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多喝點

第14章 多喝點

李扶光簡直玩瘋了。

秦妙言在後山養的那些靈獸,從最開始的巨鷹,到仙鶴、靈鹿、飛天角馬無一幸免,巨鷹掉了一把毛,白鶴活像是炸了營的野雞,成群的靈鹿被追得在山谷間奔跑,簡直像是地震,飛天角馬都被趕到天上成群列隊……

反正被他玩了個遍。

他就像是那撒歡的野狗,恨不得螞蟻洞也要去摳一把,秦妙言發現他不光是老二長得大,連在同群□□流方面也是天賦異禀。

他只聽一次,就能将秦妙言的哨音模仿得八九不離十,而且大概是木系靈根天生便親近這些依賴靈植而生的靈獸,總之他這一天可忙壞了。

他以一己之力,把整個無間谷地攪合得雞犬不寧。

秦妙言最開始還追着他,勸他歇一會去看鲛人,到後來她幹脆癱在觀看鲛人最佳的臺子上,看着李扶光“追雞摸狗”,也不逼他看什麽鲛人交合了。

他顯然腦子裏就沒有長那根弦,秦妙言徹底放棄了讓他開竅這件事。

她把給鲛人下猛料的藥粉弄了一包,揣在袖子裏,咬牙切齒地看着李扶光笑出的兩個深深的酒靥,挫着槽牙,準備晚上就讓他笑不出來!

堯花和丁丁追在李扶光的屁股後安撫靈獸,秦妙言又好笑又好氣,他簡直像個怪物,确實像他自己說的那樣,精力旺盛到離譜。

按理說他早該沒勁兒了,破妄境初期修為罷了,那些靈獸不動用靈力是追不到的。

但是他一直在追,好似有用不完的精力和靈力。

“尊上,這是什麽!我好多都沒有見過!”李扶光懷裏抱着一只生着七彩羽毛的鳥,手臂長短,那鳥一身的羽毛都被吓得奓起來了,嘎嘎叫得猶如受了驚的七十歲老妪。

“是鳳凰嗎?它這麽漂亮,還長着長尾……”

秦妙言以手扶額滿臉無奈,旁邊伺候她的丁丁瞪大了本來就大得離譜的眼睛,數不清的複眼在她眼中浮現,後背的翅膀簌簌抖動,是生物本能的畏懼。

因為那花裏胡哨的鳥可不是什麽鳳凰,是食紗羊鳥,專門吃蜻蜓的玩意,算是丁丁本體的天敵。

而且這種東西受驚之後會散發出臭味兒,且極難清除

這靈獸場不應該有這玩意,畢竟丁丁都修成人形了,會本能驅逐潛在的危險,也不知道李扶光是從哪個耗子洞裏面把它給逮住了!

“什麽鳳凰,鳳凰聽了舉族來追殺你!快扔了,不臭嗎?就是個凡鳥,你在哪抓的?”

李扶光确實聞到了臭味兒,還一直以為自己蹭上了什麽靈獸的糞便,一聽說這鳥臭,他還低頭聞了一下。

秦妙言立即眼角抽搐,她毫不掩飾地嫌棄道:“再不放了晚上別上我的床!”

李扶光很快把鳥放了,那鳥噗啦飛走,嘎嘎叫聲響徹山谷,簡直刺耳朵,很快叫聲戛然而止,振翅而起的丁丁逮住了那鳥,捏住鳥喙帶走了。

“她也會飛……”李扶光看到丁丁的翅膀下意識要追,丁丁不飛的時候,都是把翅膀垂下來,李扶光剛才玩瘋了沒看到,要不然早就看看怎麽回事兒了。

秦妙言吼道:“回來!”

“你追上去幹什麽?薅人家小姑娘翅膀?”

李扶光停下,也想起了丁丁是小姑娘,就不追了。

堯花在不遠處聽到了對話,吓得把自己頭頂的本體白花都收起來了,心想着谷主最近是受了什麽刺激嗎?為什麽開始喜歡這種野狗了啊!

秦妙言看着早上好好打扮好的情郎,紅衫配俊臉,這會兒玩成了一只雉雞精。

也在心裏問了問自己,這個人是一定要睡嗎?

還沒下口,就覺得有點硌牙。

但是他那一張臉,又實在是戳在了秦妙言的癢處。

而且她向來适應能力極強,這些天被動适應了李扶光的鬧騰,秦妙言竟覺得還好。

他鬧任他鬧,反正今晚就扒皮吃肉。

“玩夠了嗎?玩夠了回去了。”

秦妙言撐着軟榻起身,走到李扶光面前,給他順了一下鬓邊亂發,還順手戳了一下他的酒靥。

李扶光“嘿嘿”一笑,秦妙言也能感覺到他由內而外的開心,因為他眼睛實在是太亮了,喜悅簡直要從裏面噴出來,灑了秦妙言一身。

她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有體會過這種單純到有些離譜的愉悅了。

李扶光生長環境特殊,生了這一個捅個螞蟻窩也能樂半天的性子,讓秦妙言不喜的同時,又有點讓她羨慕。

“尊上,這裏真好玩,我還能再來嗎?”李扶光抓着秦妙言的手,就要來抱她。

秦妙言吓得朝後一仰,看不過去他一身的髒污,捏決給他施了好幾次清潔術。

清潔術的光亮落下,秦妙言就被李扶光拉進了懷中,緊緊摟住。

他身上透着一股子在陽光下久待的熱烈,整個人像個大暖爐,把秦妙言裹在其中。

對着她耳邊甕聲甕氣道:“我可以自己來嘛?我記住了陣法怎麽進。”

秦妙言不知道他什麽毛病,從今天早起就熊一樣抱她恨不得勒死她,可是說他開竅吧,他卻連鲛人池也沒看兩眼。

勒得難受,秦妙言後腰被他壓出了弓一樣的弧度,擡手抵着他肩膀,挑眉看着他道:“記住了?”

不過才走了一遍,從她寝殿到這裏,那是三十三重疊陣。

“記住了。”李扶光用下巴蹭了一下秦妙言的側臉。

秦妙言:“……你早上沒剃胡須,紮死了!”

“你真記住了?”秦妙言不耐煩地推開他,抓着他手道,“那回去你帶路。”

難不成他還是個天才?

秦妙言看着他,眉眼舒展開來,是自己也不知道的愉悅姿态,她莫不成出去一趟,還撿了個天才回來嗎?

秦妙言拉着他,袖口甩出魚腸劍,正欲乘風禦劍而起,李扶光卻一把抓住了她的佩劍。

秦妙言眉梢一跳,立刻收斂了劍氣,李扶光還是被魚腸劍的靈光割裂了手掌。

“你是不是腦子有毛病!”秦妙言瞪着他說,“我的本命劍,你上來就抓,你那個魚爹沒告訴你,擅動別人的本命武器,會死人嗎?”

李扶光疼得“嘶”了一聲,手上湧出的血,都淋在了魚腸劍上,很快被魚腸劍吸收。

吸食到了李扶光的血之後,魚腸劍嗡嗡震顫着要追他,被秦妙言彈指一敲,收入袖口。

李扶光卻搖頭道:“沒有人教過我這個。”

秦妙言無語抿唇,拉過李扶光還在流血的手灌注靈力,眨眼之間便令傷口痊愈。

他又對着秦妙言嘿嘿一笑,身體前傾了一下,湊到她的臉邊上,卻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

片刻後他張開雙臂,秦妙言也奓毛道:“別抱了!煩死了!”

她不知道,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在李扶光的面前不再掩飾真性情了。

李扶光張開的雙臂被迫收回,但看着秦妙言的眼中還是冒星星一樣亮。

“尊上待我真好。”他用低沉如琴的好聽聲音道,“尊上的佩劍也好漂亮,冰藍色的,我都沒有見過這樣的法器,像冰。”

他滿眼好奇,顯然再來一次還是會上手摸。

秦妙言聞言神情詭異。

這世上,還是第一次有人誇她的本命劍漂亮。

這把劍本身就是用邪物的脊髓煉制而成,跟在秦妙言身邊數百年,專喜食人血肉,是個一等一的邪兵,殺人無數。

但是它竟然被誇了。

不僅是秦妙言心情難言,連她袖中的魚腸劍也是一陣嗡嗡顫動,竟然是要出來。

劍已生靈,生的必是惡靈,它這般急着出來,怕是因為沒見過李扶光這樣的傻子,急着出來見識見識。

秦妙言把李扶光痊愈的手甩開,李扶光提議道:“我們坐巨鷹上去吧!”

而後他一聲長哨,巨鷹便當真過來了。

秦妙言索性跟着他上了巨鷹,乘風回到了崖上。

“我可告訴你,我設下的陣法,如果行差踏錯一步,哪怕我在你身邊,最輕也是要斷手斷腳的。”秦妙言還是不太相信李扶光當真能記得怎麽穿越陣法。

陣法相疊,瞬息萬變,猶如水月鏡花,虛虛實實,如何能憑借記憶便完全複刻出來?

“尊上放心,我記得的。”李扶光攥住了秦妙言的手。

秦妙言就被他拉着手,一路穿越了她自己同門中長老設下的三十三重疊陣。

一步一個腳印,正是她來時引着李扶光走的那陣路,分毫不差。

他果真不僅靈根純正,還是個不世天才。

這世上過目不忘之人很多,能一眼記住陣法之人也不少,但是能當真在三十三重疊陣交錯之中,分毫不差地複刻走過的路,還有那個膽量不怕試錯,實數罕見。

天賦、氣運、莽撞,缺一不可。

她站在自己的寝殿門前,看着跑去找小春要吃的的李扶光,秦妙言笑了笑。

她果真是撿了個寶貝回來。

不過旁的修者撿了寶貝,是要捧着供着,引導着 讓其發光發亮。

秦妙言只想打碎,鋪成地面,好走過的時候看着一閃一閃。

她在用傳音召喚小春,很快小春過來,她将從堯花那裏拿的藥粉遞給了小春。

吃晚飯時,兩個人對坐。

一桌子的大燥之物,李扶光吃得風卷殘雲。

秦妙言笑眯眯坐在他對面,仿佛在看着一顆星碎裂成片,她的惡意幾乎要溢出雙眼。

等他明早醒來,還會對她嘿嘿嘿嘿笑個不停嗎?

等他發現她的目的,會用什麽樣的表情,來面對她?

叫她尊上?說她好?哈哈哈哈。

她本就不是什麽好人。

好人如何能做得了無間地獄的至尊?

