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小姨媽

古月華作為妹妹,沒有身負将來嫁給太子的重任,錦安候夫人對其不論是從教養,還是平日吃穿用度上都比古月彤低一個檔次,盡管,古家這雙胎姐妹長的是一模一樣,哪怕是從小服侍她們的那些個丫鬟仆從,偶爾也會将他們弄混,所以,這兩姐妹的鬓發服飾,從來都不一樣。

但是,這姐妹倆的命運其實一開始就已經是注定了的。一個将來母儀天下,寵冠後宮。一個只能嫁入富貴人家,相夫教子,這從一開始,就是不同的命運。

錦繡替古月華梳完頭,細細打量了她一番,這才緩緩開口道:“二小姐,咱們這便去花廳裏頭坐坐吧!夫人已經在外頭等着您一起用早膳了。”

古月華聞言,當即點了點頭,起身往外走去,這一次,她沒有要人攙扶,錦瑟剛一上前做出攙扶的動作,便被她給制止了。

“你家小姐我沒那麽虛弱。”古月華淡淡道,說着,便走了出去。

錦瑟在身後看着她這幅樣子,不由的微微嘆息了一口氣,沒那麽虛弱,那昨兒個動不動就暈倒的人難道是她?

古月華可沒注意到錦瑟微微有些躊躇的嘴角,她一走出卧室的門,便看見錦安候夫人正在廳上坐着喝茶,忙走過去向她福了福身:“娘,早。”

她這套動作是根據以前看過的古裝電視劇裏學來的,好在錦安候夫人也沒發覺她做的似是而非,只笑眯眯道:“你今兒個怎麽這樣早就起來了?快坐,可感覺身上好一些了?”

“好很多了。”古月華連忙答道:“這段時間華兒讓娘擔心了。”

“那就好。”錦安候夫人微微一笑,瞧了她一眼,道:“這段時間你大病了一場,家裏面也諸事不順的,娘考慮過了,這兩日便帶着你跟彤兒去京郊護國寺上香祈福,期待下半年家裏人都能平安順遂的,娘這心中便不那麽擔憂了。”

古月華一聽到‘京郊’‘護國寺’這樣的字眼,眼皮子頓時抽了一下筋,這件事情居然來的這樣快!

她掩飾着自己內心深處的心驚肉跳,面上帶着一些勉強的笑容問道:“娘,怎麽突然想起去上香了?女兒身子骨已經好的差不多啦!再說了,姐姐課業那麽重,還是不要去了吧?”

“去!當然要去!”錦安候夫人笑眯眯道:“正因為你身子骨好的差不多了,所以才更應該去呀!要感謝佛祖保佑你身體健康,不然,你再這麽病下去,娘可就要擔心死了。”

“可是,姐姐她……”古月華絞盡腦汁的想着法子來阻止錦安候夫人的這一行動,但似乎收效甚微。

“你姐姐她少學兩日也沒關系的,就當是散散心了。”錦安候夫人笑着打斷她道:“她知道這個消息,一定會樂壞了。”

天啊!那裏不能去啊!路上會驚馬,古月彤會死,……

古月華大聲的在自己心中吶喊着這句話,可是表面上,她卻一個字都不敢說,只能盡力的用一些婉轉的話語來勸說錦安候夫人改變主意。

“娘,還是緩緩吧!女兒身子才痊愈,根本就經不得舟車勞頓,說不定這一去,又會累病了也猶未可知。還是緩緩,過些日子再說吧!”

聽了古月華的話,錦安候夫人皺眉望了望她,沒有吭聲。

從剛剛古月華進來時候那種神清氣爽的模樣來看,她再次病倒的可能性非常小,但是也說不定。

“算了,既是如此,那就緩些日子再說。”錦安候夫人緩緩道。

古月華聽了,面上不由的出現一絲欣喜之意來。

錦安候夫人見了,心中不由的疑慮頓生,但她看了看古月華,只當這小女兒是不想舟車勞頓,倒也沒往別處想。

不一會兒,錦瑟便恭敬上前,對着錦安候夫人與古月華恭敬開口道:“夫人,二小姐,早膳已經備好。”

“好。”錦安候夫人說着,當即便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牽着古月華的手,兩個人一起去了偏廳,坐在桌旁享用了一頓豐盛的早膳。

飯後,古月華在屋子裏繼續休息,錦安候夫人則是匆匆去前院裏處理庶務去了,作為侯府主母,每日裏要忙的事情很多很多,她不可能所有時間裏都守在女兒身邊的。

更何況,她還有個大女兒古月彤,那就更不可能将所有的愛都留給小女兒了。

在錦安候夫人離去以後,古月華閑的無聊,便在自己所住的院落裏逛了起來,這時候,她才發覺這處院子裏到處都種滿了梅花,整座上房,便都掩映在梅林之中,但此時不是梅花盛開的冬季,這院落裏便也沒那好景致。

這時候,古月華才發覺自己所住的這處院落名字便叫落梅居。也不知道這具身子的前主人到底是有多愛梅花,瞧來竟是成癡了。

古月華瞧着這處幽靜中透着古色古香的庭院,心中倒也挺滿意的。

在院中逛了一會兒,她便嫌無聊,想要進屋去,就在這時,門外便有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開口道:“呦,二小姐,你都能下床了啊!本來小姨我還以為你還要在床上躺上幾日的,沒想到這麽快就能下地了……”

随着說話聲,一個年約十六的年輕女子聘聘婷婷的從院外走了進來,面容精致,衣飾華貴,竟然與錦安候夫人有那麽幾分相似,但是其含嫣帶媚的眼神生生的破壞了這份美感,令古月華一見之下,頓時心中便産生了幾分疏離之感,她不動聲色的将腳步往後移了移,錦瑟已經彎腰請安了:“奴婢參見丁三小姐。”

那美人兒見狀,滿意的點了一下頭,然後将目光轉向了古月華:“外甥女,見了小姨我還不請安?”

小姨媽?古月華嘴角頓時抽搐了一下,錦安候夫人至少已經有三十歲了,居然還有個十來歲的妹妹?老天!她在腦海之中搜索了片刻,眉頭狠狠一皺。

前一世裏,這丁家的麽女丁海蘭,自從十六歲上起在其大姐,也就是錦安候夫人府上居住了小半月,從那以後,她便對自己的大姐夫錦安候心生愛慕,可是錦安候為人十分正派,在小姨子百般勾引之下,他竟然絲毫情面也不給的将其狠狠訓斥一頓,然後親自命人押送其回了丁家,自此,這丁海蘭心中便對大姐一家心生怨恨。

後來古月彤去世,古月華代替其入宮做太子妃,也是這位丁海蘭跑去将這個消息告密給太子殿下知道的,可以說,古家最後落的那個悲慘的結局,這位丁海蘭小姐沒少推波助瀾。

只是錦安候府倒了以後,也連累了丁家,這位自視甚高的丁家三小姐最後的結局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第 13 章 :出府

燕十一對着朝陽伸出雙臂,遠遠看去,好似要淩空飛起一般。

伸出的手臂被人拉住,燕十一不用回頭也知道拉住自己的是誰。在燕府,會牽住自己手的只有一位。

只見燕九心情大好,拉着燕十一直奔燕府大門。

“姐姐!我們這是要去哪?”燕十一笑得眉眼彎彎,今天的姐姐看上去分外開心哪。

“好久沒有出府了,今日帶你出府逛一下。”燕九回到。

“真的嗎?我還從來沒有出過燕府哪。”

看着如此開心的燕十一,燕九也不由得笑起來,這個倒黴蛋,可真容易滿足。

突然,燕九好像想到了什麽,她改變了想要直接出府的決定,拉着燕十一的手,變換道路,向着管事院的方向走去。

“姐姐,出府不是這個方向。”燕十一好奇的提醒到。

“我知道,”燕九回到,“我們要先去燕管家那裏一趟。”

“去那裏做什麽?”燕十一疑惑的問道。

“十一,你得明白,有錢能使鬼推磨,靈石雖然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靈石是萬萬不能的。”

燕十一似是而懂的點點頭,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讓鬼推磨,但感覺燕九好厲害!

管事院的後花園裏,小厮們垂首站在廊下,而正主燕管家卻正在給一盆亭亭玉立的“鳳尾美人竹”培土。

只見他衣袖挽起,拿着玉鏟的手指上還沾染着潮濕的土粒,趁着他的滿頭華發,還真有幾分深山隐士,棄筆拾鋤田家翁的模樣。

可燕九卻別過眼去,原諒他沒心情去看燕管家伺弄花草的樣子,若是不出意外,自己也是他用來種植花朵的“肥料”而已。

燕管家拿起一旁的花灑,一邊姿态閑适給美人竹澆水,一邊狀似随意的問到,“不知九小姐出府是要去哪裏?”

燕九下巴一揚,頗有些嬌縱的意味,“這也是你該問的?”

“九小姐贖罪,在下只是關心九小姐而已。”燕管家淡淡的回到。

燕九在心裏默默的翻了個白眼,就算你是原主的“爺爺”,拜托你也敬業點好不好,現在我是“主”!你是“仆”!能不能有點管家見了主子的謙卑姿态!

“我要靈石,你到底給不給!”

“不是不給,只是九小姐總要告訴在下,您要去那裏吧?若是家主出關問起,在下也好回答。”

見燕管家一副公事公辦,為自己好的樣子,燕九心裏簡直就被“呵呵”給刷屏了。燕卿都被你整成那副死樣子了,怎麽還可能“出關”。

只見燕九冷哼一聲,“燕管家不如去問一下父親,看父親給不給我靈石,還是說……”

燕九故作刻薄的看着燕管家,“你趁着家主不在,就妄自欺淩我們這些主子!”

“九小姐言重了,實在是近日裏,城中來了仙門招徒,烈炎城裏魚龍混雜,九小姐獨自帶着十一小姐出門,實在有些不妥。”

燕管家語重心長、情真意切的模樣,簡直讓人作嘔。若是燕九不知這燕管家的真面目,還真就被他騙了去。

“烈炎城來了仙門招徒?”

燕九裝作一副感興趣的樣子問道,“不知是何門派?”

“這個在下也不知,所以為了九小姐的安全着想,您還是呆在府內吧。”

燕九揮手打斷了燕管家的說教,她當然不會覺得燕管家是為了自己着想。

只怕這燕管家怕自己有個萬一是假,他的道蓮少了一份上好的“肥料”才是真。

“此時城中正熱鬧,我們出府不是可以玩的更盡興!莫再多言語,快去取些靈石來,我和十一妹妹現在就出府!”

燕管家放下花灑,言語中多了一些強硬。

“九小姐不要為難在下,為了您的安全着想,您不能離開。”

見燕管家有些不耐,燕九也不敢再逼迫下去,若是引得燕管家撕破臉皮,将自己直接丢進血池,就麻煩了。

只見燕九眸中變換不定,心中剎那閃過萬千思緒,既然如此,不如這樣作為……

“既然燕管家怕我有個閃失,不如燕管家陪我一起出府,如何?只是,”燕九話鋒一轉接着說到,“燕管家你也只是一介凡夫俗子,若真出了事,你也幫不了我。我聽說父親曾經救過一位築基修士,這位修士感念父親救命之恩,就做了父親手下的侍女。不若讓她随我一起出府,如何?”

燕管家輕撫下颚上的胡須,心中暗自較量'他不願燕九出府,只是不想對方在進血池前有個意外。既然燕九想要紅绫陪着出去,這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只要留着一口氣回來,都可以用來飼養“道蓮”。

至于“逃跑”這茬,燕管家壓根沒想過,在燕府出生,在燕府長大,身為燕家得天獨厚的九小姐,怎麽可能會離家。

燕管家思忖片刻後回到,“既然九小姐堅持,我也只好派人去通禀紅绫小姐一聲,在紅绫小姐沒有答複前,還請九小姐在寒舍稍等。”

說着,燕管家揮手招呼廊下的小厮,前去紅绫處問話。

燕九說的這位侍女,乃是燕卿昨夜在血池裏與自己提起的。

這名侍女名叫紅绫,天生火靈根,三十四歲時就修為臻致練氣圓滿。也算的上是位天賦絕倫的巾帼英雄了。

可惜,她敗就敗在“情”之一字上。

這紅绫有一位道侶,乃是與她青梅竹馬的同門師兄,修為更是與她同一境界。

練氣圓滿時,她想盡辦法得了一枚築基丹,本來是打算送給同是練氣圓滿的師兄用來進階的。

誰知,還沒等她拿出來,就被聽說她有築基丹的師兄,出手暗算。

那枚築基丹自然而然的也被搶走,而燕卿就是這時候出現的,順手将她救回了燕府。這紅绫也是争氣,經此一遭後大徹大悟,沒用築基丹也一舉進階築基。

之後,為感念燕卿救命之恩,就留在燕府做了一名名義上的侍女。

她是燕府裏僅次燕卿、燕管家之下的第三位築基高手。

“紅绫曾答應我,要為我做一件事報答我的救命之恩,你若是有難,可找她幫忙!”

