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3 章 生死未蔔

天色深暗,頭頂是一片黑漆漆的天空。黑沉沉的夜色象厚重的巨毯,覆壓著一切。沒有月色,也沒有星光,似乎它們都被擋在巨毯之後,再銳利的光線也無法穿透。

幽暗的碎石小徑上,一個白衣的少女在倉皇地奔跑着。在急促一陣奔跑之後,心口隐隐作痛,連帶呼吸也火辣起來。腳步不自主地逐漸慢了下來,纖掌按著胸口,急促的喘息着。

身後一亮,三道人影已如電而至。只在眨眼時間,便已經落至了她的身後。

“月傾悠,且看你還能逃到哪裏去?”水曉韻冷冷地道。“今天我便要為師尊報仇雪恨!”

“你對我的無禮本聖女也是記下來。現在且來慢慢清算吧!”聖女在一旁冷冷地道。

“傾悠,停下吧!”沉楓嘆道。“前方已經沒有了路。你走不了了!和我回去吧!難不成我還真會難為你?”

“回去?”月傾悠淡淡一笑。纖指了指水曉韻和五采聖女二女,“讓她們将我碎屍萬段麽?”

“怎麽會呢?”沉楓看了看二女,從容地道。“傾悠你盡管放心,只要我還存活在這世上一日,就絕不容許有任何人傷你一絲發毫。”

水曉韻和聖女齊齊冷哼了一聲,顯然對沉楓的話是嗤之以鼻。

“好放肆的話。難不成你竟真的将本聖女先前的話視若無物嗎?倘若本聖女執意要殺月傾悠,看你待怎麽辦?”聖女冷冷道。

“那你就得先過了我這一關!”沉楓神情亦是一凜。

“好哇!剛才我們在那廳上所處的對立位置竟是掉轉過來了!”聖女今天的話恐怕比沉楓以往在她處所聽到的話加起來還要多。就連話語中所攜的語情也多了幾分人性化。“月傾悠可是你莫家的仇敵啊!蓮源月氏與莫氏争霸,怎麽說都是不共戴天。你怎麽反倒幫起她來了!”

“那是因為他看上了月傾悠的美色!”水曉韻亦在旁冷冷一笑。

兩女一唱一合,話中所夾的諷刺尖銳,弄得沉楓好不狼狽。但他還是堅決地道:“我說過的話先前仍舊有效。無論是誰,想要殺月傾悠,先得跨過我這一關!”

“那就把我們倆約下的決戰就此提前吧!”聖女纖足輕輕點地,向前迅速滑了出來。五彩聖光在身體周圍緩緩流動着,照得四周的黑暗一片斑斓光彩。

沉楓嘆了口氣,轉向水曉韻道:“水小姐,雖然華姨之死,我也很是難過。但畢竟月傾悠并不是直接殺死華姨的兇手。如果你還認可我這位新帝國的皇帝身份的話,能夠請你暫時放下——”

“不可能!”水曉韻冷冷地道。“月傾悠雖然不是直接兇手,但她卻是主謀!若不是她的毒計,師父也不會死!要我饒過月傾悠,根本不可能!雖然師父曾經要我輔助于你,但并不表示事事我都要聽從于你!皇帝陛下!我所有的部下和軍隊都可以放棄交于你,但你卻絕對無法剝奪我的思想!”

“看來是講不通的了!”月傾悠淡淡一笑。“莫郎,你的好意傾悠心領了。既然她們不肯放過我,就盡管上來吧!”

“但是——你腹裏還有——”沉楓急道。

“原來你是為了這個才要護住我的嗎?”月傾悠眼神一黯。

“不是的!傾悠,你——”

“你們兩個少在這裏卿卿我我,惡心得連我都看不下去了!”五采聖女怒道。嬌軀一晃,駕起五彩聖光,五行之力便洶湧澎湃而出,像一股滔天的飓浪,将周圍四周全部都卷在風的氣旋之內。

沉楓臉色一變。雖然他并不介意和聖女提前展開那約定的大戰,但此時無論是時間還是地點都不合時宜。

更重要的是,雖然由于夜色難以看清楚地勢,但也可以勉強看出頗為狹窄,不利于閃避。一旦兩大高手就此展開對決,嬌弱的月傾悠很有可能會被那無意外放的勁風殺傷。更何況旁邊還有個虎視耽耽的水曉韻。

心念電轉只在那瞬間,別無其他選擇,沉楓一掌迎了上去。

沒有選擇以勁氣碰撞,而是力量內斂,兩人的手掌結結實實地碰撞在了一起。聖女頓感到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大力量自沉楓的手心傳了過來,源源不斷,卻又生生不息,一個接一個浪頭,滾滾而來。

“你要和我拼內力!”聖女臉色微微一變。內力比拼是最為兇陷的方式,一般不到不得已高手是不會選擇此下策的。更何況現在對拼的雙方,一個是般若之力舉世無雙的莫沉楓,另一個是融合五采聖利五行之力浩瀚若海的五采聖女。誰的力量強,還真的難說。

在這兩大絕世高手比拼內力的時候,水曉韻反而不再敢向月傾悠逼近半步了。因為她很清楚,此時無論是任何舉動,哪怕是再細微的聲響,都有可能會對這進行內力比拼中的兩人造成影響。而這影響,可能會是致命的。

水曉韻自然不希望看到任何一方可能會出事。只得狠狠瞪了月傾悠一眼,凝神閉息,靜靜地站在原地不動。

一縷微光穿透那厚厚積澱的濃霧,宣告着夜晚的結束。朝陽照射在這翻湧的濃霧上,竟然覺得不似陽光,反而增加陰霾天氣時那種暗流潮濕味道。

天色漸明,終于能夠看清楚衆人所在的位置地形了。懸崖上有一塊平坦寬敞地方。在懸崖邊緣只要夜風呼嘯的尖銳聲,就知道這片懸崖很高峭。

月傾悠此時就站在這片廣寬崖頂的最邊緣之上。

天色已顯發白,将近黎明,懸崖邊緣距底下的亂石峽谷深不見底,簡直難以估計到底有多深,但可以肯定的是,掉下去确是必死無疑。

對面還有峻峭的崖壁,比這邊還高。所以這個峽谷簡直就是同一座山劈開一道裂縫而已。對面的峭壁距這邊只有四十餘丈左右。

這時,突然聽得聖女悶哼了一聲,身上的五采聖光頓時完全遁去,整個人身形迅速向後飄飛而去,足尖一點,駕起五色聖光,在那強大的沖擊力之後,竟尤如一只輕盈的飛鳥,一下自懸崖的這一邊飛向了那一邊。雖然身形在空中疊蕩起伏,但卻畢竟是成功落到了對岸。

正當水曉韻和月傾悠看的昨舌不已的時候,對岸傳來了聖女恨恨的聲音。“莫沉楓,這次算你狠!但這次可不能算作我們兩個的約定之戰。最多我就放過月傾悠罷了!你若想要履行前約,就重新到盤古森林來一趟了!真真正正地擊敗了我,才會讓我心服口服!否則——哼!前約就此作罷!”

“這丫頭!”沉楓只是苦笑不已。“想不到這丫頭除了任性,竟還是蠻可愛的!”

可愛?此話怎講?水曉韻和月傾悠腦子裏都全是問號。

但還沒來得及等她們再進一步想下去,只見沉楓面容一端,肅聲道:“傾悠,這下你同我一起回去,總沒話說了吧!我想——水小姐——”瞟了水曉狁一眼,“也不會太過為難于你的!”

“莫郎,你的好意傾悠心領了!”月傾悠咬住下唇,緩緩地搖了搖頭。突然間,凄然一笑。“既然天意不興我蓮源月氏,縱然我等費盡無窮心機終也無可奈何。從今以後,這天下便是你莫氏的了。但是——你也休想就此得到我!只有死的月傾悠,沒有投降的月傾悠。”

“你,這又何苦呢?傾悠,你可千萬不要因此而想不開啊!”沉楓緊張地道。

“莫郎,難道到了現在你還不明白傾悠嗎?”月傾悠輕輕搖了搖螓首,微笑道:“我蓮源月氏此番之敗,實屬無奈。卻非敗在你莫沉楓之手,更決非敗于其他任何一方勢力。實是天意所至,被命運所擊敗的。但我月傾悠可是一個不甘向命運屈服的人,更是不容易被命運擊敗的人。就算我這番兵敗身死,但我仍然會想法子突破死亡的極限,重新再度複興。不是為了蓮源月氏那虛空的複國目标,而是為了證明我自己!所以當你們發現我就此這般死去,不必驚奇。但如果我仍然能從陰間回來,你們亦不必驚詫。因為你們到時卻應當好好擔心一番,究竟要如何面對複仇女神的反擊!”

她的這一席話宛如魔咒,雖然聲音甜美輕柔,悅耳動聽,卻使人有毛骨悚然之感,而凡是聽到這一席話的人,無論是沉楓,還是水曉韻,居然都覺得有一種不能不信之感。

“不!”沉楓臉色驟變,身形一閃,已到了月傾悠身前。

然而此時已經遲了半步,因為月傾悠所立足之處本就異常靠近懸崖。最後只是那般從容的嫣然一笑,清脆悅耳的輕笑聲也是在白霧中忽然向懸崖外躍去。

甚至那輕盈纖巧的嬌軀還在空中略略停留一下,那兒霧氣較薄,所以将她那絕代的風華看得更真切。

她不是飛鳥,所以在空氣中只能稍稍停了一下,然後便像殒石一樣向那白霧缭繞的深谷跌墜。

“傾悠——”沉楓慘呼一聲,卻眼見着不及攔阻。那美麗的身影,就這樣消失在他的視野之外。

在那一瞬間,沉楓的心頭,驟然流過一幕幕的記憶片斷。月傾悠的巧笑嫣然,那絕代的風姿,在這一刻,竟是這樣的清晰,那般的深刻。

“這下你總該滿意了吧!”沉楓望了水曉韻一眼,木無表情地道,轉身緩緩走了看去。

水曉韻妙目凝視着下方那深幽的谷底,良久,終于緩緩地舒了口氣。

三日之後……

被沉楓派下去尋找月傾悠遺體的人已經回來了。只聽那人道:“陛下,小人我搜遍盡是亂石的峽底,還利用各種工具查看過兩壁峭牆。但那片峽底的屍體實在太多了。因為曾有不少的月氏殘兵通過下方的道路逃進峽底,并與我軍的追兵發生了一場激戰。雖然他們的血肉模糊一片,但從衣服和性別還可以區分得出來。”

“下面所發現的屍體中,只有三名女屍,但卻無一是如陛下所描述那般特征的女子。而且根據衣物核對也沒有發現任何與陛下所描述相像的衣物。”

一幹人都只聽得倒吸了一口冷氣,不約而同地齊齊掉轉過頭望向沉楓。難道月傾悠從懸崖跳下去,居然能夠不死?這人的話顯然已透露沒有找到月傾悠屍體之意。

她一個武功低微且孤立無援的小女子,究竟是怎樣逃出生天的?這是盤旋在每一個人心頭的疑問。

蘭雅絲輕輕咳嗽了一聲,道:“月傾悠除非是會變成飛鳥,否則他的屍體必是有人早一步搬走。”

沉楓此時才終于從得到消息的驚駭中醒轉過來。心頭也不知究竟是盤旋着怎樣的一種心情,酸甜苦辣點點滴滴泛上心頭。只是他自己卻可以肯定的是,其中驚喜的成分卻絕對要大過其他的各般情緒。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緒,緩緩問道:“你口氣中好象不認為有人早一步帶走月傾悠的遺體。為什麽?”

那探子回道:“因為屬下勘查得相當仔細,并沒有遺漏下的跡象。如果是有人自高空墜下跌成一團肉醬,那跡象是很明顯的。無論如何也會有痕跡留下。”

東籬散人沉吟了一下,突然道:“有沒有可能月傾悠根本就沒有死?”

那探子搖了搖頭,道:“兩邊峭壁我查看之下,都有人攀援敲鑿過。在跳崖的這一邊,峭壁雖然一路上是有幾處微向內陷的地方,而且平坦寬闊足可容身,但坑坑窪窪石筍滿地難以立足。而且這幾處地方都是天然生成,也都不存在有人動工或走動逗留的痕跡。再說,月傾悠怎可能倒着飛入凹陷的壁內?”

蘭雅絲黑寶石般的明眸一轉,側首望了沉楓一眼,笑吟吟地道:“那卻未必見得哦!月傾悠這丫頭的辦法多得是!滿腦子古靈精怪的主意。依我看來啊!她九成還活着。”

“諸位想想,為什麽那條地道會是通往這樣一條可以說是死路的懸崖。而月傾悠又自始至終都不慌不亂,顯然早已成竹在胸。又恰好選擇懸崖邊緣立足。這一切看來盡是在她的計劃之中的。可惜了!若是當時我在的話,說不定能戳破她的詭計也未可知。”

“活着也好!”沉楓此時可沒心情去取笑蘭雅絲的大話了,只是喃喃地道了一聲。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未免太大,竟然将自己心內的真實意圖暴露了出來。轉目四顧周圍衆人古怪的面色,尤其是蘭雅絲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心頭不由微微一跳。

“是啊!活着也好!”蘭雅絲笑吟吟地接口道。“不管月傾悠是否還真的活着,但實際上蓮源月氏已經是二度遭到了滅國之禍。想要在短時間東山再起已是不可能的了。那些蓮源餘孽四處逃散,只會給帝國帶來嚴重的傷害。倒不如讓他們聚攏在月傾悠的旗幟之下。有了約束,反倒會好得多。”

“岚皇妃所言極為有理!”東籬散人颌首道。

“既然如此,月傾悠之事就到此為終,不必再查,也不必再提!”沉楓淡淡道。“各位先退出去吧!我想靜上一靜!”

衆人對望了一眼,再不發出半句話,個個默默地退出房門,将沉楓一個人留于房內。

靜坐了一陣,終于将心頭月傾悠的身影壓下,正當沉楓準備起身之時,突然心湖中微泛起一陣漣漪,一股強烈的警覺性頓時躍上心頭。随後,在精神高度集中,六識神通才掃描到了就在這間房外不遠處竟靜靜地站着一條人影。

“誰?”沉楓又驚又怒,竟然被來人欺近自己十丈只內才被六識神通所發現,不由使得沉楓首次對自己的六識神通感到懷疑一起。

身形微微一動,已穿房而出,身子才剛穿房而出,一道豪光已自沉楓全身泛起,心年微微一動,便朝着那還不知究竟是何訪神聖的神秘來客激射而至。

欺霜賽雪的纖手輕輕一揮,也不見有着什麽驚人的力量和氣勢的散發,那股看似鋪天蓋地勢不可擋的豪光便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消失得是那樣的自然,無聲無息地自然融入了周圍的天地中,只是将那強大的能量重新返回給了大自然。仿佛在那人的面前,這本就是不應該存在的一般。

“有客自遠方來,等到的竟是這樣的招待!這難道便是殿下的待客之道嗎?”白衣白袍的廣林呵呵一笑,腳尖輕輕一點,便如一只離弦之箭般飚射而至,穩穩地落在了他那最心愛的寶貝女兒的身邊。

“廣林先生!廣——心小姐!”沉楓乍吃了一驚。這樣的來客,他卻是未能料及到。

“兩位,是怎麽會想到至此的?”客客氣氣地将廣家父女請進了主廳,話過三響,沉楓才客氣地問道。

廣林微微一笑:“先是恭喜陛下終于得償心願,得回了屬于自己的東西。未能趕上陛下的登基大典,實是遺憾!廣林于此時偕女來賀,還望陛下海涵!”

“先生客氣了!”沉楓腦中飛快地思索着廣林的來意,微微一愕,随即便醒悟過來了。廣林對自己提供了那麽多的幫助。現在時機成熟,顯然是到了來索要利息的時候了。

雖然心中微微有點不悅,但畢竟廣林确是給予了自己巨大的幫助。即使沒有這一切,僅是看在廣心的份上,只要要求不過份,沉楓還是會答應的。輕輕咳嗽一聲,沉楓客氣地道:“先前先生對朕幫助良多。這份情朕早已記在了心頭。是以——”

“我想陛下是誤會了!那些微薄小禮,實是不值一提。陛下怎地此時還放在心上。廣林卻早是已忘了!”廣林微微一笑,打斷了沉楓的話語。環顧了一圈四周,突然微微一笑:“陛下,在下突然想欣賞一下這周圍的景色。心兒,你就留在這裏陪陛下吧!”

“哦!先生只管請!”沉楓這才明白過來廣林竟是在創造一個他同廣心單獨相處的機會。這麽說,他偕女一路前來,也是為來——

見到父親的借故離去,廣心自是清楚其原因,玉臉亦不禁微微一紅。而沉楓面對玉人,卻也不敢主動開口。兩人相對靜坐半刻,竟是無人出聲,室內靜寂無聲,倒是反顯得氣氛有些尴尬。

“陛下繼承先皇偉業,歷經艱辛,終于重新完成江山統一的大業。廣心先在此向陛下恭喜了!”

“小姐切勿要如此!”沉楓緊張地道。“什麽陛下皇帝,那都是在人前為維持帝國皇家威儀不得不用。小姐若亦是如此,那便是見外了!倘若小姐承蒙不棄,像玉瑚他們…..哦!還是像以前一般的稱呼吧!省得倒是生出一層隔膜了。”

“好吧!公子!”廣心微微一笑。

聽着廣心終于換回了以前對他的稱呼,沉楓長長地出了口氣。

“小姐,這個,那個——”沉楓支支吾吾地了半天,就是什麽也未能說清楚。

“廣心此次前來,除了是陪同家父一道外。還想告訴公子一件事。可能不久之後,妾身便準備隐居于山野之間,再不過問紅塵之事。也許——這是最後一次與公子相見了吧!”

這句話仿佛是一道晴天霹靂,把沉楓打得在原地僵住了。

“為什麽?為什麽?”沉楓喃喃地念着。

續鳳瑰的一夜飄渺之情之後,又一個使他心儀的女子即将離他而去。如果說鳳瑰的離去實在是無奈而又無法把握的命運的話。那麽廣心——

“小姐,你能夠不這麽做呢?”沉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只大手驟然按上了廣心的香肩。只聽得“啊”的一聲輕呼,廣心雪白的玉頰已竟染上醉人的陀紅,這副嬌羞無比的神情,是沉楓以前從所未能見到的,不由心頭微微一蕩。

“可以嗎?”沉楓一雙明亮的眼睛深深地凝視着廣心的明眸,眼中盡寫滿了真誠與渴望。看得廣心芳心不由一顫。

“不行!”半響之後,廣心輕輕地道。輕輕的一句話,便将沉楓的夢想打得粉碎,腳步一個踉跄,重重地跌坐回了座位中。

“不過——妾身的隐居之所,到時會告訴家父的。陛下如真的有心想見廣心一面,便只管前來便是。只不過——”

“只不過什麽?”被廣心起伏跌蕩的話弄得有些糊塗的沉楓,帶着渴望的聲調,急問道。

“只不過——到時能否進得了妾身的鄙居,還要看陛下的本事了!”廣心抿嘴一笑。“廣心為了防閑人打繞清淨,到時會在周圍設下幾道禁制。這幾道禁制将會融陣法、武學、魔法、天文、地理、風水等各種知識,因地設置。陛下若是有本事連闖三關,妾身到時定當相迎。若是陛下有本事将所有禁制一一破去,那——”

“那什麽——”

廣心的粉臉一紅,螓首垂得低低的,聲音亦如蚊語低不可聞。“那時廣心便任由陛下随意處置。”

沉楓心頭一蕩,但随即大喜。聽廣心的話中之意,顯然已是明了了自己的心意。但所謂的設下幾道禁制之關,想必還是有着女兒家的矜持和考驗自己的意思。只是——廣心所設的關卡,想來可必是不好過啊!什麽融陣法、武學、魔法、天文、地理、風水等諸知識于一體,自己若不下些苦功研究,想來也不會好過的。

“莫沉楓定不會辜負小姐的期望的!”

“咳!”輕輕一聲咳嗽聲,廣林突然現身在室門前,只弄得沉楓廣心兩人大是尴尬,俱在肚裏暗罵廣林不識時務。卻未料到自廣林身後,南宮玉瑚、蘭雅絲、夏绫音卻轉了出來。

“才聽到廣心妹妹到來。讓愚姐好是歡喜!”南宮玉瑚親熱地執起廣心的手。“一別經年,別說是陛下對妹妹一直念念不忘,就是我們也是好生想念妹妹呢!”

“皇後娘娘,不敢當!”聽了南宮玉瑚的話,廣心玉臉不禁再是一紅。

“妹妹的風姿氣質,高雅端莊,讓人一見便生仰慕之心。姐姐說的話,絕無半句虛言。來讓我們姐妹一起聚聚如何?”南宮玉瑚親熱地拉住廣心,四女很快便混成一團,歡歡喜喜地一起出門去了。

“廣林再次恭喜陛下了!”廣林不知什麽時候悄無聲息地轉到了沉楓的身旁,臉上帶着神秘的笑意,輕輕笑道。只不過從他那笑意和話語中便明顯可以發現,此恭喜已非先前的彼恭喜了!

饒是臉厚如沉楓者也不禁臉上一紅。

“先生,真的沒有什麽需要胗幫忙的地方嗎?”沉楓突然問道。

“我有嗎?”廣林微笑着反問道。“我還需要什麽呢?”

“我現在的希望,只是希望能夠看到我唯一的女兒能夠找尋到她真正的心意,從而獲得人生的幸福。這就已經足夠了!廣家,不再需要刻意追求更進一步的進步了。我的幾位先輩的經驗告訴我們,那只會給自己和子孫帶來不幸。只要能夠找到個人的幸福,那便已經足夠了。哪怕活得再過平凡!”

沉楓驚異地看着廣林。他沒想到廣林會在突然間說出這樣一席話來,這與當初他所見的廣林,性格簡直判若兩人。這究竟是——

“很奇怪是吧!”廣林似也看出了沉楓心頭的疑惑,淡然一笑。。“像我這般只會将個人的利益臨駕于國家之上的人。居然到頭來竟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沉楓确是難以理解,但當他看到廣林将目光投向門外,望向廣心的那種慈愛的眼神時,卻似乎有些懂了。

“我便只有這麽一個女兒,自小她便是我最疼愛的心頭肉。她的生母去世得早,因此在她身上我傾注了太多的關愛。若是為了她,便要我放棄整個世界,我也會毫不猶豫。”

“心兒這孩子雖然待人随和,但我卻知道她在骨子裏有着一種高傲。這二十多年來,卻沒有一個男子能入得了她的眼中。卻想不到最後陛下你——”

“說句實話,我并不認為陛下你是心兒的最好歸宿,無論是從哪個方面來看!但心兒既然和你有此緣份,我自然要為她做些什麽。傾力相助于你,便也是為此。只希望陛下以後能夠善待心兒,便是我最大的願望了!”

“請放心!”沉楓起身鄭重地朝着廣林微微一屈身。“莫沉楓能得廣心小姐青睐,已是最大福份。即使沒有先生這番話,沉楓也必會以最大的真心去呵護她的。”

“我相信陛下的!”廣林一笑道。“我不僅相信陛下能夠真心地對待心兒,也信任陛下能夠重新治理好這片大陸的美好山河。讓一切都歸寂于正常與和平。”

“這一片的山河,是多麽的美好!”沉楓伸手推開窗戶,望着那青青翠翠的青山綠水,白雲缭饒的純淨藍天,以及隔着高樓閣窗遠望到的市街上密密人流,喃喃地道。

“江山如此多嬌!卻又怎能叫人舍得去辜負它!”沉楓微笑道。

後記

新帝國歷二十七年,三月。

初春甫始,新年才過。天氣尚有些微寒,但草木已吐出了微嫩的細芽。在又一個冬天的輪回之後,春回大地,生機四溢,四處都充滿了歡悅的活力。

沉楓和他的幾名妻子便服微行,沒有任何的随從侍衛護行,悠閑地穿梭于帝都的鬧市大街之上。

“看着這一派和諧幸福的太平景象,我心中确實有些欣慰呢!”沉楓回首望向衆女,微笑着道。

“皇上啊!夫君啊!”蘭雅絲嬌笑道。“您這話可是有些自誇功績的嫌疑呢!雖然這眼下的太平盛世卻是不争的事實,不過,也不必要這麽自誇吧!”

“我可沒有自誇,這可是你說的!”沉楓哈哈一笑。“其實我清楚得很。眼前這番世象,太平有餘,盛世不足!”

“我也許不是一名治世的明君。我不像父皇那樣,能夠以一己之力,開創出一個新的世界。我不是一名成功的開拓者,充其來說只是一位成功的繼承者而已。所以我能夠作到的,只是讓這個帝國,天下的人民都在這個框架下規則的進行運轉。所謂無為而治,大概便是如此吧!至于以後将帝國發揚光大,鑄就百年盛世,開創前所未有的基業。那就留給後人去做吧!”

“這便是作為一名萬乘之君所必須承擔起的責任吧!要已一己之力,卻要對整個天下的發展,全部人民生活負責。這也許是太殘忍了一點!也太不負責任了一點。将歷史的發展興衰只傳承希望于一人之手,這,也許就是朝代必然改替的原因吧!”南宮玉瑚若有所思,輕輕地道。

“玉瑚你這番話若讓別的人聽到了,可是以為大逆不道的罪名哦!”沉楓不懷好意地嘻嘻一笑。“而且現在的皇帝,你的夫君我可還就在你身邊哦!恩,回去之後一定要好好罰罰你,你們說,我該罰玉瑚什麽呢?”最後一句話卻明顯是朝着其他兩女所言的。

“我知道該罰什麽?”蘭雅絲明眸一轉,螓首湊到沉楓與南宮玉瑚之間,悄悄地說出了一句話。只聽得兩人嘩然。南宮玉瑚羞得滿面通紅,佯怒舉起手中的絲帕,便要追打蘭雅絲,蘭雅絲則吃吃地笑着,借着沉楓和夏绫音兩根柱子,巧妙地閃來避去。一時間歡聲笑語不絕。

沉楓則束手站在原地笑看着兩女的嘻戲,臉上盡是滿足欣慰的笑意。

“可惜廣心妹妹不肯和我們一同出來!她是個喜歡清靜的人。否則我們一家人便齊了,團聚在一起游玩漫步。那是多麽美好的事啊!”夏绫音嘆道。

青青綠草之間,突然被一只細嫩肥白的小手撥開,一個大約三、四歲的小女孩搖搖晃晃地自草叢中鑽了出來。

看着前方的沉楓一群人,小女孩的眼睛突然一亮,搖搖晃晃地拖着小小的身子跑了過來,一只胖胖的小手,就這麽拉上了沉楓的衣襟,另一只小手則指了指不遠處那清澈的小溪。

“小魚!我要!”小女孩的聲音很細很嫩,聽起來卻清脆甜美,就像她的人一樣,是那麽的可愛。

沉楓回首望了望幾位嬌妻,微笑着聳了聳肩,執起小女孩的小手,陪着她來到小溪邊,耐心地陪她抓起小魚來。

沉楓少年之時也不泛有淘氣頑皮,抓魚鬥雞的經歷。但幾年養尊處優下來,這些本事大都已丢完了。但若要用上般若之力去抓魚,那兀也太過丢臉了吧!幾位嬌妻可還是在身後笑嘻嘻地看着呢!

