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出事

古月華心中納悶,但卻沒有再開口了。

馬車裏頓時安靜下來。

行了不知道多久,就在古月彤已經靠在如意身上沉沉閉上眼睛的時候,馬車忽然劇烈的颠簸了一下。

古月華的全身神經全部都繃緊了!

緊跟着,馬車再一次的行駛起來,雖然再無颠簸,但速度比起之前卻快了一些。

古月華掀起車窗簾子,向外瞧了一眼,卻見前面錦安候夫人的馬車已經行駛的很遠了,她們這輛馬車遠遠的落在了後面,而古潇安卻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裏,大概,他太生古月彤的氣,所以就提前入寺了。

古月華想着,不由的又朝後望了一眼,卻見那輛坐着古家下人的那輛馬車還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面不遠處,看到這一幕,她心中才放松了一些。

可是下一刻,她們所坐的這輛馬車,便猛的一下提速,狠狠的朝前奔去!

“啊!”古月彤剛剛才進入夢鄉,被這猛烈的颠簸弄的頭一下子狠狠撞在了車廂壁上,痛的她尖叫了一聲,眼睛也立刻就睜開了。要不是古月華趁機拉住了她的胳膊,她會撞的更狠。

“姐姐,你沒有事情吧?”古月華關切的開口問道。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古月彤腦袋被撞,臉色很難看的再一次開口問道。

古月華正要回答,可就在這時,馬車再一次劇烈的搖晃了起來!

“姐姐,抓住我!”古月華一手扒着車壁,一手緊緊的擁着古月彤:“有我在,你不用怕!”

不知道為什麽,古月彤本來萬分震驚,可是聽見了這話,她卻莫名的感覺到一陣心安,她望着古月華,用力的點了一下頭。

這不過是小事,她不怕!

彼時,她們乘坐的這輛馬車已經失控了,搖搖擺擺根本就不管腳下的路,一路朝着山道疾馳而去,馬車裏的兩個主子并幾個小丫頭全都東倒西歪,驚叫連連,有一個小丫鬟腦袋碰在車廂壁上昏過去了,鮮血橫流,直挺挺的躺在車廂內,情況混亂之下,也沒有人能來得及照顧她。

古月華一邊小心翼翼的照看着古月彤,生怕她出什麽意外,一邊又從馬車廂內探出頭去往外瞧,只見她們這輛馬車已經快要追上前面的錦安候夫人了,她的心不由的緊張起來。

照着這個速度,不出片刻,她們這輛馬車就會與錦安候夫人的馬車撞上,到時候,兩輛馬車裏面會死幾個人,那就全看老天的意思了。

古月彤,還有錦安候夫人,她們都不能有事情!

古月華急了,她必須要想法子讓瘋狂的馬車停下來!

就在這時,被古月華緊緊握着手的古月彤卻忽然猛烈的掙紮起來:“你放開手!我要去前面看看!”

她們怎麽會出事?大哥他一定在前面!她要喊他來救她們!古月彤心中又驚又怒。

聽了這話,古月華吓了一跳,她不由的回過身來望了古月彤一眼,卻見她臉上都是惱怒之色,她不由自主的松開了手。

古月華當即便起身準備去車轅那裏,她一将簾子掀開,這才發覺她們這輛馬車上的車夫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不見了。

古月彤臉色立刻就是一白。

就在這時,馬車一個劇烈的颠簸,古月彤站立不穩,猛的朝着車窗那邊倒去!

車外頭,居然就是萬丈懸崖!

看清楚車外情形,古月華的心一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來不及尖叫,迅速伸出手去,猛的一下子就将已經朝外倒去的古月彤的手給拉住了!

這也只是緩解了一下古月彤前撲的趨勢,那力道實在是太過猛烈,下一刻,古月彤便不由自主的拽着古月華的手,姐妹倆一起朝着車窗外頭倒去!

古月華拼盡全力的穩住自己的身形,順便也将古月彤往馬車裏面拉。這一刻,她手上青筋直爆,牙關也咬的死緊死緊,感覺壓在自己身上的那股力道至少有一座山那麽重,她幾乎不能喘氣,可是古月彤下墜之勢被她給穩住了!

暫時性的。

馬車前進的速度非常之快,就這麽一個打岔,剛剛那處懸崖便已經遠遠的落在後面了。古月華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一眼,頓時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但變故也就在這個時候陡然發生了,因為古月華放松了心情,她便沒有注意到此刻馬車又是一個颠簸,這一下子,好容易才穩住身形的古月彤再一次的朝着車窗外撲了過去!還連帶着古月華自己!

“姐姐,抓緊我的手!”古月華急的大叫,轉瞬之間,古月彤的身子便飛出了馬車外頭,而古月華也有半拉身子伸出了車外,要不是她的手死死的扒着車廂壁,姐妹兩個就一同墜車了。

“錦瑟!快過來幫忙!”古月華費力無比的拉着古月彤的手,大聲的喊着車廂裏因為這一變故已經吓的呆若木雞的錦瑟。

錦瑟聽了這話,瞬間便反應了過來,她忙點點頭,沖上去一把抱住了古月華的腰,拉着她的身子往馬車裏拽,一旁的如意也反應過來,忙上前幫忙,只不過,她卻是撲到窗口上去拉自家小姐。

但不管幫着哪一方都是減輕了古月華的負擔,幾個人一起拼盡全力,費了好大一番力氣,弄的臉紅脖子粗,這才将挂在車窗外頭車轅上的古月彤拉了進來。

連番驚吓之下,古月彤幾欲昏厥。

如意連忙撲了上去:“小姐,你怎麽樣?有沒有受傷?”她身為貼身丫鬟,剛剛沒有貼身保護好主子,全靠古月華才将古月彤救了下來,心中生怕主子責怪,這時候正是大獻殷勤的時候,她又怎麽會錯過?至于旁的人,全都被她給擠開了。

錦瑟也沒在古月彤身邊多留,只呆在古月華身邊,心疼不已的望着她,臉上已經有淚水緩緩落下。

古月華倒沒有如意這麽多的彎彎心思,她大口的喘息着,好一會兒才湊過來望了古月彤幾眼,見她渾身上下幾乎都沒受傷,她這才放心了下來。

畢竟擔心了這麽久,一放松之下,古月華頓時便暈厥了過去。合上眼簾之前,古月華只聽見了錦瑟撕心裂肺的大喊聲:“小姐!”

第 40 章 南天門一戰

“誰讓你用法術的?”

他邊盛飯邊說:“誰說我用了法術?”

“不可能,沒有用法術,你怎麽可能在這麽短時間內把這屋子收拾得這麽幹淨,還把飯做好了?”

他搖頭道:“若是用法術,還能用得了一兩個時辰?”

說的倒也是啊,用法術的話,就剛剛我說話的時間他就可以弄好了,也不至于弄一兩個時辰。

“那…這些魚是你親手做的?”

我放眼一看,紅燒魚,清蒸魚,魚頭湯,香煎魚。這是要搞全魚大宴呀。

“也不知你如今喜歡什麽口味,我便每個都做了。”

他真的,比我身邊任何一個人都要了解我,甚至,比從小帶大我的天帝伯伯都要更懂我的心。

“你說這裏什麽東西都沒有,那這些蔥姜蒜什麽的是哪裏來的?”

“對面不遠處的莊稼地,多的是。”

這麽一小會兒時間,他竟然去了人間,關鍵是我還不知道?不過既然去了人間,那我們還在這兒吃什麽吃啊。

“瞬行術,也算法術。”

說出這話時,我也感覺自己是在挑刺,可就是想要與他争一争。

“那你是不吃了?”

“誰說的…”我拿起桌上的筷子,随意夾了一塊魚片:“不吃白不吃。”

這魚,竟連刺都沒有,比起東方炘的,更勝一籌。

見我愣住了神,他問道:“不好吃?”

我沒有回答他,只一個勁的吃,将每一個口味都吃了個遍,沒想到,竟真的如此美味。

魚還沒咽下去,我不禁說道:“沒想到,堂堂七夜尊主,竟然也會做飯啊。”

“與生俱來的本能,這有什麽好奇怪的?”

被他這麽一說,我這種從來沒有下過廚房的人,就好像一點用處都沒有。

我放下筷子,不滿道:“會做點飯了不起啊,別忘了我們是神仙,用點法術,什麽都可以做出來。”

“若是都依賴仙法變幻,那天宮的廚子要來何用?”

對他這句話突然堵得說不出話來,不過他說的也有道理,什麽東西都依賴仙法,天宮也将會變得懶散。

“快吃吧,一會涼了。”

不知什麽原因,我總覺得這裏,好像什麽時候來過,似乎還有一個很親近的人,每日伴我左右,可是為什麽我就是想不起來呢?這究竟是夢,還是我的幻覺。

臨走之時,我終于知道為什麽別人沒發現這湖底的清風小築,說這裏是湖底,倒不如說這裏湖心的結界,一般人就算跳下這清風湖,也不一定會找得到這裏。

跳下湖底,有一條路可以通往這裏,可其他人并不熟悉這裏,絕對會迷路,也不知道當初他是怎麽找到這層結界的。

回天時才發現,我們已經離開了兩日有餘。

“落落?”

“雲哥哥?”

本來還笑眼相迎,但在看到我身側的七夜時,雲淙立刻止住了笑容。

“二殿下。”七夜表面雖恭敬的喚了聲二殿下,從眼神中,卻露出一絲輕蔑。

看兩人的眼神似乎都不太友好,醞釀了許久,雲淙還是咽了下去:“我聽說,你去了魔界?”

“是啊,小風都跟你說了吧?”

“說了。”雲淙似乎還是心有不滿:“夙堯君怎麽如此空閑,也跟着一同去了?”

他們兩個在搞什麽鬼,怎麽每次見面都要像個仇人一樣。

我立馬解釋道:“是我讓他跟我一起去的。”

不過我這話似乎不太管用,雲淙依舊一副不滿的表情:“靈神好好的正事不做,怎也敢與靈主同行?”

這時,七夜閃過一絲輕蔑,嘴角微微上揚:“保護她,便是我的正事。”

“你…”

這是怎麽回事啊,怎麽一下子氣氛變得這麽怪。

“額…不要再為這件事糾結了,本來就是我讓他跟我一起去的。”

兩人根本就沒有理會我的話,兩雙眼睛都含着殺氣,直勾勾地盯着對方。

這樣的場面,我只好先拉住七夜:“兩天不在靈界,我們得回去了…”

七夜沖我一笑:“好。”

在我們正欲離開的時候,雲淙突然叫住:“站住!”

雲淙在我面前可從來沒有這麽兇過,近日究竟是怎麽了,莫非,他真的是看不慣七夜?

這時,七夜轉過身去,在兩人對視的瞬間,只覺一股殺氣蔓延,連着整個南天門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靈神既能不費吹灰之力擊敗數萬魔兵,應當不懼與本宮比試比試吧?”

