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尴尬

月娘伸手接過,擡眼見那漢子盯着自己,她咬了咬牙,張嘴咬下一小口,還是熱熱的,想必是他一直溫着的,口感有些粗糙,味道也很是一般,她從小嬌生慣養,從未吃過如此粗糙的糧食,就連家裏的粗使下人,吃的都比這好的多。

但是,這樣的條件她還能奢求什麽?既然已經逃出來了,已經背上不義不孝之名,再沒有回頭路,還能活着已經很好了,她還敢奢求什麽?還有何資格奢求什麽?

林大磊看着月娘艱難的把窩窩頭和稀飯吃了下去,才把碗收了,然後給她燒熱水洗澡,待一切都弄好,他走出去,很禮貌的給月娘關上了門,屋內只剩了月娘一人。

月娘趴在窗上,見林大磊走出大門去,才回過身慢慢地解了衣服,露出雪白滑嫩的肌膚,她擡腳跨進桶裏,這桶的木質也差到不行,她心裏嘀咕着,手緩緩撫上自己的身上,一如既往的白皙光澤,像出生嬰兒一般。很小的時候,奶娘每次給她洗澡,都要誇贊一番她的肌膚,說她日後若尋夫婿,必定要找個會憐惜人的。

憐惜人的?她如今只求不負心便可,不,她如今這樣子的,哪裏還有求得良婿的資本,連獨善其身都已不能夠,連基本的自保都沒有,舉目再無人可依靠。

直到桶裏的水有些冷了,她才回過神來,起身穿好衣服。這身衣服布料雖然很差,但倒也算是舒适,她想起林大磊身上已經有了幾處爛口的衣服,便不覺得衣服差了。

月娘這邊剛收拾完,林大磊才慢慢地踱了回來,月娘見他在院子裏獨自轉了幾圈,這才猶豫着上前輕輕地敲了敲房門,壓着嗓音問道:“你……可洗好了?”

靜了好久,他聽到房裏有人小聲的“嗯”了一聲,定了定神,他推門進去,月娘已經躺回床上,兩只會說話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略帶羞澀的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垂了下去。

林大磊也有些尴尬,他目不斜視的走到木桶旁,把水桶擡到外面倒在了樹下,然後隔着窗子對月娘道:“你早些安置吧。”

說完他便走開了,月娘小心翼翼的趴到窗子上,見他把院子裏稍微收拾了一下,便走進了廚房,再也沒有出來。她躺回床上,這裏只有這麽一張床,想必是因為她的緣故他才只得睡了廚房,心下便十分的愧疚,想着以後好好地配合他,早點把自己的身子看好,幫不上他什麽,也不至于一直拖累他。

自從奶娘去世後,就再也沒有人每日早早的喊她起床吃飯,因她庶女的緣故,那些丫鬟婆子待她雖不苛刻,卻也不會盡心盡責,只把她當做任務來做,于是早上只要她不起床,也不會有人來喚她,以至于她此刻醒來已經日上三竿。

想起這并不是在陸府,她猛地坐起身來,那個大漢就這麽一動不動的背對着她坐在桌子前,不知坐了多久。聽見動靜,林大磊依舊沒有回頭,只是聲音有些嘶啞:“你醒了?我今日準備去把前些日子的存糧拿去城裏換些肉食和布料,飯菜已溫在鍋裏。”他猶豫了一下,“你,會盛飯嗎?”

月娘又是尴尬又是歉疚,想必是林大磊打算出門的,因為她的緣故,一直耽擱到現在,怕她醒來發現沒人害怕恐慌,于是枯等到現在。她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去,小聲道:“你怎麽沒有喊醒我?”

林大磊愣了一下,他推門時見到的情景再一次闖進腦海,正直青春年少的小姑娘睡得正酣,近乎透明的肌膚,鬓間青澀的絨毛,輕微的喘息,平時的小屋因為有了她的存在,顯得格外的甜膩,讓他一下子失了方寸,不敢驚擾了半分去。

月娘偷偷擡眼瞧他,有些疑惑,林大磊定了定心神,方才答道:“你身子不好,理應多休養。”她睡的那麽好,他怎忍心攪醒,又想起她剛剛沒有回答他的話,于是又重複一遍:“你,可會盛飯?”

月娘紅了臉頰,她從小連端茶倒水都沒有過,更何況盛飯呢?不過,想來與端茶倒水也無二異,便猶豫着點了點頭。

林大磊見她不确定的樣子,心裏暗嘆一聲,默不作聲的起身與她盛了飯進來,放至桌上,拿起放在桌上的包袱,背對着月娘囑咐道:“天色已經不早了,我要趕往集市換些東西來,你把飯吃了後,碗筷放在桌上我回來了自會收拾,另外鍋裏還留了幾張餅,你餓了便拿出來充饑即可,我會盡早回來。”

說完他擡腳向外走去,月娘很是不安,急忙喊住他:“你什麽時候回來?”說完覺得有些不妥,她哪裏有資格管別人的事情,可是他不在,她一人在此,人生地不熟,一點安全感也沒有。

林大磊倒沒有一絲不耐,他仍未回頭,卻向她一一說明:“現下已經正午,我要拿些獸皮糧食稀罕之物換幾個錢,買些肉食與布匹回來,此地離集市尚有一段路程,我去的又晚,若是順利也許天黑之前能趕回來,若是晚些也就半夜左右,你放心,我斷不會在外過夜,一定盡早回來。”

這話倒有些暧昧了,林大磊只想着讓這不安的小獸寬慰些,沒想到一向不愛說話的他竟能說如此一大段來,倒像是要分開的小夫妻一般,躁的他一張有些黝黑的臉泛紅起來。

月娘也羞紅了臉蛋,她沒敢回話,雙手來回絞着被褥,貝齒輕輕咬着下唇。

林大磊沒有等到回應,倒似松了口氣,把包袱往身上一背,大步向外走了出去。

月娘見他出了門才慢慢下了床,走到桌上拿起一張餅慢慢吃了起來。身子雖然還是感覺沒有力氣,但比之前好了許多,最起碼現在腦子清楚了。不知道現在家裏怎樣了,爹爹知道她逃了出來,不知如何生氣呢,想必先是給那個已近古稀之年的老頭磕頭賠禮去了罷。

月娘不知覺的紅了眼圈,爹爹因為她的緣故要如此低三下四,都是她不孝,爹爹身為一方知縣,想要升官,無奈那個劉知府一直打壓爹爹,爹爹只好忍痛把她嫁于那個已踏進黃土一個半腿的老頭。可是她真的不願,那個口口聲聲喚她月妹妹的人,那個一身白色長袍風度翩翩的佳公子,那個笑起來如沐春風、風流倜傥的蕭哥哥……

食不知味,月娘緩緩地把餅放下,難道發過的誓言可以這麽輕易的違背嗎?甚至還如此的心安理得、理直氣壯!

月娘出了一會神,發覺飯菜早已冷掉了,她的心也如同這飯菜早已冷卻,既然已經走到這步,那麽她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也不會回頭。若非林大磊出手相救,她恐怕早已進了閻羅殿門了,她沒有錢財可以回報,不如,不如她就此跟了他,以身相許,給他生娃過日子。只是,她什麽都不會,人家也未必會要她。

月娘嘆息了一會,實在是吃不下東西,便站起來幫他把東西收了,從今以後,要學會照顧自己,那個陸家二小姐已不複存在,從此,便只有月娘了。

碗筷并不難收拾,把從未動過的粥放到廚房的竈臺上,把餅放回蒸屜裏,她環視了一圈這個破爛不堪的狹窄的小廚房,真是為難他每晚都要睡在這裏了。屋頂已有還幾處漏洞,現如今太陽的光線都能照入室內,下雨天恐怕也無處躲避。周圍的牆壁上好幾處糊着舊布,若是寒冬,根本抵不住冷風的侵入。

看來,她一開始真的是錯怪他了,奶娘從小就教她人不可貌相,可她一開始居然因為他臉上的那道疤而誤以為他是惡人,真是不應該。月娘現在十分的慚愧和自責,她想起曾見林大磊身上的衣服有處被刮破的口子,于是回屋去櫃子裏翻他的衣物。

他的衣物并不多,除了幾件冬衣,就只有幾件單衣和褲子了,夏日的衣物根本就沒有,想必是一直光着膀子吧。她一一拿了出來,又找到幾條被單放到木盆裏一起洗,然後從廚房裏的木桶裏舀水,開始了她人生中第一次做家務的偉大壯舉!

女人果然天生就是做這事情的料,她雖從未動手洗過,但也知道如何搓洗,小時候也見粗使婆子給她洗衣物,于是她一邊回憶着一邊手下動作,奈何這洗衣服看起來簡單,卻還是個體力活,林大磊的衣服多是粗麻布料,搓的有些手疼,她洗一會歇一會,終于在天黑前洗完了。

看着院子裏的繩子上挂滿了的衣物,月娘心中充滿了一股自豪感,原來她也不是一無用處嘛!

第 12 章 東山之姑師人

貝納溝大峽谷,有“兩面臨絕壁,一路奔蒼天”的說法,溝內危石聳立,野獸成群,若不是銅鏡指引方向,真不知猴年馬月才能找到墓葬祭壇遺址,一千三百多年的風吹雨淋,姑師人祭祀公主的地方已被夷為平地,當年盛極一時的祭壇僅剩下幾塊破石頭,孤零零地守候着。

王助理最後一個攀着繩子落到地面,說道,兩邊絕壁千刃,千年來落下不少滾石,即使當年參加祭祀的人親來辨認,也不可能找到祭壇,我們真是太幸運了。

小李站在前面一直在發愣,誰也不知道他的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自從大家知道他的身世,我們有意無意地給予力所能及的照顧和關心。他的性情極為好強,我們盡可能做到恰如其分,否則他會當成憐憫或者施舍。

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滿眼盡是雜草叢生和亂石成堆,還有的就是從兩側山頂抛棄的生活垃圾,你小子不會當成世外桃源吧。

小李吶吶說道,天寧哥,我覺得這裏就是我的夢境,從我記事開始,夜裏總是夢到這個地方,尤其那個祭壇遺址,我甚至夢到自己站在那裏,一具大紅棺材就在跟前的墓穴裏。

王助理不知何時過來了,他和我心有靈犀地看了彼此一眼。看來猜測小李是姑師人的東山之子是真實的,祖先的繼承,生死雖有前赴後繼,但血脈卻是亘古不變的,小李所夢很有可能就是祖輩姑師人所做之事。

貝納溝是藏語名字,意思說一萬部經書的大溝,我是看不出佛經在那裏,或許是當地人的神話傳說吧。

王助理卻持有不同的意見,神話傳說也好,引經據典也罷,往往都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精神歸宿是一種看不見的能量,心不足自然難以駕馭。人們稱呼一個大峽谷為貝納溝,一定有它的寓意,單純理解為寄托一類的托詞是不恰當的。

小李幾乎跟王助理一個調子,這小子斬釘截鐵說,我同意老師的觀點,不是因為我是吐蕃人而心存袒護。摩崖石刻的九尊佛像難道不是最好的證明嗎?心在,佛就在,沒準數不盡的經書就在我們眼前,而我們卻看不到。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未解之謎占據人類科學的大部分領域,神學的興起往往在精神領域給人探知欲望,正所謂,心之所在,神之所在。這個問題一旦探讨下去永無休止,衆說紛纭、莫衷一是。

從早上開始下崖,幾經折騰,到達面前的貝納溝已到晌午。我說大家生火做飯吧,吃飽喝足才能打勝仗。

王助理和我坐在一起商量着下一步計劃。公主墓已經找到,剩下的事情就是找到墓葬入口。小李的夢境和田七手中的《文成公主祭祀圖》似乎同時告訴我們,墓葬入口就在祭壇。峽谷內雖有野獸,但也不至于吓阻貪婪墓葬的盜墓賊,更何況姑師人的東山族一夜之間全部消失了,他們的失蹤會不會跟文成公主墓葬有關聯?

我對王助理說,田教授派你協助我們尋找墓葬,你們的目的是找到,而我們三個人的目的卻是将玉如意上的幻魔血珠送回墓穴。

王助理說道,我和小李的任務只要找到墓葬遺址就算圓滿完成了,剩餘的事情交給國家考古工作者,是挖掘還是保護,我們都幹涉不了。田教授昨天就跟我通氣了,一旦找到墓葬,于公于私都要幫你們将幻魔血鑽送回去,我們考古學者非草木,豈能不保全三條性命?

我說太感謝了,救命大恩就不言謝了,我保證絕對不動裏面的一磚一瓦。千年墓穴自然機關重重,也不知道裏面有什麽兇險,田教授本來囑托我們去邊防哨所尋求軍隊支援,哪怕弄兩把槍也行,但目前看來沒時間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王助理跟着惋惜說,可惜倒是可惜,但也可能根本用不着。你想想,墓穴機關大多是機械或者木質,一千三百多年早就失靈了。我們只要小心些,只将魔珠放回墓室內的棺木裏,我想不會發生事故的。

我心想但願吧,姑師人世代守護墓葬,他們善于巫術,不可能不加設防,千年之久的機關或許失靈了,但千古不滅的巫術和咒語卻不可能消失。我沒敢告訴王助理,就怕他臨時改變注意。倒鬥盜墓是我們的本行,倒是不用指望這倆人,但萬一将墓葬遺址報給政府就麻煩了,到那個時候一定會派兵把守和保護,我們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無濟于事。

吃飽喝足,大家尋找到祭壇,爬上臺階,幾塊散落的石頭圍着一個四方形的土坑,坑土被人力夯實,堅硬無比。但中間有一個青銅器,已經有一半被沙土覆蓋,我們費了半天勁才整理出來。

田七大喊一聲,西漢青銅爵杯!

