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9 章 終焉完
第159章 大夢終焉完
“江雪禾!”
當江雪禾從與修士們誅仙的戰鬥中脫開身, 到達缇嬰身邊,杭古秋那點無緣由的不安終于爆發——
無情天道豈會護缇嬰?
倘若之前護缇嬰是可有可無的有情與無情的“相融”過程,此時江雪禾對缇嬰的相護, 只能是偏私。
偏私!
杭古秋雙目赤紅, 原有的一絲冷靜徹底殆盡。他發出一聲凄吼,他盯着那擁着少女結印的少年, 便不可遏制地想到自己千年來午夜夢回無數、泣血無數的噩夢——
正是因為天道不公,他才除不成魔,他才東躲西藏,他才為了掩藏身份,儒道雙修……
正是因那千年前的不公, 他才淪落至此!
杭古秋一聲慘叫:“你為何從不待我公正!”
他結束貓逗老鼠的閑暇心情,修為瞬間節節攀高, 半仙真正的實力回來,整個人氣質有變, 越來越高的修為吸收着此間所有靈氣。
半仙以下, 衆皆蝼蟻!
衆人或惶恐或敬佩或嘲弄地仰望那杭古秋恢複他半仙真正的實力,衆修士都在一瞬間感知到半仙。那半仙飄然高邈,卻怒不可遏, 結印掐咒, 道家強盛法術與儒修玄妙法術,一同襲向半空中的缇嬰與江雪禾。
缇嬰看到末日毀滅一般的強大力量。
她臉白。
“轟——”
攻擊落到二人身上,二人身前被缇嬰與江雪禾結了一個結界。結界在半仙攻擊下一瞬皲裂, 但還有餘力抵抗。
缇嬰如置身狂風驟雨最中間,氣血翻湧, 結界與自身被擊得一同後退。但她定下心神,沒有理會杭古秋, 因為江雪禾帶着她結的這個印,讓她看到凡間真實發生的事。
與杭古秋之前設出的“投設”大體不差的幻象,重新出現。
—
這一次,穢鬼林中依然魔氣重重,南鳶與白鹿野依然睡在林中,身體一點點僵硬。
但是,一重高大的白狐幻影伏于空,包裹住下方的二人。白狐的尾巴一根根斷掉,白狐上方,又有羽翅豐盈的畢方鳥與那魔氣相抗,想要保護下方的生靈,想要拖延時間。
—
這一次,千山依然開了山門,林青陽确确實實法力不濟,打不過那些穢鬼,無法救到足夠的百姓。
但是血雨腥風中,晦暗不明的街衢邊商鋪檐廊角,出現了一個黑衣少年。那少年抱臂,漆黑的眼睛盯着下方的穢鬼作亂。
當林青陽要被穢鬼所吃掉時,少年驀地出手,騰騰烈焰如龍舌飛旋,由點成面,随着少年的俯身下沖,一同襲向那些穢鬼,将林青陽身邊的穢鬼們燒得後退。
目前,除了巫神宮的封印術,除了玉京門專門除穢的持月劍,任何本事,都是殺不死穢鬼的。
這些穢鬼被火燒退,又喘息着,盯着黑衣少年,重新沖過來。
跪在地上喘氣的林青陽急聲:“小公子當心!”
“小公子?”那少年絲毫不畏懼穢鬼,聽老頭子說話,他一張娃娃臉上,浮起似笑非笑的表情,“我與江雪禾的賭還沒打完呢。江雪禾答應我,事成後讓我來千山看看,看看我未來的師門。我不過是來檢查檢查罷了,老頭子,你可莫要自作多情。”
林青陽愕然:江雪禾?!
仙人他……他……
這少年是消失許久的黎步。
黎步目中帶笑,笑中卻藏着鋒銳之色,盯住林青陽:“我未來的師父,你該不會不想認我吧?”
林青陽:……上仙又給他找了個新的、本事更厲害的徒弟。這種日子,沒有頭了,是吧?
但是,林青陽擡頭,看向街衢上那些虎視眈眈的穢鬼,看到游刃有餘的黎步。林青陽露出一絲笑,他悵然地回頭,朝着穢息濃郁的玉京門遠山望去。
小嬰、江雪禾……他們是否還好?
—
人間煉獄不假,修士縱穢不假,但亦有修士傾門下山,救援百姓,除掉這些惡徒。
正如葉穿林此時在做的事一樣。
長雲觀不多的門派中人全都下山奔波。
葉穿林行在一片灰黑間,長身挺拔,修身如鶴,一張金光長橋從識海中飛出鎮壓諸穢,何其法眼通天,引弟子們與百姓們感激、膜拜。
—
缇嬰看到這些,睫毛上的那滴懸着的淚,滴落下來。
她此時承受着杭古秋實力節節攀高的攻擊,被從天上打到地上,但她心中的一腔煩惱,平緩了下來。
杭古秋果然在騙她。
他只敢給她看一半真相,不敢給她看後半真相。他不敢讓她知道,世間惡鬼作惡多端時,亦有人反抗,有人不服,有人傲骨铮铮,絕不與惡鬼同行。
那麽她該如何救他們,她該如何殺掉杭古秋,結束這一切呢?