我本以為七夜會拒絕,沒想到他一口答應:“殿下若有興致,夙堯奉陪到底。”

我也沒能攔住他,只能看着他們兩個開始這場表演,要是換在以前,我定會擔心與雲淙比試的那個人,可如今,他對戰的上古尊神,雖說七夜并沒有用全力,可對于雲淙來說,也半點不是對手。

而看這一場比試中,七夜不停的讓着雲淙,讓南天門的天兵都覺着不可思議,一個勁的直呼:“靈神果然名不虛傳,竟将二殿下玩弄于鼓掌。”雖說說的小聲,卻也還是讓我聽見了。

再這樣下去可不行,真怕雲淙會急眼。

趁着兩人分開之時,我擋在中間:“別打了!”

雲淙仍不死心:“落落,你讓開!”

“夠了!”雖然知道雲淙屢戰下風,我還是擋在了七夜面前:“雲哥哥,你為什麽總是看不慣他呢?你們不過見了三次面,至于這樣針對他嗎?”

這時,七夜在我身後輕聲道:“落兒,你讓開。”

我轉身大呼:“你也夠了!”

“你們到底想怎麽樣?讓人看笑話嗎?一個靈界的靈神,一個天族的二殿下,僅僅因為相互看不慣,就在這南天門大打出手,若傳出去了,讓我這靈界之主和天帝伯伯顏面何存?”

他們沒有回答,卻還是殺氣沖沖地看着對方。

“再過三日,便是樹爺爺的生辰,希望二殿下如約而至。”

這是我第一次這樣喚他,好像越發的生分,我竟也不知道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難道,真的是因為七夜嗎?

明知道,他傷不了七夜的。我這究竟是怎麽了。

我沖着七夜瞪了瞪眼,一把拉住他的手:“你跟我回去。”

第 36 章 誘惑

翌日,果如林大磊所料,他把早飯都做好了,月娘還賴在床上不肯起來。林大磊喚她起床吃飯的時候,月娘還哼哼唧唧的喊着腰酸。

林大磊便把手伸進被窩裏:“我給你揉揉。”

月娘就舒服的享受着他的服侍,又把胳膊伸給他:“胳膊也酸。”

林大磊就給她揉胳膊,月娘又踢了踢腿:“腿也酸。”

林大磊便又好脾氣的給她捏了捏腿,笑道:“現在可願意起床吃飯了?”

月娘這才滿意的嗯了一聲,磨磨蹭蹭的穿上衣服,期間兩人不免又是一陣耳鬓厮磨,直到衣服穿好了,飯也已經冷了,林大磊只好再次把飯溫熱一遍。

月娘洗漱完,臉頰上依然帶着紅暈,正用飯時,卻聽見有人喚大磊娘子。月娘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在喊的自己,擡眼瞧見對面的某人正笑得十分愉悅。

月娘白了他一眼,急忙紅着臉迎接了出去。

“李大娘?不知有何要緊事,這般着急。”

“不急不急。”月娘請她進了屋子裏,瞧見林大磊正吃着飯,愣了一下,“卻是有個好消息講與你聽,不知你有沒有那個興趣。”

又看了眼林大磊,笑眯眯道:“大磊如今得了這般好的媳婦,可是要正經過日子了,現在有人給做飯洗衣服,比原先一個人強了許多吧?”

月娘大感尴尬,那些事情如今都是林大磊在幹,她有心替他,卻總是被他阻止,便望了那人一眼,不料那人也正望着她,眼中盡是戲谑,面上卻是一副嚴肅的神情。

假正經!

月娘悄悄瞪了他一眼,林大磊不着痕跡的翹了下嘴角,端起碗道:“你們聊吧,我去盛飯。”

李大娘把這倆人私下的小小互動盡收眼底,見林大磊出去了,這才拉着月娘的手道:“今日來确實有件很重要的事情,不知你可想賺幾個脂粉錢?”

月娘疑惑的看着她,李大娘就捂了嘴笑道:“瞧我,你這樣好的皮膚,哪裏用得着那些脂粉。我是想說,你可想掙點體己錢,不然,你也可以給你家大磊減輕些負擔。”

最後一句話倒是讓月娘心動了:“大娘可是有什麽好主意?”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不一樣,前些日子我在大山媳婦兒那看見了你的繡樣,大山媳婦兒說是你幫她繡的花樣子,如今正比着你的在學呢。你的手這樣巧,花樣也挺新奇好看的,若是拿到鎮上去賣,肯定能賣個好價錢的。”

月娘眼睛一亮,又有些猶疑:“真的可以嗎?那些東西都是素日裏閑來無事胡亂繡的……”

“怎麽不行?我看着挺好,比那專門的繡娘都強上許多呢!”

月娘知她是擡舉自己,只微微一笑,略微斟酌了一下,道:“那等下我商量了相公,再給你答複吧。”

李大娘便多看了她一眼,應道:“好,你們夫妻有商有量的,倒是不錯。那行,等你們商量好了有個準信就告訴我一聲,這事也不怎麽急的,我卻是希望你能和我一起的,這樣咱倆也有個伴。”

月娘道自己會好好考慮的,就把她送出門去了。

林大磊見看人走了才從廚房裏出來,見桌子上的飯還沒動,便蹙了眉催她:“還不快把飯吃了,等下就冷了。”

月娘聽了就乖乖的坐下吃飯,林大磊看了一會兒,去廚房裏拿了鋤頭,對雖然在吃飯眼睛卻一直黏在他身上的月娘道:“我要去地裏了,很快就回來。”

月娘放下碗點了點頭:“我去給你送飯。”

林大磊猶豫了一下,家裏離地并不是特別近,她是想和他在一起吧,不過她在眼皮子底下的話,他能時時看得見,倒也放心,便點了點頭,囑咐道:“那你路上小心,莫要走的太急。”

月娘應下,見他就要出門了,突然張嘴叫了他,林大磊疑惑的回頭,她又笑道:“沒事了,你先去吧,我有事等晚上再和你說。”

也好,現在天色不早了,确實耽誤不得,便又多囑咐了幾句離去了。

月娘吃過飯把前幾天抽空做的東西拿了出來,還有上次幫林大磊買的做衣服的布,她對自己的手藝還是蠻自信的,雖說掙不了什麽大錢,但能幫他一點是一點,兩個人過日子就是要相互扶持,他可不想事事都依賴林大磊,若是把他累垮了,她可怎麽辦!

她那邊想着這個人,這邊也在想着她,記得蔡氏家裏養着小雞來着,不如買它幾只,省得月娘在家裏無聊。

念頭閃過,前面一棵樹後閃出來一個人影,定睛一看,卻是昨日來地裏向他借石磨的裴三娘。只見她今日上身穿了一件繡着大牡丹花的對襟衫,一條淺紫色的羅衫長裙,行走間飄逸明豔,透着幾分成熟少婦的妩媚。

“真巧,昨個兒剛見了面,今兒又碰着了,可不是緣分是什麽。”裴三娘故作優雅的撫了一下鬓間戴着的那支桃花簪,在太陽的照耀下,那支簪子映着眼前的婦人更為妖嬈。

林大磊不傻,這是在灰撲撲的田地裏,她卻穿的這樣細致。林大磊臉色冷了下來,她男人死了,他卻是有妻子的,縱然沒有,更是要保持距離的,不然單是那些閑話就能把人淹死。

“林某家的地就在前面,每日裏遇到許多人,若說緣分,每日裏有緣分的那倒是多的數不過來了。”

裴三娘像是早就料到林大磊這麽說,一點惱意都不見,只用那無情也似含情的鳳眸瞪了他一眼,略帶嬌嗔的斥道:“你這根死不開竅的臭木頭,真是白瞎了這麽高的個頭了。”

林大磊見裴三娘瞪他,卻想起昨晚的事來,月娘比她瞪起來好看多了,大大的眼睛像是有鈎子一般,讓他百抓撓心,恨不得撲上去生吞入腹。

又想起月娘私下裏喚他的小名,語氣便情不自禁的放柔了下來:“我不是木頭,我是石頭……”

裴三娘愣了一下,見他表情沒有之前那般僵硬了,以為是自己總于打動了他,想必是成親後嘗到了女人的滋味,總于開了點竅。那小丫頭那麽小,自然是承受不了他的,每日裏定然是吃不飽的,她這次趕的算是及時吧?

裴三娘暗暗不屑,男人麽,不都一個德行,只要嘗到了甜頭得了鮮,哪還有什麽君子之風,哪還記得什麽結發之妻,村裏的劉大秀才讀書最多,見着了她還不是姑奶奶的叫的歡。

裴三娘上前走了幾步,一陣濃烈的脂粉味傳了過來,林大磊皺了皺眉,月娘身上從不會這樣,只會有淡淡的香胰子味夾雜着體香。

那邊裴三娘已經開口說了話:“說起來咱們上次見面已經四年了罷?昨個兒都沒能與你好好說說話,只匆匆幾句話你就攆了人家……”

林大磊不耐煩的打斷她:“石磨子早就壞了的,不能用了,你還是找別家借去吧!”

“別家?”裴三娘冷哼一聲,“你也知道,我如今可是個寡婦,找別人借?不嫌我喪氣的就是存了這樣那樣的心思的。再有,就算別人借與了我,我又怎弄的了那個東西,少不得有個壯漢得幫襯一二……”

說完就拿眼直瞅着林大磊不說話。

林大磊的眉頭已擰得像根麻花似的,思襯着道:“這事倒不是不能幫你,只是要我家娘子同意了才行……”

他想着女人家一個人生活總是不容易的,若是能幫便幫一二也無妨。只是這裴三娘是個寡婦,他不可與她走得太近,還是月娘出面一同應承的好。

“哦,你說你那小媳婦兒啊,我昨個兒見着了,看起來是個好說話的,你怕她做什麽,這才成親幾日,就一點夫綱都沒了?”

有些事是他們二人的私密之事,并不想外人知道,自然也不在乎外人的想法。

“她看見你了?”突然想起她昨日在地裏似有話要說的模樣,或者是誤會了他?但是昨晚一點異常也沒有啊,還比以前更主動更乖巧。

“瞧你吓得,不用擔心,我又沒吃了她,她如今還不是好好的麽!”裴三娘又走近幾步,卻似突然被什麽絆了一下,她往前一傾,雙手撐在了林大磊滾燙的胸膛上。

林大磊急忙往後踏了一步,伸出一只手扶住她的胳膊,硬生生把她扶回原位。

裴三娘力氣敵不過他,無奈只好站直了身子,揉着被她捏過的地方,嗔怒道:“你這個家夥,真是一點也不知道憐香惜玉,都弄疼人家了……”

說着就撸了袖子給林大磊看,露出來白生生的一截玉臂來。林大磊像被刺到一般,急忙轉過身去,有了些惱意:“你這是做什麽,青天白日的給人看了去,如何說的清,還不快把袖子放下來!”

裴三娘嗤笑了一聲:“別裝了,你又不是沒見過,作什麽這般害羞呢,!”

林大磊聽了更是火大,不由得怒從心頭起,呵斥道:“休得胡言亂語,我幾時見過你的身子了!”

裴三娘撇了撇嘴:“是你想多了吧,我是說你見過你家娘子的,何時說過是我了,莫非,你竟起了什麽壞心思不成?”