“那你為什麽不讓她來救你?”

“這可是道蓮啊,人心難測……”

燕卿當時是這樣告訴自己的,看來,這紅绫應該不是燕管家那一方的人,但自己也不能盡信于她。

燕卿這樣說固然有些小人之心,但卻不能說他這樣做是不對的,這裏,可是雲仙界的中洲大陸啊……

很快,傳話的小厮就過來回話。

“禀九小姐、十一小姐、燕管家,紅绫姑娘說了,請燕管家放心,她務必會看護好兩位小姐的安危。”

那小厮随即向着燕九回到,“紅绫小姐已在門口等候二位小姐。”

燕九這才略略得意的看向燕管家,“這下可以給我靈石了?”

燕管家笑道,“不知九小姐要多少?”

“當然是有多少!要多少!”

燕九颠着手中的低階儲物袋,雖然摸上去輕若無物,但這可是整整五百塊下品靈石啊!

正所謂軍馬未動,糧草先行。現在逃跑的路費齊全了,剩的,也就只是一個機會。

遠遠的,燕九就瞧見了等在燕府大門的身影。

那是一位不過雙十年華的女子,披一身殷紅紗衣,如羊脂嫩藕般的手臂上,橫搭一條豔麗的紅色披帛。

“紅绫?”燕九試探的問到。

那女子聞聲轉過身來。

燕九心中暗自贊嘆,好一位英氣逼人的美人!

這名叫紅绫的女子,細軟的青絲松松的挽了一個堕馬髻,一雙秋水明眸黑如點漆,瓊鼻高挺秀麗,紅唇宛如四月******,本是嬌豔女兒家,卻讓那一雙淩厲的柳眉,生生沖淡了閨閣之氣,生出幾分女将軍的感慨來。

果然是能獨自修到築基的修士,一看就不是泛泛之輩。

紅绫淡淡的掃了一眼燕九,如幽深古井,波瀾不驚。她未發一言,率先走出了燕府,身後的燕九只能無奈的挑挑眉,拉着燕

擡步跟上。

當時的燕十一從未想過,這是他第一次離開燕府,卻也是最後一次……

烈炎城繁華非常,古色古香的街道上店鋪羅列,不遠處彼此相鄰的攤位上,各種叫賣聲不絕于耳。偶有三三兩兩的賣藝人,在表演完後,會向周圍叫好的觀衆兜售“祖傳的大力丸。”

身旁的燕十一緊緊的攥着燕九的衣擺,眼神豔羨的觀望着街上琳琅滿目的商鋪,雖目露渴望,卻一言未發。

若是平常,燕九肯定會滿足燕十一,可今天的燕九,卻明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她盯着腳下的路,心中卻在思索逃脫之法。

無論是燕卿還是燕管家,對于自己絕非好意,在自己羽翼未豐滿時,還是遠遠逃開的好。

可是一個個方案被自己提出,又被自己一個個否定。

“捏面人喽~”

有捏面人的商販,吆喝着當街走過。

燕十一輕輕的晃了兩下燕九的手臂,打斷了燕九紛亂繁雜的思緒。

“姐姐我可以買一個面人嗎?”

“面人?”

燕九看向不遠處,有小商販挑着插滿面人的擔子,當街走過。那擔子的一頭插滿了形态各異的彩色面人,光看顏色就讓人覺得喜慶。

燕九掏出一小塊碎銀子,遞給燕十一。

“去吧。”

燕十一卻有些蹉跎不前,在燕十一短短的人生中,他從來沒有買過東西。

更不用說,獨自一人。

“十一,”燕九的聲音悠悠的傳來,“想要的東西就要自己去争取!你若是再猶豫,那捏面人的可就要走遠了。”

“我争取了,就能得到嗎?”燕十一歪着腦袋問道。

“這個我也不清楚,”燕九道:“我只能說,如果你不去争取,你就永遠也無法得到。”

燕十一伸出手,接過燕九手中的碎銀,亦步亦趨的走向了捏面人的方向。

燕十一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裏,回首觀望,即使在人群紛雜的街上,也能一眼認出燕九。

燕九靜靜的站在原處,恬靜的看着他。

像鼓勵孩子出門游學的母親,又像等待夫君平安歸來的妻子……

在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裏,燕九當時的樣子都清晰的印在燕十一的腦海深處。

當自己蹉跎不前,舉棋不定的時候,燕九的話就會在自己耳邊一遍遍響起:想要的東西,就要自己去争取……

片刻後,燕十一一掃之前的徘徊不安,舉着兩只面目全非的面人,興奮的跑來。

“姐姐,姐姐,你看我捏的面人好看嗎?”

燕十一滿含期待的看着燕九,右手中高舉着插了面團的兩根竹簽。

那竹簽上是兩坨頗具後現代抽象畫精髓的——面人。

說是面人,不如說是面在顏料裏打了個滾,又慘遭一頓胖揍。

看着寫了滿臉“快來誇我”的燕十一,燕九只能違心的說到,“很好看。”

燕十一開心的笑起來,“那大叔人真好!不僅同意我自己捏,還送了我很多面哪!”

燕十一獻寶似的,将手裏握住的彩色面團,捧在手裏給燕九看。

燕九頭痛的揉揉眉心,不是人家心腸好,兩枚銅板就能買一個面人,我可是給了你一整塊碎銀子,人家對你能不好嗎!

“這一個是姐姐!”燕十一将捏糊臉的大面人揺了兩下。

“這個是我自己!”燕十一又晃了兩下糊成一團的小面人。

“是不是特別像?”燕十一笑得眉眼彎彎。

燕九突然覺得更頭疼了,這是自己給自己挖坑了嗎?

燕九拿過燕十一手裏多餘的面團,打算補救一下自己支離破碎的形象。

只見那彩色的面團在燕九手裏揉來捏去,不一會燕九手裏就多了一個頭梳雙髻,穿着藍色衣袍的面娃娃,那眉眼與燕十一足足有七、八分想象。

“哇~”燕十一張着嘴巴,兩眼放光的看着燕九,“姐姐好厲害~”

可随即,他又看着自己手裏的另一只面人,失落的垂下了頭。

燕九捏完了一只,又開始動手改造另一只。等兩只面人全都捏好,她這才發現了垂頭喪氣的燕十一。

“怎麽了?”

“本來想捏個面人送給姐姐的,可十一捏的實在是太難看了。”

“這有什麽,多練習幾次就好了。”

燕九将捏成自己模樣的面人遞給燕十一,“喜歡嗎?”

燕十一看着眼前的捏的栩栩如生的“燕九”,頓時開心起來,姐姐捏的可真像啊,比捏面人的師傅捏的都好。

“喜歡!”燕十一開心的接過,突然感覺自己好幸福啊。

燕九揉揉燕十一的腦袋,“那就別垂頭喪氣的,今天難得能出門,高興點。”

“嗯!”

燕九回頭看了一眼跟在身後的紅绫,她可不會因為捏面人這種小事,就忘記今天出來的主要目的。

紅绫在燕九身後的不遠處,不遠不近的綴着,既不會讓燕九覺得被人跟從不自在,也能在燕九發生意外時,及時趕來。

燕九應該感動的說上一聲,“世界十大貼心好侍女”嗎!

可随即,街上突然開始湧動的人群,吸引了燕九的注意力。

第 12 章 學習(上)

從(明面上)知道查克拉這個詞到現在,不過才過去僅僅兩三天的時間而已,羽生不知道為什麽三筱會帶上自己這個拖油瓶……盡管不知道這支小隊即将要去做些什麽,但很明顯這可是一次相當重大的任務。

羽生對這樣的安排肯定是抗拒的,然而……在這支五人小隊之中,三個人是有話語權的,兩個人是沒有話語權的,猜猜羽生該怎麽歸類?

離開了木葉之後,這支忍者小隊向着西北的方向移動着,但不久之後羽生就感到他們的行進有些問題……不是太快了,而是太慢了,正常來說羽生這樣的情況是不可能跟得上忍者的移動速度的,然而現在盡管很是勉強和疲憊,但他卻能跟在隊伍的移動節奏上。

難道是為了照顧他,大家才故意放慢速度的?好吧,這麽想未免太過自以為是了點。

“三筱大人,可以休息一下了。”離開村子兩個小時之後,一行人來到了一條東西橫流的河水之畔,水戶門炎居然就這麽做出了休息的決定。

不是說緊急任務嗎,這麽從容的趕路真的好嗎?

接着當羽生充滿疑惑的視線轉移到了三筱的臉上之後,對方那蒼白的臉色說明了一切……可見,冷酷的忍者也不是沒有人文主義關懷的,只是得看對待的對象而已。

三筱并非那種強大的忍者,甚至剛好相反,她的身體狀況似乎有些過于孱弱了。

她并未拒絕休息的提議,帶着歉意的表情向着水戶點頭致意之後,她坐到了河邊的一塊石頭上。

羽生也随便找了一地地方坐下,相比于隊伍中那三位氣定神閑的正統忍者,他則是疲憊狼狽的多。

趁着這難得的休息,他挽起袖子,解開了自己手臂上攙着的一條繃帶,認真的觀察了手臂上那細小的傷口後,他發現那種黑色的痕跡确實比之前消散了許多。果然如同之前那位醫療忍者告訴他的那樣,他身上的查克拉侵蝕并不多麽嚴重,随着時間的流逝,這樣的傷勢會自然而然的痊愈。

心憂的身體問題似乎正在好轉,這樣的發現讓羽生的心情自然而然的明媚了起來,連帶着身上的疲憊感都無形中消失了許多。

“羽生,到我這邊來。”這時候,緩過一口氣來的三筱,把羽生叫到了自己的身邊。

“是,三筱老師。”聽到了對方的召喚之後,羽生迅速的站起身來,走到了她的身邊。

“你之前受的傷,沒什麽問題了嗎?”三筱瞥見了羽生露出的手臂後,這麽問道。

“已經沒問題了,不會影響我的活動。”羽生說道,盡管他肩頭最嚴重的的傷口依然會傳來刺痛感,但相比于他擔心的查克拉侵蝕問題,這種純粹的外傷并不值得在意,而且得益于木葉醫院的治療,他确實已經能夠活動自如了。

“是嗎,那就太好了。”一邊說着,三筱示意羽生把手臂擡起了,接着她幫着重新把那傷口包紮好,“這幾天以來,你身上發生了很多,這樣的經歷之後,想必你也能明白,在亂世之中,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是絕對安全的,雖然一個人并非定然走向戰場,但他卻總會遭遇到危險,在那等境況之中,一個人只有自己才能保護自己……我這麽說,你能明白嗎?”

她的手很巧,說話的工夫就把羽生的傷口包好了。

“我明白。”羽生當然聽明白對方在說什麽。作為一個長期徘徊在溫飽線上下的人來說,先前的時候他根本沒有任何多餘的心思考慮衣食之外的事情,然而現在卻不一樣了——如果他已經擁有了某種力量的話,那學會控制這種力量就是一種必然的選擇了。

三筱說的正是這件事情,只是……她願意幫助自己嗎?這麽想着,羽生望向了對方的眼睛。

“人體由細胞攝取的身體能量,代表着陽的一面;以修煉、積累經驗而鍛煉出的精神能量,代表着陰的一面。把兩種能量協調在一起,糅合而成的力量就叫做查克拉,它是忍者施展忍術、幻術以及體術的基礎,忍者之所以能夠成為忍者,就是因為查克拉。”

答案是願意,三筱似乎樂得教授羽生一些有關于忍者的知識,否則的話,她不至于帶上他……眼下的任務,絕不是非羽生不可的,他并不必要,只不過正是因為三筱決定帶上他,所以他才有機會随行。

“當然了,有了查克拉并不代表着就能夠施展忍術,由單純的能量到有着殺傷效果的術之間還需要‘印’。”

“對于立志成為忍者的人來說,第一步是最重要也最困難的,原因在于雖然查克拉的概念用言語來解釋和描述起來并不複雜,但提取身體能量本身就不是什麽簡單的事情,所謂的精神能量更是虛無缥缈……不過幸運的是你已經跳過了對于新手來說最困難的這一步,接下來你要做的是在制造更多的查克拉,以及讓查克拉在身體內按照既定路線運轉。”

接着,三筱伸出一根手指,在羽生的軀幹和四肢上按照某種順序連點了數十下,而她手指落下的地方,某種灼熱的感覺就随之湧現了出來。

“你應該能感受到自己體內的那股力量,現在要做的是要引導它經過我指點的位置,然後周而複始……”

三筱說的東西,對羽生而言彌足珍貴,因而他聽得全神貫注。

“至于遁術,考慮到你成為忍者的契機,我覺得你是能夠使用水遁的,這是很天然的東西,沉下心來,細細地感受,我想你應該能感受得到自己的查克拉能夠轉化成另外一種狀态……只要你有關于水的印象的話,這應該不是什麽問題。”她接着說道。

水的印象?羽生太有了,要知道可不是誰都有被強烈水遁穿個透心涼的經歷的。按照對方的說法,羽生閉上了眼睛,細細的感知,不斷的回憶着捅主任的感覺,然後,他明白了三筱所說的查克拉狀态轉化是怎麽回事。

“這就是……水遁?”