李扶光毫無所覺,吃飽後秦妙言又親自給他盛了一碗奶白色的湯。

只要白天他多看幾眼鲛人池,便能發現那些發狂交.合的鲛人,正是因為池中被融入了這樣的汁液。

那是他光顧着攆靈獸了。

“這是焦蘭樹的汁液,是大補之物,對經脈愈合尤其管用。”秦妙言邊給李扶光盛湯,邊說:“多喝點。”

她說得一點錯也沒有,這就是焦蘭樹磨制的粉末,對愈合經脈确有奇效,只是還有催發情.潮的作用罷了。

在合歡宗裏面,這可是雙修補身的好東西,千金難求呢。

她沒騙他。

李扶光對秦妙言全身心信任,所以他毫無警惕連幹了兩大碗。

喝完了藥,秦妙言就将她珍藏許久的好酒拿出來,坐在桌邊将李扶光當下酒菜,慢慢地啜飲。

她要看他“內熱”大發,再将這些天的一切都告訴他,然後等着他跪着,求着自己為他解熱。

到時候上了床,那可是他自己求的,怪不得她吧?

秦妙言想想就覺得有趣,連喝了好幾杯,面色都潮紅起來,這酒并非凡品,乃是衡珏派鴻博長老的珍藏,即便是修士喝醉了,想要散酒力,也得上幾天。

她平時都不舍得喝呢。

今天是為了“重溫舊夢”。

秦妙言看着李扶光面色開始紅了,想是那些大燥之物被激發。

秦妙言對他說:“把床上那身衣服穿上吧。”

那是她昔年情郎李曦,同她相識時只是穿的侍衛服制,還戴軟甲,這是她令人在西鄰國皇族好容易尋來的,雖然和幾百年前的侍衛服制有些差別,但是大差不差。

李扶光原本在打坐,他确實感覺到了自己不對勁。

聞言睜開眼睛,看向衣服,還奇怪道:“為何?要去哪裏嗎?”不然這都半夜了穿衣服做什麽?

秦妙言對他笑了一下,說道:“心魔發作,想見我的李郎了。”

李扶光這會兒腦子已經快沸騰起來,要不是清心術壓制,他都失去理智了。

自然沒有聽出秦妙言話中的漏洞。

他起身,當真聽話地去穿那身衣服。

只是他本就燥熱難耐,才将長衫穿好,軟甲還未曾佩戴,便是熱汗連連。

“尊上……這個軟甲我不會穿。”

“師尊!聽筝長老來報,谷中七位長老聯合,還雇請了尹荷宗邪修入谷!一同捕獲數只鲛人,正在破陣妄圖遁逃!”外面突然傳來了秦妙言二弟子秦文彥的聲音。

秦妙言聞言眉梢一跳,長老們聯合鬥毆是很尋常的,無間谷本就是弱肉強食,強者為尊。

長老們之中想要鲛人的不少,秦妙言向來都不管他們去奪還是搶,有能耐帶走就行,鲛人天生便是戰士,個個能化水為刃,發音惑心,能帶走是他們的本事。

但是這群狗膽包天的孽障們,為了得到鲛人,竟然雇請外宗入谷攪合,顯然觸到了秦妙言的逆鱗!

秦妙言自桌邊起身,伸手一抓,法袍自動環繞周身,她回頭看了一眼正在艱難穿衣的李扶光,轉身便自門口飛身而出。

待她先去解決了那群孽障,再回來重溫舊夢。

第 17 章 心動 他好像對謝音晚動心了…………

蕭煜懶得看他:“你們老可汗改主意了?”

穆罕爾王道:“那怎麽可能?王猛作亂時,你在長安街頭誤殺了老可汗的愛子,若不是善陽帝力保你,老可汗恨不得生啖爾肉,以子為質已是寬容,怎可能再讓步?”

蕭煜輕哼:“那你又是在這裏廢話什麽?”

穆罕爾王讨了個沒趣,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卻沒忍住,又回頭看了看音晚,愈加心生憐愛,喟嘆:“這麽個美人,就算天天放在身邊看,遲早也會看出感情的。更何況你不光看了,你還睡了,唉,你當真是個鐵石心腸啊。”

蕭煜被他聒噪得心煩,着令內侍加快腳步,把他遠遠甩到了身後。

自打突厥使臣到了,骊山上便熱鬧起來,絲竹笙歌不絕,美酒珍馐流水般送入殿中,彩衣舞姬換了一批又一批,即使深夜,殿宇中亦如白晝,燈火通明。

但音晚卻覺得蕭煜心情不好。

他極少回寝殿,晚上陪穆罕爾王飲酒,白天就在議政殿裏議事。原本那日争吵過後,議政殿已經安靜下來了,誰知這幾日又開始翻騰,吵個不停,出來進去開門關門,鬧得人心慌。

音晚不能過問,就算問了,蕭煜也不會告訴她。

她能做得便是晚上陪他宴飲,白天出來賞花。

山上冷,她系着狐裘披風,由宮女陪着,修剪熏華殿外的一株臘梅。

今年實在太冷,花險些要被凍壞了,骊山上的花匠想了個妙招,用織得疏疏的紗将花樹罩住,又烘着幾個炭盆,好歹将行宮苑中的花草保住了十之七八。

音晚剪掉幾段斜枝,一擡頭,見烏術裏站在不遠處朝這邊看。她穿着一身寬松的雪白濮院綢衣,不說這個天太單薄,衣帶都沒系好,渾身褶皺,頭發蓬亂,身後跟着侍女,好像在催促她走。

宮女們這些日子跟音晚處熟了,知道她脾氣極好,有些話在她面前也不避忌,恥笑道:“聽說啊穆罕爾王有個怪癖,寵幸完女子後不許她留宿,不光不許留宿,還得立即趕出來。偏他正值壯年,又喜好美色,一天不知得往外趕多少。可憐那些美人,被趕出來時的樣子總不會太體面……”

她們當笑話講,難免有輕慢之意,音晚卻聽得有些難過。

也不知是不是情緒使然,烏術裏雖然沒什麽表情,音晚卻覺她站在樓臺畫閣前,背靠綿亘飄渺山影,靜然而立,無聲凝望的樣子顯得很悲傷。

音晚回頭,只看到熏華殿那扇浮雕祥雲瑞獸的大門,心道:她在看什麽呢?總不會是在看我吧。

她揣着疑惑轉過頭,烏術裏已經走了。

一時有些出神,卻聽宮女禀道:“韋大人求見。”

音晚連日來都在躲着韋春則,凡他出席的夜宴,必會找出各種理由缺席。不是心虛,實在是花田李下,無奈之舉。音晚自幼禀承庭訓,父親教她和兄長要尊聖賢教化,習詩書禮儀,清白規矩做人。雖然那日蕭煜調侃她和韋春則被她嗆回去了,但過後再想,還是難受,決心以後離這人遠遠的,絕不給旁人興口舌的機會。

她立即就道:“我有些不舒服,想回寝殿休息,讓他走吧。”

宮女站着未動,道:“韋大人說,事關淮王殿下,請王妃務必見他,說完正事他便走。”

音晚猶豫了一陣,想到身邊有許多宮女,也不算單獨面見外男,便松了口,讓人把他帶過來。

韋春則面含憂色,揖過禮,還未說話,便先嘆了口氣。

他雖生得不是十分俊朗,但眉目清秀,容顏幹淨,再帶上幾縷愁色,更顯得憂郁文弱,如詩中命途多舛、多愁善感的翩翩公子。

有幾個宮女悄悄紅了臉,低下頭,卻忍不住挑起眼梢偷看。

音晚心裏很不耐煩,心道你有話說話,在我跟前嘆什麽氣,沒得讓人家以為咱兩有什麽。

但她素來教養良好,面上也只微微一笑:“韋大人有話就說。”

“唉,我本不願來叨擾王妃,只是淮王殿下實在太過任性,再這麽下去,怕是許多人都要被他害了。”

原來還是事關将要割給突厥的三郡領土。

突厥內部跟大周一樣,派系林立,相互傾軋,雲圖可汗雖占據王庭,自居正統,但是他老了。本來指望長子莫先王子繼承汗位,誰知去年莫先突然薨逝,剩下的幾個王子都不成氣候。

這些年,突厥出了一個了不得的人物,人稱耶勒可汗。他年方三十,卻骁勇無比,率領部族四處搶占土地牛羊,野心十足,隐有要取雲圖而代之的架勢。

但他畢竟根基尚淺,財力薄弱,雲圖可汗雖老,卻勉強還能壓制住。

蕭煜的意思是先拖延幾天,派人暗中聯絡耶勒可汗,跟他做個買賣,資助他兵器戰馬,讓他在突厥內部作亂,凡攻下的土地都歸他,他想要的糧草衣物也都予準。

只要對方後院失火,疲于應對,再與之談判,就不會像現在這麽被動了。

但事情的關鍵在于,蕭煜派出去聯絡耶勒可汗的人遲遲未歸,而那邊穆罕爾王正催着簽國書,要求盡早完成三郡文書的移交。

蕭煜的想法是好的,若是運作得好,可以保住三郡,使大周疆土完整,免受國恥。

可問題在于,蕭煜在朝中還沒有到一家獨大的地步,謝家時時刻刻都在盯着他,找到機會恨不得立刻咬死他。

事情若再拖延下去,萬一這期間邊疆生變,或是被謝家知道人為做出來些變亂,再在朝堂上向蕭煜發難,就算咬不死他,也足以使他元氣大傷。

也正是因為此,不光朝臣不同意蕭煜的想法,連他自己的心腹幕僚也嚴加反對。也就是說,只有他自己堅持大周疆土不可分割,旁人一概反對。

韋春則嘆道:“多少年了,大家不都這樣過日子嗎?偏淮王殿下一出山就要變天,他可真是如長輩們說得那般,自小被先帝慣壞了,任性得很。”

音晚耐着性子聽完,裝作為難地忖度了一番,道:“韋大人所言不錯,我心中有了計量,此事不能這般放着,得盡快解決。”

韋春則當即殷切道:“王妃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盡管遣人來說,我無不可為。”

音晚敷衍着他,好容易将他送走,立即回了寝殿。

她左思右想,實在想不出什麽好法子,正唉聲嘆氣之際,驀然想起了早晨在熏華殿外遇見烏術裏的場景,随口問了句:“那熏華殿關得嚴實,不許人進,裏頭到底有什麽玄機?”

榮姑姑回說:“王妃年輕,怕是不知這一段往事。熏華殿是先帝寵妃蘇惠妃住過的地方,那惠妃就是被燒死在熏華殿的,後來殿中總是鬧鬼,先帝為安其靈,命人放了一座南海玉佛在裏頭。更是将殿門封死,不許人再進。”

南海玉佛。

音晚依稀覺得這名字很耳熟,好像是父親給她講過那些異族傳說裏出現過的。她蒙着被子躺在榻上想了許久,終于被她想出來。

她暗中指使宮女去探聽烏術裏的來歷。

這幾日議政殿那邊總是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卻越發神秘,輕易不會透出什麽消息。

也幸虧是在骊山,幸虧父親去了渭南,不然,謝家早該知道這些事了。

音晚猛地反應過來,又或者并不是巧合,而是蕭煜有意為之。

他将謝家最有機謀的父親支走,又選了骊山行宮做為議和地點,分明是布下了一個局,不求謝家不知,只求謝家知道得越晚越好。

她感嘆蕭煜此人城府幽深之際,去打聽烏術裏來歷的宮女給她回信了。

果真如她所想。

那她就可以去見蕭煜了。

她走進議政殿時,其實殿中已經安靜下來了,但那日見過的魁梧大漢像是實在憋不住,想向蕭煜說些什麽,被他身邊的文秀書生用胳臂肘拐了一下,又咽了回去,十分不情願地向音晚揖禮。

那眼神如含着針芒,恨不得将音晚戳成篩子。

這也難怪,天下苦謝久矣,更何況,若沒猜錯,他們便是父親口中昭徳太子的舊部。

既是昭徳太子的舊部,恨她還不應當嗎?