第 26 章 修仙?

接下來的幾日,門派內都是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

直到一個月後,開陽那邊才傳過來一份名單,搖光便将名單上的人都送到了開陽,谷璃三人也都在內。收拾行李時,谷璃将當年入門之試上幫了大忙的彈弓,從行李裏翻出挂在了腰上。

與搖光一般,開陽的弟子也是居住在外院,在開陽安置好之後,開陽主便在開陽給他們頒發了開陽令,《仙心弈劍訣》也發送到了各人手中。立下的作息也和還在搖光一樣,開陽主只要求他們每日晚上過來跟着長老打坐,便令他們散了。

谷璃有點迷糊,這算是直接進了開陽了。洛飛揚盤算,大概是真的出什麽大事了。五方往光柱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光柱并沒有消失,似乎還有變粗的跡象。

隔了沒幾日,張中陵便來看谷璃,并說,他要往兵書亭去一趟了,問谷璃有沒有什麽要帶的東西。

谷璃問,能不能把她帶去。張中陵滿頭黑線的拒絕了。

谷璃只好把自己幾年來攢的弟子份例銀都拿給張中陵讓他托葉凉帶給舅舅,又寫了兩封信。一封信給舅舅,交待了這幾年來的所學,又問舅舅和小卡的情況。一封信給葉凉,感謝他讓自己有了進入劍閣古城的機會,雖然知道葉凉是不圖什麽的,但是她還是會報答他的。請洛飛揚看過沒有錯別字之後,一并交給張中陵。

張中陵說,此次地裂之變外面情形不太好,囑咐谷璃一定要好好修煉。

五方在外面是沒有家人的,而洛飛揚在派中卻是沒有親族的,便托張中陵若是方便,幫忙打聽下青城洛家的情形。

劍閣古城的護山大陣一直沒有撤掉,每次谷璃往外面望過去時,便可以看到頭頂上七個透明金色半圓連成一片,把劍閣古城與外界的大山隔起來。

在開陽內呆了一段時間後,負責帶着他們打坐的長老便挑了一部分人出來,每天上午到開陽去聽另一個長老給他們講解《仙心弈劍訣》。

最初是鍛煉靈力感應,過了幾個月,谷璃等人便開始引靈氣入體淬煉經脈。這期間最難的就在于,上古仙魔大戰之後,充斥在天地之間豐厚的靈氣,一直以來都保持着很暴躁的狀态。初引靈氣入體之人,經脈脆弱,所以要緊緊的守好自己的百會穴,切忌因為天地靈氣入體順暢就大開關穴,任由靈氣沖入體內,否則經脈受不住沖擊,必定重傷,嚴重者甚至會死亡。

引靈氣淬體後,谷璃總覺得好像與自己想象中的習武不太一樣,便問洛飛揚:“習武之人為何要引天地靈氣入體淬煉經脈?”

洛飛揚瞪眼:“你以為你是來學武的?”

谷璃也無辜道:“難道不是學武嗎?”

洛飛揚扶着額頭嘆氣:“張師叔的話都白講了呀,你知道煉氣、築基、結丹是什麽嗎?”

“不就是學武的境界嗎?”谷璃問。

洛飛揚終于忍不住咆哮了:“是修仙,這是修仙飛升之前的境界,不是學武。”

這下換谷璃瞪大眼了:“修仙?會變成神仙的那種?”

“不然呢?”洛飛揚沒好氣的問。

谷璃呆了一下,喃喃道:“我沒想當神仙啊,我只想可以踩着劍在天上飛,方便我去看看我弟弟就行了。”

洛飛揚繼續咆哮:“你以為習武之人可以禦劍飛天,你做夢。”

五方一看倆人居然吵起來,很擔心跑過來勸架:“學武和修仙都是可以變得很厲害,也沒什麽太大的不一樣,你們別吵啊。”

洛飛揚哽住了,為什麽自己認識的人,一個兩個的都沒常識。卻沒想過是自己太強求了,他是富貴之家出生,在家中時每日的生活就是吃飯學習,接觸的層面根本就是不同的,每天耳濡目染就是這些他認為很基本的常識。

而谷璃與五方,一個是社會最底層的貧家弟子,有個舅舅在書院讀書在當地已經是非常了不起了,日常要學習的是如何洗鹽曬鹽,如何把身邊的事物變成自己的糧食。另一個幹脆就是孤兒,以乞讨為生,五方又不是那種包打聽的性格,加上年齡尚小,不知道這些東西也實屬正常。谷璃能發覺與習武不太一樣已經不錯了。

洛飛揚喘過氣來,怒道:“當然不一樣。”

五方和谷璃被很少發脾氣的洛飛揚吓到,五方吶吶道:“那,怎麽不一樣?”

洛飛揚腦袋裏滾出很大一串兩者的異同點,但是想要給這兩個人說清楚,又覺得很難,只好憤憤道:“反正不一樣,你們只要知道修仙是比習武厲害很多倍的事情,就行了”

谷璃和五方聽完,面面相觑。谷璃“噗”一笑,五方也是嘴角微彎。

洛飛揚當然看見了兩人的表情,恨恨道:“你們就笑,以後就會知道無知的是你倆,絕對不是我,哼”

對他說的話,谷璃也不生氣,笑笑:“你是博覽群書的洛師弟嘛,我本來也是覺得不一樣才來問你,你到底生什麽氣。”

洛飛揚真的很生氣,但是最生氣的卻是,自己為什麽要對這兩個人這麽認真的生氣啊啊谷璃卻坐在一邊開始回想張中陵在開陽大選上說的話。習武三年以通竅,通竅之後可煉氣,煉氣十年築劍心,資質上佳者劍心修成後三十年內可結成金丹,結丹後三百年內,資質上佳或者機緣上佳者可結成元嬰,結嬰後得三千年壽元。也就是說,壽命會變得很長。如果真的可以活三千三百多年,那時候舅舅呢?弟弟呢?舅舅和弟弟是不是也可以修仙呢?如果不能,到時候只剩下自己一個人,該怎麽辦?如果只有自己一個人,又為什麽要活那麽久呢?

洛飛揚問:“你不想長生不老嗎?不想有移山倒海的大神通嗎?”

“我只想吃飽穿暖,沒人欺負,可以賺到夠多的錢,讓家裏人過得好好的,就夠了。”十一歲的小少女,眼神充滿憧憬的托着腮,頓了頓,谷璃補充:“如果按照祖師的要求,斬妖除魔行俠仗義,那就得讓天下的人都過得好好的。”

五方聽了,恍然大悟的接了一句話:“怪不得要活三千三百多年,天下那麽多人……”

話還沒說完,被氣瘋的洛飛揚一巴掌從後腦勺拍過去了:“閉嘴。”

再次坐穩的五方摸着後腦勺,很委屈的瞪洛飛揚,谷璃在一旁笑得前仰後合。

第 34 章 打臉

跟進來的其他人已經慢慢站了起來,想上前又不敢,擠在後面看着。

範承業也爬了起來,顧不得抹一把臉上的鮮血,肥膩膩的臉上血肉模糊,剛才臉直接撞到了石頭上,差點廢了。

擠到最前面,範承業拼命的朝着褚烈使眼色,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就現場來看,一個半死不活的女人,地上已經幹涸,有些發紫的血液,和一個詭異而脾氣大的男人,大家都已經知道了,這就是卿瑤音口中所說的邪修。

褚烈的目光和百裏池淵的撞到一起,擦出了火花,濃濃的火藥味充斥着相比較起來狹小的密室。

“投降吧,或許我心情好還能留你一個全屍。”

卿瑤音說到。

褚烈的眼神動都沒動,和百裏池淵膠着在一起,聽到這話很是不屑。

“一個女人罷了,現在說的這麽狂,到最後還不是在男人胯下茍且偷生,誰知道你這幅好身材取悅過多少人呢。”

這話一出,可以清楚的感受得到,氣壓瞬間降低,卿瑤音習慣性的眯了眯眼睛,一個歧視女人,踐踏女性尊嚴的邪修,哦,恐怕要死了。

百裏池淵身上氣勢陡然升高,褚烈只覺得身上的威壓一下子變得沉重,壓的他快要喘不過氣來。

褚烈擡頭看向百裏池淵,冷笑一聲,嘴上毫不認輸。

“原來,那個小賤人是你的人啊,不知道她的滋味怎麽樣,有機會,讓我也感受一下。”

“你,該死。”

百裏池淵只覺得從心底生出一股無名火,又忍不住疑惑起來,他為什麽要生氣?

一定是因為褚烈把他和卿瑤音混在一起,嗯沒錯,一定是這樣,百裏池淵在心裏安慰自己。

百裏池淵動了,褚烈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他什麽時候出的手,便倒飛了出去。

然而,這還不夠,百裏池淵踢起一旁放着的凳子,頓時,凳子四分五裂,碎成幾半,帶着凜冽的氣勢,将褚烈直接釘在了牆上!

瞪大的眼睛洩露了褚烈滿心的不甘,怎麽……會這樣?

他明明已經突破辟心境,難道那人……是騙他的?

最後的意識消散,褚烈死不瞑目,範承業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量一樣,猶如一灘爛泥,順着牆壁滑落在地。

百裏池淵的胸膛大幅度的起伏着,卿小北可以感覺到他的怒氣,伸出胖嘟嘟還帶有嬰兒肥的小手,摸了摸百裏池淵的臉頰。

詭異般的,百裏池淵的心情竟然平靜了下來,看到懷中還抱着的卿小北,突然意識到不能讓小孩子看到這種血腥的畫面,伸出手把他的眼睛蒙上。

向外面走去。

一直在卿小北懷裏的小白,像是發現了什麽一樣,突然跳了下去,朝着角落跑去……

範承業裝模作樣的下令,讓人處理褚烈的屍體和這密室,還心存僥幸的想要逃過一劫,可是,卿瑤音怎麽可能放過他。

“範縣令很悠閑嘛。”

“沒有沒有!”

他現在很忙,非常忙,特別忙,所以,請不要和他說話了。

卿瑤音完全無視範承業的哀求,繼續說道,

“這邪修作惡多端,恐怕來這裏時日不短了吧,難道範縣令一點都沒有發覺?”

“劉麟他修為高強,下官雖然身為縣令,修為卻是遠遠不及他的,他想要好好的隐藏起來,下官是絕對沒有可能會發現的。”

範承業随口胡謅,卻不小心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自進來起,褚烈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他的名字,那範承業是怎麽知道的呢,卿瑤音故意拉長聲音,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哦……原來這個邪修是叫褚烈呀,範縣令還真是料事如神,都能後把他的名字蒙對了,小女佩服佩服。”

範承業也意識到了自己說錯話,聽到卿瑤音這樣說,他還以為卿瑤音是真的佩服呢,傻笑着抹了一把臉上快要流進眼睛裏的鮮血,現在反應過來了,還挺疼!

“這沒什麽,哈哈。”

“大膽!”

