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一招

洛城,修真界最繁華的城市之一。

住宿一日需得上百靈石的天香樓早已被包了下來,或有闊綽的修士對此不滿,在看到清流劍宗的标識後也只是拱拱手,識相離去。

雅致精巧的頂樓別間內,忽傳出一聲怒斥——

“真是荒唐!”

身着紫裙的豔麗少女丢下傳訊玉簡,神色不愉。

坐她對面的白衣男子掩唇輕咳幾聲,蒼白的面上泛出不健康的紅暈,他緩了緩柔聲問道:“不知是何事惹絡因師姐不高興?”

柳絡因忿忿道:“方才張師弟傳訊,說是在內門大比上有個極美的女弟子,光憑着一張臉就已讓十餘人自願認輸!”

修士的身體經過靈力淬煉,容貌都不會差,但要說露一張臉就能讓對手服輸……

他們可是最心高氣傲的劍修!又不是看臉的合歡宗!

她皺眉道:“這種事傳出去,豈不是讓別人看我們清流劍宗的笑話!”

謝覓安彎了彎唇角,溫言安撫:“那是因為你不在,若張師弟所言屬實,大概是因為那人用了迷惑心神的法寶吧。”

這話讓柳絡因很是受用。

論身份,她是掌門之女,論天資,十九歲已經築基巅峰,十年內有望結丹,也就邊上的謝覓安比她強。

那女修再怎麽風光,也是因為他們這群真傳弟子都不在,沒有對比罷了。

她哼了一聲:“現在的弟子不好好練劍,成日裏只知道偷奸耍滑!便是如謝師弟你這樣的天才也如此刻苦,她們那些笨鳥卻不知道先飛!”

聽到這裏,對面謝覓安掩着唇又咳嗽起來,氣息也錯亂了一些。

柳絡因趕緊為他遞上一粒靈藥丸喂下,滿臉關心:“謝師弟身上的傷又疼了嗎?要不我們再在此停留半月?”

謝覓安皺着眉勉強開口:“不礙事,歇歇就好,不能耽誤大比。”

前陣子他們這群內門弟子去清繳魔修,謝覓安獨自外出時被對方暗傷,至今未愈。

再加上這次的論劍會提前兩年舉行了,所以他們便動身返回宗門。

幫謝覓安叫來醫修後,柳絡因打開傳訊玉簡,幹脆利落地吩咐下去——

“這次內門大比,除靈劍外禁用所有法寶!”

剛露面,溫雲又被圍觀了。

連續挑翻十名對手,其中四個主動認輸,六個被她劍鞘直接打下臺,她是這次大比毫無疑問的最美黑馬。

與她的美貌齊名的,還有對她身家的羨慕。

且不論那把讓人眼睛看得滴血的寒鐵髓劍鞘,光是那件讓所有女修都移不開視線的蛟衣,以及那件讓人無法靠近的防護法寶……

各峰元嬰長老都沒見過這樣的寶貝。

也是在數位落敗弟子的解釋下,他們才知道溫雲可怕的不是臉,而是身上這些防禦法寶。

也不是沒人想着保留靈力不攻擊她,然而等在原地的結果就是……溫雲猝不及防地一劍鞘劈過來,利落地把人打下臺。

有輸了的弟子絕望道:“主動出擊打不動,不主動又要挨打!這怎麽贏?”

“溫師妹硬成這樣!難不成是王八變的嗎?”

許挽風:正解!

也不乏落敗後泛酸的:“這算什麽本事?不過是靠着長輩賜下的法寶壓制罷了,我上我也行。”

聽到這裏,許挽風不樂意了,扇子半遮着臉陰陽怪氣:“原來閣下這麽能耐呢?可我怎麽記得你跟她打那場,足足使了一百二十張符篆,七件法寶呢?”

“……”

在各種議論聲中,領了號碼牌的溫雲又上臺了。

就在衆人備好小板凳跟瓜子,正打算又看一場王八戰術時,邊上負責維持秩序的長老忽然飛身上臺。

“這兩日的比試中,有某些弟子過于依賴法寶,讓本次內門大比失了公允,既是劍修就該以劍論高低。”

他目光淡淡地掃在溫雲身上,似有不屑:“經各長老裁定,本次內門大比禁用一切法寶符篆!”

此話一出,底下的弟子們愣了愣,随即面色大喜。

尤其是溫雲的對手,樂得仰天長笑。

“哈哈哈溫師妹,你靠着法寶走到如今,可惜今日好運就要到頭了!”

說完,他從身上摸出厚厚一疊符篆交出去,又把十餘件法寶褪下,只手中緊握一把劍。

“外物皆浮雲,我命由我争!溫師妹,拔劍吧!”

溫雲靜靜地看着這位師兄,而後眼睛微微垂下,将三件化神法寶收起。

下一刻,皓白手腕握住了漆黑的劍鞘。

“築基中期。”

溫雲眨了眨眼,聲音極輕——

“二。”

這聲音被對面的人捕捉到,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這是何意,溫雲動了。

纖瘦的身影快得像一道白色閃電,手中劍鞘一劈一刺,兩招絕妙的劍術化繁為簡,在空中畫出利落幹淨的兩道黑色殘影。

下一刻。

被劍鞘抵着眉心的男弟子腿上一軟,緩緩跪坐在地上,眼中盡是不可置信:“怎麽可能這麽快……我還沒運出靈力就敗了……”

溫雲并不理睬,櫻唇微啓,聲音平靜:“下一個。”

接下來的對手是築基巅峰期,溫雲只三招便将對方擊落臺下。

築基初期,一招擊敗。

築基中期,又是兩招落敗。

……

此刻臺下已是一片寂靜。

所有人都仰頭看着臺上那少女,先前心中生出不服通通化作驚懼。

臺下某人艱澀開口:“她……都沒有用靈力對嗎?”

“是的,她沒有用靈力,沒有拔劍,僅憑三招基礎劍術就已擊潰八人了。”

簡簡單單的三招,一挑,一劈,一刺,在場的每一個劍修都會用。

然而沒有人出劍的速度比她更快。

這是屬于原身的劍術,是真正的劍道天才的劍。

她被謝家藏匿了十五年的光,如今終于肆意亮起。

溫雲站在臺上,此刻的風越發迅疾,她身上白裙也被吹得飒飒而起,那頭挽得散散的墨發飛散一縷。

她也懶得撩,視線平波無瀾地垂下,從底下人面上掃過。

“還有誰?”

被視線掃過的人皆是下意識低頭,竟無人再敢應戰!

溫雲懶懶的:“好,那我就——”

“且慢!”

就在這時,一柄劍忽然由遠處飛掠而來,劍身帶了熾熱的火屬靈氣。

劍上躍下一人,他爽朗大笑:“這次趕上熱鬧了!這位師妹好生張狂,讓我來會會你!”

他懶得同其他親傳弟子同行,索性自己禦劍歸來,卻沒想遇上這麽有意思的一幕。

火屬靈劍落入他掌中,男子眉毛一揚:“我乃第三峰大弟子陸千遂,想來師妹有所耳聞。”

溫雲回想了一下,實話實說:“沒有。”

臺下衆人:“嘶!她居然敢打親傳弟子的臉!”

那可是陸千遂,金丹期的親傳弟子,當初外門衆人最愛圍觀的就是他了!

陸千遂目光灼灼:“這位師妹果然夠狂傲,之前無人能讓你拔劍,如今我來了,拔劍吧!”