音晚不說話,只靜靜看向蕭煜,蕭煜讓那兩人退下,道:“缺衣裳少吃食了去找榮姑姑,宮女怠慢去找榮姑姑,她會教訓的。”

音晚道:“我有辦法。”

“什麽?”

“我有辦法可以拖延幾日,等着你派去突厥聯絡耶勒可汗的人回來再議和。”

蕭煜盯着她看了一會兒,道:“本王一直認為,閹人和女人都得離朝政遠遠的。所以,你應該回去了,去繡花剪花枝,那才是你該做的事。”

音晚咬住下唇,氣得當即轉身就要走,走了幾步又退回來,怒道:“我回去?現下除了我,還有誰是站在你這邊,理解你,支持你?”

蕭煜道:“那我也不需要一個姓謝的女人來支持我。”他雖然平日裏将架子端得極高,但一和音晚生氣,就會通通都抛開。他大約意識到言語有失,深吸了口氣,盡量讓自己冷靜:“本王現在已經不想再去為難你、欺負你了,你好好的,辦完這件事我們就回去,彼此相安無事不好嗎?”

音晚也竭力讓自己冷靜:“我也希望淮王殿下清醒一點,不要自作多情,以為我是為了你,我也是讀聖賢書長大的,知道家國大義,我是為了三郡百姓。”

她與蕭煜不同,她這十一年在塵世間自由地活着,看遍了世事輪轉,王朝興衰,不由得悲從心來:“你以為現在的大周還是十一年前的大周嗎?現在是昏君當道,奸佞橫興,人人忙着争權奪利,忙着搜刮民脂民膏,誰會去在乎千裏之外的彈丸疆土?他們都習慣了醉生夢死的安逸生活,認為理所應當如此,誰要是試圖去破壞,試圖讓他們清醒,那就是異類!就是瘋子!就是被寵壞了!就是任性妄為!”

“一個人醉那是醉,一群人醉、所有人醉那就不是醉,而是病。”

“你有能耐,你從小就是個天才,可你再有能耐,憑你自己能喚得醒這濁濁塵世的醉客嗎?”

“不要做夢了,只要昏君在位,天下大勢不改,你就改不了這頹靡的士氣。”

蕭煜不說話了,他第一回 在謝音晚面前詞窮。

他完全沒想到,這樣一番頗有大義與見識的話竟是出自一個女人之口。他也完全沒想到,他苦口婆心向幕僚朝臣游說了數日始終不能被理解的東西,卻可以被一個女人輕而易舉地說出來。

這個女人是他的王妃,是他認為早就摸透了的、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女人。

蕭煜突然覺得,她與他據理力争,傷憫國事,憂懷天下,一身铮铮傲骨的模樣居然十分動人。燭光在側,竟不如她的容顏鮮亮。

這樣的謝音晚,竟讓他有些心動。

第 105 章 :抑制不住

第一百零五章:抑制不住

“娘娘——”

雲莺驚慌失措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叫聲驚動李承硯,他急忙回過頭,看到的便是躺在雪地裏昏迷不醒的憐人兒。

“莞兒——”

李承硯也不顧四下是否無人,擡步朝她奔去。

他脫下身上貂皮大氅蓋到她身上,将她緊緊裹住,生怕有冷風灌進讓她受冷。

阮莞兒是為了他才将身子弄成這樣,他之所以躲到濟州去就是怕會面對這樣的場面,他抑制不住自已對她的情感,見到她這樣比剜李承硯的心還要讓他心疼。

“快去叫蕭禦醫來——”

李承硯朝雲莺下令。

“可是娘娘她...”

冰天雪地的,阮莞兒又昏迷不醒,她身邊不能沒人。

“本王會将她帶回未央宮。”

李承硯目色威嚴。

“殿下千萬小心些...”

雲莺神色焦灼又無可奈何,只得趕忙跑去太醫院尋蕭千帆。

阮莞兒滑胎後,一直是蕭千帆近前調理她的身子。

李承硯将人包裹好,抱回未央宮。

好在一路上都沒撞見人,他将阮莞兒小心翼翼放到床榻上,扯過被褥幫她蓋上。

她的手和臉都冰冷至極,看得出來滑胎後她身子越來越不好了。

出去一會兒,臉色都變得蒼白無比。

李承硯細心撫着她臉頰,小巧的臉兒還沒他巴掌大,令他滿眼疼惜。

看到時辰差不多,李承硯拿下蓋在她身上的大氅,走出未央宮。

蕭千帆随着雲莺趕來,看到個男子的身影匆匆離開,看着不像北齊帝。

“蕭禦醫快進來——”

雲莺催促他。

“好。”

蕭千帆斂回神色,随雲莺進去。

好在蕭千帆來得快,阮莞兒只是一時受寒,又有些急火攻心這才暈倒。

“寒冬臘月的,外面天兒冷,可千萬要看好阮嫔娘娘,別再讓她出門了。”

阮莞兒的身子沒養好,最是忌諱受寒,蕭千帆神色嚴肅囑咐雲莺。

“奴婢記下了。”

雲莺趕忙颔首。

蕭千帆給她開了些調理身子的藥,讓她下去熬來伺候阮莞兒喝下,如此才離開。

李承硯坐在翊王府上等阮莞兒身子無恙的消息,直到天黑才有消息從宮裏傳出來,說她喝了藥尚昏迷不醒。

他擡眼瞧外面的天色,天已然大黑,還飄着茫茫大雪。

“殿下,不如明兒再去接王妃吧,這麽大的雪,京郊的路不好走。”

他近前侍衛葉羽提醒他。

“寬衣吧。”

李承硯未有猶疑,阮莞兒尚未蘇醒,他也沒那個心思離京。

葉羽颔首,替他寬衣解帶。

他從濟州一路奔波回來,還未得歇息片刻便趕着進宮,出宮後又牽挂阮莞兒,此時神色确實疲勞。

歇了一夜過後,終于等到阮莞兒醒來的消息,李承硯才動身往京郊去。

昨日回來沈言湘身上風寒加重,無法繼續趕路,他只好暫時将她安頓在官驿。

原說好他進宮面聖完便來接她,不想卻讓她足足等了一夜。

李承硯再到官驿時,已然是次日午後。

還未進屋,李承硯便聞到一股濃重藥味,還有她劇烈的咳嗽聲。

“殿下...”

終于等來李承硯,沈言湘病恹恹的眉眼間露出顯而易見的喜色。

“怎麽歇息了一夜,病情反倒加重了?”

李承硯疾言厲色問青鳶。

“王妃她,昨夜一夜未合眼,這才導致病情加重。”

青鳶低着頭,輕聲細語回。

“一夜未合眼?”

李承硯眼神露出不解。

“昨夜殿下沒來,王妃等了殿下一整夜...”

青鳶這才絞着衣袖說出實情。

李承硯面色陡然一沉,萬萬沒想到沈言湘會等他一整夜。

“既然病情加重,還是趕緊回京請禦醫來醫治。”

李承硯并未表露出太多情緒,只沉沉囑咐。

“好...”

沈言湘咳聲起身,在青鳶的攙扶下走出屋子。

躺到轎辇內,見李承硯始終一言不發,沈言湘漸漸猜想是怎麽回事。

能讓他這般心不在焉的,唯有那被困在宮裏的阮莞兒。

“殿下應将心思放在朝事上,那些不該肖想的人還是別想的好——”

她昨夜在官驿裏等了李承硯一晚上,結果他剛回到京中便又被阮莞兒将魂兒給勾走,叫她心裏如何不氣?!

“你這話是何意?”

李承硯眉頭緊鎖,她能這麽說,便應當是看出了些眉目。

“殿下去一趟濟州好不容易将此事放下,難道還想重蹈覆轍?”

沈言湘并不戳破,但字字句句都指向阮莞兒。

“本王的事還輪不到你來插手——”

李承硯語氣變得激烈,阮莞兒為了他把身子弄成那樣,單這一點就比沈言湘要看重他許多。

沈言湘火氣湧上心頭,又劇烈咳嗽起來,只得咬咬牙,将滿肚子的委屈吞咽回去。

她愈發看清阮莞兒在他心裏的地位,不是他去一趟濟州便能将她從心裏抹掉的。

李承硯剛将沈言湘接回到京中,便收到李景淮抵京的消息。

好在他昨日快馬加鞭先趕回來,否則李景淮去晉中一趟,回來風頭便要蓋過他了。

還未抵京前,李景淮還是滿面春風,不想回到京中見到的卻是北齊帝冷冰冰的臉,還有懲罰他擅自離京的罪責。

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了李景淮個措手不及。

明明離京前有魏朝坤在北齊帝面前替他周全,可回來還是挨了頓板子,讓他極不解。

受完罰,李景淮讓淩霄去将魏朝坤請來,想要弄清事情原委,誰想淩霄卻碰了一鼻子灰回來。

他氣沖沖擡頭吩咐伺候在旁的夏荷:“今夜讓阿寧去問個清楚,這魏朝坤難道想翻臉不認賬不成?!”

此時的夏荷才唯唯諾諾道:“殿下,四小姐已經不在府上了...”

“不在府上她還能去哪兒?!”

李景淮雙目惱怒更盛。

夏荷咬唇道:“聽說多日前她去了攝政王府上後,就再沒回來。”

“這賤人!膽敢背叛本王?!”

霎時間,李景淮怒罵出聲,血氣湧得滿面通紅。

“看樣子攝政王也不想還人,殿下還是不要傷了與攝政王的和氣的好。”

夏荷雖未言明,但話裏顯然是讓他放棄沈姝寧的意思了。

第 15 章 夢之有二2

第15章 夢之有二2

夢中缇嬰好是着急。

然而她沒着急多久,便見夢中那個自己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

那個缇嬰有些困惑地愣了愣,似也不懂為何自己會叫錯江雪禾的名字。

然而夢中那個缇嬰沒有太多時間糾結這個。

她本要再戲弄師兄,卻聽到洞外有低等魔徘徊低嘯。

進入夢境的缇嬰迷茫而恐懼,發現自己竟然聽懂了那些魔發出的聲音代表的意思:低等魔們發現了魔王一直關注的仙門弟子的蹤跡,來報告魔王。

而夢裏的缇嬰一下子對師兄不再感興趣。

她起身欲走,一根發帶忽然從被捆綁的師兄腕上飛出,纏住她腰。

缇嬰被拽得後跌。

她脾氣與現實中的缇嬰一樣差:“你欺負我!”