如今杭古秋這般厲害,那是境界遠高于她的半仙,她不覺得自己如果也是半仙,會輸給杭古秋,但她并不是半仙。
她缺的太多了,她最缺的,是漫長的時間磨砺……
飛沙走石,法術光華流連,缇嬰勉力相抗卻仍無能為力時,聽到江雪禾似乎低聲回答她:“你不缺時間。”
他握着她的手,聲音清渺,分明還在她耳畔,卻開始飄向更遠的虛空:“你擁有漫長的時間。”
缇嬰一怔。
下一刻。
“轟——”
她被杭古秋擊入黃土下,被浮灑的大片土沙埋沒。她看到杭古秋飛襲而下,她本能張臂擋住眼睛。下一刻,抱着她的雪香消失。
缇嬰視線模糊,看到杭古秋識海中飛出三道金光虛影,以破竹之勢,以肉眼看不清的狠厲,朝她襲殺而來。
她在一剎那似乎整個人與神魂都被冥冥中的命運鎖住,動彈不得,渾身如冰,感覺到這三道金光的力量,要無數倍勝于杭古秋……
她從指縫間,看到那三道虛影,面容模糊,如何也看不清真實模樣,但若非要細看,隐約能看出江雪禾的影子……
缇嬰一剎那心驚:是天道!
是一直與師兄下棋的無情天道。
無情天道鎖住了她,要殺她。而比她意識更快的,是相迎上前的江雪禾。江雪禾飛揚的黑色道袍,與那三股力量一纏之下,便被擊潰。
缇嬰急聲:“師兄!”
江雪禾無支穢的身形被打散,卻再一次浮現,迎向三道虛影。虛影面容模糊,身量模糊,于所有的模糊中,他們帶着江雪禾,一同打向高空。
天地間雷鳴陣陣,雲翳被擊得支離破碎。
而無數修士擡眼茫然:“發生了什麽?”
他們看不清江雪禾在與誰相抗,但他們看得出,江雪禾落于下風。一個個貪婪的修士們振奮起來,沖上去加入圍毆:“誅仙!解敕!”
缇嬰被壓入土中,喘息艱難。
杭古秋冷笑:“不識擡舉。”
他的攻擊從四面八方絞向缇嬰。
他看到這個總是用倔強眼神瞪他的小姑娘,搖搖欲倒,周身出現血跡裂縫。那些血才出現,又消失……
杭古秋目光閃爍:“精忠陣?傷勢轉移到他身上了?太好了……”
……那無情天道困住江雪禾的可能性,更大了。
他們的計劃出現了錯誤,但是無妨,現在還可以彌補。
而缇嬰仰望着天空中的戰鬥,她吃力地斂定心神,盤腿坐好,驟地捏碎神識中江雪禾所織的那道籠,讓魔氣出來,引入氣血經脈。
杭古秋看出來了。
杭古秋大喜:“好!成為魔女,與我堂堂正正贏一場!”
缇嬰不理會他。
杭古秋竟為了她能成魔而刻意放緩攻擊,但她心中冷嗤:哪個要變魔,哪個要成為你成仙的墊腳石。
杭古秋擁有千年的磨砺,難道她沒有嗎?
她也有整整一千年漫長的時光啊。
如今她将魔氣引入經脈,在魔氣牽動靈氣,在一片混亂中運用魔氣而增加修為。随着修為攀升,她将引入千年時光中留于此身的痕跡,融于一處,一同助她!
—
早在千年前,魔女将大夢篇贈給那位友人時,便說過,“我與他人不同”。
她的魂魄不滅。
在大夢陣中,她的魂魄不會随着輪回、時光而碾滅。大夢一遍遍沖刷于身,仙人的護持一遍遍洗掉她身上的魔氣,在千年中,她一點點被從步入混沌的懸崖邊拉回來,一點點遠離那懸崖。
而到了這最後一世,缇嬰魂魄上的魔氣已經被淨得差不多了。
她即将真正“重生”。
所以背後的敵人才會着急。
他們不想看她獲得重生,不想看大夢術成功,不想看到江雪禾功德圓滿……他們一定要将魔氣重新種入缇嬰體內,一定要缇嬰意志單薄,脾性焦躁,尖銳極端,好壞不分……
他們要她重新走魔女之路。
他們一次次将苦難加于她人生成長之路,藉着一次次危機來打磨她,來勸她——“成魔吧!”“成魔吧!”
世事帶你如此不好,世間壞人殺也殺不光,為什麽不向魔臣服,為什麽不走捷徑呢?