溫雲靜靜看他,然後搖頭。

“不必。”

這人雖然是金丹期,但是還沒必要用魔法,而且對方既然是第三峰的大弟子,她好歹也該為別人留點面子。

然而些話卻像是惹惱了陸千遂,他面色沉下去:“你看不起我?”

溫雲微怔,解釋:“不是……”

“既然不是,那就拔劍!”

少女沉默片刻,白淨的臉上神情略顯疲憊,而後點點頭:“既然如此,那就成全你吧。”

溫雲拔劍了!

所有人都來了精神,緊緊注視着她的手。

寒鐵髓制成的劍鞘在陽光下反射出低調卻又奢華的光輝,幾乎讓所有人為之目眩神迷。

這樣的劍鞘,與之相配的定是一柄神兵!

在所有人熱切的注視下,溫雲慢慢地接開劍柄上纏着的厚厚一層黑色布帶,然後從劍鞘中抽出了一把……

不是一把,是一根。

一根漆黑的,彎彎曲曲的燒火棍。

那根木棍連木劍都算不上,無鋒無刃,上面也沒有一丁點的靈力波動。

“你耍我?”陸千遂的表情極其難看。

溫雲并不解釋,只用一個古怪的姿勢手握燒火棍,正色道:“陸師兄,請!”

陸千遂心中憤然,執起劍縱躍而起,金丹期的修為驟然展開,強烈的靈氣引得劍身微顫,熾熱的劍招攜帶火光直奔溫雲而來!

臺上的溫雲卻不閃不避,依舊拿着那根燒火棍,嘴唇快速張合念出咒語——

“……擊飛術!”

在陸千遂的劍即将碰到溫雲時,一股莫名的沖擊力突然迎面襲來,竟将他重重擊飛下臺!

陸千遂躺在地上,半天沒緩過神,周圍亦是一片寂靜。

過了好久,邊上才有人忍不住竊竊私語。

“陸師兄竟然一招就落敗了?溫師妹的實力原來這麽可怕嗎?”

“都說她沒有修為,但我覺得她應該是用了隐匿修為的法寶,方才那道擊飛陸師兄的劍氣,沒有金丹期絕無可能!”

“可是她才十五,怎麽可能金丹期!世上有一個謝覓安就夠離譜了,怎麽可能會有比他更逆天的人!”

“但是她的确一招擊敗了金丹期的陸師兄啊。”

……

陸千遂并不理會旁人議論,捂着悶疼的胸口艱難爬起來,見了鬼似的盯着溫雲。

“你到底是何境界?”

他絕不相信她沒修為!

溫雲慢條斯理地将接骨木魔杖放回劍鞘,緩緩擡起眼皮:“凡人境界。”

作者有話要說:  溫雲雲:我只想快點打完回去削魔杖,你們卻一個個硬要我裝逼。

第 10 章 王八計恐怖如斯!

兩個老王八下手夠狠,三兄弟如今都趴着嘔血。

溫雲剛擰幹帕子幫大師兄擦完,三師兄又悶哼一聲噴出血來。

唯獨二師兄精神甚好,不知道從哪兒摸出面鏡子照着,苦中作樂:“要讓我那些紅顏知己見了我如今這幅凄美模樣,怕是個個都要心疼死了。”

溫雲想了想決定不替他擦血了,就讓二師兄保持凄美吧。

萎靡了兩天後,三人總算好些了。

“我們必須要守住第十峰,不能讓師父在閉關的緊要時候被擾。”越行舟臉色略蒼白,聲音卻依然沉穩。

許挽風:“要是當初收了徒弟就好了,也不至于落得無人可用的境地。”

白禦山也沉默。

邊上的溫雲開口:“我可以去。”

“不,你不可以。”越行舟立刻反駁。

白禦山抱了劍,也憋出兩個字:“不行。”

許挽風也看了過來,正色道:“雖說溫師妹你也曾是少年天才,但是今時不同往日,不可冒險。”

“你的對手中有不少都是金丹修為,你現在真不是他們對手——”

許挽風話音尚未落下,溫雲的手忽地一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起身邊漆黑木棍,最後精準點在他的咽喉處。

她速度快得可怕,因為沒有任何靈力波動,所以更讓人防不勝防。

越行舟眸子睜大,雖然他知道二師弟是因為毫無防備才讓溫雲得手的,但是她不是沒有修為了嗎?

為什麽她的劍……不是,她的棍子能快得這麽離譜!

哪怕是金丹期的劍修用靈力加持,也不一定有這般恐怖如斯的速度!

溫雲微微揚起頭,露出那張清雅面龐,濃密的眼睫在眼睑落下淺淺陰影。

“二師兄。”她開口,清清泠泠的聲。

“我可以去了嗎?”

許挽風愣了片刻,下意識點頭。

“可以了。”

溫雲堅持要去參加內門大比,三位師兄也歇了臨時從其他地方找徒弟的心思,開始專心為她備戰。

許挽風不知從何處摸出一張飄着脂粉香的信箋紙,開始念上面那些隽秀小字。

“這次內門大比先由所有百歲以下的內門弟子抽簽,抽中相同數字的弟子将會上臺鬥劍決出勝者。”

“勝者再抽簽,數輪過後餘百人,這百名內門弟子将有機會挑戰各峰親傳弟子,拿下去論劍會的令牌。”

越行舟接過話頭認真道:“據我所知,普通內門弟子也就寥寥幾人結成金丹,以溫師妹實力,只要不碰到他們定然無慮。”

介紹完規則後,他們終于步入正題。

溫雲正喝着茶,就見着一件接一件華光溢彩的寶貝從三人的芥子囊中拿出。

“攻擊性的法寶多要靈氣催動,所以我為你尋的都是防禦法寶。”

越行舟拿出一塊玉佩遞給溫雲:“這塊靈玉借給師妹,它乃師父所贈,可抵禦化神期以下所有的幻術攻擊。”

白禦山拍出一件長袍,冷然道:“這衣服是蛟龍皮制成,刀劍不入水火難侵。”

許挽風也獻寶似的拿出一塊巴掌大的烏龜殼:“玄武殼,可抵禦化神期修士全力一擊!”

他興致勃勃:“也是見了溫師妹的劍術才有的主意,屆時你只要把諸多法寶穿戴齊全等對方來砍你,等對方靈力耗盡後,用劍術把對方擊敗就行了!”

他拍了拍那個烏龜殼,驕傲道:“此策我命名為王八計!”

溫雲:我看你像個王八。

他們現在的行為像什麽?

就像是一群小學生打架,然後突然來了個開着機甲武器來的小學生,直接來了發降維打擊。

弄完防禦法寶後,三人還沒完,又想給她找一柄絕世利劍。

她手裏那兩根燒火棍實在是太寒碜了!

但是鑒于靈劍需要有緣才能契合,再加上溫雲這回堅決不從,他們只得作罷。

行吧,溫師妹鐘愛燒火棍那就用燒火棍吧。

大不了他們為她的燒火棍弄個威風些的劍鞘。

于是,三天後的溫雲提着一把寒鐵髓制成的劍鞘抵達宗門大比現場。

邊上路過的弟子腳步都遲緩下來,開始驚恐的眼神交流。

“那玩意兒是寒鐵髓吧?這是哪家的敗家玩意!”

“沒錯,我師父的劍就摻了指甲大的一塊寒鐵髓,據說是他攢了三百年的積蓄換來的。”

“拿寒鐵髓制劍鞘,裏面該配什麽材料鑄成的劍啊!”