她被拖拽回去,跪倒在蒲團上,與被捆綁的師兄四目相對。那根發帶在拽倒她後,松垮垮地垂落,搭在二人微有皺痕的衣袍上。

缇嬰惱怒。

青年的手伸了過來,掠過她臉頰,将她發絲別到耳後。

缇嬰心神顫巍巍,好似被羽毛輕輕拂過。她呆傻又不解,發現夢中的自己被青年擡起了下巴。

距離這麽近。

連師兄的睫毛、瞳眸顏色都看得一清二楚。

缇嬰何其心慌。

她聽到師兄慢慢說:“不是說,我若留下陪你,你便不去誅殺仙門弟子嗎?”

夢中那個缇嬰噗嗤一聲笑。

她歪臉嘲笑他:“哼,我哄你的啦。你一個仙人,當真光風霁月,想渡化我這個魔對不對?我是魔,我沒有人類情感。我根本不喜歡你不在乎你,你是不是好傷心啊?”

她口吐刻薄之語:“活該。”

進入夢境的缇嬰,還沒消化“喜歡”是什麽意思,就看到夢中自己稚嫩的面頰上,笑容清甜,眼神卻一點點陰鸷。

魔氣森然環繞。

缇嬰在夢中自己的身體中嗚了一聲。

她有點被夢裏的自己吓到了。

而師兄靜靜望着她不語。

連進入夢境的缇嬰,都覺得夢裏這個自己好像壞得有點過分……比現實中的自己還要壞一點。

缇嬰亂想之時,聽到師兄聲音溫和:“即使你入了魔道,也不是不可以修大道。為兄……”

進入夢境的缇嬰還在想他聲音真好聽,就見夢裏的自己一下子拍開他的手。

缇嬰驕橫:“我就是要殺光仙門弟子,就是要殺死滅我師門之人……你來殺我呀?誰要修大道?你死心吧,我不會的!”

她推開他,急匆匆要離開這裏去進行殺人計劃。

她心中盤算着今天殺這個明天殺哪個,至于殺念會不會讓她堕魔更深,她早已不在乎。

而師兄再一次擡袖。

因先前二人距離太近,這一次,他沒有通過發帶,只伸出微涼的手拖住她腰。

缇嬰跌回身後,跌在他身上。她擰腰,氣沖沖瞪向青年。

缇嬰語氣不耐煩:“你以為我當真不會對你……”

“小嬰,”江雪禾平聲靜氣,“師兄陪你。”

缇嬰怔愣。

夢中的她、躲在夢中自己身體中迷惘的缇嬰,身與魂一同擡頭,望着這樣的青年。

缇嬰看到他擡起手腕。

他手腕上纏着一根發帶。

粉嫩的顏色,質軟的輕紗,那是屬于女兒家的清薄之物,本不該出現在他身上。

他一點點摘下發帶。

他握着缇嬰的手腕,垂着眼,将發帶一點點系到她腕上。

缇嬰柔軟纖細的手落在他幹燥的掌中,他身上的氣息環着她,讓她心裏又開始發昏,生出許多不知緣由的畏懼、慌張。

洞中靜得針落可聞。

他的指尖,擦過她的手背。

浮雲一樣輕緩而無意。

缇嬰耳珠柔軟,低着的睫毛微微抖一抖,唇抿起。

缇嬰聽到師兄平靜:“你成魔那日,我沒有陪在你身邊。這樣的事,再不會發生了。

“小嬰。”

缇嬰悶悶不樂,低着頭看手腕上一圈圈纏繞的發帶。

年少的進入噩夢的她只是恍惚、迷惘、驚懼、心亂。

他垂頭時,烏黑的發絲落到她腕上,一把清如雪霧的聲音在缇嬰耳邊道——

“師兄偏愛你。”

發帶穩妥地纏在缇嬰腕間。

雨風滴瀝,萬魔低嘯,電光在外轟震,她跪于他面前,低頭聽叮咚流水,擡頭看如玉斯人。

低頭擡頭,俱是風光無限。

電光再次掠空時,缇嬰跌出了這個夢境。

靈力大量耗損的缇嬰,一晚上做的噩夢,不只一個。

現實中江雪禾返回客棧,掀開簾帳用手背試少女額上溫度時,缇嬰進入了自己的第二個夢境。

好冷、好靜、好痛。

夢中缇嬰發着抖,聽到周遭雜亂而激動的聲音——

“大師,這樣就能廢掉小巫女身上所有的靈力,剝走她的靈根了吧?這可是我們的巫女,她的靈根是不是能賣出好價錢,換很多好東西給我們啊?”

“這樣的話,我們村子就能換來千百年的財富堆聚、人傑地靈了吧?”

“大師,你得小心,我們的小巫女很厲害的……啊她醒了!”

缇嬰睜開眼。

天如滴墨。

她睜開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黑雲壓頂的天穹。

符咒吟唱如遙遠低迷的歌謠,環繞四方。周身動彈不得,刺骨的痛意如針一樣,在她體內亂竄,順着七脈流動,讓她越來越痛……

缇嬰懵懵。

她發現自己被平放在一個空曠的類似祭臺的地方。祭臺疊滿了符紙,村落炊煙寥寥,符飛如枯蝶。

祭臺下,跪滿了村民。他們像狂熱動物,也像信徒,用畏懼的眼神仰望臺上幼女。

缇嬰動了動手腳,低頭望着自己被法器勒出紅痕的有些肉的小孩手腕……

周圍念咒聲不斷,是村民們的聲音。

天上悶雷轟一下。

第一滴雨落下,濺在缇嬰額上。

動一下,撕裂一樣的疼痛讓她尖叫——“啊!”

小女孩刺耳的尖叫聲沒有發出,因她的嘴也被布條堵住了。

而她一掙紮,下方跪着的村民念咒聲更密了:“快、快念。不可讓她掙脫,不可讓她說話得罪神靈!”

在念咒聲中,絲絲縷縷的鬼魂從天地間飄來,一個個趴在祭臺附近,流着口水,眼饞地盯緊祭臺上的小女孩。

在一些地方,有獻祭巫女的祭祀。

有很長一瞬間,缇嬰沒有認清這是現實還是噩夢。她好像回到了那個小時候住的村子裏,回到了自己的十歲……

她回到了自己的十歲。

她被困在“十方俱滅黥人咒”中。

這一定是世間最殘忍的道門禁咒了——召來方圓百裏有怨而不散的鬼魂,與被下咒的人結印,将鬼魂身上的所有仇恨、怨氣渡到這個活人身上。

從此以後,這些鬼魂日日夜夜與此活人捆綁,日日夜夜跟随,日日夜夜糾纏。

此活人要清醒地在祭臺上被鬼魂們一個個結印,十天十夜,此咒方成,自此迎來萬劫不複的餘生。

每個被下了十方俱滅黥人咒的人,都會被剝奪掉所有珍貴的,包括五官、聲音……不死也瘋。

而布下如此兇狠之咒,如此惡念怨氣由一人渡化……某方面說,這竟然是一個帶着善念的咒術。

它獻祭一人,換得一個願望——一個美好十分的願望。

缇嬰痛得厲害,體內靈根一點點剝離,伴随着“十方俱滅黥人咒”加之她身的寒氣……

還有那些鬼魂們麻木而陰森的臉,一個個向她撲來。

她大叫:“走開!走開!你們都走開!”

可是她的嘴被堵住,她發不出聲音。

茅檐土壁間,這些鬼魂讓她冷汗淋淋、眼前金星亂濺,她看着他們前仆後繼,進入自己的身體,剝掉自己識海中的靈根……

她好像回到了十歲那一年。

她重新躺在了祭臺上,挨着那“十方俱滅黥人咒”……

恍惚痛苦之中,她聽到周圍念咒聲中,夾雜着人們虔誠急促的許願:

“願我們村子從此成為黃金臺、美人鄉,男的升官發財,女的婚姻美滿,我們村子人傑地靈,財氣靈氣百年而不滅!”

“願小巫女死得痛快點,不要折磨她自己,也不要折磨我們了。”

“快、快,把道長給的符紙多貼一貼!”

缇嬰滿臉是水。

不知是淚、還是汗。

紛紛揚揚的黃色符紙從暗空後向她灑來,符咒帶着束縛之力困住她。

與鬼魂做交易。

可是代價是她。

是十歲的缇嬰。

那些鬼魂黑壓壓的,蝗蟲一樣向她身上撲來。她在極大的恐懼和痛苦中,分不清真假,弄不清緣由。

她大聲哭泣:

“師父!師父救我!我怎麽沒有離開那個村子,我怎麽還在那個黥人咒中?師父你不是已經救走我了嗎?”

“師父,小嬰會乖乖聽你的話,小嬰再不和你吵架再不任性了……救救我、救救我!”

天幕漆黑,雷電轟然。

十歲的小女孩怎麽也等不到救自己的人。

雨水泠泠,風聲嗚咽,戚惶間,缇嬰腦海中閃現一個清拔的、帶着風帽的背影,站在山霧中,烏衣卻染雪。

她隐約生出期盼。

幻夢盡頭,發不出聲音的小女孩在心裏喊:

“師兄、師兄!”

“救我——”

“救救我——”

現實中,江雪禾打坐中,聽到微弱的抽泣聲。

他當即起身離開外間,繞過屏風,掀開帳子:“師妹?”

他單膝跪在榻上,見少女在被褥下哆嗦得厲害、呼吸艱難、滿頭是汗。生怕不好,他俯身探她額頭時,做噩夢的缇嬰突然抓住他手臂,如抱浮木一樣攀緊。

她發出泣音:“師兄……”

她弄混了自己的兩個噩夢,在睡夢中哭得快要斷魂:“你不是說要偏愛我嗎?”

江雪禾望着她滿是淚痕的臉頰,心髒如同被悶棍擊中,從來淡然的心神縮了一下。

風帽丢在榻邊——少年停頓很久。

燭火搖曳,驟然的寂靜,他慢慢俯身,是一個漫長而無聲的與男女之防的拉鋸。

他發絲落到她顫抖蜷縮的腕上:“怎麽偏愛你?”

“告訴我。”

青帳垂下,月在中天。

第 13 章 糟糕,是愛情來了

這家夥是怎麽了?

難道是受到了什麽打擊?

不會是像那些不懂事的小年輕一樣,向這個虛拟女主播表白被拒絕了吧?

