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7 章 暗潮湧動
暗潮湧動
“免禮。”孟璋輕輕擡眸, 溫聲道:“玄安這個時辰急着進宮,所為何事?”
謝琰不緊不慢站直身子, 恭敬禀道:“回聖上,因在家中念及一事,格外不安,故鬥膽面見聖上。”
他目光微微擡起,與上首之人交彙。
“你我之間,不必如此拘束。”孟璋勾了勾嘴角,眸中帶着一絲笑意:“可有去望舒殿瞧過你阿姊, 她今日念叨你的緊。”
聞言,謝琰眸中總算染上一絲暖意,倒讓他多了幾絲人氣:“宮內規矩森嚴, 外男無故不得入後宮。”
孟璋失笑:“你向來懂得分寸。”說完,總算想起謝琰方才所提之事:“玄安尚未言明, 此次所為何事?”
“臣鬥膽辭去天子侍講一職。”謝琰拱手道。
“哦?”孟璋目光中多了些許玩味,手指不經意間輕叩起扶手:“可是翰林院有人給你氣受了?”
“不曾, 只是臣才疏學淺, 不敢擔此重任而已。”謝琰微微垂首, 低垂的眸中藏着幾絲暗色。
孟璋微微眯起雙眸,自然不信這番說辭,撚了撚手中珠串, 才狀似無意道:“玄安過濾了, 你之才華, 朝堂之上有目共睹, 不過…玄安可是覺得, 官職太低?”
被孟璋頗有壓迫性地一看,謝琰仍舊不卑不亢道“為官者, 當以民為本,臣如今常居天子身側,雖能為聖上排憂解難,可于民間疾苦知之甚少。”
頓了頓,謝琰目光堅定繼續道:“臣聽聞京兆府近來事務繁多,百姓之難時有發生,臣懇請聖上,允臣辭去天子侍講一職,調任京兆府,以解百姓之困。”
謝琰的聲音沉穩而堅定,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禦案之上,孟璋目光沉沉,忽地問道:“此事,你可有與你阿姊說過?”
謝琰輕輕一笑,聲音溫潤道:“此乃政事。”
言下之意t,便是謝若暻身為貴妃,而後宮不得幹政。
“你若安穩待在朕身側,将來必定登閣拜相,可若是調任京兆府…”孟璋神色複雜,在他心裏,謝琰做個清流無實權的文官才是最好的。
但謝琰顯然并不如他所願,反而擡眸,眼神澄澈道:“臣身為大靖官員,當解百姓之困。”
孟璋垂下眸子,良久,才道:“你既有此志向,朕也不好攔你,京兆府正好缺個參事,你便去補上這個空缺吧,調令不日便會下來。”
“臣,謝聖上隆恩。”謝琰毫不猶豫行了大禮。
便聽禦案之上,傳來男子溫聲道:“既然進宮了,不妨去瞧瞧你阿姊。”
出乎孟璋意料,謝琰并未答應下來,反而婉拒道:“宮門将要落鎖,臣不便久留。”
“既如此,朕便不留你了。”說罷,又吩咐了張德保親自将人送出去。
乾盛殿外,瞧着外間暗沉的天色,張德保拱手笑道:“天黑路滑,謝大人千萬當心。”
“有勞張大監。”謝琰颔首回禮,随即轉身披上大氅,穩穩踏入雪地中。
謝琰進宮的消息很快傳入望舒殿,謝若暻若有所思,微微敲了敲桌面問道:“可知他所為何事?”
以檀搖搖頭:“咱們的人離得遠,只遠遠瞧見了,不曾知曉。”
“無妨。”謝若暻無意識端起茶盞,輕輕送至唇邊,無論所謂何事,總歸會知曉。
果然,翌日一早,謝若暻正用早膳,便見端修儀笑盈盈進宮,見狀,謝若暻輕輕放下筷子,笑道:“今兒個天色好,我正想着去尋你說說話,你就來了。”
“要不怎麽說咱們心有靈犀呢。”端修儀袅娜坐下,朝謝若暻打趣道:“娘娘不介意多一雙筷子吧。”
話音甫落,一旁的以檀早早将餐具備好,放至端修儀面前。
“平日裏想叫你嘗嘗都不肯,今日怎得改了性子?”謝若暻懶懶瞥她一眼,慢悠悠道:“說吧,所為何事?”
“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兒,只是聽說,昭華公主近些日子往坤儀殿跑的勤呢。”端修儀夾起一塊碧玉糕送至口邊。
“昭華公主…?”謝若暻微微皺眉,自打昭華搬去宣儀殿後,她已經甚久不曾聽過這個名字。
半晌,終是垂下眸子道:“想必公主如今也曉事了。”
恰巧丹婳帶了歲歲過來,謝若暻便放下筷子将女兒抱起,輕輕笑道:“可用過膳了?”