卿瑤音突然變了神色,嚴肅得可怕。

“身為朝廷命官,竟然敢公然勾結歪門邪道,殘害同類性命,欺上瞞下,貪污腐敗,你該當何罪?”

“饒命啊!”

範承業也不想這樣,是褚烈找到他,說能幫他謀個一官半職,要求就是範承業聽他的話。

天上不會掉餡餅,可是範承業不信,以為是祖墳冒了青煙,不但不理會他人的勸阻,還毅然決然的選擇了聽從褚烈的吩咐。

沒多久,他還真的當上了這宜禾鎮的縣令。

褚烈要求就是,不論他做什麽,他都必須給他兜着,不許上報,當上了縣令,範承業高興到不行,沒有過多的思考便答應了。

誰想到後來會有這樣的事情啊!

範承業現在真的是後悔莫及,欲哭無淚。

話說到了這裏,就算是卿瑤音不出手,百姓們也忍不住了,還有劉麟,看着範承業更是一臉的嫉惡如仇。

“劉捕快,既然範承業已經承認了自己的罪行,那這一切就麻煩你處理了,加油!”

劉麟似乎是沒想到卿瑤音還會這麽和他說話,他還以為卿瑤音會記仇的……

因為如此,劉麟辦起事來格外的賣力。

解決完範承業和褚烈,還沒完,卿瑤音的目光劃過人群,她可沒忘了,剛才在她不利的時候落井下石的那些人。

劉捕快也看到了卿瑤音的目光,剛才的事情,她是受了不少委屈,劉麟也是個機靈的人,當即下令,把那些人抓了起來,關上個三十天以示警告,可是,對于這個結果,卿瑤音可是分外不滿意。

若是挑釁她只需要付出這麽小的代價,那麽也太輕松了吧!

“等等。”

卿瑤音攔住正要被押下去的那些人。

“怎麽啦?”

劉麟詢問,莫不是善心大發,不忍心這麽做?

事實證明,劉麟完全想多了,卿瑤音可不是一個大度的人,對待朋友分外講義氣,對待敵人,通常是斬草除根。沒錯,她就是這麽小氣和記仇。

第 29 章 楚宮春(八)

十七等人發現雲姑娘有些不開心,一進書房便把他們給關在外面了,好在這裏是深宮內苑,書房外又有侍衛把守,想來也不會有危險。姑娘家因為吃不到好吃的,鬧些情緒也尋常。

阿媛關上門,總算清靜了,走到哪裏都有人跟着,不過小半天她便煩了。

書房很大,如十七所說,藏書頗豐。這對于什麽都忘了的人來說,從這裏确實可以了解到很多事。

阿媛轉悠了半天,抽出一本《上古雲族》,略略翻了下,正欲細看,窗外傳來一陣響動。

打開窗戶,露出一張美人臉。

阿媛認得,這位是剛才騰飛閣上的柳太妃。

“還記得我嗎?”柳太妃扒着窗口問。

阿媛點頭,往她身後看,她居然是一個人的。先皇去了,倒沒人拘着她了。

柳太妃探頭往裏瞧了瞧,又問:“你愛看書?”

阿媛着實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愛讀書的人,只道:“随便看看。”

“出來玩?”

阿媛心中樂意地很,太妃這是邀請自己去玩,轉身道:“好,我這就出來。”

“別。”柳太妃歪着腦袋道,“身後跟着一大串人有什麽好玩的。”

阿媛瞪眼,那該怎麽辦?

“從這裏爬出來啊。”

雖然年歲相差不多,可好歹也算是個長輩,怎地教人爬窗了,真是熱情地讓人難以抗拒。

“姐姐啊,你在那頭接着我點。”阿媛利索地爬上凳子,翻過了窗戶。

柳如煙伸手扶着她落地,道:“別姐姐的了,把人給叫老了,叫我如煙就行。”

“如煙。”阿媛從善如流,“我叫阿媛。”

“阿媛,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

“啊?都十六了?你怎麽看着都像未及笄的樣子。”

阿媛挺了挺胸脯,“真的已經十六了。”

柳如煙摸着阿媛下垂的散發,奇道:“十六怎地不戴笄簪?珉楚的姑娘及笄後頭一年都束發戴笄簪。”

“笄簪?”

“是啊,及笄時親人長輩送來的簪子。”

阿媛擡眼瞧了下柳如煙頭上的桃花金簪,幾瓣小小的粉色花瓣鑲嵌在赤金的簪上,俗氣的很,便道:“我樂意。”

柳如煙見她面有嫌棄之色,摘下頭上的簪子,“這不是我的笄簪,是入宮時皇上賞的,我過了十六又已嫁人可以不戴笄簪的。這是早上山茶給我戴的,說是配我今天這身衣服正好。”

說着還特意轉了一圈給她看。她今天穿得是一身金繪牡丹淡粉裙,倒确實配這桃花簪。

柳如煙道:“今日日頭甚好本來想穿石榴裙的,雖說先皇已過了百日,但在這宮裏到底還不宜穿得太過鮮豔。”

阿媛心裏升起無限同情,柳如煙二十不到便守寡成太妃,太可憐了。

“等過陣子,我跟晔哥哥說說,讓你們住到行宮去?”

宮裏太不自由,到了行宮可以愛穿什麽便穿什麽,也不用整日困在一個地方,還能偷偷出門。

柳如煙低頭不語,良久才紅着臉道:“我已侍過寝了。”

阿媛訝然,她自然明白侍寝是啥意思,聽十七說,侍過寝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後妃。但侍過寝的太妃必需老死在宮裏麽?那真真是太可憐了。

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安慰才好,柳太妃已傷心地鼻子都紅了,快要哭出來了。

柳如煙半天都沒聽到阿媛的只言片語,擡眼看時,并沒有預料到的傷心、憤怒,甚至連丁點的嫉妒之色也沒有。一雙清澈杏眼裏滿是同情憐憫。

她漸漸心生憤懑,定是仗着與皇上從小相識不把人放在眼裏。

阿媛見她神情幾變,最後竟有怒色,忙道:“沒關系,這樣也好,免得當一輩子老姑娘,好歹也算嫁了回人!”

話剛說完,見柳如煙臉色猙獰,一副要撲上來掐死人的樣子,忙握着她的手把話說完:“總比當個有名無實的寡婦好。”

寡婦?柳如煙擡眼眺望前朝,巍峨的殿宇,金色的琉璃瓦,駐立飛檐上的神獸。

“呵呵”收回目光看着眼前這個傻子笑出聲來。

“你怎麽了?”阿媛問。

柳如煙擺擺手,“我得回去好好齊整齊整。呵呵呵……。”

“……?”阿媛不解。

“改天再來找你。”

“哎……”

楚晔回屋時正值晚膳,簡單漱洗出來時,三月已擺好滿滿一桌菜。

阿媛坐在桌邊,撐着腦袋不知在想什麽。

他自然是知道騰飛閣上她想吃又沒吃。心裏有一絲暖意,阿媛終究是把自己的話放在心裏的。宮中險惡,真怕她再被人害了去。

今日冷不丁地讓她遇到那一幹人,真不知道她會怎麽想。

楚晔替阿媛挾了一塊糖醋魚。

阿媛皺眉道:“我不愛吃酸的。”

糖醋魚放回自己碗裏。

“要吃什麽自己夾。”

見阿媛悶聲吃完飯,楚晔又擔心又竊喜。

擔心她知道他納了這麽多妃嫔生氣。看到她這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又竊喜,這定然是醋了。還信誓旦旦地否認自己不愛吃酸的,分明就是個小醋壇子。

小醋壇子郁悶了一陣問:“侍過寝的太妃娘娘得一直老死在宮中麽?”這麽多年輕漂亮的姑娘留在宮中真的好麽?

楚晔訝然,卻還是點頭,依律确實如此,不過他把父皇的妃嫔們全都送到了皇家庵堂裏了。

小醋壇子聽了,不再說話,回了內室,扯過從書房裏拿來的一冊《大業秘聞》歪着腦袋看了起來。

人家不問,楚晔想了一下午才想好的一肚子表明心意的措詞倒沒了用武之地。憋得慌,卻拿不準阿媛到底在想什麽,不敢輕易挑起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話頭,生怕說錯話反坑壞了自己。

第二日,三月給阿媛梳發時。

阿媛道:“我已及笄了,該挽發了。”

三月重新給她挽起發,看了看鏡中的人。

脖頸白暫秀颀,臉若桃花,杏眼彎眉,退些許青澀,顯出少女的嬌美。

不由笑道:“姑娘這般打扮真好看。”

阿媛滿意地笑笑,見三月從妝匣中挑出一枚金銀絲線繞成的雙色紗花往她頭上放,忙道:“我要發簪。”

三月為難:“姑娘這匣裏沒有簪。”

別說這盒裏沒有,怕是整個院裏也不見得有。姑娘的衣物飾品都是皇上置辦的。皇上似乎不大喜歡簪子,初來時外院的五月還因戴了只金簪被趕了出去。于是劉公公令乾元宮所有的宮女不準帶簪子,只束發帶。

怎會沒有,阿媛把盒子翻了個底朝天,接着又是好一陣翻箱倒櫃,果然沒有。

“我的行禮呢?”阿媛問三月。

三月搖頭。

阿媛起身:“去庫房找找吧,說不定放那兒了。”

三月:可不可以說她就來了個人,貌似壓根就沒有行禮。可在劉公公告訴她院裏當差的第一要訣便是:不能說的打死也不說,可說可不說的自是不要說,不得不說的盡量少說。

于是一向以劉公公馬首是瞻,劉公公的頭號粉絲三月沉默了。

掌管乾元宮庫房鑰匙的季公公一見阿媛來了,一邊偷偷着人去告訴劉順,一邊忙不疊地打開了庫房門。

“雲姑娘您随意,要什麽盡管拿。”難得有機會見到這位被皇上捧在手心裏的貴人,這馬屁自然得拍好。這庫房裏不過是些金銀珠寶和幾箱陳年舊物,沒啥要緊物件。

阿媛進來看了一眼指着裏頭幾個大箱子問季公公:“這是我的行禮嗎?”

季公公愣了愣,看了一眼蓁蓁院裏跟來三月,瞧這頭低得快折了,仍笑着回:“不是,這是皇上舊物。”

阿媛走過去打開箱子,只見裏面放着成套的男子衣衫。全是一次都沒有穿過的新衣,從孩童到少年都有。

“這是太妃娘娘在世時親手給皇上做的。”季公公用力抹去擠出來的二滴淚,“那時她已有恙在身,生怕皇上日後穿不到親娘做的衣衫,一做便是兩大箱。”

阿媛拿出一件寶藍色的袍子,往身上比劃了一下,呵呵,正好。把衣衫疊好重新放回去時,擡眼見牆角放着數只上了鎖的箱子,問:“那裏面是什麽?”