“可恨如此寶劍竟在一個毫無修為的弟子身上,真是浪費,要給我該多好……”

在一路譴責修真界富二代的眼神中,溫雲泰然自若行至抽簽處,抽取了她的數字。

“九十九”

巧的是,之前有位男弟子抽到了相同的數字。

他抱劍拱手,傲然道:“這次怕是要得罪一二了,還望這位師妹見諒。”

周圍人的議論也證實了他的實力。

“居然是第三峰的程師兄,聽說他已到築基巅峰,這位小師妹怕是要首戰折戟了。”

溫雲微颔首示意自己聽到了,然後默默坐到一邊閉目養神。

臺上打得很熱鬧,不過因為這些弟子多在煉氣期和築基期,所以大多都是比拼對靈氣的掌控和劍招。

說直白點,就是他們太菜,還不會放技能,只會基礎操作對砍。

不過有靈力灌注還是不同,在力度和速度上都遠勝普通劍術。

溫雲看了會兒有點犯困,無奈這會兒正好輪到她了,只好提着劍鞘上臺。

她的對手正是那位程師兄。

雙方按着比劍的規矩先自報家門。

對方铿锵有力:“第三峰,程淩風!”

她也回:“第十峰,溫雲。”

她确定對方臉上閃過了一絲茫然,果然又是個沒見識的,連第十峰都沒聽說過。

不過程淩風很快就調整好心神,大喝一聲:“拔劍吧,溫師妹!”

溫雲正要拔出魔杖,準備來一個擊飛術把對方打下臺時,人群中突然傳出一聲——

“王八計!”

喊完這嗓子後,許挽風扇子一搖遮着臉退回人群,對着邊上的貌美師妹裝無辜狀:“噫?哪位師兄這麽在此吵嚷?未免有失風度。”

“……”

臺上的溫雲動作一頓,很無奈地停下了動作。

她本來想飛快打完就回去繼續削火杉木的,但既然二師兄都特意來看了,她總不好辜負他先前那番準備。

于是在程淩風的劍帶着威勢刺來時,溫雲動作慵懶卻寫意地……

坐地上了。

程淩風一驚,想要收回劍招卻也來不及,只見那閃着寒芒的劍直直攻向溫雲的面門。

然後,再也難進一寸。

被攻擊的少女并沒有任何抵抗的動作,只低斂眸子微抿唇,不像在比劍,倒像在走神想着什麽。

是的,她在思索火杉木魔杖的尺寸多大合适。

程淩風見鬼似的盯着自己手中那柄劍,然後不信邪地再次朝着溫雲的胳膊刺去。

還是不行。

呵,沒想到這位陌生師妹竟然直接逼出了他的最強底牌!

程淩風仰天長笑,屏住心神,用盡全力使出最強的招式劈下,口中怒喝出劍招名——

“蒼雲降龍斬!”

下一瞬。

劍被彈飛了,“啪”的一聲掉地上。

對比他方才霸氣側漏的一聲吼,氣氛突然尴尬死了。

他茫然地看向地上的劍,再看對面的少女。

她不為所動,甚至還擡起袖子悄悄打了個哈欠,他離得近,能看清那雙美麗的眸已染了幾分迷蒙睡意,越發顯得潋滟動人。

程淩風面上一陣白一陣紅,最後無言地對着溫雲拱手,撿起劍失魂落魄的走下臺。

偏偏邊上的人還在往他心窩裏戳刀子。

“唉,那溫師妹誠然是位絕色佳人,但是程師兄怎麽在這種時候憐香惜玉了呢?”

我不是。

“是啊,竟然看到她腿軟坐地上後就舍不得揮劍下去了!”

我沒有!

“哎呀看他如此天資竟也中了美人計……”

別胡說!

備受打擊的程淩風不好解釋,捂着胸口飛快逃離。

許挽風笑得一雙桃花眼都快眯成縫了。

“哈哈哈不愧是師父賜我的入門法寶,真好用。”

贏了的溫雲又去抽第二輪的號碼牌,上臺之前,忽然有人過來扯了扯她的衣服。

臉上還裹着紗布的白禦山似乎也覺得這樣的裝扮太古怪,于是他今日戴了個面具。

他不知道這樣其實也很怪。

白禦山語氣嚴肅:“蛟衣亦是師尊賜下,不比玄武殼差。”

溫雲納悶:“所以?”

他躍躍欲試:“下局你穿蛟衣試試。”

“……”

你們第十峰的人都什麽毛病!

難怪你們師父送的都是防禦法寶,敢情就是徒弟太欠揍怕被打死啊?

雖然對師兄的惡趣味很無語,但是溫雲上臺前還是穿上了蛟龍衣。

這衣服竟然能根據身材變化大小,且材質輕盈若紗,在陽光下瑩瑩璀璀,行走間衣袂翩飛,細碎的蛟龍鱗恍若星辰微光遍布,美得如夢似幻。

溫雲本就生得好看,平時不加裝扮也清塵絕豔,此刻有了蛟衣的襯托,更讓人移不開眼了。

溫雲剛上臺,就見對面的對手眼睛發直地盯着自己。

她拱手,先客氣地報家門:“第十峰,溫雲。”

對方這才反應過來,吸了口氣努力別開臉:“第二峰,汪才。”

半盞茶的功夫,耗盡力氣也沒能傷溫雲分毫的汪才帶着一臉懷疑人生的表情下來了。

臺下圍觀群衆恨鐵不成鋼:“又是一個耽于美色不舍得下手的!”

汪才:“我下手了啊!還用了全身勁兒!現在手都在抖!”

“她都站那兒不動了,竟然都舍不得刺一劍出去!”

汪才:“不是,我刺了啊,刺不進!”

然而衆人并不聽汪才狡辯,忽略掉他繼續議論:“好在她下一個對手是第六峰的師姐,定然不會再被她美貌迷惑。”

沒讓他們等太久,第六峰的師姐也精疲力竭走下來了。

她手抖得更厲害,連劍都快握不穩,更沒心思跟其他人說話了。

不明真相的衆人驚恐:“連師姐都下不去手?這位溫師妹竟恐怖如斯?!”

作者有話要說:  王八計,恐怖如斯!

第十峰:謝邀,聽說劍修很窮?對不起,我們不窮!

第 9 章 兩只老王八

英氣少年自稱沈星海,他懇言謝道:“溫師妹,那日內門試煉多虧你仗義出手。”

溫雲的确沒想起來自己出過什麽手。

沈星海堅持要替她送東西去第十峰,看他這麽熱心,溫雲倒也不推辭了。

直到走到僻靜無人處,沈星海突然放慢腳步。

“溫師妹,這次的內門大比你做好準備了嗎?”

溫雲眨了眨眼,反問:“內門大比是何事?”

沈星海明顯被哽了一下,他錯愕:“宗門這兩月都在籌備內門大比,你竟不知?”

這兩月都在專心制作魔杖的溫雲是真不知道。

“清流劍宗每百年進行一次內門大比,百歲下的年輕弟子都要參加,并由此排出各峰名次并分配資源。”

沈星海看溫雲一無所知的樣子,又細講:“名列前九位的弟子還可以去參加正道論劍會,據說獎勵豐厚,不過這向來都是九峰親傳大弟子的機會了。”

溫雲聽出不對勁:“為什麽是九位弟子,不是十位?”

不是一共十座峰嗎?