只要成魔,獲得無上力量,你可以任意報複你想報複的。
可是缇嬰不能成魔。
她不是好人,可她也不是壞人。
她人生每一段慘痛的經歷,其實江雪禾都有參與過。他拉着她的手,帶她一同走這條崎岖漫長、看不到盡頭的修行路;他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告誡,不要成魔,要修仙,要有道心。
她很害怕,可一直有一個人陪着她,似乎她也可以克服害怕……
缇嬰任由魔氣湧入眉心。
此時此刻,她閉着眼,在杭古秋的攻擊下,引動所有魔氣流轉,感受着千年時光的沖刷,感受着自己修為的攀升——
她引動這歲月潮流時,模糊看到千年來無數次轉世的艱難,生活的不堪。
缇嬰閉着眼。
她觀千年,看衆生,心不改,意如一。
而當魔氣湧遍她身體的每一根靈脈,每一處筋骨,當杭古秋帶着顫抖的、發瘋的聲音向她喊“魔女受死”時,缇嬰沒有停下來,她一指點向自己額心,凍住所有魔氣。
修為繼續攀升。
她進入一個浩瀚的、玄妙的境界,她看到山霧彌漫,自己于霧間跌撞而行。
這叫“頓悟”。
或者說,這是成仙的必要一步。
—
缇嬰有一個大膽而瘋狂的想法。
她要成仙。
杭古秋是半仙實力,她只有成仙,才能打敗杭古秋。而成仙,需要解開敕令。
魔女生,敕令不就解開了嗎?
她在成魔的那一瞬間,不要離開那種狀态,藉着魔力沖擊帶來的力量頓悟,進入玄妙領域,她不就有成仙可能了嗎?
也許她本身修為不夠,可她千年魂魄不滅,她其實有一千年的神魂之力加身啊。只要引動這一切,只要進入這個境界——
便是成仙!
—
“敕令解了!敕令解了!”
缇嬰成魔那一瞬,所有修士都感覺到心頭一重大石落空,無仙無魔敕令解開,那些攻殺江雪禾的修士們喜極而泣,張望着四方。
江雪禾仍被三道天道壓制。
他形容狼狽,周身盡是滲血,但是他低垂着眼看向下方的缇嬰,目中流出眷戀之意。這眼神之深之缱绻,讓圍攻他的三道天道恍然,淡聲:
“原來你不曾改。”
“原來你已經想起了一切。”
“不過是騙自己的心,也來騙我們。”
“只是那又如何?敕令只解開了一半而已,你還是随我們回去吧。”
下方,杭古秋發現了缇嬰的心機。
他狂怒不已,怎能容許她藉機成仙?
她就應該成魔,就應該死于他掌下。
杭古秋等成仙等了整整一千年,千年前他除魔,功德圓滿,本就該成仙!那是天道欠他的!
杭古秋必須殺了缇嬰——只有殺了這個世間最後一個魔,唯一一個魔,他就能登仙了!
天道之間的算計算什麽,他只要成仙,只要成仙!
杭古秋眼中赤紅洌冽,隐隐有黑色之氣在眼珠間流轉,但他注意不到,自然更沒其他人注意到。他拚命地攻擊缇嬰,要打斷缇嬰的成仙路。
他的攻擊落在結界罩上,打得雷聲震鳴,天地大暗。
這一切宛如時光流轉,宛如重新回到了千年前。
千年前,缇嬰笑盈盈地對他說,你別想成仙。
千年後,杭古秋——
杭古秋整個人陷入一種恍惚的癫狂的狀态,他厲聲:“缇嬰,你別想成仙——”
他以玉石俱焚之勢殺向缇嬰,那重結界終于不堪破開,只來得及為主人最後緩沖一下。
缇嬰:“噗——”
她顫抖着被打倒在地,戰栗着吐血。但她爬起來,仍是盤腿而坐,仍是雙目緊閉,仍不肯離開那玄妙境界,要仔細體會、要看遍大道。
要成仙!要成仙!
此時誰不瘋呢?
一心一意想成仙、捏着那一點機會不肯放過的缇嬰,她的執念,又哪裏比杭古秋輕?
她在現實中被杭古秋擊打,受傷,忍受法術加身的痛苦。她的神識在玄妙世界中奔跑,越跑越快,在濃濃大霧中穿行。
她尋找着出路,尋找着成仙入口,她推開一扇扇門,又一次次被擊退,被打傷。她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繼續跑,繼續尋找。
成仙!成仙!
而終于,在那怎麽走也走不到的大霧中,缇嬰看到了前方出現了與霧不一樣的痕跡。
她奔過去,看到迷茫山霧中,背對着她,站着一個修長虛影。
白衣拂地,身如玉竹。
她何其熟悉他,只是一個背影,她便認了出來:“師兄……”
那人側過臉看她。
缇嬰怔怔然。
她既覺得他是自己熟悉的江雪禾,又覺得他身上有更缥缈的、更玄幻的、讓人頂級膜拜的畏懼的氣息。
而她一點點明白了這條登仙大道中,站在路盡頭的他是誰了——“天道”。
他朝她伸出手。
低垂的秀目,溫和的神色。
鬼使神差,缇嬰毫無抗拒地跟上去,她不反抗他,被他牽着手走。
他帶着她走出濃霧,進入塵寰宇宙,遍觀大道。
在缇嬰仰頭看得目不暇接時,她聽到天道的淡問:
“你的道心是什麽?”
