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偏引殺戮見人心(一)

章節名:第十八回 偏引殺戮見人心(一)

卻說刑天玥見白塵變了臉色,便已知曉。白塵點頭道:“正是此花無異。不知妖君是從何處摘來。”

刑天玥一笑,卻也不說,只道:“你若真想知曉,不如我帶你去看看?”

白塵停頓了一下,皺眉說道:“我自然是想去,但只怕……”

話未說完,刑天玥就道:“你是說山頭上那個家夥?理他作什麽?要去就去,難不成還要跟他彙報不成?他又不是九方又不是甘棠,說起來卻是何人?”

白塵被他一問,心中一急,頓将方才小心翼翼之态抛開,道:“我哪比得過妖君你,你是一界君王,要做什麽便做什麽。我不過一小仙,行動自然要處處與人報備。至于他是什麽身份,與你何幹?”

刑天玥聽了,卻是不答。轉身就要離開,見白塵還站在那裏不動,回頭看了她一眼。白塵見他此言勢在必行,也無法再說什麽,只得狠了狠心,跟了上去,又問道:“此行有多遠?”

刑天玥冷冷看了她一眼,坐在長戟上卻十分悠閑自得,全然不顧白塵在旁着急的模樣,只從容道:“若是走得快,也不過眨眼的功夫,走得慢了,幾天的時間也是可以的。”

白塵見他如此,就知他有心刁難自己,道:“既然如此,我們這速度是快還是慢了?”

刑天玥一聽,倒像是聽見了天大的笑話一般,眼角帶着笑意,哭笑不得說道:“像現在這樣,不過是在散步罷了。嗯,讓我想想,照這速度,只怕半個月的功夫,應該就能到了。”

白塵不由吓了一跳,怒得眉梢吊起,方要開口,那刑天玥卻似方才只是調侃一般,笑着一把将她從祥雲上抱過來,便将長戟駛快了速度,一道紅光就從天邊劃過。

白塵還未反應過來,就覺得四周風聲凜冽,只怕一動就被吹飛,便不敢亂動,只得緊趴在刑天玥胸前,雙手環緊那窄腰。

須臾,那股強流倏忽沒了,卻是那刑天玥已經停下。刑天玥見她如此,不由發了幾聲悶笑。白塵臉正貼着他胸前,怎會不知,一時又羞又怒,便将他推開。而一看見周圍,卻先愣住。

原那底下,一大片白如雪原的花海,将這谷底得滿滿當當,卻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白塵從未見過這麽多的龍爪花,便是見過,也是在那夢中。而今真放在眼前,卻是驚得連話也說不出,倒只癡癡看着,忍不出伸手撫摸着一朵,卻是嬌柔含露,美若仙姝。

白塵回頭問刑天玥道:“這是何處?”

刑天玥卻已經下了長戟,全然不顧腳下已經踩死了幾株花兒,告訴那白塵道:“不周山的山谷。”

白塵皺眉,想勸他不要摧殘了這些花,但又想着他這性格,越說便越執拗,哪肯聽人勸。便不再言語,心下卻想着:原來這就是那不周山谷中的龍爪花海,卻不知他還記不記得自己當年與他的那番淵源。而轉念又道:他素來對這些全不上心,怎可能會記住這種對他來說的小事,只能是自己自認倒黴,被他拔掉,又幸好仙尊路過,才修了自己這番仙緣。

刑天玥見白塵面色凝重,心道她定然在想着事情,便走了過去,說道:“我既帶你來了此處,你想必也該清楚我要說什麽。”

白塵冷笑一聲道:“妖君心中想什麽,我一小仙,如何知曉?”

刑天玥一見,卻是怒了。

原這其中,自有另一番奇緣巧合。

當年刑天玥還未當上妖王時,常與其他妖怪厮殺鬥狠,因而受傷亦是平常之事。有一日,他和睚眦大戰了三日。最後是那睚眦氣力不支,只得認了輸。卻不知那刑天玥當時也是強弩之末,一回來就先吐了幾口血,而身上亦是多處受傷。最後連自家住處也回不得,便偶然闖進了不周山的這片龍爪花海中。刑天玥不知自己所往何處,見這漫野的白色叢花,還以為自己臨死進了異方世界,便沉沉睡下。誰知流出的血卻融入這土地中,被附近一株龍爪花所吸收,卻養出了幾分精神。那龍爪花其他不能,對克制龍族爪傷卻甚為有效。因而刑天玥在這龍爪花海中,不過幾日時間就已醒來。發覺自己傷已痊愈,以為是修養後養好的,倒不在意,便走了。

又一次,他偶然經過那西邊群山,忽而就見不周山那缺口處一片白茫茫似雪一般。心中覺得怪異,便下去看了看。這才記起前些時自己誤闖的正是這裏。讓他覺得驚奇的是,這山谷雖然靈氣盛餘,但谷中之花無一修有靈性。正這般想着,卻見一朵花藏于衆花之中,倒是已經有了靈根。

刑天玥心中道異,又見四周有幾處花被壓下,才認出此處正是自己睡下的地方,便猜出這花是吸了自己的精血,才養出了這靈根。心下不喜,卻是小兒心性上來,随手就将它拔了。

所拔的這朵花,正是白塵原身。

刑天玥當日将白塵帶回妖界,心中只覺得她看着熟悉。事後打聽得白塵原身正是此花,便篤定了她即是當日那朵吸了自己精血的龍爪花,才難怪她一個天界中人,卻也還有幾分像自己的血性。因而倒是越看越中意。反倒忘了白塵已經隸屬仙界,再不是當日那株任他宰割的普通草木。那九方将白塵帶回,更是讓他心中憤懑,只想着要如何才能将白塵搶回來。而今見着白塵,心中亦是這等想法。誰知白塵自己卻悠然不知,口口聲聲說她與自己無半分關系,這讓他如何不惱。

刑天玥一步上前一把将白塵拎起,惡狠狠道:“你當真不知?”

白塵心中卻委屈之極。原她所想的是:當日便是刑天玥無情将自己拔下,若不是有九方将她救起,定如方才他手中那株凋萎的龍爪花一般,而今都不知被他随手扔在何處了。所以只覺得自己不責怪他已算大度,卻不曾想過還要感恩于他。見刑天玥面露兇狠之色,卻更加氣惱,只冷笑道:“這麽多年過去,我只當妖君也是貴人事忙,全都忘了。既然妖君還記得起來,那而今便來算算舊賬。只是我在天界住慣了,只曉得一切天命劫數皆是注定。至于報仇尋恨,素來也是看得淡的。所以依我所見,此事不過小事一樁,白塵只當命中注定,妖君你也不必苦苦追究。”

第 31 章 我是狼人王

狼人族的人究竟有多陰狠,這個問題問得有點多餘,什麽狼吞虎噬呀,狼心狗肺呀,引狼入室啊,你就知道狼有多可怕。狼是一種兇殘成性且狡猾多變的動物,狼人的厲害可想而知。

我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但還是被狼人族堵住了去路,沒有任何人比他們自己更了解這一畝三分地,所以我們無論怎麽跑都是無濟于事的。

一條狹長的山溝,溝中填滿了祭祀狼群所用的血石頭,上面剛剛鋪滿了一層綠樹枝,就等着我們四個躺上面了。與其說我們是跑到這裏來的,還不說我們是被狼人圍追堵截驅趕而來,猶如一群野鴨子,始終逃離不了一柄趕鴨杆的範圍,他們事先在這裏擺好了屠宰場,就等我們幾個被“請君入甕”呢。

我笑着對衆人說,大限将至,臨行送別,我作詩一首,算是壯行美酒吧。“血石綠枝祭狼群,哀牢山下誓鬼雄;鐵戈金馬紅虎山,埋骨石嶺長歌吟。”

大牛、田七和馬伊拉鼓掌稱贊,馬伊拉說雖然不是很工整,但氣吞山河之勢赫然在目,你別倒鬥了,做個吟詩作對的才子得了,你這學富五車、才高八鬥的文采太可惜了。

我說下輩子吧,這輩子算是棄筆從戎了。

田七一旁呸了一聲,什麽棄筆從戎,你直接就說扒墳倒鬥得了,弄得跟個烈士似得。

四周站滿了野狼族的狼人,狼孩圍在裏面,成年狼人圍在外面,我想這是跟他們分配食物的規定有關系吧。狼人披着青色狼皮,頭上戴着猙獰狼頭,手裏端着尖銳的長矛。狼人和野狼算得上一脈同宗,狼皮和狼頭大多是那些病死或者被敵人殺死的野狼。

馬伊拉自知抵抗是沒有用的,示意我們放下武器,高舉雙手。

大牛死活不肯,他說反正都是一個死,不如拉兩個墊背的。

我說馬伊拉是本地獵戶出身,對狼人族的生活習慣比較了解,她這樣做自有道理,我們跟着做就行。

一個妖冶的女人走進包圍圈,狼人主動避讓,個個恭恭敬敬地俯首貼耳,我想她應該是狼人族的女首領。狼人族女人到底是個什麽樣子呢?我好奇地打量她的模樣。面容嬌媚,雖然也長着一層淡黃的狼毛,但細皮嫩肉之中的粗犷,別有一番美豔。

我看得入神,馬伊拉用一只腳狠狠地踩了我一下,小聲警告說,別看了,這是狼人族的王妃,當着狼人族的面,你這麽嚣張地看她,你會被其他心生嫉妒的狼人給弄死的。

王妃?難道狼人族還有男大王?這個女人只是一個妃子?女人抛頭露面,而大王卻躲在後面,我想這個主子不是個窩囊廢就是個殘廢。我頓時有股豪氣,狼人族不就是弱肉強食嗎?不行的話我跟他們單挑。

我撸開袖子,環眼四顧說,各位狼兄狼妹,你們這麽多人倚強淩弱算什麽本事?有本事站出來,我跟你們一對一的玩玩,老子要是腦袋掉了,就算送你們當球踢了。

我本想這些話也就自己人能聽懂,狼人族未開化,最多看到我的氣勢。沒想到他們之中還陪着翻譯,一個又黑又瘦的狼人地裏呱啦地給翻譯了,狼人算是炸開鍋了,看他們躍躍欲試的表情,都想過來弄死我。

馬伊拉笑得比哭還難看說,行了,你算是把自己嫁給閻王爺了,這麽挑釁不等于找死嗎?狼人族的王妃就是大王,之所以叫王妃,那是給狼人族的王者留個位子,但王妃權勢極大,大王有可能随時更換。

王妃銀鈴般笑得很得意,突然當空伸出一個大拇指。沸騰的狼人頓時鴉雀無聲,盡管滿臉都是兇神惡煞,但都敢怒不敢言。她張嘴說道,我們雖是邊疆荒蠻的狼人,卻也懂得勝者王侯敗者寇,為了公平,你可以選擇任何一個人來跟你打鬥,你這身子骨給我捶捶背還湊合,想跟我們狼人族勇士比高低,我想你不是瘋了就是傻了。

我眼珠子瞪得滾圓,真不敢相信狼人族王妃會說漢語,但随即想明白了,狼人族有位懂漢語的狼人,她一定拜師學習了。

大牛怕我吃虧,說實在不行我來吧,以蠻治蠻,我比較拿手,老子這身蠻力正好給他們散散骨頭架子。

狼人族王妃眼神犀利地看着大牛,沒見她出手,只是把手指彎成爪狀,随着手指緩緩的合攏,大牛猛烈咳嗽起來,臉色青紫得沒有了血色,像是被人抓住喉嚨喘不過氣來一樣。

馬伊拉對王妃喊道,你貴為狼人族王妃,說話自然一言九鼎。公平決鬥是武士精神,你不能用超能力對付手無寸鐵的人!

