住思考——

難道她做的一切只是她的自以為是,只造成傷害卻沒帶來幸福?

在池冰冰因為雷家大哥的話而開始思索下一步時,雷軍也突然打電話約了池冰冰去喝咖啡,才一坐定,他便迫不及待地說道:「我老婆有喜了。」可是感覺起來不是很開心。

「雷二哥,恭喜。」

「超音波照了……」他咒罵一聲,是在罵他自己。「又是個帶把的,我真的不敢相信,為什麽什麽方式都試過了,還是個男孩。」

「只要你們再接再厲……」

「冰冰,現在希望只能放在你和雷兵身上。」雷軍一本正經的說,「我看只有你們可以破除雷家生不出女兒的魔咒,你一定能生出一個漂漂亮亮的小女生。」

池冰冰不知道能回什麽,不禁有些尴尬。

「我長這麽大以來,還沒這麽認真的求過一個女人。拜托你了,我們雷家就要靠你了!」

「雷二哥……」她跟雷兵能不能再在一起都還是未知數……雖然她下了決定,決定要使出渾身解數追回心愛的男人,但她依然沒有信心。

「交給你了!」雷軍慎重其事的又交代一次。

「可是我……」

「最适合雷兵的,非你莫屬。」雷軍不再多言。「我們全部的人都支持你。」

雷兵發現無論是生活還是公事,他都少不了池冰冰,有她在,他不會像是吃了炸藥一般,好像随時都會爆,有她在,他心靈平靜,笑口常開,事事順心。

先前,他打電話想要勸她回來,卻總被挂電話,還聽說她都在忙着相什麽鬼親,想要看看自己能不能踫上好姻緣……哼!她這輩子就只能屬于他,從她載着他到山下的派出所報案那時,他們倆的緣分就已經注定好了。

所以他等……他會等到她認清事實,他會等到她死了和別的男人相親的心,乖乖回來他身邊,他相信會有這一天!

當這天公司征來的臨時助理又被他罵到哭着跑出去時,他從文件中一擡頭,就看到了池冰冰站在他的辦公室門口,好像已經站了一會……

兩人四目相交,都舍不得移開目光。

「你來了。」雷兵冷冷的問,但心中滿溢驚喜。

「你現在很不好相處,很多人投訴哦!」他的冷淡令池冰冰心一驚,想輕松點開啓話題,嘴巴卻不聽使喚的冒出這句。

「那怎麽辦?」他故作無奈。

「我這個前特助只好回鍋了。」還以為糟了,卻見他如此幽默響應。她放心一半,也跟着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

「我沒批準過你的辭呈,你是無故曠職。」雷兵從辦公椅起身,緩緩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拉進懷裏。「池冰冰……這回你自投羅網之後,就再也沒有自由了!」

「你确定?」池冰冰咽了咽口水,擡眼緊張的望着他。「你不怕你娶到一條死魚?」

「我該直接宰了那家夥!」他氣怒一哼。「冰冰,等結婚之後,我們就能親自驗證,我相信我的魅力絕對能夠激發出你的無限潛力。」

池冰冰的臉微微泛紅。「這是承諾還是威脅?」

「等你嫁給我之後就知道了。」

「雷兵,我真的……配得上你?」她需要他的承諾來增加自信。

雷兵回答了,用他最深情、最火熱、承諾一生一世的吻。

池冰冰眼眶微微紅了。

謝謝他還願意愛她、原諒她,這一次無論誰來說什麽,她都不會放手,只會證明她能給他一生的幸福……

【全書完】

第 15 章 小續命湯

江芙蕖甫一開口,張家嫂子眼中的考究便盡去了,她點點頭,“當家的那天腳上确實破了點皮。”

不過農家人,常年赤腳走在山野田間,不要說只是破點皮,就是流點血,大家也全都不在意,只等結疤了也就好了,還從來沒有誰會往病上想的,吳大夫先前也只是給當家的開了點去熱止腫的方子。

