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6 章 波瀾生
波瀾生
床榻之上, 謝若暻蹙眉瞧着孟璋矜貴清冷的面龐,以手抵住他胸膛道:“聖上這是怎麽了?”
許是她話中語氣帶出明顯不悅, 孟璋停下動作,平靜道:“你不願意?”
謝若暻垂下眸子,淡淡道:“妾尚且有孕在身,聖上忘了?”
他這又是發的哪門子瘋?自打出了晏婕妤一事後,孟璋的心思愈發令人難以捉摸。
須臾,便聽上方傳來孟璋哧哧悶笑,勾了勾嘴角低聲道:“是朕不好。”
見他明顯狀态不對, 謝若暻心中猶豫片刻,仍舊上前撫上孟璋手臂,語帶關切道:“懷瑾, 你這是怎麽了?”
孟璋幽幽擡眸,注視她良久, 才喟嘆道:“朕這幾日,總覺心神不寧。”
謝若暻心下一沉, 又思及今日端修儀前來透露的消息, 只怕有什麽事, 尚且是她不知道的。
稍稍穩了穩心神,謝若暻才輕輕将臉龐蹭上孟璋大掌,柔聲道:“聖上有何憂慮, 盡可與妾說, 便是不能為聖上分憂, 也可陪着您。”
女子柔嫩的面龐帶着溫熱的觸感從孟璋掌心一路傳進心口, 忽然之間, 他覺得自己分外可笑。
便是因着欽天監的三言兩語,竟能叫他懷疑起眼前的女子來。
思及此, 孟璋以指腹輕輕摩挲謝若暻臉龐,似漫不經心笑道:“如今年節已過,想必王玠不日便會回京,屆時,瓊樂應當也會回來。”
謝若暻微微皺起眉頭,孟璋此話,意在王玠,頓時有些後悔自己太過肆意,良久不曾關注過孟璋,否則也不會待如今才發現他的不同。
到底是為何?謝若暻心中暗暗思索。
見她就不搭話,孟璋輕輕嗯了一聲,以指腹将她下颌輕輕擡起,似笑非笑道:“昭昭想什麽呢?如此入神?”
謝若暻莞爾一笑,右手輕輕撫上小腹,原本明媚的小臉在燭火映襯下多了幾絲母性的柔和:“妾想着,待瓊樂回來,要送什麽給妾腹中的孩兒才好。”
孟璋失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頭道:“瞧你,不知道的,還以為朕在宮中薄待了你。”
謝若暻一怔,随即面帶薄怒,美眸微睜道:“聖上若是再說這樣的話,妾可以生氣了。”
見她真的扭過身去不理自己,孟璋這才暗暗後悔起來,連忙将人攬入懷中溫聲安慰道:“是朕不好,都是朕的不是,因着這些時日朝堂之上有些煩心事,才沒了輕重。”
他不道歉還好,這一道歉,謝若暻心中的委屈便壓不住,雙眸含淚道:“您心煩,難道妾就不心煩麽?慣會來妾這裏撒氣。”
“是朕錯了。”孟璋低頭只能看見嬌人的頭頂,再感受到胸口的一片濕熱,心中更添了兩分悔恨。
埋首在孟璋懷中,謝若暻反倒收起了委屈的表情,只默默盤算着如今的形勢。
她不言,孟璋又是哄t了良久,二人才堪堪入睡。
翌日一早,孟璋剛離開望舒殿,謝若暻便幽幽真開眼,喚道:“以檀。”
“娘娘今日醒的怎這般早?”以檀端了雕花纏枝銅盆進來,又細細擰了帕子給謝若暻潔面。
娘娘平日裏慣來不是個勤快的性子,起的這般早倒是少見。
思及此,以檀心中一凜,試探道:“可是聖上…?”
謝若暻默然,轉而将丹素喚來道:“你再去太醫院,請賀太醫過來,就說本宮偶感風寒,身子不适。”
丹素知這事緊急,片刻也不敢耽擱,怎料剛出殿門,便遇見賀言致拎了醫箱前來。丹素連忙一伏身,笑道:“賀太醫來的倒是巧了,奴婢真要去尋您呢。”
賀言致瞧着宮道兩旁來往的宮人,溫聲問道:“可是娘娘身子不适?臣特意帶了安神湯的方子過來。”
“您快請吧。”丹素盈盈将人領了進去。
殿內,賀言致照舊隔着帕子給謝若暻診脈,只是以二人能聽見的聲音飛快道:“晏婕妤有孕。”
謝若暻捏起帕子揉了揉額角,輕聲道:“何時的事?”
“昨日。”賀言致輕輕将帕子及脈枕收入醫箱,才弓身回禀道:“娘娘及皇嗣皆一切安好,無需擔心。”
謝若暻點頭一笑:“有勞賀太醫了。”
待送走賀太醫,以檀才進來,眼含擔憂道:“娘娘,可是與昨日之事有關?”
昨日聖上自踏進望舒殿起,便默在內室一言不發,也不許旁人去尋娘娘,任何人都能看出其中的反常。
謝若暻蹙眉點頭,腦中緩緩思索,到底是何事?
“娘娘…”以檀湊上前道:“咱們…要麽想張大監打探打探?”