“……”沈星海看一眼她,不好解釋。

溫雲懂了,大約這事兒以前都沒有第十峰的份。

沈星海繞開這話題,提醒:“雖是同門較量,但是難保不會有小人借機作惡,師妹沒有修為更需得準備周全。”

溫雲聽懂了,對方就差直說“有人想搞你,你要當心”了。

他随後從芥子囊中取出一件軟甲遞給溫雲。

“這軟甲可抵禦築基巅峰境修士的全力一擊。”

軟甲大小明顯是女子用的,材質格外輕盈,拿在手中恍若無物。

這樣的護身法寶價值不菲,是他花了不小代價方才換來的。

這一看就是專門用來還她人情的,溫雲沒有拒絕,不過她想了想,還是拿出一張破舊黃紙。

“此物贈你,若遇強敵,撕碎就行。”

沈星海站站在原地目送溫雲遠去,直至那道背影都看不清後,他才低頭打量起那張黃紙。

這并不是修真界常見的靈符,上面沒有一點靈力波動,勾畫的圓形圖案也極其古怪,他從未見過。

恐怕是沒有靈力的溫師妹被誰給诓騙了,以為這是什麽靈符。

不過他低頭忍不住笑了笑,還是小心翼翼地将那張黃紙貼身放好。

溫雲去找了三位師兄打聽內門大比的事。

越行舟溫言解釋:“因師父尚在閉關,未經他老人家首肯,我們三人不敢擅自收徒。”

至于溫雲,她情況特殊,名義上挂着的是第十峰的弟子,但其實并沒有拜任何人為師。

所以山上除她以外,就三個五百多歲的老頭兒,壓根沒有百歲內的年輕弟子。

許挽風不知從哪兒摸了把扇子,手腕一抖打開半遮面,只露那雙勾人桃花眼。

“其實我們倒想過收,可惜人家不拜啊。”

他慢悠悠嘆氣:“百年前有個根骨奇佳的女弟子看我英姿潇灑,想拜我為師,這都要領上山了,結果剛到咱山腳下就反悔了,轉頭去了隔壁。”

他并攏扇子一指第九峰,溫雲順着看過去,隔老遠也能暼見第九峰飛聳入雲恍若仙境的雕梁畫棟。

相較之下,第十峰果然越看越寒碜,難怪沒人願意來。

“到後來咱們就懶得再收人了,所以從未參加什麽大比。”

“可是……”溫雲遲疑了一下:“這次百歲內的所有弟子皆要參加內門大比,名單上亦有我名字。”

這話一出,許挽風挑眉錯愕道:“何時竟變了規則?”

越行舟正色道:“不可,百歲下的弟子結成金丹的都不少,溫師妹與之比劍恐怕要負傷。”

被鄙視的溫雲也不惱,淡然捧起茶盞抿了一小口。

她倒不怕打不過,而是懶得去跟人打。

許挽風笑着随口答道:“多簡單,溫師妹上去了直接認輸便是。”

溫雲斂眸,冷靜道:“恐怕不行。”

她将自己從沈星海那兒聽聞的消息道出:“三位師兄可否知道今年新出了個規矩?”

“什麽規矩?”

“連續五次沒有弟子獲得論劍會資格的峰頭,将會被宗門除名,峰上弟子皆逐出清流劍宗。”

她擡頭看着對面三個:“第十峰多少年沒參加過論劍會了?”

“自三師弟過了一百歲就再也沒去過了。”許挽風嘴角的笑慢慢消失:“今年恰好是第五次。”

白禦山抱着劍冷然道:“他們是迫不及待想将我們都趕出去了。”

宗門的諸多事務都将第十峰排斥在外,這次要不是溫雲來說,他們恐怕都不知道宗門竟如此無情!

“師尊尚未出關,他們就開始觊觎我第十峰了!我要去找太上長老理論!”

他怒拔巨劍飛掠而去,兩位師兄也飛身跟上。

許挽風還不忘把溫雲順便拎上劍。

溫雲在幫白禦山燒火的時候知道了第十峰的來歷。

原本清流劍宗是沒有第十峰的,後來他們師父在邁入渡劫境時揮劍斬下仙界一峰,這才有了第十峰。

這也是為何白禦山全力劈砍石頭都只能留下痕跡的原因,這是仙界之石,不同一般。

知曉內情的各峰長老峰主對第十峰一直存有觊觎之心,想煉化它探尋飛升入仙界的方法。

不過之前有葉疏白坐鎮,他們也不敢妄動侵占。

如今葉疏白一閉關就是五百年,這五百年間他們的膽子也越來越大了。

這條新規擺明了就是針對第十峰而來!

現在掌門未歸,宗門內一切事務都由兩位渡劫巅峰境的太上長老做主。

他們平日住在雲霧缭繞溪谷潺潺的清流山谷,鮮有弟子敢來打擾,山谷外守着的老龜慢悠悠地爬過,白禦山看也不看,提着劍沖在最前方。

山谷的草亭裏坐了一胖一瘦兩位老者,正悠哉悠哉地面對面下棋。

白禦山微鞠一躬問候:“歐陽師叔,東方師叔。”

胖胖的歐陽太上長老懶怠地擡了擡眼皮,而後笑呵呵道:“你們仨倒是稀客。”

東方太上長老也笑:“不好好準備內門大比,來找我們兩老頭子做什麽?”

越行舟上前一步,拱手問:“叨擾兩位師叔了,只是不知為何內門大比竟改了規矩。”

歐陽長老頭也不擡,慢悠悠道:“還不是魔修肆虐,清流劍宗這幾百年懈怠不少,總該給年輕人施加些壓力,鍛煉一番。”

“但是我第十峰并無——”

越行舟的話未說完,東方長老擺擺手打斷:“這不是有一個嗎?”

他視線落在溫雲身上後,眼中竟不由閃過一絲驚異和遺憾,不過畢竟是老狐貍了,掩去情緒後摸着胡子贊:“十五歲便能結丹,真是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這句話倒是發自肺腑,十五歲結丹,總讓他們不由地想起那個掩去那一輩所有人光芒的葉師兄。

但是很明顯,這個小姑娘沒有葉師兄那麽好命能修成如此境界,而是早早被斷了修行路。

兩個長老像看不出溫雲金丹已失,仍笑呵呵:“如此劍骨奇才,不愧是第十峰的弟子啊,想來在內門大比上定會大放光彩。”

越行舟三人的臉色慢慢沉下去。

他們哪裏看不出這兩個太上長老在裝糊塗,甚至這次的新規則恐怕都是這二人的手筆!

他們一把年紀竟如此下作!

兩個老者對視一眼,忽然嘆氣。

“說起劍骨奇才,我卻是想起葉師兄了,可惜他竟早早身隕——”

“師叔慎言!”越行舟的臉陰沉下去,咬牙一字一句斥道:“師尊尚在閉關!”

“一時失言,師侄莫怪。”

歐陽一邊下棋一邊慢悠悠道:“葉師兄兩百歲就至渡劫境,享千年壽元。可惜他當年為斬魔修,生生燃燒了三百年壽元,如今五百年過去了尚未出關,我也是擔心則亂……”

東方烊作怒狀:“葉師兄天縱奇才,定是已經突破渡劫期,不日就要出關飛升仙界了,哪能如此輕易坐化身隕呢?”