“正确的說法,應該是水屬性的查克拉。”三筱小小的糾正道,“随後我會教你水遁忍術的,接下來你要練習的是查克拉在體內的運轉,以及水屬性查克拉的高效瞬時轉化……

不同于查克拉的周身經絡運轉,水屬性的查克拉你先要集中到這幾個位置,”說着,三筱又在羽生的身上輕點了幾下,而後接着問道,“記下了嗎?”

“記下了,三筱老師。”羽生說道。

他不太明白什麽叫做水屬性查克拉的瞬時高效轉化,因為剛剛他嘗試水屬性轉化的時候,并沒有感受到任何的阻滞,仿佛這種高效轉化,他現在就能做得到一樣——此時此刻,羽生還不太理解二代火影在他身上究竟留下了什麽。

而三筱偏偏讓他把轉化好的水屬性查克拉在身體的特定經絡循環,難道在做什麽準備嗎?

“三筱大人,時間差不多了。”這時候,水戶門炎走了過來這樣提醒道,這讓羽生失去了提問的機會。

“那就暫時先到這裏了,任務要緊。羽生,要抓緊時間練習,要知道接下來的路程随時會爆發戰鬥,就連我都可能參戰,所以你也一樣……你應該不想輕易丢掉自己的性命吧,所以,盡快讓自己成為一名忍者。”三筱拍了拍羽生的肩膀,然後站了起來。

不知道什麽時候,或者是水戶門炎或者是宇智波鏡,已經把一只巨大的白狼通靈了出來,而後三筱走到了通靈獸的身邊,騎到了它的背上。

接下來,忍者們似乎要全力趕路了。

練習不練習先不說,羽生至少已經感受到自己馬上就要開始受難了……畢竟他既跑不過四條腿的犬科動物,更跑不過兩條腿的忍者。

而真的到了趕路要緊的時候,這兩種生物大概都不會遷就他的。

第 15 章 :我為殺局,請君入甕

血羽君自水中鑽出時,那兩人也并未追來,視線中那三人的身影已是幾乎不可見的點,似還在對峙着,也無暇管它。

它心中泛起了死裏逃生的僥幸和一抹沒由來的失落。

沒想到自己這般重要的人物,最後竟被無視,也不知道那團火焰到底是什麽來頭,竟能讓自己生出這般恐懼的感覺。

那巨大的身形漸漸變小,雖沒有變回那朱紅小雀,卻也只是紅羽隼的大小。

它本來便是紅羽隼,百年前偶得機緣,飲了幾口不知是什麽妖獸的血,才得以異變,踏上了真正的修行之路。

漸漸平複了自己的心情之後,它忽然驚喜地發現,在方才的戰鬥之中,體內的禁制似乎也被白衣女子最後無心的一劍割裂。

它感受着禁制的松動,心中狂喜,想來用不了太久,單靠自己便能擺脫這枷鎖。

血羽君拖着疲憊不堪的身軀,又回望了一眼栖鳳湖,眼中泛起了艱難的笑意。

許多年前差不多也是這般,它重傷逃出,本以為無人能擋,正當它運轉妖力修複傷口,打算着将來報複皇城之時,它忽然聽到了身後傳來落葉踩碎的聲響。

那是它一身都無法忘記的聲音:

“你這小麻雀資質不錯,若願為我所用,可饒你一命。”

它心想什麽人這麽不知天高地厚,正要轉身反擊之時,忽然感覺骨頭像是重了千萬均,撕裂般的痛感切過肌膚進入身體深處,然後它的身體漏氣般瘋狂變小,真的只剩下麻雀大小。

然後它聽到了那個女人的輕笑聲:

“其實也由不得你。”

從那之後,它便被一個少女關在籠子裏玩賞,那少女據說是那個女人的女兒,但是自始至終,它也沒有見過那女人一面。

血羽君仰起頭,秋雨落在它的身上,它回憶起十數年的信鴿生涯,只覺得銳意消磨,感慨萬千。

“幸好如今因禍得福,那禁制假以時日我便能掙破,如今還是早些出城吧……”

正當它打消了向趙襄兒複命,正準備獨自離去時,一個清清冷冷的聲音在身後響了起來。

“小紅,你要去哪?”

它心頭劇震,半響才別過頭,只見一個黑裙少女俏立雨中,笑吟吟地看着它。

血羽君呆若木雞。

……

……

時間推回至半個時辰前。

那場秋雨尚是四面八方湧來的雲,那谕劍天宗的白衣女子也尚在青花小轎中假寐,巫主摩挲着古卷推演着迷霧重重的未來,反複思考着卷尾那句谶語。

而地宮深處,幻化如火狐般的煙火竄動着,少女的黑裙泛着淡淡的火光,衣角的那朵小黃花顯得愈發動人。

趙襄兒道:“這六道天命之鎖,我能為你斬去四道,能不能逃出來,看你自己。”

老狐不解:“我在地宮之中你尚無法殺我,若是出了這裏,你還能拿什麽殺?”

趙襄兒道:“試一試?”

老狐貍笑道:“求之不得。不知小丫頭何時能為我解開這六道鎖鏈?”

趙襄兒搖頭道:“這裏的鎖鏈,只有四條有鑰匙。”

老狐貍的眼珠自火焰中鑽出,凝視着趙襄兒,道:“國師府一把,巫主殿一把,乾玉殿一把,皇宮一把……四把便夠了,只要有這四把鑰匙,我便能逃逸出四道神魂,剩下的兩道,等我四魂合一自能斬斷!”

趙襄兒微笑道:“原來你都知道?看來這些年你确實影響着趙國。”

火焰中的老狐身影愈發清晰,那占據了半個地宮的火爐裏,緩緩浮現出的身影竟有種頂天立地的高大錯覺。

“我肉身未滅之前,終究是邁入過五道的大妖,你們以皇城壓我百年,我自能做出一些‘回報’。”

它眯起了眼,嘲弄地看着趙襄兒:“你妄言要殺我,不會只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趙襄兒微微一笑,“這個原因不夠?”

那老狐貍的身形在火爐中蠕動着,笑聲之中帶着不可捉摸的譏諷意味:“這些年,我或于無形中殺過許多人,但那些終究是蝼蟻的性命,哪裏值得……”

老狐貍話音一頓,語氣忽然放緩:“難道……你想成聖?”

趙襄兒沒有作答。

熊熊燃燒的火焰裏,似有風聲悄然嗚咽,老狐的聲音起伏如跳動的焰火:“先前我心中還有幾分後生可畏的敬意,如今來看,你也不過僞善,要借我成一顆聖人種子罷了。”

趙襄兒道:“我只是想借你的刀,殺人。”

老狐問道:“殺誰?”

趙襄兒從袖中取出一枚玉玺,攤在掌心。

老狐看着那玉玺,神色震顫,那團火焰也随之顫抖,似是難奈的悸動。

“這便是……”

“國玺,國師府的第一把鑰匙。”趙襄兒接話道:“你吞下這把鑰匙之後,便可以掙開一縷神魂,不過國師府承的是國運,若你掙脫之後做出有損國運之事,對于你的反噬便是百倍千倍的。”

老狐看着那塊國玺,神色驚疑不定,問:“哪怕只是一縷神魂,我便可以殺你,你何以倚仗?”

趙襄兒微笑道:“我代表的,便是趙國之國運。更何況……”

她忽然打開了手中提着的那柄傘,數百道竹節一同撐開古舊微紅的傘面,如今傘面照映着火光,愈顯鮮豔。

事實上,自踏入這地宮的那一刻,老狐便注意到了她手中的傘,他以微薄的魔念穿透火爐感知過那把傘,卻得不到答案。

如今古傘撐開,少女立在傘下,笑意斂去眉目淡然,竟有幾分清聖的意味。

“這便是乾玉宮的鑰匙?”老狐說出了心中的猜測。

少女點頭道:“殺巫主,吞噬他手中那本古卷,你可以再斬一道鎖,屆時,我會把這柄傘給你。”

老狐道:“我知道這傘或有玄機,我一道神魂或許真不能把你如何,但三魂一體,這些花哨之物便沒有任何意義,我要殺你,不過彈指。”

少女支着傘,似毫無阻撓地走到了那火爐之前。

火光映照下,她的身影顯得愈發嬌小纖細,那漆黑的裙擺之側,火星飄舞,她像是一輪大日之前孤獨伫立的仰望者,如海的光浪随時要将她傾吞下去。

地宮中沒有任何聲音,一人一狐靜靜地對視,似乎彼此都在确認着什麽。

這一幕便如此詭異地持續着。

鋪天蓋地的光裏,少女黑裙飄飄的背影卻逐漸蓋過了它們,愈發顯得清晰。

漸漸地,所有的焰火卻收斂了溫度,隔着火爐縱橫交錯的黑鐵欄栅,少女依舊注視着火狐,然後随手将手中的國玺高高抛起,向着爐中投去。

“小丫頭,我都有些替你害怕。”

那聲音狂笑着響起,一個漆黑而巨大的身影破焰火而出,一下子叼住了那枚玉玺。

“不要怕,我替你收屍。”

少女抿唇一笑,清媚淡雅得似袖間的花。

那黑色的狐影伸長脖頸,将玉玺囫囵吞下,光線盛極的地宮驟然一黯,鐵鏈的斷裂聲在耳畔響起,視線中,一個龐大的身軀如海面上拱起的魚背,那幾乎撐到穹頂的火爐在這一刻也顯得渺小。

狂風迎面而來,吹起少女額前的發,吹得她眉眼愈發蒼白。

那些風像是一柄柄無形的刀。

無數條漆黑的影子自焰火中鑽出,一尾尾地越過少女的身側、肩頭、頰畔,向着後方掠去。

那是老狐掙脫出的一道神魂。

少女靜靜撐傘,不為所動。

那些黑魂越向井口之時,蒼老的聲音最後一次響起:

“趙襄兒,後會有期。”

少女轉過身去,對他揮了揮手。

身後,那身影明顯小了許多的老狐依舊無聲地注視着她。

“我很好奇,你究竟想做什麽?”

“你的一縷神魂已然放出,既然沒有了周旋的餘地,還問什麽?”趙襄兒莞爾一笑。

那老狐沉默片刻,道:“有些意思。”

趙襄兒背過身去,對他擺了擺手,道:“我還有事要做,以後再來與你一敘。”

說着,少女支着傘緩緩離去。

那老狐盯着它,眸子裏忽然暴發出風雪般的殺意,趙襄兒沒有回頭,只是自顧自離去,最終她登上了另一條甬道,消失在了那老狐的視野中。

老狐眼中的殺意緩緩沉寂。

而趙襄兒在确認老狐的魔念無法追及之後,她立刻收傘,以極快的速度向着外面奔去。

這條甬道通往的是不死林中的那口井。

與那老狐貍交談之際,她看似不急不緩,但又如何能真的不急?