狼人族王妃冷哼一聲,不徐不慢地說道,我只是想教訓一下他,不會成心想要他的性命,但即使不殺他,等一會也會被祭祀狼群,對他而言只不過多活一時半刻而已。

大牛怒焰三丈說,狼人族再兇狠也比不過日本鬼子的狼子野心,小日本都被我們打回老家了,你們就等着吧,老子喂狼群之前,先打死你們幾個狼崽子。

我淩然阻止說,大牛少安勿躁,就按照之前說的方式。狼人族不是厲害嗎?打一個算是人類欺負你們,你王妃挑兩個拿得出手的,我要是打得他倆滿地找牙你怎麽辦?

王妃怒極反笑地哈哈大笑說,狼人族聽令,只要這位勇士能以一敵二贏了我們,大家就赦免他們走出狼人族,膽敢違令者,掏狼心狗肺!十一狼和十二狼,你倆出來應敵!

狼人沒有人名,只用數字代稱,十一和十二應該算是兄弟排行榜的序列。兩位狼兄果然雄壯有力,一看架勢就知道不怎麽好對付,他倆虎背熊腰,都是撕虎裂豹的好手。

田七緊張兮兮地說道,天寧哥小心點,硬碰硬肯定會吃虧的。

田七的好意我心領了,這正是我想的,大牛雖然力大無比,但跟倆狼人比蠻力一定會輸的,人家哥倆從娘胎出來就能跌打滾爬,人類根本不是對手。我出馬還有幾分勝算的,力敵不行,智取是我的強項。

我往前走了兩步,赤手空拳說,來吧親愛的狼人,你們生下來就沒掉過牙吧,肉吃多了消化不好,我幫你倆拔掉幾顆,今後少吃點肉,多吃點素的。

狼十一氣得哇哇叫,就差吐兩口血沫了,一個狼撲就過來了,我忽然矮身沖撞過去,一個淩空撲過來,一個貼地沖過去,兩個身子都奇快無比,簡直像風一樣擦肩而過。

大牛、田七和馬伊拉頓時鼓掌喝彩,我這一招出其不意,利用地勢和猝不及防的速度,竟然躲過了狼十一十拿九穩的狼撲。

王妃臉色一驚,誰也沒想到我的膽子這麽大,敢于棋行險招,玩好了是絕招,玩不好就可能羊入狼口了。

我表面上淡定自如,其實心裏早就淌汗了。不敢絲毫大意,因為狼十二步步緊逼而至,他學聰明了,不要求速度,只要求雷霆一擊。

我的汗珠子慢慢地淌落下來,這個時候如果跟着步步後退,虎視眈眈的狼十一便能趁虛而入了,這虧絕對不能吃。

狼十二逐漸靠近,算好了距離便突然站穩了腳步,我餘光裏看到,狼十一看似無意地站着,實際上就等着配合狼十二的攻擊。

我像一個被倆狼人前後夾擊的肉餅,完全沒了退路,要不拼死抵抗,要不束手就擒。我只能紋絲不動地站着,眼珠子一動不動,我害怕一旦眨眼,就失去了最好的逃跑機會。沒錯,我在等待着機會,當然是敵人給的一個機會,但這個機會必須冒着以生命的代價來換取,用我命來賭,如果救下四人性命,那麽也是值得的。

狼十一和狼十二認為我必死無疑的時候,或許認為我坐以待斃而無還手之力的時候,他倆就會放松警惕,輕視對手有時候是最致命的錯誤,而我就在等這個錯誤。

狼十二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個狼撲,狼十一立刻從側面向我縱身一躍,兩股力量幾乎同時向我擠壓過來,距離如此之近,速度如此之快,而且是雷霆一擊。

大牛忽然撕心裂肺地喊叫,快躲!

我穩如泰山不為所動。

田七傷心地流淚了,她沒有喊叫,知道我怎麽躲避都是死路一條,何必多此一舉呢?

馬伊拉冷若冰霜的臉上劃過了一絲惋惜,只要我死了,他們三個也會照死不誤,只不過分了個先後而已。

王妃臉色陰晴不定,決鬥已成定局,她已無力回天,突然低首閉目,像是一種告別。她豎起耳朵仔細聽着,我只要發出慘烈的呼叫,就一切都結束了。

人群突然傳來一陣鼎沸和歡呼,戰場上竟然傳來兩聲慘叫,聲音如此熟悉,以至于狼人族王妃不由自主地擡起頭。

我依然站立不倒,死神擦肩而過,我是在一瞬間向一側移動了身子,雖然只是半個身子,足以閃避要害部位。

地上散落着奄奄一息的狼十一和狼十二,他倆都被對方淩厲一擊而傷了要害,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他倆的狼命夠不夠硬了,他倆至死都不明白,我是怎樣躲過去的,只有我自己明白,一個不怕死的人,往往最能抓住一線生機。

大牛和田七一左一右地抱住我,死別見真情,給人感動。

馬伊拉對我合掌祝福,她說謝謝你沒有死,謝謝你救了我們。

王妃命狼人擡走了重傷的狼十一和狼十二,她像是變了個人似得,柔柔地說道,你叫賴天寧?你贏了!好膽識,好氣魄,有勇有謀的好勇士。

她一口一個好,弄得我受寵若驚。我說王妃你也是好信用,好漂亮,好智慧,我們四個是不是可以離開狼人族了?

王妃溫柔似水地說道,王者風範就是說一不二,我說過一定會放過你們的。你三個朋友可以安然離開,你卻不能走。

田七和大牛氣憤地喊道,為什麽要留下他?他不走,我們也不走!

馬伊拉沒想到王妃自食其言,而且非要扣下賴天寧,她一時間有點不知所措。

狼人族王妃說,按照狼人族的老規矩,凡是能同時打敗前十五名的任何兩名武士,這個人就是我的大王,賴天寧就是我們的狼大王!如果你們三個願意留下,當然是我們的貴賓。

我一聽就蒙圈了,因為保命才拼命,現在卻因為拼命弄了個狼人族大王,原本要人命的王妃轉眼間就成了自己的王妃。

我的王妃?狼人族是我的天下?

這一切是做夢吧,今天我要是膽敢拒絕王妃的命令,四個人一個都甭想活着離開狼人族,因為她的眼神已經告訴我,我沒有任何選擇。

第 36 章 :雲至劫來

閣樓坍塌,長街破碎,那些磚石瓦礫沉浸百年,歷經風霜雨雪,終于在今日紛紛化作廢墟。

兩道白影穿梭在漫天的揚塵裏,一進一退,一攻一避,打得夜色炸響,亂石穿空。

寧長久一身白衣破破爛爛,盡是灰蒙蒙的塵土,他的靈力消耗極大,已經很難供應上他身體的速度,終于一聲脆響裏,寧小齡的一記拳頭打中了他的後背。

骨骼斷裂聲應聲而起,寧長久痛哼一聲,身子直接砸到地上,他立刻翻滾,躲過了接踵而來的另一拳重擊。

寧小齡動作未斷,沒有給他絲毫喘息的機會,那一拳才一落地,她直接化掌撐起身子,撩腿如刃橫掃而去,寧長久踩踏牆壁躲過那雷霆般的橫掃,踏牆而上之後,身形又朝着寧小齡所在的位置一躍而下。

寧小齡望着那如鷹一般撲來的身影,低聲道:“找死。”

她沒有絲毫退縮,身形直接猛地向上沖去,迎向了寧長久。

寧長久的指劍點在了她的拳尖上,他手指一曲,如一柄柔韌的鐵劍被驟然彎折,寧長久抿起嘴唇,手指不得已後撤,另一只手化掌拍下。

撞擊聲裏,寧長久直接被那妖力的暗勁掀飛出去,撞上了殘破的端牆後,身形又倒滑了數十丈才堪堪止住。

寧小齡冷冷地看着他,傲然道:“你這個附身鬼,終究比不得我。”

她忽然看了一眼天空,然後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她離紫庭不過只差一線。

那一線仿佛近在眼前,卻又差了一點意思。

寧小齡生出一種感覺,只要殺死眼前的少年,自己便可立刻破鏡跻身紫庭。

她心中有個微弱的聲音做着無力的抵抗。

寧小齡冷笑一聲,自言自語道:“也不知你有什麽魔力,她明知你不是她師兄,卻還護着你。”

寧長久道:“我明知你被種下妖種,不也沒有殺你?”

寧小齡目光晦暗,道:“那是你愚蠢,我早就與你說過,狐貍是最忘恩負義的種。”

說話間,她身影一閃,一拳朝着他的額頭打去,寧長久倉促在身前畫下一道符,那拳尖觸碰到符,然後符便碎了,哪怕寧長久有意避開,依舊被一拳直擊打中了左肩。

他的身體如沙袋一般飛了出去。

身體還未落地時,在空中是沒有借力點的。

寧小齡抓住了這個機會,縱身而起,一記手刀對着他的腰身劈落,空中,他們雙眸相對,寧小齡雙眸中怒火與狂傲一并點燃,蒼白的瞳仁裏,如鏡般映出了寧長久的臉。

那張臉依舊平靜……依舊平靜……

她心中每一道一閃而過的惡念,都被放大了數百倍,于是指間的熊熊烈火更如一柄柄彎刀。

寧長久的身體被打落在地,地面的石磚也在撞擊聲裏微微凹陷。

寧小齡直接撲了上去。

那是勢在必得的一刻,這在寧小齡的眼中,對方已是必死之人。

可她瞳孔中的狂喜之色并沒能持續太久,轉而代替的是煩躁與暴怒。

因為她的身後,那針芒頂背般的寒意再至,這一次來得更為淩厲直接,似要直接貫穿她的身體,寧小齡不得不暫時退避,那原本致命的一擊威力小了許多。

寧長久身子再次重重砸落,他抹了一口鮮血,手藏于袖中,似在書寫什麽。

寧小齡回頭望去,只見一女子玉冠銀簪,白裳飄飄,那柄仙劍如今懸浮半空,她踩在劍身上,衣袂曼舞。

陸嫁嫁?