真是不懂事呢,就一個虛拟形象擺在臺面上,背後說不定是個五十歲的大媽在裝可愛呢。

彥真輝大有深意地拍了拍古河勇人的肩膀:“不要往心裏去,就當是人生的積累好了。對了,我昨天練了一下你教我的動作,有一些地方我不太明白,你能不能……”

“抱歉,真輝,我……現在心情很複雜,能不能讓我靜靜。”

好吧,看來這家夥受到的打擊挺大。

彥真輝本來還打算問問加入劍道部的事情到底怎麽樣了呢,看來現在不是好時機呀。

結果這一個星期又過得很平淡,沒有任何值得一提的事情發生——哦不,還是有的。

彥真輝在鋼琴演奏上的進步水平讓小不點部長長谷川真央非常驚嘆,說他只用了一個星期,就做到了很多初學者要三四個月才能達到的水平。

這絕對是發自真心的贊嘆,然而聽到彥真輝耳中,簡直就像是在諷刺他沒有音樂天賦一樣。

除去不能摸到鋼琴的周末,彥真輝每天都有練習,以百倍成長的被動天賦來算,相當于別人練了五百天!

然而小不點部長的評價是三四個月的水平,這不是在說他音樂天賦不好嗎?

好在彥真輝心态很好,得知自己音樂天賦不佳,也沒有受到太大影響,反正我有百倍成長,大不了多花點時間呗,而且也沒想過成為什麽鋼琴演奏家,只要能複原兩三首原本世界的鋼琴曲當做自己的招牌,拿到打工的餐廳去掙錢就夠了。

可長谷川真央不知道這其中的道道,只為自己找到了一個“絕世天才”而驚喜,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在彥真輝勉強逞強的小孩子模樣早就不見了,現在是一看到彥真輝,臉上就快笑出花兒來,誰要是敢在彥真輝面前找不自在,擺前輩的架子,不用彥真輝說話,小不點立刻就會化身狂暴小野貓,當場就給怼回去。

用小不點部長的話來說,“你是天生的音樂人,那些凡夫俗子的嫉妒和怨恨根本不用放在心上,音樂的世界才是你的未來。”

這搞得彥真輝相當的無語,每次去音樂社都感覺自己仿佛背上了沉重的包袱,這讓他非常的不自在。

期間彥真輝又偶遇了古河凜一次,當時古河凜正在指導劍道部的學弟學妹訓練。

她明明生了一張狐媚的臉,卻總是神情冰冷,雙唇緊緊抿着,給人一種冷硬的感覺。

當時彥真輝就覺得有點怦然心動,很想看看當她外表的堅冰被打碎的時候,剩下的會是什麽。

彥真輝畢竟是有兩世經驗的穿越者,他很清楚自己好像是真的對古河凜有點動心了。

有的人可能會說,彥真輝明明才第二次遇到古河凜,居然就動心了?會不會太快?

這麽說的人顯然不懂得什麽叫愛情。

有的時候,愛情就是這麽突然。

其實彥真輝之前一直認為,愛情是朝夕相處之後慢慢轉變為相濡以沫,但現在他必須得承認,愛情也有青春的沖動——畢竟古河凜長得漂亮,這也是個加分項嘛。

作為目前彥真輝最好的小夥伴,彥真輝覺得自己不能瞞着古河勇人,于是找了個機會把自己可能喜歡上古河凜的事情告訴了他:“勇人,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我可能真的喜歡上你姐了。”

正在看“古橋舞”直播的古河勇人手一抖,心中早就樂開了花,但還是故作驚訝地問道:“诶?之前你不是還裝模作樣的嗎?”

“沒辦法啊,這就是愛情,一旦來敲門,我是怎麽也擋不住啊。”彥真輝語氣真摯,誠懇地道,“相信我,我沒在開玩笑,你姐姐的性格跟島國大多數女孩都不同,她從來不會裝乖賣萌,總是一本正經,嚴肅認真的冰冷外表下,到底隐藏着怎樣火熱的一顆心,我真的非常想要看看。”

越是跟古河勇人說話,彥真輝就越是發現,自己對古河凜的好感還真的是發自內心的,于是順着自己的心意繼續說道:“有的時候我甚至在想,如果我突然吻她,她會是什麽反應呢。”

古河勇人閉着眼睛想象了一下那樣的畫面,随後一本正經地道:“你可能會死。”

“是嗎?可我是真的想看啊,她慌亂的樣子,臉色羞紅的樣子,嬌滴滴不敢擡頭的樣子。”

古河勇人打了個寒戰,看彥真輝的眼神都不對了。

“想不到你居然是個抖S。”

“這怎麽能叫抖S呢,我只是對意中人的另一面感到好奇而已,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你會支持我的,對不對?”

“當然!”

古河勇人立刻挺胸擡頭:“我們是朋友嘛,而且我老姐那性格,我真擔心她以後嫁不出去會成為老姑娘,如果你願意娶她的話,我願意給你牽線搭橋。”

好的,小舅子搞定!

有這麽個內奸在,我相信我一定能夠追到你的,凜醬!

古河勇人則是心中大喜,覺得彥真輝這家夥果然是個悶騷,想當我的姐夫可不是那麽容易的,為了你不會被暴力女活活打死,我會用最嚴格的方式提升你的劍道水準的。

于是古河勇人順勢道:“真輝,我先提醒你,我姐姐性格可是很粗暴的,她一言不合就喜歡動手,如果你的劍道水平不夠的話,當心以後夫綱不振。”

“嗯,我不介意。”彥真輝想了想,一本正經地點頭。

畢竟在天朝上國,女人當家做主又不稀奇,古河凜的性格跟傳統的島國女孩大不相同,讓她當家,彥真輝一點也不介意。

“為了你的小命着想,我覺得你還是得練好劍道再說,下午放課後去我家吧,讓我看看你的劍道水平如何。”

想起自己老爹說想見見彥真輝的事情,古河勇人順勢提出了邀請。

彥真輝的腦子裏卻是另外一種想法:诶?這就要去見岳父大人了嗎?

也對,先取得家人的支持和認可,想必追求凜的難度會小很多。

第 17 章 感情發展

第十七章 感情發展

夜晚的校園還透露着一絲涼意,風吹樹葉沙沙作響。

張凡得益于洗精伐髓丹的效果,身體變得越來越好,眼耳口鼻能力得到加強,每日都仿佛有熱氣從丹田處散開到四肢心肺。

這不是,以前還勉強入口的食堂菜變得難以下咽,宿舍環境也越來越好。靈敏的五感讓張凡在黑夜中,準确看到秦瑤小心翼翼地摩擦着雙手,如玉的手指凍得有些發白。

張凡脫下西裝外套披在秦瑤身上,有些寬大的外套襯出秦瑤的小巧玲珑,黑色更顯得秦瑤清純可愛。

眼尖的張凡甚至看到秦瑤臉上逐漸泛起的紅暈,“謝謝……”細若蚊蠅的感謝聲從身邊傳來。

要不是五感增強張凡恐怕也是聽不到了,不知道是不是仙脂露的效果,秦瑤在張凡面前越顯小女兒姿态。從原先校花的高傲和矜持,到現在的羞怯主動,實在是巨大的反差。

“不用謝,不過大晚上的校花找我有什麽事兒嗎?”張凡傻笑着撓撓頭。

“剛剛,你表現得挺好的。”秦瑤又恢複了驕傲,帶着嘉獎的意思對張凡說道。

“為女士擋風是應該的。”張凡學着電視上英國紳士的動作,彎腰向秦瑤表示尊重。

誰知道秦瑤還未聽完就往前走去,“壞胚子,誰說這個了。”話裏帶着嬌嗔,惹得張凡心都酥了。

張凡反應過來自己鬧了笑話卻沒有不好意思,到是嬉笑着跑向校花,“你是去看了我的比賽嗎?”

“沒有!誰會去看啊?”秦瑤反駁道。

“那你剛才說的是什麽,還是衣服?”張凡看出秦瑤惱羞成怒,不過了解秦瑤不會因為這種事亂發脾氣,就大膽的繼續調笑。

兩人乘着月色往校園外走去。

“張凡你個賤人,竟敢勾引我的女人。”韓少東借着路旁大樹的陰影遮擋,一直偷聽兩人的對話,簡單的大腦幾乎一瞬間就确定張凡在恬不知恥地撩撥自己的女人。

韓少東想起上次自己讓光頭去堵他,說是有警察沒有得手,這回一定要找準時間多找幾個人堵他,有警察,呵,最好能把他弄進去。

藍調舞廳,嬌豔的舞娘在中間的舞臺上搔首弄姿,賣弄着敞露在外的肉體。

重金屬的音樂震耳欲聾,在燈光照不到的地方有人放開欲望搖頭晃腦盡情擺弄。

這裏是承受着所謂一線城市、現代都市帶來的壓力的人們放縱自己的地方,而光頭在這家不小的舞廳裏當保安。

舞廳門口旁的小巷子裏,光頭和一個不是很受歡迎的舞女進行着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情感交流。

“征戰沙場立功勳、為國效忠在打拼……”富有節奏感的手機鈴聲打破兩人之間和諧的交流,光頭一個刺激就軟了下去,“艹!”那種即将到達巅峰卻被一下子按住的感覺實在是痛不欲生,光頭一下子就漲紅了臉。

原本享受着歡愉的女人,在光頭突然停下來後還帶着不解,低頭一看就露出了什麽都明白的神情,白了一眼光頭用力一推,“有病,不行就直說。”

光頭還沒反應過來,女人就整理整理着裝朝舞廳走去,端得是風情萬種。“死女人……”光頭對着女人離開的方向啐了一口痰,掏出手機就打算看看是哪個龜孫子擾了性致。

光頭這個人算是個敗類,但是敗類的出類拔萃。有錢的就是大爺,從來沒有不服氣,一看是韓少東的電話立刻就回撥過去,一接通韓少功就是一頓謾罵,光頭也都一一應下,還裝腔作勢的打了自己兩巴掌。

“行了、行了,別給我裝了。”電話那頭傳來韓少東明顯帶着愉悅的聲音。

“是、是、是,您有什麽吩咐?”光頭一臉谄笑的答複着。

“上回,張凡那小子你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要不是上會有警察那小子早被我打殘了,我以後見着一回打一回。”光頭似乎全然忘記自己在張凡面前卑躬屈膝的谄媚樣子,說得好像那天真有警察一樣。

“行了,局子裏有個哥們跟我挺熟的,你到時候聯系他。”

光頭隔着電話線都感覺到韓少東那一臉高傲,“韓少,我也沒犯啥事兒啊……”

“蠢貨,到時候我把張凡騙出來,你給他下個套,讓他傷人,我再讓我哥們兒給他住進去,讓他身敗名裂。”韓少東說道身敗名裂的時候,牙咬切齒到是把光頭吓了一跳。“韓少,這張凡怎麽惹你了……”

“怎麽?你還想給他求情不成。”韓少東聲音低沉下來。

“那肯定不是啊,我光頭的心那是一心一意向着您的啊。”光頭聽韓少東語氣不善,條件反射躬下了腰,反應過來之後一臉晦氣地吐了口水。

“你我還不知道,事成之後有你大大的好處。”韓少東揚着頭看着早已不見張凡秦瑤兩人身影的校門,挂了電話。

張凡和秦瑤就這麽你追我趕出了校門,一路上歡聲笑語,到是引來路人注目。

有人感嘆郎才女貌,又有人一臉嫉妒地表示鮮花插在牛糞上。不過大晚上的誰也看不見誰,怎麽說都無所謂。不過就算張凡就算聽見了也只會霸氣一笑,有了神仙微信群他還真的是無所畏懼了。