我一愣,我說怎麽這麽熟悉呢,敢情跟田七京寶齋門口賣的那個一模一樣,可不就是西漢晚期的青銅爵杯!但我随即搖頭說,這只西漢晚期青銅爵杯略有不同,我記得你那只是三耳,這個只有兩耳!青銅器鑄造嚴禁,三耳是規矩,兩耳的器形造出來可是要殺頭的!除非那個耳朵掉了!

掉了?青銅爵杯如此完整,掉了不太可能。田七往土堆裏一陣摸索,果然撈出一只耳朵,斷口整齊,倒像是被人為掰斷的。王助理指着田七手中的祭祀圖說,丫頭打開看看,裏面有沒有這樣一個三耳青銅爵杯?

一語驚醒夢中人,大家鋪開祭祀圖仔細查找,還真找到了線索。圖上描述:祭臺上一個人背對着我們,腳下放着一個兩耳青銅爵杯,左手垂立,指尖不停地往銅器裏滴答血液,右手握着一個“勺子”,尖端指向左手腕。

田七說,地上擺放的就是三耳青銅爵杯,被掰掉的那只耳朵當成了刀子,劃破了手腕放血呢,血液滴落爵杯內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有點可惜地搖頭說,太可惜了,九百萬美刀的古董成了殘次品,這個姑師人要是知道這麽值錢,他不得後悔死?

呱呱,呱呱,四周莫名其妙地傳來一陣蛙叫,大家完全蒙了,谷底沒有池塘,哪來如此衆多的哇叫呢?我說不對勁,因為有些蛙叫聲音是從頭頂上傳來的,沒聽說青蛙還能上天的。

我突然想到那些失蹤的姑師人,心底一沉說道,大家趕緊戒備,我們的敵人來了!

小李神色緊張問道,姑師人是保護墓葬的守墓人,怎麽成了我們的敵人呢?

我說你個傻子,姑師人保護文成公主當然是好人,但我們打墓葬的主意就是敵人了!準備戰鬥吧,弄不好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鬥。

小李一臉哀傷說,不戰而屈人之兵吧,他們畢竟是正義的化身,我們的宗旨是不是要秉持團結一切可團結的力量,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我哭笑說,好孩子,理想很美感現實很骨感,就怕你的話還沒說完,姑師人就給你剝皮抽筋了,他們的巫術遠近聞名,據說他們的眼睛能迷失人的心智,讓你幹啥就幹啥。即使你慈悲為懷,那也得有人把你當菩薩呀。

我們被一群裹着獸皮的小矮人給包圍了,它們呼朋引類,嘴裏發出“呱呱”之聲。數量雖然不多,但他們手裏竟然還端着帶刺刀的長槍。我雖然不懂槍支,但一看就知道那些是日本鬼子當年使用的三八大蓋!因為刺刀下面還飄忽着“太陽旗”。

我真沒想到原始姑師人長得如此矮小,而且還端着日本侵華戰争時期使用的槍支,姑師人在西漢就有了這個名稱,但不懂歷史的人還以為姑師人是小日本的祖宗呢。三八大蓋一定是日本軍隊投降時遺留的,也沒準他們荷槍實彈想盜掘文成公主墓葬,結果被姑師人全部殺死,槍支變了他們的武器。

大牛眼睛忽然血紅,嘴裏嗷嗷直叫喚,小矮人不明所以被吓得退了一步。田七死死拽住大牛的胳膊,一邊安慰,一邊開導說,大牛哥別沖動,日本鬼子早就投降了,這些人不是日本鬼子!姑師人!他們是保護文成公主墓葬的守墓人。

我笑的嘴都快裂開了,對田七說,你這個堂哥怎麽回事?什麽左一個日本鬼子又一個日本鬼子的,小矮人拿的是日本三八大蓋不假,人家卻是正經八百的姑師人,大牛你也是,平時不好好讀書,張冠李戴,弄差了吧?

田七嗔怪說,天寧哥什麽時候了,你能不能別鬧了?大牛的老爺爺和老奶奶就是被日本鬼子用三八大蓋的刺刀開膛破肚的,他爹再三囑咐他,長大後再碰到膽敢挂太陽旗的小矮人,那一定就是日本鬼子,甭跟丫客氣,直接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我一聽還真吓了一跳,趕緊對王助理和小李說,你兩個給我把他看住了,人家圍而不放槍,至少證明還有談判餘地。摸不清情況,我們這邊先殺出去了,那不等于找死嗎?人家手裏端着槍呢!

小李小聲說,天寧哥,日本鬼子投降七十多年了,那槍裏的子彈還能響嗎?聽說小日本鬼子挺兇的,否則不能被形容為鬼,我要是扮演鬼子,大聲呼喊“和平相處,大東亞共榮”,他們會不會被吓跑?

王助理帶着哭腔說,我的小祖宗呀,你小子省點心吧。子彈能不能響,那得拿命來驗證,都好好地活着吧。你要是敢喊口號,它們跑了皆大歡喜,要是不跑,咱幾個就等着挨槍子吧。

為首幾個年齡大點的姑師人用搶指着我們,眼神犀利,嘴裏呱呱了一通,我急地抓耳撓腮,牙根聽不懂。小李忽然說,他們的意思說,讓我們繳械投降!

我哭笑說,就咱們手裏這幾根破鐵輥也算是武器?不對呀,你小子能聽懂他們說的話?

小李也是一頭霧水說,我也聽不懂,但似乎心裏有某種感應,我就明白意思了。

我想這小子是東山之子,跟這幫原始的姑師人心領神會也是正常的。好漢不吃眼前虧,敵衆我寡,乖乖投降沒準還能活命,拼死抗争最多多殺幾個人,最終我們還是死路一條。

我率先放下了鐵輥,其他人都聽我的,自然跟着扔掉了武器。姑師人将我們捆綁在祭壇的大石頭上,一群人在下面架了一口大鐵鍋,開始生火做飯。

田七沾沾自喜說:“小矮人飯量不大,這麽一口大鐵鍋煮飯是不是太浪費了?難道還給我們準備了一份?太客氣了,我剛吃完飯倒是不怎麽餓。”斜眼看了我一眼,大概察覺我的表情不對,低頭想了一下說,“還是再吃點吧,真要不識擡舉,恐怕惹怒他們。”

我心想這丫頭心夠大的,這個時候還惦記着人家管飯,沒看兄弟幾個都被俘虜了嗎?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王助理嘆口氣,無比沮喪說,原始姑師人是食人族,架鐵鍋是想将我們這些入侵者一鍋煮啊。小李呀,你跟老師一塊死沒什麽可怕的,咱爺倆到陰曹地府抱成團,誰欺負我倆就跟誰往死裏磕。

我說哥幾個能不能別老談生死,有勁嗎?小李你豎起耳朵好好聽聽,我們至少要了解情況呀。

王助理點點頭說,賴天寧同志說的對,大家不能死的稀裏糊塗。這口鐵鍋一次最多煮倆人,聽聽先煮誰後煮誰,沒準吃前面倆吃飽了,把剩下的仨就給放了呢。

我氣地肺差點炸了,但随後反而平靜了。生死這玩意兒挺沉重,世上沒人真得不怕死,但真要面對必死無疑的時候,我反而覺得無所謂了,大家嘻嘻哈哈地死去,勝過悲悲啼啼。我強作歡顏說,哥們幾個盡管慷慨赴死吧,我們五個不求同年生但求同日死,生有何歡,死有何懼?

小李自幼苦命,想着早死早解脫,忽然放開喉嚨喊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是吐蕃縣本地人,沒準一個祖爺爺呢,我們不是敵人,那就一定是朋友了。你們千年守候公主,那是何等忠烈?我們只不過是來還她老人家的東西,幻魔血鑽——你們知道嗎?盜墓賊偷走了你們家主人的寶物,我們是來歸還的!照這麽說,我們幾個是你們的恩人!

我心想,這小子還真敢來“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這一套?平時見他蔫不唧的,危急關頭到時比我還能說。他說的是現代語言,即使他們知道幻魔血鑽是文成公主之物,但也聽不懂呀,你看那一個一個蘿蔔粗的腦袋都直愣愣地杵着,根本就沒想搭理我們。習以為常的反應不是什麽好事,他們很可能不止一次地殺死入侵者了,否則能這麽淡定嗎?或許小李竭嘶底裏的叫喊将他們徹底激怒了。一個胡須花白的老者怒沖沖地指着小李,随即便有四個孔武有力的矮人沖過來,一個舉着鬼頭刀的人面目猙獰地靠近小李。

看架勢,他們這是要殺人了!我真後悔為什麽棄械投降呢?

小李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自知早死晚死都一樣。

第 23 章 危機

孤單一處帳篷內,兩人緊張兮兮的看着外面的壞境,幾米外都紛紛被士兵看守着,再也沒有任何不相幹的人。

注視了好一會兒,兩人對視了一下眼神,确認都沒有問題,這才緩緩的向帳篷內靠近,臉上都露出沉重的表情。

“為什麽我們每次的行蹤,匈奴都知道,而且都預先埋伏在這裏,這一個多月中,幾乎都是這樣。殺得我們措手不及,我們就剩下百餘人了,再也經不起突然的襲擊了。”雨媚憂愁爬滿了傾國的臉。

“是啊,這其中必有內情,絕對是軍營中人告的秘,只是不知道那人是誰,如果貿然宣布,只會弄的軍心惶惶,這如何是好。”華亦坐在一旁,表情無比的複雜。

從來都沒有遇到如此危機,這一個多月,看着士兵們越來越少,那心別提多難受了,但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們犧牲,卻什麽也做不了。

“該死的內奸,被我抓到了,絕對把他們碎屍萬段。”天昊捶了幾下桌子,整個桌子都接近散架。

“誰是內奸,今晚就知曉了。”雨媚揚了揚眉,眼神淩厲的看着某個方向。

“雨媚,你能抓住?”華亦半信半疑的問道。

這內奸再暗處,豈能這麽好捉住,不然他們也不會處處被動,每一次都狼狽而逃,現在更是無力抗衡。

“還記得,剛才我派人夜晚前去搬救兵麽?”雨媚淡淡的說道。

“這個,衆人都知道啊。”天昊脫口而出,這又不是什麽秘密,全部人都知道了。可是這個和內奸有什麽關系?

雨媚若有所思的瞄了瞄天昊和華亦,仿佛要向他們傳達什麽信息一般。

天昊和華亦不知所人的看着對方好久好久,最終才煥然大悟,紛紛露出燦爛的笑容。

“原來如此。”華亦點了點頭,知道雨媚的計劃。

“這個辦法不錯,看來我們今晚有事情要做了,華亦哥。”天昊冷笑道。

這次絕對不能讓這個背信棄義的家夥給逃脫了,不然就後患無窮了。為了死去的兄弟們,也只能成功不許失敗。

“只是,我們現在大張旗鼓的駐紮在這裏,匈奴就不會突然襲擊麽?”華亦到是擔心這點。

如果匈奴突然襲擊,即使士兵再怎麽英勇善戰也敵不過千百萬的匈奴,也不是神,不能以一敵十。

雨媚嘴角上揚,輕聲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們今晚是不會行動的。”

“和解?”華亦都忍不住好奇起來了,不知道雨媚又做了哪些衆人都不知道事情。

天昊雙手抱胸,臉上帶着點點笑意,目不轉睛的注視着雨媚,現在的雨媚是那麽的美麗動人,比每個時刻都迷人。

“因為他們等待內應的消息,想要一舉殲滅我們,不會在這麽草率出擊,有必勝的把握才會出動。”雨媚分析道。

聽了雨媚的分析,天昊和華亦琢磨了一會兒,紛紛恍然大悟,戰鬥就怕拖延,拖延的越久,事情的轉機就越大。

為了夜長夢多,都會想盡辦法給敵人致命一擊,再也讓敵人翻不了身。這也是兵家之常識。

“我們怎麽把這點忘記了呢,可是即使我們找出了內奸,我們的處境也非常的不樂觀。”華亦輕嘆道。

這次本來的兵力就缺乏,又被奸人算計,這下別提讨厭匈奴了,就算現在安然歸去都是問題,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幸回去。

這點衆人都心知肚明,雨媚笑了笑道:“走一步算一步,不是派人請求皇上派兵來支援麽,算算日子這幾天就會道吧。”

“雨媚,你到現在還不明白麽?大哥是有意讓我們有去無回。”天昊痛苦不堪道。

即使自己再怎麽不想承認,但事實終究是事實,不能活在過去當中。該來的終究還是回來的,只是沒有想到會有這麽一天。

“不會的。”雨媚微微挪動着雙唇。

即使他不愛自己了,即使他不在乎自己了,可是也應該在乎天昊,不會見死不救的。

怎麽說天昊是他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怎麽能忍心讓他死在異鄉呢?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派去的士兵已經回來了,皇上不肯出兵。”華亦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一直都沒有和雨媚說,是不想讓雨媚傷心欲絕,可事情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再也隐瞞不了了。

雨媚徹底失望了,整個人都崩潰了,嘴裏不停念着:“他不會這麽狠心的,不會的,不會的。”

天昊是在是看不下去了,搖晃着雨媚整個身體,激動道:“雨媚,你醒醒吧,他再也不是以前那個羽言了,他現在六親不認,是個高高在上的皇帝,而我們?對他來說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不,他不是這樣的,羽言不是這樣的,羽言不可能是這樣的,他是個明君,不會這樣對待無辜的士兵的。”雨媚推開天昊,大吼着。

“他是,我就是這樣的,如果他不是,為何讓你終日以淚洗面?如果他不是,為何不來營救呢?如果他不是,為何不阻止這場戰争?如果他不是……”天昊喋喋不休的說道。

華亦站在一旁,沒有做出任何動作,因為他也心灰意冷了,對自己的主子完全失去信心了。

雨媚捂住耳朵,不想去聽天昊所說的,卻字字清晰,句句銘心,即使不想聽,卻還能一字不漏的聽見。

“不要再說了,我不想聽,不想聽。”雨媚情緒非常激動,整個人都接近一種癡狂的狀态,不想聽下去。

華亦急忙阻止天昊,輕聲道:“不要再去刺激雨媚了,她有身孕,随時都有可能臨盆。我們不能再去給她任何刺激了。”

聽着華亦的說的這番話,天昊才清醒過來,看着雨媚那激動的情緒,心後悔不已。自己怎能這般的傷害的雨媚呢?