不知不覺,時間已靜靜地逝去,太陽已開始朝着西天傾斜,天空也開始被紅色的雲霞染成同一顏色。沉楓才拍了拍手,爬起來,小心翼翼地把好不容易抓到的幾條巴掌大小的小魚用樹枝穿成串,交到了小女孩的手中。

小女孩咧開小嘴,望着沉楓笑嘻嘻地笑了。似乎很滿足,但手還是緊緊地拉着沉楓的衣袖,似還有些舍不得離開。

忽地,小女孩歡呼一聲,驟然松開了沉楓的袖子,一路小跑着搖搖晃晃地朝着側旁的一旁而去。溪源上處,樹影搖弋,隐見着一個女子優美的倩影,輕紗蒙面,一身紫色羅衣罩在那婀娜的身段上更顯明媚動人。一雙明亮的美眸,正深深地凝視着這方向。與那雙熟悉的眼神一碰,沉楓心神頓時大震,平靜的心态終被打破,勉強壓下心中的激情,目光炯炯,從此再也不離那女子身影半寸。

看着那小女孩歡呼着投進女子的懷抱。兩方人都只是呆然地彼此對視着,一時竟也不知該怎麽好。直至那女子突然微微一笑,纖手舉起,将那蒙面的輕紗取下。

“月傾悠!”蘭雅絲怔怔地道。

(全書完)

第 172 章 (2)

消失得無影無蹤,顯示底下別有洞天。

身體已經落入深洞,但将懸未落,尚停留在半空的那一際,突然無數的勁風自四面八方暴雨般疾射而來,一道道包含着強大爆破性的強光,也不分先後的同時射出,各式各樣的攻擊布作了一組天羅地網,将身處半空的沉楓的活路,盡數封死。

不假思索,沉楓左右雙手同時亮出了一個人頭大小的土黃色光球,手臂猛然高舉在腦後,兩個光球一觸即融,然後狠狠地砸落向底下無際的深淵。

“轟!”爆炸在半空響起。兩個土系高級重力魔法的相互碰撞,再加上般若之力強大力量的點燃,在那一剎那,将使得周圍的空間都為之微微扭曲,整個空間內的所有一切都在那一刻為之窒然。就在那短短的一剎那間,沉楓的身影化作一道清風,破困而出。

雙足已經觸及堅實的大地,但沉楓的心仍是未免有些忐忑不安。

就在這時,“呼——”一陣低低的咆哮之聲突然間在這片深幽的黑暗中響起。就在不遠處的前方,兩點綠芒如兩團幽明的鬼火,驟然間亮了起來。一種極其猙獰可怕的殺意,帶着無盡兇狠惡毒,仿若凝作有質,鋪天蓋地地猛然向沉楓撲了過來。那隐藏在咆哮聲之下的若有若無的低嘶,時斷時續地撲散而來。那般給人的恐怖的感受,竟仿佛是來自九幽黃泉的可怖妖魔。

“好家夥!”沉楓低低地呢喃了一句。“終于出來了嗎?”手臂一翻,王者之劍如變戲法般驟然出現在他右手上,神情肅穆,般若之力的凝聚已經達至頂峰,不敢有絲毫大意。

手腕輕輕一抖,上中下、左中右六道劍氣直劃而出,組成了九個歪歪扭扭的格網,向着前方那深幽黑暗處的莫名妖魔,迅速推進。

低低的一聲咆哮,綠光忽然間大盛,一道強烈的凸形綠色光波,挾着猛烈惡臭的腥風,迎頭而出,只在第一時間,就将那數道試探性的劍氣,打得灰飛煙滅。尚不減餘勢,朝着沉楓兇狠地撲了過來。

彩光驟閃,一股圓柱狀五彩斑斓的光波突然自沉楓的後方升起,激起漫天的光點碎花,呼嘯着貼着沉楓的身子疾擦過,朝着那莫名妖魔的栖身之處,勁射而去。

沉楓心頭驟然泛起一股駭然,不須轉身,六識神通掃描而出,腦海中立時泛起了一副畫面:在他身後不遠之處,五采聖女正緩緩地收回一只欺霜賽雪的玉手,冷冷地橫掃了沉楓一眼,瓊鼻輕輕哼了一聲,螓首一偏,看也不看沉楓,只是似自言自語地冷聲道:“妖怪!我讨厭!”

沉楓奇異地望了聖女一眼,但眼下機會難得,來不及多想,醞釀已久的強銳般若之力,借着王者之劍的輕輕一揮,那驚天一劍,在六識神通的鎖定之下,耀目的白光化作一道光箭射出,緊随聖女那斑斓光波一擊其後。

“砰!”光華燦爛奪目,黑暗中驟然一亮,雖然光芒籠罩的範圍僅有那十丈距離,但也在周圍處那看似浩瀚無邊的黑暗深處,濺起點點的星光。

“嗷嗷嗷——”憤怒的咆哮聲中終于不小心洩露出了一點痛楚的感覺。趁着這難得的契機,沉楓聖女幾乎在同一時刻全力發動,兩股排山倒海的龐然力量,以着兩道不同的角度合擊而下,朝着那妖魔緊追一擊。

當世力量最強的兩大高手聯手一擊,即使是強若廣心、或是已故的羅什孽磐、華亞等人也絕不敢正面擋其鋒銳。但那妖魔竟似不懂得閃避,竟屹立原地不動,憑着自身的力量,竟要正面硬接這絕世一擊。

“砰——”

“轟!”

“嗷——”

在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中,一道高分貝的慘叫聲劃破了這片黑暗中的對峙狀态。重重的喘息聲持續了小半響,只惹得聖女不耐煩起來,纖手一招,大片的白熾色的三味真火凝化為牆,在黑暗中再度點起光亮,平推而過,只燒起一片焦糊味後,最後的生息也終于熄滅。

“哼!先前看起來聲勢不俗,想不到竟是不堪一擊!”聖女冷冷地哼了一聲。

仿佛是一道電光霹靂乍現,若有所得。沉楓猛然轉首,怔怔地盯住聖女,半響,忽然輕聲喚道:“鳳翎!”

聖女嬌軀微微一顫,但面上容色卻未有絲毫所動,頭亦不偏,只是冷冷地道:“你說什麽?”

沉楓将聖女的舉止都看在眼裏,微微一哂,神色略有歡悅。“鳳翎!真的是你嗎?”

“你到底在說什麽?大白天在發什麽白日夢!”聖女冷冷接口道。“你說得是那個叫鳳翎小丫頭的意識嗎?這些天來,在我的用功之下,她的元神早已灰飛煙滅,不複存在了!”

“你以為這番說辭就能騙得過我!”沉楓輕笑一聲。“鳳翎!是你!對嗎?”

聖女只是沉默,過了一陣,才突然開口道:“若你真正還是念着鳳翎的話,看在你是個值得我一戰的對手的份上,我便奉勸你一句,把她忘了吧!”

“哦?”雖然周圍一片黑暗難辨,但沉楓卻可以憑着六識神通敏銳地看到聖女玉臉上平靜的神情,不由得一揚眉。

“鳳翎?我說過:她現在已經不存在這世上了!鳳翎便已是五采聖女!但五采聖女卻絕非鳳翎!”

“你的意思是——”沉楓略一思吟,突然省道:“難道你已經将鳳翎的靈魂予以融合了?”

“但這也意味着你擁有了以前鳳翎的記憶!在某種程度上說,你就是鳳翎的化身!是不是!”

“是又怎麽樣?”聖女輕輕哼了一聲。

“那麽,那麽……”沉楓遲疑了一下,終于啓口道:“那麽你是否還記得那段我們在一起的日子呢。”

聖女美目中寒光乍閃。“我還未說,想不到你竟自動找上門來了!我從鳳翎的記憶中得知,你曾對她所做過的那一切。這一切,你都将會付出相應的代價的!”

“什麽?有沒有弄錯?”沉楓傻住了。“我,我和鳳翎之間,有什麽需要付出代價的?”

“她對你付出了那般多,将一個少女最純真的感情都完全投到了你身上,卻沒能得到哪怕一丁點的回報。難道這還不夠嗎?”

“這——”沉楓沉莫了。如果非得認真起來說的話,他是脫不了玩弄鳳翎感情的罪名的。與其無意義的争辯,還不如閉上嘴來得高明。

“難道——便真不能談談嗎?你既然擁有了鳳翎的記憶,自然應該清楚鳳翎她自己的心意如何。如果你要殺我是為了鳳翎的緣故的話,難道鳳翎便是願意殺我的嗎?”

“哼!這一切廢話都是空談!除非你能夠真正擊敗我再說。”沉默了小半刻,聖女的櫻口中突然吐出了沉楓做夢也意料不到的答案來。

“我,五采聖女,只會屈服于比我強的強者!”

沉楓一怔,實在沒有想到聖女會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來。心頭猛得一跳,仔細地端詳了聖女一陣,才緩緩開口道:“好!”

“去!”正在這時,突然白芒熾盛,一道婷麗的白色身影,籠罩在明亮的白色光華中,自兩人的身旁一掠而過。只掉下一句冰冷的話語。

“再不追,恐怕就真讓月傾悠給溜掉了!還愣着幹什麽?”

水曉韻的倩影還未來得及展開全速,就在這時,一聲驚天動地的暴喝聲突然乍起,地上那團本已攤作一團爛泥狀的妖魔,突然暴起發難。暴雨般的狂潮在空間中卷起層層飓浪,發難時間極快,兩人相距又近在尺內,待到沉楓和聖女反應過來已是遲了。

黑與白的色彩在那狹小的空間中狠命一擊。水曉韻雪白的長袍前胸已經盡被紅色所浸透,雖然在那千鈞一發時刻她及時發動了空間魔法,但那一擊畢竟集盡了偷襲者畢生功力,這等級數高手的全力一擊,自是非同小可。強大的能量影響了魔法元素的正常活動,即使隔着兩個不同空間的絕對遙遠距離,仍有近四成功力正面襲到,使得她終受重傷。

“轟”遲來的雷霆一擊終于結結實實轟在了那妖魔身上。沉楓和聖女俱是又驚又怒,以兩人的功力,竟讓人在眼皮底下詐死躲過不說,還大膽暴起傷人。這飽含着憤怒的聯手一擊擊中再無力量護身的妖魔,才讓他完全死得透了。

“這人好恐怖的功力!咦?這青色印記,難道竟會是——不可能,他應該早就已經死了啊!”水曉韻平緩下胸中翻騰不已的血氣,胸前的外傷也在醫療魔法的白光下逐漸愈合。這才有暇望向地下那險些致她于死地的兇手。當目光落到那仿佛應該是腦袋的位置上,秀眉輕蹙,輕呼出聲來。

“這家夥你認識?”沉楓努力地将自己的目光從那黑糊糊一團根本不成人形的家夥身上移來,随口問道。

“只是——聽說過而已。”水曉韻淡然應道。“從額上這沱青色的印記看來,再加上這身恐怖的功力,這人,很有可能是二十多年前大陸戰争時期的天下第一高手,東北萊頓公國的親王匹那克特。”

“哦!”對于二十多年前大陸戰争的事,沉楓和聖女俱是未曾親身經受,也聽聞不多。匹那克特這人物之名更是根本聽都沒聽說過,所以聽後也沒什麽反應。

水曉韻秋波一掃二人,心下暗暗一嘆。“這匹那克特乃是昔萊頓公國國主之弟,據聞天生異禀,戰争爆發前曾以橫掃整個大陸無敵手。昔日國力漸衰的萊頓公國正是因為他的守護,才不敢讓蓮源帝國的兵卒進犯國土半寸。先皇(莫煌)魔武合璧其時天下無對,但生平僅有一次的敗仗,便是敗于他之手。只是在戰争中期神秘失蹤,才導致了萊頓公國的滅亡。當時人們都以為他看破俗事,隐退山林,卻想不到竟是落在月氏——現在竟落得這般模樣!”

“我看這厮也沒見得有怎麽了不起的!”聖女冷冷道。

“那是因為你們兩人聯手才有這般的後果。也許還有他功力大幅度衰退的原因。”水曉韻輕輕地道。“他現在的武功若真是如當年傳說般厲害,我現在就絕不可能還好好活着。”

聖女聽得輕輕地哼了一聲。

第 171 章 (1)

作為西北第一大州海州的首府,海寧也被月傾悠選定為蓮源月氏的臨時戰都。

只是,在海寧被蓮源月氏和五采蠻族的聯軍所攻陷的兩年後,終于又重新迎來它舊主的部隊。他們的來意,是要将帝國國土上這最後一塊猶被叛軍所占據的土地收回的。

月戶禮站在城頭之上,冷冷地看着底下的這支龐大的軍隊正在分頭合進将整座海寧城四周圍得水洩不通。大部隊的調動,只鬧得塵土飛揚。這整支大軍的行列如同巨大的長龍,一望無際,看不到頭也見不着尾,頗有種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感覺。

月戶禮重重地嘆了口氣。作為眼前這支孤軍的指揮官,他的心情是異乎尋常的沉重。想當初,雄師剛起之時,整個蓮源月氏的軍隊席卷而下,無堅不摧,席卷了整個大陸北部,統治了大半個北方。與南方的莫氏帝國建立起了勢均力敵的對峙政權。

但這一切,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崩潰的呢?是盟友五采蠻族的首先離去,還是東北的政局之變,或許是,南方那場著名的南方會戰呢?

當整個莫氏帝國的力量在逐漸的集中,政權、軍事力量的逐步合并,并重新組就了一支龐大且兇猛的軍隊時。蓮源月氏的地盤、軍隊卻在逐步的縮小。而且面臨的是四面楚歌的危險。

所以當這次帝國軍席卷而上時,只經過第一場野外會戰後,月戶禮便果斷地放棄了大會戰的軍事戰略,采取以城市防守為主,游擊騷擾為輔,堅決避免正面決戰,逐步收縮的戰略。

但是,這并不能挽救蓮源月氏失敗的命運,只是暫時起到了一個拖延的作用。終于,當那些外圍城市都已經被蠶食幹淨,只剩下最後的幾座大城市時,月氏的軍隊只得當起了縮頭烏龜,躲進了高厚的城牆背後,籍此來獲得最後的一點安全感。

“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吧!”月戶禮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心中想到。“沒有了退路,便只剩下絕路、死路!龜縮防守只能擋得了一時,畢竟,世上沒有攻不破的城市。當這最後的海寧城被攻破之時,就是我蓮源月氏滅亡的時候到了吧!”

“此時,那個女人到底在想什麽呢?”想着,月戶禮情不自禁地朝後方望了一眼,試圖透過濃濃的晨霧,看到“那個女人”的現在行蹤。最近幾個月來,她都一直躲在那間華麗的府第中,不出大門半步。一切的事情都全權交給了自己和她身邊的那兩名老者負責。甚至連命令,也僅是以口令的形式傳到。

“她現在究竟在幹什麽呢?難道又在策劃着什麽驚天的大陰謀?”月戶禮的內心,還是極其希望這位屢屢創造神話的公主,能夠在這最關鍵的時候再顯神奇,将他們從最深重的苦難地獄中帶回人間。

随着尖銳的號聲響起,大量步兵高舉起沉重的盾牌,作為首輪的沖擊者,發起了第一波的攻擊。成百的攻城車被推到了步兵的身後作為掩護,朝着厚重的城牆發起攻擊,

一浪接一浪的攻勢如同潮水一般。雖然情勢有些悲觀,但月戶禮仍然沉着鎮定,指揮有序。一道道的命運流水般不斷自他處朝着下列發出。城牆上的軍官們,來回奔跑,揮舞着手中的武器,不停的喝斥着手下的士兵。一波接一波的箭矢傾下,不斷的在城下濺起朵朵血花。滾木、炮石、金湯,所能夠想得到的,用得上的所有武器都被搬上了城頭,不斷地朝着城下擲出。每一發的武器落入敵人陣營中,都造成了巨大的傷害,士兵們往往都慘遭落得骨斷筋裂,腦漿四溢,血肉模糊,令人慘不忍睹。一時間戰場上,慘叫聲、呻吟聲、哭喊聲此起彼伏。

“轟!轟!轟!”震天的怒吼聲将整座城市都震得一陣搖晃。紅色與白色彌漫在整個天空之中。随着無數道紅色流星的劃天而墜,無數城頭上的士兵被炸得粉身碎骨,屍骨無存。

“火炮!”

站在高高城頭的月戶禮驚呼道。

“好多的——火炮!還有——魔導大炮!”

此次為了力求一擊殲滅蓮源月氏,沉楓在北伐前已作好了萬全的準備,調動了大批量的火炮和魔法師。超過百門以上的火炮,在同一時間內發出了憤怒的怒叫。紅光與濃煙在漫天飛舞中奪走了一條條的生命。整個城市都在火炮的淫威下顫抖,仿佛是遭受了地震,天搖地動。巨大的聲響震耳欲聾地沖擊着人們的耳膜。堅不可摧的牢固城牆在火炮的轟擊之下已經出現了裂痕和垮塌。磚石亂飛,血肉橫飛。

一向以火器力量見長的月氏軍隊,首次嘗到了被火炮轟擊的滋味。他們這邊自然也有準備的火炮,但數量與帝國軍相比可就是少數了,在第一輪火炮的突然發威中,就有着近半的火炮被引燃自爆,造成了城頭上的一陣騷亂。剩下不到十五門的火炮也難擋下方的數百門火炮之威。畢竟若要比拼外部力量,此時的蓮源月氏又怎能與傾盡一國之力的帝國相比。

超過三百人數的魔法師,分團聚集在四門魔導大炮之前,接連不斷地源源朝着魔導大炮內輸入着魔力。一顆顆閃爍着斑斓色彩的光球自炮口噴射而出,落到城頭上,造成了比火炮更可怕十倍的殺傷力。月氏這方那批數量本就處于絕對下風的魔法師,就在魔導大炮第一次響起怒吼時,便已經死的死,逃的逃。作為守城重要支柱力量之一的魔法師們,就這樣全線崩潰了。

“殺啊!”在火炮強大威力的掩護下,帝國軍的士兵們扛起一座座巨大的雲梯、推動着沉重的攻城戰車,朝着經過火焰的洗禮,看起來已經顯得有些脆弱的城門蜂擁而至,勢不可擋的沖向了海寧城。

“放箭!”随着各處小隊隊長的一聲令下,密密麻麻的箭矢黑壓壓的一片,遠方觀來看起來竟似嗡嗡的一片螞蝗,朝着城下勁射而出。

由于參與沖擊戰鬥的兵士們實在是太多了,幾乎每十支箭矢中就有七支在柔軟的人體血肉中尋找到了他們的歸宿點。緊接着,巨大的滾石,滾燙的火油,熊熊的火球,也不甘示弱的相繼争功,在攻城部隊慘烈的哀叫中奪走了一條條脆弱的人類性命。

“還擊!”随着攻城方指揮官的一聲令下,攻城部隊迅速推出了一排排的弓箭車。這種特制的弓箭車運用特殊的彈力技術,能夠将箭矢射出人力極限的兩倍距離。

人類的弓箭手也毫不示弱,一個個彎弓搭箭,箭在弦上被拉得滿滿的,頃刻間,在“嗖嗖嗖”的破空聲中,一排又一排的弓箭手輪番不斷的密集射擊,幾千把強弓不停地以狹窄角度向天仰射,使弓箭盡量落到城頭上最遠的距離。

雖然在野外的沖擊對戰中人數多未必見得能占上什麽大的便宜。但在攻城戰中,人數的優勢卻是得到了最為冒險的體現。

或許蓮源月氏一方的軍隊們早已準備周齊。但面對着攻城軍隊于己方十倍以上,火炮弓弩等遠距離殺傷武器數量都遠勝于己方。也實在沒什麽好說的了。尤其是下方那黑壓壓一片如螞蟻般一眼望不到邊的人頭,足以讓任何英雄都為之氣短。

“城破了!城破了!”只聽到城下傳來一陣歡呼與騷動。月戶禮的臉色頓時變得比白紙還要煞白。城牆和城門在猛烈的炮火的轟擊之下,終于抵受不住,層層碎裂,自此海寧的大門終于洞開。多日來的死守心血化為烏有。蓮源月氏,也就此——完了!

猛烈的炮火和弓箭車的強弩勁射,一次又一次無情将死神的請柬撒入擁擠且一心逃命的人群。在城門洞開之後,城外養精蓄銳已久的大軍開始蜂湧而上。厮殺的聲響如瘟役一般,很快便自城門口向內迅速蔓延,遍布了城內所有的角落。當城頭上僅存不多的守軍被數倍于己方的優勢兵力所吞沒後,那象征着希望與榮譽的旗幟,城頭上那被鮮血染紅的高高戰旗終于在轟然一聲中倒下。

看着己方那标志性的戰旗終于轟然倒下。這些以榮譽和信心來支撐最後戰鬥意志的守軍們終于完全崩潰了,軍心和作戰意志終于在無法挽回的劣勢中逐漸崩潰,向着城內四散逃開去。甫殺進城內的追兵們在漫長的圍城戰之後終于等來了正面大厮殺的機會,個個精神陡擻,熱血沸騰,準備大殺一場。戰城內處于被追擊的守軍一方卻是狼狽不堪。鬥志盡喪,兵器被丢棄在一地,盔甲也散落于四處,逃命在這時成為了唯一的意念,先前還是一只強悍無比的勁旅,瞬間便堕落成了一盤游兵散勇的散沙。

“就用這條殘命來報國報族吧!”月戶禮慘笑一聲,朝着月傾悠所在的方位最後深深地望了一眼,自腰間拔出閃亮的長劍,高喊一聲:“大好頭顱在此,誰敢來取!”毅然沖入了那血戰混亂的戰場,瞬息便被那滾滾的人流所吞沒。

到處都是屍體,到處都是殘骸,喊殺聲、慘呼聲、刀兵撞擊聲和火炮的爆破聲不絕于耳。

“轟!轟!轟!”城外的大片火炮終于再次開始了一輪純破壞性的齊射。樓下的城池到處都爆發着呼嘯的炮火,火光沖天映紅了整個城市,整個城市上下在短時間內相繼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狹小的街巷成為了血腥的戰場,到處充塞着喊殺聲、刀兵撞擊聲,戰鼓聲,還不時間隔着響起猛烈的炮聲。

就在這場亂兵厮殺四起,整個海寧成已成了一個崩潰失控的混亂局面中。一個身影悄然無聲地出現在了海寧城主府,亦是現在月傾悠居住下榻的府第門前。

“什麽人?”守衛在門前的一群侍衛亦有所覺,提起手中的武器便沖了過來。但還未能靠近,只見得那人衣袖輕揚,一連串的慘叫聲便接連響起,十幾名侍衛就此橫屍當場。

“莫沉楓!竟然是你!”勁風撲面,一黑一白,月傾悠身旁那最忠心的那名老仆自朱紅大門中飄然而出,目光落到來者的身上,不禁同時驚呼出聲。

此人卻正是莫氏帝國剛登基不久的新皇,莫沉楓。

也難怪兩人吃驚了,新皇登基才不久,就禦駕親征上陣尤有可說,但突然抛下所有手下,孤身一人出現在此處,也兀太過大膽,也太讓人吃驚了。若是一個運氣不好,被數千大軍圍住,那可不管是什麽帝國皇帝,也不管是什麽絕世高手,就算有通天本事也休想脫出。

“月傾悠可是在裏面?我想和她會面談談!”沉楓掃了黑白二老者一眼,問道。

話剛出口,卻又哂然笑道。“我這話倒真是問得多餘了。明知你們不會回答的。既然你們兩人不肯離此半步,想來月傾悠多半便是在裏面了。”

“你休想傷害公主!”黑衣老者咆哮一聲,雙爪屈指成鈎,惡狠狠地朝着沉楓撲上。白衣老者亦不甘寂寞,雙掌翻飛,推出一股巨大的勁力,直沖沉楓而來。

沉楓淡然一笑。似黑白二老者這等級數的高手,此時根本已經不被他放在心上了。長袖一揮,黑白二老者只感到一股排山倒海的勁力直沖而來,身不由己地就被這股勁力給帶到了一邊。

“嗤”的一聲尖銳輕響,薄如蟬翼的白色刀罡橫腰匹練般席卷而來,月經天身刀合一,須張發猬,顯然這一擊已是盡了全力。務求要一擊狙殺沉楓。

“唉!”沉楓幽幽地嘆了一聲。月經天雖然是蓮源月氏這些年苦心孤詣培訓出的高手,其武功已可跻身當世一等一高手從列,但在他這般級數面前,卻畢竟是差了一籌。三人聯手,在他看來,卻是根本不足為患。

倒是上次追擊月傾悠時,在密道中曾以精神遙感相對的那野獸般的神秘高手,使得沉楓有些憂心。但更多的,是一種刺激和興奮,是一種即将面對着棋逢對手時的歡悅。

青色的劍芒流星般飛刺而至,不偏不斜,恰好與月經天第二擊擊出的刀罡相撞。那月白色的刀罡,在青色的劍芒的纏繞之下,青白兩色交纏混裹,只是那一瞬間的事,然後便是一連串嗤嗤的濺擊聲,劍芒與刀罡同時歸于無跡。

九天仙子般的蘭雅絲,自半空中翩然而落,先是朝着沉楓嫣然一笑,道:“陛下,這等無足輕重的小人物根本不值得您親自出手。這裏交由臣妾解決便是。陛下只管放心前去擒拿那叛軍主腦月傾悠。”

“不!”三人幾乎是同時異口同聲地脫口而出,臉上俱是變了顏色,齊嘯一聲,不約而同地朝着沉楓發起進攻,但卻被蘭雅絲的古劍一一擋下攻勢。

三人的攻勢雖然如狂風般猛烈,卻也如暴雨般淩亂。沉楓只看了一眼,便知蘭雅絲是有勝無敗。叱殺喝喊聲和刀兵的清脆撞擊聲已經隐約而聞,大規模的部隊即将趕至。這裏的場面,再不值得注意了。

沉楓輕嘆一聲,擡足一階階地朝着府門攀延而上。當一只腳踏進那朱紅色的大門時,背後凄厲的慘叫聲驟然響起,那比平時拔高不知多少倍的音量,是一個人以生命之火所點燃的最後一符音節。

階下,如潮水般的軍隊逐漸湧來,将黑白老者月經天三人吞噬進了那無邊的人潮大海。

“楓!”