因着歲歲一向懶覺,通常是不與她一起用膳的,今日起的早,倒是奇了。
果然,便聽見丹婳回禀道:“公主昨晚就念着要去臨華宮尋大皇子玩,今日一早便醒了。”
自打上回去過臨華宮後,歲歲便想找到自己的玩具般,時不時便想去臨華宮逗弄大皇子,好在與大皇子交好于她也有好處,所以盡管她不強求,卻也不阻止。
聞言便細細叮囑了丹婳一番,才叫她将歲歲帶出去。
歲歲一聽能出去玩,忍不住眼睛一亮,仍舊是乖巧朝二人告辭後,才跟着丹婳出了殿。
見狀,端修儀忍不住感嘆道:“公主這般可愛,真是叫人喜歡極了。”
她本不是個喜歡孩子的性子,一開始接近歲歲也是為了讨好謝若暻,可這麽些年下來,竟也對歲歲生了些慈母心腸。
因着在意,便不由得多想了些,側首對謝若暻道:“歲歲如今,也快到了習字的年紀了吧。”
宮中孩子向來早慧,基本未滿一歲便要開始讀書習字,便如前朝,皆是于翰墨軒中由名師教導。
只大靖建國時日短,之前昭華公主由一直養在妾室膝下,不得孟璋重視,進宮後又惹出諸多風波來,未免都忘了這事。
至于歲歲,自是有她的一番私心在,她只願歲歲這一生歡喜無憂便好,能知世故、便人心便極好,至于旁的,全看她自己的意趣。
正這般想着,便聽端修儀繼續道:“公主貴為帝女,娘娘一片慈母心腸妾也曉得,只是公主大了,終歸要學些為人處世之道。”
謝若暻點點頭,莞爾笑道:“端修儀所言不錯,本宮只盼着她此生順遂,不為世俗所困。”
她這生吃過的苦,歲歲都不必再吃。
端修儀輕輕捏起桌上一塊糕點,似不經意間提道:“此事,咱們能想起,只怕旁人也能想起。”
聞言,謝若暻一頓,須臾間便明白端修儀在暗指什麽,眼神驀然一淩:“便是她想,也要有這樣的本事才好。”
二人正談話間,便見以檀悄悄站至謝若暻身後,貼耳輕聲言語了幾句。
見狀,端修儀識趣站起身子,告辭道:“這膳也用過了,妾便不打擾了。”
謝若暻微微一笑,又親自喚人将她送出去,才扭頭皺眉問以檀道:“阿琰的信?不是向來皆是由丹婳傳進來的麽?”
似料到有此一問,以檀眼皮微動,小聲道:“郎君還說,您瞧了信就明白了,往後這宮中府中,若非要緊的事,還是少傳消息的好。”
謝若暻眸色一沉,究竟出了何事?竟然謝琰如此忌憚?
這般想着,十指快速拆開信封,一目十行地看完,才冷眼将紙扔入炭盆。
“娘娘,可是郎君不好?”以檀擔憂道,她知曉謝琰與貴妃之間輕易極為親厚,若是謝琰出了事,只怕娘娘承受不起。
謝若暻垂下眸子,淡淡看着火舌吞噬信箋,陌聲道:“阿琰調任了京兆府。”
什麽?以檀瞳孔微縮,京兆府,那兒的水可不是一般的深,謝琰一個清貴郎君,怎得去那種地方?
她不懂,謝若暻卻是明白。京兆府向來便是天子直隸之地,雖是魚龍混雜,可手中權柄極大,比起翰林院這樣的清貴之地,京兆府确實能短時間向上攀升。
至于為何,還能是為了什麽?
謝若暻微微眯了眯眸子,右手撫上小腹,心中暗道,你可千萬要給阿母和你舅舅争氣啊,不然,只怕又得等上一段時日。
若是能确保萬無一失誕下皇子,才是最好的,否則個中變數,還真說不清,若是再多幾個晏婕妤這般的人,雖稱不上棘手,卻也十分麻煩。
這般想着,謝若暻心中漸漸浮現出個極危險的想法,沉默良久,終究還是吩咐以檀去尋聞嬷嬷。
聞嬷嬷正在東側殿整理歲歲的一應衣物,聽聞謝若暻喚她,手中仍拿着件衣物便進了內室,口中笑道:“娘娘?”
謝若暻微微回神,不着痕跡地觑了眼滿殿的宮人,溫聲對聞嬷嬷道:“本宮近日頗覺疲乏,便想着央嬷嬷給本宮摁一摁。”
“難為娘娘還想得起老奴這身推拿的手藝。”說着,聞嬷嬷便親自上前将謝若暻扶進內室,正要為她更衣,卻不防被謝若暻一手按住。
見她如此,聞嬷嬷立即會意,小心看了眼房門,确認無虞後,才壓低了聲音鄭重道:“娘娘,可是有何事吩咐老奴?”
謝若暻點點頭,正色道:“嬷嬷,在這宮中,我最信任的便是您,這件事,只有您去辦我才放心。”
聽她說的如此嚴重,聞嬷嬷一顆心緩緩提到嗓子眼,忐忑道:“娘娘盡管吩咐,老奴為着您,便是萬死不辭也不在話下。”
謝若暻失神一笑,苦澀道:“此事…說不得還真是滿門抄斬的禍事。”
聞嬷嬷一驚,握着謝若暻的手道:“女郎放心,若是出事,便是老奴一人所為。”
溫熱的觸感透過聞嬷嬷的手掌一路傳進謝若暻心中,燙的她發顫,忍不住便雙眼含淚道:“嬷嬷…”
聞嬷嬷先是慈愛地摸了摸她的頭發,才安撫道:“娘娘有何事,不妨先吩咐老奴。”
謝若暻垂下眸子,複又緩緩擡眸,與聞嬷嬷對視道:“我要嬷嬷尋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出宮,再去尋幾個跟本宮月份相差無幾的孕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