寧小齡心中一恨,自己還是被寧長久糾纏太久了。

她此刻所能施展的境界雖比陸嫁嫁還要更高些,但是真要擊敗她談何容易,更何況她既然察覺到了自己,那麽趙襄兒應該也快到了。

雖然沒了朱雀焚火大陣的加持,趙襄兒的境界不過通仙,但畢竟她一人一劍殺死了老狐,這顆妖種之中,對于那個冠絕一城的小姑娘,終究是有天生的畏懼了。

陸嫁嫁看着她身後漂浮的四條尾巴,劍目如鏡,寒聲道:“你已入魔?”

寧小齡憤恨道:“你也來找死?”

陸嫁嫁看了一眼寧長久,寧長久此刻狀态極差,他渾身上下的靈力幾乎消耗得差不多了,此刻半身是血,狼狽至極。

寧長久解釋道:“師妹的先天靈是狐貍,如今被那老狐的妖種浸染,占據了她的意識。”

陸嫁嫁問:“為何不早告訴我?”

寧長久反問:“除了殺了她,你還有其他辦法?”

陸嫁嫁啞然,想了想,道:“先天靈與妖種融為一體,哪怕只是割裂先天靈,她也必死無疑,還能怎麽辦?”

寧長久道:“先幫我攔住她。”

陸嫁嫁望着那妖氣勃發的少女,嘆了口氣,輕輕點頭。

先前寧長久馭劍襲殺之時,便振劍而鳴,為的就是讓她心生感應,快點來到這裏。

所以她一刻不停地來了。

“你們……好煩啊。”寧小齡閉了閉眼,吐氣如箭,她篡緊了拳頭,一身妖力轉眼攀至巅峰。

……

……

皇殿之前,陸嫁嫁已匆匆忙忙禦風而去,趙襄兒與唐雨境界不足以禦風遠行,而且她們也無法鎖定那妖種的具體位置,只能等陸嫁嫁以劍光為信。

唐雨跪在地上,懊悔道:“都怪我沒有事先将此事告知殿下。”

趙襄兒忙将她扶起,她的眉目重歸靜美,眸子深處卻依舊有一絲無法抹去的茫然:“這世上哪能事事都在意料之內,總該有些計劃之外的變數……或許這才是娘親真正給我準備的大考。”

“娘娘……”唐雨神色一震:“娘娘還活着?”

趙襄兒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但我總覺得,她在世界上的哪個角落注視着我。”

唐雨垂下了頭,澀聲道:“娘娘當然神通廣大,甚至可能連我今日頂替小姐開陣,都在她十幾年前的計算中了。”

趙襄兒秀眉一蹙,清澈的眸光閃動,沉默了一會,道:“你都知道了?”

唐雨輕輕點頭:“原來小姐也是一直都知道的,對吧?”

趙襄兒嘆了口氣,聲音帶着歉意,道:“一年前,我才在乾玉殿的密卷上看到這些,那時候我猶豫過要不要告訴你,但是那卷宗上說,他們想要殺死尚是嬰兒的你時,趙石松是默許的……如今你若是殺了他,然後一輩子不知道此事,或許就是最好的結局,只是陰差陽錯,這一幕終究沒有發生,也好。”

“趙石松平時待我很好……像親生女兒那樣好。”唐雨神色恍惚,面頰上忽然淌下了眼淚,整個人像是失去了靈魂一般,慘然笑道:“我也不知道是該謝那小道士,還是該怪那小道士。”

“小道士……”趙襄兒螓首微動,眯起眼睛想了一會,記起了那天小将軍府裏,有一面之緣的少年。

關于那個少年,她只記得他長得很清秀,好像有些不知禮節……

只是沒想到,他的那個師妹竟擁有狐貍的先天靈,成為了那頭老狐死後轉生的土壤。

既然那小姑娘已經成了妖魔,那想必那少年此刻也已成為他師妹的爪下亡魂了吧。

不知為何,她明明與那少年沒有任何交集,心中卻一絲無由來的失落。

唐雨忽然問道:“小姐,趁現在還有時間,要不要去甲子殿取仙劍?”

趙襄兒搖了搖頭,神色凝重:“那柄仙劍以我現在的境界,很難驅使,我能用它殺那頭老狐貍,只是因為它被關在了籠子裏,若是在外面纏鬥,我一劍也砍不中他,也正是如此,他沒有太過堤防,才讓我有機會偷偷派人取劍。”

唐雨焦急道:“那可怎麽辦?如今城中還有誰能對付那妖怪?”

趙襄兒淡淡地笑了笑,溶溶的月色落到了她的唇間,那一身白衣在月色下顯得單薄而寂寞,她望向了某個方向,道:“刑天法地,祭以城國……我本從未當真,但現在看來,便是今天了。”

“小姐……你說什麽呢?”

趙襄兒沒有過多解釋,只是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好生養傷,我不棄趙。”

……

劍光照徹長街。

陸嫁嫁與寧小齡的身影如兩顆不停撞擊又錯開的彈丸,兩道雪白的影子飛快起落,妖芒與劍光交相輝映,耀得白月失輝。

她們同為長命境,短時間內的戰鬥哪怕再聲勢浩大,也很難打出實際的結果。

而寧長久以劍鳴驚醒陸嫁嫁,将她引來,為的也并非是要她擊敗或者殺死寧小齡,他需要的只是一點時間。

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指間流螢般的光在空中虛畫成一道精巧小陣。

那陣很美,如淡色的翡翠雕成的花卉,輕輕一碰就會破碎枯萎,但就是這種易碎的美麗裏,一股清聖的古意煥然而發。

“劍鎖!”寧長久忽然大喝了一聲。

陸嫁嫁心中一動,她早有準備,狹長的劍目豁然明亮,劍靈同體之力催發,從低到塵埃的碎石瓦塊到九天落下的淡淡月影,都好似沾上了揮之不去的劍意。

寧小齡心中一凜,以狐尾護身,身子向後掙脫,奔向寧長久的方向。

寧長久早有預料,将手中精美的小陣拍出了出去。

那小陣中,藏着寧擒水畢身修為的最後一點,而那些修為又被他以提煉精純了數遍,晶瑩剔透地就像是這朵小花。

寧小齡感受不到那陣法中絲毫的殺傷力。

而這陣法本就不是殺人之陣。

許多老修行者,在垂垂老矣之時,會将自己的畢身修為傳給後人,那用的便是這種陣法。

這是渡功力的小陣。

寧小齡撞了上去,因為那陣法的靈力足夠純淨無暇,所以與寧小齡的身體幾乎沒有任何排斥,直接容納到了她的體內。

陸嫁嫁看到這一幕,心中大駭,厲喝道:“你在做什麽?”

那點靈力之間,帶着高妙的道法感悟,一入她身體,便直接融入了她的妖種裏,于是那長命境的瓶頸就此勘破,寧小齡直接晉入了紫庭境!

長命境便已難纏至此,若是讓她跻身紫庭第一樓,那再無人能攔住她了……

寧長久這是瘋了嗎?

陸嫁嫁強自鎮定,她深吸了一口氣,打算傾力出劍。

可這時,她卻發現寧小齡杵在原地,如一根木頭一般,一動不動,與此同時,天上忽有陰雲自遠處翻滾而來,仿佛江水中推來的浪潮,于是清淡的月色很快也暗了下去,這座皇城變得一片昏暗,雷聲遠遠地回蕩着,仿佛又要迎來一場大雨。

陸嫁嫁擡頭望去,一下子明白了過來。

這是劫雷。

……

……

(三更任務完成!接下來幾天想先好好寫一下畢業論文的初稿,大四了QAQ。所以暫時先繼續維持一天一章啦。)

第 31 章 刃冷情深

彤璧美目一轉,輕聲道:“來者可是‘閻王哭’麽?”

黑色風衣下的頭微微動了一動,算是權作答複。

“閻王哭”來幹什麽?這是盤旋在每個人心頭的疑問。

沒人願意去得罪醫生,畢竟那是可以保命的存在。而且醫者醫人無數,誰知道哪一天會有些被他救過命的家夥沖上門來找你拼命。所以連彤璧都對“閻王哭”有點客氣起來。一時間還不願與他相沖突。

另外,那對夫婦就更是疑惑了。“閻王哭”是在南宮墨的陪同下進來的,可能事情是與他們有關,所以份外小心。

果然,“閻王哭”朝彤璧道:“你不是想了解事情的真相嗎?所以我順便前來助你一臂之力。不過有個條件,就是你事先不得亂動,一切聽我吩咐而行。”

彤璧出乎意料地沒有動氣,反而表示同意,看樣子她對“閻王哭”的忌憚也很深。

“閻王哭”淡淡道:“你就是怎麽逼他們也沒用。因為他們在一定程度上失去了記憶,所以對要交代給你的事情可能有些不清楚。如果你真個要問明白的話,就得幫我來恢複他們的記憶。”

此語一出,滿座皆驚。

風清沉吟不語,這人既與南宮墨在一起,又說出這番話,他的目的是很明顯的了。自己雖然失去部分記憶,但關于在孤雲山莊的部分倒還是很清楚,“閻王哭”這麽說,不過是要騙彤璧出手幫他們恢複記憶罷了。這麽說,此人是友非敵了,可是為什麽自己又——

雲淡道:“為什麽,為什麽你要幫助我們恢複記憶。”盯着南宮墨道:“是因為他嗎?”

“閻王哭”冷冷道:“我不想救的人,別人怎麽求我都沒用。我之所以肯出手幫你,是因為以前我們好歹還算朋友,認識過。見你現在這樣一副可憐樣,我都替你悲哀。南宮玉瑚!”

雲淡呆了一呆,“我們以前認識?”

風清臉色有些不自然起來。這“閻王哭”以前竟然與他妻子認識,這件事對他來說多少有點影響。盡管連對方可能是男是女都還沒弄清楚,風清心頭的妒意還是由然而生。

“閻王哭”注視着雲淡,緩緩道:“我替你們恢複記憶,也不是白幹的事。我要你答應我一個要求。”

雲淡柳眉一揚,道:“什麽要求?”