“玉瑚?”沉楓驀然回轉過頭,望向本不應出現在此處的愛妻。“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的?那麽侍衛是幹什麽的,竟讓你一個人孤身跑了出來?快回去!現在城內到處都在進行着戰鬥,刀箭無眼,萬一一個不小心傷着你了怎麽辦?”

“你真把我看作弱不經風的女子了?”南宮玉瑚微微笑道。“自從跟了你之後,武功都很少再使用了。但至少還未退步,用來應付一些小場面總是行的吧!再說,不是還有你保護我嗎?”

沉楓無奈地搖了搖頭。“我的好玉瑚,賢德的好皇後,你究竟想怎麽出來幹什麽?”

“我想——和你一起去見見那位聞名已久的月傾悠公主!”南宮玉瑚淡淡地道。

沉楓愕然愣住了。

空闊的大廳之中,只有月傾悠一人半倚斜靠在軟榻之上,見到沉楓驟然出現的身影,也不覺得有甚意外,只是輕輕一笑。

“你終于來了!”

月傾悠輕聲軟語道,那柔媚的語聲,倒仿佛是久居閨中的少女終于欣喜期待到情郎的遠方歸來。

“看來你對我的到來倒是沒感到絲毫的意外。這是否代表着,你對今天的失敗早已有所意料呢?”沉楓亦是淡然一笑,手輕輕一揮,示意那些沖進殿內的閑雜人等盡皆退出,悠閑地道。

“莫郎啊!幾個月不見,你倒是學會了不少說話的本事!”月傾悠輕輕一笑。“齊叔和趙叔呢?他們已經被你解決了嗎?”

“你既然安排他們作為守護你安全的最後一道防線,自然也應該早作好對他可能下場的估計。不要告訴我你從未有過這種想法。”沉楓悠然道。“他們倆的下場,你早就已經猜想到了,不是嗎?”

“唉!”月傾悠幽幽地嘆了一聲,明眸中浮起一層哀色。“齊叔和趙叔是先父特意指留給我的忠仆。這些年來他們可以說是看着我長大的。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應該是我的親人了。如今卻終究——”

“這是必然會付出的代價。既然你決定了玩這場游戲,便早應該作好遭遇失敗的可能準備。”沉楓淡然道。“我亦然!所以你根本無需哀嘆什麽。如果,你早選擇退出,不就沒有眼前的結果了嗎?其實,現在選擇退出也不晚!我接受!”

“莫郎啊!看來你真正是不了解我呵!”月傾悠輕笑着搖了搖螓首。“既然我選擇了玩這場游戲,就一定會堅持到最後!因為——這是月傾悠的驕傲!”話鋒突然間一轉,明亮的秋波落到沉楓身側的南宮玉瑚身上。

沉楓哂然一笑,側首對南宮玉瑚道:“玉瑚,這便是蓮源月氏的最後一位正統傳人,月傾悠公主了!”

“原來是莫夫人大駕。哦,說錯了。現在應該是稱為莫氏帝國的皇後娘娘了麽?只是不知,貴公子,也就是現在太子殿下可安好?”

南宮玉瑚秀眉輕蹙,顯然是因月傾悠對沉楓的稱呼而感到不以為然。擡起螓首仰上了月傾悠清澈的目光。只覺得這目光中盡是誠然純淨,不含半分敵意。只是微微一愕,便答道:“多承公主關心。犬子現下有人專門照顧保護,料來那些宵小之輩也不會再有機可趁,應該是安然無恙吧!”

“那真是可惜了!”月傾悠笑吟吟地道。“莫郎啊!你可還記得幾個月前我曾對你說過的那番話嗎?”

沉楓和南宮玉瑚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同時下移,落到了月傾悠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臉色俱是一變。

南宮玉瑚櫻唇微微一動,但看了看沉楓随之皺起眉頭的神情,還是将已到了嘴邊的話重新咽下。

“你,難道,竟真的——”沉楓的語聲中滿是苦澀。

“怎麽,莫郎,你竟是不喜歡嗎?”月傾悠咯咯地輕笑起來,笑得好生歡暢。

“你,想不到你竟真的——有了身孕!”沉楓苦笑着道。“不會真的這麽準吧!”

“莫郎,你不會要告訴傾悠你是不打算負責吧!”月傾悠嬌嗔地哼了一聲。

“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聽着月傾悠與沉楓的對話,南宮玉瑚俏臉微泛起異色,朝着沉楓問道。

聽着妻子平靜的語聲,沉楓心裏先是松了一口氣。苦笑着道:“這事一時半刻也解釋不清楚。但玉瑚,你要相信我。”

“我自然相信你的!”南宮玉瑚輕輕點了點頭。

“好恩愛的一對夫妻啊!”月傾悠看了只是冷哼一聲,話中卻終是流露出一絲掩不住的醋意。“這樣的丈夫,确實值得相信啊!不過——莫郎,你總該對我肚子裏的孩子有個交待吧!”

“我交待什麽?”沉楓此時只有苦笑。先前的氣勢已經一去不複還。“應該是你對我作個交待才是!”

“既然妹妹腹中已經有了莫郎的孩子,怎麽說都也算是一家人了。有什麽事都好商量。不妨靜下心來談一談如何?”南宮玉瑚突然柔聲道。

“哦?”月傾悠奇怪地看了南宮玉瑚一眼。

“妹妹如果是因為名份的問題的話。姐姐願意将現在的正宮之位拱手讓出。甚至将來帝國的繼承權也可以由妹妹腹中的孩子繼承。這樣一來,月氏與莫氏實際上就是融合為一了。從某種角度上說,也算是了了蓮冤月氏的複國夢。只希望妹妹能夠明智醒悟,不要再與相公和帝國為敵了。”

“好賢德的女子啊!”月傾悠怔怔地看了南宮玉瑚一眼,突然幽幽地嘆了口氣。“也只有你這樣胸懷寬廣的女子,才配統攝後宮吧!這般的位置,我是不敢占的,也不願占!”

“可惜我們的問題,卻絕非是你所想的那樣簡單啊!”

“玉瑚,你還是先退下吧!待我和月傾悠好好地談上一談!”沉楓平靜地道。

南宮玉瑚只是望了丈夫一眼,亦沒有再說什麽,溫順地點了一下頭,便退出了大廳。

“現在你有什麽話要說的,便盡管說吧!”沉楓淡淡道。

“莫郎啊!你真是明白我的心思。知道我有話想要同你一個人說!”月傾悠微微一笑。“其實,我想說的便是——”

“莫沉楓!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月傾悠的話才說到半截,清脆的女聲便已迅速地接上了下半段。話音未落,燦爛奪目的五采光華已自廳後滾滾襲來。一股強烈得難以讓人呼吸的壓迫感從後方直逼而出,跟着就是傳來連串的轟然巨響,那無數似針芒散射的白青黑紅黃五色光芒,竟如烈焰般灼熱炙烈。當身體的六識全被五采聖光所眩惑,壓迫感瞬間增至讓人呼吸艱難的程度,

“五采聖女!”沒想到匿跡潛蹤已久的五采聖女竟會突然出現在此處,而且竟是以有心算無心的情況下進行伏擊暗算。盤古森林內的交手使得沉楓清楚,純以力量而論,兩人的功力只是在伯仲之間,若是正面硬挨下這一擊,自己至少也得減上四成力量,那時便只有為魚肉了。

念頭乍起,般若之力便已經自然地随着身體的反應在身前建起了一道堅固的氣罩。本來以般若之力轉化而成的魔武之力,确是可以抵擋任何一種魔法或內力的猛烈撞擊的。但凡是也有個度,但五行之力以着鋪天蓋地的狂卷氣勢而下,即使號稱不可摧毀的魔武之壁也無法盡數擋下。

“轟——”五采的燦爛光華迎頭而來,激起震天巨爆的聲響。強烈勁風刮過,已是刮體如刀,更何況那一記光華重記雖然遭魔武之壁抵消了大部分勁道,但仍穿透而過,結結實實地轟中沉楓的前心。胸口如遭大錘猛擊,眼前滿天金星飛舞,一時痛澈心肺,險些當場就吐了血。

總算般若之力确可堪舉世無雙的絕技,恢複速度極其驚人,沉楓急運護身真氣防禦,再連續擋閃過聖女連見轟擊過來的兩記,緩緩回氣,這才化解掉危機。

“聖女現在怎麽學會偷襲了?而且一上手就這麽厲害,看來對這方面真是很有天賦啊!”沉楓回過氣來,冷笑一聲,雙臂之間聚起十成的般若之力,一個紫色的光球在兩手間緩緩擴大,大喝一聲,猛然全力擊出。

聖女俏臉罩霜,竟然不閃不避,強大的五行能量瞬息之間以自四面八方合攏聚集起。兩股同樣浩瀚的強大力量正面對撞,四濺的餘波将雄偉堅實的宮殿打得千創百孔。大塊的碎石與塵土不住地自頭頂剝落而下。

在這等危險的情況之下,月傾悠仍是保持着一貫的鎮定自若,笑吟吟地穩穩斷坐在那高位之上,好整以遐地觀察着沉楓與聖女之間的交鋒。那無數不斷自高空墜落下的大大小小石塊,在碰觸到月傾悠身體周圍三丈之外的空間,一股冰寒徹骨、卻又帶着令人莫名恐懼的凜冽黑暗氣息在毫無先兆的情況下突然出現,如一堵透明的高牆擋住了它們繼續下墜的道路,将它們擊得粉碎。

沉楓深吸了一口氣,身上衣物無風自動,嘩嘩飄飛。目送着聖女的嬌軀向後生生滑開了幾步下,這才緩緩的轉過目光,看向了剛才在兩人動手之時便一直側目旁觀的月傾悠。

冷冷地注視着聖女,沉楓那把沉重的聲音緩緩的自整個大廳環境中響起。“一別數月,聖女的功夫果然大有長進!對己身的五行能量有了更進一步程度的操控把握。可惜!可惜!可惜你的時間太不夠了!若是再過一年半載時間你再出手,或許這一擊真能致我于死地。可惜——你的時間太少了!”

言罷,一拳擊出。

擊出的這一拳分明是不含半分力道的,虛虛蕩蕩,空空明明。然而當這一拳在這廣闊的空間中尋找到了一處定錘之處之後,有如點睛之筆,一切都起了變化。天地字宙的能量,突然間狂潮般怒嘯起來,狂飙由四方八面旋風般卷來,長江大河般源源不絕自着四面八方朝着聖女襲至。

聖女的立身之處,頓時變作了一個無邊無際的大海。聖女便有如在這怒海之上的一葉小小扁舟,随風飄搖,随時都有傾覆的危險可能。

聖女冷哼一聲,鳳目閃閃生輝,她雖然處身在威力狂猛無俦的龍卷風暴的風眼中,四周竟是那無堅不摧的毀滅性風力,但在她五行之壁的阻擋下,身體周圍丈內竟是浪靜風平,古井不波。翠袖一卷,一只纖長白晰的玉指如神龍出海般自袖底點出。四周的空氣忽地一下子被聖女那輕描淡寫的一指吸盡了,原本那狂風保雨般呼呼席卷的風潮竟是半滴都沒有剩下來。

一震悶雷般的隆隆聲仿佛有天際隐隐傳來。

“大有進步啊!”沉楓口中說着調侃聖女的話,心底卻絕不敢絲毫掉以輕心。

“想不到堂堂五采聖女竟然會甘心成為月傾悠的走狗,這可真是讓我好生詫異的事情!”沉楓平息了一下胸口翻騰着的血氣,冷笑着道。

“你說誰是走狗?”聖女俏臉一寒。“我只不過是為了對付你才暫時借蓮源月氏作為栖身之所而已。連五采蠻族的聖女之位本聖女都不放在眼裏,更何況是這種日落西山奄奄一息的蓮源月氏!”

“很好!很好!”沉楓仰天打了個哈哈,眼中卻無半點笑意。

“那我此時要對付月傾悠,你卻拼死護在她身前不讓我越雷池半步幹什麽?你說的話,哪裏能夠讓我相信!”

“哼!”聖女惱怒地冷哼了一聲,身子一閃,将身後的月傾悠重新露了出來。“那好,我就先待你完成你人生中這最後一樁心願之後,再親手送你上西天。那時你就沒這麽多的廢話要講了吧!”

五采聖女的讓步,重新将月傾悠的生命安全暴露在了沉楓的直面威脅之下。而此時,再無一人,能夠擋住沉楓的魔爪了。只見得沉楓一步步朝着月傾悠緊逼來。

“傾悠啊傾悠。且看你現在還有什麽話說呢?”沉楓冷笑着道。

“有啊!只是——莫郎,你自己可要小心了哦?”月傾悠自軟榻上緩緩舒直起了嬌軀,突然間嫣然一笑,雪白的玉手突然一轉,只見一道耀目的白色光華筆直地自那小手上疾沖而出,那疾電般的速度實在已是快到了極限。而且籠罩的範圍亦是不小,竟有方圓十丈左右。不僅是沉楓,甚至連五采聖女也被籠罩在這片白色光華的攻擊範圍之內。

白色的光華宛如美麗的花瓣般片片綻放,如水銀瀉地般無孔不入,竟朝着四周瞬息鋪散開來,若非沉楓及時發動了空間魔法加上輕功配合,恐怕便要被這束白光照個正着。

沒有轟鳴的回響,亦沒有能量彈射的四濺。剛才就在那片白色光華所籠罩的範圍之內的一切事物,竟在這輕輕的一照中完全消失殆盡。這尚不算,就連那花崗岩所鋪成的堅硬地面,亦只留下一個直徑為十丈,深不見底的大洞。

月傾悠在這一瞬間有着那麽的一愕。但當她看到沉楓與五采聖女竟是完好無損地避開了這一擊時。只得輕輕一嘆,随手将剛才的那罪魁禍首,一個小小的圓筒抛到了地上。

“天意如此!豈是人力可能盡力挽回的!”

“你還有什麽把戲就盡管拿出來吧!”沉楓亦不禁背上驚出了一身冷汗,暗叫一聲僥幸。想想剛才的那一瞬間,若不是反應閃逼得及時,即使功力再高十倍,恐怕也要在那片恐怖的白光之中灰飛煙滅,死無葬身之地了。其實早該想到的:在盤古森林之內月傾悠亦是曾以這樣的武器屠殺成千上百的妖獸和五采蠻族族人。那般恐怖的力量,絕非人力所能對抗的。自己怎麽竟将這段恐怖的記憶輕輕忽略了?

“沒了!真的沒了!”月傾悠伸出兩只空空也如的瑩白小手向沉楓和聖女攤了攤。“我承認,剛才那一着是我準備的最後殺手。卻沒想到竟還是被你們及時閃了過去!唉,想不到天意畢竟不站在我蓮源月氏一邊啊!”

“很好的策劃啊!把我騙到身前處這麽近了才暴起發難!”沉楓冷笑着。“若是我們的敏捷反應要慢上那麽一剎那,恐怕就真如你所願了。只是——你為什麽不在剛才我和聖女的動手過程中發難?那樣也許成功性會更大一點。”

“你和聖女都是非常人,誰知道在那種情況下你們是否還有沒有保留後手,那樣做反而不保險。”月傾悠搖首道。

“月傾悠,你好大的膽子!竟然将本聖女也囊括在你的暗算對象中。就你這行為,本聖女不讓你後悔為什麽要出生在這世上來,就枉叫五采聖女了!”五采聖女這才有暇發話,冷冷的話語中卻隐藏着濃重的殺機。

“反正想我死的人已經很多了。也不在乎多加你一個!”月傾悠不以為然地淡淡一笑。

“既然你沒了其他的手段!”沉楓嘴唇抖動了半天,半響過後,才長吸了一口氣。“月傾悠,我今天倒要看看你怎麽跑得掉?”般若之力已全度凝聚而起,此時再不感有絲毫大意,沉楓将己身的功力已經提升至了頂點,重新緩緩地向前移去。或許面對一個嬌怯無戰鬥力的女子是誇張了一點,但卻絕對值得。

“是麽?莫郎啊!那你也未免對自己太過自信了吧!不到最後誰是真正的勝利者還難以明了呢?”月傾悠咯咯一笑,雪白的玉手突然在軟榻前的龍首飾物上輕輕一拍,一個黑黝黝的深幽大洞在地表上驟然間裂開,月傾悠連人帶榻悠然飄落而下,只留下那一串銀鈴般的輕笑聲。

“你以為你這次還走得了麽?”沉楓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毫不遲疑,就在月傾悠落下深洞的那一瞬間身體驟然發動,空間魔法的速度絕對舉世無雙,但挪移到深洞位置的低空之上時,月傾悠的身影已經

第 170 章 就位登基

“主公!主公?”看着沉楓似乎有些恍惚的神态,東籬散人眉頭一皺,輕輕喚了幾聲。

“呃!”沉楓此時才從迷惘的夢境中醒了過來。盡管心底仍是盤旋着鳳瑰的影子,但神智畢竟已經清醒過來了。昨晚的那場美夢,似夢還真。但起來後房內的淩亂已經說明了事實的真相。只是此時伊人已去,只空留那一絲的情亂飛緒。惹得沉楓直到此時尚胡思亂想不已。

“主公對屬下剛才的話可有什麽意見?”東籬散人不動聲色地道。

“沒!呃?軍師剛才說了什麽?”沉楓老臉一紅,連連咳嗽了幾聲,籍此來掩飾自己尴尬的神情。

“屬下所想說的是:徐君死後,莫懷恩已經被南下的大軍随同帶了回來。關于該怎麽處理他的事,屬下不敢擅作妄斷,還請主公決斷。”東籬散人看着沉楓,緩緩地道。

沉楓眉頭一挑。“哦?那——先把他帶過來吧!”

過了半響,一個同沉楓容貌有着幾分相像,畏畏縮縮的少年,在兩個人的攙扶下,幾乎是近似于被拖的一路拉進廳來。

這就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嗎?沉楓冷冷地看在在臺階下癱作一團,連站都站立不穩,尚要人攙扶的莫懷恩,心中暗暗地嘆了一口氣。雖然兩年前在皇宮曾與莫懷恩有過一面之緣,但印象畢竟不是很深刻。與自己,與雪兒,以及那位偉大的父親相比,莫懷恩的性格實在是太過于軟弱了。也不知道徐君究竟是怎樣對他進行教育的呢?

對他太過的溺愛,想不到到頭來卻造成了他的這般不堪造就。這也許是徐君未能料及到的吧!

“大,大哥,什麽都不關我的事啊!一切都是徐叔叔,不,徐君幹的!我什麽都不知道!不要殺我啊!不要殺我啊!”

“哼!”沉楓重重地哼了一聲,眼中泛起一抹殺機。本來對于這位同父異母的兄弟,他根本未存在有任何的想法的。但此時見到莫懷恩這般無能軟弱的奴顏婢骨像,只覺一陣惡心,心頭竟無端地竄起了一股怒火。殺機亦應運而生。

東籬散人在一旁眯起了眼睛。

雖然莫懷恩還不知曉沉楓心裏已經起了殺機。但那重重一哼中所蘊含的不悅之意,卻是白癡也可以聽得出來的。只吓得渾身打戰,雙膝一軟,不由自主地跪倒在沉楓面前。頭顱不住地在地上重重地撞擊着。

“大哥,不要殺我啊!求求你!看在我們是兄弟的份上!看在死去的爹的份上,看在娘,不不,看在所有親戚的份上。求求你,就饒了我這條命吧!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啊!”

莫懷恩的苦苦哀求自然是無動于能打動沉楓那冰冷的心的。但他的話,卻使沉楓突然間想起了王者之劍中莫煌的劍靈和養母李萱芬離去的請求。想到這兩位對他人生影響至深的人,再想到他們對自己的叮囑關于莫懷恩的那部分。沉楓的心腸一軟,高漲的殺機,也慢慢地冷卻了下來。

看着蜷成一團,身軀不住顫抖着的莫懷恩,沉楓突然間感到了一陣自心底散發而出的前所未有的疲倦。手扶在額頭上半響,無力地揮了揮手,“先把他——帶下去吧!好好照顧,不得有所殆慢!”

“主公?”東籬散人一昂頭,疑問的目光投向沉楓,語聲中更是透出了幾分詫異。

“帶他下去吧!”沉楓淡淡道。

“斬草除根,免留後患啊!”東籬散人意味深長地道。

“散人,我的家事似乎用不着你這般操心吧!”沉楓淡然道。

“主公既為天下之君,家事即為國事。主公的一舉一動都可影響着整個天下的變化。尤其是這種家事,千百年來多少王朝因此而潰。臣下只是出于自己的本份,提醒主公一句而已。決定之權,仍在于主公!”

聽出東籬散人似乎又再次變化了稱呼。沉楓眉頭一揚,嘴角逸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正值此時,

“楓兒!楓兒!”藍天化的大嗓門驟然如轟雷般在不遠處炸響。聲音才至不到半刻間,整個人便已經站到了大廳門口。“聽說你叫人把懷恩帶來了。他在哪兒?”

沉楓靜靜地看了藍天化一眼,也不說話,只是屈指彈出一記指風,撞在廳門上懸挂着的銅鏡上,發出一聲清亮悠長的回音。不多久,兩名侍衛又重新将莫懷恩拖回了廳中。

“怎麽,四叔,你還真怕我會對懷恩有所不利不成?一得到消息便風風火火地趕了過來。”沉楓目無表情地道。

藍天化摸了摸頭,尴尬一笑。“呵呵,哪有這種事。楓兒,我看你只是自己誤會了而已!我只是,我只是——嘿嘿,想看看你們兩兄弟親熱和睦的長面而已。”

“既然如此,便讓四叔好好看看吧!”沉楓一笑,走下臺階,親熱地執起莫懷恩的尚在微微顫抖的右手。“兄弟同心,齊力斷金!四叔,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對待恩弟的。”

“這我便就放心了!”藍天化眼中掠過一絲欣慰之色,長長地出了口氣。

“楓兒,你和懷恩都是大哥的子嗣。其實按理我是不應當厚此薄彼的。但我所以支持你,是因為你的才能遠在懷恩之上,具備有着繼承和治理這個帝國的能力。但我支持你,并不代表對懷恩的輕鄙。我真的希望你們兩兄弟以後能相親相愛,同舟共濟。這一點希望你能明白。”

“是的,四叔,我明白!”沉楓微微垂下眼皮,輕輕答道。

藍天化執起莫懷恩的手,正準備走出大廳揚長而去。只聽這時一聲暴合,東籬散人竟厲聲喝道:“藍帥留步!”

怎麽了?幾乎所有的人同時轉過頭來,驚詫地望向東籬散人,也不知他究竟有何話要說。

“藍帥剛才之話,雖然是肺腑之言,更是明智之言。的确是顯示了一位作為長輩對後輩的關懷之情。但是——這般态度,這種方式,豈是作為臣下的對未來的帝王,現今的皇子所能施為的。”

“軍師,你!”沉楓面上勃然變色。“你住口!四叔身份超然,豈是——”

還未待沉楓的話說到一半,東籬散人已截住了他的話頭。頭顱微微一低,坐在輪椅上的身體欠了一欠,“請主公允許屬下将話繼續說完。藍帥雖然是兩朝老臣,更是先帝八拜之交。但他既然承認了主公作了帝國正統繼承人的身份,自那時起,便因有作為臣下的覺悟。屬下雖然不才,卻也知哓君臣之禮,乃國體所現。故冒死向藍帥進言。還望藍帥三言,以後謹慎約束言行一二。”

“先生不必再說了!藍天化受教了!”藍天化臉上青一陣紅一陣,也不知此時心裏究竟是何感受。拉起莫懷恩,飛也似地逃出門外去。

“軍是,你——剛才也未免太過份了些”待得藍天化離去有一陣之後,沉楓才轉向東籬散人,先是嘆了口氣,出言責道。

“臣下之過,卻牽連及主公。臣下罪該萬死,還請主公責罰!”

“說這些沒意義的話幹什麽?”沉楓嘆道。“軍師,你剛才說出那番話,實在是——時間地點方式都不對勁。而且很有可能讓四叔誤會是由我在背後指使。唉,這些你可害苦我了!”

“這将是主公未來必然面對的問題。臣下只不過是先行将它擺上桌面。并希望能夠以隔山敲虎的方式來解決而已。”東籬散人平靜地道。

“自先帝逝世,女皇上臺。這七大統領,各一引兵一方,雖然名義上仍是帝國的忠心臣子。但實際上的情況,卻是他們卻将帝國瓜分一空。即使這七大統領中如藍天化、華亞等人都是忠心于帝國,忠于女皇。但這分裂的局面終是令人堪憂。如今七大統領僅餘其三,麥隆實際上已被架空,喀麗絲也無心于權勢。雖然藍帥的人品忠心絕無疑義,但他畢竟尚有私兵二十萬。将來帝國重建之後,未必不是最後一位擁兵自重的諸侯。現在借臣下的口對他提醒一二,待他下去之後仔細想想,也許便會明白了。”

“希望吧!”沉楓聽了東籬散人的話,長長地籲了口氣,癱倒在椅上。

“散人的話說得極為有理!”話音剛落,蘭雅絲和丘然長生竟自門外走了進來。

“你們也這樣認為嗎?”