是的。

五百年已過,葉疏白卻依舊無聲無息。

他留在衆人心中的敬意與畏懼也慢慢消失,只剩對第十峰的觊觎之心瘋狂肆虐。

還記得他的那些人裏,恐怕也只有三個弟子依舊堅信他仍活着了。

“坐化身隕……”

這話落入三位弟子耳中,無異狠辣誅心。

白禦山整個人都在顫抖,突然猛地暴起,一聲不吭雙手提劍劈砍而去,許挽風亦是祭出劍招飛身跟上,就連向來沉穩慎重的越行舟也毫不猶豫拔劍而出。

然而兩個渡劫巅峰境不是他們能敵的。

黑白棋子飛襲而來,被擊潰的三人重重跌落地上,吐出一口鮮血。

歐陽長老面色陰沉看着他們,厭煩地揮揮手:“看在葉師兄的面子上,便饒了你們這不敬尊長之罪。”

東方長老依舊笑得慈眉善目:“快回去罷,與其在這兒跟我們兩個老頭糾纏,倒不如回去好好教這小女娃一招半式,指不定她運氣好,還能去論劍會呢。”

突然,溫雲動了。

她鎮定從容地往前走幾步,小心扶起負傷的三位師兄,而後緩慢擡起頭,與兩個太上長老對視。

少女欺霜賽雪的面上神情淡然自若,那雙潋滟墨眸彎了彎,露出不至眼底的疏冷笑容。

“承二位吉言。”

她聲音比這谷內溪流還要清冽幹淨,卻擲地有聲——

“論劍會上第十峰必有一席,定不讓二位失望!”

人漂泊久了,就格外向往平靜。

第十峰的師兄們雖然古怪卻也和善,還贈她諸多珍貴魔杖。

溫雲在第十峰修行魔法正順,格外讨厭別人擾她清淨,也不喜欠人情。

她剛制成的幾根絕世魔杖,也是時候拿出來亮亮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人不說暗話,溫師妹要開始裝逼了!

第 8 章 你可還記得我?

頭頂是寂然星空,身邊是鼾聲如雷的大師兄,身處山頂的溫雲陷入了生無可戀狀态。

得,今晚就在山頂過夜了。

她在荒草間擇了塊青石倚着躺下,想到今晚雞飛狗跳的經歷不由嘆氣。

也不知道師兄們的師父到底是何方奇人,竟然培養出這麽三個奇奇怪怪卻又實力驚人的弟子。

師兄們從未提及師父,不過都說什麽樣的人教出什麽樣的徒弟,溫雲想了想他們的怪癖,慢慢勾勒出師父的形象。

大師兄酗酒,二師兄風流,三師兄天天抱着劍。

所以,他們師父……

大約是位須發皆白,左手拎酒壺,右手抱劍,看着美人就走不動路的老頭吧?

噫。

在山頂縮了一晚上後,終于熬到天亮。

溫雲起身活動了一下,準備去找下山的路。

就在這時,忽然有一道黑色影子飛來。

竟然是白禦山?

他抱着巨劍,也不解釋自己是怎麽找過來的,平波無瀾道:“我送你下去。”

溫雲下意識去看邊上仍在酣睡的越行舟:“那大師兄……”

總不能把他直接挂飛劍上吧?

白禦山無情回答:“他醒了自己知道下來。”

很好,看樣子大家都習慣大師兄喝醉了。

不過在下山前,白禦山也跪在洞府前重重磕了三個頭。

他似乎對這些長在師父頭頂的荒草野樹很不滿,直接一言不發開始清理。

溫雲默默跟在他身後幫忙,正拔草呢,卻見白禦山單手拔掉洞府正上方那株小樹苗,随即往後一丢——

饒是溫雲反應敏捷,毫無防備的她還是被砸到了腦袋。

“……”

白禦山回頭看着這一幕,一時間竟不知怎麽開口,沉默半天後讷讷道:“溫師妹,我……”

“三師兄,別說了。”

溫雲飛快打斷他,語氣急促:“這小樹你要嗎?對你們劍修有用嗎?”

白禦山打量一眼這株小木苗,淡淡搖頭。

“太小了,燒火不好。”

簡而言之,在他眼中這就是廢木。

然後他就見到被砸了一腦袋泥巴的溫雲抱着那株小樹苗癡癡地笑了起來。

白禦山:別是砸傻了吧?

溫雲當然不傻,能讓向來冷靜自持的她瘋狂的,只有魔法材料。

果然不同的世界不同的價值觀,對劍修無用的東西,放到魔法世界卻能引起一場跨種族大戰。

溫雲有一根威名赫赫的龍骨魔杖,與之齊名的只有鳳凰木法杖。

傳說中鳳凰涅槃後,會在原地生出一株鳳凰木,整個魔法世界也只有那麽一株,那根法杖一直都由歷任光明教皇掌握。

沒錯,現在溫雲眼前的小樹苗,就是一株鳳凰木!

雖然這樹太小沒法做魔杖,但是她能把它好好種着等它長大啊。

她小心翼翼地将樹苗用外衫包着護在懷中,白禦山見狀也沒多問,只沉默地禦劍載着她飛。

反正第十峰大家都奇怪,相較之下,溫師妹熱愛木頭的癖好還挺正常的。

行至一半,溫雲才将注意力從鳳凰木上面轉移開,然後她就發現路線不太對。

“三師兄,這好像不是回柴房的路?”

“嗯。”

白禦山嗯了一聲不再答,最後落在第十峰的南坡。

他冷漠丢下一句話:“喜歡哪根自己選。”

溫雲站穩後擡頭掠過這片密林,微微張唇,被震得半天說不出話。

傻眼了。

不是說火杉都長在火山口嗎?為什麽第十峰上竟然有這麽大一片火杉叢林!

白禦山眼見她半天沒反應,懶得再等,随意拍了拍身邊那株:“那就它吧。”

這株樹是整個叢林裏最粗最大的那棵,他本來想留着下次鍛劍時燒的。

不過溫師妹這麽喜歡木頭,分她一根柴也無妨。

于是溫雲就看到白禦山單手一伸,竟然直接把幾乎兩人才能環抱的火杉木給連根拔起來了!

溫雲直到落地都像在做夢一樣。

白禦山臨行前回了頭,突然開口:“還滿意嗎?”

少女一愣,随即重重點頭,語氣中難掩欣喜:“很喜歡,多謝三師兄!”

她眉眼彎彎仰頭看着他,平日裏總清冷疏陌的面上帶了柔美笑容,好似新雪初霁,竟讓他不自覺地覺得面上發燙。

白禦山別開臉:“不謝。”

他轉身,語氣僵硬問一句:“夠不夠?”

不夠山上還有。

溫雲忙回答:“足夠了。”

于是白禦山不再多言,冷酷禦劍離去。

而溫雲整個人感覺在飄:“五千年火杉木,還是完整的一株,也許我可以取樹芯來做一根魔杖了?”

太奢侈了,太敗家了,別人遇到百年火杉木都傾盡家底去換,她居然只用五千年火杉木的樹芯?

這也……太快樂了吧!

接下來的兩個月內,溫雲開始埋頭制作起了魔杖,幾乎不再出門。

期間大師兄上門來賠了不是,三師兄又斷了兩次劍請她幫忙燒火鑄劍,二師兄不見蹤影,想來又跟哪位女修譜寫浪漫故事去了。

制作魔杖需要用自己的精神力不斷與其形成聯系,以便做到完美配合。

溫雲在與火杉木溝通的同時,順手把血松跟接骨木都做成魔杖了。

雖然這倆都多用于她不太擅長的黑暗系魔法,但是高級魔杖這東西誰會嫌多呢?