“閻王哭”頓了一下,道:“以後再說吧!反正在你恢複記憶之後仍具有效。”瞟了一眼在旁臉色陰沉的風清道:“放心吧!我不會要求你那些出乎你能力之外的事。對于你來說,只是舉手之勞。真的只是舉手之勞。”

雲淡将風清扯到了一邊,夫婦二人商量起來。

雲淡看了看風清,知道他心裏擔心的什麽,低聲道:“清弟,你放心,無論到了什麽時候,我們之間的承諾都是不變的。我現在,只是想擺脫那些什麽也不知的痛苦。”她眼框裏有晶瑩的淚花在滾動。“我再也承受不了那種什麽也不知,被動接受一切的痛苦了。”

風清無語,他又何常不想知道自己過去的一切呢!但若是以失去自己心愛的人為代價,那也太大了。但是他也絕不願意讓自己心愛的人痛苦,所以只好答應了。盡管那個承諾不變,他們都堅信不會變。但風清的心中卻隐隐有不祥的預感。

彤璧在一旁冷眼旁觀着,淡淡道:“可以開始了吧!”她似乎竟比當事人還心急。

南宮墨長長地吐了一口粗氣,向前一步。

“封印他們記憶的手法顯然很奇怪。先是以一種可以使人暫時性失去記憶的藥物進行麻醉。不過這成效不大,因為在一段時間後藥力會自動消除。但最主要的是後來用魔法封印了一部分腦部組織,使藥力滲透進去,才會出現這種失憶的情況。”“閻王哭”正在侃侃而談。“所以說,本來最好的方法是有魔法師用魔法為主,武學高手內力疏通為輔。我再藥物三重而下。但此處一時要找到魔法師很難。不過,幸好,還有個魔武者。”衆人的眼光都轉向了風清。

“我們就從他先開始。”

彤璧的玉掌按在風清的天靈蓋上,內力源源不斷地自天頂灌下。南宮墨則頂住風清的背心。兩大高手先行以內力強行激發風清體內不多的魔法力,(他被彤璧打成的那點傷對于“閻王哭”來說只是舉手之勞。)再以內力配合魔法以疏導的方法灌充全身經脈。這個方法之險,使得在一旁的雲淡手裏捏了一把冷汗,只是擔心彤璧是否會就此出手結果風清的性命。

幸好她的擔心是多餘的。

當魔武者的面上閃出淡淡的瑩光,也正是他體內魔武力運至最高峰的時候。在一旁的藥師終于出手,不知名的藥物捏在手裏以內力化為藥漿,再從風清的七竅硬灌而入。

當最後的工作做完時,幾乎所有人都緊張地看着尚在盤息的風清,期望着奇跡的出現。只有“閻王哭”默不作色,顯是很有信心。

終于,魔武者緩緩地張開了眼睛。

“風清,你現在可是記起一切了嗎?”所有人在同一時間問出了同一個問題。

魔武者緩緩掃了衆人一眼,又合上了眼睛。“我現在的名字,叫作,燕沉楓!”

由于時間問題,衆人只是匆匆聽完燕沉楓癡夢般的回億,了解了個大概輪廊,就開始着手對雲淡的準備了。

這次比起上次來可就費勁得多。一來雲淡本身功力較高,對外來力量的排斥力也較大;二來是因為沉楓先前的記憶封印本就有些松動了,而雲淡則不然,是以這次雖然有魔武者的外力幫助,但還是比先前耗力得多。待到“閻王哭”示意完成之後,沉楓已經累得被迫再次坐下盤膝調息。連功力最深的彤璧額頭上也隐現香汗了。

雲淡緩緩張開美目,用冰冷的目光掃視了衆人一眼,被她目光掃到的每個人心中都是一戰。緩立起身來。還不待衆人發問,眼光鎖住南宮墨道:“六叔?”

南宮墨大喜:“太好了,大小姐,你現在終于清醒了。要是家主知道,不知道會有多高興呢!”突然想起南宮環的吩咐是把南宮玉瑚捉回去,話語被迫頓住了。

雲淡,不,南宮玉瑚冷冷一笑道:“是嗎?怎麽在我先前的記憶裏,你來的時候可不是怎麽說的?”也不管南宮墨的窘樣,徑向沉楓走去。

沉楓見到南宮玉瑚向他走來,喜道:“淡姐,哦,不,玉瑚,你現在也終于醒了。現在感覺怎麽樣,身子還好嗎?”語氣到後來溫柔輕柔起來。

南宮玉瑚眼中閃過複雜的顏色,身子微微一顫,但随即恢複冰冷。“很好!很好!”也不見她怎麽作勢,只是一招,沉楓那柄亮銀小劍就到了她手裏。

冰冷的劍鋒,順着先前的來勢,原路返回刺入了血肉之軀。

亮銀小劍,第一次沾上了主人的鮮血!

劍鋒雖然冰冷,但還及不上主人冰冷的心。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這樣?”沉楓眼中滿是痛苦之色,似乎忘了肉體上的傷痛,哀傷地望着南宮玉瑚。

“不為什麽!你,在我神智不清的時候趁機玷污了我的清白。只此一條,你就該死一萬次!”南宮玉瑚顏色冰冷,話語更是寒若冰雪。

“我該死?哈哈哈!”沉楓狂笑起來。“難道你現在已經失去了那段當時的記憶了嗎?想不到當時的山盟海誓,此時已經化作飛煙。你可還曾記得我們的那段諾言嗎?你還記得嗎?”

南宮玉瑚嬌軀一震,冰冷的玉容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縫,但很快恢複。“不管你怎麽說,你今日,一定要死!”眼中的複雜神色再度浮現,究竟是痛苦,還是抉擇?

在這一瞬間,“閻王哭”突然出手,架住了南宮玉瑚。“手下留情!”

南宮玉瑚微一愕:“是你?”

“閻王哭”哼了一聲道:“若非是我,你現在還能如此嗎?充其量不過是一個失去記憶不知所措的柔弱小女人罷了。”

南宮玉瑚冷冷道:“如此說來倒要多謝你了?”

“閻王哭”冷冷一笑:“有你這麽個朋友倒真是我的晦氣!費話少說,先前你曾答應我一個條件作為治療你們的報酬,你應該還沒忘吧?”

南宮玉瑚微愠道:“我是我,他是他,不要把我們聯系在一起。”

“閻王哭”哦了一聲道:“常說一夜夫妻百日恩,南宮于瑚,你們可不止一夜夫妻啊!現在竟如此絕情。倒真是,哼!你要殺他,難道就從未替你肚裏的孩子想想,是想他一出世就沒有父親嗎?”

此言一出,衆人皆驚。南宮墨駭然道:“大,大小姐,他,他說的可是真的,你真的竟有了——”

南宮玉瑚眼中複雜神色更濃,“那個孽種,留下來幹什麽?替我把他拿掉!”

沉楓在一旁痛苦叫道:“不!玉瑚,你,你不可以這樣!”

“閻王哭”連連搖頭,“好個絕情絕義的女人啦!”轉向沉楓道:“現在你可看清楚了。現在這個,才是真正的南宮玉瑚。至于你的那個妻子雲淡,已經死了,就不要再去想了。”

南宮玉瑚道:“無論如何,他都要死!”這句話甚至說得有點咬牙切齒。

沉楓的心徹底沉了下去。在他眼前,是一片黑暗。生平的摯愛,竟然如此對他,竟如此對他們的愛情結晶——孩子。昔日的美好時光,柔情蜜意,都成為一片夢般的回憶。活在世上,也真的沒什麽意思了。

“閻王哭”道:“如果是我要他活呢?別忘了你還欠我一個要求。南宮玉瑚應該不是毀約之人吧!”

南宮玉瑚這才一驚,“你,他?”仔細看了沉楓一眼,突然陰森森一笑道:“你,該不會是——嘿嘿!”

“閻王哭”突然怒道:“閉嘴!沒見過你這樣的女人,竟然對自己的丈夫如此狠毒。南宮玉瑚,你根本就配不上他!”怒極之下,聲音竟有些尖聲尖氣。

南宮玉瑚也是沒想到“閻王哭”竟會發怒,一征,随即淡淡道:“你要是高興,就盡管把這個人帶走吧!只是——以後最好不要再讓我見到他。否則,我會親手殺了他。”

沉楓暈了過去。

在還未暈過去之前的朦胧中,彤璧的聲音傳入耳中。“本來我還想殺了你的。但現在看來竟是不用了。你現在活着比死了更難受!你也将會慢慢地品嘗,所愛的人離去你之後的痛苦滋味。哈!還有被背叛的滋味。你慢慢地,一點一點的享受吧!”

南宮玉瑚轉身,慢慢地走出門去,看也不再看沉楓一眼。南宮墨緊随在後。

“大小姐,你是不是應該回去見見家主?”

“我知道,不用你多說。”

“可是大小姐,家主那邊還傳來了個對你不利的消息。我想,我想….”

“哦?”

“小少爺已經破關而出了!看樣子他竟是朝着這邊來的。家主擔心他會對大小姐不利。”

南宮玉瑚身軀一震,玉容頓時變得蒼白。

“該來的,總是要來。躲不去的,又何必要躲呢!”

第 27 章 租界抓捕(求收藏推薦)

歐陽雲天到英租界的宏運輪船公司,調查進展得非常不順利。他帶着組員找到了一個姓萬的總經理,還有一個副總經理。這兩個人矢口否認最近一段時間有船運工作。等歐陽雲天拿出那些票據時,這兩個人都推诿說不知情,直接推到躲在香港的劉董事長身上。

關世傑帶人來的時候,正是詢問僵持階段。他走到歐陽雲天耳邊嘀咕了幾句,歐陽雲天點點頭說:“那就這麽辦。”

“把這兩個人帶走。”關世傑說。

夏鵬飛和宋垣走過來,給萬總經理、副總戴上了手铐,拖拽着就下了樓。

秦川打開車門,把兩個人塞到了車裏。

按照關世傑的想法,要把這兩個人先帶到特務處上海站。

雪佛蘭車駛上一條街道,迎面正遇上兩個英國巡警。由于天氣炎熱,車窗都打開着。

“救命啊!”

“有人綁架了!”

關世傑他們也是沒經驗,沒采取相應的措施。被抓的兩個人見到巡警就拼命大喊起來。

在租界內抓人,一般要通過租界的巡捕房辦理相關的手續,才能把嫌犯帶走。

關世傑和歐陽雲天都是初次在租界內辦案,并不清楚其中的細節。現在聽到兩個人在喊叫,就知道有麻煩了。

兩個英國巡警一邊喊停車,一邊掏出手槍對準了轎車。

“組長,怎麽辦?”秦川問道

“沖過去!”