“我們不僅這樣認為,還認為有更進一步的必然性!”丘然長生緩緩道。

“現在帝國算是在名義上處于了夫君的統治之下了。在莫雪和莫懷恩相繼退出之後。但是——眼下最關鍵要解決的,是整個南方的這一片混亂狀态,否則随時都有可能重新陷入分裂。那時候不用月傾悠殺過來,這個帝國也完了!”蘭雅絲緩緩地道。

“哦?”沉楓不動聲色。“那你認為該怎麽辦?”

蘭雅絲和東籬散人同時對視了一眼,齊齊微微點了一下頭。東籬散人上前一步,沉聲道:“臣敢懇請主公就位登基!”

“什麽?”沉楓聞言。身軀亦由不得微微一震。

“這——”沉楓微微沉吟着。

“主公身為先皇之長子。自然擁有首先之繼承權。更何況現在二皇子無能,公主又——主公不在這時刻挑起千秋之重擔,難道還要讓于那北方的僞蓮源月氏不成!”東籬散人淡淡道。

“善!”沉默思考了半響,沉楓終于緩緩開口道。

帝國歷二十四年夏,莫沉楓在帝都宣布登基就位。南宮玉瑚為後,蘭雅絲.德岚、夏绫音為妃。新帝國再次進入了一個新的歷史發展時期。

第 169 章 情債難償

丘然長生站在那一片塌陷的宮殿碎墟之前。只見一片硝煙塵塵,飛灰亂欲迷人眼,空氣中更是彌漫着嗆人窒息的各種氣味。披肩的長發無風自動,神色凝然地看着那一片灰色的廢墟。

“長生!玉瑚她還在裏面呢?這場全面的宮殿塌陷崩潰,她會不會——”不知什麽時候,安笛南已經走到了丘然長生的身邊,眉頭緊皺,憂心忡忡地向丘然長生問道。

“阿南啊!你到了現在竟是還不能忘記玉瑚麽?”丘然長生輕輕嘆息了一聲,扭頭轉向安笛南,不答反問道。

安笛南一下被丘然長生的話噎住了。

“長生,你看,這幾場連續的變故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似是為了打破眼下這令人不快的氣氛,安笛南改變了話題。

“這是莫家姐弟之間的事。我又怎麽會清楚!”丘然長生眯起眼睛,望着遙遙的遠方。“現在,這對姐弟應該好戲連場開演了吧!”

“長生,你為什麽不——”安笛南抓了抓頭,鼓起眼睛想了半天,終于斷斷續續地問出了半句話。

作為長期的搭擋,丘然長生自然再清楚不過安笛南話語的未尤之意了。然而他卻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長生!”看到丘然長生并未有阻止他說下去之意,安笛南鼓起勇氣續道:“我真是看不懂你的意思!如今天下大亂,群雄逐起!珊娜麗莎業已不在,莫雪那丫頭不過是個空殼的傀儡而已。帝都有将近四十萬的精銳兵力正是掌握在我們手中。正是我們大肆擴張的好機會,莫沉楓也罷、月傾悠也好,他們拼死拼殺,将自己的力量耗費殆盡,現在天下哪路諸候所握的實力哪裏比得上我們雄厚,為什麽他們可以大力擴張霸業,我們卻偏偏要乖乖地迎面稱臣,做一個縮頭烏龜呢?”

“阿南,你說得很對!”丘然長生回顧了安笛南一眼。“你說的這些,難道我還未考慮過嗎?不錯!我們現在所掌握的實力确是最為雄厚,足以對大陸上的局勢走向有着關鍵的決定作用。但是,我在深思熟慮之後,綜合了所有的條件終于發現,我們卻是缺少一樣最為至關緊要的東西!”丘然長生深深地嘆息了一聲。

“什麽東西?”安笛南明顯是不服氣。“天時?地利?這兩樣我們都占得不能再占了!人和?我們也不見得差到了哪去!”

丘然長生背負着雙手,朝前緩緩地踱出了幾步,才一個急轉身,注視着安笛南,嘴邊泛起一絲無力的苦笑。“天意!”

“天不助我,卻是奈何!”丘然長生搖了搖頭。“當初莫沉楓還未能成氣候之時,卻是蓮源月氏雄踞北方,大有席卷南下之勢。而我們東、北兩面卻又面臨咯麗絲和麥隆的雙重夾擊,若是貿然輕動,只會落得首尾受敵。好不容易待到南方會戰起,正準備趁麥隆重創之機崛起分上一杯羹。東北劇變和徐君敗亡卻是徹底打滅了我的希望。天意站在莫沉楓這一邊,卻有什麽辦法!”

“那——長生,我們以後——”安笛南眼珠骨碌亂轉,神色一動,激然道。

“以後老實點吧!”丘然長生淡然道。“時不我予,如白駒過隙,一現即逝。莫沉楓絕非易與之輩,在他手下若有貳心,遲早難逃劫難。既然天意使然,我也只有屈居人心,就此一生了。”

“可是——”安笛南急聲呼出。

“可是什麽?”一個銀鈴般清脆悅耳卻又嬌媚無比誘人遐思的女聲突然響起,帶起一串輕輕的笑聲。

“蘭雅絲?”丘然長生立時為之意動,身軀微微一動,但還未待得他身形展開向前移動,面前那一大片飛灰塵揚的廢墟突然嘩然一聲,所有那些較有重量的磚塊碎石仿佛遭到了一股無形的大力,向着四周緩緩飄飛而起,只将那塵土重重抛落下,重新濺起飛灰滿天。那些體積較大的石塊,更是飄浮着半空之中,一上一下地輕輕起伏着。那場景瞧來十分奇特。

在那一串清脆且嬌媚的輕笑聲中,蘭雅絲挽着南宮玉瑚的手,大大方方地自那條憑空開啓的碎石大道中走了出來。縱然漫天塵土飛揚,兩女身上卻是點塵不染。

“幸好上天佑護,得保兩位王妃安然無恙!否則末将可是萬死難辭其究了!”丘然長生微微一欠身,沉聲道。

蘭雅絲美目一轉,斜瞟了丘然長生一眼,掩嘴輕笑道:“丘然将軍真是太過客氣了。不說別的,就憑着剛才将軍那份肺腑之言,可見其忠勇難得。我家夫君想必也不會對将軍太過為難吧!”

丘然長生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臉色一端,淡然道:“王妃過獎了!這本是是我們這些為人臣子應盡的本分,卻又哪裏談得上什麽忠勇。”

蘭雅絲一雙明亮的晶眸深深地凝視着丘然長生半響,似是要望進他的內心裏去。良久,才緩緩道:“希望将軍剛才那番話真是出自肺腑。我們姐妹今日在場所見所聞,便敢永保将軍今後榮華。”

丘然長生的眼光在蘭雅絲和南宮玉瑚二女臉上轉了一轉,淡然道:“如此便多謝王妃玉言了。”

正說着話時,只聽得轟隆猛聲突起,剎時間紅光乍現,在這白日時光竟紅了半邊天。衆人轉首望去,才發現那方向竟是莫雪如今所居住的處所所在。

“火藥!”南宮玉瑚玉容立時為之失色,失聲驚呼道。

“天啊!那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蘭雅絲臉上神色陰晴不定,螓首偏轉望向丘然長生,只見他也是眉頭微皺,目光中滿是迷惑之意。

* * *

“對了!我的,兒子呢?”沉楓突然間省起一事,朝着鳳瑰急問道。

“你倒現在終于想起來了?”鳳瑰輕笑一聲。“莫雪将你的兒子将給姬心冰姬清月姐弟照顧了。你若想要找回自己的兒子,還得自己去向她們要吧!”

沉楓面上顯出古怪至極的神色。今天所發生的事,要使得他接連面對他一生中的多處情變,實在是給他一種幾乎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那倒不必了!皇孫殿下現就在這裏!”聲音起處,姬清月姬心冰姐妹不知什麽時候竟出現在了場外。姬清月手上牽着一名四歲左右的男孩,卻不是沉楓與南宮玉瑚的愛子又是誰。

“清——月!”沉楓此時實是驚喜交集,但見到姬清月情忽又低落起來。想到今日在城門前當着衆人,包括自己妻子之面被姬清月拒絕,這是他生平從所未有過之事,不覺臉上一陣發燒。

“皇孫殿下,你爹來了!還不快過去!”姬清月對着男孩柔聲道。

“爹!”雖然與父親相處的日子實在是少,但男孩自然認得出自己的生身之父,歡喜地奔了過來。

沉楓抱起愛子,愛憐地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再将目光轉到姬清月身上,心情一陣複雜。

“清月,你真的不願意——留下嗎?”

“你真的願意我留下嗎?”姬清月看了身旁的其姐一眼,朝着姬心冰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說話,才輕輕嘆道。

“或者說,你是真的喜歡上我了嗎?還是那只是你那高傲的自尊心在作祟,想要把我當作你衆多收藏品中的一件随意收入後宮。”姬清月微微苦笑了一聲。“而且還只是最普通的一件!”

“清月——我!”沉楓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麽。才發覺姬清月說的似乎并沒有錯誤。姬清月,是筱筱之後第二個闖進自己心扉的女子,而且她對自己也付出了真正足夠的真情。她為自己所付出的,雖然與蘭雅絲所付出的價值不盡同,但都是一筆難償的情債。

如果說最初蘭雅絲的靠近自己還是存了幾分彼此利用的關系,但姬清月卻是完全将一個少女最真摯的感情,投入到了一個只是忡忡少年的身上,而且一開始沒有計較任何的後果。這種最真摯,最純淨的少女情感,卻是最難償還的一筆情債。

“所以我決定離開你!”姬清月輕聲地道。“不是因為不再——而是已經清楚的領悟過來,你根本是不愛我的。我這種一相情願的癡情,正如姐姐所說,是最危險的走鋼絲,只會深深地傷及我自己。”

“不!清月!你聽我說!”

“不!你聽我說!”姬清月平靜地道。“所以我決定離開你!和姐姐一起到大陸的各處地方去看看。也許,會在其他地方,旅行途中,找到一個是真心實意喜歡着我的人。也許,我會在長久的旅行中厭倦,到時再回來看看你!”

沉楓張口欲言,姬清月一只雪白的柔荑立時堵住了他的嘴。

“如果,你真的還念着——當處的那番情意。你就自己來到天之涯,海之角追尋我的蹤跡吧!當你能夠找到我的那一天,當你發現你能夠真正面對我的那一日,我,姬清月,也許就會回到你的身旁!”

“別了!”姬清月最後深深地望了沉楓一眼,眼波中流溢着難測的神情,執起其姐的手,再頭也不轉地回身而去。

“清月——”只餘下沉楓傻站在原地,滿懷伥然。

“聽了姬清月的那番演說,你現下的感想如何呢?”

沉楓苦笑了一聲,目光四處游離,這時才得有暇全神集中到鳳瑰身上。那豔麗的絕世風華依然逼人,使得沉楓一時間有些喘不過氣來。目光下移,落到鳳瑰的雪白玉頸間,突然一滞,驚詫的神色頓時在沉楓的臉上蕩漾開來。

“你是在看這個嗎?”鳳瑰妩媚地一笑。流雲般的秀發輕輕一搖,雪白的玉頸豔光奪目,鳳瑰的手上已經多了一條鏈子,非金非鐵,十分古怪。鏈子下墜着一顆小指頭大小的黑黝黝的珠子,看來毫不起眼,但眼中若凝起神光看去,卻發現內裏隐有點點星華。

“這,似乎——”沉楓遲疑着,似乎有了答案,但卻不敢就此确認。

“你的眼力沒有看錯!這正是那太古魔法時代所流傳下的寥寥幾件寶物之一,靈兕珠。也是當年莫煌送于小師妹的定情信物。”

“這——這東西?”沉楓臉色微微一變。此物早在數年之前便已被他轉贈給筱筱了,卻不知怎的會落到鳳瑰手上的。

鳳瑰看出了沉楓的心事,輕輕一笑,忽然間輕嘯一聲,嘯聲聲音雖不高,但卻尖銳悠長,高拔直入雲霄。

随着鳳瑰的嘯聲,在遠方一道人影疾若流星,迅速至遠方急馳而至,只在瞬間便已到了近前。

“筱筱?怎麽會是你呢?”乍見故人,而且是在這種情況下與筱筱見面,沉楓亦不由得有些愕然。“你,不是應該在絲姨處嗎?怎麽會到帝都來的?而且,你,你的武功?”

筱筱小臉布滿寒霜,卻是不答沉楓的話,只是将目光投向鳳瑰。

“是,是你将筱筱帶來的?并且還傳授了她武功?”

“可以這麽說吧!”鳳瑰對沉楓的話不置可否。“我只是略為點撥了她一下而已,使她在武學的道路上少走些彎路。不過那《武神經》的确堪稱武學寶典,居然能夠在這麽短短的時間之內造就她現在的一身武學修為。雖然還不夠資格與當世頂尖高手争雄,但對上普通的一流高手,自保已是無礙了。”

“這也多虧她幼年底子打得好,雖然沒有曾正式修習過武功,但她祖父将一些上乘武學的精要化繁為簡,由她生活的點滴行事培養而起,造就了一身好根骨。否則也難有現在的成就。”

“不過這多半還是你教導有關的功勞吧!”沉楓的目光鋒芒似箭,直刺入鳳瑰的目中。

鳳瑰只是淡淡一笑,伸出一只欺霜賽雪的玉腕,将雪兒扶起,朝沉楓道:“莫雪就交到你手上了。希望你以後能——好好對待她!”

“我會的!”

“哥哥一定會好好對待我的!”

沉楓和雪兒的聲音幾乎是同時地響起。兩人再不約而同地彼此對望一眼,雪兒是沖着沉楓甜甜一笑,沉楓卻只感到一陣心酸。

“筱筱就交由我帶走了,你沒意見吧!”鳳瑰看了看筱筱,突然道。

“啊——你說什麽?”沉楓吃了一驚,驚詫地望了筱筱一眼,再看了看鳳瑰。“筱筱,這是你自己的意思嗎?”

“自然是我自己的意思!”筱筱轉過螓首,深深地望了沉楓一眼,淡淡道。

這下兩人相距甚近,沉楓才有暇重新來打量着幾年未見的筱筱。她從前的輪廓依稀存在,只是身材更為勻稱,皮膚更為白嫩,神韻中也多了幾分的嬌媚。以前她是個活潑天真的可愛娃娃,現在卻像是一個真正的女人了。算起來她已經也有二十歲,自然不能再将她當作當初那般的小女孩看待了。

“為什麽呢?”沉楓深深地嘆了口氣。“是的,筱筱,你現在已經長大了。自然應該去尋找你自己的理想和追求了。大哥哥,自然也不能再對你要求什麽了。但你,希望你記住!大哥哥永遠還是你的大哥哥!大哥哥的家,也永遠是你的家!當你有一天在外面厭倦了,或是想念大哥哥了,就記得……回來看看大哥哥!”

筱筱冷峻的神情被沉楓的這番話語瞬間融化了。眼波中也泛起了朦胧的水光。

“大哥哥!”

“其實筱筱也舍不得離開你的。可是,我确知道。自始至終,你都只把我當作一個小妹妹來看!在你眼裏,當初我們那最開始的一段,只不過是一種少年純真的憧夢罷了!所以你可以接受蘭雅絲,甚至可以接受夏绫音,但你卻絕不會接受我的!是麽?”

“筱筱!”沉楓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卻終于未能說出挽留的話來。

鳳瑰輕移玉步,來到筱筱身旁,低聲問道:“如果你願意留下來的話,此時只需要點一下頭便成了。我決不會左右你的意志的。”

“不!”隔了好半天,筱筱終于重重地甩了甩頭。“我還是決定和鳳姨一起離開。”

“鳳——小姐!”沉楓将孩兒交到了雪兒的手中,遲疑了一下,終于還是依照以前的稱呼呼道。“能否借一步說話?我有些事情,想和你好好談談。”

鳳瑰玉臉上飛快地閃過了一絲異色,掃了一眼筱筱,随即淺笑道:“殿下請!”

* * *

“鳳——這次的事情,真的很感激你。若非你的大力幫助,恐怕雪兒的事情不會得到這樣近乎圓滿的解決。筱筱,以後就請拜托你多為照顧了。雖然她已經長大了,但我還是不怎麽放心她。她——”沉楓結結巴巴地說了一長串話,颠颠倒倒,到了後來他自己都不怎麽清楚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麽呢。

鳳瑰只是微笑着傾聽。玉厣上那迷人的笑顏,淺淺一笑,足以颠倒衆生。沉楓一時間只看得癡了,竟忘了下面繼續的說話。

“殿下還有什麽需要交代的麽?”

“沒,沒了!沒了?”沉楓慌慌張張地道。話一出口忽然又發覺有些不對,竟似後悔起來。

“你想說什麽就說吧!我聽着呢!”鳳瑰收起笑容,玉容一端,肅然道。

“我,我——”擡起望見鳳瑰那神聖而不可侵犯的凜然神情。在這一刻,雖然她的風華依然絕世無雙,容貌仍然嬌媚動人。但她的氣質卻驟然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如果說先前是颠倒衆生的魔女,人間的絕世尤物。此時她就是天上的仙子,氣質高華讓人不敢親近半步。

“氣質怎麽可能在短短的頃刻間發生這樣根本性的變化呢?”沉楓實是驚駭無比,心底突然升起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你到底有什麽想說的?”

“我,我,我——”沉楓結結巴巴地急得滿頭大汗。不是那段關鍵的話他說不出口。雖然那段話出口後可能會引起什麽樣的災難,産生什麽樣的後果他都已經一一想過。也曾想過可能會遭受到的失敗打擊。但這些都已經是其次了,不重要的了。沉楓其實是有信心,有膽量去冒險嘗試的。

但鳳瑰這突然間的氣質變化,卻沉重地打擊了他好不容易積聚起的一點膽量勇氣,更使他産生了一種罪惡感。

看着沉楓神情的急劇變幻。鳳瑰芳心深處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她自然清楚眼前的這名青年究竟想表達出來的是什麽。她甚至不知道該怎樣去回答他,拒絕或是接受。這是她四十多年來的生命生涯中從未遭遇到的一種迷惘。

她很清楚她只要輕描淡寫的出口一個答案,便可以解決眼前的問題。從此也将改變她的一生。只是問題在于:她已經作好這種準備了嗎?或是有勇氣去面對将因此而帶來的一連串災難性後果嗎?

剛才她以絕世的內媚之術配合一種精神力量,瞬間輕易轉換自己的氣質,給了沉楓一個震駭。當她看到沉楓因此氣勢信心勇氣都遭到打擊低落時,芳心中也不知是一種什麽樣的滋味。

“鳳瑰啊鳳瑰,難道你竟真如鹿鐘昊所言,對這名年紀比你小上一倍的年輕後輩産生了感情嗎?”鳳瑰心中苦笑了一聲。“這明顯是不可能的。也不會被世人接受的!”

“如果你沒什麽想說的話,那我們便就此別過,後會有期了!”沉默了一陣,鳳瑰緩緩道。

“等等,請留步!鳳小姐!”沉楓吃了一驚,立時不假思索地脫口呼道。

“你到底想說什麽呢?”鳳瑰的心情已經逐漸獲得了平靜,微笑着看着沉楓,淺淺一笑道。

在鳳瑰那淺淺一笑的絕代芳華中,沉楓竟又險些迷失了自己。但這次是随即便清醒了過來。“鳳小姐,我想,請你留——”

“你不用再說了!”鳳瑰斷然截住了沉楓的話。“有些話,藏在心裏比說出口來要好得多!你的心思,我明白!但我的心思,你了解否?”

“我——這個,可以慢慢來!”沉楓在鳳瑰面前,總是無法保持平時那種清醒自然的常态,脫口而出道。

“我的年紀比你大上一倍,而且與你父親是同一輩的人物。更重要的是,我是你養母麗萱芬的師姐。這些因素綜合起來,在世人的眼中,會得到怎樣的一個結論和看法。你的妻子南宮玉瑚和蘭雅絲又會怎麽想?世人又會怎樣來看待你?好色荒淫的無恥之君!這對于即将重振帝國,需要在廣大人民心中樹立起一個良好帝王形象的你,會有什麽樣的後果?這些,你都清楚嗎?”

“我清楚!可是我不在乎!”沉楓激動地道。

“可是我在乎!”鳳瑰悠然道。“更何況,你這一切想法臆想,都只是出于你自己的一相情願的預料。卻忘了一個最主要的因素,我自己的心意!”

“你——”沉楓只說出了一個字,便垂頭喪氣地低下頭去,再也說不出話來。

鳳瑰看着沉楓那頹然的神情,驟然間只感到一種酸澀的感覺驟然湧上心頭,強烈地沖擊着她的心髒。那種強烈的感覺,尤如驚濤駭浪一般,仿佛就要在瞬息間将她完全吞沒。于是急忙背轉過身去,美目輕輕地閉上,将那可能會産生的朦胧水氣掩沒在眼簾之內。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籍此來掩蓋着那激動的心情。

“別了!”鳳瑰再不敢多說一個字,也不敢再停留半分,纖足輕輕點頭,美麗的倩影翩然升起,仿佛一朵美麗的雲朵,飄然駕去。她怕再停留下去,心頭一片黑色的陰影将會逐漸擴大,最終将她自己徹底掩埋。來得是那麽的潇灑,去得也是那樣的從容。

至少,在沉楓眼裏看來是的。

* * *

“相公,那邊到底出了什麽事?你和公主相見的結果,呃,公主?華兒!”見到沉楓歸來的身影,憂心丈夫的南宮玉瑚第一個迎了上前。話還未說完,才窺到沉楓身後躲躲閃閃的雪兒的小腦袋,不由得一驚。再才見到被雪兒拉在手裏的愛兒,随即大喜,立時上前将愛兒抱在懷裏,喜極泣道:“我的寶貝,以後再也不讓你離開媽媽身邊半步了!”

“姐姐好漂亮啊!你認識雪兒嗎?”雪兒怯生生地自沉楓身後探出小腦袋。

“公主?你,你怎麽?”見到雪兒的這般舉動,無論是誰都要驟然一驚。南宮玉瑚停下了逗弄愛兒,擡起螓首,便收到了沉楓傳過來的眼色,雖然心中滿是疑惑,但還是将餘下的話咽回了肚中。

“哥哥!哥哥!”雪兒小心翼翼地拉了拉沉楓的衣袖。“他們是誰?看起來好像認得雪兒的啊!哥哥你給我介紹一下他們好嗎?”

“好啊!”沉楓愛憐地摸了摸雪兒的小腦袋。

哥哥?在場的其他人幾乎都被石化了般僵在當場,瞠目結舌地表達不出半分的情緒來。

待得沉楓将場中所有一一給雪兒介紹完畢後,給南宮玉瑚和蘭雅絲打了個眼色。

“雪兒,你今天也累了,不如讓兩位嫂嫂陪你下去休息,好嗎?”

“好啊!”雪兒高興地道。

“丘然将軍,安将軍,不知兩位是否有興趣與在下漫步一敘呢?”沉楓轉向兩人,笑道。

丘然長生不顧安笛南黑到極點的臉色,淡然一笑。“固所願也,不敢請爾!殿下請!”

“丘然将軍,你看!在我們面前的河山,是多麽的美好!”沉楓負手站在一座小山丘上,微風送來青草和泥土清新的氣息。舉目望去,那著名的七色河便能極目盡望。雖然飽受了戰火的痛苦煎熬,但眼前的這片河山,确仍是那般的美得讓人心醉。

“殿下的意思,長生明白!”丘然長生微微一笑。“正因為這片大好的河山如此美好,所以長生一定會盡着自己的最大努力去守護它的。”

沉楓呼地背轉過身來,一雙明亮的眼睛神光暴射,緊緊地鎖住了丘然長生。

面對着沉楓強大的精神和氣勢壓力,處于極劣勢的丘然長生并沒有發出任何異常的舉動,只是毫不躲避地将自己的目光亦迎上了沉楓。

“丘然長生啊!你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呢?”沉楓緩緩道。“雁宮的殷化眉掌門,曾經告訴過我一些關于你的事情,使我很是疑惑。在我以前的看法中,你丘然長生即使算不上野心勃勃之輩,至少也算得上個不安份之徒吧!但在這段關鍵時期內,你的舉動,卻使我感到了疑惑和詫異。”

“丘然成生只是一個聰明人而已!殿下明鑒!”丘然長生笑道。

“聰明人啊聰明人!你确實是聰明得讓我欣賞,聰明得讓我不忍将你——”沉楓突然收住了口。“聰明人,你可願在往後一去輔助我守護這片江山麽?”沉楓的一只手緩緩向丘然長生伸了出去。

丘然長生目中奇光一閃,亦伸出手臂,緊緊地握住了沉楓的手。

“丘然自當效犬馬之勞!”

兩人再彼此對望一眼,同時大笑起來。那笑聲,是笑得那樣的真誠,那樣的放肆,以至它傳出了很遠,很遠!