這是一場真正刻在時間尺度上的生死之争,哪怕步步為營滴水不漏,她依舊沒有十足的把握,所以她更不允許自己出絲毫的纰漏。

而一路而來的那些障礙與機關,她早已爛熟于心,自不能擋她絲毫。

很快,她仰起頭看見了井口的光,數滴秋雨落在了眉間,她縱身而起踩着井壁淩然而上,幾個身法之間便躍出了井口,接着,她朝着與巫主殿相背的方向狂奔而去,那是栖鳳湖的方向。

而那時,血羽君同樣紮入湖中,向着皇城的北方向逃竄而去。

……

趙襄兒望了湖面一眼,遠處的那三個小點開始緩緩移動,巨大的靈力流席卷栖鳳湖的上空,數道龍卷裹挾着湖水憑空而起,遙遙望去,如巨蟒擡首。

“小紅,你剛剛……是想逃?”

趙襄兒收回了視線,望向了傷痕累累的血羽君,柔聲發問。

少女狀似溫柔的聲音聽得血羽君肝膽欲裂,它連忙道:“我這不在這恭候殿下您嗎?”

趙襄兒笑了笑:“嗯,看來你還是很清楚,自己的生死到底拿捏在誰手上的啊。”

血羽君連連點頭:“這哪需殿下多說,屬下對殿下絕無二心!”

趙襄兒嘆了口氣,俯下身子,盯着它,道:“你作惡無數,毀城殺人,我本早該拿你煲湯的,但你這些年送信還算勤勤懇懇,如今你離自由只有一步之遙,将來有機會,或許還能來試着殺我,所以小紅啊……接下來,千萬不要犯傻。”

血羽君聽着她氣若游絲的話語,身體中禁制發作,他渾身猶如刀割,只敢匍匐在地哀求着殿下饒命。

趙襄兒忽然握住了傘柄,猛然一抽。

清越的聲響中,一道柔和的光芒劃過她的身前,銀亮卻內斂,單薄而澄澈,仿佛她抽出的只是一泓清水。

那是傘中藏着的劍。

血羽君再不敢有任何忤逆的念頭,連喊着:“小奴這些年改過自新兢兢業業無半點僭越,沒有殿下吩咐,我絕不擅離皇城!”

“拔劍又不是砍你,你這麽害怕,是有虧心事?”趙襄兒淡淡笑着,将那抽出了劍的古傘扔給了血羽君:“稍後等那頭老狐貍殺了巫主吞了古卷,便你把這個傘給他,他會放你走。”

血羽君連忙用喙叼住了傘,小心翼翼地以心神發問:“那個東西……到底是什麽?”

趙襄兒道:“你不需要知道……按我吩咐做,不要再有其他念頭了。”

血羽君也算是跟随她多年,看着她從一個小丫頭長成了一個小惡魔,哪句話是玩笑哪句話是認真,它總是分得清了。

它立刻點頭,抹去了心中最後的僥幸之意。

趙襄兒看了它一眼,轉身離去。

“殿下此去?”

“皇宮。”

“皇宮如今戒備森嚴,趙國皇城幾乎所有的高手都聚在那裏,兇險萬分,要不小奴先為殿下開道?”

“不必。”

她走皇宮,當然不走正道。

很快,地宮中那頭老狐再次見到了那去而複返的少女,只是這一次,她手中無傘,只有一柄如水般細長明亮的劍。

而這一次,趙襄兒連個招呼也沒有和他打,徑直朝着通往皇宮之井的甬道奔去。

這是真正的無人設防之路。

而皇宮中,亦有大變。

第 22 章 ☆、天子(下)

“這是出雲池,是您取的名字。您從前最愛在池邊念書下棋,您棋力很好,您的兩位兄長都下不過您。您的父親常誇您‘心靜’、‘心定’、‘心沉’。”

“你和我,下過棋?”

“蒙您眷顧,有過三次對弈經歷。”

“結果?”

“您完勝。”

妫冴明淨的眸子看着我道:“下次,教我下棋。不用,再讓我。”

我有些汗顏,諾諾地應了。誰說他傻。他聰明得很。

沿着池邊的回廊往前走了一段路,出了大門,他擡頭看門上的牌匾,我與他說:“‘芒居’,您親手題的名字。”

我指着東面并排的一處宮苑,道:“那邊是您兄長的住所。您的長兄已經成年娶親,自有封地,但國後惦念,不願讓他遠走,因此他一直住在宮外的府邸。對面是您三位妹妹的宮苑。您還有一個弟弟,但當時尚在襁褓,養在他母親宮裏。”

他環顧了一下,靜默片刻,道:“我沒有聽見,沒有人的聲音。”

我愣怔片刻,他沒有得到答複,轉過頭來,清明的眼珠一瞬不瞬盯着我,說:“他們在哪?”

我驚慌失措起來,看着他心中纏鬥,一瞬失措之後,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直視他的眼睛,聽見自己清晰的聲音說:“他們死了。”

他定定地看着我,半晌後,開口道:“還有嗎。”

我點點頭:“有。您的長姐妫姬夫人尚在人間,她如今是扶聞國後。”

他眨一眨眼,點一點頭:“哦。”

我看着他平靜的眼眸,問道:“還要看嗎?外面的宮殿?”

他沒有猶豫地點頭,篤定道:“要。”

我帶着他穿過了皇子公主的宮苑,向西走,沿路給他介紹:“這是重華殿,是從前你與兄長們學習經文的地方。您的功課很出色。”

“這是弩園,您與兄長姐妹們常在這裏蹴鞠騎射。您箭術無人能匹敵。”

“這是東苎門,出了這個門就是後宮妃嫔們的住所了。”

“長春宮是國母,也就是您的母親的住所。您的母親是位寬厚仁慈的人,她很看重您。”

“這個池塘,因夏日時蓮葉接天碧綠,固稱為碧天池。碧天池上的淩霄閣,是宮裏宴飲的場所。”

“和鳳門界限後宮與前朝,走出這個門就出了後宮了。”

“這是崇明殿,是國君處理政務的地方,也是接見外臣的處所。”

我帶着妫冴慢慢走到皇宮最宏偉的宮殿前,輕聲道:“太央殿。這是您三日後舉行登基大典的地方,您今後上朝,禮政,治國,行兵,就在這裏。”

妫冴擡頭,看着那座落在漢白玉石基之上,十一根盤龍柱支撐起來,飛檐三重的懸山屋頂,看着那落日下熠熠生輝的片片琉璃瓦,看着那屋脊上九尊踏雲而來仰天而望的石獸。

他如同出雲池那一池沉水一般的眼底倒映着這座宮殿,那飛流的脊線如同卧龍的脊梁,流暢而張揚,這是這片土地最為尊貴的脊梁,扶持着這一脈古老的血脈生生不息。他仰視這與他同根而生的血脈脊梁,如同進行一場跨越時空曠日持久而南柯一夢的對話。我站在一旁,旁觀這一場沉默的傳承,我知道,從今而後,我将為守護這一種羁絆,而付出我的所有。

我悄悄地往後退了一步,将時空完整的交給這一人一殿,然而,比我步子先行一拍,妫冴伸手拉住了我。

我訝異的擡頭看他,他沒有看我,只是有些迷惘地仰望着這座宮殿,眼底依舊清冷,拉住我的手指很輕,微微的攏着,指尖冰涼。

他的手指傳達過來的感情并不明确,我摸不清他拉住我的含義是什麽。但我收回了步子,低頭,避開仿佛來自宮殿之上揮破雲層那抹睥睨蒼生的目光,悄悄地,回握住他。

只要是他的意願,我就義無反顧。

皇宮很大,九十九座宮殿三百九十五間樓宇;皇宮也很小,留有妫冴記憶的地方,不出一個時辰就已然走完。本想帶着妫冴再度回首他從前的生活軌跡,順道熟悉這偌大的宮廷,然而臨到頭才發現,屬于妫冴的天地,似乎僅有“芒居”那方寸之間。此時我才驚覺,似乎從一開始,這位身嬌肉貴的皇子就幾乎從未踏出過和鳳門,記憶中除了出席幾次萬壽國宴,他甚至連東苎門都不曾走出。他與這座堂皇的宮城的接觸面,僅僅是他居住學習的那一小片地方。然而我知道,他從前的知識面絕對不只局限于這座宮殿或經綸書內。暗護所起的作用,除了貼身護衛,更加重要的,是無限延伸主子的控制範圍。主子腳到不了的地方,我們去踏;主子眼看不見的地方,我們去察;主子手伸不到的地方,我們去拿。讓主子足不出戶而知天下春秋,是暗護基本的職責。

聽見我這樣說,妫冴轉過頭來看我,在暮色四起的秋風裏,眼睛清亮如洗:“你是,我的暗護?”

“蒙您不棄。是的。”

“我一個人的?”

“自然。禁軍右護之人,終身只事一主。”

妫冴笑了,眼角彎彎像個孩子,抓着我的手莫名的歡喜。一旁勾頭走過一行宮女,惶恐地朝他蹲身行禮,眼角悄悄地瞥着他與我拉住的手,通通紅着耳朵急匆匆地走了。我耳尖捕捉到一絲羞怯暧昧的嬉笑聲,尴尬擡頭看他,他揚着眼角恍若未聞。他這樣坦蕩,我卻忽的有些耳熱。

往回走的時候,一路無話。我心思有些慌亂,捏在妫冴手心的指尖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一般,灼傷一樣的疼。我知道那是錯覺,我已經失去痛覺了,但那錯覺太過真實,讓我有些許的恍惚。我腦海裏忽然掠過那一個蝴蝶一樣的吻。心中,兵荒馬亂。

三日時間,彈指一揮的功夫,轉眼便是登基典禮開幕之時。

宮女侍人送來趕制的衮冕,戰戰兢兢地端着。那襲華袍的分量,誰都知道。

妫冴不喜外人靠近,唯能忍受我的碰觸,故而服侍他穿上那禮服的只我一人。這身袍子明顯比三日前那襲華麗沉重許多,但于我與他來說性質都是一樣的,同樣是枷鎖,華麗貴重與否并沒有半點意義。

玄衣加身,日月之紋披覆兩肩,星宿山川盤織在背,他的肩背就此壓上日月星辰、天下蒼生的重量。将十二旒冕冠戴上他一絲不茍的發髻,插上玉笄固定,十二串明珠懸于眸前,遮掩住他目中情緒。左右朱紘自玉笄垂至胸前,紅纓串珠懸于耳旁,請他勿聽讒言。華蟲、金龍舞在雙袖,讓他指點之處便是江山。四采佩绶系在腰間垂于膝前,重底赤舄(xi四聲)踩在腳下,要他舉步之地即是王土。

我跪在他的腳下,壓制着我顫抖的聲音,道:“吾皇陛下,冠服即成,應诏告天地先祖,恭請陛下移駕祭祠,祭祀皇天後土。”

他長久的沉默,我有些惴惴地擡起頭,只見他旒珠之下漆黑清明的眼眸,有些陰沉地看着我。

“許長生。我不喜歡你這樣。”

他說。低頭看看自己,他不悅的喃喃:“我也不喜歡我這樣。”

我沒有反應過來,他已經将冕冠一把扯下,我驚呼一聲,撲上去搶救,堪堪在落地之前将那旒冕接到手中。擡頭看他,他扯着身上的衣袍,緊緊地皺起眉頭。

我看見他眼底聚起的不悅,慌忙起身阻止他:“妫冴,妫冴!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你得穿着這衣裳。”

“可太不舒服了。”

我抓住他再一次去扯衣裳的手,忙道:“就一天,妫冴,就這一天,好嗎?”