秦川加大油門,直奔着兩個巡警沖了過去。

“叭叭”巡警開了兩槍,秦川早有防備,就在巡警開槍的前的一瞬間,方向盤一偏,子彈打在了車門和前擋風玻璃上角。玻璃嘩啦啦碎裂開來,有幾塊玻璃碴子,讓秦川和副駕駛座位上的關世傑兩個人,胳膊和臉上都挂了彩。

兩個巡警見車從身邊沖了過去,就急忙掏出警哨吹了起來。“嘟嘟”尖銳的哨音響了起來。

毫無疑問,這是在通知其他巡警,還有巡邏車來攔截他們這輛轎車。

秦川一打方向盤,轉入一條小巷裏。幸好現在是戰亂,大部分人僑民都已經逃離上海,倒也不用擔心會撞到人。

他們剛從小巷鑽出來,巷口忽然竄出來一輛車攔在前面。

秦川剛要撞開這輛車,卻見歐陽雲天從車上跳下來說:“快,你們開我們這輛車走。我引開巡警。”

“歐陽兄,那你小心點兒。”

關世傑讓吳彥章他們押着兩個嫌犯上了車,自己則親自開車,跑過幾條街才出了英租界。路上遇到的巡邏車和巡警,都在往哨音發出的地方而去,關世傑也有些擔心,歐陽雲天是否能安然無恙離開英租界。

他們回到上海站,基本上沒費什麽勁兒,就拿到了這兩個人的口供。

傍晚,特務處上海站的人打探回來的消息說,歐陽雲天等五個人,現在被巡捕房以醉酒擾亂公共安全罪羁押。上峰正在交涉,應該沒有大礙。

據說巡捕房的人說,歐陽雲天等人是酒喝多了,借酒撒風,才引起了騷亂。

關世傑聽到這些消息,心裏才安穩了下來。既然上峰出面,歐陽雲天他們也無非在巡捕房住上一夜。當務之急,先要把宏運輪船公司資敵的證據,還有這兩個重要的人犯押解回南京。

當天晚上,關世傑跟上海站站長商量好後,借了站裏面一輛車,加上歐陽雲天這一輛車,兩輛車各押着一個人犯駛離了上海。由于怕打開車燈引來日軍飛機的轟炸,他們只能借助月光前行。

晚上九點多,路過蘊藻浜七九九團駐軍的哨卡時,關世傑猛然想起自己讀過,在淞滬會戰時,七九九團六連連長陳月村,在蘊藻浜陣地争奪戰中不幸陣亡,他的軍醫妻子從七零八落的肢體中找出丈夫的一截斷臂,高舉在手,代丈夫指揮連隊抗擊日軍。

當時讀到這裏的時候,自己忍不住淚目。

關世傑停下車,把特別通行證遞給兩個哨兵之後問道;“兩位兄弟,你們是幾連的?”

“報告長官,我們是六連的。”

“你們連長是不是叫陳月村?”

“長官,正是陳連長。”

“能不能帶我見見他?”

“長官請稍等。”

一個哨兵跑步去了營房。幾分鐘的時間,随着哨兵走過來一個二十多歲的軍官。

“長官,我是七九九團六連連長陳月村。”陳月村走到關世傑面前,敬了一個軍禮說;“不知道長官找我何事?”

關世傑手忙腳亂地還了一個極其不标準的軍禮,這也是他第一次敬軍禮。

“沒事兒,就是想見見駐守在這裏的兄弟們,你們辛苦了。”

關世傑從兜裏掏出五百元法幣,又回過頭沖着吳彥章他們四個人問道;“誰有錢先借給我。”

吳彥章他們幾個人又湊了二百多元。

關世傑把錢遞給陳月村說:“陳連長,這點兒錢拿着,給兄弟們改善一下夥食。”

“長官,這是?”

“拿着吧。陳連長,保重!”

關世傑把錢塞到陳月村的衣兜裏,然後開着車離開了哨卡。

“組長,你認識陳連長?”夏鵬飛問道。

“算認識吧。這些人是英雄。國家和民族不會忘記他們。”

淩晨三點,關世傑他們到達了南京複興社特務處。把兩個人犯交給了警衛科值班人員看管,然後各自回宿舍休息。

早上八點整,關世傑帶着組員來到科長辦公室複命,他把這兩天的工作內容作了簡單的彙報,然後把宏運輪船公司上下層管理人員的口供,還有運輸單據交給了李天木。

李天木又詢問了一下細節,包括系合作的經過後,滿意地點點頭說;“兩個人犯就先派人送到看守所羁押,那個董事長早晚得回到上海,到時候讓上海站的人處理就行了。處長有令:應戰時需要,我們軍事情報科增加一個小組,也就是你們第六組。辦公室都騰出來了。組長還是小關。你們幾個先下去吧,我和小關說幾句話。”

吳彥章、秦川他們出去後,李天木說出了一番話。

第 26 章 非池中之物

豹爺?

聽到郭導演說起這個名字,秦凡也是有些印象,似乎是控制着整個蘭陽市接近一半的娛樂場所。

在外人看來已經是了不得的人物了,不過在秦凡的眼裏,還是不值一提,也沒有把郭導演的話放在心上,

他也不信,這所謂的豹爺能夠折騰出什麽大動靜。

“秦凡,剛才可是郭導演幫助了我,要不然我可等不到你來了。”

林可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眼睛裏面更是有些水霧,眼淚好像要掉下來了一般。

其實這一切不過都是她裝的,只是希望秦凡這個家夥能夠對導演客氣一點。

翻了個白眼,秦凡哪裏聽不出來她的意思,态度也是改觀了不少,對導演說道:“多謝郭導了。”

郭導演也是微微一笑。

眼前的少年不驕不躁,哪怕是自己剛才給他說了那雷子後面的靠山,對方也是絲毫不懼。

若是對方還是以前秦家的繼承人,這樣倒是無可厚非。

可是現在,對方已經被趕出來淪為秦家棄少,竟然還能夠做到這般處變不驚,這就不簡單了。

“沒事,這以後都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林可我會多多照顧的,秦少爺也不用擔心。”

郭導演閱人無數,一眼就看出來秦凡以後非池中之物。

想要交好,那麽就可以從林可的身上入手。

一頓寒暄,秦凡帶着林可離開。

開着對方的瑪莎拉蒂,而自己開來的那輛車已經是交給沈秋蝶讓,她先行一步離開。

在回來的路上,林可倒是興奮異常,絲毫沒有之前被混混欺負的那種恐懼。

今天的秦凡當真是天神下凡,又把自己給救了。

“秦凡,那沈秋蝶到底是什麽人,怎麽有這麽好的身手?”林可開口問道。

畢竟這沈秋蝶的姿色不俗,又有這一番身手,現在還住在別墅裏面,萬一秦凡跟她厮混久了,兩人碰撞出來點什麽……

這種事情,林可想想也是心裏一陣後怕。

“你可以把她當作我的手下,當然現在她也是家裏面的保姆。”秦凡随口說道。

當然說的也是事實,哪怕是和自己雙修,秦凡也不會把對方看成自己的道侶,兩人根本就沒有任何感情。

而沈秋蝶之所以對自己言聽計從,也是建立在自己在對方的腦海中刻下了精神烙印的前提。

看着秦凡不像是在說假話,林可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也是選擇信了。

不過心裏是打定主意,以後要把秦凡給看住了,不能讓他被 別的女人拐走。

沒過多久,兩人回到別墅,各自休息。

……

海皇娛樂,蘭陽市最大的娛樂公司,近幾年培養了不少的明星大腕,在整個華夏也是小有名氣。

海皇大廈,整棟摩天大廈屹立在蘭陽市中心。

在大廈的第二十八層樓,這是一件辦公室,裏面的裝潢倒是簡單,除了幾張海報,也沒有其他什麽顯眼的東西。

“林姐,有人找。”

這時候,辦公室被敲響了。

坐在辦公椅上面的女子似乎正在工作,被敲門聲打擾,還微微皺了皺眉頭。

這人正是林可,海皇娛樂也就是她所在的娛樂公司。

今天她穿着一身職業裝,全身上下都是黑色,包臀裙配上黑絲襪,沒有媚俗的感覺,反倒是讓人覺得有種職場女強人的風範。

“進來吧。”

林可也是好奇,是什麽人來找自己。

按理說這大清早的,應該是沒有什麽事情才對。

過了幾十秒後,從外面走進來了一個少婦。

穿着樸素,不過卻掩蓋不住那姿色。

身材豐腴,尤其是那胸前的雪峰,對于男人來說絕對有致命的誘惑力。

“你是誰?”

林可有些疑惑。

她可以确定,自己從來沒有見過眼前這位少婦。

可是對方怎麽可能找到這裏來的?

“您是著名的大明星林可吧?”

少婦滿臉堆笑,似乎怕林可擔心她不懷好意,馬上就接着開口道:“我叫陳希月,也是海皇娛樂的老人了,聽說林小姐這裏差一個經紀人,所以才厚顏來到這裏毛遂自薦。”

聽到這一番話,林可終于明白過來對方的來意。

以前她的經紀人是白姐,平日裏對她也是十分信任,萬萬沒想到經不起南國集團陸子明的誘惑,出賣自己,讓她差點就被那陸子明玷污,自然不可能再用。

這段時間以來,她也一直在尋找,畢竟很多事情沒有經紀人都不方便,只是一直沒有合适的人選。

突然,林可想到了什麽,驚訝道:“等等,你說你是誰?陳希月?”

說話的時候,她已經是站了起來,神情不可謂不驚訝。

怪不得看着對方的模樣,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原來對方就是鼎鼎大名的陳希月。

要知道,這陳希月可不簡單,可以說在整個行內都是十分出名的一個人。

在她手上,曾經帶出來不少的明星大腕,能力極強。

只是近些年漸漸消失在了公衆的視線之中,林可也是有很長時間都沒有聽到她的消息。

“希月姐,你怎麽會突然跑來想當我的經紀人?”

林可也是改變了稱呼。

曾經她跟同事說,想要一個像陳希月那樣的經紀人,沒有想到現在真人已經是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不過心裏也是存在不解,以對方的本事的名氣,在行業裏可以說是想要成為誰的經紀人,為什麽會主動來找自己。

陳希月站在辦公室,也是猶豫了一陣。

她在想自己到底說不說原因,說出來會有什麽後果。

片刻之後,終于是咬了咬牙,道:“林小姐,我在公司得罪了老板,所以這一兩年的處境不是很好。在網上看上林小姐想要找經紀人,就找上門來了。”

主要原因就是已經大半年沒有工作,也斷了收入,所以才會主動找上林可,把她這裏當作一個避難所了。

說完這一些之後,她雙眼灼灼的看着林可。

現在,一切都要看對方的意思。

林可聞言讓陳希月坐下,自己也坐在對方的旁邊,一時之間有些拿不定主意。

第 36 章 義氣少年

這話倒是十分直接誠懇,然而這麽些天,顧绮羅早已看透了這異母妹妹:這就不是個待人以誠,能認真悔過的主兒。恰是如此,今日她過來,才格外顯得詭異。

只是對方既然把話說到了這份兒上,顧绮羅也不好說什麽,因把人讓進來,一面想着不管如何,到底能出門逛年集,這倒是好事兒。至于這三妹妹打的什麽主意,只能慢慢再看了。

姐妹幾個難得坐在一起說閑話,說着說着,顧蘭绡便問起顧绮羅備嫁的事兒。顧绮羅苦笑一聲,攤手道:“我那點手藝,妹妹有什麽不知道的?還備嫁呢,連個荷包都做不好。索性這些事兒我都交給杏花了,反正我也看得出,将來我出閣,她和春雨是要和我一起出去的。”

顧蘭绡道:“怎麽說連個荷包都做不好?上次姐姐的護膝就做的不錯啊,而且我看你身上戴着的那個荷包也十分精致。”

顧绮羅連忙搖手道:“那不是我的手藝,是杏花做的,我坐享其成罷了。至于護膝,呵呵,那東西又不用繡花紮邊兒,做起來一點兒也不難。”

話音剛落,就聽外面一個小丫頭道:“三姑娘,王姑娘和柳姑娘等好幾位姑娘都過來了,太太問是讓去您房裏還是來大姑娘這兒?”