張家嫂子不知道江芙蕖緣何提起這茬,但她知道,江芙蕖說地每個症狀都是對得上的,這也就夠了。

至少,江芙蕖是真地懂醫,而非信口開河。

“我方才心中只想着确認大牛叔的病症,所以冒然掀開了被單,看下大牛叔的腳是不是真地被割破,冒犯了大牛叔,還望大牛叔和張家嫂子不要見怪。”江芙蕖見張家嫂子神情松動,到底還是為自己剛剛冒然的舉動解釋了下。

“江姑娘,我剛也是心急,還望你不要介懷。”張家嫂子見江芙蕖說話文绉绉的,心中已經把她定為嬌小姐一類,只當她面皮薄,怕她惱了自己撒手不管,忙賠笑道,“江姑娘剛說有辦法治好我當家的,不知可作得真?又是怎麽個治法?”

張家嫂子這麽爽快,江芙蕖面上倒是無端地一熱,頗有種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被拆穿的窘迫,她輕輕吐了一口氣,緩緩地點點頭,“既是病,自都是有治法的。因着大牛叔先前風邪在表時未在意,後邪入裏,未愈而落風出汗,便得中風急症。”

江芙蕖本是還要仔細說上幾句張大牛的病症緣理,可見着衆人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樣,她心中一窒,也想起當即最重要的事情是把張大牛治好,中風急症拖了一個晚上也夠久了,便收了話,“如今要治,倒也簡單,只需一副小續命湯,外加羌活一倍即可。”

話音剛落,就聽得屋內一大夫問道,“不知這小續命湯為何方?又是何用?”

“麻黃,桂枝,杏仁,甘草,芍藥各一兩,生姜五兩,川芎防己,黃芩各一兩,防風兩半,人參一兩,附子一枚,以水煎服,便是小續命湯。小續命湯散風洩熱,驅邪外出,輔羌活去腫毒,是外風發急對症之方。”有人發問,江芙蕖自是願意解釋。

那大夫聽得江芙蕖的話,頻頻點頭,最後更是自發奮勇地去煎藥。衆人大都認識那位大夫,見他點頭,便也都沒有異議。他們心中張大牛能不能治好,竟然誰都不願意散去。

一群人等了小半個時辰的功夫,大夫便端了藥過來,小心地往張大牛嘴裏灌,張大牛早已再次昏了過去,好在大夫經驗豐富,那碗藥愣是有大半被灌了進去。

衆人目光直直地等着張大牛的反應,張家嫂子更是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大略半刻鐘的功夫之後,張大牛的眼皮動了動,然後緩緩地睜開,面對着一屋子人的注視,他眼中帶了疑惑和不安,“孩他娘,這是怎麽了?”

眸光清明,語音清楚,口水也沒有再流,面上竟是從瀕死回了春,臃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了下去,衆人啧啧稱奇,小聲議論起來。

“當家的,你可好了!”張家嫂子繃緊的身子幾乎是跌坐在地上,她喜極而泣,要不是有人看着,只怕要撲到張大牛身上,“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江芙蕖見着張大牛的模樣,心中竟然莫名地湧上一股甘甜,她暗自搖了頭,自己這是怎麽了,不過是治個外中風而已,并不算什麽疑難雜症,怎麽會有這種喜滋滋的感覺?莫不是自己也生病了?

“江姑娘,真地是太感謝你了。”張家嫂子哭了一會兒,想起身後的江芙蕖來,她站起身,真心實意地向江芙蕖鞠了個躬,“你的大恩大德,我和當家的會永遠記住的。”

“張嫂子客氣了。”江芙蕖吓了一跳,她往後退到陳來旺的身後,拉了拉陳來旺示意他走人。

誰知陳來旺完全沒有意會到她的意思,拉了半天,他還在笑呵呵地看着衆人,一副老子很享受你們的稱贊目光,你們還可以更熱情些的得意模樣。

……

倒是去拿藥的小二認出了江芙蕖,到掌櫃身邊低聲說了什麽,掌櫃的聽完,便走到江芙蕖身邊,笑容和藹,“江姑娘可願與老朽內室一談?”