秦瑤也許是玩得開心了,一路蹦蹦跳跳張凡的衣服也還挂在身上,臉頰上是小女兒家的嬌俏顏色。

張凡的學校處在市區,人流量一直都是市內排名前幾的地方,晚上多是出來散步鍛煉的人。秦瑤走在前面,仿佛釋放天性一般在各個小攤上都要留連一會兒。張凡就像帶着自家閨女逛街一樣,幫着秦瑤拿這拿那。

張凡雙手插在口袋裏微笑着看着秦瑤的背影,突然聽見遠處傳來的尖叫聲,還夾雜這自行車胎摩擦地面的聲音。怎麽回事,張凡在心裏嘀咕一聲,擡頭就看見有一輛綠色自行車從遠處沖了過來,看車上人的表現似乎是剎車失了靈。

“快躲開,快躲開!”張凡剛聽見車上的人呼喊,就看到不遠處的秦瑤還滿心歡喜的挑選着棉花糖的款式,對即将被自行車沖撞到一無所知。

第 17 章 如煙夫人

夜深,大街小巷輕悄悄的,唯獨打更的聲音偶爾遠遠地傳來。

洪淵習慣性地在臉上蒙着一塊黑布,大步流星,不久,就來到了恢弘的武府。然而,剛一腳踏上武府廣場,還沒走進廣場對面的訓練場,眉心突然一跳。

有埋伏?

洪淵心中一動,表面上不動聲色,繼續向前走。暗地裏卻四下打量,凝神感應周圍的情況。

血蝠王洪蝠和往日一樣,化身一只小蝙蝠靜靜地站在他的左肩。但這一次,沒有任何提醒,也許是神游千裏,也許是故意鍛煉洪淵,讓他獨自面對意外的情況。

洪淵感覺敏銳,很快,就發現了不少異樣。

左前方,約莫七八米外的花壇後面,藏着兩個鬼鬼祟祟的黑影;右側十三米外的一片小樹林內人影憧憧,起碼潛伏着十幾個人;往日這個時候已經打掃得一幹二淨的廣場上,散落着不少腳印和食物殘渣;……

洪淵膽大心細,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離訓練場越近,潛伏在黑暗中的人就越緊張,有些甚至不顧暴露的危險站了起來。

潛伏在黑暗中的人很多,但讓洪淵疑惑的是,其中有實力不俗的武者,但也有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女,甚至是年邁的老人和小孩子。互相之間,不像有什麽緊密的聯系,猶如一盤散沙,行動毫無組織和紀律。

“莫非,葉飛那惡少瘋了,請這樣一群烏合之衆來對付自己?”

洪淵迅速想起了葉飛那個惡少,但轉念一想,否決了這個念頭。葉飛那個惡少就算再白癡,也不會如此愚蠢!

這些到底是什麽人?

為什麽都這個時候了,還藏在這裏?

洪淵百思不得其解,略微沉吟,沒有再向訓練場走過去,而是突然做出了一個令血蝠王都為之意外的舉動。一把扯下蒙在臉上的黑布,跟着,走到一個花壇前,解開褲子撒了一泡尿,抖抖身體後轉身就走。霎時間,黑暗中傳來一片噓聲,緊跟着,令人震撼的一幕出現了。

正前方的一面水晶屏幕,呼的一聲突然亮了起來,在黑暗中格外刺眼,亮光正好照在洪淵身上。

“呼呼呼!”

黑暗中傳來一聲聲巨響,左前方、左後方、右方的水晶屏幕逐一亮起,很快,聳立在武府廣場上的十八面巨大的水晶屏幕全都亮了起來,放着同樣的畫面,亮光全都照在站在廣場正中的洪淵身上。

畫面上,一個黑衣人黑布蒙臉,在訓練場內獨自修煉,做出一個個駭人的動作。把重力禁制調整到三倍,扛着沉重的青銅鼎滿場飛奔,猛然加速,徑直向堅硬的牆壁撞了過去。就在人們以為他要撞上的剎那,這才不可思議地突然停下,鼻尖離牆壁只剩下薄薄的一張紙的距離,下一刻霍然轉身,身體鬼魅般速退……

十八面巨大的水晶屏幕上,同一時間,全方位播放着震撼的一幕。

這些屏幕,原本是落葉武府邀請靈武高手開壇傳道,給人們講解武技的重大時刻才開啓的。每啓動一次,就需要耗費數量驚人的晶石,一年下來都難得開啓一次。這時候,卻反常地全部開啓。

洪淵揉了揉眼睛,過了好一會才适應突如其來的亮光,看着屏幕上的身影,驚呆了!

那不正是自己昨天晚上,在訓練場內苦修的那一幕麽?

洪淵有些目瞪口呆。

“我呸,哪是什麽高人,分明又是一個裝酷的小子!”

“就是,白等了一個晚上,看來,那個高人是不會再出現了。看看屏幕上的這些動作,啧啧,最簡單的大力金剛手和國破山河掌原來還可以這樣施展,還有這樣的威力啊!”

……

人們紛紛從黑暗中鑽了出來,不約而同地給了洪淵一個白眼,随即目不轉睛地看着屏幕上的畫面。

今天一早,一個早起的雜役無意中發現訓練場幻影法陣記錄的內容後,很快就引起了前所未有的轟動,數不勝數的武者和普通人趕了過來圍觀。屏幕上顯示的畫面看了一遍又一遍,百看不厭。

洪淵在訓練場內修煉的時候,全力以赴,每一個動作都簡單有力,把速度和力量展現得淋漓盡致。雖然來來回回都是極為普通的招式,但正是這樣,反而令人更加震撼,讓衆多一向追求高級功法和華麗招式的人們驚嘆不已,見識了一種與衆不同的修煉功法。

這種功法追求純粹的力量和速度,力求在最短的時間內形成超過敵人極限的攻擊,越戰越勇,攻擊一波接一波,一浪高過一浪,猶如海面上的飓風,無堅不摧。因此,被人們稱為風暴流!

風雲皇朝內,人們把武道繁衍到了巅峰,有着各種各樣的流派。有追求極限速度的快刀流,有追求攻擊和防禦節奏的節奏流,有刀槍不入的金剛流。落葉武府所盛行的,就是快刀流,武府弟子一個個身手敏捷。洪淵所展現出來的風暴流,讓人們眼前一亮。

“啧啧,風暴流,這名字不錯。洪淵,沒想到你這麽快就出名了!”

血蝠王的聲音,在洪淵腦海裏響起,意外之餘,帶着一絲诙諧。

“出名有什麽好的?好好的訓練場,還能繼續呆下去麽?”

洪淵搖頭苦笑,他只想迅速突破到凡武五重,或者奪取純陽丹幫妹妹寒小妖治病,然後就離開落葉城這座邊城,對名利沒有任何興趣。把衣領高高地豎起來,低調地大步離去。修煉的記錄曝光後,落葉武府的這個訓練場以後恐怕是再也不合适出現了。

“哼,害得夫人等了大半天了,卻連高人的影子都看不到,都怪這個小子。你們還愣着幹什麽,還不教訓他一看,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假冒高人出風頭!”

“慢,沒我的命令,一個都不許動。思雨,你年紀也不小了,還是這麽毛躁,再不改一改将來會吃大虧的。”

“是,夫人!”

……

洪淵路過一片小樹林的時候,一陣聲音隐隐約約地傳來。暗暗轉頭看去,一輛精致的馬車停在樹林內,周圍簇擁着十幾個如狼如虎的護衛。

馬車側面,刻着‘煙雨’兩個大字,背景是一幅煙霧籠罩的山莊。馬車上的窗簾拉開了一半,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子隐約可見。一個身穿粉紅色長裙,年約二八,一身丫鬟的打扮;另一個年約三十,雖然已經過了青春年華,身上卻多了一股成熟女子的風韻,身穿一襲黑色長袍,高貴大方。一眼看上去神聖純潔,不容侵犯,仔細一看,卻給人一股魅惑到了骨子裏的放蕩,比傳說中的狐貍精還要迷人。

“如煙夫人,如水女人!”

洪淵不敢多看,以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匆匆掃一眼後就大步離去。

雖然來到落葉城的時間還不長,但他早就已經聽說了煙雨山莊的主人如煙夫人的名頭,知道那是一個非比尋常的女人,控制了落葉城的丹藥買賣。聞名不如見面,本以為,如煙夫人是一個老謀深算,一臉威嚴的老女人,沒想到,卻長得如此動人。

第 16 章 白素有約!

第16章 白素有約!

第16章 白素有約!

上班第二天,洪陽在夏陳浩和葉華的盛情邀請下,又是坐在副隊長辦公室惬意。

要喝水,夏陳浩送上。

要嗑瓜子,葉華去買…

“這生活簡直塞神仙啊!”洪陽很享受,想想以前沒有任務在龍虎山上的時候,他每天都要伺候老頭子的日子,簡直是生不如死!

叩叩叩!

辦公室門被敲響。

“洪陽,你在裏面嗎?”外面傳來白素的聲音。

“去開門。”洪陽瞥了夏陳浩一眼,同時他也坐好了身子,白素姐來了,總不能還架着腿一副大爺樣吧?

“老葉你去開門。”夏陳浩又看向葉華。

“……”葉華很無語的去開了門。

白素面色古怪的看了裏頭一眼,擡步走進。

“洪陽,你怎麽不在外面上班站崗呢?我找半天找不到你,問了外面的人才知道你在這!”白素有些幽怨的說道。

“嘿嘿,這不是老葉隊長讓我進來陪他喝杯茶嘛。”洪陽敷衍道。

接着他問:“白素姐你找我有什麽事情嗎?是不是身體哪裏不舒服了?”

說着,洪陽下意識的打量了白素兩眼。

還是标準的職業OL套裝裙,豐饒的身姿,妖嬈的腰肢,套着黑色絲襪的大長腿…一切都是那麽的誘惑人。

“沒有不舒服,哪有人天天不舒服的?”白素有點臉紅,因為她看到了洪陽的眼神在她身上不停轉,有點放肆。

奇怪的是,她并不反感。

“哦,那是什麽事情?”洪陽疑惑。

“我…”

白素看了夏陳浩和葉華一眼,有些不好意思,不過最後還是紅着臉說了:“我想請你吃頓飯!”

夏陳浩黯然神傷。

葉華大吃一驚,他和白素都是李氏集團的老員工了,還是頭一次聽說,白素要請哪個男人吃飯啊…還是主動的!