* * *

佼潔的月光透過窗戶的那半掩的小縫投射而入,拉出了長長的黑色影子。

沉楓盤坐在牙床之上。時間雖然已近半夜,但仍是睡不着。雪兒纏着南宮玉瑚要她陪睡,連蘭雅絲也和到一塊去了。此時的今夜,只有他一個人孤枕難眠的渡過了。

一陣甜甜的幽香自窗外緩緩飄了進來。清風中,竟似乎還帶着輕輕的嗚嗚聲。仿佛是在呼喚,仿佛是在長吟,這個寂靜的夜晚,月光清澈如水,一切都籠罩着這片朦胧之中。

“誰?”沉楓驀然驚覺,輕輕低呼了一聲,手一揮,一股勁風刮開了窗戶,整個人也如一溜青煙般射出。

“真是的!現在帝都的治安不好倒也罷了。但這皇宮禁院竟也成了任人自由進出的地方,也太過讓人哀嘆了吧!”沉楓嘴裏嘀咕了一聲。

轉首間,月華清亮如水,将那個停留在庭院中的美麗絕倫的身影映照得清清楚楚。聞得聲音,螓首驀然回轉,那熟悉的絕美容顏,簡直讓沉楓一時間屏住了呼吸。雲瀑般青絲,在黑夜中閃閃發亮,此時身着的紫色的宮裝禮服,把玲珑浮凸的身材,完全襯托出來。美目倩兮,流盼之間,讓沉楓為之心神蕩漾。

“鳳——瑰!這麽晚了,你夜闖皇宮大內,還有什麽事情?”沉楓結結巴巴地道。

“在回去之後,我終于想清楚了一件事。”鳳瑰仿佛是在自言自言地輕聲喃道。“所以我下了一個決定,在臨走離開帝都之前,送給你一份讓你終生難忘的禮物。”

“什麽——禮物?”沉楓情不自禁地伸手在額頭上抹了抹,卻摸了個空,原來沒有點滴的汗珠。

鳳瑰輕笑一聲,婷婷地走近沉楓身旁,伸出春蔥也似的白玉纖指,在沉楓的胸口上輕輕一戳。兩人的身體已經靠得很近,香澤微聞,芳香醉人,沉楓心中不由得一蕩。

雪玉也似的藕臂,輕輕地勾上了沉楓的脖子,鳳瑰把嬌軀與沉楓的身體貼得緊緊的,嗅着那股男性的雄猛氣息,輕輕地一笑,發出一串低沉誘人的磁笑聲。足尖輕輕墊起,紅潤的櫻唇驟然間堵住了沉楓的嘴唇,将他後面要說的話堵回的肚中。

只留下最後一句模糊不清的話語。“我自己!”

只要是一個正常的男人,面對着這般絕世的尤物主動投懷送抱,都會忍耐不住那正常的情緒的。沉楓不僅是個正常的男人,而且當懷中不斷扭動着獻上香吻的美人尚是自己一直以來渴望的對象時,他以冷靜與理智築成的最後一道道德底線,終于崩潰了!

情欲,在此時終于以最直接的手段赤裸裸地爆發了出來。

忘情的嬌喘,響徹整間寝室。肢體交纏,被翻紅浪。窗戶在清風的拂動中終于吱啦一聲掩蓋過來,同時也掩住一室春光。

清晨的微光終于透過那點滴的縫隙散進房內,召告着一夜的過去。

聽得身旁的沉楓發出了些許的聲響,仿佛是将要自沉重中醒來。鳳瑰睜開眼睛,坐起身來,輕輕幽嘆了一聲。清晨的點點微光,照在光裸的肌膚上,勾勒出渾圓的白玉曲線,成了一副懾人心魄的藝術品。

抓起衣服披在了身上,鳳瑰盈盈站起身來。看着尚處在熟睡中的那張面孔,芳心中再次泛起了一種莫名的情緒。

“也許——在以後的餘生中我們會永不再相見。但是——我的心中卻會永遠留下你的影子。那個位置,也會永遠為你而留。”

最後嫣然一笑。“我發覺我現在開始竟真的有些喜歡你了。盡管僅僅是喜歡,還不是愛。但這已經促使我決心離開你了。鳳瑰,是再不會被任何的男人束縛住了。”

熟睡中的沉楓,仿佛在美夢中亦聽到了鳳瑰的這番話,眼睫毛竟輕輕地抖動了兩下。

湊下身去,在沉楓的嘴唇上最後蜻蜓點水般的一吻。鳳瑰喃喃地自語道:“再見了!我最後的小情人!我的大男孩。”纖足輕點,穿窗飄然離去。

只留下,那一股淡淡的幽香,尤在房內缭繞。

第 168 章 孽緣血劫

美麗的背影輕輕一顫,緩緩轉回過身來,雪兒那清麗絕俗的容顏終于重新展現在了沉楓的眼前。

“你叫我作什麽?”

“……”一陣久寂的沉默之後,沉楓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 “姐姐,是我!”

雪兒緩緩自熱氣騰騰的溫泉水中站起身來,取過一件薄若蟬翼的輕紗披在光滑如玉的胴體上,赤着一雙玉足,慢慢地走出溫泉。

沉楓急忙轉過頭去,不敢直面正視雪兒那豔絕人漶的美麗赤裸玉體。

“在我面前還用得着裝什麽正直麽?”雪兒冷冷一笑。“我身上的哪處地方你沒看過,用得着這般遮遮掩掩的麽,徒惹人笑!”

“姐姐!”沉楓臉上一紅,緩緩垂下了頭。

“姐姐,你為什麽要這樣做?”沉楓猛然擡起頭來,鋒銳的目光筆直地刺向雪兒。“逼走喀麗絲,趕殺麥隆,這絕對是可能引發帝國分裂的不明智之舉。在我龍州同麥隆進行南方會戰時你的大軍卻突然西進,陷些造就我們的失敗。随後指使羽櫻纖劫走我的兒子,你的侄兒!更有甚的是,我從日輪教徒那裏得到的消息,你曾派人秘密與日輪教尊羅什孽磐聯系,唆使他舉兵東進,想要東西夾擊覆滅我龍軸。若非羅什孽磐出于全盤戰局考慮沒有答應,恐怕我現在已經不能這樣從容地坐在你身邊了!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麽?姐姐!”

“為什麽?”雪兒冷冷地掃了沉楓一眼。“為——什——麽?恐怕你再是清楚也不過了吧!因為這是你的報應!你們的報應!”說到後面兩句,簡直是要咬牙切齒起來。

“給你看一樣東西!”雪兒掃了沉楓一眼,轉回過身,走進了裏間,不多時便重新折回,懷中抱着一個小小的黑色箱子。

“這是什麽?”看着雪兒古怪的神色,沉楓的心不由猛然被提到嗓子眼上來。雖然全無半點縛雞之力的雪兒從理論上構不成對他的威脅,但沉楓卻永遠也忘不了從月傾悠處得到的教訓。敏感的神經一下子就被挑動起來。

雪兒臉色如冰,緩緩地揭開黑色的箱蓋,袅袅的淡白色寒霧飄散而出,輕輕将黑箱放在池邊,這下卻讓沉楓看個清楚了。原來裝在黑箱子內的竟是一塊兩尺見方的厚厚寒冰。波波的寒氣向外輕輕的溢揚着,雪兒雪白的臉蛋此時變得更白了,幾近赤裸的嬌軀微微地打着戰。若非在身旁便是溫泉的熱氣蒸蒸,恐怕她那單薄的身子便已抵受不住了。

寒冰裝在箱子裏,雖然古怪,但卻不足以引起沉楓的吃驚。真正讓沉楓引起震吓的,是被那冰封在寒冰之內的——一個小小的女嬰。

雖然看上去臉色紅潤,小小的嘴角微帶着一絲可愛的甜意,宛如正在熟睡之中。但既然是被冰封在這寒冰之內,那自然也是永世長眠了。女嬰是可愛的,但可怖的是她那對小巧的小腳,從膝蓋延伸而下直到腳踝,竟然只有姆指粗細,比起正常嬰兒的腳來至少小上了數倍。看起來就像兩根長長的棍子,可怖之極!

“這,這是——”沉楓吞了一口口水,結結巴巴地道。盡管心頭仿若電光火石般隐約閃過什麽念頭,但他不願,也不敢去靠近抓住,只得寄希望那最後的裁判權,并将其交到了雪兒的手中。

“這是我的女兒!”雪兒輕輕地凄然一笑,一對美目一眨也不眨地直瞪着沉楓,雖然玉厣之上籠罩着的是淡淡凄然的笑意,但在此時沉楓的眼中,卻無疑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事物。

“我的女兒!我和你的女兒!”

“不,不,不!這絕不可能!這絕不可能!”沉楓臉色刷得變得一片雪白,倉惶地向後連退開了幾步,兩只手在半空中胡亂地舞着,完全失去了平日一貫的冷靜和沉着。

雪兒冷冷地看着沉楓張惶失措的樣子,秀目中閃過了一絲快意。“為什麽不可能?這便是事實!任你相信也好,不信也好,但怎樣也無法改變這鐵一般的事實!”

“這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沉楓的嘴唇完全失去了血色,顫聲道:“這個……死了的女嬰怎麽可能會是你和我的……更怎麽可能會是這樣一副畸形的怪物!”

雪兒的臉色一寒,冷冷的目光似一只利箭般筆直射進沉楓的眼中。櫻唇中一字一句地吐出了比冰還寒冷萬倍的無情話語。“因為近親結合,生下畸形兒的可能性超過七成以上!”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沉楓似是猛然間想起了,擡頭高聲叫道:“蓮源月氏不就是一直堅持着近親血緣結合的嗎?但他們為什麽沒有——”

“你怎麽知道沒有?”雪兒冷冷一笑。“對于歷史,你又真正知道多少?蓮源月氏的皇族為什麽屢出昏君暴君和瘋子,他們家族中為什麽一直流動着那瘋狂而又固執的血脈,這一切,你又怎麽來解釋?你又能知道些什麽?你懂什麽?”

“娘呢?她怎麽會沒有出面料理這件事的?對了,她,她現在在哪裏?”沉楓突然間省起一事。

“姑姑……”雪兒的臉色突然一黯,黯然道:“她,她現在已經不在了!就在我的女兒出生後的第七天,我親手掐死自己女兒後的第三天,她就去世了!被我和我的女兒給活活氣死了!她被我安葬在爹和娘的皇陵的旁邊,你過會要不要去看看?”

“什麽?不可能!這不可能!”即使是沉楓,也無法在短時間內連續接受這般多重的重大打擊,頭部緩緩而用力地搖動着。“這不是真的!你騙我的!是不是!告訴我!姐姐!雪兒!”

“你終于還起記起了以前對我的這個稱呼了!”雪兒緩緩地坐回溫泉池邊,螓首早已經偏轉向另一面方向,此時只是轉過斜掃了沉楓一眼,淡淡地道。

“你究竟想要怎麽樣?”沉楓頭上汗珠潺潺而下,擡首與雪兒對視了半天,突然間像個洩了氣的皮球,一下坐到了地上,澀聲道。

“我不想怎麽樣!”雪兒咯咯地開心笑着,笑得好生開心,只是那笑意中卻有着說不出的陰森。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畢竟——血濃于水!我們還是同父異母的姐弟。我們——”

“閉嘴!”雪兒白玉般的臉龐剎時變得鐵青,狠狠地瞪着沉楓,惡狠狠地吼道。

“不許你再提起這個稱呼!我告訴你!我以前沒有兄弟!以後也不會有!我和你,根本就不存在半點血緣關系!你明白嗎?”

“雪兒!你何苦自己騙自己呢?”沉楓仰起頭,幽幽地嘆了一聲。

“這一切的一切,都只能怪你們負我在先!”雪兒清麗的容顏被兇狠的神色扭曲破壞無遺,情緒已經變得有些竭底斯裏。“你們!母皇、華姨、姑姑……還有你!都是!都是你們先對不起我的!是你們,毀了我!毀了我的一切!”

“姐姐!”沉楓蒼白的嘴唇微微地顫抖着,顯示着內心的激動已經達到了一個颠峰。

“姐姐!忘了那件事吧!”沉楓微微地低垂下頭。“就當作那只是一個過去的惡夢吧!難道你真的能夠忘記我們作為同父異母姐弟的事實嗎?我們之間的……關系,是根本不可能被外界所承認的。”

雪兒冷冷地看了沉楓半天。那冰寒的目光看得沉楓一陣發毛,情不自禁地往後連退了好幾步。就在沉楓的氣勢被削減到最低的那一刻,雪兒的嬌軀突然一軟,整個人就此仆倒在水池旁邊,放聲痛哭了起來。

“姐,姐姐——”沉楓喏喏地輕呼道,欲上前安慰,但畢竟是不敢。只得站在數丈之外,手足無措地呆望着雪兒痛哭。

“忘了?那怎麽可能!叫我怎能忘得掉!叫我怎麽去忘?”放聲哭了小半會,雪兒突然間兀地立起了嬌軀,一把抹去了俏臉上的淚痕,直盯着沉楓,惡狠狠地道。

“我得不到的!也絕對不會讓別人得到!”雪兒冷冷地道。“你毀了我的幸福!我也要毀掉你的希望!你就在這裏安心地等待着你的好妻子上西天的消息吧!”

“什麽?”沉楓駭然色變。

* * *

“我總覺得這地方有點怪怪的!”蘭雅絲将整座宮殿走了個遍,重新盤回到了原地,左瞧右望,芳心深處總是覺得有點不妥,向南宮玉瑚開口道。

“這是公主以前所住的宮室,現在她既然搬走,便轉讓給我們暫住。而且這地方我們不也曾來過嗎?我沒有發覺有什麽與以前相異之處啊!岚你是不是神經有些過敏了?”南宮玉瑚秀眉輕蹙,輕聲道。

“公主與夫君他再怎麽說也是兄妹,縱使沒什麽深厚感情,但想必也不過太過為難我們的。南方戰争中的最後關鍵轉向便可見一般。我現在唯一擔心的是我的孩兒,不知道他現在的處境怎樣,過得可好。”

“希望你所說的都是事實吧!”蘭雅絲似仍是有些放心不下,在內殿來回走動着仔細觀察周圍。“不過要真是如此的話。那羽櫻纖,哼!我其實甚為懷疑羽櫻纖就是莫雪的人。不過沒有證據證明罷了。希望不是吧!也許我真是有些多疑了。”

話正說着,突然地下一陣微微的震動傳來。先還是非常的氫微,但只是短刻之間,震動便已經越來越大,兩女都已經完全感受得到腳下的搖晃。若是換了常人,恐怕便已立足不穩了。随着嘎嘎的聲音,寬大宮殿四周的牆壁竟是裂出一條條的大縫。

“怎麽回事?難道是要地震了!”蘭雅絲低低地咕嘟了一聲,一把抓起南宮玉瑚的玉手,飛快地便朝着殿外沖去。

進來時的路此時竟變得那般的漫長。一路上無數的磚塊石頭雨點般自頭上落了下來,那些體積小的兩女還可以運起護身真氣來彈開。但那些磨盤以上大的石頭,即使武功再高的人也絕不會想以身相試的。虧得蘭雅絲身法靈活,拉着南宮玉瑚躲開了好幾次劫難,但兩女嬌嫩的肌膚卻因此擦傷不少。

猛得聽到“轟”的一聲,只見無數的碎石泥土猛然沖破兩側高大的宮牆崩垮而下,鋪天蓋地将整條近四百米長的走廊近數填平。兩女速度雖快,但一瞬時也難沖出四百米的距離,竟被這鋪天蓋地的無數碎石生生地掩埋其中。

* * *

“你對她們作了什麽?”沉楓勃然變色,在聞得消息的那一剎那間竟有着發作的沖動。但他畢竟還是迅速冷靜了下來,在池沿邊上緩緩地坐了下來,看着雪兒道。

“我說過:我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所以——你去死吧!”雪兒臉色忽然一變,螓首回轉,深深地凝視了沉楓一眼。

随着“嗚嗚”的低鳴聲,一點黑光忽然自木屋外飛旋而進,排山倒海般的劍氣将溫泉上騰起的淡淡白色霧氣沖得七零八落。

黑色的劍光瞬時大放,黑衣人翔.達加德身随劍上,片片的風刃自劍身上激射而出,形成密不透風的一片天羅地網,朝着沉楓迅推而至。

“果然大有長進啊!”沉楓冷笑一聲。雖然為了表示對雪兒的尊重,王者之劍并未随身而帶。但對于翔.達加德這般級數的人物,還不須他使出真正實力。只是随手一捏,濃密的風元素源源不斷地向着他的手心彙聚而至,在般若之力的凝聚之下,竟将那般多的風元素強行壓縮成了一柄近尺長實質的真風刃。

順手一揮,真風刃便不偏不倚地恰好點中了翔.達加德自後刺來的劍身,真劍與假劍撞際的結果便是:真風刃瞬息化作萬千風片消散四濺,而真鐵實鋼打造就的寶劍,卻在真風刃的強大壓力下被炸得粉碎。渾厚無比的風力随劍身一路潰散的趨勢順勢而上,将翔.達加德震得狂噴鮮血,朝後重重跌落。

“就這般本事,也想殺我?”沉楓斜掃了倒在地上,一手掩胸,不住咳着鮮血,尚努力掙紮企圖爬起的翔.達加德一眼,淡淡地道。

雪兒冷冷地看着沉楓,半響,突然凄然一笑。“果然是好功夫!不過我也并未真的指望能讓這家夥來拿下你。不過是讓他來稍稍拖延半會時間而已。我說過:我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

“什麽?”六識神通終于在這時發揮了作用。“這氣味是——火藥!”沉楓面上立時為之駭然色變。溫泉中濃厚的硫磺味掩蓋了火藥味的散發,使得直到臨近爆發的一刻,才讓沉楓感覺到了它的存在。

“退!”這是沉楓腦中升起的唯一念頭。腳尖一點,身形飛快地朝着後方飛出。目光一掃,卻發現雪兒仍坐在原地一動不動,冷然地望着他。力量一沉,身形猛然一挫,強行轉力落到了地上。

“雪兒!你瘋啦!還不快走!”

“走?我為什麽要走?”雪兒冷冷一笑,螓首仰起,透過上方那被翔.達加德的劍氣打得支離破碎的屋頂小孔,望向那青藍的長空。

就在這時,只見身後黑煙紅焰沖天而起,接連不斷地爆炸聲如連珠炮般響起。木質本就易着火,加上四處埋藏的火藥被一一引燃,只聽噼噗之聲大作,黑紅色的火舌四竄而起,撲面而出熱氣越來越是讓人難以忍受。沉楓仗着內力深厚倒是無妨,雪兒嬌軀已是搖搖欲墜。

只見她霎時間衣衫着火,紅焰火舌,飛舞身周,但她站直了身子,竟是動也不動,沉楓只駭得頭上汗珠滾滾而下。雪兒挺立在熊熊烈火之中,竟是絕不理會。瞬息之間,火焰已将她全身裹住。

沉楓臉色鐵青,般若之力全力爆發,進而轉為魔武之力,半透明的薄膜護壁擋住了四周撲來的滾滾火浪,水系魔法全力發動,冰寒的白色凍氣自身體外圍四瀉而下,将靠近身體周圍的火舌一一凍滅。然火勢越來越大,而火藥的爆炸點此起彼伏讓人不知所措,膽戰心驚。沉楓幾度沖進,皆被火藥的爆炸硬生生逼了回來。眼見着木屋倒塌在即,而剩下的所有火藥又在蘊釀着一場大爆炸,雪兒卻遲遲無起身之意,沉楓直急得腸子都要斷了。

若僅是為了撲滅這火勢,對于沉楓來說并非難事,水系魔法中的高階魔法、魔武之力,任般一樣都有能力将這火勢瞬間壓滅。但要同時保證其中雪兒的人身安全,卻才是真正棘手的重點,讓他無可奈何。

“公主!”倒在地上半天無力支撐起身體的翔.達加德此時也不知是怎的驟然生出了一股氣力,竟勉強站起身來,身子尚搖搖晃晃站力不穩。但卻一咬牙,竟鼓足了剩餘所有的力量,猛地朝着那團巨火中心的雪兒沖去。

“你想找死嗎?”沉楓順勢拉住了翔.達加德,冷冷地道。

“放開我!我要去救公主!”翔.達加德勉力地微弱掙紮着,卻掙之不脫,恨恨地瞪向沉楓,怒聲喝道。

“憑你此時的身體狀況,那點微薄功力,根本還未闖進火心就被燒死了。你倒是怎麽救出公主?”

“就算是死,我也要憑着最後一口氣,護着公主的周全!”翔.達加德猛地一加力,竟從沉楓的手中掙脫出來,深吸一口氣,狂然發力,竟真朝那熊熊火勢奔去。

“這家夥倒真是有點意思!”沉楓輕喃了一句。聽了翔.達加德的話,沉楓也顧不得面前的火勢越來越大,一層淡淡的藍色水光應念而動,點點的冰霜再度在他身體周圍凝聚而起,朝着火心再度掠去。冰藍色的瑩輝将整個人都罩于其中,毒火雖然嚣狂燎人,但在冰藍護罩的護持下終是減弱了不少威勢。饒是如此,只待逼近前去,不說那愈見熾熱的高溫,僅是那不斷爆破而出火藥餘燼,就将沉楓逼得有幾分狼狽。

正在這時,只聽得天際轟然巨響,一道巨大無比的耀目白光自天穹驟然落下,落到了那正在焚燒爆炸中的小木屋上。

嗡嗡的聲響回蕩開來,白色的光芒帶着冰寒徹骨的滔天寒氣吞食了沖天的火焰。已成燎原之勢的火勢就在那一瞬間,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狠狠一扇,竟是就此盡數熄滅。

白光消散,一道絕麗的身影自火光的餘燼中翩然而出,懷中抱的正是似已沉睡不醒的雪兒,落到了沉楓身前。

“怎麽竟會弄成這般形勢的?”鳳瑰輕輕嘆道,玉手輕輕一招,将那燦爛光華中最璀燦的一點,一顆黑黝黝幽深如墨的神秘晶珠招回手心。美目中掃向沉楓,似是詢問事情的緣由。但在此時的沉楓眼中看來,卻是蘊含着責備的深意。

沉楓深深地嘆了口氣,不知為什麽,每次在面對鳳瑰時總是會讓他感到萬般的窘迫,在此時也只有将他與雪兒間那段不可告人的前程往事一一道來。

待聽完這段孽緣往事,鳳瑰的玉容已蒙上了一層黯色。

“想不到,竟然還有着這樣一段因果。當年莫煌四處風流,卻不料報應卻應在了無辜的一雙兒女身上。莫雪也兀過意氣用事了。你們畢竟還是有着血水之情的兄妹,又怎能——”

鳳瑰思索了半刻,幽幽地輕嘆一聲。“罷了!就勉力一試吧!也許——那般情況,對她,對你來說,都是一個可以接受的結局。”自懷中取出一根長近三寸的銀針,玉腕輕輕一抖,看準角度刺下,整根銀針竟是盡數沒入了雪兒的後腦。

“你幹什麽?”見得這般詭異景象,沉楓不由為時色變。若非下手者是鳳瑰而換了他人,他恐怕已經動手阻止了。

鳳瑰轉過螓首,深深望了沉楓一眼,輕聲道:“我以一種特殊的手法,封印了她過往的記憶。對于她來說,忘記了過往的痛苦,在遺忘後獲得新生,才是最好的。不是嗎?”

沉楓默然。

“你,你要幹什麽?”被那最後一記的猛烈大爆炸擊得飛倒落地的翔.達加德看着鳳瑰對雪兒所做的那番詭異舉動,不禁大驚,掙紮着抽動起身子,厲聲喝道。

“看不到莫雪竟有個這般忠心的侍衛!”鳳瑰淡淡一笑。朝翔.達加德喝道:“你若真是為了你家主子好,便老老實實地待在原地不要動!否則——”

果然,翔.達加德聽了鳳瑰的話,目光一掃尚落在鳳瑰手上的雪兒,只得悻悻地原地坐下。

只聽得輕輕地嘤咛一聲,沉睡中的公主,便要準備醒來了。

沉睡中的公主,終于張開了那雙如夢如幻的美麗眼睛。雪兒晃了晃小腦袋,望向身前目光迥迥的鳳瑰和沉楓,眼波中淨是初生嬰兒般的清澈無邪。

“你們——是誰?我——是誰?”

“雪兒!姐姐!”沉楓乍吃一驚,不禁有些驚慌失措,望向鳳瑰。只見鳳瑰螓首輕輕微搖,不由得嘆了一口氣。伸手攙起雪兒的嬌軀,柔聲道:“雪兒,你還記得我嗎?”

“你,你是誰呀?”雪兒歪着小腦袋,左右晃了晃,嘟起紅豔豔的小嘴,問道。

“可,可我又是誰呢?我,我怎麽腦子裏一片空白,什麽都記不起來,什麽都想不起來了呢?我,我腦袋好痛!”雪兒純真的眼波逐漸變得有些迷茫,手捧着小腦袋,突然放聲大叫起來。

“雪兒!雪兒!”沉楓連忙伸出手臂将雪兒擁進懷裏,摸了摸她的小腦袋。“你是雪兒啊!這世上最純潔,最可愛,最惹人憐惜的雪兒啊!雪兒,你現在記起自己的名字了嗎?”

“雪兒?我叫雪兒嗎?”雪兒小聲地反複将自己的小名念誦了幾遍,似是滿意地點了點頭,然而突然擡起頭來。“我是雪兒!那——你是誰?還是,你又是誰呢?你們怎麽會認得我的?”

“雪兒,你真的不記得我了?”沉楓心頭一酸,愛憐地撫摸着雪兒嫩滑的面頰。“我,我是,我是你的——”

“哥哥!”

“哥哥?”雪兒睜大一雙水汪汪的美目,先是朝着發聲者鳳瑰瞧了一眼,然後轉向身側的沉楓,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真的嗎?你真的是我的哥哥嗎?”

“這個——”地位驟然由弟弟上升成為了哥哥,沉楓也只有低低苦笑一聲,看着雪兒充滿期待的眼神,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太好了!太好了!我終于找到親人了!我有哥哥了!”雪兒興高采烈地鼓起雪白的小手,賣力地拍了一陣,直到一對纖手都拍紅了才停下來,

“你相信了?”沉楓瞪大了眼睛。就這麽輕易就相信了自己的話。雪兒現在的心靈,是該說純潔呢,還是幼稚。此時的雪兒,仿佛已經回複到了當年沉楓與她相處時的那般性格,天真活潑,無憂無慮,只是卻多了幾分稚氣。

“是啊!”雪兒理所當然地答道。“因為第一眼看到哥哥的時候,我的心裏就升起了一股強烈的感覺啊!那種感覺,簡直到了讓我不能呼吸的程度。我想,那一定和我對哥哥的思念有關吧!”

沉楓只聽得暗下倒吸了一口冷氣。想到雪兒對他的記憶竟是此等深刻入骨,一股寒意不自禁地浸滿了整個脊梁。

“公主!公主!你終于好了!”這時翔.達加德非常不識趣地大叫了起來,身子微微一動,看樣子似乎想要向雪兒撲來。

“這是什麽?這是什麽?好可怕!好可怕!快走開!快走開呀!”雪兒的目光一觸及翔.達加德臉上的凹凸不平和交叉的刀疤,猙獰可怖。吓得小手連揮,大聲尖叫起來。同時小腦袋使勁鑽進沉楓懷裏,對翔.達加德卻是看都不敢再多看一眼。

“公主!你們把公主究竟怎麽了?”翔.達加德怒吼一聲,便要向沉楓撲上,欲将沉楓懷中的雪兒生生奪下。

鳳瑰雲袖一揮,硬生生将翔.達加德的來勢強行逼退。看着翔.達加德的滿面怒容和那睚眦欲裂的神情,鳳瑰輕輕嘆了一聲。“你難道不覺得現在的她,才是最幸福的嗎?你如果真的是為她好,為什麽要去破壞她現在所擁有的幸福呢?”