謝若暻輕輕一笑,掀了眼皮看向以檀道:“張德保跟在聖上多年,平日裏便是對望舒殿多加照顧,也是他的自處之道,這樣的事,他定是守口如瓶。”
聞言,以檀面上浮現困窘之色。
謝若暻垂眸,思索良久,仍是提筆書信一封,不等風幹便折好放入信箋,對丹婳道:“這封信,你親自交到阿琰手中,說着又命丹婳去庫房取幾件物件兒,當做年節的賞賜送去謝府。”
一番操作下來,才堪堪坐回榻上,賀言致之言,倒是與端修儀所言對得上,可晏婕妤有孕,照理應是曉谕後宮的喜事才對,昨夜孟璋的态度瞧着可半點看不出欣喜。
可恨自己身在後宮,閉目塞聽,如今只能希望謝琰那裏能打探些消息了。
而在千裏之外的扶南,王玠也攜着拂風踏上了啓程之路。
扶南王城外,天地一片蒼茫,不遠處是黑壓壓的大靖将士,盔甲在雪地中折射出一道道寒光。
如今收尾事宜已盡,想必短時間內衆人皆不會再見。
城門口,王玠翻身上馬,鴉羽般的大氅從頭罩到腳,只在動作間露出些翻飛的雪色衣擺,身後是同樣騎着馬的拂風,若非謝若煙有孕,她也不會在扶南耽擱了這麽些時候。
幾步之外,謝若煙輕輕撫着小腹被柳拂玉攬在懷中,面帶可惜:“這孩子來的不巧,此次便不能回京去看望阿姊了,思念之情,還請将軍代為傳達。”
目光觸及王玠身後的拂風,有些不舍道:“此去京城,山高水長,我與你阿兄皆會念着你,萬望小心。”
拂風微微一笑,豁然道:“嫂嫂放心,待你生産,我再回來看你。”
另一旁,王玠穩穩坐在馬上,仙姿佚貌,聞言也輕輕一笑,目光觸及謝若煙小腹,聲若溫玉:“王後有孕,當是大喜之事,更是衆望所歸,來日待王後生産,王某定備上厚禮。”
頓了頓,他微微仰頭,望着落下的雪花,聲音帶着一絲隐秘的眷戀道:“若是貴妃娘娘知曉,定會高興。”
話音甫落,便見雪地中打馬而來一個紅衣女郎,額前火紅的寶石垂墜,清脆道:“子玉哥哥!咱們該走了!”
王玠擡眸望去,正是偷偷跟來的瓊樂郡主。
聞言,王玠目光定定掃過謝若煙二人,随即輕輕颔首,拱手道:“告辭。”
說着,便手下用力一勒馬繩,立即調轉方向,卻不妨被謝若煙喚住:“子玉阿兄!”
王玠回頭望去,便見謝若煙鄭重道:“子玉阿兄!保重。”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王玠手下用力,駿馬騰飛,帶着萬千将士一起踏上歸程。
而此時,京城皇宮之中的望舒殿。
謝若暻正倚床望着外間飄落的雪花出神,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輕敲着窗柩。
“娘娘。”丹婳去而複返,走至謝若暻身側,小心遞上一封信箋,低聲道:“郎君囑咐,定要親手交到您手中。”
謝若暻皺眉,伸手接過信箋,手指輕輕摩挲着信封上熟悉的筆跡,極快讀完信箋,眸光“騰”地冷了下來:“真是好一個欽天監。”
說完,微微眯了眯眸子,伸手将信箋放在炭盆上方,火舌很快将信紙吞噬殆盡。
“娘娘,這是小廚房剛炖了的燕窩蓮子湯。”聞嬷嬷從外間笑着端上一盞甜湯。
“嬷嬷,我不餓。”謝若暻一笑,腦中仍舊思索着,到底是何人,竟能暗中操縱欽天監,她可不信欽天監會無的放矢。
聞嬷嬷嗔怪道:“便是不餓,也得喝些暖暖身子。”
說完,又溫聲勸慰道:“這宮中之事,向來複雜多變,萬萬記不得。”
“嬷嬷放心,我省的。”謝若暻伸手将甜湯接過,慢悠悠挖了一勺往口中送。
她與晏婕妤相争,幕後之人坐收漁翁之利,倒真是好算計。
與此同時,謝宅
“明光,備馬。”謝琰換了一身绛紅色的官服,将原本還有些稚氣的面龐襯得添了幾分豔色。
明光擔憂看了眼外間的天色,忍不住勸道:“如今雪大,入了宮門便不得打馬,郎君身子可抗的住?”
謝琰淡淡擡眸,聲若冷玉:“事關阿姊,刻不容緩。”
說完,便轉身披上雪色大氅,那大氅厚重,偏生他又瘦弱,将身形襯地更加清俊。
建京官道上,有少年打馬而過,一片白茫茫雪地中,唯有他一抹豔色。
乾盛殿
張德保弓身禀報道:“啓禀聖上,天子侍講謝琰求見。”
孟璋淡淡擡眸,放下手中奏折道:“傳。”
乾盛殿前的玉階之上,有少年靜靜屹立其上,不知何時落了滿身的雪。
良久,才見沉重的殿門被推開,張德保浮塵一甩,弓身至謝琰身前道:“謝大人,聖上請您進去。”
謝琰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指撣了撣肩上的雪,才輕輕擡腳,邁入殿中。
“臣,謝琰,叩見聖上。”
大殿之上,謝琰雙手觸地,恭敬行了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