明明知道她不想接受現實,明明知道她是逃避,明明知道她懷有身孕,為何還要故意說出那些令她看過的話語呢?

“對不起!對不起!雨媚,都是我得錯,請你不要激動,冷靜下來還不好?”天昊緊緊的握着雨媚的手,想要讓雨媚快速的安靜,鎮定下來。

華亦也附和着:“雨媚,你必須要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就算不為自己,也要為肚中的孩子着想。你有責任把他平安身下,這是你母親應盡的責任。”

雨媚淚流滿臉,唇微微開啓:“對!我會的,我以後再也不會因為不相幹的人而做些傷害自己和寶寶的事情。”

聽雨媚這般說,華亦和天昊都松了一口氣,看着雨媚慢慢的鎮定下來,兩人臉上也緩和了不少。

“你們該去辦正事了,去吧,不用擔心我,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雨媚勉強的露出笑容。

華亦和天昊注視了雨媚好一會兒,最終還是點了點頭,紛紛退出了帳篷。

“你們給我好好的保護清蘭王!除了軍醫不允許任何人進入。”天昊叮囑了士兵們。

“是!”士兵響亮回答着。

接着兩人對視了一下,紛紛向各自的帳篷走去,等待着夜幕下某些行動的到來。

“孩子,你一定要堅強,不要拖累人家好不好?”雨媚撫摸着偌大的肚子,每一天都能趕到肚子寶寶的動靜。

如果因為自己而拖累大家,自己又該如何選擇呢?畢竟自己肚子裏面有個新的生命。

“千萬不要讓我二選一。”雨媚閉上了眼睛,不想去想任何東西,只想靜靜的享受這一片刻的安寧。

第 8 章

雖說有過一次親密體驗,溫泓玉心裏有了準備,卻沒想到,狀況完全超乎她想象。

怕她冷,霍循先是脫掉她的喜服墊在她身下,那喜紅将她白皙嬌嫩的身子襯托得更加豔麗誘人。

“玉兒,你真美。”

他的嗓音帶着一絲情欲的沙啞,布滿粗繭的厚實大手,先是撫過她的嫩臉、玉頸,貼揉方才被他捏出了嫣紅色澤的雙乳,而後緩緩地往下輕撫。

他的動作很慢,粗繭輕摩過她的嫩膚,帶來麻癢的感受。

她不停地扭動身子卻躲不開他的碰觸,當他扯掉她的亵褲,分開她玉白柔嫩的大腿,讓她最私密之處映入他的視線,溫泓玉羞得想合起腿,他卻執意伸指探進她的腿心,尋覓她動情的證據。

……

她緊抱着他汗濕的強健寬背,将臉埋在他的頸側,感受他激烈的脈動、急促的呼息。

伏在她嬌軟身軀上,霍循開口,打破溫柔甜美的寂靜。

“還好嗎?”

初夜時她暈了過去,這一次她雖然沒暈,但看起來像是被他折騰得累得連話都說不出。

“嗯。”半合的扇睫輕顫,她輕應,語氣嬌嬌懶懶。

“我們回榻上。”那慵懶的語氣讓他勾唇,他抱着她躺在一旁靠牆的榻鋪上。

“我要讓你看個景。”

“景?”話才落,耳邊忽然傳來石塊緩緩移動的沉重聲響,她好奇地看向聲音來源。“什麽聲音?”

霍循還沒開口,她只覺冷意襲入,淡淡冷冷的銀色光點由天窗灑入,落在兩人身上。

原來怪聲來自天頂的石窗,窗一敞,數不清的漫天星子便在眼前閃耀。

“啊,好多的星!”

星子多得彷佛随時會掉落身上,耀眼燦爛得讓她忍不住貪看眼前的景色,想烙進心底。

“本想到離鐵城遠一點的漠地……那裏天廣地闊,黑夜中可以看到更壯觀的星景。”

“這樣就夠了。”他有心思與她分享美景便讓她感動。

她離開他強健的手臂,輕吻他布滿青色胡髭的下颚。

突被賞了個吻,霍循一僵,卻沒想到熱情的娘子彷佛吻上瘾,在他的下颚、臉上印上朵朵濕軟的吻,激得他又忍不住激動,呼息漸漸變得急促。

“不……不要再親了!”他嗄聲警告,語氣充滿無奈。“我明日一早還得出門……”

撇開這點不說,他也怕縱欲的結果是累了她嬌弱的身軀。

無視他的警告,溫泓玉捧起他的臉,執意在他臉上留下專屬于自己的印記。“你是我……唔……”

他發出一聲失去耐性的低吼,堵住她惹得他心煩意亂的小嘴,奪走她可能說出口、讓他狂性發作的話,管不了明日是不是還有重要的事得辦。

“你是我的!”

不如她柔情似水的吻,他肆無忌憚的舔舐、啃咬着她身上每一寸嬌嫩,就像頭狂猛的獸,要好好品嘗她誘人的滋味。

在他狂烈如火的需索下,她軟軟地化作一灘春水,任他予取予求,一同墜入炙熱、激/情的纏綿當中。

天才亮,晨光灑落,與丈夫在塔樓溫存一夜的溫泓玉,掙紮了許久才克服晏起的誘惑,回寝房梳洗、更衣。

她一出現,嫣然早已在廚房忙着,她幫忙做了早膳,喚醒霍然,替她梳頭穿衣後才重回塔樓,以吻喚醒睡得正酣的夫君。

霍循一張開眼瞧見她,發現她露在中衣外的嫩頸還有昨晚留下的痕跡,不禁暗暗惱起自己。

昨夜的他縱欲了,失控得超過他的想象。

明明知道她是那麽柔弱,不一定禁得住他一再索求,他卻無法克制想要她的念頭。

“你……還好嗎?”

由他愧疚忐忑的語氣讀出他的想法,溫泓玉臉一臊,不好意思地瞋了他一眼。“都是你,人家的身子比初夜後還要酸痛……”

對比自己在昨晚得到完全的餍足,睡醒後通體舒暢,霍循懊惱不已地問:“那你要不要再上榻歇一會兒?或者回寝房,我讓嫣然再幫你燒幾桶熱水……”

瞧他如此關切自己,溫泓玉握住他的手,柔聲道:“鬧着你玩的,那酸痛微不足道,我沒事。”

“真的沒事?”他不敢置信,生怕她真的因為自己縱欲而有丁點閃失。

她玩笑道:“頂多今晚你再幫我捏捏槌槌,讓我可以舒服一些。”

一心擱在她身上,霍循沒聽出她的玩笑,認真颔首。“好,今晚我會幫你捏槌,讓你舒服一些。”

溫泓玉再次被丈夫逗得笑靥頻綻,最後兩人又纏鬧了好一會兒才穿戴整齊,離開塔樓。

并行間,他開口道:“今日我得再去礦場,你若閑着無趣,想見識一番,可以和嫣然帶上然兒,一同到城裏走走看看。”

因為她,他心裏滿是前所未有的幸福和滿足,絲毫未覺自己的語氣也帶着溫柔。

溫泓玉則像一朵備受呵寵的嬌花,在夫君柔情的滋潤下,徹底綻放她的美麗。

“可以嗎?”

來鐵城已有些時日,她忙着打理堡中事務,還沒機會好好仔細到城中瞧瞧。

“為何不可?不過城內大街的鋪子有九成是鐵鋪,打制各種鐵制物品。”怕她不愛,他為難地笑了笑道:“這裏布鋪、珠飾鋪較少,花樣更是沒京城來得好看。”

提起鐵城生計,霍循較以往話多,掩不住想要讓她多了解城內的狀況,又擔心她悶着,有些操心。

聞言,溫泓玉的心像倒入一壺蜜似的,唇邊噙着可人的甜笑。“随嫁的東西夠我用好久,不用再特地去逛了,再說未嫁前我便常聽爹爹及兄長們說起鐵城兵器,如今能親自走一趟,勝過一切。”

“我再派個人陪你們過去。”看着她唇邊綻放的笑靥,霍循懸着的一顆心放下了,剛峻臉龐迅即泛過溫柔,心窩暖暖的。

“那就有勞相公了。”

“不、不用客氣。”

待兩人進了小廳,霍循忽然發覺這是自己頭一回在白日時來到此處,或許是因為心情不同,眼前所瞧見的一切竟也有些變化。

總是漫上塵沙的白色長石桌變得一塵不染,日光灑入,廳裏明亮得教他幾乎睜不開眼,而桌上早已擺了熱氣蒸騰的吃食,連霍然也出現在膳桌前。

一瞧見孩子的裝扮,霍循擰眉,可還來不及開口,妻子便催促着他坐下用膳。

霍循吞下到嘴邊的話,坐了下來,霍然直勾勾地看着阿爹及阿娘,跟着開始吃早點。

頭一日在鐵城度過的那晚,她便見識到霍循吃東西的速度,但沒想到看來秀雅的霍然吃東西時竟與她阿爹如出一轍。

她忍不住出聲提醒,并不時替霍然擦掉沾在臉上的食物,霍循瞧着一家三口同桌用餐的溫馨畫面,胸口漲滿不可思議的滿足。

但不久,他竟然羨慕起來。

真希望挨在自己身邊的是妻子嬌軟軟的身子啊……察覺自己竟然吃起孩子的醋,他猛地一凜,抛開內心奇怪的想法。

就在這時,小廳外突然傳來一陣鐵器相撞的打鬥聲,霍循正疑惑,耳邊便出現嫣然驚懼的呼喊。

“姑爺!不好了!有、有好多人闖了進來!”

來不及思索何人闖入,霍循立刻轉動着石桌上其中一座燭臺,對妻子道:“快!你和嫣然帶着孩子躲進石室裏!”

溫泓玉看着小廳邊一面半人高的石牆緩緩移開,出現一間可納入十來人的小室,她急望着他。“發生什麽事了?”

“不知道,快進去!”他催促,狀況未明之前,他不能讓妻小暴露在危險之中。

溫泓玉從小養尊處優,還有爹親及哥哥們的保護,何曾體驗過如此驚惶的感受?她讓嫣然先帶着霍然進石室,雙手緊緊握住霍循的手,憂心急問:“那你怎麽辦……”

強烈感覺妻子的緊張擔憂,霍循的心因為她的在乎而激蕩不已,他想開口安撫她,可此時,眼角瞄到好幾道黑影闖入小廳,只得出勁運力,先将她推至小室門口。

“我會小心!”

他的力道教她踉跄退了幾步,她趕緊穩住身子,只見一個蒙面人冷不防地來到丈夫身後,她一顆心提到喉頭。

“小姐,快進來啊!”

見主子杵在原地,嫣然顧不得分際,使勁将她拉進石室。

溫泓玉雖知自己幫不上忙,卻放不下丈夫,只能透過石門緩緩關上的縫隙觀察外面的情況。

目光掃到妻子進石室的身影,霍循放心了,捉了桌上一只燭臺當武器,側身閃過由後而來的一陣疾風,旋身一劈。

似是沒料到魁梧的霍循不但行動輕巧,反應亦十分靈敏,立在他身後、手持彎刀的漢子受他一擊,不及反應便倒地暈過去。其他蒙面男子見狀,掄刀便朝他砍來。

凜冷的刀光由面前閃過,霍循左右閃避,忽地瞥見刀柄上的記號,再注意蒙面人的身形、裝扮和武功招式,腦中與近日礦區發生的事兜起來,他瞬間猜出對方的身份。

“阿和裏!非得動到兵戎相見的地步,是想造反嗎?!”他喝道,發現其中一名男子愕然一愣。

因為礦區塌陷,造成數十名開采工死傷,他重整礦區人力,意外得知幾個開采工曾是荒漠中的劫賊,專以搶奪旅人為主,卻混入貧民,前來礦區工作。

他命穆哲圖及其手下暗暗留意,但以阿和裏為首的幾人在礦區工作許久,循規蹈矩并無異樣,不料卻趁他的大喜之日闖進石城。

阿和裏見身份被識破,索性扯開蒙面的黑布。“是!老子今兒個就是想造反!”

霍循聞言一怒,手持燭臺的壯臂肌肉贲起,立即用一只燭臺解決朝他攻來的人。

他人高馬大,一揮一搏間藏着驚人力道,下手準确狠毒、迅速無情,攻擊他的人雖持彎刀,卻不敵他的蠻力,一一倒地。

溫泓玉從石門上方開出的一個小窗勉強觀戰,見丈夫雖占優勢,心頭仍是焦慮、無法安心。

霍循雖忙于應敵,目光卻不自覺瞟向石室。

他最心愛珍惜的人全在石室裏,而這群該死的闖入者,打斷了他的天倫之樂!