“這是欺詐!這是妖術!你們對公主動了手腳!強行破壞了她的記憶!”翔.達加德暴跳如雷。“你們根本無權替公主作下任何決定!你們這,根本就是——無恥!強盜!”

鳳瑰黛眉輕輕一皺,翠袖一卷,便封住了翔.達加德的啞穴。淡淡地道:“無論如何,我們為莫雪所做的,出發點是好的。造就的結局也是對她有利而無害的。難道你真的希望她永遠沉浸在過往的那段痛苦記憶中,永遠被仇恨和瘋狂所操縱而堕落毀滅。或者,這愛是你所想看到的?”

翔.達加德死魚般一動不動的眼睛終于轉了一轉。

“不管你是否接受雪兒現在這般的情況。我都要警告你!”沉楓緩緩地開口道。“倘若被我發現你有一絲半點企圖喚醒雪兒那段被塵封記憶的舉動,哪怕念頭,我都會毫不猶豫地将你瞬間誅殺!又或者——幹脆現在就滅了口幹脆了事?”最後的這句話卻是向鳳瑰所發出的詢問。

鳳瑰玉臉微微一動,櫻唇邊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只聽她輕聲道:“難得這個人對莫雪這般忠心。現在這樣的人倒是很少見了。依我之見,不如就給他一條生路,只是把他驅逐得遠遠的了事吧!”

“既然鳳——這麽說,那就——”那未待沉楓的話說到一半。“不要!”翔.達加德的一聲大喝就截斷了他的話頭。

“不要!”翔.達加德看了看沉楓,又看了看鳳瑰,突然雙膝一軟,跪倒在兩人面前,低下頭,澀聲道:“求求你們!讓我留在公主身邊吧!我肯發下毒誓,絕不向公主洩露半點過往的事情!只求你們能讓我繼續伴留在公主身邊!即使你們不放心,割了我的舌頭我也心甘情願。”

沉楓鳳瑰臉色雙雙一變,彼此對望一眼,心中便已有了數。

妒火在沉楓心頭立時大熾,殺機大盛。沉楓陰陰地道:“想不到你對公主竟這般深情厚意,實是難得啊!男兒膝下有黃金,你肯為公主這般付出,真是讓人‘感動不已’啊!”

翔.達加德黯然道:“我知道我這般一個身份卑下的醜陋劍客,本是連多看公主一眼的資格都欠奉的,更別說其他龌龊的念頭,想都不敢多想。只是,我卻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在當初看到公主的第一眼時,我就知道,我的一生,以後就這樣完了!我實是擺脫不了——這就是我的宿命吧!”

“這般癡情的男子,實在是難得啊!”鳳瑰目光斜瞟,掃了沉楓一眼。“不如就了了他的心願吧!不過——你卻須得發下毒誓,此後今生,絕不能向公主接近半步,更不能與她交談哪怕一言半語。你可願意?”

“我願意!我願意!”翔.達加德連連點頭。“只要我能遠遠地看上公主的身影一眼,哪怕是淪入地獄,便也甘心了!”

沉楓冷冷地盯視了翔.達加德半響,在讓翔.達加德幾乎快要感到絕望的時候,終于,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第 167 章 再入帝都

“教主!”一聲震天撼地的咆哮聲自下方的山腰處驟然暴起,在一陣驚呼聲中,滾滾灰煙頓起,已有幾個按捺不下激動心情的日輪教中人一路沖上山颠來。

“小子!你該死!我要替教尊報仇!”四大護教之一的霍夫曼咆哮一聲,從背後解下一根黃澄澄的金杵,呼地一杵就朝沉楓打下。

沉楓冷冷一笑,面對這金杵帶起的沉重勁風,連閃避都懶得移動半毫,徑直站在原地,雙手背負,冷冷地看着勢若瘋虎般撲過來的霍夫曼。

“住手!”同為四大護教之一的罕肯達閃電般掠身而出,一只手臂後發先至,抓住霍夫曼的右肩發力,生生将已經壓至中途的金杵扯了回來。

“罕肯達!你作什麽?”霍夫曼奮力搖了搖金杵,但罕肯達早有準備,一時卻是撼之不動,只得轉首朝着罕肯達憤怒地咆哮道。

“你忘了教尊曾親口所發下的光明之誓了嗎?你若是想要對殿下對手,便是要違逆教尊遺命,破教尊之誓,背叛日輪聖教。這樣一來,別說殿下不會放過你,就是日輪教這諸多教衆也會視你為敵。”

霍夫曼一愣,但随機立刻又咆哮起來。

“混帳!難道我替教尊報仇也有錯嗎?”

“殺人報仇,自然是天經地義的事。但教尊既然曾有言在先,我們不得為他複仇。你若要執意而為,就是違逆教尊遺命,視光明之誓于無物,背叛聖教了。”

“我不管!反正這小子殺了教尊,我就一定要殺了他替教尊報仇!就算是破門出教我也在所不惜!”

日輪教衆人聞得此言,臉上的顏色俱是為了一變。

“霍夫曼,你瘋了嗎?怎麽可以說出這種不經過大腦的話來!”三尊者之一的乃量尊者輕叱道。

“你們!你們這群懦夫!混蛋!”霍夫曼回首望了望日輪教諸人。“一個個都是沒骨氣的家夥!什麽教尊遺命,分明就是自己怕死罷了!既然你們都不想替教尊報仇,那只有我來幹!無論付出什麽代價我也在所不惜!”

“如果代價是你的生命呢?”罕肯達冷哼一聲,右手輕輕一顫,悄無聲息的,突然間拍上了霍夫曼的後背。

“哇!”一口鮮血狂噴了出來,霍夫曼全身發抖,雙目火紅,怒瞪著罕肯達道:“你……你……”

罕肯達冷冷道:“既然你對教尊這般忠心。不如就讓我成全你的心願,送你下九泉去與他老人家相會!”

日輪教的其他諸人像是根本沒有看到眼前事情的發生,神情都沒有太大的變化。

罕肯達幹咳一聲,道:“殿下,本來日輪教與殿下也沒有什麽深仇大怨。而且以前所有的一切都是教尊的意思,我們這些底下人不過是充個跑腿的。現在樹倒猢狲散。只求殿下能夠給我們一條活路,如果合适的話,還能讓我們活得好點。我們也就沒什麽期盼的了。”

“哦?”沉楓目光迥迥,在日輪教一幹人身上掃來掃去,眉頭輕皺,顯是在思考着關于這幹日輪教人的處置方案。

“且慢!”一名又黑又瘦的男子突然放聲喝道。正是三尊者之一的坎達尊者,只見他眼中射出淩厲的神色,頓了短,續道:“殿下!我知道現下的形勢對我們絕對不利,但我們日輪教也并不是全無反撲的力量。三尊者四護教七護法都是當世一等一的高手,而且數十萬的教衆也還是有着不可忽視的力量。這股強大的力量若作困獸之鬥,即使殿下的神功遠高于我等,但也未必能勝得過十數人聯手。定能對殿下的大軍造成重大的傷害,于殿下以後問鼎天下的道路上會産生致命的打擊。”

沉楓冷冷哼了一聲。“三尊者四護教七護法?不知比起魔教的六宗主、長老會,五采蠻族的五族主、五采聖女,卻又是如何?本座倒是很想見識見識。”

坎達尊者輕輕哼了一聲。只是聲音小得大概只有他自己才能聽得清。在他想來:與其正面向沉楓妥協,以企求來獲得關于以後利益的保障。不如先行顯示一番氣概和實力,以自身的實力來使得沉楓作出實質性的退讓。

坎達尊者的想法确實沒有錯。而且他的出法點也是以全日輪教作為立場考慮的,不可謂不周密。

可惜他這次碰上的是沉楓!只吃軟不吃硬的沉楓!

站在坎達尊者身旁的婆羅尊者,也即是天都之鑒的城主閻婆式微微一皺眉頭,拉了坎達尊者一把,低聲道:“坎達,你聽我說……”

坎達尊者看了閻婆式一眼,身子略略向旁邊移動了半分。突然間身子一顫不敢置信地朝後望去,卻見到乃量尊者正緩緩收回了自己的右手。

“你,你們……”坎達尊者的話還未說徹底,身旁再度挨了閻婆式的重重一擊,這下便是真正的倒地身亡了。

“你倒是真會為整個日輪教上下考慮!”閻婆式看着地下的坎達尊者的屍體冷笑道。“可惜的是你替那些普通教徒想得太多了。從頭到尾都忽略了我們的意見啊!”聲音驟然壓低,放低了嗓子喃喃道:“你不要榮華富貴!我們還想呢!”

“這便是你們的選擇麽?”沉楓自始至終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饒有興趣地觀看着日輪教內的內哄。心下卻暗叫了一聲僥幸。他與羅什孽磐一戰,雖然羅什孽磐的戰死而告終。但因為對上的是彼此級數相近的對手,所受的內傷恐怕也只有在盤古森林內與五采聖女那一戰所能相比。此時雖然看起來冷酷翩然,潇灑無比,但其實卻是個空架子。倘若這群高手真的一擁而上,他就算拼盡全力逃命也未見得能夠成功。

“再沒有其他的意見了!”罕肯達看着沉楓,靜靜地道。“殿下,自此之後,日輪教的數十萬教衆,便傾力為您所用,西南之地就此而平。您竟可以放心去逐一平息其他的亂黨,重新振興帝國。”

沉楓冷淡地點了一下頭。“西南之地,就暫由你們代管吧!不過我卻有言聲明在先。我忍容你們,卻不是縱容!如果你們想趁時機變化再度割據東山再起的話,我對待叛徒的手段可是絕不留情的!”

“從現在開始,到我重新成功統一天下,你們,最多還有三年時間!三年之後,這西南之地便真正實質上易主而交。你們,好自為之吧!”

沉楓冷冷地扔下這一番話,轉身便朝下山之路走去。

“殿下!”見到沉楓轉身欲走,閻婆式突然叫道。“在下還有一件事情欲以秉告。這是當初教尊得來的消息,相信對殿下或許還有點小用。”

“什麽?”

“就是那關于東部帝都,莫雪公主之事!”

* * *

即使在邊境陳兵數十萬作為後盾,但沉楓的心頭仍是拂不去那一片冰冷的陰影。在此時的雪兒面前,什麽數十萬大軍,什麽國家人民,什麽親情愛情,恐怕都已經無法作為了安全的保證。

本來沉楓極不願意帶身邊的女人同去帝都的。但在南宮玉瑚和蘭雅絲的執意下,還是帶上了二女。夏绫音則由華茗君陪同着在龍州養傷。

畢竟名義上還是同屬一國,帝國的正規軍們也不敢對這位大皇子殿下有絲毫留難,更何況還有公主的旨意。所以雖然在邊界看來有數十萬大軍在劍拔弩張,但一路走來畢竟是安全的。

沉楓确是未能想到,在帝都城門前負責迎接他到來的,竟是兩名他再也熟悉的故人。

“姬心冰,姬清月姐妹見過殿下!”一身黑衣的姬心冰上前一步,略略朝着沉楓一禮,口中卻冷冷地道。

沉楓腳步稍稍一頓,目光在姬氏姐妹的身上多停留了半刻。自帝都之變當日之後,便再不曾見到這兩姐妹。兩年之後,再見故人,自是不免有幾分異樣心情。不勝唏噓。

南宮玉瑚美目流盼,緩步下馬車,輕輕道:“一別經年,想不到竟是在這故地與兩位重逢,回首當初往事,真是讓人生起無限感慨之心。”

“王妃真是念舊,想不到連我們這種不起眼的小人物到現在還記得。真是讓我姐妹倆受寵若驚。”姬清月淡淡地道。

“這話卻又是從何說起呢?”南宮玉瑚搖了搖頭,轉頭望向沉楓。

沉楓輕輕咳嗽一聲,柔聲喚道:“清月!”

“姬清月不敢當得殿下如此稱呼!”姬清月眼中摹然閃過一絲異色,但口中仍冷冰冰地道。

“清月!你何必如此!”沉楓深深嘆了口氣,沉默了小半響。突然開口道:“你願意和我一起到龍州去嗎?”

此言一出,其餘幾人都是鬥然一驚。

姬清月嘴唇微微一動,目光斜轉到身旁的姐姐身上。只見姬心冰面罩寒霜,根本是毫無表情。終于搖了搖頭,淡然道:“多謝殿下美意。但這等美事,豈是我這平凡的小女子承受得起的。實在不敢接受,倒是多勞殿下煩心了。”

沉楓深深地凝視了姬清月一眼,眉心微微一跳,本欲待再說什麽的,但目光掃及旁邊的姬心冰,便再閉口不言了。

馬車一行重新緩緩開動,駛進了城門。

此時正值正午,正是一日之中最為熱鬧之時。沿途的大大小小的鋪面都已經開張營業。吆喝聲叫賣聲此起彼伏,甚至道路兩旁還不泛有十數個乞丐在沿街乞讨。

看到這一切,沉楓亦不由得心中升起一種感嘆。這座城市雖然在短短的兩年間經受了數度的創傷磨難,戰争、政變先後給它帶來了難以想象的傷害。但僅僅是一個時期過去,雖然戰争殘留下的痕跡依舊隐約可現,但是謀生的人們已經開始如同往昔一般為了自己的生計而忙碌開來,為這座古老的都城增添了不少和平的景象。

沉楓輕輕地嘆了口氣,不過還未待他将這口氣嘆完,異變突生!

就是馬車剛剛駛過那點對面的酒樓上,爆出了一點紅光,一團火球,帶着轟轟的驚雷聲自上空朝着馬車斜射而下。

沉楓面色大變,那敏銳的六識神通,已自空氣中淡淡的辛辣之氣,判斷出了射來的究竟是何物。

“火藥!快閃!”右手輕點跨下馬鞍,沉楓騰空而起,一股柔勁已應手而出,緩慢地在空氣中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旋渦,緩緩地托住那團火藥,盡量延減着其下墜的速度。

一聲清嘯,背後的菜店突然炸裂開來,一點青色的劍光疾若流星,劃破長空便已沖向了沉楓的後心。人劍未至,但那驚濤駭浪般的劍氣已滾滾而來,若是那團火藥被這劍氣沖上,包保會在第一時間內爆裂開來,将這周圍數丈內的一切都夷為平地。

與此同時,廣闊的道面上突然如鬼魅般神秘湧現出一群黑衣人,以極其暴力的手段迅速驅散了周圍的人群,刀光劍影閃閃,彎弓搭箭亦也有之,紛紛将目标對準了身在半空的沉楓。

“大膽!”姬氏姐妹又驚又怒。她們絕對未能料到,光天化日之下,而且是在衆多的城衛軍環圍之中,竟會出現這等大膽的刺殺事件。

“這等身手加上完美的配合,毫不因為人多而亂了半分步驟,絕對是只有正規的殺手才能做得到的。‘黑芒’的餘孽?”沉楓心中轉過千百個念頭,身形在空中突地如大鳥般輕輕轉折,空間魔法驟然發動,脫出這片火藥爆破的範圍之外。

發了愣的城衛軍似乎在此時才來得及反應過來,發了一聲喊,一擁而上,将那二十多名的黑衣人逐一砍翻。

沉楓此時卻已退回到南宮玉瑚和蘭雅絲身邊,只在一旁冷眼看着。

達達一陣急切清脆的馬蹄已破空傳至,一股飓風狂刮而起,丘然長生和安笛南已出現在了街道之上。

“屬下丘然長生、安笛南,見過莫沉楓殿下及南宮玉瑚、蘭雅絲.德.岚兩位王妃!”

沉楓冷淡地看了兩人一眼,淡淡道:“今日所見故人甚多,不過可惜都不是在适宜的時間,合适的場地。”

南宮玉瑚的目光與丘然長生和安笛南一觸及,立時便轉了開去。眼前的這兩位再怎麽說在當年也曾是她的追求者,其中丘然長生還曾是過她的未婚夫。雖然已經世事變幻,但此時重逢之下,仍是不免有些尴尬。

“原來這便是如今帝都內的治安啊!”看着氣氛竟幾有些尴尬,蘭雅絲黑寶石般的明眸一轉,朝着丘然長生笑吟吟地道。“想不到自我等離去之後,帝都的局勢竟已成這般不堪。想必這便都是兩位的功勞了。”

安笛南悶哼了一聲,臉色甚是難看。以他那火爆的性子,最是聽不得旁人的譏諷,若是不礙着丘然長生就在旁邊,即使當着沉楓的面,只怕也要立時發作。

丘然長生輕輕咳嗽一聲,也順機轉開了這怪異的氣氛。“王妃有所不知,此時的帝都已非彼時。先後經歷過月氏之亂和麥隆咯麗絲叛亂兩度的戰火洗禮,帝都已經遭受了嚴重的摧殘。整個帝都上下人心惶惶不可終日,現在之所以還看起來有些平靜,那還是因為小将等人辛苦整頓的結果。否則若在王妃眼裏看來,恐會更為不堪。”

“哦?如此說來,丘然将軍倒是有功無過了?”蘭雅絲不無譏諷地輕笑了一聲。

“公主之意,是請兩位王妃先行到宮中歇息,只請殿下一人前往去與公主會面。”

沉楓劍眉一挑,正欲發作。蘭雅絲卻搶先笑道:“如此甚好!夫君你也已久未有見過公主了。你們姐弟兩人相見想必定有一番話要說。我們倒是不便打攪了。”說着給了沉楓一個眼色。

沉楓其實根本無須蘭雅絲眼色的提醒,自然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麽做。同丘然長生沖突,至少在此時是不明智的舉動,更何況殷化眉的話尚給了他某種程度的提醒。一掃身邊二女,微笑道:“如此便請丘然将軍代為照顧她們了!”

随着那名引路的宮女一路行來,沉楓只覺得路線似乎并非是前往皇宮一路。畢竟他曾在徐君的伴同下去過皇宮一趟,直至此時印象尚為深刻。

“公主現在并非是居于宮內的。自女皇去後,她便已搬出皇宮,一直居住在靠近東城郊的一處小屋。那是前不久公主親自下令于那地方建設的。” 那引路的宮女看出沉楓心中的疑慮,解釋道。

沉楓輕輕點了點頭,舉目四望,觀察着周圍的地形。地勢開闊,而且無險可守。周圍盡是山壁清流,一眼望去盡極其目,也難藏什麽埋伏。就算有什麽,相信也還不至于對他構成威脅。

“公主居所業已到了!殿下請進!”

沉楓遲疑着。雖然他到帝都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與莫雪會面,但事到臨頭,勇氣悍者如他也有些微微膽怯起來。在潛意識中害怕着,害怕着與世上那唯一能刺痛傷害他的人見面。

一陣微風拂過,半扣着的木門吱啦一聲緩緩向一旁移開去。一名美豔絕倫的紅發女子,手捧玉盤,自屋內緩緩走了出來。妙目只是在不經意間輕輕朝着沉楓一掃,以後便再将他視于無物,仿若無人地自顧自走去。

“羽櫻纖!我的兒子在哪裏?”沉楓身行一晃,已移到了紅發女子的身旁,盡力壓着火氣和聲音道。

“你自己去問公主吧!”羽櫻纖冷冷地道,白玉般的纖指朝着身後的木門一指,便再也不理沉楓,換個方位,徑自離去了。

沉楓眉心一跳,右手的骨節都已拳頭捏得緊緊地凸出,青筋畢露,但終于還是忍了下來。走近木門,輕輕一推,簡陋的木門便朝着兩旁推開去,露出了一個美麗的背影。盤膝而坐,面對內壁,只是一動不動,宛如一座沉寂的玉石雕像。

長吸了一口氣,沉楓心下一斷,終于舉步向前,踏出了極為重要且艱難的一步。邁入門中,灼灼的目光落在那美麗的背影上,低低地喚了一聲道:“姐姐!”

第 166 章 絕代交鋒

在那朦朦雲霧所缭饒的山峰。山高之處,初陽只是乍展,高峰之颠密林之區,竟還隐約有着絲絲的薄霧。淩空的山岩石邊,盤膝端坐着一條人影,面向蒼冥,高大的身影筆挺卓傲,在他身邊,閃爍著點點微光的霧水在橙色的陽光下蒸蒸上冉,帶起一抹絢麗的色彩。

雖只是清晨,但山風已是勁挺,只吹得這人須發飛揚,衣帶飄非。但高大的人影卻穩若磐石,一動不動,宛如一尊已屹立千萬年的雕像,帶着六分的高拔,三分的孤傲,還有着一分的失落。始終穩坐于那原地之處,一動不動。

雲層被高陽逐步撥開,當橙色的光線轉變為豔紅,那絲絲白色的山霧便開始在陽光中逐漸散去。

就在此時,沉楓的身影終于現于峰頂。

“日輪教主羅什孽磐?”一看見盤膝坐于懸崖之邊的高大身影,沉楓淡聲開口問道。

“不錯!”高大的身影緩緩地平平轉過身來,微笑道:“殿下果是信人!”

“教尊約在下前來一戰,莫某又豈敢臨場怯戰!”沉楓淡淡一笑。“眼下貴我兩方尚處于開戰時期,你我今日之戰。恐怕便成生死之戰。今日我倆便只有一人能活着下山。”

羅什孽磐并不在意沉楓話中所挾的鋒芒,本是微閉着的雙目驟然張開,一股冰冷徹寒的氣勢,還攜夾着一種強烈的壓迫感,自他身上鬥然射出,将方圓十丈都完全籠罩,逐一掃描着其中的一切,只是在與沉楓事先防備的六識神通微微一觸後,便退了回去。淡淡道:“盛名之下果然無虛。殿下近年來能闖出這番名頭,确是有着絕強的實力。本座不敢随口估計,但至少排名應在天下前五之列。”

“彼此!彼此!”這是兩人第二次的神念交鋒。與帝都之變當日隔着數百裏之遙的以念波隔空掃描不同,這次在近距離的碰觸,雖然時間極短,但兇險之處,尤過真刀真槍相搏。沉楓心下暗暗心驚,這兩年來他的精神力量大幅度提升,尤其在微妙控制之處大有進展,本以為與羅什孽磐相比已可壓上上風。但沒想到對方亦有所提升,雖然純以精神的能量渾厚而論尚不及自己,但在能量的操控上自己恐怕仍遜一籌。今日之戰,恐怕是除與五采聖女的那場大戰外,自己生平所遇最兇險的一戰了。

羅什孽磐擡起黑黝的臉龐,微微一嘆道:“或許殿下對本座的行為也着惑疑之處。在本座心中,唯有追求那天道的極致才是最重要的。這宗教天下等塵俗之事,只不過是人間游戲一場。那般有趣的玩具,拿得起方能放得下。本來修行到了我這般地步的,世間凡事已不該再對我有所束縛才是,但唯一放不下的,卻是對魔武兩道極至的追求。唉!可惜,可嘆!”

“束縛?”沉楓雙眉一挑。“教尊難道自以為修為已經達到可以脫離出凡間的束縛,跳出人間界之外,且不在五行之中麽?”

“看來殿下還是未能看透啊!”羅什孽磐哂然道。“本座修的是出世之道,而殿下所行的卻是入世之道。我們走的本是兩條截然不同道路,所得出的觀點、看法、結論自然也不相同。所以倘若殿下若是以你的觀點想法來加諸于我身作思考,那卻是錯了!錯得厲害!”

“哦?”沉楓倒是今次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細細一想,竟覺得似有深意,不由細細咀嚼起來。

“閑話少說。今日之戰,已是渴求已久。豈可将心思浪費在其他雜事之上。但求能與殿下這般的絕世高手交手,豈非痛快!” 羅什孽磐大喝一聲,打斷了沉楓的思考。

“痛快!痛快!”沉楓的眼中也閃動着異樣的神采,仰天打了個哈哈。

“這般痛快之戰,豈可無彩頭作賭!”羅什孽磐大笑道。“為了增加殿下對此戰必得的信心,促使過會之戰更痛快更激烈!本座就此以我日輪教的最高光明之誓立下彩頭:若是殿下能就此擊敗本座的話,這西南之地,不須殿下再費一兵一卒,日輪教就此甘心雙手奉上!而且日輪教數百萬教衆以後唯殿下馬首是瞻。”

“此話可真?”沉楓亦是一驚,深深吸了口氣,才平靜下來道。

“那是自然!”羅什孽磐肅然道,突然提高了聲音,将內力蘊含在聲音之中,緩緩向外發送出去道。“本座以我日輪教最高光明之誓立約:若是莫沉楓殿下能于今日此戰中擊敗我羅什孽磐,勿論雙方生死,我日輪教徒必須無條件歸順于莫沉楓殿下。若有人敢生異心違誓,便是我日輪教的叛徒,數百萬教衆的公敵,教其死後堕入黑暗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謹遵教尊之命!”一陣整齊的聲音,飽含着深厚的內勁,自半山腰傳了上來。

沉楓凝目望去,在半山腰間的林間,隐約有着數十條人影站在那裏觀戰,想必便是日輪教內的高級人物了。

“殿下!這般你便可以放心了吧!”羅什孽磐轉向沉楓,輕笑道。

沉楓微微一颌首,只是神情沒有什麽變化。暗暗将般若之力運轉而起,釋放于體外,立刻察覺異狀。

整個山颠立時似乎被籠罩在一股力場之中,空氣驟然顯得異常粘滞起來,舉手擡足間,都仿佛給人一種置身於無底沼澤的感覺。

“已經開始布置了嗎?”沉楓淡淡一笑。右手随意舉起,忽地大喝一聲,随着仿佛驚雷般的迸炸,那般令人感覺壓抑呆滞的感覺已經俱掃而空。一團白光已在沉楓的手心形成,瞬息便化作一片旋動的光弧,手腕一抖,朝着羅什孽磐疾飛而去。

羅什孽磐低低頌念了一句,卻仍不起身,全身紋風不動,連衣袂亦沒有揚起分毫,一根幹枯黑瘦的手指緩緩向前點出。只是在沉楓的眼中,那普通的平淡一指卻仿佛已将世間所有力量盡聚于一身,平淡中蘊藏著爆炸性的力量,仿佛輕點之間就可摧毀所有的一切。

不偏不倚,一股指風已撞上了那片旋動的光弧,卻沒有發生應有的爆破炸響。只是随着一記簡直輕得難以聽聞的“蓬”響,兩股力量竟然各自倒卷回流,羅什孽磐的身子朝着後方一折,沉楓卻給生生震退了一步。

羅什孽磐目中閃過一絲精光,終于長身而起,嘴角逸出一絲笑意,柔聲道:“殿下似是仍有所保留,不願全力出擊。但殿下亦應該知曉,你我同是以精神力量見長之人,在心靈碰撞的掃描之下,對彼此的實力都應該有了大致了解,保留實力是無用的!”