“喔,那是劉公公搬來的,奴才也不知。”季公公低頭答,說不靈清的東西還是甩給劉順好了。

阿媛走過去,見銅鎖右角刻了個小小的九字,心道看來這也不是她的行禮了。

一行人從庫房出來,便聽到宮門口的争執聲。

柳如煙一見到阿媛便大聲喚她。

“你怎麽來了?”阿媛問。

“來找你呀。”柳如煙道。

旁邊的山茶指着錢二氣呼呼地跟阿媛告狀:“他不僅攔着不讓進,還不讓人往裏傳訊。”

錢二這會兒倒頗有幾分正氣凜然之勢,道:“皇上有令,說雲姑娘在此養病,任何人不得打擾。”

阿媛沖着柳如煙尴尬地笑了笑,拉着她往裏走。

柳如煙腳步一動,眼前就橫了一臂。

阿媛見鐵了心要把人攔在外面的錢二,只覺得頭大。

柳如煙倒貼心,“要不,上我那兒玩吧。”

阿媛點頭,“那你再等我一會兒。”她指指頭發,發髻上三月只給她束了幾條五色彩帶,還沒簪花呢。

“給。”柳如煙從自己頭上拔下一簪子戴到阿媛頭上。

第 42 章 皇後這麽美,能有什麽壞心眼……

兩人推拽拉扯了許久, 音晚倏地回過頭,踮起腳,仰頭吻上了蕭煜的唇。

音晚的身量在女子中不算矮, 自成婚後眼瞧着還在長, 但和蕭煜一比卻顯得格外嬌小。蕭煜不配合不拒絕, 由她仰頭親吻他,親了不多時,她便覺得脖子好像快要斷了。

她嘤咛一聲,扶着脖子要縮回來, 卻叫蕭煜反客為主, 禁锢在懷裏。

他低下身, 擁着她親了好一陣,直到兩人的氣息紊亂,才堪堪将她松開。

蕭煜那漆黑眼眸中染了欲色, 将本清冷的面映照的妖冶瑰秀,他抓住音晚的手, 力道之大, 像要把她融入骨血。

他只覺體內血脈贲張, 熱流激湧,恨不得立即将她推倒在榻,可想起此處是佛門,又強硬地壓制了下去。

就算他不信鬼神之說,可也不想在三州百姓罹受饑困之苦時,去做亵渎神靈的事。

他将音晚摟在懷裏, 嗅着她發髻間的清香,直至氣息平複,才低眸看她, 眼中含着戲谑:“這算怎麽回事?”

音晚垂下眉眼,靜默不語。

蕭煜作勢要把她推開,她才慌忙道:“我錯了。”

蕭煜平展開闊長的衣袖,重新将她卷入懷中,不依不饒:“哦?”

音晚道:“我不該惹陛下生氣,不該無理取鬧,是我做錯了,以後不會了。”

因剛才的糾纏,她高挽的雲髻微微淩亂,自耳邊垂下幾绺青絲,勾勒得秀面愈加小巧精致,楚楚可憐。

蕭煜看着她,妝鬓雖亂,卻依舊容光攝人,任憑她情緒低悵,眸光黯淡,難掩傾城美豔。

他心底明鏡一般,她為何要這樣,為何要讨好他,卻不想點破,寧願繼續糊塗下去。

自從嘉猷門之亂發生後,兩人之間再沒有這般溫馨纏綿的時光,就算她是在跟他做戲,也依舊是珍貴無比的。

沉默相擁了許久,音晚終于沉不住氣,道:“您打算如何處置?不能讓人知道我喝的是什麽藥,父親還在京,那會連累他的。”

蕭煜心裏是有數的。下毒的黑手要查,但不能放在明面上查,音晚的身世始終是大忌,絕不能讓外人知道。

世宗嫔妃私通皇戚,生下的女兒又被他迎進宮封為皇後,事情一旦傳揚出去,會傳得多難聽。口舌之利,他一向是知道的。

也許,那黑手也正是知道這一點,才肆無忌憚地下毒。

蕭煜稍加思忖,道:“我心底有數,你不要擔心。”

“有什麽數?”音晚不放心地追問:“若是不處置她,她有恃無恐,将來再害我怎麽辦?”

蕭煜目光幽邃地盯着她。

她好像又恢複了剛進佛堂時的樣子,驚懼交加,凄惶惴惴,渾身顫抖着,仰看蕭煜,聲音都在打顫:“我不想變成母親最後的樣子,言行怪狀,瘋瘋癫癫,如果是那樣,我寧願死。”

蕭煜捂住她的嘴,低聲叱道:“不許胡說。”

音晚隔着他的手,與他對視良久,倏地掙脫他的懷抱,踉跄着後退幾步,叫道:“你給我的感覺,就像是在看戲,看着自己的妻子和母親明争暗鬥,你就在一邊觀察我們,揣摩我們的內心,想着掌控一切,讓我們都乖乖聽話。”

她退到穹柱邊,冷笑:“蕭煜,你就承認了吧,你跟你父皇沒什麽兩樣,什麽愛?他要是愛我母親,會眼睜睜看着她被人害成那個樣還不放手嗎?”

蕭煜由着她瘋,由着她惡語傷人,心底的疑影卻漸漸淡了。

他城府幽深,自然一眼看出此事嫌疑最大的是他的母後。

可這并不代表他能被牽着鼻子走。

除了是母後所為,還有可能是音晚在演戲。

不管基于何種目的,挑動他們母子翻臉也好,陷害母後也罷,她是有動機的。

可她這般口不擇言,不顧後果激動地指責他,看上去卻又不像了。

如果是演戲,該不動聲色,徐徐圖之。都做到這個份兒上了,何必急在一時,讓自己方寸大亂。

她既然知道來讨好他,出賣美色來誘惑他,便該知這個時候是最不能與他翻臉的時候。

這麽樣,倒真像窮途末路,懼怕到極致了。

蕭煜不與她生氣,朝她伸出手,神色平靜道:“晚晚,你過來。”

音晚不理他,靠着穹柱,歪頭看地。

蕭煜耐着性子道:“你仔細想想,她當年在無寵的情況下,鬥倒了胡皇後,鬥倒了蘇惠妃,扶持自己兒子登上皇位,執掌權柄十餘年,任憑風雲變幻,依舊屹立不倒,她有那麽簡單嗎?”

“我登基後不是沒想過動她,可暗中搜羅許久,卻連半點把柄都找不出來。不管恩怨多深,她是我的親娘,沒有立得住的名目,擅自動她會被反咬一口,會很被動。”

音晚胸前的起伏漸漸平緩,卻依舊面色清冷。

蕭煜字句中染了霜寒:“可是,這并不代表她可以在我眼皮底下胡作非為。”

音晚這才轉過頭看他。

“我已經派人去查了,在結果清晰明了之前,我會限制她的行動,拷問她身邊的人,只要有證據,我會處置的。”

音晚有所松動,卻仍舊殘存顧慮,慢慢順着穹柱蹲下身,緊抓住裙緞,因為過于用力,指骨凸起,森森發白。

蕭煜走到她身前,沉沉陰翳将她罩住,他撫着她的頭頂,嘆道:“晚晚,你還是太嫩了……”

音晚将臉埋在膝間,聞言,唇角上彎,勾起一抹詭異涼涼的笑,但頃刻間抹去,再擡頭時,又是那恰到好處的惶惑和憂慮。

似兇險叢林裏孱弱的小鹿,被環伺的猛獸吓破了膽。

主持歇過,依照約定的時間來繼續講述祭天章程,蕭煜親自送音晚出去,囑咐她一些話,便放她離開。

她離開未多時,內侍便來報,說皇後去了太後的院子。

蕭煜沉默了一會兒,道:“讓她去吧,□□的,不會有事。你們派人守住那院子,若有動靜,立即沖進去。”

太後院中有棵銀杏,枝桠參天,茂密繁盛,地上落了一層金黃色葉毯,被無數次碾過,委頓入塵。

內值司的人客客氣氣向謝太後回過話:“陛下丢了一幅要緊的輿圖,可那個時間只有高姑娘領着人去過佛堂,陛下下旨徹查,奴才們也是奉命行事,望太後恕罪。”

謝太後幾乎把銀牙咬碎,表面卻還是端莊的:“既是皇命,又是那麽要緊,要拿什麽人你們就拿吧,哀家無不可。”

腳步進進出出,許多人被帶走,只留下幾個位卑的伺候。

音晚進來時,正見檀香彌繞的廂房冷冷清清,空空寂寂,謝太後瞥了她一眼,慈和的面容冰涼一片。

廂房內有個暖閣,供着觀音大士寶相,香霧缭繞,不甚清幽。

太後撇下所剩不多的宮人,獨自進去,音晚緊跟其後。

謝太後每回來都住這院子、這間房,就因為有這麽間暖閣。牆壁厚實,在裏面說什麽外面人都聽不見。

“真是有能耐啊,給自己下毒,還能挑撥皇帝針對哀家,哀家從前小看你了。”

謝太後卸下僞裝,拿起三根香,對着觀音大士拜了拜,插入香爐,回過頭看音晚。

“沒什麽話要說?”

音晚極無辜地嘆道:“我從前想岔了,總覺得要虛與委蛇,徐徐圖之,不可與您翻臉。但其實這臉翻與不翻又有什麽區別呢?您不會因為我乖巧懂事就手下留情的。”

她學着謝太後的樣子,也奉了三根香,嬌媚面容綻開笑靥,湊近,滿是挑釁道:“總想着往禦前塞人,塞完了人是不是就該對付我了?”

謝太後面部緊繃,眼角眉梢的皺紋便顯得極深邃,透出沉沉陰氣,自薄唇吐出一句話:“你這張狂的模樣,跟蘇瑤那個賤人一模一樣。”

蘇瑤,便是音晚生母蘇惠妃的閨名。

音晚笑容涼透:“她張狂是誰害的?她瘋瘋癫癫又是誰害的?你有什麽臉提她?”

謝太後譏諷:“可到底也沒把她弄死,還由着她生出你這麽個孽種。”

音晚冷冽反擊:“我可不是孽種,我同我父親相互信任,相互依靠,彼此不疑。比不得您,母子離心,輕易便能叫人挑撥。”

謝太後怒氣凜然,霍得揚起巴掌。

音晚卻不躲,咯咯笑着:“打吧,打完了我會打回去的,到時候讓陛下評評理。”

謝太後的手僵在半空,如澆灌鐵水,沉重萬鈞,卻再落不下來。

音晚的面容澄淨又天真:“我可是大瘋子生出來的小瘋子,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想來陛下是不忍心責怪的。”

她笑得甜蜜:“陛下可是很愛我的,明知道我的身世,還緊纏着我不放。他苦心幫我遮掩,又替我尋藥,還向我保證,絕不納妃。您都不知道,堂堂天子,在我面前那低三下四讨好的模樣,我瞧着都可憐。”

地磚上縷雕重瓣蓮紋,小巧絲履漫步其中,體态輕盈若花間栖蝶,妖媚橫生。

音晚慢踱幾步,從各個角度欣賞謝太後的怒容,覺得有趣極了:“我不光覺得他可憐,我還覺得您可憐,瞧您費盡心機往陛下身邊塞人的模樣,我看着都覺得累。陛下可曾正眼看過她們?唉,那麽漂亮的姑娘……”

謝太後按捺下怒氣,強迫自己冷靜,陰恻恻地問:“你到底想怎麽樣?”