“鐵城待你們不薄,居然還敢闖進撒野,膽子倒是不小。”

他一怒,喝出的聲嗓如沈雷,又順手抄起另一只燭臺,準備在最短的時間裏結束這混戰。

當霍循與其他闖入者鬥得正兇之際,阿和裏發現他的眸光不時瞥向小廳盡頭,便趁他分神之際暗暗靠近。

一直靠在石門前的溫泓玉,忽地對上一雙突然湊上來的眼睛,驚得慘白了臉,退了一步。

嫣然一把拉過主子,将靠在懷裏的小主子抱得更緊,身子微微發顫。

霍然始終沈漠,卻是用一雙黑溜溜的眸子瞅着她。

雖然孩子臉上并未出現恐懼,但溫泓玉知道那不代表孩子不怕。她強抑內心恐懼,出聲安撫,也似說服自己。“沒事的,阿爹可以解決……沒事的……”

阿和裏一聽,心中一喜,知道只要撞開石門、挾持裏頭的人,他占城為王的機會便是大增!

他揮持手中那把精鋼彎刀猛砍,不見成效,便又拿起石椅扔向石門。

霍循瞥見阿和裏發現石室,顧不得那些彷佛怎麽也打不完的闖入者,一聲暴吼便朝石室奔去。

如果他的妻子、孩子有事……他要親手掐斷阿和裏的脖子!

阿和裏驚見高大的霍循猶如狂獸急逼而至,一時慌張,抽出彎刀朝他亂揮。

霍循徹底發狂,甩掉燭臺,一把握住阿和裏持刀揮砍而來的手,表情越發猙獰。

阿和裏真是被他發狂的模樣吓着了。這男人根本不是人!握住他的勁道,輕易便可以捏碎他的手腕!

就在這時,不知是誰誤觸桌上的燭臺機關,石門忽然緩緩開啓,阿和裏見狀心喜,奮力甩脫霍循,閃進石室,一把挾持立在最外端的女子。

霍循跟着奔至石室門口,只見阿和裏那把彎刀架在妻子的頸上,整顆心陡地一凜。

“你敢動她一分一毫,我保證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額角青筋微顫,他咬牙開口,一雙虎目凝着妻子。

知道自己押對寶,阿和裏有恃無恐地冷笑。“原來鐵漢也有柔情,城主大人若不想我手上這把刀劃開夫人漂亮的頸子,就乖乖讓出石城的–”

“不可以!”深怕丈夫會為她答應對方,溫泓玉截斷他的話。

“臭婊子,閉嘴!信不信我一刀割斷你的喉嚨!”他架在溫泓玉脖子上的手勁加重一分,她發出一聲痛吟。

妻子的反應讓霍循心一揪,他收緊拳頭,竄起怒焰的虎目緊盯着阿和裏,暗暗觀察狀況,心裏發誓要讓阿和裏為此時的一切付出代價。

溫泓玉看着丈夫的表情變化,心中湧上信任,知道只要有他在,她就不會受傷。

“我夫君絕不會讓你得逞!”

妻子的勇敢和濃濃情意,讓霍循震撼不已。

她是這樣全心全意地信任自己,即便落入惡賊手中、刀架在脖子上,她依舊無畏無懼。

他好想、好想将她緊緊摟進懷裏,用力吻她,讓妻子知道他因為她的信任有多感動。

“對,我不會讓他得逞!有我在,你什麽都不用怕!”霍循對妻子吐出誓言般的話語,也借此拖延時間,轉移阿和裏的注意。

阿和裏不以為然地冷嗤了聲。

“你倒是試試看。”霍循忽然對阿和裏扯出陰森一笑,不待他反應,便迅雷不及掩耳地出腳攻擊他的膝頭,在他腿軟踉跄間,出手制住他,并将妻子拉至身後護着。

霍循的身手太快、太迅捷,讓阿和裏瞠了雙眼。

這兩夫妻不是還在他面前上演兒女情長嗎?怎麽、怎麽事情忽然演變成這樣?

霍循扣住他的力道驚人,瞬間便令他麻痛地握不住彎刀。

眼見武器落地,阿和裏只覺腳底一股涼氣直冒上來,縱使他曾在荒漠中殺人劫財,此刻也恐懼得惡膽發寒。

再讓他這麽箝制,他的手絕對會廢掉!

“爺……是我錯……”他痛得嗚咽,試圖示弱求饒,扭轉情勢。

但霍循無視他的哀求,拗斷他的腕後,毫不留情地将他拽出去。

那力道之猛,阿和裏發出一陣令人耳朵發痛的慘叫,久久才平息。

霍循回身,正準備将挂心的妻子護進懷裏,卻見一道黑影襲至妻子身後–

第 22 章 金籠 她不乖,就把她關起來

蕭煜的一番表白,讓院中衆人驚愕至極,皆愣在當場,但讓他們更驚的是,蕭煜的話音剛落,馬棚的幹草堆悉簌簌被扒開一道縫,音晚從裏面坐了起來。

她白皙柔膩的臉頰上沾了幾道灰,一绺發絲垂下來,頭上還插着幾根幹草,滿臉懵懂,目光呆愣愣了許久,才僵硬地轉過頭,看着蕭煜,張大了口:“啊?”

蕭煜的眸子古潭般幽深,隔着宣闊庭院與音晚對視了一會兒,眉梢眼角間漾起的浮光漸漸暗下去,他道:“出來,自己走過來。”

音晚的心撲通撲通跳,像個木偶娃娃似的聽話,自己把幹草扒拉開,站起來,趔趄了幾步,險些平地摔跤,這才磕磕絆絆走到蕭煜身前。

蕭煜負着袖,低眸看她,冷聲道:“真有本事。”

音晚顧不得追究他的嘲諷,只抓住他的胳膊,輕聲問:“你剛才說什麽?”

蕭煜的耳廓紅了一點,偏臉上朗若清風明月,半點赧意都不見,他把浸滿汗的手藏在了身後,悄悄在衣裳上擦了幾下,冷着臉抓住音晚的手,把她拖進了客房。

那紙團還在地上,蕭煜彎身撿起來,展開,捋平整了,對着音晚問:“什麽意思?”

音晚堆起嬌靥,柔聲道:“我這不是想跟您開個玩笑嘛。”

說話這句話,她微微怔了一下。她為什麽敢跟蕭煜開這樣的玩笑?這放在從前是絕不可能的事。

難道說是蕭煜近來對待她的方式,潛移默化間讓她覺得可以開這種玩笑,蕭煜不會再像從前那樣欺負她了。

他們之間好像跟從前不一樣,可是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不一樣的?

蕭煜被她氣笑了,唇角上彎,露出森森白齒,把那褶皺的紙箋抖了又抖,從牙縫蹦出幾個字:“你平常都是這麽跟人開玩笑的?”

真是奇怪。音晚仰頭怔怔看他,心道,他都這麽兇了,為什麽我竟不怕他了。

她發過呆,自小哄父親的機靈勁兒就又回來了,乖巧在床沿坐端正了,雙手交疊放在膝上,笑得溫婉:“殿下,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饒我一回,好不好?”

蕭煜盯着她看了一會兒,面色沉冷,撂下一句:“肚子還疼嗎?”

音晚搖頭,心裏卻又開始想另一件事。

他剛才說他也愛她。

她應當沒有聽錯的。為什麽他竟好像沒有這回事了一般,她是不是該去問一問?可……萬一他說只是一句戲言,那又該怎麽辦?

她思緒粘黏,正兀自糾結,蕭煜只道讓她好好休息,轉身便要走。

音晚坐在床邊,安靜地看着他。

目光中滿是癡念,又夾雜着些許委屈,柔柔轉轉地看過去,仿若月光映照下的碧潭,被人投擲下石頭,攪出一潭破碎的波漪。

蕭煜每走一步,都覺得心揪一下,她明明沒有說話,卻像在無聲地控訴。他霍然止步,轉過身,迅疾走到床邊,将她摁到床上,壓住她的肩膀,居高臨下地道:“我要問你一個問題,若将來,我和你的父親之間,你只能站一邊選一個,你選誰?”

音晚的睫宇顫了顫,在眼睑留下兩簇陰影,所有的甜蜜绮念在一瞬消散。她道:“我選父親。”

蕭煜冷然一笑,瞳眸中閃着晶亮似冰的光茫:“那你說愛我?”

音晚道:“我父親不會害你的,可你這樣問,就說明你會害他。”她聲音中帶着哀求:“你就不能放過他嗎?他不是壞人,他真的是個大大的好人。”

蕭煜突然感到一股深深的無力。

有那麽一瞬間他真想把所有往事都說給音晚聽,把謝潤做過什麽都告訴她,可話到嘴邊,又難以開口。他不知謝潤是不是也經歷過這樣的天人交戰……亦或是他在害怕,害怕音晚就算知道了所有事情後,知道她父親有負于他,還是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父親。

蕭煜自嘲這可笑的患得患失,低眸看向音晚,道:“皇兄扶持我,就是想讓我和謝家相鬥。我們彼此消耗,兩相制衡,才能順了他的意,讓朝野維持暫時的安穩,保證在他駕崩後年幼的太子能順利登基。”

他摸了摸音晚的臉頰,嘆道:“可我不能讓他如願。我身負深仇,歷經磨難,不能就這麽算了。皇兄一死,若我只是淮王,我是穩不住局面的。”

他的聲音驀然變得低緩,頗具蠱惑,如盈水蕩漾在音晚的耳邊:“我要賭一把,若我賭贏了,我所掙來的所有尊貴和榮耀都可與你共享。我只要你一樣東西,堅貞忠誠。”

音晚剛想說什麽,被他覆指堵住唇,他道:“給你時間,再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蕭煜起身走了,留下音晚一夜未眠。

第二日,音晚頂着一雙烏黑眼圈上了馬車,蕭煜早在車裏等她,他烏鬓滑亮,衣角平整,看不出半分疲倦與憂愁。

音晚躲避着他的視線,坐好。

馬車駛過一片田畦,清風送進鮮草香,沁人心脾,伴着鳥雀嘤啾,冬去春來,萬物破開塵封蘇醒,外面正是楊柳依依,草長莺飛的好時節。

音晚挑開簾幔一角看了一陣兒,忽而懷裏被塞進一樣東西。

精致的紫檀花梨紋小方盒,裏面盛着一卷畫軸,正是音晚之前在骊山熏華殿看中的那幅美人像。

她将畫軸抱在懷裏,說:“謝謝。”

蕭煜正想調侃,怎得突然客氣起來,卻恍然想起,從前自己好像沒有給過她什麽東西,她也沒有該向自己說謝謝的機會。

心底一時有些不是滋味,看着她拘謹的模樣,又忍不住想借機和她多說幾句話,便随口道:“你知道這畫裏畫得是誰嗎?”

音晚乖巧地點頭:“知道,先帝的蘇惠妃。”

“是呀,一個禍國妖民的女人,連長什麽樣都不知道,就把父皇迷得神魂颠倒。”

音晚好奇:“她既然這麽受寵,那為什麽會被挪到骊山行宮居住?”

蕭煜不屑道:“那是因為這女人是個瘋子,終日瘋瘋癫癫,言行怪狀,還頂撞母後,把本就病重的她氣得吐血,沒多久就仙逝了。父皇迫于朝臣壓力,才不得不把她挪去骊山的。”

音晚知道,他口中的母後是其嫡母胡皇後,而不是他的生母。

她默默把畫塞回盒子,道:“既然她不是個好女人,那我不要她的畫像了。”

蕭煜失笑:“人是人,畫是畫。這畫還是挺好的,筆觸細膩,疏密得宜。拿着吧,好不容易要出來的。”

他見音晚還是猶豫,補充道:“再者說,她的下場也挺慘的,被活活燒死。聽說……”他的神情倏然變得幽秘,傾身湊到她跟前,道:“這是你們謝家幹的。”

音晚猛地一顫。

蕭煜笑道:“那火着得蹊跷,而時任骊山長宿衛的又是你父親,謝家把他放在這位置上不到三個月,骊山行宮就着了火,你說這裏面有沒有事?”

音晚臉上一片茫然,父親從未對她說過這事。

蕭煜也看出來了,謝潤在外面殺人放火的種種行徑一律不跟女兒說,跟她說得都是自己如何嚴正耿介,剛直不阿,難怪把她蠱惑成這個樣子,覺得自己父親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大好人。

音晚追着問:“那後來呢?”

蕭煜道:“後來啊,父皇龍顏大怒,貶你父親去青州為地方官,你父親在那兒認識了你母親,不顧家族反對娶了她,後來不就把你和蘭亭生出來了。”

音晚又樂了,抿唇淺笑。

蕭煜看着她那張如花嬌靥,心情也變得好起來。原來,她這麽好哄,這麽容易就高興了。

原來,用心相處,好好愛護她就是跟整日裏劍拔弩張不一樣。

蕭煜心中怨恨滔天,性格早就變得乖張兇戾,他本以為他生命中只剩下複仇,不需要平常人的生活。

可當他在骊山陷入孤境時,當他有滿腔熱血義氣無處訴說時,他才發現他也怕孤獨,他需要過正常人的生活。

他需要有個人陪着他,有個人能懂他,能安靜聽他說話。

他需要有個合心意的姑娘,心思幹淨又好哄,能撫慰他的寂寞,填滿他的空虛,給他厮殺之餘平和溫馨的生活。

蕭煜倏然想起了音晚剛嫁進王府的時候。

那個時候他不拿她當回事,府裏奴仆全都看他臉色行事,輕視她怠慢她。她也不生氣,好像知道自己不受待見,只縮在自己的小院子裏,從來不出來。

其實,剛成婚那時候她挺柔順和婉的。他混賬,不知節制,有時是存了故意侮辱人的心思,興頭上來,把她往桌上摁,往地上摁,變着花樣把玩她。起先她也不生氣,只在他大汗淋漓,精疲力竭躺倒時,小心翼翼地問:“我們可不可以好好說幾句話?”