話罷,左腳前踏一步,那短短的一步,竟似縮地成寸般,眨眼便已到了沉楓近前,毫無任何花巧,一拳擊出,只是黑色的光團包裹在拳頭之上,閃閃生亮。

沉楓雙目奇光大盛,目光深注的凝望那逐漸飛近的黑色光拳。在魔武道修至了他們這一境界,任何的花巧技招已再無多大用處,真正比拼的,乃是對天地自然能量的操控駕馭。誰能領悟更多的自然真髓,才能占據在“道”的新峰之上,才有資格去獲取最後的勝利。

短短的距離瞬息即至,黑色的拳頭已經飛近面門,沉楓卻仍是一動不動。

突然,在猛烈滾至的拳風之下,沉楓的身體突然如水裏的倒影一般彎彎曲曲地折繞起來。黑色的拳頭毫不費力地穿透了那影子般的身體,卻驟然打了個空。在這般強大的力勁之下,影子般的身體點點地化作萬般的碎片,恢複了其真實的原狀,流作點點的黃沙滴滴而下。

在輕嗚的一聲響聲中,沉楓的身體竟然再度重新出現在原地,只不過羅什孽磐的出拳已老,再亦無法碰觸到他的身體。反之洶湧的般若之力宛如驚濤裂岸的大海汪洋,随着沉楓向後彎折出的雙臂,一個極其怪異的姿勢,仿佛在伸懶腰似的,數不清的能量從八方襲來,自四面八方朝着羅什孽磐狂湧而至。

“砰!”兩股驚人的能量相擊,這次勁氣交炸的爆裂終于無法避免,發出了如實物般激烈碰撞聲。羅什孽磐右拳雖老,但仍然可以隔空操縱後勢變化,突然硬生生向後一挫産生的那般巨大力量,和着左手斜斜的一推,身子亦是在原地如旋風般旋轉而起。兩道力量前後回觸之下,再加上身體旋轉的引力,頓時變作了一股怪異無比的奇特力勁,蘊含着深撼的吸力卻将外放的能量內斂其中。與沉楓的這招十面埋伏相撞,終于造就了兩人首度正面交鋒的小小成果。

羅什孽磐的身形現于丈外,伸手輕輕抹去嘴角的一絲血跡,微微喘息道:“痛快!痛快!好久再未能如今天這般體會受傷的感覺了,實是讓人痛快不已!”

“再過半刻,你便會對這般感覺上瘾了!”沉楓仍傲然屹立于原地,雙手背負,冷冷道。

“是嗎?”羅什孽磐長笑一聲,“水系魔法與土系魔法混合造就的幻形傑作,的确可稱作上完全無瑕的成果。僅憑這一手能夠自由混合兩系魔法,殿下你便可以正式邁入魔導師的門檻了。不過,盡管有幻形魔法作掩,我那一拳的力量想必也是不好受的吧!殿下,你不覺得将那口血忍在喉頭很辛苦嗎?吐出來對你的身體更為有利一些,殿下你應該不會不清楚吧!”

“你——”沉楓臉色一變,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将湧起的血氣壓下,目光狠狠地盯向羅什孽磐。

沉楓和羅什孽磐目光互不相讓,一時間,兩人的眼神接觸之下如天雷和急電一般,碰撞出一片激烈的火花。

雖然都用上了精神力量對對方進行幹擾,但彼此卻又都擔心因此而泥足深陷,因而不敢用上全力。畢竟精神力量比拼的兇險遠過肉體拼搏萬分,而且一旦陷入,便是不死不休之局。更可憂的是,什麽樣意外的變況都有可能在精神力量的比拼中發生。這是最危險,也是最沒有勝利把握的一種拼鬥方式。因此這兩大武道強者,同時也可說是當世精神異力最強的兩大強者,也絕不願意性質以這種方式進行決鬥。

兩人的身形同時移動,腳步緩慢而輕捷。既然以靜制動都無法達成,那便都在動中追求勝利的契機。在遍尋不到對方任何破綻後,羅什孽磐長嘯一聲主動出擊。與此同時,沉楓也同存此心。

就在這時,羅什孽磐那高大的身形不可思議的如旋風般轉至沉楓身右側,雙拳夾著龐大能量直轟過去。沉楓冷冷一笑,身形微閃,滑若游魚,幻起重疊無數個身影印在他的左右身側,難分真僞。同時劍光一閃,王者之劍已出了手,驚天的劍氣呼嘯着配合着一連串的身影同時齊排射至,即使羅什孽磐這一擊能擊上沉楓,但他自己也難保在身上不會被那強勁的劍氣開個洞。

羅什孽磐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在那電光火石刻不容發間身體淩空而起,完全避開沉楓從正面射來的那一排排劍氣,帶起的氣場随之上揚,轉移到足尖之上,在空中巧妙一拐,直踢向沉楓的後腦。

腳未至,沉楓已感到數股充滿殺傷性能量翻騰不休襲來,形成一個半圓的氣場朝他迎頭壓下。

由于沒料到羅什孽磐居然能非常輕易地閃過他出人意料的一擊,且能在電光火石間發動一波如此威勢的攻擊,沉楓立知在實戰經驗上,自己和他相差太遠,惟有用上全力破開氣場,

沉楓直至此時才不由暗嘆,這羅什孽磐的能力确已遠超在他想象之上。他生平所見,恐怕也只有廣心與五采聖女二女才能與之相匹敵,的是不遜于自己的超級高手,确實不可再存輕敵之心。

般若之力,終于在沉楓體內首次毫無保留的發動。沉楓暴喝—聲,腳踩奇步,魔法變幻般移出氣場的籠罩範圍之處,在這強大的氣場籠罩之下他竟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毫無半點滞澀,呼地一拳向斜上空擊出。

這一拳沒有絲毫拳風呼嘯之聲,亦不帶起半分勁氣,但以沉楓為中心的周圍空間都變得冰寒徹骨,寒透人心的酷寒将羅什孽磐先前那布下的粘滞空間劃破得支離破碎。拳勢以驚人的高速推進,不住地變化着角度方向,集千變萬化于不變之中,以一生萬千,而萬千又返一于原本。與羅什孽磐先前那記古樸無方、根本連半分變化亦欠奉的一拳,可說是兩個極端,然而卻偏又異曲同工。

“轟!”拳腳相碰,頓時響起了一聲自兩人動手以來最響亮的巨爆聲。強大的能量在壓縮對抗中得到釋放的機會,無數道因爆破溢出的白色光波以着極速的消融在空氣之中,将周圍方圓數十丈內的一切事物全部予以氣化,沒留下一點激烈戰鬥的痕跡。

沉楓悶哼一聲,聲音重重地向下沉入了一大截,小腿至少有三分之一已經陷入了地中。羅什孽磐則是半空一個倒翻,落到地上還踉踉跄跄地向後退開了兩步。若純拼力量,羅什孽磐還是差了點。

當世的頂尖高手,沉楓、五采聖女、廣心、羅什孽磐這四人可謂是各有千秋。沉楓和五采聖女的功力只是在伯仲之間,卻又絕對臨駕于廣心羅什孽磐二人之上,但在對天地自然能量的操控方面卻遠不如後兩者。廣心的功力其實是四人中最弱者,但她對武學一道的認識卻遠超當世。真正動起手來,恐怕她不見得會輸于另外三位。至于羅什孽磐,則只能算作各項都平均。其實他亦可是百年難得一出的武學魔法兩道奇才,否則亦不可能獨力突破魔武極壁,開創日輪教,成為一代宗師。只是可惜竟在同時代碰上了這三個只能以怪物來算的年輕男女,也算是他的穢氣。

“蓬!蓬!”氣勁交擊之聲不絕如縷,兩人雖然彼此相隔十丈之外,但就在這短短的回氣瞬息間,尚有遐連續攻出數招擾敵。這等修為,說出去實在駭人聽聞。

沉楓呼嘯一聲,絢麗奪目的光華,驀地自王者之劍的劍身上爆起。萬千散射而出的凜冽劍氣,在還未離開劍身之前便已被重新吞吐歸回,聚合歸一,仿佛一道最為燦爛的流星,猛然往羅什孽磐直擊而去。

那排山倒海的磅礴劍氣,仿若怒濤拍岸,充滿了不可抗拒的沛然之威,恐怕在劍勢其中還混雜了幾分精神力量的影響。若是換了其他功力稍遜或是在精神方面修為不夠的人,恐怕此時只有站在原地,呆然傻等着硬唉這一擊的命運。

“原來竟還是可以這般用的!哈哈!爽!痛快!痛快!”羅什孽磐仰天自由大笑。“已經有多久沒有這般痛快過了!殿下,無論此戰結局究竟如何,但你我經此一戰,彼此的魔武修為便又是更是一步了。哈哈!到了我們這般境界還想取得進步,也只有尋找同級數對手相拼這一條路可選了!”

口中說着話,但手上卻絲毫不慢。只見他身體周圍金光淡淡隐現,護身力場猛地一張一弛,卻轉為全部收縮。與先前的粘滞空氣感覺完全相反,這次,是一種可怕的壓力,仿若泰山壓頂般,在這力場籠罩之下,全身的骨骼都感到一種幾近被壓塌的感覺。與此相反的,是羅什孽磐的整個身體彷彿沒有了重量一般,竟輕輕飄飛了起來。

羅什孽磐右手緩緩舉起,就在那一剎那間,這強大的重力力場,竟仿佛流水般自身體周圍朝着右掌心迅速“流”了過去,凝成了一團黑色的重力球。

随着羅什孽磐的一聲大喝,那團爆射出黑色厲芒的重力球倏忽間疾射而出,朝着沉楓攻來的那一劍迎上。

“教尊中計呢!”沉楓朗笑一聲,那磅礴的正氣一劍突然間似失去了力量支持般,像個洩了個氣的皮球,不待那重力球的擊至便已經化作朵朵劍氣消散匿跡了。

沉楓冷叱一聲,身形突然兀地一動,以鬼魅般迅疾的身法閃過飛來的重力球。根本不顧那重力球是否受到羅什孽磐的氣勁操控會再度轉換角度攻擊,一個翻騰而起,雙方在半空翻騰中尚結出萬千變幻的手印,王者之劍已遵循着仿若天道自然的線條,劃了個優美的弧線,朝着那重力球直射而去。

身體還未落地,僅在空中剛完成騰挪的變化,處于懸而不墜之時,鬼魅般迅疾的身法再次施展,憑着般若之力的随時加勁,朝着羅什孽磐直投而去。而此時,卻只是羅什孽磐剛發出重力球不過眨眼的功夫,身子仍飄飛于半空,還未來得及自重力場的急速轉換中适應而正常落地的空隙間。

時間、空間、角度拿捏得天衣無縫,當羅什孽磐觸地的一刻,正是沉楓襲體之時。

羅什陧磐雙目奇光綻現。沉楓這一手,确是将兩人都同時逼上了一條不歸的絕路。兩人現下都是處與舊力甫發,新力未生之時。沉楓主攻,羅什孽磐主守。但在這短短的一刻間,兩人都只能且只可以發出這唯一,也是現在能夠聚集起全力一擊。

換句話說,現在的兩人都是處于自開戰以來前所未有的脆弱時期。這一擊的結果,無論誰取得優勢,哪怕是最些微的,他都将能夠被确定成為最後的勝利者。

因為,失敗者在此時的脆弱身體,是無法經受着這點的力量回震。戰鬥,比的不僅僅是內力、招數、氣勢,還有天時、地利、人和,以及……身體。

“沒想到:最後決定勝利關鍵的不是什麽驚天動地的絕世奇薊。卻是馬上就要發生的這記小規模勁力碰撞。真是值得諷刺啊!”羅什孽磐的心中微微的嘆着。

“砰!”

勁氣爆破,氣勁四濺卷飚。

在這一擊的硬碰之下,兩人同時向後斜飛而出。顯然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這記餘波的震蕩。

在飛揚的塵土漸漸散去之後,才露出了兩人尚在對峙着的身影。只不過一個依然屹立不倒,而另一個卻已跌坐在了地上。

屹立不倒的是羅什孽磐!而跌坐在地上的卻是沉楓!

兩人的眼睛都彼此死死地盯着對方的眼睛,仿佛像要從中尋找到些什麽線索一般。

良久——

羅什孽磐的身體忽然顫震起來,身上的衣衫因為護身氣勁的外揚再無法護持而片片破裂,色有着近乎死魚般的灰白,嘴角邊鮮血絲絲不斷滲出,雙目卻大放異芒,臉上現出一種古怪之極的神色,長長地嘆了口氣,才嘆道:“好!好功力!果然是好功夫!我羅什孽磐果然沒看錯人!這次我認輸了!也認命了!”

沉楓的狀況相較羅什孽磐卻狼狽得多,整個人已跌坐在十丈開外,口中不斷咯出鮮血,但雙眸中卻閃爍著強烈之極的光芒,目不轉睛地盯望着羅什孽磐半天,才一聲長嘆,道:“教尊盡管安心去吧!莫某定不會負教尊在天之靈,盡力替你完成進軍武道無上境界的心願的。”

羅什孽磐的面上現出一絲古怪的笑容,朝着沉楓輕輕地點了一點頭,接着眼神黯淡下去,嘴角流出一團可怕的鮮血。這一代武學大師,終于頹然倒地。

第 165 章 左右為難

急!

急急!!

急急急!!!

三天之內,一連接到東籬散人的三封飛鴿傳書,而且一封比一封焦急,催人欲焚。但具體什麽事情卻在傳書絲毫不提,使得沉楓心中實是有些驚駭,忐忑不安。

一路急行而下,到了一處大城佩羅,竟看到東籬散人帶着魯本南守候在城門口。

“屬下無能,一時大意竟犯下彌天大錯,特地北上親向主公謝罪!”東籬散人雙手下垂,盡管是坐在輪椅上仍是艱難地行了半身之禮,甫一見沉楓,便沉聲道。

沉楓長吸了一口氣,“軍師,究竟是出了何等大事,竟連你都如此失态?”

東籬散人低首垂眉,挨了半響,才沉聲道:“屬下無能,竟未能看護好少主。一時失之大意,竟讓羽櫻纖那狡猾賤人将少主擄走了!”

“什麽?”沉楓南宮玉瑚夫婦同時駭然變色。

“怎麽會這樣?”雖然心頭驚怒交集,但長久訓練下來的冷靜迅速撲滅了心火,沉楓皺着眉頭道。

“自少主被華亞送歸龍州之後,本來一直是由夫人親自撫帶的。但在夫人不在時,照顧少主的事情則是由羽櫻纖負責的。這是曾得到夫人親口允許,也是當時羽櫻纖出于自願的。”

“這些事就不去說它了!”沉楓揮了揮手。“我現在只想了解的是:羽櫻纖是究竟怎樣在重重的看護防禦之下,将我兒帶出龍州的。不說上次自鳳翎之事發生後上下已經加強了戒備。就是防禦松弛,憑那一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怎會逃得出由散人你親自坐鎮的天羅地網的?”

“這個——”東籬散人只是朝着蘭雅絲的所在望了一眼,沉楓便立時明白了過來。蘭雅絲的“自殺”,确實使得整個龍州上下的各系統出現了近乎塌陷性的崩潰,以致竟給羽櫻纖有了可趁之機。

但這也絕不能成其為可以辯護的理由。即使防禦松動,但羽櫻纖一個手無縛雞的女子,且但着幼兒,尚可進退自入。若是換了其他人,那還了得!想及此處,沉楓心頭鬼火直冒。

“而且,那羽櫻纖除了她身旁那名護衛翔.達加德外,竟還勾結有其他勢力的同夥襲擊。各方同時分散攻守奔襲,分散了我們的注意力。到後來竟終于讓她成功将少主帶了出去,我們卻只是抓到幾只小魚蝦米而已。”

“我問的是她們是怎麽出的龍州的?”沉楓森然道。“從雲城出發,即使再快的速度,至少也得七日才能出得了龍州,這七日內,難道你們竟什麽都沒有做,讓她們竟這般溜走了嗎?”

“事情發生之後,盛龐豐負責全力追擊,甚至還動用了風雨樓的力量,發現到羽櫻纖逃竄的方向正是朝着東方。本來聯合喀麗絲當地的力量布下了天羅地網,但一波又一波的不明力量連續襲擊,才使得布下的羅網出現了一絲縫隙,讓羽櫻纖逃走了。”

“風雨樓?”沉楓雙目一亮。“他們終肯正面為我出手了嗎?”

東籬散人微微颌首道:“近來分別發生在南北的數場關鍵性戰役,實際上已經奠定了主公未來的地位。在形勢已經逐漸明了的情況下,風雨樓中人亦是明白,若是想從主公這裏分到更大頭的利益,便只有為主公加倍賣力。這次他們确實是動用了很大部分的力量的,羽櫻纖在這般情況下都能逃脫。恐怕——只能說是天意!”

“盛龐豐沒做出什麽出格的事吧?”沉楓突然省起盛龐豐與風雨樓間的恩怨,一皺眉道。

“盛龐豐和風雨樓人合作得很好!”東籬散人搖了搖頭。“在了解到盛龐豐的身份後,風雨樓高層将涉及盛龐豐師門滅門案的那部分中層人員和一些小角色,盡皆交出,送與盛龐豐洩憤。了解了這塊心結,盛龐豐便不再與風雨樓人存在什麽芥芋了。估計其中還夾雜着風雨樓內風雨兩樓間的權力鬥争,否則盛龐豐也不會平白得到這樣大的便宜的。”

“那便好。”沉楓點了點頭。“這總算是我今天來聽到的第一個好消息了!”

“但這也還不對!”沉楓冷冷道。“即使有什麽不明勢力參與搗亂,但在我們的地盤之上。天時地利人和俱占在我們這邊。可以調動的大批量高手不說,就是各地随時可以抽調的軍隊,圍也要圍成天羅地網,怎麽可以讓人脫出身去呢?”

東籬散人臉色一變,一雙厲目中閃動着難以言喻的神輝,毫不避讓地對上了沉楓的目光。“主公明鑒!屬下等絕非不敢盡心盡力,實是因為羽櫻纖擄走少主之事發生不到一日之際,東邊那方突然出現了大規模兵力壓境。而喀麗絲所屬領地因為主力盡皆北上,剩下兵力實是不多,而且大多為民兵,戰力可堪,連帶我方也受到了重要威脅,所以不得不優先忙于軍事調動。想必就是在全州上下各地兵力調動之際,那賤人趁着混亂溜出去的。”

“東邊?”沉楓臉上微微一動,雙目閃過一絲寒芒。“不是喀麗絲,那難道竟是——”

“莫雪!”東籬散人接過沉楓的話語,斷然截道。

“你能肯定?”沉楓神色瞬間已回複平靜,柔聲問道。

“有了這封信便能夠肯定了!”東籬散人自懷中取出一封信箋。“這是莫雪後來令人傳來的信書。信中言到主公若是想尋回少主的話,則必須親至帝都。”

沉楓接過信箋,匆匆一覽,嘴角逸出一絲冷酷的笑意。

南宮玉瑚卻是憂心愛兒,急問道:“莫雪她究竟在信中說了什麽。她畢竟也是孩子的姑姑,應該不會拿他怎麽樣吧!她到底想要什麽?”

沉楓閉上雙目,緩緩搖了搖頭。莫雪現在的變化已經絕非任何人可以預料揣測的了。誰也不敢斷言,現在已經幾乎陷于瘋狂狀态的莫雪會不會做出什麽難以讓人接受的事情來。

本來,自己的生母珊娜麗莎還在帝都,她應該是會保護自己的嫡親孫子的。但前段時間莫雪連二連三的發飙式政令都一路暢通無阻,使得沉楓都有些擔心母親的存在起來。

“主公!”東籬散人看着沉楓的神情變化,頓了頓沉聲道:“屬下還有一事須禀。”

“日輪教一幹妖人據西南之地已久,最近氣焰更是日盛。西南邊界時有發現日輪教徒蠢蠢欲動。而且據信息網探報:日輪教在整個西南地區宣傳妖法邪說,其中鼓吹衆生平等,這說甚得下等平民人心。煽動一幹奴隸等暴動鬧事,西南大部分的貴族盡皆為其屠戮,僅有小部分得以逃生奔入我們龍州地帶。”

沉楓只聽得一聲冷笑。“枉我以前那般小心,想不到竟是高估了日輪教的那幫妖人。照如此看來,那被吹得玄乎神乎的日輪教尊羅什孽磐也不過是個一個鼠目寸光的蠢才罷了,雖然在武學魔法上他可能是不世出的奇才,但在政治上卻完全不過是個蠢物!”

“西南既然已經陷于他日輪教之手,憑着其險要地形,無論何方勢力,想要在短時間之內攻破西南都是不可能的。他既已安踞其地,就就應該藉助目前的天下形勢和手中的有利牌,盡力鞏固自己的權力,以寬仁來籠絡人心,善待那些豪強貴族,懾服地方豪強。如他這般,只圖這一時的痛快,卻等于是把天下的貴族土豪,完全推到了勢不兩立的對面去。”

“但他這般做,卻也贏得了當地不少下層民衆的民心。此消彼漲之下,算來日輪教未必便真是錯棋吃虧。”東籬散人陰陰地道。

沉楓思索了半刻,毅然搖了搖頭道:“雖然或許一時當地民衆會在情緒激動的情況表示對日輪教的狂熱支持。但若我們真正進軍西南,當地民衆卻未必真會與日輪教徒同舟共濟,生死共退。百姓們确實很好騙的,只要統治者能夠解決他們最基本的生存保障問題,相信沒有多少人會有勇氣向全副武裝的軍隊挑釁。難道軍師你認為我在政治治理上的能力竟連那颠狂的日輪教尊也比不上嗎?”

東籬散人眯起一雙眼睛,“不過屬下認為,在這之前,最好還是先打上一仗,以勝利來穩定未來西南可能繼續産生的一系統反應。”

“我們現在雖然看似一片形勢大好,但暗下隐藏的危機仍是重重,随時都有可能會被反主為客。東西北雖然各因徐君李思波之死而散亂一團,但蓮源月氏也未必會在此時坐視我們蠶食北地,月傾悠此女心計深不可測,在她面前,沒有人敢保證絕對的事。”

“即使是在南方大陸,我們仍然是處于日輪教與莫雪的兩方勢力的夾心之中。莫雪雖是主公同父異母的親姐,但最近一系列反常的行為實是可慮,使得讓人有些懷疑她是欲與主公争奪這帝皇之座。”

沉楓嘴唇動了動。他自然再清楚不過,雪兒是絕對對帝皇之座沒有半點興趣的。她現下所做的一切,如果定要尋個解釋的話。那便只有兩個字“瘋狂”。

“估計一時半刻莫雪也不敢對少主怎樣,她的目的在于主公。所以以屬下之見,我們應該先行解決西面的日輪教,至少也要保證他們再無力對我們構成一定的威脅,再與莫雪進行總決戰。這樣一來把握也更大一些!”

“對西南再度用兵是麽?”沉楓沉吟着,口中輕輕地念叨道。“此發不動則已,一動則并牽動全局。是以是能勝,不能負啊!”

* * *

這是一座巨大的石頭城。城牆足足有十五米之高,上面布滿了聯鎖、箭孔、棱堡和外堡。厚重的城門是由兩扇厚度近半尺的岩石構成的,既高又大。一座數十米長,二十多丈寬的鐵橋,橫跨在外面的護城河上。護城河的的河面距離地面有五六米深,黝黑混濁的河水,即使眼力再高明的人也無法一眼看穿河裏到底多深。進了外城門,又是第二道城牆。無論外城牆還是內城牆,都是用巨石建造的,砌得均勻整齊,天衣無縫。

這座巨大的城堡,便是自年前的西南之戰完結後。日輪教動員全上下百萬教衆,加上驅使無數民衆,才能在短短一年時間築就的奇跡。它屹立在西南入口的關鍵之地,卻即将迎來它建設以來第一場,同時也是最嚴峻的風雨考驗。

受驚的鳥群從森林、池澤飛起,清晨的薄霧中,一群接着一群的軍隊兵馬,從白霧地背後噠噠地沖了出來。那密密麻麻的整齊隊列,一個緊擠着一個,簡直難以分清團與團的番號歸屬。雲集的隊列,沿綿不斷的人群馬隊,黑壓壓一片用肉眼無法看到邊際。這密密麻麻的兵馬,仿佛一座座會移動的大山,轟隆隆地直把這座名為月河口的要塞圍了個水洩不通。整個月河口要塞的上下,從軍人到平民,從生靈到死物,都仿佛在承受着還未到來都已讓人喘不過氣的無形的重壓。整個月河口要塞,在索索顫抖着!

大批穿着白袍金日的日輪教徒,湧上了要塞的城頭,屏息靜氣的觀看着要塞外那強盛整齊的軍容,個個心頭只是砰砰狂跳。因為那一片敵軍面目因為朦胧,所以在此時看起來竟是那麽的猙獰可怕。那一片無邊無際的汪洋大海,閃亮的刀槍旗幟,在灰色的天空之下,一切都是那般的恐懼

整齊的軍列中心,敵軍的最高首腦只是冷眼觀看,觀看着霧氣漫繞中若隐若現的高高矗立的月河口,眼中閃動着無情的冷輝,那一身寒光閃閃的金屬盔甲在他身上,竟更是替他鍍上了一層冷色。

“軍師!”沉楓冷冷地開了口。雖然這兩年來由他之故,大陸所挑起的戰役無數,但眼下這即将到來的戰鬥,卻才是他生平所打的第一場仗。今日的他,也因此看起來特別的精神抖擻,頭戴銀色寬沿頭盔,身着一套寒光閃閃的黑鐵色盔甲,外罩着一件深藍色的披風,跨下的戰馬斜側擱放着一把長戟。一身正式的将帥裝束,再加上那嚴肅莊重的神情,整個人看起來顯得極為成熟穩重。

“依你之見,我們應該是打上一場怎樣的戰役好?是就此集中全力,以雷霆不及掩耳之勢攻下月河口,然後長驅直入西南。還是以此為餌,将日輪教的精銳吸引至此,打一場圍殲戰呢!”