這話有些耳熟,江芙蕖莫名地想到裏長,自己這是,又被約談了?不過,她來這店裏,本來就是為了藥材,掌櫃的要是願意給個方便,那自然對她只有好的,她想也不想,便跟着掌櫃走了。

兩人到得正堂後屋中,掌櫃地便先親自給江芙蕖倒了一杯茶,然後恭恭敬敬地請了江芙蕖落座,這才緩緩道,“江姑娘,不知你師從何人?”

陳來旺這半個多月一直給他們同心堂送來藥材,藥材的品質十分好,一看就知道不是陳來旺的手筆,也不等他與陳來旺打聽,陳來旺就自己先說了都是江姑娘教的。

同心堂是鄧家鎮的老牌醫館,傳到掌櫃手裏已經是第五代了,掌櫃的自認對鄧家鎮有點水平的大夫和醫者都略有耳聞,可這些人中,并沒有一個能跟眼前的江姑娘對得上號的。

剛剛小二的話讓他更加确認,這個江姑娘只怕不是鄧家鎮人,可她既然到了這裏,又在同心堂出手救人,便是跟他們同心堂有緣。他們同心堂的規矩,醫者便要禮遇,尤其是有緣的醫者,這也是他們同心堂傳了五代仍然屹立不倒的原因。

這位江姑娘索要的大部分藥材,他們這其實都有,但是都不對外出售,這是藥店約定俗成的行規,江姑娘若是懂醫,只怕也是知道這些的。

師從何人?江芙蕖愣了一下,他們江家的醫術是家學,每個江家的孩子從開智開始就要學習醫術,教導他們的人大都是江家的長輩,他們很多人對醫學并不是十分感興趣,只是把自己知道的說出來而已。

真正教會他們的是一次次的歷練以及江家老宅那些一代代積累傳承下來的醫學書籍,前者讓他們熟識大自然界的藥材,人身上的病症,後者讓他們知道藥材的用處,病症的處理方式。

所以說,她的師傅,她還真不知道是誰,江家并沒有師傅這個說法,江家奉行的是“長輩領進門,修行在個人”的放養教育法,這種教育的成效更看中的是“個人”,而非師傅。

看着掌櫃殷殷的眼神,江芙蕖垂下眸子,語焉不詳道,“我不記得了。”

“不記得?”掌櫃嘴巴半張,眼皮跳了兩下,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居然還有人能不記得自己的師傅?這江姑娘莫不是在跟他開玩笑?

江芙蕖擡起頭,眸光清澈,“我先前得了一場大病,每日渾渾噩噩不得記,好過來的時候,早已忘了前塵諸多事。”

雖然心中有歉意,但江芙蕖知道,自己如今的處境,很多事情并不能跟人說,倒不如順着裏長的安排來說,也好給自己的以後留個後路。

在一個差不多完全陌生的世界,前路未知,她根本沒辦法預料以後的路會走成什麽樣,唯一能做的也只小心謹慎罷了。

第 24 章 風來 晚晚,你可是不信我?

音晚正在桌上擺了兩個茶瓯,一個代表謝家,一個代表蕭煜,放了一枚白玉髓墜子和幾只碧玺戒子充當謝家的人,有她,有蘭亭,有父親和大伯,演繹着如今局面,覺得如何假設都少了關鍵的一環。

聽見蕭煜來了,她一陣心虛,正想把東西收起來,未料想蕭煜走得極快,一陣風兒似的就進來了。

纖纖素手正懸在半空,只有收回來。

蕭煜低眸看了一眼她桌上的物件,笑道:“這是做什麽?清點家當嗎?”