蕭煜說話總是難聽的,好幾回把她噎得臉通紅,像是要哭,他便翻過身,不耐煩:“要哭出去哭,本王不喜歡看女人哭。”

也就是這麽漸漸的,她冷淡了下來,不跟他說話了,也不往他跟前湊了,像一尊冰雕的冷美人,任他擺弄,半點生氣都沒有。

蕭煜就覺得憋悶,想加倍欺負她。

說來有趣,她想親近他,想跟他說話時,他可勁潑她涼水。等把她徹底潑成了冰,他又覺得憋悶,嫌她沒生氣,不拿他當回事。

可即便是在最悶的時候,他也從未想過要去找別的女人。

這樣想一想,在最初,其實他并不讨厭她,若她只是她,沒有頂着謝家的姓氏,這個小王妃其實挺合他心意的。

聰穎乖巧脾氣好,待人總是寬容的,孩子也喜歡她,有點恰到好處的傻氣,真是可愛極了。

他陷入沉思,卻見音晚凜起神色,一本正經道:“你還是不能去害我父親,若是你傷了他,我們就和離。”

蕭煜瞧着她笑,心道,來不及了,晚晚,你跑不掉了。我如你所願,愛你了,你這輩子只能是我的。我不需要你的承諾了,你若乖,我們就做恩愛夫妻。你若不乖,我就打個金籠子把你鎖起來,什麽時候肯乖,什麽時候放出來。

我看中的女人,只能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他轉過千百種心思,面上卻笑得溫煦,柔聲道:“好,我再考慮考慮。現下,你過來,坐到我腿上,讓我親一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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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 拒絕了韓文東父親

第五十三章 拒絕了韓文東父親

過了半響,中年男人不知道是稱贊還是嘲諷的張凡說道:“張總這人,甚是幽默,咱們都是爽快人,一口價,五千萬,怎麽樣?張總。”

這要是換做以前,突然有人拿五千萬給張凡買東西,這丫的還不高興死,想一想這五千萬,夠自己吃喝一輩子了…

可是今時不同往日,這塊桃花春的價值,不是區區五千萬就能買的,如果按照張少龍所說,最少也得值上億…

張凡坐在鄭錢身邊,若有所思,可就是遲遲未開口,張少龍坐在他對面,心裏波瀾起伏,擔心這丫的腦子一熱,開口答應了鄭錢,得虧不少錢啊…

過了一會兒,鄭錢見張凡遲遲未開口,開口問道:“怎麽樣?張老弟,方才李總出的五千萬,你覺得可以出手嗎?”

張凡沉思了一會兒,靈機一動,想起了堂哥張少龍:“這個公司是我和堂哥開的,希望鄭大哥給我們點時間,我和我堂哥出去商量幾分鐘,再給你們回複。”

聽到要商量的話,鄭錢感覺有點搞不定,原以為張凡是個傻小子,沒想到這小子野心還挺大,雖說剛入這行,可這其中的價值,多少還是了解…

中年男人見張凡不答應,看了看鄭錢的眼神,着急的舉起另外一只手的三個手指頭,開口道:“張總,這樣,給你八千萬,怎麽樣?這可是我們收藏古董和奇石一來,出的最高價了…”

“八千萬?”張凡聽到八千萬心裏有點動搖了,皺着眉頭看了看張少龍,張少龍咳嗽了兩聲,趁着鄭錢幾人不注意,朝着張凡微微的搖了搖頭…

張凡看出了堂哥的心思,側過身,開口對鄭錢說:“哥哥,弟弟我先去上個洗手間,等我回來給你們答複怎麽樣?”

鄭錢想了想,朝着張凡點了點頭:“弟弟,快去快回。”

張凡嗯了一聲,側身走出會議室,張少龍也站了起來,跟鄭錢打了個招呼後,走出會議室…

二人走進了會議室對面的洗手間,關上門後,張少龍開口說道:“凡凡,你丫的別犯傻哈,這塊桃花春可不只八千萬,你別腦子一熱,賣給鄭錢他們了,之前我就是不懂,都被他們坑幾次了,這次你萬不能犯傻…”

張凡拍了拍張少龍,嘆了一口氣後,開口說道:“我知道,但是現在秦瑤父母還欠着人家幾百萬,我得想辦法把錢填補了啊,不然一直拖着她父母難保不會出事兒…”

“放心吧,這幾百萬我先借給你,你先拿給他父母,至于這塊桃花春翡翠,我們暫且別答應他們,等明天開拍賣會,在拍賣會上交易,就算最後他們是最高價買的,也得在正規會上交易,避免後期鬧矛盾…”張少龍把一切事情考慮得很周到,把利弊都告訴了張凡,但主動權還是在張凡手上,至于怎麽做得看他怎麽決定…

“咚咚咚…”廁所門外,響起了一陣清脆的敲門聲…

過了半響,敲門聲後,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聲音:“老三,老三你在裏面嗎?”

張凡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是李大傻,只有李大傻的聲音跟個娘娘腔似得。

張凡轉身開了門後,一把把站在門口的李大傻拉了進來:“你怎麽出來的,打過招呼了嗎?”

“嗯,他們讓我出來看看你們有沒有事兒,我趁這個機會出來也是想問問你倆的意見,八千萬到底賣不賣。”李大傻扳起手指頭,做了一個八的形狀,開口問道張凡和張少龍二人…

張凡聽罷,拍了拍李大傻的腦門兒:“賣你妹啊,這價值過億,怎麽能随随便便八千萬就處理了,而且這屬于稀有石料,搶着買的人多了去了。”

“嗯,好,我們都聽你的。”李大傻聽了張凡的話後,嚴肅的開口回答道。

三人商量好了後,紛紛離開了廁所,朝着會議室走了進去…

“哎呀,老弟啊,你可讓哥哥們好等啊!”剛走進會議室大門,鄭錢坐在高座上,笑眯眯的開口對張凡說…

張凡邊走過去,邊開口解釋道:“不好意思啊,三位老總,這不,東西吃多了鬧肚子,諒解諒解。”

走到鄭錢旁邊剛坐下來,鄭錢便迫不及待的開口問道:“老弟,怎麽樣啊?考慮得,我們韓總出八千萬,這是史無前例的啊,你可走了運了啊,老弟。”

張凡舉起酒杯,倒了滿滿的一杯酒,敬了鄭錢一杯後,直接一口回絕了他:“我仔細的想了想,既然拍賣會請帖都散播出去了,不能私下就交易了啊,走正規程序…”

那個姓韓的中年男人,搖搖頭,笑眯眯的看着張凡,嘲諷道:“老弟啊,野心不能太大,不然會跟吃多拉肚子一樣,你撐不下…”

“吃不下也得吃啊,總不能便宜了別人啊,是吧?”張凡臉上絲毫沒有生氣的樣子,一直保持微笑和韓姓的中年男人對話…

這頓飯吃了幾個小時才結束,最終還是沒交易成,韓姓的中年男人離開前,撇了一眼張凡,一臉怒氣而去…

鄭錢搖搖頭,看着張凡,勸道:“何必呢?老弟,他是濱海市的市長,你怎麽能輕易得罪他呢?”

“濱海市市長?那不是韓文東的父親嗎?”張凡這才知道原來那個韓姓的中年男人是自己的死對頭韓文東的父親,這樣也好,既然已經和韓文東接下結了,和他父親也不會有什麽往來,八竿子打不這邊…

鄭錢說罷,搖搖頭也離開了會議廳,此時會議廳裏只剩下張少龍李大傻張凡仨人…

李大傻一臉膽怯的走到張凡身邊,語氣略帶點顫抖,說道:“老三,這丫的是老頭是韓文東的父親啊,早前就傳聞他父親是濱海市市長,果然真是啊…”

張凡目光盯着會議廳大門,毫不在乎的說道:“管他是不是,反正現在也已經結下梁子了,還能怎麽辦呢?”

“不用擔心,弟弟,我們做生意是在燕京市做,他是濱海市的市長,管不了我們。”

第 11 章 一招

洛城,修真界最繁華的城市之一。

住宿一日需得上百靈石的天香樓早已被包了下來,或有闊綽的修士對此不滿,在看到清流劍宗的标識後也只是拱拱手,識相離去。

雅致精巧的頂樓別間內,忽傳出一聲怒斥——

“真是荒唐!”

身着紫裙的豔麗少女丢下傳訊玉簡,神色不愉。

坐她對面的白衣男子掩唇輕咳幾聲,蒼白的面上泛出不健康的紅暈,他緩了緩柔聲問道:“不知是何事惹絡因師姐不高興?”

柳絡因忿忿道:“方才張師弟傳訊,說是在內門大比上有個極美的女弟子,光憑着一張臉就已讓十餘人自願認輸!”

修士的身體經過靈力淬煉,容貌都不會差,但要說露一張臉就能讓對手服輸……

他們可是最心高氣傲的劍修!又不是看臉的合歡宗!

她皺眉道:“這種事傳出去,豈不是讓別人看我們清流劍宗的笑話!”

謝覓安彎了彎唇角,溫言安撫:“那是因為你不在,若張師弟所言屬實,大概是因為那人用了迷惑心神的法寶吧。”

這話讓柳絡因很是受用。

論身份,她是掌門之女,論天資,十九歲已經築基巅峰,十年內有望結丹,也就邊上的謝覓安比她強。

那女修再怎麽風光,也是因為他們這群真傳弟子都不在,沒有對比罷了。

她哼了一聲:“現在的弟子不好好練劍,成日裏只知道偷奸耍滑!便是如謝師弟你這樣的天才也如此刻苦,她們那些笨鳥卻不知道先飛!”

聽到這裏,對面謝覓安掩着唇又咳嗽起來,氣息也錯亂了一些。

柳絡因趕緊為他遞上一粒靈藥丸喂下,滿臉關心:“謝師弟身上的傷又疼了嗎?要不我們再在此停留半月?”

謝覓安皺着眉勉強開口:“不礙事,歇歇就好,不能耽誤大比。”

前陣子他們這群內門弟子去清繳魔修,謝覓安獨自外出時被對方暗傷,至今未愈。

再加上這次的論劍會提前兩年舉行了,所以他們便動身返回宗門。

幫謝覓安叫來醫修後,柳絡因打開傳訊玉簡,幹脆利落地吩咐下去——

“這次內門大比,除靈劍外禁用所有法寶!”

剛露面,溫雲又被圍觀了。

連續挑翻十名對手,其中四個主動認輸,六個被她劍鞘直接打下臺,她是這次大比毫無疑問的最美黑馬。

與她的美貌齊名的,還有對她身家的羨慕。

且不論那把讓人眼睛看得滴血的寒鐵髓劍鞘,光是那件讓所有女修都移不開視線的蛟衣,以及那件讓人無法靠近的防護法寶……

各峰元嬰長老都沒見過這樣的寶貝。

也是在數位落敗弟子的解釋下,他們才知道溫雲可怕的不是臉,而是身上這些防禦法寶。

也不是沒人想着保留靈力不攻擊她,然而等在原地的結果就是……溫雲猝不及防地一劍鞘劈過來,利落地把人打下臺。

有輸了的弟子絕望道:“主動出擊打不動,不主動又要挨打!這怎麽贏?”

“溫師妹硬成這樣!難不成是王八變的嗎?”

許挽風:正解!

也不乏落敗後泛酸的:“這算什麽本事?不過是靠着長輩賜下的法寶壓制罷了,我上我也行。”

聽到這裏,許挽風不樂意了,扇子半遮着臉陰陽怪氣:“原來閣下這麽能耐呢?可我怎麽記得你跟她打那場,足足使了一百二十張符篆,七件法寶呢?”

“……”

在各種議論聲中,領了號碼牌的溫雲又上臺了。

就在衆人備好小板凳跟瓜子,正打算又看一場王八戰術時,邊上負責維持秩序的長老忽然飛身上臺。

“這兩日的比試中,有某些弟子過于依賴法寶,讓本次內門大比失了公允,既是劍修就該以劍論高低。”

他目光淡淡地掃在溫雲身上,似有不屑:“經各長老裁定,本次內門大比禁用一切法寶符篆!”

此話一出,底下的弟子們愣了愣,随即面色大喜。

尤其是溫雲的對手,樂得仰天長笑。

“哈哈哈溫師妹,你靠着法寶走到如今,可惜今日好運就要到頭了!”

說完,他從身上摸出厚厚一疊符篆交出去,又把十餘件法寶褪下,只手中緊握一把劍。

“外物皆浮雲,我命由我争!溫師妹,拔劍吧!”

