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2 章 下
上元節 下
霎時間, 衆人目光皆彙聚在殿中的小糯米團子身上,就連孟璋都柔了聲音笑道:“朕的小公主。”
話音未落, 便帶着一臉慈愛的笑意走至歲歲跟前蹲下,一把将其抱入懷中往禦座上走去,只是起身時,目光不經意與謝若暻相觸,随後雙方皆若無其事地移開眼神。
自晏婕妤一事後,他不知該用何種顏面見她,因此才久久不曾踏入後宮, 而謝若暻眸色亦是複雜,只是她心中所想,卻是如何借由孟璋心中愧疚謀得更多利益。
待孟璋抱着歲歲落座, 才揮了揮手道:“都免禮吧。”
說完,又親自撿了塊糕點放至歲歲手中, 輕聲笑道:“喜歡這枚兔子糕點?”
這個年歲的小女郎,想來應是喜歡這樣的外形, 怎料歲歲卻一噘嘴, 白嫩的手指一指便道:“父皇, 歲歲喜歡那個!”
孟璋順着歲歲手指的方向看去,忍不住失笑:“咱們歲歲喜歡的竟是小老虎,真真是巾帼不讓須眉。”
說着, 便附過身去将那塊老虎糕點拿過來。
便是下方的端修儀也符合道:“妾瞧着公主眉間的英氣, 與聖上也是一般無二。”
孟璋一聽, 面上喜色更勝, 擡眸便對端修儀笑道:“你今日這八寶擂絲鎏金簪倒是不俗, 朕想起來私庫中還有套這般的頭面,便賜了你罷。”
端修儀也沒想到, 區區一句話便能換來一套頭面,連忙起身謝恩。
這一幕看的下方各妃嫔心中皆是五味雜陳,隐在人群中的晏婕妤,左手不着痕跡地撫摸上小腹,不住摩挲。
聖上對榮安公主如此盛寵,只要她順利誕下皇嗣,在這後宮中,也算是一生無憂了。
剛這麽想着,便聽見上方,歲歲拽着孟璋的手嬌聲嬌氣道:“父皇,我要母妃陪我。”
孟璋聞言不由自主地看了眼席間的美人,很快笑開,溫聲道:“張德保,搬個椅子來。”
見狀,謝若暻也只得起身,坐去孟璋身側。
一旁的皇後早早便不耐看這樣父女情深的戲碼,趁機出聲道:“晏婕妤為了上元節準備了好久的歌舞,聖上不如趁此機會瞧瞧?也不枉她一番辛苦。”
說話間,皇後的眼神有意無意掠過謝若暻。
提及晏婕妤,孟璋神色一變,眸色微沉,卻依舊忍了不曾發作,不辨喜怒的道了聲:“允。”
聞言,席間的晏婕妤放在小腹上的纖手不着痕跡地一攥,随後垂下眼眸去後間換了舞衣出來。
她本就是清冷氣質,跳這種祈求神明的舞,倒也算得上相得益彰。
席上,孟璋不曾朝下方投去一眼,反倒是仔細對謝若暻叮囑道:“如今天寒,歲歲年紀尚小,須得叫伺候的下人們注意些,萬莫着涼了去。”
他向來冷淡,何時有這樣細致的時候?
謝若暻端着酒盞的手一頓,随後微微垂眸,輕聲應道:“聖上放心,妾自會照看好歲歲。”
說罷,便将目光投向殿中翩翩起舞的晏婕妤。
謝若暻語氣冷淡,聽得孟璋心中微微鈍痛,忍耐再三終究是道:“你身子弱,也別忘了多添衣服,朕那裏…”
“多謝聖上。”尚且不待孟璋說完,謝若暻便不帶情緒地打斷,眼神卻仍舊未曾偏離半分。
她這态度算得上大不敬,只是孟璋也不追究,只是隐在桌下的手輕輕摩挲着指間的扳指。
略帶微妙的氣氛在二人間彌漫開,只有歲歲照舊坐在孟璋懷中,一張小嘴吃的歡樂。
近側的皇後将一切盡收眼底,心中升起一股隐秘的快感,區區一個晏婕妤而已,便能有這般作用,倒真是叫她意想不到。
一曲作罷,晏婕妤緩緩收了舞勢,略帶喘息地望向禦座之上的孟璋,可惜那人仍舊只顧自酌,不曾注意到她半分。
強自咽下心中不甘,晏婕妤緩緩上前兩步,恭敬行禮道:“妾獻醜了。”
“不錯。”皇後滿意點頭,面上笑道:“不愧是費了心思的,本宮瞧着便覺身心愉悅,想必上蒼定會感念我大靖的誠意,天佑大靖。”
話音甫落,衆妃便齊齊站起身敬酒附和。
孟璋仍舊只是淡淡應了一聲,不鹹不淡地說了個:“賞。”
張德保立即便示意一旁侍立的小太監送上賞賜。
酒過三巡,正要接近尾聲時,皇後狀似不經意道:“聖上可想好給大皇子賜下什麽字了?便是大名不急,也需得定個小名叫着才是,如今這般大皇子大皇子的叫,也終究不是個事。”
經皇後這麽一提醒,孟璋才想起來,大皇子竟是還未取名,所幸大皇子年歲小,倒也不急于一時,略一斟酌,孟璋便一錘定音:“此事不急,便叫欽天監拟幾個吉利的字來。”
只是欽天監而已,竟不是聖上親自賜名。
一番話下來,也叫衆人瞧見了大皇子在孟璋心中的地位,便是不低,也絕對算不上高。
尚且不待席散,歲歲便在孟璋懷中睡了過去,至席散時,謝若暻本要從孟璋手中将歲歲結果,卻聽他道:“朕送你們回去。”
他既已發話,謝若暻也沒有推辭的道理,聞言淡淡“嗯”了一聲。
從聽雪軒至望舒殿,兩位主子皆是一言不發,就連下面伺候的宮人也放輕了呼吸,大氣不敢出。
而另一邊,皇後的坤儀殿內卻是迎來了罕見的客人。
“夜深風寒,昭華公主便是有孝心,也不妨明日再來。”含章對殿門口的昭華笑吟吟道。
昭華渾身裹在披風中,扶着绮羅的手忍不住一緊,自打去了宣儀殿,她才知曉什麽是人情冷暖,若無父皇寵愛,又無母家依靠,在這深宮之中,她怎麽才能活的體面?