妫冴擡頭看我,皺着眉考慮片刻,終于妥協,提出條件:“那你今天得跟我一起睡覺。我太困了。”

我有些窘迫,這三日礙于他的身份還有宮人的眼光,我實在不能厚起臉皮跟這個帝王晚間共處一室,只躲在暗衛休息的小房間,導致妫冴三天來一直失眠,十分不滿。

我胡亂點頭答應了,想起那天宮人的竊笑,就不禁覺得耳熱。

重新為妫冴整理好衣冠,确定萬無一失之後,扶他走到殿門前,看着這扇熟悉精致的門,我心裏卻敲着小鼓——今日,踏出這扇門外,便是踏出了妫冴為帝的第一步。我可以看見外間的八乘駕輿,那是只有天子才能享有的特權。我深吸一口氣,道:“主子,屬下為您開路。”

打開大門,深秋的陽光陡然刺進殿內,一時之間竟讓人睜不開眼。

眯着眼,我看見外間威嚴的儀仗,容六站在前面興奮的揚着腦袋,在她的前面,是天子禦辇,天子禦辇之前,一匹赤兔神駒盛氣淩人地甩着響鼻,騎在上面的模糊人影逆着陽光,開口發出溫和到詭異的聲音:“終于出來了,等你們很久了。”

我等着眼睛漸漸适應光線,但腦中已然勾畫出那個人眼角似是而非的渾濁笑意。

章合高頭大馬,談天一般輕快的語氣顯示出他十分愉悅的心情。

他一躍下馬,單膝點地道:“恭請陛下上轎。”

儀仗隊伍跟随着他落落跪下,齊聲道:“恭請陛下上轎。”

我眼底映着他那意氣風發的濁暗笑眼,心底沉甸甸落着石頭。

天子出行,皇城之內,百姓禁行,子午大道只見天子儀仗威嚴肅行,旌幡在風中翻滾起伏,飒飒作響。

祭祠坐落在皇宮之外,自南門出,沿子午大道直行九十九裏,祭祀先祖的太廟與祭祀社稷二神的社稷壇在大道東西兩側分立。

天子從禦辇中走下,先祭社稷天下,再拜列祖列宗。

祭祀大典肅穆莊重,沒有人敢在神明面前放肆,古鐘聲聲之下,除去祭司吟誦主持,再無雜音。連向來跳脫的容六都收斂了心性,乖巧地站在隊伍前,忍着好奇,只拿兩眼悄悄地打量四周。

我垂首站在天子身後,看着我的君主那一角翻飛衣袂,在古鐘聲聲中祈禱,願上蒼庇佑,萬事能化險為夷。

祭司接過天子恭請的三柱高香,恭恭敬敬地奉與神靈。三拜九叩之後,聽得祭司蒼勁的聲音道:“吾皇聖主,衮服冠冕請示于天地,诏天告地,拜請天帝诏谕。今,聖主之道德,光耀海內;聖主之仁善,澤被萬世。天帝降下福祉,封疆天下。願吾皇入主四海,君臨天下!”

其時,萬人跪伏,我跪在芸芸衆生之間,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道:“願吾皇入主四海,君臨天下!”

祭祀完畢,天子銮駕回宮,文臣武将、四方諸侯,從宮門之外,一路跪拜至太央殿前。

銮駕停在宮城門下,天子走下轎辇,接下來的路,他得親自一步一腳印地走過去。我下馬去扶他,有人卻先我一步,站在他身側。

章合微笑着請天子先行,天子狠狠皺眉避開一步,回頭看我,我慌忙輕聲說:“您走自己的就是了。”

他攏緊眉頭,卻還是按照原來的行程規劃,走向太央殿。

章合也回頭笑看了我一眼,笑容中渾濁的含義我尚未看清,他便轉頭跟在天子身側走了。

他是開國的功臣,是萬民歸心的忠臣良将,他走在天子身側,雖不合禮制,但君主尚未言罪,其他人便也無話了。

天子一步一步登上太央殿,坐上龍椅,百官叩首,山呼萬歲。

聽見殿內傳出大典鐘聲,我渾身一陣戰栗,跪在一旁的容六索性哭了出來,嗚咽道:“主子……終于……”

然而,尚未等我們平複下來,自太央殿內傳出一把聲音,讓我心底一沉:終究,還是來了。

那把聲音說道: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上古天子賜妫姓于姜,封疆百萬裏,得沐天子神靈福澤,姜歷百年、經四帝而不衰,然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惡其體膚。’于人如斯,于國亦如斯。國歷一百四十三年秋分,藩王妫止逼宮,弑殺先君,竊取國政,敗壞德行,罔顧忠義,為世人譴責鄙夷。幸得天公庇佑,先帝三子冴幸存得生。皇子冴德行仁善,順仰天意,為天下人心之所向。今日加冕成王,改年號為序宸,為天下大喜。君上仁孝,谥先帝重為成,尊稱姜成帝;先後趙氏為端聖皇後。叛賊妫止,褫奪國姓,逐出族譜,誅其妻兒親眷,妫止一脈,不留一人。

忠将章合,誅戮無道,為逆滅息。手刃叛賊,除其黨羽,有功于社稷,封為平疆王。念新帝重病未愈,且年歲幼弱,拟效仿太甲帝及其丞相伊尹,予以平疆王攝政之權,司太師之職,輔佐君王禮政,待新君弱冠,歸政于君。欽此。”

天子登極之時,普天同慶之日,章合用這樣一道粗制濫造的聖旨,讓自己光明正大地得到了攝政之權。

慨嘆之餘,我心底卻明白,這是早晚的事。

我們的天子,我們的君主,我們在為他的登極戰栗喜泣的時候,同時也深刻的意識到,這一場典禮,只是賦予他這樣一個美好而尊貴的名號,權利,始終掌握在走在他身側的那一個男人手上。那些朝賀,那些臣服,所向都是那個精打細算将他們命運捏在手心的男人。

這只是一場包裝華美的盛宴。而我們,及我們的天子,不是主角。

作者有話要說: 哎我不會取名啊,那個什麽“芒居“”碧天池”大家看看就過了吧。

皇帝服制是參照漢朝禮服描寫的,我盡力百度了,若有批漏錯誤,忘考據黨手下留情輕拍~

第 21 章 ☆、天子(上)

我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現在的情緒。我手上染血的龍袍猙獰地注視着我,它剛剛才從上一任主人身上剝下來,還帶着血腥的餘溫。龍袍前主人被壓制在十丈之外,懸在刀口之下,睜着血紅的雙眼,目眦盡裂,他的目光追随着這衾衣袍,咽血的喉嚨裏卡着野獸般的低嚎。

一雙青白的手按在不住顫抖的我手上的龍袍上,修長而白淨,仿佛不沾半點血腥,仿佛不染一星凡塵。我一寸寸将目光擡上去,看見那雙濁暗深深的眼眸,帶着溫柔而殘忍的笑紋,章合彎着嘴角,說,為我們的君主,皇袍加身吧。将這原本屬于他的榮耀,還給他吧。

我看着他眼底隐約閃動的渾濁的光芒,喃喃道:“章合。你真讓我惡心。”

他微笑的眼眸沒有絲毫閃動,應聲道:“我知道。我不求你的喜歡。”

我無聲笑了一聲,眨了眨枯澀的眼睛,捧着龍袍轉過身去,看向另一邊。妫冴站在那裏,用他剔透漆黑的眼眸靜靜地看着我,無聲無息。

這是我一生中走得最漫長的一條道路。短短三丈距離,我卻舉步維艱。每走一步,我就在将那個人往深淵推近一分。

這件皇袍于他,和枷鎖無異,并且,還帶着根根毒刺,不知何時,置他于死地。

我早知道,回國都對他沒有好處,我隐約的感覺到那潛藏在天羅地網之間的危險。然而我實在太過天真。我以為章合要留着妫冴,挾天子以令諸侯。事實上章合的确有這樣的打算,但章合所要的,卻不止這樣——他要完完整整的皇權!活着的妫冴對他有利用價值,但是死了的妫冴更能給他他所渴望的東西!為着取妫冴的性命,章合給了我那兩柱混有槭花的檀香——槭花本無毒,但若與我身上藥粉的落枝霜混合,則落枝霜催眠之效更加,槭花無色無味,我覺察不到。所以我才感覺不到有人接近,才連他連夜攻入國都都無所發覺。為着取妫冴性命,他給了我那個珍貴的藥盒,那經年累月沉積藥末的木盒上有一味蟾毒,能讓傷寒的容六高燒不止,自此削弱我們的戰鬥力。為着取妫冴性命,他派出死士圍攻我們,卻又下令要護我周全——真是令人感動的溫柔!他給我下藥之後,立即下令全軍入京,裏應外合之下,逼入宮城,将妫止從噩夢中俘虜,押上宮牆,在萬民呼聲中剝下那身龍袍!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然而百姓等待的東風是妫冴,章合等待的東風是妫冴的死訊!只要妫冴一死,民衆必認是妫止所為,民怨沸騰之時,便是妫止的死期!而手刃暴君之後,妫姓王族徹底覆滅,百姓便有理由接受這位有德有能之士的統治,改朝換代,江山易姓!

可惜就在他将要落刀那一瞬間,妫冴出現了!妫冴每登上宮牆一步,章合的臉色就沉下一分,我的心也沉下一分——那是殺機。在章合眼底風起雲湧的,是鋪天蓋地的殺機。我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要清醒明白了——章合——要妫冴死。讓妫冴走上城牆的,是我;而如今,将這身龍袍強加給他的,也是我。

這個國家,這身龍袍,妫冴全都遺忘了。是我,是我将他一步步領來,讓他陷入永無止境的争奪之中——而他,明顯是弱勢的一方。

——但我又能有什麽選擇呢!進退的控制權從來都不是掌握在我們這一方的!若是逃——能逃到哪裏去!章合絕對不會放過妫冴的,他絕對不會放任一個活着的妫冴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自在呼吸的!進也是死退也是死,那還不如與他正面相抗!

我顫抖着将龍袍展開,雙手卻沒有力氣将它舉起來。——我如何能做這樣的主?我如何能将這一切強加給他?這是一條血淋淋的路啊!

若是……若是逃……若是逃……

眼淚滴落在繡工精美至極的龍睛上,一點點浸入那撕天裂地的至尊神獸瞳孔中。我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樣,如此厭惡自己的懦弱無用。

“許長生。”妫冴突然開口,我怔怔擡頭,他直直盯我半晌,然後說:“苦的。”

我不解,睜着淚眼看他,他皺着眉考慮了很長時間,最後終于下定決心一般,遲疑的伸出手點了一點我的眼角,把接到的東西展現給我看,那是一滴眼淚,躺在他指尖,我愣神地看着,聽見他解釋道:“這個,苦的。你不要吃,吃了會不開心。”

我看着那滴淚,擡眼注視他剔透坦然的眼眸,不知為何,問道:“妫冴,你會不會恨我?”

“為什麽要恨你?因為這個苦東西嗎?”

我喉頭有些哽咽,道:“不是。是因為我……會傷害你。”

“什麽樣的傷害?會痛嗎?”他有些緊張的問。

“……會。很痛很痛。”

他瞪大了眼睛,有些生氣的看着我:“你為什麽要讓我痛?”

“……因為……想要救你……也想救我自己……”

和妫冴的對話沒有結局,但我心底卻踏實了下來。因為想要他活下去,想要自己活下去,所以只能選這一條路。就算會帶來不可估量的痛苦,但是,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為着這渺茫的希望,不論付出什麽,都值得。

我終于鼓起勇氣,舉起那華麗沉重的枷鎖,将它套在妫冴的肩上。妫冴有些不情願,眼底陰沉,也不知他是否已經感覺到,這件精致的衣袍之上,承載着多少血雨腥風的過去與未來,是否感覺到,他即将被送上一條別無選擇的絕路,他不住地想要掙脫我和這件衣裳的束縛。在多次較量未果之下,我豁出去了,将龍袍披在他身上,然後伸手抱住他的肩背,縛住他亂掙的胳膊。“妫冴,”我說,“求你了,我們一起活下去……”或許是我的聲音太過凄厲,他終于安靜下來。

與此同時,懸在妫止頭頂的鍘刀也乍然落下,高高噴起的鮮血,染紅了妫冴腳下的路。

頃刻間,天上地下,一片沸騰。章合握着我的肩膀,壓着我的穴位将我圈住妫冴的手拉開,然後抓着我的手用我的手掌将妫冴往前輕輕一推,他将我壓着跪下,我聽見他用一種壓抑不住興奮的極具煽動性的語氣大聲說:“陛下萬歲!”

城樓上下,萬民伏偃,排山倒海而來:“陛下,萬歲!”

天地間,似乎連草木都為之伏偃,向着這位将将登極的君主屈身臣服。我擡頭看他,他身披皇袍而不知所措,用一種迷惘不解的眼神與我對視,我咬牙篤定地盯着他,仿佛滄海桑田,仿佛輪回百轉。

我聽得見天地間風雲谲變,飛星流火。那是星宿逆行,宿命倒轉的聲音。

登基大典定在三天後,盡管時間緊湊,萬事俱缺,但章合一錘定音,就在那一天,沒有任何商量餘地。這位開國元老說的話分量十足,禮樂祭司無可奈何,只能加緊督辦,好在章合派去了數十名上天入地的幫手,緊趕慢趕總算是能看見完成的可能性。

說實話三天後其實并非什麽黃道吉日,甚至有些兇相,但章合拼着朝野上下的不贊同,排除萬難,硬是要選在那一天。他對外宣稱的理由是什麽我不知道,但是真正的意圖,卻是連容六都能看得出來:

“因為那天是阿九姐的生辰嘛!”

妫冴放下飯碗,忘記了不愉快,眼睛亮亮地看着我:“生辰?”