溫雲靜靜地看着這位師兄,而後眼睛微微垂下,将三件化神法寶收起。

下一刻,皓白手腕握住了漆黑的劍鞘。

“築基中期。”

溫雲眨了眨眼,聲音極輕——

“二。”

這聲音被對面的人捕捉到,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這是何意,溫雲動了。

纖瘦的身影快得像一道白色閃電,手中劍鞘一劈一刺,兩招絕妙的劍術化繁為簡,在空中畫出利落幹淨的兩道黑色殘影。

下一刻。

被劍鞘抵着眉心的男弟子腿上一軟,緩緩跪坐在地上,眼中盡是不可置信:“怎麽可能這麽快……我還沒運出靈力就敗了……”

溫雲并不理睬,櫻唇微啓,聲音平靜:“下一個。”

接下來的對手是築基巅峰期,溫雲只三招便将對方擊落臺下。

築基初期,一招擊敗。

築基中期,又是兩招落敗。

……

此刻臺下已是一片寂靜。

所有人都仰頭看着臺上那少女,先前心中生出不服通通化作驚懼。

臺下某人艱澀開口:“她……都沒有用靈力對嗎?”

“是的,她沒有用靈力,沒有拔劍,僅憑三招基礎劍術就已擊潰八人了。”

簡簡單單的三招,一挑,一劈,一刺,在場的每一個劍修都會用。

然而沒有人出劍的速度比她更快。

這是屬于原身的劍術,是真正的劍道天才的劍。

她被謝家藏匿了十五年的光,如今終于肆意亮起。

溫雲站在臺上,此刻的風越發迅疾,她身上白裙也被吹得飒飒而起,那頭挽得散散的墨發飛散一縷。

她也懶得撩,視線平波無瀾地垂下,從底下人面上掃過。

“還有誰?”

被視線掃過的人皆是下意識低頭,竟無人再敢應戰!

溫雲懶懶的:“好,那我就——”

“且慢!”

就在這時,一柄劍忽然由遠處飛掠而來,劍身帶了熾熱的火屬靈氣。

劍上躍下一人,他爽朗大笑:“這次趕上熱鬧了!這位師妹好生張狂,讓我來會會你!”

他懶得同其他親傳弟子同行,索性自己禦劍歸來,卻沒想遇上這麽有意思的一幕。

火屬靈劍落入他掌中,男子眉毛一揚:“我乃第三峰大弟子陸千遂,想來師妹有所耳聞。”

溫雲回想了一下,實話實說:“沒有。”

臺下衆人:“嘶!她居然敢打親傳弟子的臉!”

那可是陸千遂,金丹期的親傳弟子,當初外門衆人最愛圍觀的就是他了!

陸千遂目光灼灼:“這位師妹果然夠狂傲,之前無人能讓你拔劍,如今我來了,拔劍吧!”

溫雲靜靜看他,然後搖頭。

“不必。”

這人雖然是金丹期,但是還沒必要用魔法,而且對方既然是第三峰的大弟子,她好歹也該為別人留點面子。

然而些話卻像是惹惱了陸千遂,他面色沉下去:“你看不起我?”

溫雲微怔,解釋:“不是……”

“既然不是,那就拔劍!”

少女沉默片刻,白淨的臉上神情略顯疲憊,而後點點頭:“既然如此,那就成全你吧。”

溫雲拔劍了!

所有人都來了精神,緊緊注視着她的手。

寒鐵髓制成的劍鞘在陽光下反射出低調卻又奢華的光輝,幾乎讓所有人為之目眩神迷。

這樣的劍鞘,與之相配的定是一柄神兵!

在所有人熱切的注視下,溫雲慢慢地接開劍柄上纏着的厚厚一層黑色布帶,然後從劍鞘中抽出了一把……

不是一把,是一根。

一根漆黑的,彎彎曲曲的燒火棍。

那根木棍連木劍都算不上,無鋒無刃,上面也沒有一丁點的靈力波動。

“你耍我?”陸千遂的表情極其難看。

溫雲并不解釋,只用一個古怪的姿勢手握燒火棍,正色道:“陸師兄,請!”

陸千遂心中憤然,執起劍縱躍而起,金丹期的修為驟然展開,強烈的靈氣引得劍身微顫,熾熱的劍招攜帶火光直奔溫雲而來!

臺上的溫雲卻不閃不避,依舊拿着那根燒火棍,嘴唇快速張合念出咒語——

“……擊飛術!”

在陸千遂的劍即将碰到溫雲時,一股莫名的沖擊力突然迎面襲來,竟将他重重擊飛下臺!

陸千遂躺在地上,半天沒緩過神,周圍亦是一片寂靜。

過了好久,邊上才有人忍不住竊竊私語。

“陸師兄竟然一招就落敗了?溫師妹的實力原來這麽可怕嗎?”

“都說她沒有修為,但我覺得她應該是用了隐匿修為的法寶,方才那道擊飛陸師兄的劍氣,沒有金丹期絕無可能!”

“可是她才十五,怎麽可能金丹期!世上有一個謝覓安就夠離譜了,怎麽可能會有比他更逆天的人!”

“但是她的确一招擊敗了金丹期的陸師兄啊。”

……

陸千遂并不理會旁人議論,捂着悶疼的胸口艱難爬起來,見了鬼似的盯着溫雲。

“你到底是何境界?”

他絕不相信她沒修為!

溫雲慢條斯理地将接骨木魔杖放回劍鞘,緩緩擡起眼皮:“凡人境界。”

作者有話要說:  溫雲雲:我只想快點打完回去削魔杖,你們卻一個個硬要我裝逼。

第 23 章 心機

蕭江中聳聳肩:“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這事兒這樣巧,不是和二哥有關,也解釋不過去啊。”

他說到這裏,便來到蕭江北身邊,上下打量了幾眼,疑惑道:“二哥,我一直有個疑問,實在忍不住了,今兒要問你一句。京城中傳言這麽兇,據說是幾位世家公子去邊關的時候,親眼見你面相兇惡如同修羅,這個……你該不會是把他們都得罪了吧?我覺着你雖然不愛說話,但也不至于是這樣的人啊。”

蕭江北抿緊了嘴唇不說話。于是蕭靜舒也來了興趣,連聲道:“就是,為什麽那些世家子都要往二哥哥身上潑污水?您到底怎麽得罪他們了?而且還得罪的這麽全面徹底?”

這一回蕭江北連搭理都不搭理,轉身就走。身後蕭江中和蕭靜舒還不肯死心,連忙追上去一個勁兒磨着問,奈何蕭江北拒不合作,他們也不敢威脅這位二哥。如此一直追到了廊下,才見對面蕭靜怡和蕭靜悅走過來,看見他們便笑道:“到處找不見三哥哥和三姐姐,原來和二哥哥去說體己話了,怎麽着,都說了些什麽?”

“沒什麽,只是奇怪,聽說許多夫人姑娘過來了,我們不明白怎麽回事,就議論了兩句。”蕭靜舒說完,便見蕭靜怡推了蕭靜悅一下,沒好氣道:“三妹妹問她,不是她嘴快,把咱們家要來溫泉山莊的事兒說給程家九姑娘聽,這消息哪會傳出去?結果引得這麽多人過來。”

“程家九姑娘?”蕭靜舒一挑眉,冷笑道:“呵呵,這幾天她和四妹妹走的倒是近乎,從前也不見這樣熱心。不過九姑娘傾國傾城,難道也和那些千金一般,想着要來攀咱們家的親?莫非她是看中了三弟?”

“也不害臊,這樣話都能出口。”蕭靜怡輕輕敲了蕭靜舒一下,然後道:“不管如何,和咱們都沒關系,咱們回房吧,誰知道過一會兒會有多少姑娘來找咱們說話?唉!現在想一想,還是顧姐姐那邊好,清淨。”

“顧姐姐那邊是清淨,不過顧妹妹那邊就不一定了,我剛才看見程九姑娘王姑娘她們過去那院裏,想來就是找她說話的,她們幾個向來交好嘛。”

見幾個妹妹這就走了,蕭江北想起自己拜托蕭靜舒的事,生怕她忘了,連忙咳了兩聲,果然,就見蕭靜舒轉過頭來,沖他擠擠眼睛,用口型說了句“放心,不會忘”,他這才放下心來,轉身往自己房中去了。

“爺回來了?”

小橋是蕭江北回府後香姨娘給他安排的小厮,蕭江北在邊關孑然一身,回京也并沒有帶服侍的人,行李都是托了榮親王府的商隊帶回來的,所以香姨娘就把府裏一個老嬷嬷的孫子給他做了小厮。

這小橋是家生子兒,原本對蕭府就忠心耿耿,如今能得以服侍自己最崇拜的二少爺,那簡直是心花怒放,他人也機靈,手腳也勤快,沒幾天時間,蕭江北竟漸漸離不開這能幹的小厮了,所以來山莊的時候也把他帶了過來。

此時見小橋出來,他點點頭“嗯”了一聲,在預備好的水盆裏靜了臉,才沉聲道:“三妹妹那邊有信過來,你叫我。”

“好。”小橋點頭,雖然不太明白少爺這話什麽意思,也仍是痛快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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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您打發人叫我過來幹什麽?”

呂夫人正在房間裏歪着,看見顧錦繡進來,她便擡起身問道:“剛剛走的,是程九姑娘和王家姑娘?”

“是啊。”顧錦繡有些郁悶,在呂夫人面前坐下,沒好氣道:“別提了,誰知道她們是什麽時候和蕭家姑娘們搭上的,知道了這件事兒,然後那王玥兒家在這裏也有一處小莊子,她們就都過來了,不然就憑程家,能在這裏置辦起莊子?”

呂夫人眼睛微微眯起,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顧錦繡看着母親沉思的表情,雖然不耐煩卻也不敢出聲。忽見呂夫人嘆了口氣,垂下眼睛道:“我問你,你是不是想取你姐姐而代之,嫁到蕭家去?”

顧錦繡當即就愣住了。好半晌,她才反應過來母親這話是什麽意思,不由一下激動地臉通紅,猛撲到母親身上去,兩眼亮晶晶地壓低聲音問:“娘,您……您要幫我?果然,女兒就知道,您是最疼我的。”

“先別忙。”

呂夫人撫摸着女兒的頭發,沉聲道:“娘有一個條件,你答應了,娘才會為你盡力,不然,娘是不會幫你的。”

“娘,您說,別說一個條件,就是十個八個條件,女兒都答應你。”顧錦繡搖着呂夫人的胳膊,顯得無比乖巧。

呂夫人微微一笑,又沉吟了一會兒,方淡淡道:“那程九姑娘不是和你很要好嗎?我看她對蕭家那小子也很熱心,不過是苦于沒機會勾引對方,這樣,你就去給她出個主意,這自古英雄救美往往便成就了一對情侶,程九姑娘又是京城第一美人,向來說是有傾國之姿的,到時候以身相許,看那蕭二郎動不動心?”

“娘,您……您……您怎麽想的?這樣好主意,你要給秋婵?憑什麽啊?她那個狐貍精模樣,若真是讓蕭江北救一次,他……他還能逃出這狐貍精的手心嗎?”顧錦繡一愣之後,立刻急了。

呂夫人沉聲道:“我的條件就在這裏。若那蕭江北真被程秋婵迷住,要想方設法退婚或者是把她收了做屋裏人,從此後你就別想這件事了。若他在美色面前能不為所動,讓那程九姑娘白費心思,那娘拼了這張老臉,也要想法子讓你取那野丫頭而代之,嫁去蕭家。”

“為……為什麽啊?”

顧錦繡徹底懵了,不知道母親為什麽會做出這樣的決定。真要讓程九那狐貍精有一次被英雄救美的機會,還有自己什麽事兒啊?母親為什麽會出這麽一個馊主意?她老糊塗了嗎?還是說,她根本就不想幫自己,又不想讓大姐姐占了便宜,所以寧可便宜別人?

顧錦繡這一刻連自己的母親都不信了,很小人之心的猜測着。卻見呂夫人眼皮子也不擡,只是盯着自己的手沉聲道:“這些日子京城的風聲你也該聽說了一些,今天這景象你也看到了,聽說這會兒那邊廳裏有十幾位夫人姑娘都在和香姨娘說話。呵呵,一個姨娘罷了,竟然有這樣風光,你以為憑的是什麽?”

“可這和我們家同蕭家的親事有什麽關系?”顧錦繡不理解,一千一萬個不理解。

“笨。”呂夫人淩厲看了女兒一眼:“難道你就不想想?若那蕭江北是一個容易被美色所迷的人,他還有什麽操守可言?想和他結親的這些人家,随便拎出一家便可以把我們壓得死死。你以為他若不堅持,這門親事還能成?”

顧錦繡目瞪口呆,她從沒有想過這一點,只知道自己如今越來越放不下那第一次見面就讓她交了心的少年。如今京城中人提起蕭江北,再不是什麽殺人狂魔,而都是要豎起大拇指誇一句“少年戰神”,她覺着自己只有嫁給這樣的男子,才不負上天将她生為女兒身。

“那……那娘的意思……”

顧錦繡只能呆呆的問,就聽呂夫人慢條斯理道:“若是他不為程九姑娘所迷,就說明那是個重情守諾的孩子。老爺和蕭将軍交情本就不錯,只要蕭家認了咱們家是親家,到時候這件事,我再來想辦法,天無絕人之路,我就不信,我在這府裏經營了十幾年,難道就不能給自己的女兒謀一個好終身?”