缇嬰怔住。
識海中,天道的提問不嚴厲,卻仍如長鞭般抽中她神魂,困住她,一遍遍迫她直視大道:
“你的道心是什麽?”
—
沒有道心,便成不了仙。
她一定要有道心。
她的道心、道心……
“噗!”
缇嬰再次吐血。
杭古秋實力實在太強了,缇嬰便是恢複魔女的實力,都只抵抗了三息,便被從玄妙境界中拉出來。她睜開眼,便被杭古秋壓制,被打倒在地。
漫漫黃沙埋向她。
杭古秋眼中流着光:“魔女,去死吧!”
缇嬰靜看着:那是魔氣……
杭古秋為了讓魔重現,與穢息打交道整整一千年,許是他生魔心,許是他種了魔……他這個怪物,終于把他自己折騰成魔了。
但那不重要,缇嬰透過杭古秋,透過漫漫黃沙,看得是高處被三道天道一同圍殺的江雪禾。
他似乎發覺她的難題。
在萬般艱難中,他俯眼朝她望來。
缇嬰盯着他。
萬般心酸到心頭。
萬般歡喜如燈燃。
缇嬰喃喃自語,回答天道問心:“我的道心……是你啊。”
“轟——”
缇嬰眉心光華大亮。
—
杭古秋眼中瘋狂不斷,他最後一道攻擊落到缇嬰身上,眼看這重攻擊下,魔女就要死了,他就要成功了。
杭古秋歡喜陣陣:“我要成仙了,我要成仙了——”
下一刻!
金光重重,仙樂凜凜。
下方攻擊落空,少女伸出一手,接住他的攻擊。同時,被埋于土中的缇嬰元神浮出,巨影凜凜,金光爛爛。
玉京門中萬物同喜。
天地間穢息齊齊僵住。
在這一刻——
杭古秋怔愕地看到缇嬰秀白的眉眼,看到她從術法中脫困,看到她閉着目,周身卻罩着金色光輝。杭古秋還感應到神識中的戰栗、膜拜……
此間所有修士都能感應到:“有人成仙了……”
他們呆呆地看着缇嬰。
而與杭古秋同路的修士面露恐懼,高聲提醒:“杭師兄,背後——”
杭古秋木木然回頭,背後,缇嬰高大的金光元神虛影俯望他,以望着蝼蟻塵埃的眼神,一指揮下。
天幕中,雲翳撞破,日光從被穢息遮掩的雲海間飛出,白雲黃鶴由天來。
—
如此一刻,在千山外大戰的黎步忽地凝神望天,心間無緣由的感應到來——
“有人成仙。”
“無仙無魔敕令解開了。”
—
在葉穿林那邊的戰鬥中,三冬忽然擡頭看天,看到日光滲出,天地被罩在光華衆。
三冬:“師兄,有人成仙了——”
葉穿林背對着他,只停頓一下,就道:“繼續除穢。”
—
穢鬼林中,仙音縷縷,浮光籠罩,天地同喜。
在那浮光落入穢鬼林,穢鬼林中的魔氣開始後退,躲藏。
已經精疲力盡的畢方驀地擡頭,眼中閃着淚光;被畢方鳥護在羽翼下的白狐低頭,用尾巴裹住下方的兩個人。
—
一切都似乎要結束了。
杭古秋在慘叫之後,死于缇嬰一指之下。
他倒在血泊中,仰望着缇嬰,仰望着天穹,仰望着自己眷戀希冀的一切,仰望着自己的籌算得空。
他不甘地留下最後一句:“為什麽……”
杭古秋氣息潰于天地。
玉京門中,衆人全都呆住。他們怔怔地看着新生的仙人,同路者欣喜,道不同者惶恐。他們的命運似乎在杭古秋死後要發生變化。
而就在這時,江雪禾周身忽而凝起萬般金光。
這重過于強大的力量,超過了仙人誕生帶給他們的震撼。
他們擡頭,見三道虛影更快地絞殺江雪禾,然而那三道虛影好似一下子變弱了,竟讓江雪禾從中掙紮了出來。
江雪禾懸于高空,看眼下方衆生,一道玄光浮于他掌間,他淩空劈向整個玉京山。
山海震動!
天搖地裂!