音晚幽幽嘆道:“我實在是挺可憐您的,想給您指條生路。”

謝太後冷聲道:“別賣關子,有話直說。”

音晚笑眯眯道:“只要有我在一日,我就忍不住總想給您添惡心,可要是我不在了,您不就清靜了嗎?”

“陛下都說,您當年在無寵的情況下,鬥倒了胡皇後,鬥倒了蘇惠妃,扶持自己兒子登上皇位,執掌權柄十餘年,任憑風雲變幻,依舊屹立不倒,定然是不簡單。縱然一時勢弱,可要突破這寺院內外重重守衛,送一個人出去,總不是難事吧?”

謝太後瞠目,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許久才理順思路:“你……要走?”

音晚紅唇彎彎,美眸中盡是疏涼:“這交易,您做還是不做?”

謝太後唯恐是另一個圈套,目光如針鑿,銳利滑過她的面,不可置信:“你是皇後,正得聖寵,為什麽要走?”

音晚不耐煩道:“我不想要這聖寵了,我看見他就心煩,行不行?”

謝太後依舊狐疑,她居于深宮三十多年,只見過女子為聖寵癡狂,沒見過這般急切想逃的。

不,有一個,蘇瑤那個賤人,可真是母女兩,賤到一塊去。

她權衡了利弊,試探着道:“哀家要擔風險,你若不見了,皇帝定會找,到時候萬一叫他查出來,還是會來找哀家算賬。”

“可我要是不走,今天的戲碼還會不停發生。”音晚坐到了紫檀木案幾上,兩腿自在的晃悠,神情幽秘:“我知道您是清白的,陛下從您這裏必然查不出什麽。可是,查不出就沒事了嗎?他疑心這般重,只會覺得您城府幽深,滴水不漏。本就疏離,卻也不知經得起幾遭挑撥?”

“人生在世,總是要不斷取舍的,不想要風險,那便維持現狀吧,讓什麽韋姑娘和高姑娘都歇一歇,你,也歇一歇。”

音晚柔聲細氣,慢條斯理,一副柔弱模樣,卻暗夾嚣張氣焰在其中,讓謝太後覺得格外刺耳。

她本不該答應的,可這女人說得話又句句在理,令她難以克制地深入考慮:“可是,皇帝并不好糊弄。”

音晚道:“過不了幾日皇帝陛下就要進佛堂齋戒祭天,祖制在上,他一連七天都不能出來,外頭的臣子也不能進去,只能靠一個沙彌傳話。就算他籌謀遠慮,可畢竟不能像從前那般直接發號施令,往來消息都需人傳遞,政令便會有延遲,就會有可鑽的縫隙。”

“況且,這裏是寺廟,不是守衛森嚴的未央宮。”

所以,如今正是逃跑的大好時機。

謝太後若有所思:“你先回去,哀家得好好想一想。”

音晚不再贅言。

但這麽一想,卻再沒了音信。

連着兩天,謝太後那裏都沒有動靜,據音晚推斷,她怕是顧慮太深,不光顧慮蕭煜,還顧慮她,怕她設的是圈套。

倒是蕭煜審問過那些随謝太後而來的宮人,大刑之下,沒審出下毒的事,倒出一些別的邊邊角角。

自然都是些傷天害理的事,可要細論,卻又不足以将她如何。

她是太後,是天子生母,除非關乎國本祖制,否則根本撼動不了。

蕭煜秘密處置了其中幾個要緊的,把其餘的放回去了。

音晚自然是不滿意的,當即便向他甩了臉子。蕭煜怎麽哄都哄不好,便許諾今晚帶她去看琉璃佛燈。

那是鳌州進獻給謝太後的,佛燈通體由琉璃雕琢而成,晶瑩光滑的表面書有鎏金暗字,寫了整篇的《長生經》,意為恭祝聖母太後鳳體安泰,福壽無邊。

說來也是有趣,謝太後這個人骨子裏冷情寡涼,卻篤信佛法,甚是虔誠,鳌州此番也是投其所好。

蕭煜招了陳桓等近臣在側,另有謝家皇戚,一同陪着太後供奉佛燈。

音晚瞧着這一場母慈自孝、君賢臣明的戲碼,心裏甚是不悅,反正都已經攤了牌,如今她不悅就得把氣撒出來,斷沒有再憋回去委屈自己的道理。

于是她笑意盈盈上前,嬌滴滴沖蕭煜道:“臣妾從未見過這般剔透的琉璃佛燈,瞧着真是稀奇,臣妾想到近前去看一看。”

現如今一聽她說話,謝太後就覺得腦殼疼,額邊穴突突的跳。

蕭煜待她極為寵溺,縱容地攬着她一笑:“那你就去吧,只許看,不許碰。”

音晚挽着臂紗,緩步上前,笑掠了謝太後一眼,近看那琉璃佛燈,傾贊道:“真是美啊,巧奪天工,鳌州刺史可真是一片孝心呀。”

她說着,仿若情不自禁,擡手去摸,那琉璃滑涼光潔的觸感暈染在指尖,她微有些遺憾地嘆氣,手上加勁,瑩瑩光亮撩過眼前,砰然墜地,碎花亂冰一般,滿地熠熠星光。

院子裏靜悄悄的,衆臣皆俯首看地,不敢言語。

謝太後氣得臉通紅,指着音晚,怒道:“你膽敢亵渎佛家寶器!你給哀家跪下!”

音晚一副惶惑不安的模樣,歉疚萬分,但就是不跪,不光不跪,還要瑟瑟躲到蕭煜身後,嘤咛:“臣妾不是故意的。”

蕭煜心底澄明,狠瞪了她幾眼,還是擡袖将她護在身後,親自向謝太後賠罪:“母後,這都是朕的錯,既是佛家寶器,不該這麽示之于衆。皇後她年紀小,沒心眼,不是故意的,您別同她一般見識。”

謝太後攬袖而立,胸膛起伏劇烈,看看篤定要護謝音晚的皇帝,斟酌過局面,決心忍下來,冷冷道:“皇帝要護着,那便護着吧,哀家頭疼,就回去歇息了。”

她本想着回去清靜清靜,卻見謝音晚那狐貍精從蕭煜身後鑽出個腦袋,繼續妖言惑衆:“其實啊這事就得怪鳌州刺史,明知道佛燈易碎,還上貢這樣的東西,惹得母後不快,當真該死。陛下,您如此孝心,斷不能輕縱這種不長眼的昏官。”

“你敢!”謝太後見她竟将矛頭指向鳌州刺史,不禁火冒三丈。

那是她苦心孤詣提拔的心腹,為給他掃清仕途,不知折進去多少人命。他倒也乖覺孝順,吩咐無不遵從,四時大節供奉也從不怠慢。

要是因為謝音晚幾句讒言就折了,她非得怄死!

第 42 章 滾

蕭江北擡頭冷冷看了她一眼,不明白這老貨今兒怎麽提起心上人了,略微沉吟了一下,他淡淡點頭道:“妥當。”這其實就是警告岳嬷嬷,別亂嚼舌頭根子。

只可惜岳嬷嬷自從蕭江北回府後,看到自己奶過的少爺竟是這樣人中龍鳳一般的人物,心裏早把自己當成有功之臣了,除了蕭江北,這房裏哪有人敢惹她,此時聽見少爺這麽說,她便一拍大腿,嚷嚷道:“妥當什麽啊?少爺可千萬別讓她給騙了,聽說她當日在鄉下時就有個窮相好的,如今都找來了,兩人利用丫頭私下裏傳着消息……”

“滾。”

岳嬷嬷正說得唾沫橫飛,便冷不丁聽見自家少爺吼了一句。她一愣,下意識就往秋晴看去,心裏想着是不是這丫頭做錯了什麽事?惹怒了少爺?這老貨怎麽也想不到蕭江北那個“滾”字是送給她的。

她沒有這個自知之明,但秋晴可有。只看蕭江北的面色,她就知道少爺是真惱了,于是連忙上前扶起岳嬷嬷,小聲道:“您老別說了,少爺不喜歡聽這話,快先出去,讓少爺消消氣。”

“不喜歡聽又如何?少爺這樣的人物,找那樣一個門第的妻子,本就不該,如今還傳出這樣的話,就是望風捕影,也總有了影子讓人抓到吧?俗語說,蒼蠅不叮無縫……”

岳嬷嬷的話戛然而止,瞪圓了眼睛驚恐看着蕭江北手中那柄指向自己的寶劍,她知道這只是挂在房中牆上做裝飾用的,并非少爺從戰場上帶回來的屠絕寶刀,只是再怎麽裝飾用,那也是寶劍啊。蕭江北要把她刺個透明窟窿,想必不會費很大勁兒。

“啊……我白操了一世的心啊。”

岳嬷嬷驚懼過後便嚎啕大哭起來,腳下卻是不敢有半點兒遲疑,風一般就溜出去了。這裏秋晴看着她的背影,神情複雜,張開嘴似是想說什麽,最後卻只是幽幽嘆息了一聲。

“奴婢知道少爺心裏惱。只岳嬷嬷怎麽也是少爺的乳母。您不該這樣對她的,若是傳出去,您的名聲為這個受損失。不值當。”

蕭江北沒說話,心中卻冷笑一聲,暗道名聲算個屁,我先前被傳成殺人狂魔克妻兇惡。不照樣殺鞑子?也沒見掉塊肉。只是岳嬷嬷今天說的話卻着實令他惱恨,他可以不在乎名聲。他也知道顧绮羅是個大方聰慧的女子,但名聲對一個女人有多麽重要?即便自己不會在意,她若是聽見這樣流言,該有多麽痛苦?

蕭江北越想越怒。站起身沉着臉就走了出去。秋晴原本還想再勸,此時也只能張口結舌愣在那裏,好半晌她才垮了肩膀。低頭收拾着桌案,目中閃過一絲嫉恨之色。

那位顧家的大姑娘。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怎麽少爺就對她如此的死心塌地?自己的容貌雖說未必比得上那位傾城傾國的程九姑娘,卻也是千裏挑一的,怎麽少爺竟連看都不肯多看自己一眼?若說他嫌棄自己身份低微,可那位大姑娘不過是從鄉下來的,分明也不比自己高貴到哪裏去,怎麽少爺就連碰都不碰自己一下?難道自己連做個通房丫頭的資格都沒有?

蕭江北哪知道貼身丫頭的心思?他此時匆匆出門,卻是徑直來到書房,此時小橋正在廊下和書房裏伺候筆墨的小厮趙三兒在說話,看見他過來,不由詫異道:“爺剛剛回屋,怎麽就又回來了?”

“你去幫我查一件事。”

蕭江北冷冷吩咐了一句,于是小橋立刻直起身子,肅容道:“是,二爺盡管吩咐。”

“剛剛岳嬷嬷在我面前說了些顧家大姑娘的壞話,你去幫我查查這府裏都還有誰在說?源頭是哪裏?街上有沒有人亂傳這些瞎話?”