顧錦繡看了顧绮羅一眼,商量道:“大姐姐,這些女孩兒都是我相熟的,不如請她們都來你這邊,大家也好熟悉熟悉,如何?”

顧绮羅心想和你相熟?那不就是酒樓上那幾個?我才沒空和她們虛與委蛇呢。不過轉念一想:當中也不全都是如顧錦繡這般為人惡劣的,那個王玥兒和焦姑娘就很不錯,更何況聽說王玥兒經常出門。或許自己向她打聽一些事,倒還方便。

一念及此,便笑道:“妹妹既不嫌棄我這屋子小,就都請過來吧。”

不一會兒,就有十幾個姑娘說笑着走了進來,顧绮羅看了一眼,多數人自己只認識臉但名字記不起來。正奇怪程秋婵怎麽沒過來。就聽王玥兒道:“九姐姐先前去玉蘭山下時不知怎麽落了水,到現在還病着呢,我今兒上午去看她。燒的臉通紅,兩三個大夫在那裏斟酌着用藥,幸虧說是症狀雖險,卻不惡。只是這一病,怎麽也要靜養一兩個月了。”

別人聽了這話。不過關心下病情,獨有顧錦繡,心裏竟是十分慶幸,暗道幸虧當日娘這主意我沒留下私用。瞧瞧這一出鬧得,白白病了一場,什麽沒撈到。這還是大家不知道她的心思。若是知道,只怕都沒臉活了。

這裏姑娘們走進屋後。杏花和春雨搬光了屋裏屋外所有凳子,配着炕床和窗前美人榻,好不容易才都安排着坐下來,兩人又是好一番忙碌,方把茶果點心預備好。頓時,平日清淨的房間內外便傳出了一陣陣歡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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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裏第一場雪,就下了個鋪天蓋地,一夜之後,大地一片銀裝素裹,窗臺上積了兩三寸高的白雪,推開窗子,發出簌簌的聲音。

“姑娘,快把窗關上,這冰天雪地的,您倒要開窗,可是害怕不着涼?”

杏花趕過來,迅速把窗關上,一面抱怨着,就聽顧绮羅笑道:“在屋裏睡了一晚上,又是地龍又是火炭的,清早起來就想呼吸下新鮮氣嘛,哪裏想到會這麽冷?”

杏花将水盆手巾預備好,看着顧绮羅開始洗臉,她就小聲道:“剛剛王婆子過來找春雨,說是她哥哥在西角門等她。奴婢就打發她去了,又按照姑娘說的,賞了王婆子幾百錢,她一個看門婆子,素日裏還沒誰把她放在心上,聽說這是姑娘特意吩咐的,只感激的要跪下磕頭,奴婢攔了她,讓她回去了。”

顧绮羅接過手巾擦臉,一面笑道:“她一個孤老婆子也不容易,咱們如今又不是沒有錢,權當扶危濟困了,一旦有需要的時候,讓她行個方便,作用大着呢,五百錢算得了什麽?”

杏花笑道:“是,奴婢知道,姑娘如今是財大氣粗了,五百錢也不放在眼裏,阿彌陀佛,就是尋常公侯家,那小丫頭子一個月也不過五百錢罷了。”

主仆兩個說着閑話,反正無事可做,杏花便施展手藝,替顧绮羅精心梳了發髻,然後在首飾盒裏找出幾樣首飾替她戴上,自己又仔細端詳了端詳,點頭笑道:“姑娘平日裏就是不肯認真打扮,看,這一認真,不也是個秀麗佳人嗎?”

“什麽話?姑娘我不認真打扮也是秀麗佳人。”顧绮羅冷哼一聲:“你這丫頭真不會說話,幸虧是在我手裏,若是在三姑娘手裏,看這會兒還不掌嘴呢。”

“姑娘都知道奴婢精明,所以奴婢也是會看人下菜碟的,在姑娘面前能說的話,在三姑娘面前可就萬萬不能說了。”杏花也笑起來,話音未落,就聽門外傳來腳步聲,她便道:“春雨回來了,這怎麽還帶跑上了?有什麽緊急的事?”

一面說着就過去打起簾子,果然就見春雨一頭闖進來,看見顧绮羅便着急道:“姑娘,先前哥哥來告訴我,說他和那位舅老爺的車夫昨兒套上了交情,今日一大早才得知舅老爺要去臨川,也不知是為什麽事?哥哥很着急,過來讓我報信給姑娘,說不知道這與您的事有沒有關系,然後他就匆匆去了,說是要跟着舅老爺去臨川……”

春雨不等說完,就聽杏花和顧绮羅同時驚叫了一聲,顧绮羅便搖頭道:“傻丫頭,你該和你哥哥說,不讓他跟去才是,臨川和咱們有什麽關系?”

春雨道:“奴婢可不是這麽說的呢?但哥哥說,舅老爺走的這麽急,一來一回只怕年都不能在家裏過,那必定是有重要的事兒,對商人來說,最重要的事當然是涉及利益,但他們家車夫是最喜歡打聽和說閑話的人,都不知道他們家生意上有什麽事,所以想必生意上的問題不大,既如此,那說不定便是為了姑娘的事。所以哥哥不肯半途而廢,他說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況姑娘還給了那麽些銀子,若舅老爺去臨川不是為姑娘,他不過白走一趟;但若真是為了姑娘的事,他打聽好了,也好早點通知姑娘做個準備。”

春雨這番話說完,顧绮羅和杏花都怔住了,好半晌,顧绮羅才點頭沉聲道:“你哥哥是好樣兒的,如今這樣守諾重義的男子已不多了,只是你不該就這樣讓他走,此去臨川,怕沒有千八百裏路呢?他身上就是那點兒銀子,哪裏夠盤纏?你怎麽也該回來拿點錢給他,再讓他去啊。”

春雨道:“姑娘放心,哥哥這麽多年,什麽苦沒吃過?那十幾兩銀子他還沒怎麽動呢,盡夠用了。更何況蕭二公子也難得見姑娘,他縱然有心給您錢,也沒這個機會啊,如今到了年下,那些下人們就是傳個口信兒,還要賞幾十個銅錢吃酒,她們才敬服你,姑娘的錢留着有大用呢。”

顧绮羅搖頭道:“不管怎麽說,都不應該。我不過是臨時起意,又因為外面沒有個可靠的人,才想起用你哥哥,卻不料竟給他添了這麽一件苦差事。”

春雨道:“哥哥說不苦,哥哥說我長胖了,聽說我在姑娘這裏每天都過得開心,他說姑娘是我們的再生父母呢。”

“這話可真叫我羞愧了,我何曾為你們兄妹做過什麽?”顧绮羅搖搖頭,如果說先前她對春雨哥哥的印象還不錯,覺得他愛護妹妹勤勞肯吃苦,是個有擔當的男子漢的話,那現在她對對方則是添了幾分敬意。

不管怎麽說,春雨哥哥已經出發了,現在就是讓春雨去追都沒有用,顧绮羅心中想的卻是那個呂冬雲的事:這樣匆忙去臨川,年都不在家過,可是為了什麽要緊的事呢?難道真是因為我的事?呵呵,若真如此,那倒好玩了,我和蕭江北兩情相悅,蕭家和爹爹都沒有退親之意,你們便是只手遮天,又能如何?

她這裏思量着,那邊杏花卻在沉吟了半晌後問春雨道:“你哥哥叫什麽名字?”

“曾遠。”春雨嘆了口氣,有些悵然道:“我原本的名字叫曾雨,後來進府做了丫頭,也就打算把原本姓名給忘了,偏偏姑娘給我起的名兒叫春雨,無論如何,總還留了個名兒,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你的姓名好好兒記着。這會兒是丫頭,也未必将來就是丫頭,等你脫了奴籍那一天,難道還要叫春雨?那時自可改回本名了。”顧绮羅在榻上聽見春雨的話,笑着給了一點暗示。她本就沒有什麽尊卑觀念,春雨在她身邊又這樣得力,将來即便因為對方身份,不能給她配個好人家,最起碼也要找個身家清白的平民子弟,多幫襯些嫁妝,怎也不會要自己這忠心丫頭一輩子做奴才,甚至對于杏花,她也是這樣想的。

第 24 章 令牌好吃嗎?

洛飛揚到底是選了一把直劍。

五方和谷璃倒沒有說什麽,只是覺得,自己喜歡才是最好。

因為選的是自己一眼看中的劍,三人拿到劍後也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朝三暮四的換劍,而是一門心思想着怎麽把劍用順手。

轉眼秋去秋來,三人把手上的劍使得馬馬虎虎時,第三年已經過了大半,衆人已經開始為開陽大選做準備了。

雖然還有半年,但谷璃卻還有“九玄訣”的最後一式沒有練好,原因不是別的,便是因為那把劍。

因九玄一怒要在出最後一劍之前,就出劍八次,而谷璃已經習慣了在出劍時劍上便上內勁,而那把喚作“咄則”的異形劍這時便會往前探出劍身,即便不是用盡全力,也是一樣的情況情況,往往還未到最後一式,五尺劍鋒已經完全探出,即便後來谷璃已經能夠做到在劍鋒探出後微微收些回來,再後來即便劍鋒探出去也能全部收回來,卻到底不能将這一招使得圓潤如意。甚至因為如此,劍招上所蘊含的劍意都變得畏畏縮縮。

洛飛揚每到此時便頻頻皺眉,雖然已經不再勸說谷璃換劍,卻也想不出什麽好方法。

五方之前也與她有同樣的煩惱,那把重劍體重頗豐,五方雖說力氣不小,要把那劍用到得心應手也不會是短短一年間的事,那招九玄一怒之前的八次出劍都是微探即回,而對于甩着重劍的五方來說卻太難了,結果試了多次不成功之後,她便索性将那重劍甩得虎虎生風,她那怒一次,方圓一丈都得遭殃。五方卻說,她已經盡力了。