衆生聽到江雪禾淡漠的聲音:“玉京門竊取天闕山整整一千年的氣運,該回歸天地了——”
玉京門弟子齊齊:“住手——”
玉京門掌教沈行川在打鬥的狼狽中擡頭,看到江雪禾術法高深,一擊之下,天地旋轉,被掩藏在玉京山陰面的“黃泉峰”現世,周遭環境發生變化。
江雪禾再擊——
黃泉峰轟然與玉京山脫離,山石凜落,飛沙走石,這座大山,向下方摔去。
玉京門弟子們厲聲:“不要——”
山毀了,氣運被奪走,玉京門整整一千年的氣運全要歸還。可是江雪禾又是誰?他憑什麽要玉京門歸還氣運……
他們看到江雪禾如今實力何其強盛,似乎在缇嬰成仙後,他的所有力量都回歸了,他開始處理一切了。
那三道虛影,被江雪禾扣住。三道虛影齊齊擊向他,他身上光華明滅,衆人發現原來還看得清的打鬥,此時已經完全看不清了,甚至多看幾眼,都要目生血淚,頭暈眼花。
同時,江雪禾張手拂向天地。
他修長的手指擦過諸天萬象——
塵寰間,一切都在消退,穢息全都跟随上他,被他扣押;魔氣全都從地面上浮起,從穢鬼林沖被迫拉出,跟上江雪禾……
江雪禾周身籠罩着他人看不清的光影。
天地崩裂,日月光碎,穢息與穢鬼慘叫着被吸走,衆人紛紛躲藏。
沈掌教吩咐:“定神,開結界,躲!”
沈行川艱難地抵抗着來自更高力量的碾壓,似乎對方随意眨眼,就能吞噬他這樣的穢鬼王。但是很快那力量消失,沈行川擡頭,怔然——
他看到玉京門的無支穢都被江雪禾帶走;但是江雪禾放過了他。
同理,還是花時拚命保護着的陳子春。她哭泣着跪地求饒,只在一息之下,困住她竹簍的力量便消失。
他們全都怔怔然看向高空,他們似乎都在此明白了——
天道。
—
江雪禾最後,俯眼看了一眼剛剛成仙、尚在虛幻境界中神識不定的缇嬰。
他眼神缱绻難言,幾多不舍。
但他很快收回了眼神。
他有自己要做的事。
無仙無魔的敕令,其實是兩道。魔是一道,仙是一道。當天地誕生魔,敕令只會解開一半;當誕生仙,敕令才會真正解開。
江雪禾将自己所有的期待放在了缇嬰身上。
當他千年前開啓大夢陣時,他便将自己所有的希望放在了缇嬰身上。千年之後,他若渡不了她,與她一同堙滅,滿足了無情天道的願望;他若渡得了她,她若成仙,他的敕令解開,他所有千年的修行,皆會反饋于他身。
他将恢複所有實力。
他将終于可以勝過那無情天道一籌。
這出戲,他演得太久了。
去年歲末,他心碎如死。缇嬰一句“你去死吧”,熄滅了他所有希望。
可他仍要助她。
他要助她得到靈根,助她成仙,助她能擁有戰勝青木君的可能,助她不會再被天道算計。
那夜他被困在封仙陣中,百求無果,十死無生。
似乎無論如何掙紮,他都必須一死謝罪。而他又實在渴望缇嬰,即使身死,他也想要回來找她。
所以他選擇了無支穢……
但是當江雪禾決定銷毀一切、骨血也一同碾磨時,他在自己的識海中,發現了一重從未被他注意過的“封印”。
那時白骨無形,骨上染血,他窺探自己的意識海,看到被“封印”的那重記憶,心中難堪,無人能知。
“鬼姑”在他年少時封印了他一段記憶,而江雪禾直到死前,直到消失前,他才發現這個。他在“記憶”中看到了缇嬰,他知道缇嬰也一定被封印了同樣的記憶。
那夜遍山鬼影重重,缇嬰問他願不願意和她在一起。
他心碎難堪,恨不得立刻應她,又知道自己回不了頭。于是,江雪禾只能把希望,放在了一段被封印的“記憶”上,将籌碼放在了這裏。
江雪禾在自己的“記憶”上下了一道咒——
他将用自己所有的記憶與私愛,做出交換,換得無支穢的力量;
可他被封印的記憶,一旦有朝一日被人喚醒,天地就要歸還他所有的記憶。
—
自記憶迷宮走出,江雪禾其實恢複了所有的記憶。
他賭贏了。
但他只賭贏了一半。
他心知肚明自己的計劃,要瞞天地,要瞞無情天道——
他必須做出與無情天道“相融”的模樣。
無情天道亦是天道,對方可以感知他,他必須既像江雪禾,又不像江雪禾。
他将心愛的姑娘看了一眼又一眼,但他其實一眼不敢多看,一念不能多想。
他在與缇嬰告別。
在從記憶迷宮出現的那一刻,每時每刻,每一個眼神每一句話,他都在與自己的心中人告別。
他早已說過——他要給她完美的一生。
—
索性他給缇嬰的愛實在太多了,只要稍稍變化一點,便可以瞞住所有看客。
他要欺瞞一切。
要瞞到……他心愛的小姑娘,成仙那一刻。
他的力量恢複天道層次,他終于可以封住無情天道。他将帶着天地間所有的穢息、穢鬼、無支穢、魔氣,還有與自己糾纏的無情天道一起走……
他要回千山。
他要将無情天道消融掉,要将無情天道拉入混沌中,又将毀滅一切的混沌封于千山。然後,他将封印千山,用千萬次對抗與戰鬥,在混沌中殺掉所有的無情天道。
歲月輪轉,天地無恙,那不知何時才會到來的未來,是他的“大夢”。
而今,他只能……
萬般穢息随着江雪禾進入寂滅,天地生靈悲泣,江雪禾置身其中,在與無情天道的打鬥中,身體出現傷痕,面上浮現血絲,但他置身寰宇間,他知道自己一定會贏。
只是有些不舍。
封印千山,封印天道與外界的聯系,自然将再也見不到缇嬰了。
萬千歲月在他眼前浮現,他垂着眼,不看不聽,不生妄念。
而在萬物歸寂之時,他忽聽到少女一聲高叱:“大夢陣起——!”