“請我吃飯?”洪陽也是有點意外。

“恩!前天你幫了我大忙,給你錢也不要,也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這不是剛好快到飯點了嘛,我就尋思着請你吃頓飯。”

白素說道:“就當是謝謝你了!”

“白素姐這就太客氣了,不過既然你都開口了,那我就不拒絕了!”

洪陽直爽的起身:“吃飯去!”

白素那泛紅的臉頰浮現出欣慰的笑意。

說實話,第一次邀請一個男人吃飯,她心裏還真是挺緊張的。洪陽答應了,她暗自松了口氣,莫名也有點說不清楚的開心…

看着洪陽跟白素一起離開辦公室的背影,葉華幽幽的嘆了口氣:“看這節奏,陽哥是要沉淪在白素的石榴裙下了啊。”

夏陳浩情緒複雜的說道:“看這節奏,我女神是遲早要被陽哥騙去暖被窩啊!”

在李氏集團附近,有一家名為‘威尼斯’的西餐廳,算不上很高檔,但至少是足夠體面了。

白素請洪陽吃飯的地點就在這。

兩份牛排上桌,洪陽動刀就開始吃。

白素則是細嚼慢咽,她的臉色從始至終都有些紅。

事實上她是不想帶洪陽來這裏吃午飯,因為這種環境,往往都是情侶喜歡的地方,只是這附近也就這麽一家像點樣子的店面…

“你好像經常吃西餐?”看着洪陽那娴熟的刀法,白素疑惑道。

“也沒有吧,就是在歐洲戴過一段時間,那邊中餐比較少。”洪陽随口道。

“你去過歐洲?”白素吃驚。

“怎麽?白素姐你不相信啊?”洪陽笑道。

“這倒不是,只是…”白素不好意思說出口,只是回想到她第一次見到洪陽時,那幾乎就是一個野人一般的存在,沒想到‘野人’還去過歐洲!

“只是什麽?”

“啊?沒什麽沒什麽,就是我挺想去歐洲玩一下的,只可惜長這麽大都沒有機會。”白素搖頭道。

“以後有機會我帶你去啊,那邊我熟得很!”洪陽說道。

“再說吧。”白素笑了笑便沒再說話,歐洲,浪漫之域,哪能随便跟人走啊?

洪陽看了白素兩眼,放下餐具笑道:“白素姐,其實就我們倆的關系,你真不用這麽客氣的,以後沒事還是不要請我到這種地方吃飯了,太破費了!”

白素一愣,我們倆的關系…

他們倆什麽關系?他在暗示什麽?莫名,她臉上浮現出一抹羞紅。

“白素姐,你怎麽臉紅了?”洪陽奇怪的問道。

“啊?有嗎?呵呵,可能是有點熱吧…”白素牽強的解釋。

“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洪陽關心。

“沒有…”

“其實有的病自己是不易察覺的,來,白素姐我給你把把脈。”

“把脈?”

“有病沒病,一聽便知!”洪陽自信滿滿的說道。

“好吧。”白素送出了自己的小手。

對于洪陽的醫術她是親自領會過的,既然他開口了,白素自然也不會拒絕,看一下自己的身體情況也挺好。

洪陽伸手,大拇指和無名指捏住白素那璞玉般的手腕。

中指切脈。

聽脈。

聽到了白素的脈搏聲,也感受到了她這肌膚的柔軟細膩…

“白素姐皮膚真好啊!”洪陽心裏暗贊。

卻在這時。

“喲喲喲!我說怎麽找不到你呢,感情是和一個小保安來這調情來了啊!我說白素,你這麽快找新歡我沒話說,可你和我離婚結果就找了這麽一個小保安,這也讓我太難堪了吧?”

一道陰陽怪氣的嘲笑聲傳來。

白素俏臉慘白,瞬間整張臉都雪白了,下意識的,她抽回了那被洪陽捏着的玉手。

洪陽皺眉,轉頭看去,只見有三個男人正朝這邊行來,為首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理着寸頭,在他左右兩旁跟着的人,則是兩個年齡差不多的人。

其中一人,臉上還有一道十來公分的刀疤…

第 18 章 宮闱禍(七)

楚晔這三天都是在各種朝賀和宴席中渡過,只覺疲憊不堪。

他面無表情地看着下面的歌舞,一動不動,如老僧入定般。

麗妃蛾眉宛轉,聲如黃鹂,奉着酒杯盈盈向前:“臣妾,恭祝皇上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新皇一口一杯酒,自斟自飲,恍若未聞。

麗妃不甘就此退下,尴尬地站在那裏,想要上前替新皇斟酒,但見到他那張拒人千裏的陰沉的臉又不敢。

忽然,一陣琴音響起,高山流水覓知音,琴音悠揚繞梁。麗妃目光如刃看向正在彈琴的劉嫔,只見她正目露羞澀看向楚晔。

楚晔不由怔怔然,想起集雪天香樓,想起阿媛驚豔到自己的铮然琴音。可這分明不是,不是。摸了摸胸口,溫涼的玉佩被嚴嚴實實地藏着,心中空蕩地發疼。

柳如煙輕推李輕雪手臂嘻笑道:“李姐姐,你瞧皇上一晚上沒吃東西呢,定是在等你的糕點。”

李輕雪輕啐了她一口:“你又知道?!”

“自然是知道的。”柳如煙調皮地道,“李姐姐才貌過人,家世了得,皇上定然先翻姐姐的牌子。”

李輕雪紅着臉道:“胡說什麽?”說話間眼神卻瞟向對面的麗妃。

柳如煙與李輕雪相交多年,自是明白她心中所想,湊近耳根,低聲道:“不過是個庶的,哪裏及得上姐姐半分。況且要不了幾天,她那個好嫡妹便要進宮當皇後了,哪裏會有她什麽事!”

李輕雪聽到皇後二字不免有些悻悻。

柳如煙又道:“我聽爹爹說,蕭家這回嫁女排場大的很呢,便是這蕭九小姐的姑姑,姑奶奶,也都生生給比下去了,絕無僅有,那嫁妝是數不勝數,鎮國公幾乎是傾盡家財。”

李輕雪聽得仔細卻并不接話。

柳如煙視她為知己沒心沒肺地繼續道:“蕭九小姐從小養在外面,如今一回來便賜婚給皇上,更是深居簡出從不露面。論世家小姐的教養作派風度禮儀怕還及不上姐姐呢。”

李輕雪這才開口道:“休得胡言,小心禍從口出!”嘴角卻揚了起來。

柳如煙不以為意:“所以呢,妹妹認為李姐姐必定會是皇上心中的第一人。”

李輕雪擡眸大膽地看向新皇。

年輕英俊,身份尊貴。

原以為進宮為妃是屈就,但今日一見人,李輕雪卻突然覺得不委屈了。

從爺爺和父親有意無意的話語中,她知道,蕭九憑其身份坐享中宮,卻也會因其身份,像她的姑姑一般注定只能與新皇相敬如賓。

心思百轉,幾眼之下,連新皇的寡言與淡漠都是好的。

這樣的人定會以朝綱為重,雨露均沾。以她的家世定然不會是被冷落的那位。如此便好,她從不貪心……。

歌舞過後,各妃嫔獻上賀禮,這宴算是散了。

楚晔甚覺疲累,哪怕是數年前不眠不休挑戰四大高手時也沒這麽累,身心疲憊至極,卻無法安眠,閉上眼便是阿媛尖銳的哭泣聲。

他不想回寝宮,只在此處找了間清靜屋子坐了下來。

劉順領着敬事房的總管太監王德貴入了內。

王德貴躬身将手中放滿綠頭牌的盤子奉上,硬着頭皮道:“皇上……。”雖然據自己一晚的細心觀察,新皇此刻心情算不得太妙,但夜色已深,該做的工作也得做啊。

楚晔微醺,望着盤子無數個寫滿字的小木牌有些詫異。

王德貴見皇上直愣愣光看不翻,一把老腰彎得隐隐作酸,忍不住提醒道:“皇上想要哪位娘娘侍寝?”

侍寝二字一出楚晔瞬間清醒了,從今往後別的女子會來侍寝,而阿媛也會同別的男子同床共枕。一想到此,腹中的酒氣竟驟然全化成了妒火。

他忽地站起,戾氣橫生,森然下旨:“傳朕口喻,溯燕有異動,着令北疆大将軍顧峰加強防守,沒朕的旨意府中不得辦嫁娶事宜,以免懈怠軍務!”

劉順呆了片刻,才道:“奴才領旨,這就去傳旨。”

出了屋門背上直冒汗。這是道什麽旨意,還有因軍務讓人全家人不能成親的,這顧将軍到底是哪裏得罪了新皇?細想之下才替顧将軍松了口氣,将軍府裏該成親的都成親了,唯有一個小兒子才十七,再等上幾年料也無妨。但皇上為何突然下了這道看似嚴厲實則無啥大用的旨意呢?這是受什麽刺激了?先前還好好的,雖說臉色不好,但這位新皇不一直這樣的麽,從入宮那天就起便冷着臉,從未露過笑,哪裏還有兒時的樣子?哦,新皇是在王德貴讓他翻牌子時,才……像是炸毛翻臉了。哎呦!

劉順捂住嘴,好像探到驚天秘密,難道新皇不喜歡人侍寝?努力回憶楚晔兒時的情形。從出生起這五皇子便是由他伺候的,七年間除了時不時被人害過幾回,身子比較弱外,還是很招人喜歡的,不見有什麽不妥之處啊。

劉順想來想去也沒能想明白。最後,皇上心思莫測,不是凡夫俗子能懂的。

王德貴眼睜睜瞧着劉順走了,屋裏只剩下他和新皇兩個。他低眉躬腰,大氣也不敢喘,幾十年的奴才生涯讓他警覺,剛才定是有什麽地方犯了皇上的忌。

垂眼之下,正好看見新皇垂在一側的手,手握成拳,手背青筋直暴。這分明是管教老公公要揍人時的情形。被皇上親自揍,那将是多大的臉面啊,同時他的小命也就沒了。

王德貴奉盤的雙手不由簌簌發抖,盤中的綠頭牌随着他心中恐懼的加深,相互撞擊起來,發出微響。

新皇睨了他一眼,快步離去,行動間明黃的衣袂飄飄,掀起一陣微風。

微風過處,怎麽就“叭嗒”掀翻了兩張牌子。

“李妃”與“柳妃”。

是皇上用內功翻的?還是被自己撞翻的?這是翻一個還是重口味地一下二個?哪個先?哪個後?哪個主?哪個次?