洛飛揚在搖光內翻了好多資料後也說,重劍一道本來走的就是大開大合的路子,這也不是什麽壞事。

谷璃卻知道,自己的招式并不是因為劍,真正的問題是內勁的控制不能做到收放自如。

山中不知歲月,到鶴鳴山上又是大雪飄飄時,幾人才發現已是冬季了。

不過今年的雪卻不像去年那麽大,而是下一日停幾日,到雪都化得差不多了,便又飄起來。

來來回回好幾次,這日又開始下雪,亦是堂前的梅花又開了。阮師兄是愛梅之人,百忙之中還抽了個空在亦是堂坐着賞梅。

谷璃三人在搖光住了三年,常在書齋打混,與阮師兄是極為熟悉的,谷璃厚着臉皮打招呼,幾人又随着窩了進去。

開春就是開陽大選了,阮師兄便多問了幾句。谷璃順口便将自己的煩惱說了。

阮師兄便問道:“若是長劍劍鋒完全刺出,在那一旋之內,內勁是否能将長劍回鋒。”

谷璃經過這段時間的練習,雖然不能做到放自如,收卻是已經沒有問題了,答道:“那倒是沒有問題。”

阮師兄便笑道:“即是如此,你怕什麽呢,便是內勁不能将劍鋒完全控制住不出,只要能及時收回,便是之前的劍鋒滑出一些,或長或短也是無所謂的,反顯得劍路更加莫測。”

谷璃聞言,恍然大悟。忙作揖謝過了阮師兄。

少了出劍時的掣肘,谷璃幾番練習下來,很快便将異形劍的出其不意給诠釋的淋漓盡致了。

開陽大選是入門之試之後的事情,便也又到了該為入門之試做準備的時候了。一直閉關的張中陵這時也出現在了搖光。

可惜,張中陵來時,谷璃已經把最後的難關克服了。

張中陵對于谷璃選了一把異形劍吃了一驚,簡單檢查了谷璃的修習,覺得已是不錯,便也沒有多說,只囑咐她多加練習。

這日,洛飛揚背着劍正準備去樹林時,谷璃拖着五方從西院裏沖出來道:“山門那裏來了好多小孩兒,正在爬天階。今天先別練了,咱們瞧熱鬧去。”

洛飛揚忽然明白過來,這大概就是今年的入門之試了。

五方原本還不感興趣,聽說是入門之試後也起了興致。因為她原本就沒有經歷過入門之試,是以也有些好奇。洛飛揚看谷璃心魂早就飛到山門外去了,嘆口氣便跟着兩人往外走去。

可惜幾人出來時,能将山門外的天階看得最清楚的摘星廊上已經稀稀落落站滿了同門。

谷璃對着那群人“切”了一聲,拉着五方往摘星廊對面的山壁的索道走去。

五方看着一群在爬天階的小孩子問:“谷師姐,你們當時也是這麽大麽?”

說起來三個人中五方才是最沒有好奇心的,聽到五方問,谷璃連忙比着自己的頭,一手一邊做出羊角辮的樣子來:“我那個時候還紮着羊角辮呢。”

現在的谷璃和五方都梳着馬尾,用黑色發帶緊緊系在頭頂。雖然猶帶稚氣,眉目間卻已經失卻了當年的懵懂。五方打量了谷璃一下,似乎有點無法想象。

回想當時,谷璃放松了身體趴在索道上,笑着說:“其實我當時根本不知道自己參加的是劍閣古城的入門之試,葉叔叔騙我說,考過了就可以留在劍閣古城做工。”

“啊?”五方瞪大了眼,又問:“你們那時候也是爬天階嗎?”

“我們那時候是在闌珊處那個別院裏找寶藏哦。”谷璃将當時的情形講給她聽:“我的寶藏倒是很好找,就藏在別院第二進院子的房子裏,但是有一只獒守着那個寶藏。”

“獒?”五方的小臉白了白,“那不是開陽的師兄師姐們才負責喂養的兇物麽?”

“它很兇麽?”谷璃回想了一下當時那只獒,點了點頭:“确實很兇的,不過我當時是用彈弓拿小石子将那個盒子打得挪出了它能咬到我的範圍,我才去取得。雖然我最後确實也被它吓了一跳。”

說到這裏,谷璃忽然想起,那把彈弓自己很久沒碰了。

“拿到了就入門了?”五方問。

“我的是這樣。”谷璃道,又說:“你洛師兄的難一點。”

洛飛揚道:“我的也不是那麽難,區別只是,你是和靈獸搶,我是和人搶。”

谷璃笑着扯扯五方的袖子道:“你洛師兄為了搶贏人家,就把令牌吃掉了。”

“什麽令牌?”五方問。

“他腰上挂的那個搖光令啊。”

五方小臉上充滿了驚奇:“我吃過觀音土,不過不好吃,令牌好吃嗎?”

洛飛揚跳着眉頭咬牙回:“不好吃。”

第 26 章 五缺一

季有雲一口氣又看了七八個人,雖然褒貶不一,卻再未像先前對待林素約那樣直接建議哪位化神收徒。

符圖宗的少年姿質都不錯,但顯然戴明池先前已經遍尋過其中,沒有找到合意的,而刑無涯收了一個林素約,如無意外,另一個弟子不會再從符圖宗挑選,剩下一個金東樓雙目微阖,誰也猜不透他在想什麽。

果然刑無涯挑來選去,目光都在仙霞洞、明川宗這些宗門的弟子身上轉悠,最終刑無涯選定了季有雲較為看好的仙霞洞首徒紀南浦,滿意地道:“我這裏就這樣了,你們慢慢傷腦筋吧。不成事趕了出去就是,何必這麽麻煩。”

紀南浦長得很壯實,比身邊的人都高出了大半個頭,被個視人命如草芥的化神收入門下,他自忖不知是福是禍,站在林素約身旁臉上露出了緊張之色。

季有雲今日已經先後以那神奇的秘術看過了近十人,他向後靠在椅子上,整個人難掩疲态。

淩虛子見狀關切地問:“季先生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季有雲緩緩點了點頭。

金東樓含笑道:“戴宗主還沒有找到合适的?我看明川宗的這小子也不錯,叫他留下來吧。”他轉向明川宗那個被叫到前面的少年,問道:“冷羽,可願來丹崖宗,做我錦繡峰的親傳弟子?”

這些少年能來到寰華殿內,他們所在的宗門無不是樂見其成,自不存在阻礙,丹崖宗是名門大宗,金東樓又是學識淵博的老牌化神,能跟着他比被刑無涯挑中更加引人羨慕,冷羽沒想到被這等好運氣砸中,一時喜出望外,聽着金東樓和顏悅色地詢問,登時跪伏于他座前,激動地說不出話來。

金東樓滿意地摸着胡子又道:“刑老弟已經選好了,戴宗主再不出手,就只能撿我們挑剩下的了。哈哈,來,丹崖宗的張钰和那個小女娃……”紅箋吓了一大跳,幸好金東樓随即點了名字,“齊秀寧,你們兩個上前來。嗯,你二人表現雖不如何出色,倒也還說得過去。誰讓本化神是丹崖宗的,總要叫你們占些便宜。快去叫季先生瞧瞧,哪一個将來能走得更遠,便跟着我回錦繡峰吧。”

這種正大光明的偏袒到叫衆人瞠目之餘無話可說。

孫幼公揶揄道:“師叔,看來您老人家八成是要多個小女徒了。”

齊秀寧因為宗門考核時名次在後面,加上費承吉更信重木靈根那邊,她進殿的時間比張钰晚了不少,能與張钰同時被金東樓提及,顯是記性極佳,第二場發揮出色。

金東樓不以為忤:“那也好,小女娃心靈手巧,跟在身邊可以給我老人家泡個茶,說說笑話。”

雖是如此說笑,待季有雲出手時金東樓還是露出了慎重之色,顯是對季有雲的看法十分在意。

季有雲看完之後笑了一聲,道:“孫峰主目光如炬,看得很準。難得金前輩肯給一個女修如此機會,不錯,她很合适,就她吧!”

季有雲直接宣布了結果,齊秀寧努力繃着小臉,兩眼迸射出明亮的光茫。

張钰此時的心情已經不是沮喪可以形容,當衆被人瞧扁,這位神秘的季前輩預言他來日的成就竟然不及一個他從未正眼瞧過的小丫頭,叫他臉上火燒火燎得簡直羞忿欲死。

金東樓聞言到頗為高興,正要開口,突聽旁邊戴明池道:“且慢。有雲,這小姑娘我也看着不錯,先前你看過那麽多人,總是說他們與我沒有師徒之緣,這一個如何?”

季有雲沉吟道:“戴宗主,這個還真可試一試。”

金東樓未料到以戴明池眼光之高,竟然為個女修突然橫插進來,他欲收齊秀寧到真沒有別的意思,便是想順手照顧一下本宗門的臉面,戴明池要搶人他還挺高興,聽到季有雲如此說,他便将手一揮,笑道:“行,這個丫頭讓給你,我再收個你符圖宗的門人便是。”

今天的兩場比試,符圖宗練氣期學徒的整體實力明顯壓了各大宗門一頭。戴明池明知他帶來的人于自己無用,還将他們帶來,當然不是想着炫耀,而是希望另兩個化神能從中找到合适的人選。

而金東樓要從符圖宗裏選人,到不是全然為了向戴明池示好,加深兩宗的聯系。到了現在,表現得稍微出色些的學徒都已在眼前站着了,挑來挑去,除了符圖宗的幾個少年也的确沒有什麽太好的選擇。

戴明池聽到金東樓如此表示,臉上露出了笑容,說道:“那可真是這些孩子們的福氣。要聽聽有雲的忠告不?”

很快金東樓便在季有雲的建議下選中了符圖宗一個練氣期六層的學徒,這少年只有十五歲,名叫謝遙飛,看上去乖順機靈,金東樓随便問了幾句話,見他回答得頗為讨巧,知道這是個聰明人,便面色和藹地點了點頭,似是對今天收的這第二個徒弟還比較滿意。

如此一來,金東樓和刑無涯這兩大化神已經各選中了兩人,看那架勢也不打算再挑了,殿內還在等待機會的衆人突然意識到符圖宗的戴宗主若是也要挑選兩個人帶在身邊的話,除去交到好運的齊秀寧,便只剩下一個位置了。

這場選拔聲勢浩大,各大宗門聽到消息之後更是前後準備了很長時間,如今除了符圖宗和丹崖宗兩家,只有仙霞洞和明川宗各有一名學徒入選,看來好幾家宗門注定要原隊伍返回了,機會多時大家還抱着“此次沒被叫到還有下次”的幻想,現在只剩下一線希望,沒被關注到的學徒個個都露出躍躍欲試之色,連呼吸都粗重了許多,只除了心中有鬼的紅箋。她巴不得那戴明池也像另兩個化神一樣,随意點中前面站着的不管誰,湊夠六個人趕緊結束,放她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

可惜現實終未叫她如願,戴明池将這最後選擇的權利交給了季有雲,而季有雲坐直了身體,甚至将先前藏在帽檐下的一雙深邃利眼露了出來,他反複地挨個兒端詳,良久終于拿定了主意:“跹雲宗那個,你近前來,我還沒有給你看過。”

他手指所向,竟然是被大家遺忘了多時的石清響。

第 27 章

轉眼就是中秋節了。

這日,朝中休沐,司馬珩也沒有去官署做事。他陪着劉意映去韓夫人處問過安之後,劉意映便拉着他去了東市。

今日因是中秋節,東市只開半日,巳時一過,商家便會收市過節,要到了晚上,才會有一些賣應節物品的店鋪開門。

劉意映與司馬珩只帶了秋霜與範元出門,兩人并肩走在熙攘的街上,東看看西問問,仿佛一對普通夫婦上街采買一般。

“公主,今日你上街可有事?”司馬珩問道。

“嗯。”劉意映微笑道,“我想為丞相大人與阿珏買份禮物,請驸馬來為我看看呢。”

“禮物?”司馬珩先是一怔,然後問道,“又不是過年或是他們生辰,公主為何要送禮物?”