音晚神情微僵,輕扯了扯唇角:“閑得無聊,拿出來玩玩。”

蕭煜彎身坐在她身邊,将那枚很眼熟的白玉髓墜子挑在手裏把玩。這墜子琢成桃心狀,質地瑩潤通透,觸手生溫。他正以指腹輕輕摩挲着光滑的玉髓表面,一擡頭,卻見音晚盯着他的手,臉頰浮上了兩團彤霞,露出羞赧之色。

他微詫,仔細低頭看去,見這墜子上栓了一根極細的鏈子,由小銀環相扣而成,這麽個長度,若是戴在脖子上,正好垂到胸前……

蕭煜沒忍住輕笑,難怪覺得眼熟,原是兩座玉峰中還嵌玉,多少良宵佳時,随着美人嬌吟而在他手中翻來覆去。

他陡然覺得身體發熱,生出些绮念,但又想起音晚的身體還虛,便将這念頭壓下去,道:“說起家當,我有件要緊事想與你說。”

音晚正羞得低頭拽着腰間香囊垂下的穗子玩,聞言擡頭看他。

他叫了聲“望春”,望春便指揮內侍搬了幾只大箱子進來,敞開一看,全是賬簿,密匝匝得摞着,捆着魚繩。

音晚詫異地又歪頭看向蕭煜。

他道:“這些都是王府的賬,最底下還有幾把要緊的鑰匙,另有些仆從的賣身契也放在裏面了,都給你……”他揉了揉額角,驀然想起什麽,問:“你會管賬吧?”

音晚愣愣地點頭。

她自幼喪母,未出嫁前,家中賬都是她管的。她不光會管賬,還會裁衣刺繡,會詩詞歌賦,會煲湯蒸點心,她曾經遐想過,等嫁了人,一定會把日子料理得極為妥善。

只是可惜,以前蕭煜總提防着她,什麽都不用她做。

她說不清是什麽滋味,蕭煜這樣好像是在向她示好,示親近信任。該高興的,可她總是難安,覺得他心裏藏了很多事,醞釀着極大的陰謀,卻什麽也不說。這個情形來做這件事,倒像要買通她似的。可他要從她這裏換什麽呢?或者,他想從她這裏要什麽,奪什麽?

蕭煜擺了擺手,讓人把箱子搬下去,道:“不用急,等你身子好了可以領着侍女慢慢看,就算出了差錯也不要緊。”

音晚颔首應下。

蕭煜瞧她懷抱手爐,蜷身縮在榻上,身形纖巧,眉眼柔順,臉色略有蒼白,大許是腹痛所致。整個人看上去柔柔弱弱的,讓人不由得心生憐惜。

他斟酌了少頃,道:“崔昭儀的事……”

他一提崔昭儀,音晚輕微地瑟縮了一下,目中本沉緩靜谧如涓涓細流,倏然破裂,猛地擡頭看向蕭煜。

蕭煜叫她吓了一跳,忙道:“我只是今日聽人提起,随口一問,你不答也無妨。”

音晚看了他一陣兒,緩緩低垂下頭,呢喃:“我……我也不想去的,可大伯父說要讓哥哥去蜀道歷練,我哥哥太實誠了,總是容易相信別人,我怕他會吃虧,才背着爹去找大伯父的。”

蕭煜很明白她說的這些事。

世人都只看見世家子弟與生俱來的潑天富貴,卻不知其中辛酸,特別是像謝家這般冷酷又家規森嚴的世家。

要不一世做個無實權的纨绔,就像音晚的二伯。但凡想要點實權,都需得付出代價。要不在軍營歷練,拿命換來功績;要不舍身入敵營,斬下幾個頭顱。總之,沒有白得的。謝潤能越過自己的二哥,穩坐謝家第二把交椅不是白得的,當年受的罪寫出來也是滿篇血淚。

音晚把身子蜷縮得更小,聲音也更低:“其實根本用不着我做什麽,就是需要點膽量。那個時候大伯和爹關系挺好的,大伯更忌諱幾個堂叔父,想送我們三房一個現成的功勞。眼線早就布好了,要掐死她的人也早就選好了。”

“我覺得崔昭儀這個人不壞,我不想出賣她,告訴她讓她聯絡母族,助她逃出宮,可她不肯,說她舍不得。”音晚抿了抿唇,百思難解:“你皇兄多少嫔妃啊,她有什麽舍不得的?”