江雪禾倏地擡頭。
他的手腕間,綁着一截少女發帶。而今,在他被拉入混沌間,這根發帶,一端纏着他的手腕,一端纏在了……
少女艱難無比地,以劍抵擋所有飓風、所有飛沙、所有法術沖擊。
她艱難地穩住自己的法術,擡起臉,漆黑的眼睛盯緊他。
她驅動牽連二人的陣法:“大夢——”
—
“大夢陣”獨屬于江雪禾與缇嬰。
那是千年前江雪禾護持缇嬰之陣。
而魔女缇嬰,在大夢術中加了一些別的東西。魔女加入了對兩人神魂的牽連之術……
當年那個徘徊于山海間,靜望着天闕山的廢墟的少女,望着那個仙人。
她創下一門術法。
她沒有留給他,只留給了自己。
她在術法中藏下一個秘密——“我想挽留你。”
“我想和你在一起。”
—
凡間衆生茫然。
他們聽到仙音,又見到山從高處跌落,還看到飛沙走石,日與月一同快速變化……
然而這一切都沒有波及到凡塵。
只是穢鬼消失了,只是無支穢消失了。
在人流喧嘩中,葉穿林忽而感應到什麽,驀地擡頭,向飛雲滾滾的天際望去——
天涯再聞大夢起。
這一次,會發生什麽呢?
—
寰宇虛空,江雪禾帶着無情天道們,一同被困入千山中。
他望着手間發帶另一端的少女,看到天道間的打鬥在她身上留下傷痕累累,她已經成仙,可她無法抵抗這些天道之間的争鬥,甚至,江雪禾已經無法替代她……
他自己為了壓制天道,已經遍體鱗傷了。
少女面容慘白。
這不是她該去的地方。
江雪禾怔怔看她,他伸手要碰觸發帶。缇嬰卻好像感應到一樣,尖聲:“你要是摘掉這個,我就不會理你了!”
她擡起眼。
漆黑的眼中點着血淚,這盡是要抵抗混沌吞噬之力的代價,是她要參與天道之間鬥法的代價。
缇嬰盯着他:“我不會等你!永遠不會等你!”
江雪禾心間驟縮。
她的狠,決然,冷酷,他體會了不是一次兩次。他知道她有多麽心狠,他怕她真的言出法随。
江雪禾盤坐于虛空混沌間。
千山吞噬着他與無情天道,他的神識與無情天道已經俱化,在他身後浮起肉眼看不清的鬥法光影。正是這鬥法,引得混沌門開,生靈勿入。
這不是缇嬰該來的地方。
江雪禾凝望着她,看到她身上的傷,他輕聲:“小嬰,回去吧。”
缇嬰睫毛顫抖。
江雪禾垂下眼:“你等我……等我融掉一切,我會去找你。”
缇嬰:“不。”
她抵抗着萬般無形攻擊,她知道他無能為力幫自己,他身上此時的傷痕比她還要多。她好像又回到了登山救他那一日——
血肉消融,骨肉難支。
那是她最深的畏懼。
缇嬰在大夢陣的加持下,藉着兩人手腕間發帶的力量,努力地朝他走去,朝他伸出手。
江雪禾別過眼。
萬千幻象在大夢陣中浮現。
最初的江雪禾,誕生時,與其他無情天道并無區別,是千年前的缇嬰發現了他,好奇地跟上他,給他取名,帶他去千山居住,奔波于他的生平;
在最初的仙人跟着缇嬰入輪回後,一次次的磨難,一次次的被惡吞噬。
千年時光的演變,這樣的緩慢,又這樣的悠長。
缇嬰怔忡間,看着這些幻象。
她從沒見過,她從不知道……
江雪禾垂着眼睫,睫上似有淚意。他溫柔的,安慰地看着她:“回去吧,不要跟着我。我會去找你的。”
萬千幻象也是無情天道想攻他心房的工具。
他抵抗着這些。
他朝她微笑:“我不是說過,終有一日……”
“不!”缇嬰堅定拒絕。
她看到他眼神渙散,看到他遍體鱗傷,她何其悲怆,何其傷心。只有她艱難地要步入這片混沌,要決然地追随他,只有她不舍得。
她高聲:“我不要!你去哪裏,我去哪裏!我再不要和你分開了,我再不要看着你消失在我面前了!”