“今日是我第一次在丞相府過中秋節嘛,自然是要買些禮物,這也是我的一番心意嘛。”劉意映笑着說道。

“真不用的。”司馬珩笑着說道,“我們家只有過年和生辰才送禮的。”

劉意映未睬他那番話,自顧自說道:“我陪嫁裏有不少禦工坊的首飾,到時選幾樣貴重的送給夫人,阿婉和阿妍。只是我那裏沒有男子的物件,這才請驸馬來幫我選兩樣,送給丞相大人和阿珏。”

司馬珩看着劉意映如此堅持,也不好再阻止,笑了笑,說道:“那你随我來吧。”說着他牽着劉意映到了紫梧大街一個店鋪外。

劉意映擡頭一看,上面寫着“清心齋”三個大字。看模樣,這是一個買文房之物的店鋪。

“驸馬,我們就買文房物件?”劉意映驚訝地問道,“會不會太輕了?”

“送人禮物合心意便好,不必貴重。”司馬珩微微一笑,牽着劉意映的手走了進去。

掌櫃見兩人進了屋,很熱情地迎了上來:“司馬公子,今日想選點什麽?”

看模樣,司馬珩是這裏的常客。

“掌櫃,最近有什麽新貨沒有?”司馬珩一臉随意地問道。

“對了,司馬公子。昨日才到了一方雲龍石硯臺,是丁明東大師所制,公子要不要看看?”掌櫃微笑着問道。

聞言,司馬珩先是一怔,接着說道:“今日不看硯臺。”

“公子也知道,這雲龍石硯臺罕有,而且還是丁明東大師制的,晚了可就沒有了。”掌櫃不死心地說道,“公子真不看?”

“不看了。”司馬珩笑了笑,問道,“對了,天狼坊的筆還有沒有貨?”

“前幾日到了一批。”掌櫃笑着應道。

司馬珩點了點頭:“給我拿大中小毫各來一支,包好。”

“好咧。”掌櫃爽快地答應道。

“再給我拿一塊松雲墨和一份王凫之的字帖。”司馬珩又說道。

“好。”掌櫃很快便将司馬珩要的東西都備齊了。

“一共多少錢?”司馬珩問道。

掌櫃算了算,說道:“司馬公子,一共三兩銀子。”

司馬珩轉過臉,對着劉意映笑道:“公主,付錢吧。”

“好。”劉意映點了點頭,轉臉沖着掌櫃問道,“掌櫃,你先前說那方雲龍硯多少錢?”

掌櫃眼睛一亮,對着她舉出一個巴掌:“五兩黃金。”

“好!”劉意映點了點頭,說道,“一起包上。”

“好,好!”掌櫃臉笑起來,都快皺成一團了。

“公主,我說了,送禮物合用便好,不用買那麽貴重的。”司馬珩皺了皺眉。

“驸馬敢說這雲龍硯臺不合你的心意?我看見聽見這硯臺的時候,眼睛裏都快伸出爪子了。”劉意映抿嘴笑道。

“那硯臺是公主送給我的?”司馬珩一愣。他确實喜歡這雲龍硯臺,就是怕劉意映會買給他,才故意說不要的,沒想到還是被她看出來了。

劉意映知道自己戳中他的心事,笑了笑,轉身叫秋霜拿了銀票付賬。

兩人出了鋪子。司馬珩上前拉住她的手,輕聲說道:“謝謝公主。”

劉意映回過臉,望着他嫣然一笑:“你我夫妻,何必言謝?”

司馬珩一怔,不再說話,唇角笑意淺淺溢出。

丞相府的中秋宴設在玉錦堂中,只有司馬曜一家老小,無其他外人。如果非要說有外人吧,也許劉意映算是吧。

這還是劉意映第一回在丞相府中用飯。這中秋宴,韓夫人安排得也極為豐盛,菜式清淡,卻也很可口。

席間,衆人皆很少說話。劉意映不知是不是因為自己在席上之故,司馬曜看起來還是那麽嚴肅,除了司馬珩外,其他三個子女似乎都有些怕他,一改平日如小鳥般叽喳,一個個都低頭吃着東西,除了司馬珩和韓夫人偶爾與他交談兩句,席間再聽不到其他聲響。

劉意映還從未吃過如此沉重的中秋宴,還是宮裏好啊,劉祯每回都被她和皇姐煩得要死,田太後則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三個子女,那才是一家中秋團圓的氣氛吧?中秋宴席結束之後,韓夫人又叫大家荷塘邊的知荷亭賞月。

劉意映将自己給衆人準備的禮物送了出去,衆人似乎都很喜歡的樣子,不僅司馬曜看她的目光柔和了許多,連司馬婉也客客氣氣地向她致謝。見此,劉意映心中才算稍定。

這時,司馬妍與司馬珏不知從哪兒拿了一盞河燈出來,吵着要放河燈,司馬珩拗不過,便幫着二人點火放燈。這司馬府家湖是死水,荷燈放了出去,就浮在原地。司馬珏推了好幾次,那燈動也不動。

劉意映看見司馬珏嘟着小嘴,一臉不快的模樣,笑着說道:“阿珏,這河燈自然要在河裏放着才好,就放在這湖裏,沒有風吹,它是走不了的。而且你這裏就這一盞燈,孤零零的,也不好看呢。我以前在雒水去放河燈的時候,見那河中全是各式各樣的河燈,看上來就跟銀河落九天似的,可好看了。”

聽了劉意映的話,司馬珏心動不已,忙說道:“那公主嫂嫂,我們這去雒水放燈吧。”

劉意映側眼瞅了瞅司馬珩,抿嘴笑道:“我可不敢單獨帶你去。你要去,叫你大哥一起去呀。”

聽了劉意映的話,司馬珏果然上前拉着司馬珩的衣襟,央求道:“大哥,我們一起去雒水放燈嘛!”

司馬珩擡起眼來,定定地看了劉意映一眼,然後對着司馬珏笑道:“你去問過爹爹和娘,他們若讓你出去,我們便去。”

司馬珏一聽,趕緊跑到司馬曜與韓夫人身前,拉着韓夫人的手央求道:“娘,我想去雒水看河燈。”

“別出去了。”韓夫人搖了搖頭,将司馬珏攬到懷裏,用繡帕替他拭了拭額頭的汗,寵溺地說道,“外面人多,擠着你怎麽辦?”

司馬珏嘟着嘴說道:“那大哥每年都可以出去。”

“你大哥多大了?你又多大?”韓夫人瞪了司馬珏一眼,又輕聲勸道,“阿珏,乖乖聽娘的話,就呆在家裏。”

聽到母親不讓自己出去,司馬珏一臉不滿。

司馬曜在一旁,輕輕飲了一口茶,然後對着韓夫人說道:“惠君,阿珏是個男兒,你別把他養得太嬌。”

韓夫人怔了一下,問道:“夫君的意思是,讓阿珏出去?”

司馬曜點了點頭,說道:“他也有十歲了,也該讓他出去走動走動了。當初阿珩可是五六歲就跟着我到處跑了,你別因為阿珏是幼子,就特別嬌慣他,這樣只會害了他的。”

韓夫人面色微微一僵,随即笑道:“那,那便聽夫君的吧。”

聽母親松了口,司馬珏大喜,站起身來,對着司馬曜和韓夫人深深一揖,說道:“多謝爹爹,多謝娘。”說罷便像小兔子一般蹦到司馬珩身邊,笑道,“大哥,這下我們可以出去了吧?”

“好。”司馬珩伸手在司馬珏的小鼻子輕輕一刮。

“大哥,我也要去!”司馬妍跑過來拉住司馬珩。

“阿妍也要去?”聽到司馬妍的話,司馬珩擡眼看了父親一眼,見司馬曜低頭飲茶,未加制止,便笑道,“好!阿妍也去!”

“哇!我也可以去雒水放河燈了!”司馬妍見兄長答應了,歡喜得直拍手。

“阿婉,你要不要一起去?”司馬珩對着司馬婉問道。

司馬婉前幾日正與劉意映鬧得不痛快,不想與她多相處,便望着司馬珩笑了笑,說道:“大哥,我們都去了,誰來陪爹爹和娘呀?我還是不去了。”

聞言,韓夫人點了點頭:“阿婉月底便要出嫁了,這幾日還是留在家中為好。”

“阿婉聽娘的。”司馬婉走到韓夫人身邊坐下,擡起頭來,一臉微笑,“阿婉出嫁之後,便不能在爹娘身邊盡孝,這幾日阿婉自然要多陪陪爹爹和娘。”

司馬婉情真意切,韓夫人都抹起淚來。看到這一幕,劉意映突然又想到自己離宮之前,田太後抱着自己痛哭的場景,眼中瞬間氤氲起來。

突然,她的手中一暖。

司馬珩握住她的手。

她忍住眼淚,擡起頭來,望着他微微一笑。

他對着她笑了笑,然後轉過臉,對着司馬曜夫婦說道:“爹爹,娘,那我與公主就帶着阿妍和阿珏出去了。”

“去吧。”司馬曜揮了揮手。

衆人又向司馬曜和韓夫人行了禮,這才攜手出了府。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妹紙給我提意見了,說我更新不規律。我首先道個歉,确實最近更新不太規律,主要是手裏沒有存稿,工作又忙,不能按時下班,所以不用在8點的樣子更文。明天還要出差,中午休息那一會兒可能也抽不出時間來碼,如果明天要更文的話,可能要晚上十一點的樣子了。要不,我明天停更一天,把時間調整一下,還是每天晚上20時02分更文?這樣的話,接下來一段時間更新應該會有規律一些,我也不用這麽趕?妹紙們,這樣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