“主公胸中想必早有定論!”東籬散人微微一笑。“只需觀察主公現在的兵力布置,便已有所知曉。”

“但是屬下卻另有良計獻上。主公可知,此地既為進入西南的必經通道,實乃兵力所争之地,但為何千年以來,都未有人在此建立軍事要塞,甚至連大規模的駐軍都欠奉布置。直至日輪教此幫小醜入西南,畏我天兵之威,才在此建起了這座要塞。”東籬散人突兀地向沉楓問道。

沉楓微微一愕,細細一想,确是那麽回事。既想不通,于是虛心向東籬散人問道:“請軍師指教!”

“因為這附近的地形。”東籬散人嘿嘿一笑。“屬下曾熟讀天下各類奇書。飲花王朝時代有異人蘭熙,嘗遍行天下,盡訪群山四海,後著有《山河志》一書。書中曾提及此地地質結構條件不利背後所倚山體的穩定,而山體岩石結構破碎,岩層與斜坡組成順向坡,且斜坡大于岩層傾角,加上多雨降水集中的因素,雨水滲入軟化岩石,常有出現山體崩潰滑坡。一旦遇上那等哀事,任憑千軍萬馬何等威風,要塞城堡哪般牢固,都只有死無葬身之地。”

“你的意思是說——”沉楓深深地吸了口氣。

“倘若主公夠果斷堅忍,能夠效訪月傾悠在烈魔谷之法的話,人為造成此處的地質滑坡,我們也許便可不費一兵一卒,便将輕松葬身日輪教的數十萬主力!”東籬散人說到後來,竟陰陰地笑了起來。

沉楓眉頭一皺,一股寒意自心底由然而生。眯着眼想了半天,搖了搖頭道:“這樣做也許從軍事的角度上看是再劃算不過了。但——我卻不能不考慮除軍事以外的其他方面的影響。還有比這更重要的,譬如:政治!一旦真引起地質滑坡的話,死的将不僅僅是那數十萬的日輪教徒。連周圍附近百裏的數十萬平民百姓也不能避免。也許底下的人民能夠接受我以死掉百萬軍人的代價在正面戰場上,但卻絕對不能接受我随便犧牲掉十萬二十萬的無辜平民。這就是他媽的狗屁政治!在強大民意面前,即使再莽撞的帝王也得為之低頭。”

“如此便是可惜了!”東籬散人嘆道。

“是麽?”沉楓淡淡一笑。“軍師,煩你休書一封,将這月河口要塞的地質情況和可能造就的滑坡危險在信中一一道出。再派人将書傳入要塞中,務必要那日輪教尊羅什孽磐親手拆啓。”

“主公的意思是——”東籬散人的眼睛一亮。

“我此時什麽意思也沒有!”沉楓微笑道。“不過——”他眯起了眼睛,望向那猙獰可怕的巨大要塞。“至于羅什孽磐是否能夠從中體會出什麽意思來,則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 * *

夜幕籠罩着整個大地。經過白天一輪辛苦的攻堅戰,無論是守方還是攻方都感到了深深的疲倦,沒有夜襲的事情發生,一切都籠罩在甜美深沉的黑暗之中,沉沉地睡去。

“嗖!”尖銳的破空聲劃破了夜晚的寧靜。只見在城頭上驟冉燃起的熊熊火把照耀下,一道白光自高空疾射而下,在勁射過數十丈的遙遠距離之後,來勢竟不減多少,将當前一名兵士射了個透胸而過。血雨濺飛中,穩穩地釘在了那名兵士身後的山壁上,尚餘下箭尾的羽翎在微微顫抖。

熟睡中的士兵接連被驚醒,開始尚以為是夜晚劫營,先是微微有陣騷亂慌忙,直至沉楓的親身出現才立刻整齊了起來。魯本南第一個閃身而出,将附在那支箭上的信箋取下。雪白的信紙已被人血染成鮮豔的紅色。

“主公,這是日輪教尊羅什孽磐至您的親筆書!”

“信上說什麽了?”沉楓并不接信,只是淡淡地道。

蘭雅絲自魯本南手上搶過信箋,展開匆匆一覽,不緊倒吸了一口涼氣。“聞君神功冠于當世,本座慕名已久,不勝敬仰。願于三日之後,初晨于鹿雲峰頂,與君一戰!以天下為賭,共探魔武兩道極限,人生快意,莫非如此,豈不快哉!”

“這羅什孽磐到底是怎麽想的?”蘭雅絲秀眉輕蹙。“日輪教的教軍确是遠不如我方之精銳,但憑借有利地勢,未必不能死守作困獸之鬥。何以會想到這條下下之策,直接進行雙方主帥對決。這可絕非良事啊!”

“依我看來,這卻是最好不過了!簡單明了!直接了事,果真是豈不快哉!”沉楓淡然道。向東籬散人擺了擺手。“軍師,我知道你很想親手清理師門叛徒。但既然對方找上門來了,我自然不能弱了己方的威風。所以恐怕要讓你有所失望了!”

東籬散人沉吟了一小會,輕嘆了一聲。“那厮若是死在主公之手,倒也算便宜他了。若他僥幸能在主公手下逃得性命,那時且便再說吧!”

“只怕散人你要終生失望了!”蘭雅絲銀鈴般的笑聲響了起來。“夫君他此戰定能将那魔頭斬于手下,替散人,也替我。”話說到這裏,玉臉突然微微一紅,顯然是想起往事,“雪此舊恨!”

“放心吧!寶貝!”沉楓不顧東籬散人在旁的尴尬,伸手拍了拍蘭雅絲嫩滑的臉蛋,輕輕一笑。“我自然叫他是有來無回便是。不過——”話音略略一頓,沉楓的眼中突然流露出一絲憧憬的神色。“能與日輪教尊這般的絕世高手一戰,明日那場戰鬥,還真的是非常值得人期待呢!”

第 164 章 帝王之術

“殿下?”正當沉楓昂首望向彤璧離去的方向,尚自黯然傷神時,只見在淡淡的月光之下,一個人沐浴在那層光華中,正自緩緩轉了過來。

“殷宗主?”沉楓雙眉一挑,語聲中帶着微微的詫異。那來者不是別人,卻正是那雁宮當代之主殷化眉。

“此番能順利得脫,多仰仗殷宗主及貴派大力,本宮在此謝過了!”沉楓不陰不陽地道。

“殿下客氣了!”殷化眉微微一笑。“能為殿下盡上一份力,應是整個雁宮上下的榮幸才是。”

“不敢不敢!”沉楓此刻也沒有什麽心情和殷化眉多作什麽應酬隐語。目光一轉,筆直地直射入殷化眉眼瞳深處,凝視了一陣。直接了當地道:“此番能力殷宗主和雁宮上下全力支持,本宮感激不盡。請殷宗主盡管放心,日後本宮必有厚報!”

“那倒是不必!”殷化眉微笑道。“至于厚報,尊寵蘭雅絲小姐已經提前預付了。沉楓不必耿懷于胸了。”

雖然早已清楚蘭雅絲是用其父的遺物,雁宮的至寶掌玺劍印換得此次雁宮的支持。但此時聽到殷化眉提前,沉楓還是有些肉痛這麽一件能對雁宮造成絕對影響的寶物流失。

而且——這是岚的父親留給她的遺物。想來她将這件東西歸還,心裏也是有諸般不舍的吧!沉楓心中突然閃過這樣一個念頭,随即柔情頓起,只想回去好好疼愛蘭雅絲一番。

殷化眉自然不會清楚他這麽一句話就使得沉楓的念頭轉到了別的東東上。只自顧地道:“但此番離去之前,本座思索再三,還是覺得應向殿下奉送一件消息。以為賀喜殿下終接回王妃之禮。”

“呃!”

“就是有關本宮弟子,按輩份算來亦是本座的師弟,丘然長生之事!”

“呃?”沉楓這下的注意力一下被提了上來。對于他來說,雁宮是一個比魔教更為神秘而不可測的門派。丘然長生更是能引起他注意警惕的少數幾個敵人之一。畢竟丘然成生是雁宮弟子,而且輩份尚與掌門持平。若讓這兩者聯合起來,那可就不是什麽好事了!

“在此番雁宮出征東北之前,曾有少數的長老提議按兵不動,以觀天下局勢,又或與丘然師弟相結合,更輔女皇。但後來丘然師弟卻給雁宮來信,力勸本宮應相助殿下對抗魔教,痛陳利害關系,才促成了雁宮的傾力而出。否則,若僅是岚夫人拿着那東西威脅本座,本座一人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的!”

“本座只是轉訴事實,言盡于此,此後利害,自有殿下思索!殷化眉告辭了!”一席話說完,雁宮掌教殷化眉便就此飄然而去,走得竟極是灑脫。

只餘下,伏首尚苦苦思索的沉楓。

* * *

東北之行既已有了結果,且還意外地自徐君手上重新收回了西北。唯一還剩餘的蓮源月氏雖是獨力難支,但也不是能一時半刻能解決的。沉楓一行人便返南回行。

北上的時候心急趕路,因此也沒仔細注意經過地區的情況。回程有了足夠的時間和耐心,一群美女又多是喜好美景山水,自然行程便慢了許多。

一路行來,盡是滿目瘡夷。本來整個影月大陸遍處就是處于常年交戰的狀态,其中又尤以北方為最。數百年來多次大規模的決定性會戰都在中原進行。是以将可憐的北方中南部打得滿目瘡夷。雖然有新帝國建立後這二十年時間的休生養息,但月氏大軍席卷而下又很快将這得來不易的成果打得粉碎。大部分的青壯勞動力都被擄走參軍,剩下耕作的僅是一些老弱病殘和婦女之流,加之北方的土地遠不如南方肥沃。所以一路望來,竟是白骨千裏,哀號遍地,餓死人超過五萬之數,竟到後來以食人為生,一片慘痛境象。

衆人看後,俱是一陣心情沉重。沉楓苦笑着只是搖頭。即使南宮玉瑚等女子頗具同情心,盡力将身上所帶的財物幹糧一路散去,但那也只是杯水車薪,根本解決不了什麽問題。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蘭雅絲輕輕地吟頌着一句前朝名句,感慨地道。

近日來行速漸快,很快便已進入了南北交界上的銀川州。沉楓一幹人等竟驚奇地發現,這一兩日來他們所經過之地,與先前幾日所過之地,竟完全是天壤之別。百姓們雖不敢說豐衣足食,個個紅光滿面,但畢竟一天兩飽竟是能夠穩固,雖說此地靠近南方,或多或少受到南方影響。但畢竟又不是與天地糧倉的龍州相鄰,說起來能有這番盛象,多半是自力更生的結果。

沉楓心中甚奇,于是走近一路邊老年農人,含笑問道:“老伯,在下心中有一惑事,不知可為我解答?”

那老農人停下手中的鋤頭,翻了翻眼睛,半天才明白沉楓文謅謅話語的意思,點了點頭:“小哥,你有什麽事。盡管問吧!就是咱們農家老頭,沒什麽見識,什麽都懂不得,只怕滿足不了你們這種大人物的問話。”

沉楓有些尴尬,輕輕咳嗽了一聲,“老伯,我這幾日從北方一路南下,已經穿越了大半個銀川州,但發現你們這一帶比起再北方的地方,竟是豐足十倍。同屬一州,地理環境已經相差不遠,就算此地氣候較好,風調雨順,但差距也不該有這樣大吧!你們這樣豐足的原因是什麽呢?”

那老農聽了沉楓的話,将鋤頭往地上一頓,面上現出了一片肅穆敬畏的神色。

“因為我們這裏有那位偉大的文先生在啊!”

“偉大?”沉楓面上顯出滑稽的神色。在他這二十多年的歲月記憶中,還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與偉大這個詞語聯系起來的。不過一想面前這老農的身份見識,倒是覺得大驚小怪了。

“是啊!文先生教會了我們使用新的農耕工具和播種方法,使我們附近這片地區的糧食畝産提高了将近一倍,而且文先生還自己拿出了一筆錢,幫助我們購買種子和工具。他真是比神仙還要高貴萬倍的大善人啊!”

沉楓輕輕哦了一聲,續而微笑問道:“那這位文先生現在居住何處呢?聽到老伯你這麽一說,我倒有幾分好奇心想見見這位大善人了。”

“喏!”老農朝着身後雲霧撩繞的高山指了指。“文先生就住了那座山上。聽說他還在山上開了一間學院,讓附近百裏的一些有心學習的少年到那學院去學習。不過因為路途太過遙遠,而且大多人都忙于生計,所以去的人不多便是。”

“你怎麽突然想到要去見這麽一個人?”踩着腳下泥濘難行的山路,蘭雅絲的小嘴噘得老高,但還是沒有什麽抱怨,只是奇道。

“去看看也好!”沉楓微笑着道。“這當今之世,隐名匿跡的高人仍是不知其凡幾,只是不知這文先生,究竟是否會是其中之一呢?”

在這高山之中,青翠環繞,郁郁蔥蔥,有一道飛瀑直挂而下,飛瓊濺玉,竟幻成一道彩虹,亮麗異常。瀑下有一潭,潭邊溪水淙淙。一竹舍跨小溪而建,精巧雅致。四周皆高節翠竹,清爽怡心。

“真是一處好地方啊!”一路行見,極目之處多是黃沙灰土,難得竟在此地見到這般美景,衆女臉上盡皆露出心曠神怡的迷醉之色。

“能擇此地居住的,想必也非尋常之輩,不說別的,就是這份出塵脫俗之心,就遠非我等能及了。”沉楓微嘆道。

“殿下實是誇獎了!”一個聲音突然自飛瀑之後傳了過來。間雜在飛瀑之下的轟隆聲中,竟能清晰地傳入衆人的耳中,而且又明顯地感受到是将兩種聲音區別開來。來者的內力造詣,也絕非一般。

一名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的青衫文士背負着雙手,自飛瀑後轉了出來。走到近前,微一屈身,施施然道:“鄙人文雪崖,見到莫沉楓殿下及諸位夫人小姐。”

“不敢當!”沉楓面上立時堆起了陽光般的笑意。“只是——不知先生是如何識得在下的。”

“殿下英名響徹大陸。鄙人雖然愚鈍,但又豈有不知之理。”輕輕松松地便将沉楓的問話一筆帶過。文雪崖淡淡一笑,走到竹舍前,伸手推開竹門,指向竹舍內的幾張精致小巧的竹椅。“鄙居簡陋不堪,實在沒有什麽能入各位法眼的。只有先請各位坐下再說。”

“先生說笑了。這般一處清淨雅致的所在,可說是人間仙境了。”沉楓亦是淡淡一笑,便不再多口問話,只是以眼色示意身後數女随之進舍 。

蘭雅絲玉臉微微一動,似是想說什麽,但眼波在沉楓身上轉了半天,話終究還是未能出口,但秀目中卻明顯溢出了警惕的神光,冷冷地直落在文雪崖的身上。

沉楓似有所覺,偏轉過頭朝着蘭雅絲輕輕地點了點頭,露出一個放心的笑容。

文雪崖手腳極快,只是半刻功夫,幾杯碧綠的冰茶便擱放在了沉楓等人面前。文雪崖端起面前的竹杯,輕輕呷了一口碧綠的淡茶,淡淡一笑道:“想必殿下此時心中已是充滿了疑惑。一則,大概是因為文某的來歷及對殿下的用意不明,令人費解。其次,便是因為岚小姐對文某的莫名敵意吧!”

沉楓輕輕一笑,“既然先生如此坦誠,那在下自然也不好作态。”眼光在蘭雅絲與文雪崖之間輕輕掃了一掃。“莫非——先生與岚曾是舊識?”

“在下卻不敢當得。”文雪崖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着光滑的竹桌面。“其實,文某只是與岚小姐有過一面之緣而已。不過那會面的地點卻不甚好,是以給岚小姐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是麽?”沉楓哈哈一笑。“是在什麽地方呢?居然會給岚都留下不好的印象?她可不是那般小氣的人。呃,莫非——竟會是那青樓楚館不成?”

“殿下真會開玩笑。岚小姐像是會出入那般污穢場所的人嗎?其實那地方也沒什麽值得駭人的,不過是魔教總壇而已!”文雪崖淡淡一笑,神态似輕松地道。

“什麽?魔教?”沉楓臉色立時為之一變。“你,究竟是什麽人?”

觀察着沉楓的神色起了變化,周圍空氣中的氣流似乎也在不自然地發生着緩慢的流動。文雪崖只是自然一笑。

“鄙人文雪崖。現為魔教六宗之一,問天宗的現任宗主!”

“大宗主?”沉楓眉頭微微一皺,一縷寒光在眼中閃動,面上尚自含笑道:“這倒真是失敬了。不知文大宗主請我們來此究竟有何事?”

“看來殿下對于在下似有誤會。”

“誤會?”沉楓冷笑一聲。“我與魔教之間的誤會也未免太多了些吧!這麽幾番數次的,就算是誤會,也會讓人上火的。”

“那是殿下與長老會及其他三宗的,可不是我問天宗一脈的。請問殿下,我問天宗可曾有過弟子惹上殿下的?”文雪崖慢慢地道。

沉楓心頭兀地一動,擡頭望向文雪崖。與此同時,仿佛文雪崖有感應般,微笑着亦朝沉楓看了過來。兩人目光相接,雖然僅僅是那短短剎那,但似都從對方那裏看出了些什麽東西。

“莫非——貴宗竟是不聽命于長老會的麽?”沉楓慢吞吞地道。

“此番東北之事,只有禦仙閣、連霜派、九子流三宗肯配合于長老會行事。而我問天宗,及采極門、魔厣院卻從始至終也未曾插手。難道殿下不覺得奇怪嗎?”

“你的意思是——”沉楓星目中奇光閃動,轉首望向蘭雅絲。只見她亦輕輕颌首。

“自前任教主斡勒翰死後,長老會便以事态危急,事急從權為借口,遲遲不肯召開六宗聚會以選出新教主,而且千方百計阻撓我們幾位不肯服從長老會的宗主會面。分明是想大權獨攬!這些老家夥的陰險用心早就被有心人看在眼裏。長老會雖是用以制約教主的工具,但它可并不該具有發號施令的大權,對各宗也沒有制約力。現在長老會的這番舉動,明顯是想獨掌大權,排除異己。我等豈肯就此甘心臣服。”

“原來如此!”沉楓口中話是這麽說着。但臉上還是未能顯出釋然的神色,提起的氣勢也未加以收斂,顯然心中未能完全釋疑。

看着沉楓的神色,文雪崖也只有苦笑着搖頭。“殿下似乎自一開始便對我魔教有所誤解。魔教與殿下間的沖突,雖然主要責任是因為長老會的那幫蠢物不知死活接二連三地得罪上殿下的緣故。但鄙人竊以為殿下對我魔教心存誤見在先,閉上了溝通之門或也有小部分的原因。”

“這樣說來倒是我的不對了!”沉楓仰面打了個哈哈。“不過——你接着說下去便是。”

“殿下可知我魔教的起源。”

“曾經聽岚大略提及過!”沉楓朝蘭雅絲看了一眼,“傳說貴教的起源乃是出于當年飲花王朝的學術百家争鳴時代中的失敗。諸種被斥為異流的學派的集合體。只是到了後來竟漸漸褪化變質,成了如今的魔教了。”

文雪崖輕輕颌首道:“殿下說得極是!其實若是真正尋源追根,如今的魔教六宗,除了魔厣院是當年尊崇邪魔至上說的教派傳承至今,其他五宗,都是當年學術戰争中失敗的正宗學派道統。即使那講究男女雙修,在教外之人看來淫邪無恥的采極門,亦是當年曾一度為飲花王朝帝皇所推崇的雙修正道門派。只是到了如今,卻盡皆成為世人所不齒的妖邪之流了。”他輕輕地嘆了口氣。

“魔教現在的掌權者與殿下不合。卻并不代表着整個魔教上下都與殿下有隙。而且現在的魔教,也絕不代表将來的魔教!”

“所以先生是想讓我支持你重返魔教登上教主寶座?”沉楓臉上顯出了一絲清冷的笑意。

“殿下錯了!”文雪崖輕輕搖了搖頭。“我問天宗一系自來都無意過問教主之位。而歷代教主也從未有我問天宗一系之人擔任。更何況,根據教規權力制衡之定,宗派之主不得問鼎教主之位。所以在下絕未有過此等野心。”

“我問天宗一脈,其實真正所傳,不在武學,而是那治國平世之術,只不過昔年因為不為帝皇所喜,又被那幹‘正道’所斥,才淪入魔教。”

“原來文先生竟是胸懷經天緯地之才,心憂天下大事,真是失敬了。”沉楓淡淡一笑。

“殿下若肯同意鄙人的意見,與我魔教聯手共謀其事。魔教在不久的将來,不但不會再防礙殿下的大業,反而會成為殿下征途上的有力助臂。”

“相信殿下也該清楚我魔教千年傳承,到底擁有着多麽強力的力量?”

沉楓神色微微一動。月傾悠與奇長老的對話直至此刻他尚是記憶猶新。文雪崖的話确實沒有半點虛假。千年傳承而下的魔教,不說它擁有着多麽強大的武力潛力,即使那無數隐藏分散在各地的魔教弟子,也絕對是一筆可觀的資源。而且……彤璧此時想必已經回到了魔教,無論是出于什麽樣的心态,自己絕對有義務為她在魔教內尋找一個強有力的保護者。而文雪崖,絕對是有着這個條件和資格的。

“什麽條件?”沉楓閉上眼睛,裝模作樣地沉吟了一陣,才長長地出了口氣,問道。

“其實我們的要求并不過分。”文雪崖斟酌了一下,緩緩道:“便是希望殿下在平反登基之後,能夠宣布大陸思想解禁,使我魔教各派思想重新獲得發展的空間,甚至能夠恢複原本正宗的地位。”

“這個——”沉楓倒吸了一口氣。老實說,文雪崖這個要求不但不過分,而且簡直是太便宜不過了。不過沉楓若是想考慮得長遠一點,就要頭疼好一陣了。自飲花王朝時期便已經開始對文化思想有了條例的約束,以後的各勢力基本上便是循着這一路跡走下去的。即使是當年號稱大陸最開明的東化聯邦,也還沒瘋狂到對思想進行完全解禁的程度。要知這思想之禁一開,受到沖擊最大的,便是構成整個帝國統治基石的民衆,天知道基石一旦動搖,後有什麽樣的後果。

“殿下可是對此有疑慮?”看着沉楓的神色,文雪崖加緊問了一句。

“先生的條件确實不過分。但——”沉楓的話還未說到一半,文雪崖便截到:“殿下心中的疑慮,鄙人自是清楚的。但鄙人卻對此有着另一番看法,不知殿下可願一聞。”

“先生請講。”

“先前便曾說過,鄙宗所研的,便是那帝王禦馭之術。經過這千百年的觀察彙總,倒也有一番獨特的看法。依鄙人看來,這帝王之術的精要,關鍵便在于一個字!‘騙!’”

“這個——”沉楓一皺眉。“先生此話未必太過了吧!”

“以帝王之尊,而行治國之術。無論何策何行,俱是足以牽動大陸百姓一舉一發。縱觀上下大陸歷史,昏君暴君着實不少,但因而亡國的,卻是寥寥無幾,實乃騙術之精也。

百姓者,但求三餐兩飽,豐衣足食這般最基本的生活要求。若不能滿足,則會心生不滿,但直到被逼退無可退,才會铤而走險。鄙人大膽問上一句,殿下異日若重掌大陸山河,可有何等治國良方?”

沉楓瞪着眼睛望了文雪崖半刻,才緩緩地搖了搖頭。

“休生養息!”一個清脆的聲音自後方突然響起,卻是蘭雅絲盈盈起身。

“說得好!”文雪崖點了點頭。“亂世初平,若想穩固政權,安撫百姓,也只有采取休生養息,輕瑤薄賦一途。歷朝歷代,不外如是。但那也恰是那個政權最脆弱的一段時期。因為戰亂初平,人心未定,民意之所向還未加以穩導,任何一般發生的亂子,都有可能危急到這個新生政權的存在。這也便是新帝國成立之後,女皇不敢輕動七大統領,任其擁兵自重的原因。”

沉楓已聽出了些許的趣味來,追問道:“那先生認為,有何良方能平穩安渡此期?”

“若在此時不能以物質需求來滿足民衆的需要。那便只有身體力行,表現上下同甘共苦的決心,向百姓顯示一些什麽了。”

“那,這豈非就是——”

“騙術!”文雪崖微笑着道。“鄙人只是随口胡謅幾句。當然是當不得真的。但其中寓意,倒請殿下三思。”

“照你這麽說來,豈非古往今來所有的領導者都是騙徒了?這豈非是滑天下之大稽!”蘭雅絲輕搖螓首,不以為然地道。

“為上位者,若不能保障自己子民的生存安全,無法達到子民們對其的期望,滿足子民們的欲望。就是不負責任的表現,就可謂騙子。”

“古往今來,騙子何其多也。但若依先生的觀點看來,每個帝王都是最大的騙子了。”沉楓苦笑着道。

沉楓思索半刻,突然長身而起,朝文雪崖微微一躬。“莫沉楓在此謝過先生指點了。異日若果有所成,還請先生還多加指點一二。”

“殿下客氣了!”文雪崖站起身來,躲過沉楓這一禮。

“以後先生若是在魔教內遇到什麽小人刁難,卻不便出手,只管通知在下便是。相信在先生領導下的魔教,定可成為将來莫某的得力助臂,為我帝國之業開創出大好新局面。”沉楓笑道。

“文某及魔教上下教衆将來定不敢負殿下所望。”文雪崖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