江雪禾睫毛顫抖。
他被混沌所傷,可他又已恢複天道之力,他努力施法讓那些可怖力量不要傷到缇嬰,想讓缇嬰離開。
但是他聽到少女哽咽的聲音:
“不是你說過嗎?無論用怎樣的手段,無論怎樣扭轉真心,無論怎樣颠沛流離,我們都可以在一起嗎?”
江雪禾施法的手微微顫抖。
他忍着自己所有的不舍與流連,聲音微微發抖:“你不明白嗎?
“我不知道我何時能消融掉其他的力量,我要将千山封印,再也不出去了。除非我成功,除非我贏了一切……
“你年紀尚小,如今又成了仙,人間海海浮塵滾滾,正是你該去的。你做什麽要跟着我?要和我綁在一起?
“封印後的千山什麽都不會有,也再也出不去了。這不是你這樣年紀的孩子應該去的地方……我教你法術,帶你修行,助你成仙,難道是為了讓你跟我一起封印嗎?”
缇嬰驀地擡頭看他。
她烏黑的眼睛中露出堅定的神色:“我在成仙最後時刻,看到的那‘天道’,就是你,對吧?
“你就是在領我走最後一段路,要成全我……你早就想好了要我成仙的每一個步驟,是不是?”
混沌間,萬物漆黑,千山大開,已到了邊緣,若是再不送缇嬰離開,以她的執拗,也許她真的會和江雪禾捆于一處。
她還這樣年少……
江雪禾閉上眼,狠心不答。
他不答,缇嬰卻不放過他,缇嬰問:“你問我的道心是什麽,那你的道心是什麽?”
缇嬰厲聲:“難道沒有我嗎?”
她抵抗着這一切,她努力走向他,她判斷那些幻象,打破那些幻象。她什麽也不要,她就要他。
缇嬰聲音帶着哽咽:
“我做到一切了啊。我成仙了,我救了師父了,南鳶和二師兄也在我大夢術開啓時就複活了啊。我誰也不欠了,我只想跟着你。我早就說過的話,那時候你還很開心,後來我問你整整兩次,為什麽每一次你都不肯呢?
“我為了你脾氣變好了,不和別人吵架了;我為了你,不再怕鬼,你死後我希望你有魂魄,曾經畏懼的變成了我後來期待的。我不管你是不是要為我好,我只要你!你問我道心是什麽?那你的道心是什麽?
“你的道心裏,難道沒有我嗎?!”
她這樣哭着問他。
江雪禾低垂的眼睫,緩緩沾上了水漬。
他很久不說話。
缇嬰哭泣。
半晌,他驀地睜開眼。
當混沌中新的攻擊要落在缇嬰身上時,他擡手,為她擋住了。缇嬰怔忡擡眼,見他朝她伸出手。
缇嬰目中光流動。
塵嚣巨浪攻擊一重又一重,天地崩裂發生于此間時時刻刻。缇嬰藉着二人間的發帶,跌跌撞撞地跑向他。在他不抗拒之後,她終于撲入了他懷中,被他攏袖抱住了。
她聽到江雪禾微顫的沙啞的責怪聲音:“你這個……任性的小嬰。”
他抱住她,低頭,緊緊将她攏入懷中。
一切碾滅又複生,一切複生再輪回。混沌間如此可怖,缇嬰聽到他的低柔輕嘆聲:“……我喜歡你的任性。”
—
那日,黃泉峰落地,形成一座無名新山。
玉京門失去黃泉峰,仙山緊跟着從半空中跌落,氣運大傷。沈掌教封山,問責,殺敵。
這場收尾之戰,用了大約一月時間。
曾經的“千山”消失了。
如同從來沒存在過一樣。
新的無名新山上,慢慢來了新的人定居。
新的人,有林青陽,南鳶,白鹿野,黎步……
他們為新的山,取名為“天闕”。
—
時光如此短暫又如此漫長。
溪澗間的飛流聲,石壁後的鳥鳴啁啾聲……
這一切,将缇嬰從昏睡中醒來。
她怔怔然片刻,坐于石榻上,醒來便張口喚:“師兄。”
師兄沒有第一時間出現于她面前,她心中微有怒意,她聽到外面的鳥鳴中,便胡亂翻找衣服,穿妥後出門尋人。
走到門口時,缇嬰晃了一下神,才想起來如今事情:她正在千山。
可是千山被封印了,消失于塵寰間了。千山變成了一片混沌,是江雪禾與那無情天道相鬥相融的地方。
只是她醒來卻不見天地漆黑,反而鳥語花香,溯玉飛瓊……這應當是江雪禾給她做的“幻影”吧。
缇嬰立在石門邊,看到不遠處江雪禾盤腿坐于林間一煉丹爐前的背影,才慢慢放下心。
“煉丹爐”大概也是幻影,應該是他與無情天道的相鬥……他不想她看到那些慘烈,那她就看不到吧。
缇嬰悶悶不樂:“師兄!”