我點一點頭,低頭扒着飯。

妫冴似乎有點興趣,問:“三天後,日期?”

“日期?九月初七。”容六答。

“九月初七。”妫冴複述了一遍,又喃喃幾句,“九月初七。九月初七。”

“我呢。”妫冴忽然說

“什麽?”容六沒懂。

妫冴擡起眼,看着我:“我的生辰。”

我愣怔片刻,明白過來他是在問什麽,我有一瞬的失措,道:“您的生辰是,三月十五。”

他又低頭默念了幾句。

容六興奮的說:“容六的生辰是二月二十四!”說完咯咯的笑。她剛剛吃了兩碗酒釀,也不知是不是有些醉了,臉紅彤彤的。她中午喝過湯藥之後,就神清氣爽,上房揭瓦的。知道妫冴即将登基為帝,更是興奮得上蹿下跳。

妫冴喃喃了好一會,又擡起頭來,問:“幾歲?”

我不知他是問誰,便道:“您今歲滿十六,我将滿十五,容六十二。”

他若有所思地點一點頭,再點一點頭。

又過了好一會兒,他忽然微微的笑起來:“我最大。”

我看着他那高高揚起的嘴角,這個話題讓他很愉快,我也不禁彎起眼角,點頭道:“你最大。”

容六咯咯的笑,東倒西歪道:“主子最大,容六最小!阿九姐溜中間!虞姐姐……虞姐姐怎麽辦呢?虞姐姐幾歲啦?虞姐姐……虞姐姐在哪兒去啦?”

容六開始到處找人,一個勁兒往桌子底下鑽,我只好拉住她的手說:“虞姑娘在宮外,沒有诏令,她是不能進宮的,你忘啦?”

“宮外……宮內……這裏是宮內……”

“對,”我擡頭看四周,琉璃臺、朱漆柱、銅雀燈、龍紋屏、金絲絨、翡翠簾、玉臺盞、楠木桌。“這裏是皇宮內。是從前……三皇子的住所。”

我擡眼去看妫冴,他埋頭吃着點心,剛才的話題讓他心情十分愉悅,一連吃了好幾塊點心,對“三皇子”這個稱謂,沒有絲毫興趣。

飯畢,宮女侍人撤了席,他們的臉上帶着誠惶誠恐的表情,想必對這個即将即位的君主,風聞了不少事情。我想妫冴兩次夜斬百人的事跡,早在章合推波助瀾之下,傳遍大江南北了吧。

我扶着東倒西歪的容六到從前暗衛執勤時休息的房間去躺着,給她服下了清熱解酒的藥丸,她才慢慢地平靜下來。我擡眼看着這個熟悉的狹小空間,輕輕嘆了一口氣。

走出房門的時候,我聽見容六嘟囔了一句:“皇宮啊……不想回來哪……”

我苦笑一聲,将門帶上。不想回來,可是,不得不回來。

回到前廳,妫冴仍舊還坐在那裏,張着眼睛看着窗外面一片靜靜的池塘,黃昏的最後一把餘晖灑在他臉上,使他的表情有些模糊。

我走近去,站在他身邊看了一會兒那片沉水,開口道:“想去走走嗎?看看這個地方。”

他轉過頭來看我,映襯着夕陽的目光有種奇異的溫柔,他說,嗯。

作者有話要說:

第 20 章 我是來做任務的,不是來跑酷的!

聽醇厚先生這麽一說,顏沖覺得也有道理。

如果是在互相懷疑的情況下,他還真不敢出門,必須要随時警惕來自于背後的威脅。

但是現在他是獨自一人,擁有最大嫌疑的蘇雁回已經被捆起來了,倒也不用擔心什麽。

尤其是顏沖現在順了布拉德利一部攝影機,并開發了霧氣觀測的能力,這讓他做任務的篩選時間大大減少。

顏沖來到了街上,沿着第五大道直接向他之前表演的地方走去。

他倒想看看,費斷鴻會不會那麽死心眼,跟他來一個不見不散。

當然,費斷鴻并沒有出現在那個十字路口,讓顏沖感到有些遺憾。

如果費斷鴻真是那麽實心眼的一個人,反倒能把嫌疑排除了呢!

在角落裏,顏沖發現了一個身上帶着藍色霧氣的人,就是上午看見的那個賊眉鼠眼的人。

那個帶着小孩兒的中年婦女可能已經回家了,但是這個賊眉鼠眼的男人則似乎就生活在這條街上。

顏沖決定過去碰碰運氣。

“買東西啊?”那人見顏沖過來,故意把眼睛看向了別處,但嘴裏卻是在對顏沖說話。

一路上,顏沖已經确認了,身上散發着綠色霧氣的,就是一般銷售物品的人,但這個人身上的卻是藍色霧氣。

也就是說,他賣的絕對不是一般的東西。

“你都賣什麽?”顏沖問道。

“好東西,嘶,你懂的。”他用食指在鼻孔下橫着蹭了蹭。

嘶是什麽玩意?

不過看他的動作,似乎是在指那方面?

顏沖看過不少電影,也能猜出個大概。

“滾開,我可不是瘾君子。”顏沖轉身就想走。

這時候,旁邊突然駛過來了一輛警車,并且從另外一個方向竄出來了好幾個警察。

“紐約警察局!你們被捕了!放下手中的武器!立刻投降!”他們嘴裏高喊着。

這些警察的身上都被紅色的霧氣所籠罩,似乎在顯示着他們的危險與攻擊性。

“你騙我!”那個人明顯非常生氣,但是并不想就此被捕。

所以趁着警察還沒有靠近之前,他撒腿就向沒人的方向跑了出去。

顏沖這時候也尴尬了,幾個念頭在他腦海中劃過。

我是跑,還是不跑呢?

跑的話,我确實是冤枉的啊!

不跑的話,我也沒有身份證明啊!

如果被随便關上幾天,任務是不是就失敗了?

雖然顏沖确實不是販毒的,但是他今天上午确實是在大庭廣衆之下拿走了布拉德利的攝像機,說不定他已經報警了。

顏沖可不想把事情擴大化。

所以他腦子給身體下的指令是:跑!

因為人生地不熟,所以顏沖本能地就沿着那個毒販的逃跑路線追了過去。

那個毒販看顏沖追了過來,他也慌了,嘴裏大罵道:“你這個死條子,曹你全家!竟然釣魚執法!”

但是他跑着跑着,就發現顏沖竟然比他跑得還快。

沒過多長時間,顏沖就已經跑到了他的前面,而且完全沒有要抓捕他的意思。

毒販:“???”

你跑那麽快幹什麽?

顏沖敏捷十,行動非常靈活,真跑起來,連會飛的卡比都不是他的對手。

後面那麽多警察,手裏拿着槍,他聽說美國的警察是真的會開槍的,所以在逃命的時候,怎麽可能跑得不快?

那個毒販本身是瘾君子,身體早就不行了,他哪能跑得過顏沖呢?

不過顏沖也不是那麽不講究的人,既然一起被追,就自然而然地産生了一股階級情誼。

他在前面探路,通過前方的霧氣來判斷警察的位置,還時不常地回頭向那毒販招手:“來,往這邊跑,沒人!”

那毒販不但跑得不快,而且體力也不好,跑了幾條街就跑不動了。

但是有顏沖在前面鼓勵,他竟然還真就多堅持了一會兒。

不過他的肺已經快炸了,随時處于窒息的邊緣。

他上氣不接下氣地道:“不跑了,不跑了,再跑就死了……”

好在顏沖及時地找到了一個僻靜的小巷,連路燈都沒有。

顏沖拽着他躲到了一個垃圾箱的後面,又用那些黑色的大垃圾袋堆在了他們的身前。

過了一會兒,有警察追了過來,還拿着手電在這附近照了一下。

顏沖用手死死地捂住那個毒販的嘴,不讓他發出聲音。

那幾個警察前後看了一下,沒有發現異常,就繼續向前追了。

顏沖等他們走遠,這才松開了捂着毒販的嘴。

那毒販雙眼翻白,已經開始吐白沫了。

幸好透了一會兒氣之後,他還是轉醒了過來。要不然,讓顏沖給他進行人工呼吸,還真得好好尋思一會兒。

“好了,安全了。”顏沖說道,“以後別吸那種東西了,對身體不好。”

說完,他就想離開了。

雖然他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個支線任務,也沒有收到任何的獎勵,但是他覺得他做了自己該做的事兒,這已經夠了。

他可不想跟這個毒販多做接觸。

那個毒販卻有些不高興了:“你這麽就走了,是不是不把我當朋友?”

“我們……是朋友嗎?”顏沖懷疑道。

毒販:“……”

“我不管!”他開口道,“你救了我,你就是我的朋友,我要把你介紹給我的老大!”

“別……”顏沖趕忙拒絕,“你那種販毒的老大,我不認識也罷。而且你就不怕我是警察的卧底嗎?”

毒販:“!!!”

他說得好有道理啊!

“那不行,我這個人知恩圖報,必須得報答你!”他也覺得帶顏沖去見他們老大不是一件理智的事情,便不再提這茬。

“如果必須報答的話……我覺的給錢會是一個不錯的選擇。”顏沖說道。

毒販:“???”

我一個睡大街的底層小混混,哪有錢給你?

“所以說,還是算了吧。”顏沖攤了攤手,“我們就此分開,各走各的。希望你過得健康。”

“那不行。”這個毒販竟然還是一個犟骨頭,“我消息很靈通的,在這街面上的小道消息我都清楚,你有沒有啥想打聽的?”

顏沖心說:“我有什麽好打聽的?”

不過說到信息,顏沖覺得自己确實有想知道的消息。

“你認識什麽地下醫生嗎?法醫也行。”顏沖說道,“我有一個朋友死了,我想知道他的真正死因。你能讓他幫個忙嗎?”

毒販:“!!!”

你怎麽淨給我出難題!

第 12 章 第一筆金

“哎哎,陳大哥,不要沾水。”江芙蕖才從廚房看了下火,出來就見着陳來旺蹲在井邊,舀水要往那新摘回來的金盆草上倒去,忙出聲喝止住了他。

她幾乎是小跑地走到陳來旺身邊,一把提起裝着金盆草的竹簍子,“這金盆草沾水便易失了原味,藥性大減,大忌,大忌,不可行。”

陳來旺見江芙蕖的動作,又聽得她訓示的話,黝黑的面上微微紅了紅,這半個月來,他幾乎日日都聽江芙蕖在他耳邊訓示。

什麽這個要去根,那個只要葉子,這個用水洗,那個放在太陽底下曬着,幾乎每次采藥草回來,都要聽上一次訓。雖然知道江芙蕖是擔心他辛苦采回來的藥草不能用,但他心裏總是有些莫名的窘迫,覺得自己笨手笨腳的,什麽都做不好。

“我只是想把它洗幹淨點。”陳來旺看着江芙蕖的背影,小聲解釋了一句。

江芙蕖提着竹簍子到了內屋,陳大娘正蹲在地上翻着鐵線草,見到江芙蕖進來,便笑着道,“旺子回來了?他這次采的藥可對?”

“大都是對的,陳大哥現在也很熟練了。”江芙蕖在空白的草席處蹲下,将竹簍裏的金盆草一片片撿了出來,輕輕地放到草席上,“外邊的杭竹葉過了今天晌午就可以捆起來,讓陳大哥送去鎮子上了,大娘,我明日也想去鎮子上走走。”

“好,好,啊?”陳大娘忙不疊地應了好,完了才聽明白江芙蕖說了什麽,她擡起頭,有些擔憂地看着江芙蕖,“村裏離鎮子上有三十多裏地呢,都是泥土地,也沒個馬車,就陳老三家的一頭牛車,去一次就要兩個多時辰,江姑娘你現在的身子?”