王德貴仰天長嘆,今日命休已。不過也有老話說道:“人不救我,我必自救”。

出了殿門,楚晔走得有點急,毫無目的地四處亂走,一直走到一空曠處,前面的禁衛軍齊刷刷跪了一地,高呼萬歲,這才發現自己已走到了宮門口。

回首一看,後面宮人侍衛跟了一大竄,見他回過頭,紛紛跪下行禮,高呼:“皇上萬歲”。

陡然清醒。

天高雲疏,宮牆巍峨。

終是困在這裏了啊,此生怕是不得自由,他的阿媛已不能再是他的了。

不久,劉順來報太上皇傳召。

太上皇楚辰霄因為病重,不再另搬寝宮,還是住在原來的地方。

楚晔一進門便聞到濃濃藥味,這樣的藥味,一天比一天重。

太醫高修遠正在給楚辰霄施針,見到他慌忙要行禮。

楚晔擺擺手,“不必了,你忙你的。”說着坐在了一邊的椅子上,靜靜地看着他施針。

高修遠已年近五旬,卻鶴發童顏,頗有幾分仙風道骨,高家世代為珉楚國禦醫,他也不例外。施完針,高修遠起身告退。

楚晔突然叫住他問:“令谷主還好吧?”

高修遠愣了愣才答:“師弟他很好。前些日子收到他信件,說已回谷中,一切安好。不過他是個閑不住的性子,又說,等處理好谷中事情,又要出趟遠門。皇上與師弟認識”

“嗯。”楚晔這才感到這個話題太過突兀,轉口問,“父皇近來如何?”

高修遠搖搖頭,“還是老樣子,太上皇憑着自己的執念硬撐着一口氣。”随後他壓低聲音說:“最多也就半月光景了。”

楚晔閉口不再言語。高修遠告退後,才慢慢走到楚辰霄床前,拖了張椅子坐下。

楚辰霄剛施完針,顯得有些精神,指了指屋角,那裏整整齊齊地放了五口上了鎖的大箱子,說:“老四送來的,說是蕭九姑娘的東西。讓你找個清靜的地方放一放。”

“若大的鎮國公府都沒地方放幾口箱子麽?”楚晔嘴上雖如此說,到底還是讓太監們将幾口箱子擡入了他的寝宮。

“晔兒。”楚辰霄看着垂目正坐的楚晔神色幾經變幻,才開口道,“老四希望這件事過後,我們能幫蕭九隐去身份,換個新的身份讓她出宮。”

楚晔猛地擡眼,原本晦暗的眸子驟然間光華浮動。

楚辰霄被下的手掌蜷了又散,散了又蜷……。

窗外夜色沉沉,黑得不見一絲光亮,屋內燭火如豆,搖搖曳曳。自己如今唯一僅有的孩子背光而坐,看不清五官神色,唯有一雙肖似自己的眼睛因他的一句話而放出異樣的神采。

原本接下來打算要說的話,在這寂廖冰冷的深宮再也開不了口。

李輕雪回屋沒多久,敬事房便派人來傳信,今日去甘露殿侍寝。

合宮上下欣喜萬分,李輕雪羞嗒嗒地由宮女們将她漱洗幹淨,打扮一新,這才坐上軟橋。

依業宮慣例宮妃侍寝一般都在甘露殿。只有極受寵的妃嫔,皇上才會去她的殿宇。

去甘露殿是不允許帶伺侯奴才的。

李輕雪一人上了甘露殿的軟橋後,被人一徑擡到了甘露殿東側殿。

王德貴早就侯在門前,見人來了,慌忙請進屋,端茶倒水,恭維奉承……,狠狠地一頓馬屁,把李輕雪哄得又羞又得意。

火候差不多,王德貴便道:“奴才這就去上禀皇上,說娘娘已在此處候着了。”

說完躬身哈腰地走了,留下李妃一人。

李輕雪環顧四周,見這裏擺設富麗,中間能容納數人的大床上錦被已鋪陳好,不由地耳熱心燙。

她在屋內坐下,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萬不能在新皇面前失了态。

遠遠地屋外傳來人聲,李輕雪心跳漸烈,人聲并不靠近,隐隐還夾雜着女子的歡笑聲,有些熟悉。慢慢地聲音消失,一切歸于平靜。

李輕雪看着鐘漏,一顆心漸漸跳得平而穩。

第 17 章

那是一輛看上去很低調的馬車,暗紫色的簾微垂着,簾布流蘇旁,還挂着兩串鈴铛。

聽見太監的恭維聲,有仆人客氣地彎腰點頭,緊接着,又一上前——

“沈公子,到了。”

從馬車裏,施施然探出一只手。

修長,骨節分明,只一眼,便能讓人看出這只手主人的矜貴非凡。

明明是京城裏,不起眼的戲樓子。

接待的卻是達官貴人,甚至還能入宮來給太後娘娘唱戲。

不用想,這棠梨館的館主,定不是一般人。

太監正腹诽着,只見銥誮暗紫色的簾被人輕輕挑起,緊接着是一雙華靴。車內之人稍稍擡眸,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宮牆紅瓦,還有皇後身邊的大太監——德勝公公。

這是一位極為年輕的男子,一襲水青色的軟緞袍,腰間環佩叩着寶刀,手裏随意撚了把折扇。

他眸光慵懶,慢條斯理地掠過那跪了一排的宮女太監,聲音裏帶了些調笑。

“都跪着幹什麽,怎麽,姨母又罵你們了?”

上次他進宮,宮中有眼拙的小太監,認不出他來,被皇後娘娘好一頓責罵。

張德勝唯唯諾諾,點頭哈腰。

将一塊白玉佩奉至男子面前。

“沈公子,這是皇後娘娘要老奴交給您的東西。”

沈星頌擡了擡眼皮。

“皇後娘娘說,有了這塊玉佩,那些不長眼的宮人們便知曉沈公子您的身份。對待公子這種貴人,自然也不會像先前那般不長眼。佩戴着這枚玉佩,公子可在春熙宮來去自如。”

春熙宮住着的,正是皇後娘娘。

“只是——”

張德勝忽然靠近了,一雙眼骨碌碌地轉,明顯是對沈星頌身邊的仆人有所提防。

年輕男子懶懶道:“不必防着子舟。”

太監立馬“嗳”了一聲,躬下腰,小聲極小:“皇後娘娘說,您戴着這佩玉時,千萬要小心何娘娘。”

何貴妃與皇後,宮中一向不和。

一個是寵冠六宮嬌奢無度,一個是前朝老臣心之所向。

二人若是能合得來,那可真是見鬼了。

先前,皇後與何貴妃的周旋中,一直是皇後娘娘占上風。

何貴妃膝下一直無子,如今皇後又懷了皇嗣,倚桃宮那位別提有多眼紅了。

只是……

張德勝又将聲音壓低了些:“何大元帥又打了勝仗,戰功累累,前幾日,剛剛加官進爵……”

何元帥,乃何貴妃之父。手握重兵,戰功顯赫。

朝中不乏趨炎附勢之人,何大元帥這一戰勝了,不知又出現了多少牆頭草。

沈星頌一向無心參與這些紛争。

出身名門世家,他又天資聰穎,生了一顆七竅玲珑心。用皇後娘娘的話說,只可惜她這個外甥不思進取,放着好好的功名不考、好好的官職不做,非要去幹什麽戲班子。

當真是閑雲野鶴,好生自在。

“皇後娘娘說,過去任憑公子玩鬧,娘娘向來不放在心上。只是這一回,公子回宮後萬事須得小心,特別是提防着何貴妃,務必保着皇後娘娘順利誕下龍嗣。”

有個母族人在身邊,總歸是好的。

然而這些話,沈星頌早已經聽膩了。

他随意應付了幾聲,手裏抛着那枚玉佩把玩。日光與清風傾落,斑駁的樹影落在男子衣袍之上。

他踏入水瑤宮。

水瑤宮裏頭的姑娘們早知館主要入宮,一個個歡喜得不成樣子。

“館主!!”

妙蘭第一個擁上來,“館主,您終于來啦。這些天我總是跟二姐姐念起您呢。我們大家都很想您!”

棠梨館的姑娘們,個個是如花似玉的年紀,自然也藏了不少小心思。

而沈星頌生得一表人才,氣度非凡,生于鐘鳴鼎食之家,更是與她們日日相處。

不少姑娘暗自傾慕館主,但是礙着一層薄面,不敢開口。

這回,館主入宮了,整個水瑤宮,是一片生機盎然。

他身邊一下圍了一堆莺莺燕燕。

院中有一顆大榕樹,日光穿過參差的葉,光影籠在是男子衣衫上。

沈星頌溫和地笑笑,忽然想起一件事。

“三丫頭的腿傷怎麽樣了?”

“太醫說好得差不多,已經可以下床走路了。”

沈星頌替對方放下心來。

一雙眼,卻不由自主地往院裏頭望去。

“館主,您是在找誰?”

“沒什麽。”

沈星頌抿了抿唇,随意應付了聲,“我去院內看看,對了,子舟,把我的東西都放到西廂房罷。”

“是,公子。”

一邊說,他一邊揮散衆人,剛一轉角,忽然撞上一人。

悶悶一聲,小姑娘猝不及防地撞到男人的胸膛上,她揉了揉微微有些發紅的鼻子,忽然聞到一陣幽香。

“沈哥哥?”

葭音欣喜擡眸,眼睛亮了亮。

沈星頌的眸光一下柔和起來。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清朗的眸底是一片溫柔的湖色,一時間,就自己的聲音也不知不覺變得格外輕柔。

“提着這麽多東西,是要去哪兒?”

葭音頓了一頓,還未來得及回答,對方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的飯籃子上:

“沒有吃飯麽?”

“吃……吃過了。”

心裏頭想着鏡容,她竟一下子犯了結巴。

上次去萬青殿內,見鏡容吃的都是炒青菜炒蘿蔔,他本來就那麽瘦,鏡無做的飯菜還這麽沒有食欲……于是葭音請教了素姑姑,做了幾道香噴噴的素菜,打算送往萬青殿去。

沈星頌笑眯眯地彎了彎身。

他伸出手,親昵地揉了揉小姑娘的發頂,聲音裏摻雜了幾分連他自己都察覺不出來的寵溺。

“原來小阿音看我入宮,特意給我做的飯菜呀。”

葭音看着沈星頌滿面春風,将飯籃子打開。

最上面一層是白花花的熱米飯,蓋子第二層,是她親手做的燒小竹筍。

葭音心裏默默:嗚嗚嗚。

她委屈地看着沈星頌,然而,對方正一臉興致盎然地研究着她新做的菜品,高興地拿起筷子,夾了一根白白嫩嫩的小竹筍。

又脆又香,格外爽口。

沈星頌又開心地揉了揉小姑娘的丸子頭。

不錯,他養的姑娘長大了,知道他路途遙遠,心疼他了。

如此想着,男人樂樂呵呵地打開飯籃的第三層,那是一碗熱氣騰騰的湯粥,此刻正緩緩冒着熱氣。

他剛準備誇贊葭音,忽然,看見鹹粥上的幾片香菜。

沈星頌目光一頓。

他不吃香菜,阿音一直是記得的。

作者有話說:

阿音:人家第一次下廚,給鏡鏡做的燒小竹筍QAQ

鏡鏡:剛裝高冷了一章,就有人搶我老婆啦,嗚嗚嗚TvT

小沈: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