江雪禾回頭。
他坐于綠竹下,一身清白,半身雪骨。
他輕聲:“醒來了?”
缇嬰一聲不吭,走過去,毫不在意地就坐于他懷中,抱住他脖頸,将臉埋于他頸下。
她聽到他輕輕嘆了口氣。
他擡手為她整理發絲,又撫摸她面頰,柔聲:“不是睡醒了嗎?怎麽又要睡?”
缇嬰悶悶道:“我沒有睡醒,我做了噩夢,醒來沒見你,我不開心。”
江雪禾專心地為她整理衣容,聞言問:“什麽噩夢?”
缇嬰怔了怔。
她說:“好長、好長、好可怕的夢……”
夢中情形有些吓人。
缇嬰道:“我不想說了。”
江雪禾溫聲:“那就不說了。”
他道:“你再睡一會兒?”
缇嬰:“……嗯。”
她坐在他懷裏,被他摟抱着,被他拍背哄睡。這一切一切,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
缇嬰埋于他懷中,卻沒了睡意。
江雪禾自然清楚。
他輕聲問:“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缇嬰搖頭。
江雪禾:“縱我能模拟出日月星辰,模拟出人間四季,可這些都是假的。你已成仙,你的法眼可以看破虛幻。我将你困于此處,不知何時才可以離開這裏……你師父、二師兄、朋友都在外面,到他們老死,你也許都見不到他們了……你真的不後悔嗎?”
缇嬰抱緊他脖頸。
她小聲:“我早就說過,我願意和你歸隐。我不怕的。”
江雪禾低頭,凝望她。
他望她半晌,她閉着眼不理。
好一會兒,她不快道:“幹嘛這樣看我?”
江雪禾微笑:“昔日不敢看,此時才敢放縱。”
她哼了一哼。
她又聽他哄她:“小嬰,睜開眼,師兄變個戲法給你玩。”
缇嬰懵懵睜開眼,見他單手結印,一切幻象破開一角,露出混沌漆黑吞噬的面貌,但只一瞬,那又被他用幻象掩蓋。缇嬰看到“千山”的山門打開,他揮袖間,一重山聳立于遙遠雲端。
缇嬰模模糊糊覺得熟悉,不禁坐直。
她道:“天闕山!”
她眼中露出驚喜靈光,抓住他的手:“是不是師父他們,二師兄他們……”
江雪禾朝她颔首。
她當即歡喜無比,得知自己走後,他們還活着,還到了那座古山上,實在是一件太好的事。
她看得目不轉睛,藉着師兄的法力,悄悄窺探山外的冰山一角。
而她聽到江雪禾幽靜清雅的溫和話語:
“千年來,我天性磨滅,凡心生就,流連人間。我畢生所修,皆在學如何護我所愛,不損他人之愛。我想我大約喜歡這裏,但我偏愛的,是有你在的紅塵……風吹桐花落,雲過清雨飛。一日徜徉,煙火喧嚣,萬物再生,之後又會是新的一日。人們于清晨聽鐘鳴掃葉,無靜夜望星海浮光。每個人都會做夢,有噩夢,也有美夢。一個個大夢,串連成百味人間。我也會贈予你‘大夢’。
“你問我,我的道心是什麽。我的道心,是觀衆生,看滄海……而你。”
虛假的日光從枝葉間落下,光斑閃爍。
他俯下身,于她額上,落下一吻:“你是我寰寰塵世間唯一的私心。”
缇嬰被抱于他懷中,露出笑容,仰望他。
她又喚他一起看那“天闕山”,少女稚氣又歡喜:“千年前,我就和你坐在這裏,拉着你一起看天闕山呢。”
缇嬰與江雪禾一同擡頭,看那隔着時光與距離,與千山遙遙對望的天闕山——
隔着時光,遙遠的愛從未離去:
“天闕之畔,靜水在側,猶記小嬰初見,毓秀有容,世間無二。天闕傾覆,天亦有怒,天亦有偏。吾見蒼生之求,亦知吾妹苦極。吾欲重定天地之序,亦索尋吾妹。遂滅諸魔,鎖仙路,賜大夢。”
“人生一場大夢,我以心血為祭鑄我大夢陣起。夢見山河重整,日月輪回,生死交替,故人再歸。人生一場大夢,我以隕滅為祭許我美夢成真。夢見師兄夢見我,夢見過去夢見未來,夢見大夢戰勝一切,一切的一切重開不敗!”
兩山相望,便是永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