她身上的病吃了四天的藥就全好了,可江芙蕖這半個月來,湯湯藥藥的可是沒斷過,陳大娘看在眼裏,自然十分憂心,要不是知道江芙蕖本身的醫術就好,她只怕要勸她去看看大夫。

“就是為着我身上的病,我才要去一次鎮子裏的。”江芙蕖苦笑一聲,自從那日跟了陳大娘回來,她便開始給自己調理身體。

她本來以為,身上也就是長期的饑餓交迫所導致的體虛,誰知道真正養下來,才發現最嚴重的竟是當年在牢中受的刑罰所留下的積傷,當時下手的人足夠狠辣,表不見血,內中受損,普通的藥草根本不能治愈,還需要一些名貴藥物加以特殊的手段才有希望根治。

這些名貴藥物,在現代都十分難得好品色的,放到現今的堯國,江芙蕖也不确定,它們是不是仍舊名貴,也許,在小小的鄧家鎮,可能還沒有她要的東西呢,無論如何,她要去看看,碰碰運氣也是好的。

這些日子,她總算是大概搞清楚了堯國版圖。

堯國是當今天下最強的國家,幾乎可以說是一統天下,它已經有一千多年的歷史,是從歷史上的秦王朝之後開辟出來的。根據史志,扶蘇當時接矯召自殺之後,被一個孟姓女子所救,死而複生,之後更名改姓為黎昕,取秦二世而代之,建立堯國。

堯國遷都上京城,上京城地處版圖中心,跟中國北京這個位置恰好重合,但整個堯國版圖,可是比中國地圖的兩倍還要多,地域遼闊,可見一斑。

陳家村在堯國西南方向的角落裏,偏南方一點,隸屬于大禹洲,在大禹洲和雁南洲的交界處。

江芙蕖大概畫了條從陳家村到上京城的草圖,她需要經過大禹州的都嶺城,渠城,然後是白鹫洲的綠浮城,九江城,白塔城,出了白塔城,便進入了上京城臨近的城市虹橋城,出了虹橋城這才算是到了上京城。

這一最短最快路線,需要歷經三個洲六大城,要是走水路的話,最快也要一個月,如果走旱路,那就是兩三個月的事情了。身無分文的江芙蕖,當時第一個想法就是,這路費怎麽辦?總不可能走着去吧!

還是陳來旺無意的一句提醒了她,那天,她正帶着陳來旺去山上給自己和陳大娘采藥,忽然就聽陳來旺念叨了一句,“江姑娘,你采地這些藥,怕是鎮上有些都沒吧。”

有沒有的難說,但是她采的這些藥,處理好了只要是藥店都會收啊,想她小時候歷練時,家裏不就按着斤兩成色給她算價錢的嗎?當真是一遭穿越,把腦子都穿軸了,江芙蕖當即興致勃勃地讓陳來旺帶了她已經處理好的一些藥材去鎮子上。

雖然得到的銀錢不算多,但對陳來旺和陳大娘來說,這簡直就是一筆天外之財,這村裏山上的啥都不多,就是草植野菜多啊,誰能想到它們竟然還能賣錢?

陳來旺的勁頭比江芙蕖還足,後邊陳大娘也跟着加入到處理藥材的隊伍中來,三個人組隊刷草藥,半個月下來,竟然賺了不少的銀子。

這裏面當然還有一些運氣成分,江芙蕖他們三個偶爾能采到些并不常見和難培植的草藥,江芙蕖處理地又好,價格自然也就不低。

要說這刷草藥賺銀錢的過程,真正讓江芙蕖驚喜的不是賺到手的銀子,她更加在意的,是這個地方,藥物的物價居然是明碼标價的,這是一件絕對超越時代的制度,要知道現代藥物價格的混亂可是醫患關系惡化的根源之一。

但憑着這一點,江芙蕖就想到以前看《穿越女配之逆襲》的時候,那評論中經常提到的完美設定,她隐約記得有幾個熱帖提到過堯國是個讓人臆想的理想國度。

這可能是江芙蕖穿越以後,唯一的一個小安慰。不管是不是理想,只要堯國制度不那麽惡劣,她想以自己的學習能力和目前的技能,應該能堅強地活下去吧?

陳大娘聽江芙蕖這樣說,便不再勸了,江芙蕖還以為陳大娘放心了,誰知道第二天,她和陳來旺才到陳老三家,陳大娘後腳就跟了來。

“我也去鎮子上買些東西。”陳大娘笑呵呵地坐在江芙蕖身邊,瘦弱卻硬朗的身子與她靠在一起,“江姑娘,你以前沒去過鎮子裏,可能不知道,這鎮子裏啊……”

第 17 章 你是我太太

吃過晚飯,鄭菲開視頻問葉言準備了什麽禮物給賀洋媽媽。

葉言走到了客廳旁邊的長廊,對自己準備的禮物避而不談,反而小聲問媽媽:“媽媽,你知道賀洋媽媽喜歡什麽嗎?”

“哈哈,知道啊。她一定很喜歡你生個孫子呢,那是最好的禮物哈哈哈。”

“……公主。”葉言無奈,“我挂了。”

“哎哎哎別挂啊,最近你們倆都在家,标沒标啊?”鄭菲想起來自己兒子那個慢熱的性格就急,“多和洋洋交流哇。”

“好,多交流。”葉言應付道。

“嗯嗯你多撒撒嬌呀,你讓他抱抱你,你們年輕人不都是婚前就x行為嗎,為什麽你們婚後也沒x行為呀,賀洋都二十六了寶貝,你得反思一下啊,你都不好奇aaoo生命的大和諧嗎。”

“好,多撒嬌。”葉言生無可戀,雖然他媽媽在逗他玩,他還是招架不來。

“你二哥都歡度發情期啦。你也抓點緊哦。”

“我哥?他不是單身嗎。”葉言驚訝道,“還真的是去過發情期了啊,嫂子是哪位?”

正在玩貓的賀洋身體一頓,他耳朵尖得很,一直樂在逍遙地聽着岳母大人和老婆的談話內容。

他今天在基地見到了垂頭喪氣的葉知空,葉知空看上去很焦頭爛額,破天荒地只對着他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軍團裏關于葉知空和高步遠的八卦已經漫天飛舞,大家都用高深莫測地眼神看着賀洋,腦補出了一個他愛他愛他的狗血故事,但賀洋說了六個字,大家馬上就用新的震驚代替了舊的震驚。

賀洋說,我已經結婚了。

基地一群alpha前幾天還在讨論洋哥到底在跟誰談戀愛竟然還送綁着絲帶的巧克力,這麽個驚天大瓜從天而降,大家n臉懵逼,當場鴉雀無聲,暗自感慨:社會我洋哥,結婚都靜悄悄?!

“不知道呢,”鄭菲遺憾地說,“你哥他不告訴我。說是什麽意外情況,言言,你說葉知空不會是個渣男吧?!他本來長得就像狐貍!”

葉言:“……應該不會吧。”

“那媽媽繼續去烤蛋撻啦。”鄭菲笑容滿面,葉言聽到他爸爸喊媽媽快點過去,心想這倆人可真是感情好。

民衆們應該都沒想到,從未在政治上出過錯誤且端莊優雅的小公主竟然是這種性格。

去年賀媽媽生日,葉言就送了裙子。

今年賀媽媽過生日,他不知道買什麽,又準備了一條裙子。

賀洋媽媽是個精明幹練的女商人,葉言根據自己對她的印象,設計了一條材質為塔夫綢的吊帶黑色星空裙。裙子拿回來之後,他還在端詳着做修改。

服裝設計大類下有六個專業,有偏工科的,也有純藝術的。

葉言和小魚念的這個就是純藝術,對美術和繪畫軟件的要求比較高,高定也是他們課程內容的一部分。

很多同學都覺得高定太高端,唯獨葉言從三歲就與高定接觸。在他小時候,公主時常穿着華美的禮服帶他去酒會上玩,貴婦們争奇鬥豔,葉言從小到大也把各式各樣首都星最昂貴的裙子看了個遍。

關于高定服裝的款式和材料葉言都爛熟于心,在同學們還在積累素材的階段,他已經能夠創作了。

他很喜歡這個專業。

賀洋在客廳玩貓。

最近幾天,家裏關于貓的東西迅速添置了不少。貓罐頭貓爬架都被賀洋安放在一樓的陽臺,那一角布置的很溫馨。貓爬架是仙人掌形狀的,綠色的柱體上還有一朵小花。

賀洋拿着逗貓棒坐在沙發上和大海玩,大海的臉上有一團黑色的毛,還有一團白色的毛,是個小花臉。

賀洋捏着小貓前爪,突然笑了一聲。

他說:“小東西長得真別致。”

葉言:……

賀洋放下逗貓棒,看向葉言:“還在整理裙子?”

“恩。”

賀洋從背後擁住了葉言,閉着眼深深地嗅着葉言身上的玫瑰香氣,說道:“別弄了,我說真的,她看見你就開心。”

葉言默默從賀洋懷裏鑽出來:“但這不一樣,還是要好好準備。你呢,準備送媽媽什麽?”

“我把你帶回去給她過生日。”賀洋說得面不改色心不跳,又把葉言拉回自己懷裏,“你可是好大一份禮。”

葉言:……

賀洋繼續說:“我媽年輕的時候本來想和我爸琢磨再生一個孩子,他們倆都想要omega,可惜一直沒要上。從我上大學她就一直催我找對象,每年過生日都說,要我把老婆帶回去給她看。”

賀洋說什麽都一副冷靜且淡定的語氣,沒什麽情緒起伏,但他回憶過去還是很幸福的。

賀洋:“去年我就把你領回去了,那天正好是她五十歲生日。她說她對這份大禮很滿意。”

葉言心裏不好意思,但身體又被暖融融的紅酒味信息素熏得發飄,趕緊從罪惡紅酒杯裏鑽了出來,說道:“我繼續去弄了。”

“我能看看嗎?”

“恩……好。”

賀洋跟着葉言進了畫室,畫室的模特身上穿着一條拖地黑色的星空裙。

裙擺做成了前短後長不規則的形狀,領口加了一圈黑色羽毛蕾絲,幹練又妩媚。

葉言在藝術方面天賦異禀,做的裙子也極有靈氣。他擅長用最少的顏色,做最優雅的裙子。

葉言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不知道媽媽喜歡不喜歡。”

房間的燈光打在葉言的側臉上,他身上那股藝術家的恬靜又絕塵的氣質讓賀洋更加迷戀他。

賀洋覺得葉言就是一個完美融合了天上和人間的藝術品,是專門下凡做他老婆的。

“好看。”賀洋發自內心地稱贊,“不用改了,已經很好看了。”

葉言輕聲道:“真的嗎?”

“真的,我媽肯定喜歡,你真的很有才華。”賀洋說,“但你刷我的卡去做裙子,她更高興。”

因為還沒有自己的工作室和工廠,葉言是把設計圖送到銀河帝國服裝方面最頂級的sg工廠定做的。

即使有設計圖,做這樣一條裙子需要三十萬星幣。

雖然婚後賀洋就給了葉言一張副卡讓他用錢,但葉言并沒有用過。

他連喝奶茶都是用自己的卡。從小到大,葉言從來不缺錢花,結婚後又覺得自己和賀洋還有距離,不好意思花賀洋的錢。

同樣,賀洋有多少工資,在外面花了多少錢,葉言都不過問,也不知道。

他并不像尋常人家的老婆對于老公的開銷好奇,他甚至不花老公的錢。

原本這應該是一件讓丈夫開心的事情,但賀洋不覺得開心。

“你得學着掌握家裏的經濟。”賀洋說,“咱們已經是一對伴侶了。”

葉言推辭道:“我不是很懂……”

“沒有那麽難,你學着來,我教你。”賀洋循循善誘,“我下半輩子的工資都要交給你,你是我太太。”

葉言心跳加快,他沉默着背過身去整理裙擺,回避賀洋灼灼的視線。他心想,賀洋這人怎麽回事,每次看着他說話的時候,眼神都很亮。

就像藏着一束光,明朗而真誠。

一點都不高冷。

葉言說:“那錢……要不然你來管吧?”

“那你就不怕我不給你零花錢?”賀洋笑道,“別人家都是老公管太太要零花錢的。”

“你……你應該不會這麽對我吧。”葉言猶猶豫豫地說,“我很好養的。”

葉言猶豫的模樣很乖,但他并不好養。

賀洋心癢難耐,扣着葉言脖子又親了他,葉言被親的腿軟,差點又醉在賀洋這杯酒裏。

朦胧之間,葉言心想,他經常親我,是不是真的喜歡我啊。

賀洋卻一副悠閑自得的模樣,說道:“我媽過完生日,我也要過生日了。”

葉言聽出了賀洋的暗示,故意說:“你也要裙子?”