“娘……”

顧錦繡看着呂夫人,心中也不知是什麽滋味,只覺得十分複雜。

“好孩子,你照娘說的去做,難道娘還會害你不成?”呂夫人摸摸顧錦繡的頭發,嘆了口氣道:“這事兒到如今,該争得一定要争,但該謹慎小心的,也一定不能放松。程九姑娘雖美,我看着不是那機靈的,你去和她說,她只有感激你的份兒,不管事情成不成,于你都無害。”

“好。”顧錦繡輕輕點了點頭,然後深吸一口氣,擡頭沉聲道:“娘,您可要……說話算話。”

“傻孩子,這樣大的事,娘能騙你嗎?”呂夫人搖搖頭,心裏想着蕭家日後的前途,也是貓抓似得難受,但這事兒關系到親生女兒的終身幸福,她不會被這些沖昏了頭腦,一定要了解蕭江北是個怎麽樣的人,才會展開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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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睡什麽午覺啊,這可是冬天,你白日裏睡了午覺,晚上天黑的又早,這得什麽時候才能睡着?走走走,我帶你去看看我哥哥最珍愛的那匹大黑馬,那馬可漂亮了我和你說……”

顧绮羅幾乎是被蕭靜舒推着走的,一面苦笑道:“好端端把我從被窩裏拉出來,就是為了看什麽大黑馬?三姑娘,你對我朝畜牧業的發展很關心嗎?”

“姐姐說話真風趣。”蕭靜舒掩口一笑,心想我對我朝畜牧業毫不關心,我只關心我手腕上這翡翠镯子能不能徹底歸我所有。

第 23 章 美人醉酒餓狼至

白衍再次擡頭看向我,烏黑的眸子依舊是我喜歡的樣子,只可惜我卻只能不住的告訴自己,不能再次沉溺,他的柔情并不屬于我。

低頭不去想白衍這句話究竟是什麽意思,我只是一個花妖,并不是狐貍精,所以他的那些小心思我想不透,也想不明白,更不願去想。

“你真的要我去見她?”

白衍猛地站起身來,伸手再次捉住我的手臂,很疼,于是我擡頭看他,卻看到那眼中竟帶了點點水光,心忍不住顫了一下,随即低頭咬唇違心說道:“那是你的決定,與我何幹!”

垂手轉身,我悄悄将手掌再次覆上心口,這幾日我的心竟再次為他的心情而開始變化,不應該是這樣的,即便是為了救出柳玄,我也不應該将心再次交給白衍的,已經試過一次了,那結果難道我忘了嗎?白夙的死就真的過去了嗎?

“我明日可以不出去,甚至後日也可,但是我有個要求,你必須答應我!”突然覺得自己的舉動很好笑,想要去傷害一個根本不愛自己的人,能做得到嗎?

“哦?說來聽聽!”顯然白衍對我的話有些興趣,話鋒一轉挑眉看我說道。

我沉吟片刻,最終還是放棄了想要刺激白衍的念頭,因為他不愛我,所以根本無用,換了個說法,我對着白衍說道:“我想念淩倩了,能不能讓若雲還有若雪帶我去趟鎮北王府,我想看看她!”

心裏再次打鼓,其實我想這件事已經想了兩天,從我醒過來就一直想要看看淩寒過得怎麽樣,大婚時被人搶了新婚妻子,這對于一個小王爺,那可是天大的羞辱。

想不到我的話還沒說完,白衍的臉就已經變了,陰沉着将手中的杯子扔到地上,說道:“你若喜歡淩倩,我便去将她抓來,讓她一直陪着你便是!”

看着白衍陰沉的眸子,我咽了咽喉嚨,卻不能示弱的向前走了一步,冷冷說道:“既然你知道我要去見誰,再這樣猜來猜去也沒有什麽意思,我就是要去見淩寒,新婚之夜,新娘被人搶走了,你知道這對于一個男人來說是多麽大的羞辱嗎?我就是要去看看淩寒,不過你放心,我既然已經答應你了,就絕不會食言!”

“羞辱?那你知道一個男人眼睜睜看着自己心愛的女人,歡歡喜喜的嫁給另外一個男人是什麽樣的心情嗎!”

白衍猛地站起身來,眼神十分明亮的看着我,幾乎是咬牙說道:“淩寒你就不用去看了!我已經幫你看過了,他過得很好,你走的第三天,他就轉身娶了個一直愛慕他的官家小姐,聽說他與那小姐很是恩愛,新婚半月終日裏都不出小院,這兩個月過去了,只怕那小姐都該有孕了!”

我心裏一陣翻騰,看着白衍,第一個感覺是,白衍胡說!

雖然我與淩寒相處的時間不長,可淩寒究竟有多愛我,我能夠感受到,我不相信我還在昏迷的時候,他就娶了旁人,我更不相信他會、他會與那個新婚妻子那樣纏綿,更不相信他竟對我的被劫,沒有絲毫的傷痛。

不動聲色的将白衍的酒壺拿起,手臂突然用力将酒壺狠狠的摔向桌腳,看着那個酒壺四下崩碎,酒水噴濺而出,晶瑩的瓷片跌落一地,我突然覺得十分解恨,更何況我将白衍的酒都摔了,這下我看他還怎麽喝!

看見我摔酒壺,白衍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而是一揚手一個一模一樣的酒壺登時出現,而後也不用酒杯直接将酒倒進喉嚨,喝了半盞茶的時間,許是那酒壺都見底了,才聲音嘶啞的說了一聲:“你若不信,明日我便讓白靜帶你去看看!”

我回頭看了一眼若雲還有若雪,心中雖有疑惑,不過既然白衍說讓白靜送我去,應該不會食言。

恍惚的轉頭,我突然有一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感覺,心底五味摻雜的向着屋子走去,身後竟隐約傳來聲自嘲一般的低笑,還有一句:“若是能,那樣的笑容就不能再為我展開一次嗎?”

對于這樣的幻聽,我經歷的實在太多,所以這一次當着白衍的面,我處置的十分得當,完全當作沒有這個聲音,繼續向前走。

“去看一次淩寒,你便一月不準出門!”腳步微微一頓,心裏卻突然覺得舒服一些,自嘲一笑,想着這句話才像是白衍的性格,絕對不吃虧。

我于是立馬回頭,直視着白衍的眼睛說道:“可以!那我以後每個月都去見他一次!”

桌子猛地就飛了,那些碟子還有碗筷更是四下飛散,我吓的連連後退,卻只看到白衍的白衣一角,抱着頭再回頭看的時候,一切竟已恢複成原來的樣子,唯有白衍不見蹤跡。

第二日果然白靜出現了,一大早就出現在我的房門外,兩個眼睛頂着重重的黑眼圈,我好奇的看着這個啞巴了的活寶,小心的問道:“白靜,你這是怎麽了?”

我這不問還好,一問那丫頭立馬放聲大哭,說什麽爺爺不愛她了,在也不疼她了什麽的,我聽的雲裏霧裏好一陣才弄明白白靜的話,原來是她那日說了不該說的,然後他爺爺罰她念了整整三天的經書,要大聲誦讀。若不是若雲傳信,說是狐祖召見,不然她這時候還在念經呢!

嘴角一抽,我忍的實在辛苦,想着這個帝君也是個人物,這麽懲罰人,專揀人家愛幹的事情處罰,真的好嗎?

白靜果然是跟白衍有血緣關系的小狐貍,一邊哭訴,一邊還不忘了觀察我的表情,剛将嘴角翹起,那丫頭就立刻哭得更兇說:“你一點同情心都沒有,我要是不是為了讓你更崇拜狐祖,才不會說那麽多呢!你居然還笑我!好心沒好報!”

愣愣的看着白靜說了這麽多話,愣是沒喘氣,念了三天經書嗓子居然還是那麽潤,一點都不帶沙啞的,想着就算那帝君想出來這麽一個損招,不過還是沒起到什麽效果嗎!

過了半個時辰,白靜才看了一眼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身後的白衍,臉上一紅說道:“看來我是打擾狐祖和娘娘休息了!”

呃?我脖子發僵的回過頭去,果然看見白衍睡眼稀松的緩緩走來,我一陣眩暈立刻再次看向我剛才起身的那張床,不對呀,剛才我起床的時候,床上明明就我一個人,這個白衍怎麽也在?

轉頭看向白衍,我咬牙切齒的說道:“你一大早跑我房間裏,幹嘛呢?”

白衍慵懶的将身後的發絲抓進手心,蒼白的臉色看着就讓人十分憂心,只是這感覺才上心頭,就立刻被我自己否決,咬唇沒有做出任何回應,只是那麽站看,看着白衍繼續表演。

白衍緩步走到門前看着白靜,也不擡頭很是慵懶的說:“你先去告訴九天玄女,讓她來一趟,我要見她!回來後就帶着她去一趟鎮北王府,不要讓人發現蹤跡!”

心底再次一滞,竟帶着微微的刺痛,不敢再去看白衍,将臉上的失落隐藏,最終就在我想要回擊的時候,白衍的聲音卻再次飄向我,冷冷的帶着幾分威脅:“今日你只可遠觀,絕不準讓淩寒看見你!若我願意,柳玄絕對會比現在的日子更苦!”

十分讨厭心底這些沒來由的莫名其妙的心思,于是我終于将表情變得正常,也不争吵只是緩緩的說了一句:“你都可以見那個玄女,為何我不能見淩寒,要知道我與他已經拜過天地,算起來也算是夫妻,比起你與那個玄女,我們見面無可厚非!”

以為白衍會暴怒,以為白衍會将房子都拆了,我甚至以為白衍會在我說完這句話時候,會不準我出去見淩寒,或者将我禁锢起來,卻不想等了許久,白衍卻只說了一個字:“好!”

這一個字之後,我看見白衍看似虛弱無力的緩緩躺回床上,看樣子應該有些難受,想起昨夜他喝了很多酒,只怕要頭疼了,那個白衍別看是個老到不能再老的老狐貍,酒量卻十分不好,每次都會被我灌的酩酊大醉,不過那時候的他也是最可愛的。

走向門外的腳步頓了頓,若是在須彌山上,白衍醉酒的時候,我定會親自去采些花蜜,稠稠的沖一碗白開水灌他喝下,可今天這個日子我卻不能,我怕明日白衍就不讓我去了。

再次回頭看了眼白衍,我雖然感覺白衍像是在等什麽,卻終于還是走出門外,看了一眼剛剛回來的白靜,還有白靜身後那個兩眼放光,恨不得立刻發情的九天玄女,心裏有些難受。

“娘娘,跟白靜走吧!”

眼睜睜的看着那個九天玄女走進原本只屬于我和白衍的小院,眼睜睜的看着那個玄女小女兒嬌态的攏頭發,整衣角,我卻突然想起白衍那厮的酒品并不太好,以前在須彌山上的時候,他就總是在喝醉酒的時候,将我抱在懷裏,甚至有時還會親吻我,那也是我總找機會将那厮灌醉的最主要原因,可今日那九天玄女走進了我的房間,而那個房間裏躺着的還是醉酒之後的白衍。

已經邁出門框的腳又收了回來,我不放心,很不放心,若是那個九天玄女将白衍吃幹抹淨還要白衍負責怎麽辦?

第 20 章 ☆、回歸

妫止的軍隊被全殲,趁勝追擊,是兵家皆知的道理,章合自然明白。第二日,章合舉起“伐無道,複天子”的大旗,祭出前朝遺孤妫冴這個名號,向天下人宣告,姜國複辟之戰,正式開幕。

說來唏噓,我們費勁心思逃亡出城,忍受了國破家亡椎心之痛,颠沛流離身負重傷,然而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我們竟不得不原路返回。逃出國都的路我們走的磕磕絆絆提心吊膽,回歸國都的路我們卻走得招搖過市萬衆矚目。因為章合走的是官道,十萬大軍浩浩蕩蕩,深受着沿途百姓夾道歡迎,一路聲勢浩大地奔赴京城。章合不怕妫止知道他要反撲中央,相反,他還要天下人都知道,他章合,為了複辟前朝,和無道昏君不共戴天!

他知道,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已經喪失全部兵力的妫止別無外援,只能幹等着別人來砍他的項上人頭。

雖然聲勢張揚,行軍的速度卻不慢。章合下的命令是全速前進,每日只休息兩三個時辰,其餘時間幾乎全用在趕路上,十萬大軍竟在四天之內就到達了國都之外。

章合應該在國都裏面也有準備,他在城內的兵力估計也不少,再者妫止現如今就跟甕中之鼈一般,手無寸兵,基本就是引頸待宰的情況,章合理應一鼓作氣攻入宮城,就像他之前做的那樣。

但章合畢竟是章合,很多時候他的心思都是不可猜測的。他再次沒有按常理出牌,他一聲令下,全軍就地安營紮寨,修整一夜,明日一早,突入宮城!

我知道肯定有蹊跷,但是也懶得去揣測了,反正這是他和妫止狗咬狗,也不關我們什麽事。

倒是容六,平常嘻嘻哈哈沒心沒肺,這時候反倒蔫頭蔫腦沒精打采起來。我一探她額頭,稍微有些發燙,看她,她蔫蔫地說:“阿九姐我錯了,我不該晚上去找醫官老頭下圍棋的,那老頭也是,帳篷漏風漏成那樣都不拿去換,說什麽換帳篷要給租借費,真是摳門到家了!”