至于那株小小的鳳凰木,它幾乎對每系魔法都有極強的增益。

溫雲也沒放過年幼的它,每日都會分出一絲精神力去溫養它,原本有些焉了吧唧的鳳凰木也逐漸茁壯起來。

她一邊慢慢地削去火杉木的樹皮,一邊對着鳳凰木投去慈愛的笑容。

趕緊長,長大了我就可以削你了。

火杉魔杖制成的前夜,累得精疲力盡的溫雲睡得極沉,甚至還做了一個夢。

确切說來那不是夢,而是她曾見過的一幕。

前世,溫雲施展了自創的時空禁咒,想要穿越時空回家。

然而時空扭轉後,她的身體瞬間被撕得粉碎,唯剩逐漸消散的靈魂在陌生的時空裏飄蕩。

草木枯榮,鬥轉星移,一切皆如白雲蒼狗在眼前飛快流轉。

最後的畫面是一道身影。

蒼茫天地一線白,陰霾天頂灑落紛揚大雪,只一墨發白衣的男子,手執木劍緩慢行在雪地。

雪落滿肩頭發頂,他身上衣衫早被血污浸透,殷紅液體由手背遲緩滑落至木劍,又一點一點在劍尖凝聚,墜在積雪上。

像極了在偌大天地間,寂然綻開的凄美紅梅。

當時溫雲的靈魂早已瀕臨破碎,自認沒活路的她索性用靈魂施展魔力,為男子驅散身邊的風雪,權當積陰德。

一道曦光刺破陰沉天際,落在他肩頭皚雪上。

而後,那人似是察覺了什麽,緩緩轉身——

“溫師妹?”

同剛來到這世界時一模一樣,還沒等溫雲看清那人的臉,就迷迷糊糊地被人叫醒了。

外面的喊聲再次響起。

“溫師妹?”

外面等着的是好久不見的許挽風,看到溫雲出來後,他娃娃臉上帶着笑:“可算出來了,你趕緊去領這兩月的份例。”

他眉毛一揚,笑道:“這次你自己去,他們要再敢說沒第十峰的東西,你回來跟我講,我再去讓他們知道咱們的厲害。”

他如果陪着溫雲去了,內務堂那些欺軟怕硬的家夥肯定會把東西乖乖送上來。

得沒有修為的溫雲自己去,才能知曉那些家夥是不是長記性了,沒長記性的話他也不介意再搶空一次……

溫雲冷靜指出:“二師兄,我看你這樣子,好像很希望他們不給我東西?”

被道破心思的許挽風羞澀一笑,語氣無辜:“溫師妹,你多心了,你快去,要被人欺負了快回來告訴我。”

溫雲還是去了,這次還順手帶上了接骨木魔杖。

每月初都是內門弟子領份例的日子,從普通衣物到修行用的各類靈石,鑄劍的礦石都在其列。

雖然親傳弟子不稀罕這些,但是對普通弟子來說還是很重要的一筆資源。

所以內務堂早早排起了長隊,溫雲不緊不慢走到最末排着。

她本就生得格外柔美,在外院時一身樸素青衫尚引人注意,如今換了內門弟子的白色紗裙,更顯得清冷出塵,仿若高嶺淨雪。

唯獨手上拿着的漆黑木棍有些古怪。

周圍弟子悄悄将視線遞來,有人低語。

“那位師妹很眼生,你可知是第幾峰的?”

“ 我也沒見過,許是第六峰的師妹?”

“應該不是,第六峰的師妹我全都認識,卻沒見過這般冰雪似的佳人。”

“厲害厲害……”

這時,前頭忽然傳來了小聲喧嘩,卻是第一峰的某位師兄帶着第一峰的師弟師妹,強硬地從後面插隊上來了。

衆人低聲私語,卻無人敢大聲出來質問。

排在溫雲身後的弟子小聲嘟囔了一句:“第一峰的人也太嚣張了吧?”

恰巧這時第一峰的十多個人領完了東西往外面走了,這句話被某位圓臉師妹聽見了。

明鳶高聲道:“路師兄,這人說咱們第一峰的壞話!”

為首的路師兄停下腳步回頭,露出一張冰冷的臉。

五官倒是端正,可惜嘴角好長一道疤,顯得格外滑稽。

視線掃過來:“誰說的?”

溫雲後面那弟子被盯得心裏發慌,下意識伸手胡亂一指:“她說的!”

正好被指到的溫雲緩緩擡起眼皮,目光涼涼地望向第一峰衆人。

明鳶下意識地四處張望,确定這次許挽風不在後,不由松出一口氣。

她大着膽子慫恿:“路師兄,你看又是第十峰的……”

溫雲聽後,語氣淡淡開口:“是挺巧。”

目光落在為首的路師兄身上。

原本想要裝沒看見迅速溜走的路師兄:“……”

他瞪一眼明鳶,嘴裏發澀怎麽也叫不出“溫師叔祖”這三個字,只能執劍彎腰對着溫雲行了個後輩禮。

不得不說上次是真長記性了,在看到自家師祖都只能老老實實在第十峰下磕頭後,他再也生不出報複心了。

好在溫雲沒計較,微颔首後放過他了。

路師兄趕緊抓過還想逼逼賴賴的明鳶,飛快跑了。

邊上圍觀的衆弟子有些傻眼。

“這好像不是師妹?莫不是哪峰的長老?”

“可是觀她修為好像低得看不出啊?”

“你懂什麽,你看得清長老的境界了?這不叫沒有修為,這叫深不可測!”

“瞧瞧她手中拿的黑色木劍,真乃返璞歸真!”

……

這次內務堂的管事再無刁難,恭恭敬敬地把東西給了溫雲。

各峰弟子都帶了低階的芥子囊,唯獨溫雲沒有靈力無法運用,只得自己提個大包袱裝着,無奈這次發了好多礦石,她竟裝不下。

就在溫雲正考慮把礦石送給哪位有緣人時,忽然有人遞來一個芥子囊。

“用我的吧。”

她回頭,一個劍眉星目的英朗少年立在身後。

他眼中似有隐隐的光,抿了抿唇,開口:“溫師妹,你可還記得我?”

溫雲:“……”

別考我記人名的本事,拜托了。

作者有話要說:  溫雲雲:不好意思,所有老婆,我全都要!

第 7 章 沒正常人

三位師兄他們眼中,溫雲是個年幼的小可憐。

幼是真的幼,年齡連他們的零頭都沒。

可憐也是真可憐,父母雙亡魔修挖丹,流落至此同門欺壓。

當初越行舟也只是為負責才做主收留她的,相處一陣下來發現她安靜不作妖,只埋頭做雜務,倒是真心接納了她的存在。

他們唯一覺得納悶的,是溫雲不願住院子裏,總愛跑柴房睡。

越行舟溫聲提醒:“溫師妹,柴房夜深露重,你沒修為傍身,當心着涼。”

其實他更想告訴溫雲,柴房那些木頭不值錢,真不用睡覺都去守着的!

正在掃地的溫雲鄭重點頭,當晚抱了床厚被褥去柴房睡。

大師兄:“……”

能不睡柴房嗎?這兒無數根大大小小的木頭混雜在一起,溫雲得慢慢從裏面挑寶貝才行,萬一不小心被燒了根高級材料她上哪兒哭去?

白天她掃山路,晚上她翻柴房。

這一翻倒真翻出些寶貝,溫雲坐在柴房,目不轉睛盯着眼前的這堆木頭。

外面一直有奇怪的聲音,然而她頭也不擡。

“接骨木年份最高,做出來的魔杖适合施展黑暗系魔法,但是我不太擅長這類……”

屋外:“砰砰砰!”