思及此,昭華咬了咬唇,撲通一聲便跪了下去,拽着含章的手道:“含章姑姑,本宮真是有要事要求見母後,還請姑姑通融!”
含章也未料到她竟是這般豁得出去,在昭華往下跪的一瞬間便也跪了下去,急聲道:“公主這是幹什麽?真真是要了奴婢的命去!”
“若本宮今日見不到母後,便一直跪在坤儀殿門口給母後請安!”昭華擡了擡眸子,臉上一片決絕。
含章無法,瞧着夜間仍有來往的宮人,閉了閉眸子道:“還請公主起來,奴婢這就去通報。”
昭華這才扶着绮羅的手緩緩起身。
瞧着含章隐入坤儀殿的身影,绮羅不确定道:“公主,這能行嗎?”
昭華面色一冷,口中平淡道:“能行便行,不能行也要行。”
宣儀殿的日子,她真是過夠了,每日晨起便要受教養嬷嬷們磋磨,偏偏她們一舉一動都是奉了聖令的,叫她絲毫反抗不得。
雖說平日裏生活無礙,可再多的卻是沒有,原本她也能忍耐下去,可今日宴會上瞧了那榮安,她只覺現在的生活格外令人難以忍受。
明明當初!她也是那樣的!可是為什麽?便是榮安身上最平平無奇的一件披風,一雙鞋,以她的月例銀子,只怕一年也買不起。
更別說整個宴會上,父皇絲毫不曾向她投來一眼,就仿佛根本沒有她這個女兒,可是明明她才是大靖的長公主!
“公主,娘娘請您進去。”含章的話将昭華從思緒中拉回來。
“有勞含章姑姑。”昭華一笑,在宣儀殿的日子早就教她學會了低頭。
跟着含章踏進內室,皇後此時早已卸下釵環,瞧着便是要就寝的摸樣,見昭華進來,連忙喚含章給她解下披風,又令劉嬷嬷端了溫熱的茶盞來。
這才關切t開口道:“這是怎麽了?本宮聽含章說,你急着要見本宮,可是遇着什麽難事了?”
皇後面上一派慈愛之意,可昭華還未曾忘記她這菩薩面容下的惡毒心腸,斂了眸子便撲通一聲跪在皇後面前,吓得捧了茶盞的劉嬷嬷都往後一退。
“你這孩子,有話便說,這是做什麽!”皇後眉頭一皺,便示意含章将人扶起來。
昭華卻一把将含章的手推開,雙眸瞬間滑出淚水,哽咽道:“母後,當初是昭華不曉事,辜負了您的一片慈母心腸,如今昭華知道錯了,您…您可還願意要昭華?”
此話一出,皇後便明白了她此來的目的,可惜,皇後心中卻另有盤算。她微微眯起眼睛,狀似無奈道:“昭華,你當求的不是本宮,是你父皇。”
昭華身子一顫,連忙道:“只要母後您願意收留昭華,父皇那裏一定會同意的。”
“可是宣儀殿有人欺負你了?”皇後瞥了一眼绮羅,眼神一凜,厲聲道:“你是如何伺候公主的?”
绮羅連忙磕頭,口中求饒道:“請娘娘明鑒,奴婢無一事不盡心盡力。”
“母後!绮羅很好。”昭華連忙上前,拽住皇後裙角道:“宣儀殿也很好,是兒臣…是兒臣實在太想要一個母親,母後,您可還願意做兒臣的母親?”
“昭華不該任性妄為,不聽母後教誨。如今昭華已經迷途知返,求母後再給昭華一次機會。”
皇後沉默片刻,面上露出一絲可惜之色:“非是本宮不要你,可你如今,有什麽值得本宮要的呢?”
昭華不敢置信地擡起頭,瞪大了眸子。
皇後仍舊是一臉憐愛,伸出手摸了摸昭華的頭發,輕聲道:“你若是想要尋求本宮的庇護,那你便拿出你的庇護來,否則,本宮可不是那廟中端坐蓮臺的菩薩。”
“今夜天色已晚,你且好好回去想想,若是能叫本宮滿意,待你及笄,本宮定會親自為你挑選一位合适的夫郎再以嫡長公主的名頭,親自送你出嫁,屆時,無人再敢小瞧了你去。”
皇後刻意咬重了“嫡長公主”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