“做件衣服給我吧。”

“我……我不是上周送你了一件。”葉言被調戲的不好意思,他背過了身,賀洋卻從後面抱住了他。

“哦,果然那件是特意送給我的。謝謝賀太太。”

葉言被這人弄得失語,上個周的事情,賀洋竟然還記到現在。

他生硬地轉移話題說:“我二哥好像戀愛了。”

賀洋平靜說道:“葉知空?他沒有。”

“聽說他請了蜜月假。”葉言疑惑道,“他可能,背着我們談戀愛了吧。”

賀洋斬釘截鐵:“不能。”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葉言更好奇了,有種賀洋和哥哥都瞞着他的感覺,“那天你還騙我我哥去執行任務了呢。”

“……具體的你哥也沒和我說。但是,我聽說他和高步遠一起請了蜜月假。”

葉言剛拿起杯子喝水,差點被嗆到,他知道高步遠好像是葉知空和賀洋的同班同學。

但當年葉知空和賀洋的關系更好,又很少帶人回家,所以哥哥所有的朋友裏,葉言僅僅見過賀洋。

而高步遠又正好是賀洋的前男友。

賀洋和高步遠談戀愛的時候葉言還是個十二歲的小男孩,完全不知道這些事情,也不知道哥哥喜歡誰。

但回想到那天高步遠身上濃郁的不正常的檸檬味信息素,葉言覺得自己突然明白了些什麽。

“其實有可能只是巧合。”

葉言沉默了一會兒說:“那你……你介意高少将和我哥……”

當然不介意了。

賀洋巴不得葉知空快點去談戀愛了,別和自己老婆搞骨科般的交流。

賀洋反問葉言:“你介意?”

葉言想了想,搖了搖頭說:“我不介意。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我希望他們都能幸福。”

作者有話要說: 葉言對別的a:莫挨老子

對賀洋:抱抱我也行。

親也不是不可以。

賀洋對別的o:人類

對葉言:四舍五入言言懷孕了

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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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梨扔了1個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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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2)

更新時間:2017-04-20 18:00:03 字數:4504

接下來她放棄想跟上兩位大師的企圖,看清楚一個步驟先徹底做完才進行另一個,中間漏掉沒看清的就先放棄,以免做錯誤事。

她不知道有問題是該問還是不該打擾,只好閉嘴拚命做。

感覺頭暈的時候,她閉上眼深呼吸幾口氣再繼續,深怕又出什麽意外而壞了別人的事。

她從來不知道烹饪是體能的徹底考驗,像扛着杠鈴跑馬拉松,不但測耐力,還要測體力和爆發力,連一分一秒都不能分心……

“收工了!”田師傅宏殼地大喊,“小胖,今天你收場,其它人自己的站別馬虎了。大家幹得好!”

原青手上的刀被拿走,擡頭一看,是卓因潋。

“菜都上了,你還拿着刀不動。還能走路嗎?”

她真的拿着刀杵在那裏那麽久了嗎?切完一道菜的食材,她并不知道那是最後一道菜了,還在等下一個指令。

她身子一松,眼前突然花了,被他扶住手臂。

她站定腳步,很感激他若無其事地只握住她而不是整個抱住,旁人看不出來她差點攤倒在地。

“我……沒事了。”

“等明天看看再告訴我吧。”

她覺得很窩囊,自己的體力怎麽這麽差?

“我第一次進餐廳廚房曾經整個給他昏過去,你這樣不算什麽。”他好像能讀出她的心事。

這是他的體貼嗎?她完全沒有意料到的。

“謝謝你。”

“謝我什麽?”

她轉頭看他,他的手好熱,她很想請他放手,不知怎的竟說不出口。“我……都很感謝。”

他把她揪到這裏來,幫她包紮,為她保住顏面。

亂七八糟的心情,只能說聲謝謝。

他沒有回答,過了許久才終于放手。田漁新的大嗓子傳來:“小朋友過來!”

她忐忑地走過去,田漁新嘴一咧,伸出手來,“還好受傷的是左手,右手還能握。”

她伸手,被他有勁地上下直握着,“我還在猜卓小子為什麽從來半個徒弟都不肯收呢,原來是在等奇葩啊!”

她整張臉熱氣往上沖,“田師傅,我真的不是什麽——”

“別聽他老是罵人,一句好話都說不出口,他就是那個死樣子,你別管他,聽我的比較準。”田漁新說得很樂,“小朋友前途無量,記得不要被他給吓跑了。如果真的不行,就來我這裏幫忙,我求之不得!”

她真的吓到了。這個田師傅人也太好了,為了徒弟,什麽好話都說得出來,她辯也不是,只好讷讷地說:“謝謝田師傅——”

田漁新看了卓因潋一眼,哈哈大笑,好像有什麽只有他才懂的笑話。她不敢看卓因潋,如果他在翻白眼或臉臭掉,她寧可沒看到。

“我們走了。”卓因潋示意她跟着走,她掉頭看她的料理站,發現居然已經清理幹淨了。

是他幫她收的嗎?他竟然動作那麽快,收完自己的還收她的?

她以為他會朝先前的後門走,他卻是往前頭餐廳去。推開通道的門,眼前宛如另一個世界。

寬敞優雅的大廳,光線不似廚房剌人的明殼,而是柔和的壁燈與桌上的躐燭,光影搖曳生姿。廳內還是滿的,許多人吃完了還舍不得走,點上咖啡或葡萄酒,繼續暢談享受。

“我要你看一看你的辛苦換來的是什麽,”他低聲說,“流了血,累得半死,錢也沒拿到,但你付出的結果,是他們美好的夜晚。”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客人在笑着,邊吃邊說得起勁,酒杯發出清脆的聲響,融入悅耳的音樂中。

她眼前忽然浮起自己的樣子,她不久前也在這裏享用過,驚嘆盤中的美食,和對面的人笑談。

她驚喘一聲,因為不遠處的桌子忽然站起一個男人,記憶和真實突然重疊。

“我還以為自己眼花了,”向柏語走上前,眼睛很快地從她臉上移到卓因潋身上,“原來真的是你,還有你。”

他語氣中有些什麽讓原青和卓因潋同時繃緊了身子。原青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掉頭走開,她一點都不想見到向柏語,更別提和他說話了。

但她立刻聽出來,原來他們兩個認識。

“向柏語。”卓因潋與其說是客氣寒暄,不如說是冰冷招呼。

場面已經夠冷了,那張桌子坐的卻不只是向柏語,此時一名高姚貌美的陌生女子走了過來。

“柏語,是朋友嗎?”

天!如果她能笑的話,這兩個字應該足夠讓她失笑了;但更諷刺的是,顯然這兩字根本無法用在眼前這兩個男人頭上。

她心裏說不出是不舒服還是慌張,反正恨不得趕快插翅飛走;她已經累攤了,無力面對這些難纏的人。

“我得——”

卓因潋忽然握住她的手,她的話梗在喉頭,差點岔了氣。向柏語眯起眼來。

“我們還有事,你們慢慢吃。”卓因潋話是這麽說,語氣卻是不疾不徐,沒有熱度,也不帶焦躁。

“你是卓因潋吧?沒想到能遇上你。”那女人笑得極美,雖然眼中有遇到明星的驚喜,态度仍不失大方,“今晚的美食是你做的嗎?”

“該不會你也有份吧?”向柏語眼睛回到她臉上,鎖定。

向柏語知道她在食藝社,知道她天天回家煮飯,喜歡帶她上館子,還送了她食譜,但他怎麽會想到她進了今晚的廚房?

“你們吃得開心就好。”卓因潋淡淡帶過,“幸會了。”

他邁步往外走,被他緊握住手的她只能跟着走,跟上他的長腿,直來到他車子旁才停下來。

卓因潋沒開車門,轉過來看她,“你怎麽認識向柏語的?”

她要抽回手,他算合作,放手了。

“他是我哥的朋友。”她輕描淡寫。

“不只是你哥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吧?”

“他不是我的朋友。”這句她說得斬钌截鐵。

他頓了一頓,“你知道他的背景嗎?”

她皺眉,“他說他家開貿易公司。”

她知道他有錢,不喜歡碰那個話題,碰了就會想起自己家裏常常生活開銷有問題。一開始他吃飯請客,她不想被請,還差點跟他吵起來;後來被他半牛皮、半霸道地四兩撥千斤,把這話題永久封藏。

“他家旗下有一堆餐廳。”

她抽了口氣,“這家也是?”

“運氣好不是,這是田師傅自己的。”

她松了口氣,如果是他家的,她才不願下廚。“我們可以走了嗎?”

“急什麽?怕向柏語追出來?”

“他有伴,才不會追出來呢。”她真希望改變話題,更希望他趕快開車門的鎖。

卓因潋眯起眼,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話有語病——如果向柏語沒伴就會追來嗎?

“如果你不願解釋,我就認定你們曾經交往過。”他語氣冰冷。

說得連她不解釋都不行了。“那根本不算交往!”

她氣急敗壞,“而且這又關你什麽事?就因為在餐廳碰到他?”

“這已經跟烹饪無關了。”

什麽?她還想問,他已經幫她開了車門,她只好先上車。

他很快把車子開上路,刀刻一樣的挺拔側面此時看來如冰山般嚴酤。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看到向柏語壞了她心情,但卓因潋的反應和兩個男人之間的張力讓她滿肚子問題。

“你和他——”

“不要想岔開話題,我問的是你和他。”

“我們吃過幾次飯,可以了嗎?”她叫道。“他帶你上他家的餐廳?”

“我不知道那些是不是他家開的,他又沒說!”

“那不叫交往叫什麽?”

“反正我說不是就不是!”

比起她的滿面躁氣,他像是法官一樣冷無表情,但她明顯感覺到他的怒火,深埋着,卻真切地存在。

他到底在氣什麽?他絕對和姓向的不對盤,但把氣發到她頭上又是為什麽?

“你以前在他家的餐廳做過?”她忍不住問。

他冷笑,“他家就算砸下所有的錢也雇不到我。”

他的确不必為了錢下廚。“那你們的梁子怎麽結下的?”

她忽然想到一點,眼睛睜大了,“難道他也是廚師?”

“當然不是。”四個字滿含輕蔑。

“那到底是為什麽?”

“他們的餐廳不走正道。”他終于說,“跟黑道挂鈎掌握許多地盤和通路,又從國外搬來最名貴的餐廳和飯店來賣招牌,從老板到經理,主廚到服務生,沒有一個是為了做出美食在經營餐廳的,他們還不如去開賭場。”

“那是向家,還是向柏語也有參與?”他的打扮、談話都不像這行的啊。他玩樂器搞樂團,她一直以為他是在逃避家族企業才投身藝術的那種型。

“你現在是要幫他說話?”

“我才沒有!”她否認,“我只是不知道才問。”

“向柏語不是不懂食物,這才是最讓人心寒的地方。他也曾是他們學校餐研社的一分子,不過他從來不想好好學,只懂得用錢來搞社團。”

“你是說他也會做飯?”

“我們曾在比賽裏交手過一次,他領悟力不低,但耐性不夠又不敬業,不能做第一他就不做了,改用錢來買。”

“買?”

“他家代理的餐廳就是跟羅大合作,學校大半經費都來自他家,連全國大學烹饪總會、甚至全國職業餐旅總會都被他們操控。你叫得出名字的大飯店、旅館、餐廳,六成都跟他家扯不開關系。全國大賽每年幾乎都是羅大拿冠豐。”

天!她完全想像不到向柏語竟有這樣的身家……

她忽然覺得毛骨悚然。

也終于懂了。“原來學長這麽重視全國大賽,就是因為這樣。”

“本來是。”他平靜地說。

本來是?她轉過頭去,他同時也轉過頭來看她。

她立刻又轉開頭。她想問,又不敢問,似有某種東西阻止她追問下去。

他把她送回家,因為宿舍已經關門了。

她把車門關上,他已經繞過車頭走到她身邊。

“手不要碰水。做飯的話記得戴手套。”他拿出一張名片給她,“後面我簽名了。”

原來他還記得她幫芯容要的簽名。她小聲說:“今天謝謝學長……”在路燈的投影下他的輪廓特別深刻,雙眼也特別幽深。

他靜靜瞅了她半晌才開口:“你做的都是你的工夫,沒人幫得上。後天就比賽了,明天七點,不準遲到。”

“學長,”她覺得不問不行,“你不會是寄望我能贏什麽獎杯吧?”光聽自己說就已夠荒謬了。

“不會。”

他簡單的回答讓她不确定是該松口氣,還是覺得丢臉。“喔。”

他沒再說什麽,她打開大門的鎖。“再見。”

他點頭,她把門拉上,門關閉的那瞬間忽然聽見他說:“記住,比賽只是個開始。”

她愣在緊閉的門前。開始?然後還要做什麽?

田師傅的玩笑誰會當真?但如果卓學長真的瘋狂到錯認她是什麽天才,她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