這妞最近迷上了下棋,成天追着攆着老醫官要和他一戰高下,人家睡覺的時候都能扯着別人胡子把人弄醒,搞得老醫官現在見她就躲。我拿她也沒辦法,只能熬點姜湯給她暖暖。

“主子呢?”她叼着碗問,我四處環顧,帳篷裏不見他的人影,說,“出去了吧?我去找找看。”

妫冴不愛與人接觸,休息的時候他一般都是呆在帳篷裏,很少出去。我出了帳篷一時不知道該往哪裏去找。

四處轉了一轉,沒找到妫冴,倒是碰見了章合。自從那日妫冴再回來,我和他已經近四天沒有正面碰上了。我掉頭就走,章合叫住我:“丫頭等等。”

我停住腳步,他走到我跟前來,笑:“幾天不見,真想你。”

我冷冷看着他:“有什麽事。”

章合有些傷心的說:“真是冷淡,我關心關心你不行嗎。”

我擡腳就走,他趕忙攔住我,說:“等等,我有事,有事找你不成嗎。”

我停住,見他拿出一個木盒,我嗅見熟悉的藥味。他笑着說:“你的藥粉該換了,我猜你這次應該不會讓我給你換,那你就只能自己換了啊。記住在左後最後一根肋骨和右膝上多塗一些。”

他将木盒打開,讓我看裏面躺着一小瓶藥粉還有兩柱三寸長短的檀香,見我看着那兩柱檀香,他說:“你手臂上有好幾個蟲子咬出的腫塊,你不心疼,我替你心疼。這裏荒郊野外,蟲蟻多且毒,這香驅蟲,你也知道,我教你制過的。”

我看着他,他笑說:“怎麽,要我幫忙嗎?我萬分樂意。”

我一把接過木盒,頭也不回地走了,章合在後面喊:“不許讓妫冴幫你換藥,我會殺了他哦!”

我置若罔聞,繼續四處找妫冴。在太陽落山之前,我終于在一個小土坡上找着了他。

他抱着膝蓋在看夕陽,表情有些模糊。

我心裏沒來由的慌張了一下,我想起一個月前,他也是在這個地方,緊緊地注視着此刻在他身後的城牆。也就是那一天,他的命運天翻地覆。

我想起當初在路上遇見的那個老人,他說,若妫冴一生不踏足國都一步,我們的命運或許能改變,但如今,我們離都城只有三十裏路的距離。

回到國都,對于妫冴,對現在的妫冴,到底意味着什麽呢。

感覺到我的目光,妫冴轉過頭來,看見是我,又轉過頭去繼續看夕陽。

我坐過去,靜靜地跟他一起看。

兩個人不說話坐一起,知道他就在你身邊,這種感覺很神奇。我從來不敢想象,在妫冴身邊,我會感覺如此平靜和安心。這在其他人身上,我從未體驗過。

這種感覺很美好,但并不是好兆頭。我想,我得摁住自己一點,不然就糟糕了。

太陽完全沉到山底下去了,我開口說:“回去吧。”

妫冴點點頭,站起來。

到帳篷前,我忽然想起得要換藥,便跟妫冴說:“你先回,我有點事要做。”

妫冴點一點頭,剔透的眼珠掃過我手上的木盒,轉身撈開門簾進去了。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些在意他剛才看木盒的眼神,一只木盒而已。

甩甩頭,往旁邊的帳篷走去。撩開布簾,裏面正坐在燭燈下撚針線的姑娘擡頭看我,我彎腰:“打擾了。”

宦虞對我點一點頭,請我上榻。

我拘謹地坐着,她默然地穿針走線,兩下裏一時無話。我捧出木盒,問道:“能勞煩你,幫我後背上一下藥麽?容六病了,我找不着其他人幫我……”

宦虞頓了瞬息,随即拿過藥盒,表示應允。

宦虞一直很沉默,是我先開的口:“你為什麽願意幫我們。”

她為我上藥的手略一頓,默了片刻,道:“為什麽這樣問。”

“你應該明白的,你的家人和你的村子是為什麽被……”

“你想說什麽。”她打斷我的話。

我喉頭一哽,道:“我們是你的仇人。”

“是。”

“但你幫了我們。”

“是。”

“……為什麽。”

“你這人真是讨人厭。”

“……是。”

兩下裏沉默許久。她默然地為我上好了藥,拿布巾擦幹淨手指,坐回一旁,片刻後才開口:“你知道我哥最常說的話是什麽嗎?”

我想了一想,道:“……‘誰動了我的錢包’?”

她用一種很糾結的目光看着我,我羞愧地低下了頭。

她運了一會兒氣,才道:“我哥他每次回家,都會帶一大包袱的小玩意兒,吃的玩的用的,亂七八糟一大堆。他走家串戶一家家地分,別人謝他,他就笑着說一聲‘別謝我,都是皇子的恩惠。哦對了,那包花生酥是我宮裏那一幫弟妹的心思。’他在家裏,‘皇子的恩惠’、‘弟妹的心意’這兩句成天挂在嘴邊,聽得人都膩味了,他還傻呵呵繼續說。”

眼眶酸疼,我想起春一每次收到皇子賞賜的時候那副心滿意足的模樣,想起他每次從我們嘴裏克扣零食的模樣,他将那些都藏在他床頭的包袱裏,一點一滴地收藏起來,然後自豪地與別人分享,這是皇子賞的,這是弟弟妹妹給的。在他眼裏,我們給的東西能和皇子的賞賜放在同一層面上,而皇子的照惠也能和弟弟妹妹單純的心意劃上等號。他的眼裏,我們和皇子,皇子和我們,是同樣重要的地位。

她看着我,也紅了眼眶:“哥哥這樣看重的人,這樣盡心關護的人,甚至不惜死了也樣保護的人,我怎麽能眼睜睜地看着你們死!”

她擡手蓋住自己奪眶而出的眼淚,掙紮地抽泣。她的聲音從指間漏出來:“那個人……山賊沖進我們家的時候……那個人趕過來,擋在我們前面……奶奶和阿娘被山賊殺死的時候,他像是瘋了一樣……他殺了山賊……救了……我……”

走出宦虞的帳篷,我脫力一般蹲下來,捂住自己即将出口的哭泣。我對着國都的方向,重重得叩下頭顱,默念:多謝。春一。多謝。

回到帳篷,容六已經睡下了,我看她臉色潮紅,呼吸沉重,探一探她的額頭,熱度稍微高了一些,給她服下一粒丹藥,作解熱祛邪之用,明日若還是這樣,估計得要熬些湯藥了。只是明日攻城,恐怕兵荒馬亂的,得苦她忍上一忍了。

我點燃章合給的檀香,這香有安神靜心的功效,好歹能讓這孩子睡得舒坦些。

打了水讓妫冴洗洗臉準備睡覺,妫冴自己其實有帳篷,但他從來不去。我在帳篷裏鋪了兩床褥子,容六和我一床,妫冴一床,中間挂一道竹簾,算是隔斷,

我在隔壁躺下,放下竹簾,剛閉眼,就聽妫冴說:“木盒子,他給你的。”

我明白過來他指的是我放在一邊的藥盒子,“他”是指章合。我答:“嗯,他給我送藥過來。”那個木盒看着挺精致,我從前見過章合用它來裝珍貴藥材,這木盒似乎還挺貴重,我不敢随意處置,只等明天去還他。

妫冴那邊半天沒聲響,我知道他沒有睡着,我知道他睡着了的氣息是怎麽樣的。

我等了半晌,等得我自己睡意都濃重起來了,還是沒有聽見他的後話。我撐不住睡過去了。

我是被人推醒的,迷迷糊糊中看見頭頂一片黑影,我心中一驚——身為禁軍護衛多年,即使睡下也會留一分警醒,不敢睡得太沉,然而現在卻是有人離得如此之近都沒有感覺,這簡直是大忌!

在我驚慌起身前,黑影先開了口:“好吵。許長生,好吵。睡不着。”

聽見那聲音我冷靜下來——是妫冴的聲音。我還沒有細想他的話,他繼續推我,道:“外面有人。好多人。吵死了。”

外面有人?什麽人?

我靜下來,外間一片寂靜,依稀聽見至少數十道陌生的呼吸,滴水不漏地将我們這頂帳篷圍困起來。

——刺客?

我心中一凜,手悄悄伸向藏在枕頭底下的匕首。

妫冴的聲音在黑暗中平緩但明顯能聽出不悅的情緒:“我們一回來就在外面了,拿着很多武器,很吵,一直繞着我們轉。”

妫冴說話有些令人費解,他病了以後,說話方式就有些颠三倒四,好在我跟他處得有些時間,漸漸地也摸出了他講話的規律。

妫冴的意思應該是:那些刺客早在我們回來的時候就埋伏在外面,刺客拿着兵器,兵器相撞或者出鞘的聲音讓他覺得很吵,他還聽見那些刺客一直包圍着我們。

我心裏有些忐忑,妫冴都能聽得出來,為什麽我卻完全沒有注意?我的武力雖說不強,但是耳力在右護中還是能排上名號的,到底是為什麽,今日我竟完全沒有意識到那麽多刺客的存在?

這些刺客是誰派來的?莫非是妫止?沒想到他居然還有餘力找這麽些人來刺殺妫冴……

我心中疑慮重重,但現在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了,我克制住呼吸,警惕着四周的動靜。

我去推容六,觸手一片高熱,我慌忙去搭脈。脈象急澀,是傷寒惡化的先兆。我拍一拍她的臉頰,她絲毫未覺,掐她的人中也沒有反應,她燒的有些神志不清。

現在的情況簡直是天要亡我。外間數十名聽呼吸就知道是一等一高手的刺客,而我們卻傷病患者一堆——容六燒成這樣就莫說了,我身上的傷勢也不容樂觀,只有妫冴能與之對抗,但妫冴的武力深淺我尚未完全摸透,單槍匹馬抗衡數十位武力在我之上的高手,這對于他來說恐怕有些難度。

便是容六與我俱完好,對付這些人都是問題,更別提現在我們幾乎只能拖後腿了。

“來了。”

妫冴忽然說。

我從慌亂的心思裏驚醒,聽見簌簌腳步聲突近——他們準備進攻。

我一咬牙關,道:“我拉住他們,你帶容六先走。”

妫冴轉眼看我,眼中冷光淩淩。他默不做聲地抽出長劍,站起身來,我心中一驚,慌忙起身拉他,卻驚覺身體鈍乏,動作慢了一拍不只,眼睜睜看着他的衣角從我指間溜走。

他撈開布簾,仗劍出門。我咬咬牙,背起容六,跟在他後面:既然他們來勢洶洶,我們也不用藏躲,正面交鋒雖于我們沒有任何利處,但現在的情況已經沒有任何退縮藏躲的餘地了。

外間一片安靜,安靜得十分不同尋常:軍營重地,卻連一個巡邏兵都沒有,明明敵人近在咫尺,卻連尋常的守衛都沒有。清冷的夜風襲來,将我混沌的大腦吹出些許清明——這片軍營,十萬大軍,卻寂靜得非同尋常。說來妫冴應該是軍隊重點保護對象,平時巡邏的重點區域,然而今夜不僅沒有巡邏偵察的兵将,甚至連我們這樣的動靜,都沒有驚動半個人。

我知道這必定有蹊跷,但是刺客已經近在咫尺,容不得我再想。

二十三名刺客将我們團團圍住,泛着冷光的尖刀直指我們三人。

我一手背着容六一手握着匕首,和妫冴兩相背對,與刺客相對峙。

不知是哪一方先動了一瞬息,眨眼間二十三名刺客飛撲而來,我一手托着容六矮身下腰,堪堪躲過刺來的鋒刃。妫冴則直接與他們短兵相接,長劍挽出劍花,揮刃割破離他最近的刺客喉管。

我帶着容六,行動多有不便,幾次堪堪躲過刺來的刀刃。不過他們對我的興趣似乎不大,只有三個人将我困住,我運氣頗好,幾次三番從他們刀下躲過。再看妫冴那一邊,被二十人團團圍住,集中開火,水洩不通地刺去,他躲不過,索性不躲,任那劍刃往身體刺去,他眼中靜如沉水,反倒欺身向前,迎着刺來的方向,将長劍送入對方胸膛。

我看見他衣裳漸漸被染紅,眼睛像被針紮一樣疼。當我再一次“僥幸”躲過刺客的攻擊,我心中主意篤定,咬牙迎着刺客送來的劍刃撲去,果不其然看見那刺客瞪大眼睛驚慌失措地往後撤劍。我終于敢肯定自己心中所想。

我心中怒火沖擊着理智,不再和刺客作無用的纏鬥,背起容六兀自走出刺客包圍圈,刺客見我不再抵抗,反倒不知所措起來,舉劍不定又不敢攻過來。我背着容六快步突進妫冴那邊的戰鬥圈,妫冴眼尖見我不怕死的跑過來,本來就陰冷的表情更沉了一分,他用眼刀刮我:“許長生。別過來。”

我沒聽他的話,沖進了刺客中間。那些一等一的高手見我過來送死,紛紛往後撤,竟然像是怕極了我。團團的包圍圈生生裂出了一條道,我闖進去,抓住橫劍擋住三人砍來的刀刃的妫冴,直沖出去。

刺客一一快速避開我,但卻又舉劍向被我拉着跑的妫冴攻來,我轉身将妫冴護在身後,把匕首橫在脖子上,咬牙切齒:“你們膽敢傷他一根汗毛,我就割了我的腦袋讓你們去交差!”

他們果真應聲猶豫了起來,我冷笑,一把抓起妫冴奮力跑起來,憤怒和憎恨激得我全身都在發抖,妫冴默默地任我拉着跑,他素來不喜他人觸碰,被我握住的手指有些僵硬,但他沒有像往常一樣被碰到一樣甩開我,雖然僵硬,但他接受了。

我感覺到他傳渡過來的踏實的溫暖,心中漸漸地安定下來——怕什麽,他還在這兒呢。再多的陰謀,他還在呢。

我用力握緊他,向着篤定的方向,飛奔過去。

我們的前方,是姜國國都高高在上的城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