蕭江北目中殺氣一閃而逝,不過小橋和趙三兒仍是感受到了,兩人都是情不自禁打了個顫抖,暗道媽呀,少爺這是要為大姑娘開殺戒啊,啧啧,也不知道哪個不開眼的,你說你說什麽瞎話不好,竟然說到顧家大姑娘頭上,你這哪是說瞎話?你這分明是太歲頭上動土,不要命了啊。

心中想着,嘴上連忙答應了,小橋便轉身出去,這裏蕭江北坐在書房中,想着自己的心事。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外面趙三兒道:“少爺,張哥說府外頭有個叫曾遠的人求見您,說是什麽春雨的哥哥,他說只要奴才這麽說,少爺就知道了。”

“曾遠?”蕭江北皺眉,他确定自己不認識這個人。不過旋即就醒悟過來:春雨的哥哥?顧绮羅身旁兩個丫頭中,好像就有一個名字是叫春雨的。

莫非是绮羅命人給我傳什麽消息?

一念及此,蕭江北猛然起身,大踏步出門,須臾間來到大門外,就見石柱子旁一個英俊青年靜靜站在那裏,見他出來,對方臉上似乎閃過一絲畏懼,但旋即便上前幾步,輕聲道:“草民見過千戶大人。”

“你是曾遠?”蕭江北看了面前略顯拘謹的男人一眼,淡淡問道。

曾遠少逢磨難,帶着妹妹掙紮求存,也算是有些見識的。然而他終究只是一介小民,就連做夢,也不曾想過自己會有一天面對蕭江北這樣的大官,千戶是五品之職,這在曾遠眼中已經是了不得的大官了。

因此聽見蕭江北問話,他情不自禁就有些緊張,卻逼着自己強自鎮定下來,吞了口口水道:“是,草民就是曾遠。此次前來,是受我妹妹所托,替大姑娘送千戶大人一件東西。大姑娘說,謝謝您上次費心替她籌謀,另外,以後若是有事,都是派草民過來尋蕭大人說話。”

蕭江北眉頭一挑,知道顧绮羅所說的費心籌謀是自己給她那一百多兩銀子的事。只是這最後一句話什麽意思?莫非绮羅身邊有什麽潛在的危機,她怕有人冒充她的名義來陷害自己?

想到此處,蕭江北的眼就微微眯起來,見曾遠伸手入懷掏出一個小布包,他忽然沉聲道:“我怎麽信你是绮羅派來的?”

曾遠一愣,旋即一笑,指着街對面停的一輛馬車道:“大姑娘今兒出門,特意拐過來一趟,就是怕蕭大人不信,您稍等。”說完他将那小布包塞在蕭江北手中,然後快步走向馬車,沖着車內不知說了什麽,過一會兒,就見車簾掀起,顧绮羅笑着沖他輕輕點了點頭。

蕭江北心中一熱,也不管門旁家丁還在震驚看着,便大踏步走過去,到了車邊小聲道:“你要送我東西,怎麽不親自送我?”

“什麽話?難道我親自拿着這個來你們家大門前送你?”顧绮羅冷哼一聲,見蕭江北讪讪一笑,她便鄭重道:“論理,我今日不該來的,只是怕你細心,不信曾遠,所以才特意跑這一趟。從此後但凡我要找你,都是叫曾遠過來,別的人一概不要相信。”

“出了什麽事?”蕭江北神情凝重,他知道顧绮羅不會無緣無故說這話。

“目前還不知道,甚至究竟會不會出事也不知道。只是如今你炙手可熱,我在有心人眼中就成了絆腳石。放心,這些我會處理,你莫要把我當做溫室中的嬌花,須知我可是第一次見面就敢當衆收下你所贈彎刀的女人。我也不會一意孤行,若是發現自己抵擋不住,自然會來尋求你的幫助,你……信不信我?”

蕭江北從沒想到問題竟會因自己而起,只是他畢竟左右不了別人心思,這種事也實在無能為力。雖說他恨不能把所有的明槍暗箭都擋在自己身前,或是一道刀光徹底摧毀那些貪婪之人的希望。然而看着愛人堅定的目光,他只是略略一沉吟,便點頭道:“我信你。”

“我就知道,萬丈紅塵中,唯有你是我的知己。”顧绮羅垂頭輕輕一笑:“既如此,你回去吧,別忘了囑咐你們家門口那兩尊耳報神一句。”

蕭江北回頭看了看自家門前兩個目瞪口呆的家丁,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那我走了。”顧绮羅又看了蕭江北一眼,卻聽他沉聲道:“我會讓爹爹早日下聘,你若有事,千萬告訴我。”

“好,我有分寸的,不會死扛。”顧绮羅微微一笑,放下車簾,不一會兒馬車就辘辘而去,這個車夫是她日常用的,得了幾回賞錢,對她雖不敢說是忠心耿耿,卻也是盡力行着方便。

這裏蕭江北直到馬車不見影子,這才轉身回府,從兩個家丁面前目不斜視走過,他只留下一句“不許多嘴。”

兩個家丁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回憶起先前少爺經過自己時有意無意露出的幾縷殺氣,只覺着頭皮都發麻,連忙對着空氣小聲喊道:“是,少爺放心,我們一定守口如瓶,不然就把舌頭割下來。”

這裏蕭江北沒有回書房,而是徑直去了香姨娘屋裏。香姨娘正和闵姨娘容姨娘一邊說閑話一邊做針線,見他來了,幾人都忙站起身,香姨娘便詫異道:“二爺有什麽吩咐?打發人來說一聲就是,怎麽還親自過來了?”

第 31 章

謝宸遠從衍州一路急行, 最後趕在女皇大壽前兩日到達了京城。

此時衍州的水患已經解除,瘟疫也已被控制住,同時工部也拟定好了方案, 開始在衍州修建水渠, 衍州刺史、長史、司馬都受到了懲罰,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平定。

女皇對此次前去衍州的禦史臺、太醫院和工部等人都予以了獎賞,謝宸遠自然也不例外。

之前女皇暴怒的時候說讓謝宸遠去自己封地的事情此時也變得不了了之起來。

謝宸遠經此一遭算是擺脫了危機,不過女皇對她的态度仍有些隔閡, 不似之前一般親密, 不過即使如此清平貴君也跟着松了口氣。

然而此事卻讓謝宸錦如梗在喉。

鳳後原本也盼着謝宸遠能夠就此遠離京城去往自己的封地,從此退出皇儲之争, 不過他原本也預料到了事情可能沒有這麽簡單,畢竟他和清平貴君鬥了這麽多年,若是事情當真這般容易又哪裏會一直拖到現在還未分出勝負。

是以眼下的情況對他來說倒也屬于意料之中, 因而此時他比謝宸錦表現的要冷靜的多, 甚至安慰謝宸錦,讓她稍安勿躁。

謝宸遠也知道上次的事情的确是将母皇給惹怒了,所以她打算趁着這次送壽禮時好好表現一番。

她這段時間一直惦記着壽禮的事情, 從衍州回來的路上在途徑锵州之時她聽聞有人發現了一株一米餘高的紅珊瑚之後特意親自去看過,而後斥巨資将其買下。

紅珊瑚生長極為緩慢,能長至一米高實乃是珍貴異常,而且紅珊瑚一直以來便象征着富貴祥瑞, 此等的東西用做壽禮當真是再好不過。

她一路小心翼翼的讓人從锵州将那紅珊瑚運送回來, 只等着在壽宴上力壓衆人博得女皇青睐。

謝宸錦聽聞謝宸遠此次備下的賀禮不凡之後便也示意手下在民間尋找珍禽異寶,在花了大功夫廣撒網之後還真讓她給找到了一大塊上好的和田玉, 她找來頂尖的雕刻師,讓人把這玉石雕成玉枕的樣子, 并在這玉枕的四周都镂空刻上精致的雕花。

謝宸錦心中大石落定,只等着在壽宴上跟謝宸遠一較高下。

女皇的壽宴自然是後宮衆人都要參與的,每個宮中都會呈上自己準備的壽禮以表心意。

眼看女皇大壽即将到來,靜宜侍君也開始思索壽禮一事。

他每月的月利銀子并不算多,又沒有本家做添補,太貴重的東西他自然是置辦不了的,是以他每年都是花些心思做一些精致的東西聊表心意罷了。

今年他本也思量着不行就再挑些上好的料子給皇上親手做套衣服,只要繡工精致一些,花樣出挑寫,倒也讓人也挑不出什麽錯處,雖然多耗費些功夫也算是不錯的選擇。

謝宸安知道做衣服是件極為麻煩的事情,短時間之內很難完成,尤其是繡工十分耗人精力,女皇待他們父女一貫不怎麽好,也犯不上為此而花費如此大的心力。

于是謝宸安出主意道:“不如我們就送上五谷當壽禮吧?五谷豐登既有豐收的好兆頭又可表明母皇治理有方,天下富足。母皇明了其中含義之後,想來定然會覺得高興的。”

說起來這還是謝宸安從某部電視劇裏邊看來的,現在想來倒也是個辦法。

靜宜侍君聽言倒也覺得不錯,于是也就答應了下來。

謝宸安心中明白人靠衣裳馬靠鞍,就算是只送五谷,那也得有個不錯的包裝才好,這才能讓人看出是花費了心思的。

在謝宸安的建議下靜宜侍君去讓人尋了上好的木匠來将盒子的四面和盒蓋上都雕了農人勞作時的場景,又在盒子內分了五欄分別放置五谷。如此一來原本樸素的木盒也顯得精致起來。

女皇大壽當日整個宮中上下一片熱鬧喧嚣。

謝宸安在去壽宴的路上盤算了一下,女皇如今方才三十三歲,這個年齡放在現代沒結婚的也不少,而大皇女謝宸遠今年卻已經十八歲了,這麽算謝宸遠出生時女皇才十五歲,而再往前推,女皇當是十四歲的時候就已經将清平貴君娶進門了,不得不說這古代人結婚還真是早。

謝宸安跟着靜宜侍君到達壽宴的時候現場已經熱鬧非凡,多半的人都已經到了。

靜宜侍君的位份不算高,是以他和白華侍君、靈汐侍君的位置都比較靠後,而在他們位份之下的那些沒有生下皇子皇女的人則只能坐在外圍不顯眼的地方,幾乎可以算是被當作了空氣。

衆人陸續落座,鳳後與皇上攜手到達壽宴,衆人起身行禮後方才再次落座。

晚宴開始後衆人争相說着道賀的話,謝宸安此時方才将後宮衆人逐一辨認清楚。

鳳後自然是不必說的,她此前已經見過,此時鳳後穿了一身大紅滾金邊長袍,看着十分貴氣,他說話時語氣淡淡的,眉眼中卻帶着幾分淩厲,讓人不敢小觑。

謝宸安實在是有些想不明白鳳後怎麽會生出了謝宸意這樣的人,謝宸意跟她這位父親一比當真是高下立見。

清平貴君坐在鳳後下首,他氣質溫和高雅,自有一股出塵之感,可見清平貴君這麽多年榮寵不斷也是有一定原因的。

方德君能言善道,像是個解語花一般,在壽宴上頻頻将衆人逗樂,似乎有他在就不會讓人覺得冷場一樣。

紫玄君的長相本就帶着一股子異域風情和旁人不同,今日他又穿了一身紫色衣衫,越發惹人眼球,只是他眉目間略有幾分倨傲之色,不太理會旁人,只簡短的道賀了兩句之後便不再說話了。