溫雲凝神,又拿起雷竹:“雷系魔法的殺傷力在中級魔法中算是最強,但是做魔杖容易斷……”

魔法跟修真不同,前者主要是修行精神力以溝通魔法元素并操控它,後者是以身體吸取靈力以便使用。

所以魔法師肉體孱弱,能使用各系魔法;而修士肉體強悍,大多只能使用一種靈力。

像溫雲這樣每一系魔法都用得很熟,在選取做魔杖的材料時也挺頭疼的。

屋外:“啪啪啪!”

被打斷無數次的溫雲終于忍不住了,打開門去查看外面的動靜。

只見不遠處坐着渾身被包紮得嚴嚴實實的白禦山,他手提巨劍,狠狠地朝着遠處的一塊裸石連斬三劍!

那劍大得像刀,劍身黝黑冷厲,一看便知又是絕世寶劍。

兩者碰撞間濺出火花,而後劍刃盡卷,石頭上卻一道劍痕也沒!

白禦山擡手随意扯掉臂上紗布,坐在輪椅上,雙手持劍高舉過頭,而後以斬盡山河的氣勢。

再劈一刀!

“咔——”

劍刃段成兩截,而山石也出現了一道淺淺劍痕。

白禦山早發現了她,頭也不回:“過來。”

他示意溫雲看斷劍:“撿上。”

溫雲才發現他的手臂無力地垂在身側,扭曲成恐怖的形狀。

她總算知道這人為什麽會坐上輪椅了,這種不要命的修煉法,不殘都算他厲害!

過了會兒,恢複力氣的白禦山很随便地把自己的骨頭掰回來了。

真的很随便,他就甩了甩手,力道大得仿佛能把手甩飛,隔了段距離溫雲都聽得到骨頭咔咔的響聲。

然後,只見白禦山抱着斷劍慢慢摩挲,好似在輕撫自己的真愛。

他的劍斷了,所以他喪偶了。

即将擁有許多魔杖的溫雲設身處地的想了想,突然能理解了。

所以在白禦山要去重新鍛造這把劍時,溫雲主動提出幫忙燒火。

以往這種事都是白禦山去隔壁第九峰抓一個雜役弟子來幹的,現在有溫雲了,的确沒必要去搶人了。

進到溫度駭人的煉器房後,溫雲第一眼就看到那堆成小山似的的百年乃至千年火杉木。

她嗓子略幹澀:“三師兄,打鐵不燒煤,燒木頭嗎?”

“嗯。”白禦山話不多,還順手把最粗那根火杉進火焰裏。

這木頭在第十峰到處都是,幾乎沒有靈氣,搭房子都嫌它太脆容易斷,但是它有個優點——

易燃且溫高,是頂好的柴禾!

溫雲表情麻木地看着白禦山往火中遞了一根又一根的火杉木,她終于體會到剛才對方死老婆的心情了。

眼見着一根千年火杉木就要被燒了,溫雲一把按住白禦山的手。

她表情依舊同平日那般鎮定淡然,只是聲音低沉:“師兄,這根木頭千年了。”

“……”

白禦山當然知道,也知道千年的木頭燒得比百年的旺,用來重鑄鍛劍正好,所以他冷漠無情地用力把這截千年火杉木丢進火堆。

兩個時辰後,三師兄的黑色巨劍重鑄完成,從這速度和效率來看,他絕對三天兩頭就斷一次劍。

溫雲能感覺得白禦山此刻心情頗好,因為他居然跟自己聊起來了。

“你可知第十峰的來歷?”

溫雲神情迷惘地看着那堆灰,緩緩搖頭:“沒有。”

白禦山再問:“你可聽聞,五百年前有位前輩一劍斬斷仙界之山?”

溫雲捏了手指長的一截焦黑木炭,鼻子發酸:“沒有。”

白禦山不再理她,而是低頭溫柔撫摸着手中的劍自言自語。

“終有一日,我也要像他那樣斬斷,你說好不好?”

最後這句溫柔得過分,飽含萬分情誼,溫雲知道這肯定不是對自己說的,他是在跟劍說話。

她決定不要打擾白禦山跟他的劍恩愛:“三師兄,那我先回去了。”

被高溫和火煙熏了大半夜,少女面上已有明顯的疲倦,就連清冽的眼圈邊上也微微泛着紅。

白禦山才想起她現在修為盡失,其實只是個柔弱的凡人小姑娘,而且她好像很舍不得那根被燒了的爛木頭……

他以往去隔壁抓弟子來當雜役都毫不愧疚,今日卻不知怎的,生出莫名的複雜情緒。

“二師弟,你近日做得過了。”

越行舟聲音依舊溫和,卻隐約帶了告誡的意味:“你将內務堂洗劫一空,又這樣打第一峰的臉,掌門那邊不好交代。”

許挽風垂着眸,抱着青竹劍沒了平日的笑臉,聲音沉沉:“大師兄,你去外面問問,新的這幾代弟子還有多少知曉我們第十峰?”

“宗門是沒除我們的名,但是他們在刻意抹去我們……”頓了頓,極為艱澀地說出後半句話:“還有師尊的存在。”

越行舟抿了抿唇:“待師尊閉關出來便好,你近來行事如此張揚,到時候莫讓師尊難為。”

許挽風嗤笑一聲,明豔得勝過女子的面上因忿忿而染了紅暈:“我只是覺得第一峰這些年越發欺人太甚,還有那謝覓安,不過二十歲結丹罷了,宗門竟也将他捧得好似什麽絕世天才。”

“這修真界廣闊浩瀚,多少天才若塵掩明珠,光咱們峰上的溫師妹便遠勝于他!”

“我們師尊更是不世奇才,十五結金丹,三十修成元嬰,百歲化神,兩百歲又至渡劫境,結果到如今,除了我們三人,偌大的清流劍宗竟無一人再提起葉疏白這名字!”

聽到這裏,饒是穩重如越行舟也眼眶泛紅。

在許挽風離開後,他從院中挖出一壇酒,沉悶地灌了一杯又一杯。

葉疏白這名字,在五百年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五百年前是亂世。

魔修實力遠勝正道,他們修行之道多狠辣陰邪,或屠殺凡人煉化屍體驅使,或奸淫女修以作雙修鼎爐,整個修真界都籠罩着他們的陰影。

正道各大門派一退再退,直到幾乎被魔修屠戮斷掉傳承時,年輕葉疏白提着劍出來了。

初入渡劫境的他連斬三十二名同境界的魔修,以一己之力生生逼退整個魔道。

有人說他當時已突破渡劫,成了又一個飛升的仙人,然而卻無人能證。

因為葉疏白就此閉了死關,再無音訊。

五百年過去了,見證往事的人逐漸去世,昔日的正魔大戰傳至今,衆人只知是三大派四大家攜力擊退魔修,故而他們榮光至上,享受世人膜拜。

等到同樣受了重傷的越行舟三人閉完百年關出來,葉疏白這名字,已被這些人悄悄抹掉了。

“師尊,行舟無能——”

喝完整壇酒後,越行舟身上的氣息一變,整個人變得冷厲狠厲。

一柄赤紅長劍飛起,他縱身躍上,禦劍直奔第一峰的峰頂而去,那兒是長老所在。

“老子不欺負境界低的,到化神境的小崽子,都他娘的滾出來!”