蕭煜本聽得仔細,聽她這樣問,訝然失笑:“她哪是舍不得人,是舍不得自己做為寵妃的尊榮富貴。”

音晚拽着裙角嘀咕:“我反正覺得什麽都沒有命重要,要是我,我就舍得。”

蕭煜問:“你說什麽?”

音晚搖搖頭。

兩人之間又恢複了沉寂。

蕭煜歪頭看着更漏,心道時辰差不多了,消息也該傳過來了。

這念頭剛落地,青狄就慌慌張張地跑進來了。

她素來恭謹守禮,喜怒不形于色,眼下卻滿面倉惶,跪倒在音晚跟前,泣道:“姑娘,出事了,老爺出事了!”

這一夜注定要狂風驟雨,攪亂許多人的清夢。

謝潤剛回京便忙着找謝玄和兵部那幫人算賬,替自己兒子讨公道,衆人眼見他出了兵部,拐去廣盛巷,又獨自回府,到了夜間,便昏迷不醒。

謝蘭亭一時失了主心骨,又覺得如今虎狼環飼,誰都可疑,誰都不敢信,既不敢驚動大伯父謝玄,也不敢驚動宮裏,只一邊張羅着找郎中,一邊給音晚遞了信。

音晚跳下馬車,不等蕭煜,疾步奔入府中時,郎中剛給謝潤煎了一服藥,謝蘭亭親自坐在床邊喂父親喝下。

郎中道:“沒有性命之憂,只是不知會昏睡多久。”

音晚在父親床前呆愣了片刻,凝着父親那張雙目緊阖、了無生氣的臉,強忍着淚,把管家和随從都叫了進來。

“父親今日都去過哪裏?見過什麽人?吃過什麽東西?你們一五一十告訴我,不許有半點遺漏。”

管家是在謝潤貶谪青州時就跟在他身邊的,妥帖老練,早在謝蘭亭方寸大亂時就把門戶把嚴了,人一概不許出去。

盤問到底,其餘的都沒什麽蹊跷,只有一點,謝潤從兵部出來去廣盛巷時遣退了随從,是自己去的。

再問,便什麽都問不出來了。

音晚心底焦惶,再三向郎中确認父親不會有性命之憂後,才從游廊走進父親卧房。

蕭煜正站在蘭亭身側,單手扶着他的肩,低聲道:“等待會兒我和音晚走了,你派個人去通知你大伯吧,事情是瞞不住的,你若不說,會授人以柄的。若你實在不放心,我可以……”

蕭煜見音晚走進來,不動聲色地掐斷後面的話。

蘭亭的肩膀微微顫栗,雙眸通紅,有霧氣濛濛散開,卻終究沒落下珠子來。他點了點頭,目光緊凝着父親。

音晚想留下照顧,被蕭煜斷然拒絕。

“你是會看病還是會護院?你留下有什麽用?郎中都說了你爹沒性命之憂,剩下的事你哥哥和管家會料理。至多等天亮,謝家的人就會都來了。你……”蕭煜頓了頓,語意幽深:“你不光是謝家小姐,你還是淮王妃,你總不希望在這個時候,你父親還在病榻上,你就要去應付無休無止的盤問吧?”

音晚不說話,只默然看他,目光锃亮。

蕭煜也看着她,面色坦然,毫無波瀾,甚至還擡手抿平音晚耳邊的碎發。他道:“我今日才從骊山行宮與你一起回來,除了進宮複命,哪裏都沒去,你爹去廣盛巷的那個時間,我可正在宮裏呢。再者說了,剛才郎中說你爹是中毒,我給他的東西,他會吃嗎?”

蕭煜頓了頓,凝着音晚微笑:“晚晚,你這樣看着我,可是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