白華侍君溫婉,臉上總是帶着笑。謝宸軒因為年紀小此時并未和謝宸安幾人一樣單獨落座,此時正坐在白華侍君身側好奇的左看右看。

靜宜侍君存在感很弱,總是安靜着,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他身上有一種靜谧的氣息,無論他在眼前做什麽都不會讓人感覺到被打擾和心煩。

靈汐侍君依舊是冷意十足,席間态度略有幾分敷衍,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身側的謝宸慶身上。

謝宸安一早就聽靜宜侍君說過,知道他生下了八皇女謝宸慶,但因為謝宸慶如今方才四歲,基本上都養在凝和宮中不怎麽出門,是以這還是謝宸安第一次看到她。

謝宸慶倒是個不怕生的,這個時候兩只小手上正拿着糕點在慢慢啃着,一雙透亮的眼睛黏在盤中的糕點上似乎仍就覺得意猶未盡。

在靈汐侍君身側的就是文熙貴儀了,按理來說他沒有生下子嗣應該跟旁人一樣只能坐在外圍,但因為他近來十分受寵,位份較之其他人又高些,倒是破例與衆人同坐。

謝宸安忍不住多端詳了他一會,只覺得他一舉一動間都散發着一股子特殊的魅力,十分勾人。

謝宸安看着這一屋子的男人不由在心中感慨女皇豔福不淺,而且八成是個有收集癖的,一眼看上去這裏面竟是沒有相似的兩個人。

她這個時候倒是有些能夠理解做女皇的快樂了,當真是可以為所欲為。

祝壽的話說過之後自然就到了關鍵的獻壽禮時刻,謝宸遠和謝宸錦本都是對此投入了十二分的精力,只等着一鳴驚人,卻不想女皇看過她們二人送上來的壽禮之後神情卻是淡淡的,竟都是沒怎麽放在心上的樣子,反倒是謝宸風派人送來的一幅刺繡得了女皇青眼。

謝宸風因為遠在封地并沒能過來賀壽所以派人送過來一幅由九十九個壽字組成的刺繡,上面的字是由謝宸遠親手寫後由繡娘繡制出來的。

這番的禮物本也算不錯,但跟紅珊瑚和和田玉比起來卻沒那麽出挑,卻不想如今竟然反倒是被它搶了風頭。

女皇緩緩開口道:“朕的壽辰每年都過,與其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在其上倒不如将心用在百姓身上,好好治理好自己的封地。”

謝宸遠聽到女皇這話心裏頓時咯噔一聲,生怕女皇改了主意再讓她去封地,不過好在她擔心的事情并沒有發生。

女皇将那刺繡又拿起來仔細看了看,後又誇贊了兩句。

謝宸遠和謝宸錦坐回到座位上,心情都有些複雜。

謝宸遠心念微轉,想到往年她送的東西也都是價值不菲女皇也從未流露出不喜之意,頓時覺得她定然是對她們二人的怒氣還未盡消所以才會如此。

幾人之後謝宸安準備的五谷也被呈了上來,女皇看過之後只略贊了一句,看起來是不太感興趣的樣子。

衆人的禮物獻罷後大殿內樂音響起,舞侍們魚貫而入,不多時整個大殿便成了一幅歌舞升平紙醉金迷的樣子了。

衆人都趁機給女皇敬酒,女皇似是心情還不錯,基本來者不拒,沒多久便已經有了些醉意,她忽然指着衆皇女的方向道:“今日乃是朕的生辰,你們便用此作詩來為朕賀壽吧,也讓朕來考察考察你們的學識。”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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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衆人的秘密(下)

望淵此話一出,四人猶自一驚。

“阿九,竟然是奪舍的嗎?”

“燕九姐姐原來是奪舍重生的啊,怪不得會知道那麽多!”

“果然,如此一來,燕九身上的奇怪之處就說的通了。”

“我也不想奪舍啊,一睜眼就來了,好不好!”

“你身上似乎有一股很熟悉的味道,是什麽哪?”那望淵卻看着燕九皺眉思索起來,“你是不是把“胖頭”給吃了!”

“胖頭”?那是什麽?燕九疑惑的想到。

“燕九姐姐,”阿精扯了扯燕九的衣袖,掩面低聲提醒到,“血佛。”

燕九這才恍然,胖頭,這名字對于血佛來說,還真是貼切,所以,現在是不小心吃了狗肉,結果狗的主人找上門來了?

“看來,你除了奪舍以外,竟然還蘊有一絲妖族血脈?竟然能生吞血佛,讓我看看你到底是那一族……”

随即,那望淵的臉色卻變得有些鄭重起來,他敲擊護臂的動作,也因此停頓下來,怎麽會是“吞天”?他們不是已經在上古就滅絕了嗎?怎會還留下一支血脈!

望淵再次打量起燕九,雖然修為尚弱,可是卻是出現了罕見的“返祖跡象”。

望淵臉上的變化,沒有逃過燕九的眼睛,看望淵這鄭重的樣子,似乎自己身上的妖族血統很有來頭啊。

“你這小姑娘,竟然蘊有吞天的血脈。若是你能熬過上界追捕的,以後肯定會大有作為!”

“但前提是,你能熬過!好了,”望淵看向燕九,“現在你可以提出你的問題了。”

燕九莞爾一笑,“那就說說我身上的血脈好了。”

“就知道你會問這個,不過很多事我不能說給你聽,至少現在不能,我只能告訴你,你之一族之所以會招來滅族之禍,皆因你族的天賦神通太過逆天,我奉勸你一句,歷經雷劫時切莫打眼,小心惹來上界的窺探。”

“前輩先前說要回答我一個問題,現在沒有回答,我是否能再提一個?”

“真是貪心,”那望淵臉上多了幾分輕蔑,這種修士,自己實在是見過太多太多。

“我想要問前輩一個問題,前輩只需點頭或是搖頭既可。”

“噢,說來聽聽。”

“我想知道,前輩知不知道,在這浩瀚的星河中,有一枚名喚地球的水藍色星球?而在這星球上有一民族,名喚炎黃子孫?”

望淵目光如電,眼神如獵鷹般盯向燕九,随看上去淩厲非凡,但燕九卻發現望淵的手指有些顫動起來。

雖然他并沒有依照燕九所說,點頭或是搖頭,但燕九卻知道,他是!望淵是與自己同樣穿越而來的。

而此時的望淵,卻是說了一句在清硯、季風等人聽來摸不清頭腦的一句話。

“飛雪連天射白鹿。”清硯看向燕九的眼神裏,都多了了幾分熱切。

燕九卻在衆人詫異的眼神裏,回了句,“來碗小雞炖蘑菇。”

望淵:“你……”

燕九:“我是。”

無需再多言論,無需再多試探,只簡短的一兩句話,就以證明彼此的身份。

燕九突然有些想哭,沒什麽比漂泊不定,獨在異鄉的日子更令人百般懷疑蹉跎,總覺得今日種種皆是一場虛幻無比的夢境,總有一日自己會醒來。

卻沒想到,原來我不是一個人,而這一切都是真實的,不是自己的臆想。

燕九看向望淵,她已不想知道望淵因何來此,因為根本不需要。

只要在心中想到,這一切都是真實的,清硯、季風、阿精,甚至是燕卿,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真實的,自己就覺得滿心歡喜起來,難怪四大喜事裏,會有他鄉遇故知。

阿精用胳膊碰了碰身側的季風,“燕九姐姐這是走火入魔了嗎?那望淵說的難道不是什麽法訣嗎?這又跟燕九姐姐說的,小雞炖蘑菇有什麽關聯?難道聊的是菜譜?”

季風卻看着燕九的樣子,有些揣測起來,這燕九看上去,似乎與這望淵認識的模樣,可是怎麽可能哪?

一個修為深不可測的上古修士,一個不過雙十年華的練氣小修士,怎麽會有交集?難道,燕九奪舍前也是上古修士?可是,說不通啊……

“好,”那廂望淵也從這場“親人喜相逢”的劇情裏脫身而出,“看在你我同鄉的份上,我再贈你一句,你附耳過來!”

燕九沒有遲疑的上前,倒不是她對這望淵多麽信任,而是這望淵若想殺她不過是動動手指的事,又何須如此大費周章。

望淵俯身在燕九耳邊,小聲的說了幾句,燕九一邊聽,一邊暗自點頭。

片刻後,那望淵才直起身來,他轉頭看向清硯,“現在就剩下你了……”

“在你身上,我竟看到了“氣運化相”,形如大樹,茂密連枝,當真不可思議。”

“在他界,擁有氣運化相的雖然不多,可也不少,但是在雲天界我只見過兩人。一人是你,另一人若是他沒死的話,如今已是魔帝之尊了。”

望淵擡眸看向清硯,“像你這種氣運之子,乃是天道的寵兒,應該有伴生法寶一同出世才對。可是,你的氣運化相卻是殘缺的,根莖雖在,大樹的枝葉卻已衰敗,你的伴生法寶應該被人損毀了才是。”

清硯想到自己脖頸上的殘缺玉佩,難道那個就是所謂的“伴生法寶”?

“氣運損壞,這會導致你原本平坦無阻的道途多生波折,甚至可能活不到今日,可你如今不僅活的好好的,氣運所化枝葉竟隐有再生之相。”

望淵眸光一轉看向燕九,“改變這一切的是你吧。”

燕九囧迫的摸摸鼻尖,好像還真是。

“那你可知,當你改變其中一顆星星的位置,其他星星都會做出相應的改變,可能你的無心之舉,會改變衆人的宿命路線。”

望淵突然變得有些嚴肅起來,“你準備好了去承擔那些後果,好的亦或者壞的。”

“我不知道那些所謂的結果會是什麽,但我做的那些決定,至今也沒有後悔過。”說着燕九悠然一笑,“人這一輩子,誰還沒做過兩件蠢事,就算以後會悔恨,那也是以後的事了”

“即使會死?”

“如果真的要死的話,那也沒辦法。”

聽得燕九這般說,清硯的眉峰微不可察的一皺,那種仿若被羽毛撩動心房一般悸動,又來了。

“希望你日後也會這般想,好了,”望淵看向清硯,“現在你可以提出你的問題了。”

清硯卻是輕輕的搖搖頭,“我沒有什麽想問你的,所有的謎團,我都會靠自己去一一解開,你說的終究都是你說的,不是我想要親自去探究的。”

那些關于所謂的氣運化相,被損壞的伴生法寶,還有自己的身世,自己都會一一前去解開這些謎團,而不需要一個外人對自己評論再三。

“你真的不問?難道你不想知道,那小姑娘擅自改變了你的命格,要接受怎樣的天道懲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