低沉的聲音響在第一峰頂,原本閉關中的大長老和二長老齊齊睜眼,而後臉色大變。

“他又醉了!速去請渡劫期的太上長老!”

然而還沒能他們傳出信,赤紅利劍已飛至,帶着一身酒氣的玄衣男子微微眯眼,嘿然一笑:“抓到你們了……”

“拔劍吧!”

下半夜的第十峰恢複寧靜,溫雲正在紙上勾畫着魔杖的設計圖。

二師兄不太正常,三師兄也不正常,再加上自己這個在劍宗修魔法的,果然,整個第十峰都不正常。

也就大師兄看着溫和正派是個正常人,今晚溫雲做油酥花生米給他送去的時候,他還特意問候她在第十峰是否住得慣。

溫雲收了心思,打算去拿那根雷竹再仔細研究一下。

就在這時,一陣帶着灼熱氣息的烈風忽地破空嘯來,将她的柴房掀了個頂。

她手中那根質地脆弱的雷竹也被這勁風劈得四分五裂。

“……”

溫雲目光死寂地看着手中的碎竹片,再擡頭看着漆黑的天空。

夜空中,那柄張揚的赤紅飛劍燃着熊熊烈火,劍身上還沾染着被烤幹的血跡。

看清天上這人是誰後,她遲疑:“大師兄?”

火劍停下,越行舟低頭與溫雲四目相對,而後皺眉:“你是何人?”

溫雲頓時感覺頭頂攀上一股實質性的殺意,直覺告訴她,現在的越行舟不太對勁。

她謹慎回答:“我是你收上來的……燒火弟子。”

越行舟眉間緊蹙,似思索了半晌,而後終于記起:“對了,你是溫師妹。”

那股殺意消失,越行舟禦劍俯沖而下,一把将溫雲拎到劍上,痛快大笑道:“既入我第十峰,就算是燒火弟子也得去給師傅磕頭才是!溫師妹,走,我帶你去見師傅!”

離得近了,溫雲頓時嗅到他身上濃烈的酒味,再看看越行舟現在狀若瘋癫的樣子……

她突然知道第十峰那張招燒火弟子的黃紙是怎麽來的了。

但凡他能把那盤油酥花生米吃上兩粒,也不至于醉成這樣啊!

醉酒的越行舟帶着溫雲禦劍直直飛上第十峰最高處,在一處洞府前驟然墜下。

他面朝那封死的洞府直挺挺地跪下磕了三個頭,而後身子一歪,抱着熾火劍睡死過去。

深更半夜被丢到山頂的溫雲誠懇反省——

“對不起,我不該說第十峰有正常人。”

第 6 章 老婆

現在擺在溫雲面前有兩個選項。

第一,含淚喊冤,揭露謝覓安那虛假的天才名頭,讓這實力莫測的三位師兄替自己報仇。

第二,瞎編糊弄過去。

溫雲毫不猶豫就選了第二項。

一個毫無價值的雜役弟子跟一個世家大族比起來,正常人都會站在後者那一邊,她現在要敢說出真相,難保不會被這三人抓去送給謝家然後被滅口。

她并不覺得自己是話本中的女主角,剛一見面就能讓別人為自己去挑戰一個世家。

而且她之所以敢入內門,也是因為前日聽說親傳弟子這兩日就要被帶出去圍剿魔修了,她至少兩三年并不用擔心被謝覓安撞上。

而且靠別人不如靠自己,她現在有足夠的時間在第十峰提升實力。

修士報仇百年不晚,畢竟境界高了閉關一次,眼睛一閉一睜,百年過去了。

于是溫雲面不改色,現場亂造了一個父母雙亡還被魔修挖金丹的凄慘身世。

正道跟魔道早有數千年的生死大仇,哪怕是溫雲也有所耳聞。

據說五百年前魔道實力遠勝正道,若不是三大派與四大家族攜力将他們逼退海外,恐怕內陸早已是他們的天下了。

平靜了五百年,這十多年來他們其實暗中又有卷土重來之勢,溫雲這番話倒是無意中與之吻合了。

果不其然,三人一聽是魔修所為,立馬不再追問,只是面帶憐憫地看向她。

隕落在魔修手中的天才太多了,溫雲并非唯一那個,幾百年間他們早已見過太多。

眼見溫雲小小年紀卻這麽慘,許挽風也不免心生憐惜,體貼地帶她去內務堂領份例。

當然,他對所有女修都很憐惜,且憐惜程度根據顏值上下浮動。

才到內務堂附近,許挽風又被一位女長老給叫走了,溫雲只得自己去領。

在這兒領份例的弟子不少,好幾個都是外院升上來的熟面孔,明鳶赫然也在其列。

溫雲将身份玉牌遞上,沒想到對方掃一眼後眉頭緊皺。

“去去去,別拿我消遣!你這假牌子都不會做,做第幾峰不好偏要做第十峰,內門哪兒來的第十峰!”

明鳶見狀沒忍住笑出聲,悠哉悠哉地上前擠開溫雲,将自己的玉牌遞上。

看到是第一峰的弟子,那管事瞬間露出讨好的笑。

“原來是第一峰的師妹,看着面生,不知是哪位真人座下?”

明鳶傲然答道:“我乃趙真人門下。”

管事的笑容更深了:“失敬失敬,竟然是鴻卓長老徒孫,明師妹他日定然前途無量!”

明鳶接了東西,不忘嘲諷邊上兩手空空的溫雲:“溫師妹如今在哪個峰頭燒火呢?我怎麽尋遍內門也沒見着什麽第十峰啊?”

那管事也跟着陰陽怪氣道:“我在這內務堂三年了,上面也從未下放過什麽第十峰的份例。”

還沒等溫雲開口,一股莫大的威壓驟然升起,內務堂除溫雲外的所有人都被拍在了地上。

許挽風不緊不慢從外面走進來,抛出個芥子囊。

“他說這些東西沒你的份是吧?行,那咱們全都帶走回去,慢慢找你那份。”

“……”

這不是明搶嗎?

不過溫雲是個聽話的師妹,手上動作飛快幫着二師兄搶……不是,裝東西。

收完東西後,許挽風再往前走幾步停在明鳶身前,蹲下笑意吟吟看她。

“這位圓臉師妹莫怕,我又不是什麽壞人。”

明鳶滿腦子都是先前那位師兄被劃爛嘴的慘狀,她捂着嘴驚恐往後躲。

青竹劍寒厲的劍氣懸在她的眼前,許挽風勾了勾手指,劍便拍了拍明鳶的圓臉,吓得她幾乎昏死過去。

他卻依舊笑得一臉無害,好心地指了指溫雲讓明鳶看。

“你侮辱她可以。”

手指搖了搖。

“侮辱第十峰不可以。”

溫雲:“……”

二師兄,請你也憐惜一下師妹的尊嚴!

二師兄還是很憐惜師妹的,出內務堂後他就把裝得滿滿當當的芥子囊送給溫雲了。

雖然溫雲沒有靈氣根本打不開,拿到手裏也只能當擺設。

許挽風仍不滿足,對溫雲抱怨道:“第一峰的小崽子們總不長記性,得好生教導才是。”

溫雲原以為他還想去第一峰搶東西,沒想到……

他搶了兩個人回來。

年輕那個很眼熟,正是被許挽風劃爛嘴的那人。

而另外那個身着錦袍的老者,卻是第一峰的長老鴻卓。

他乃元嬰巅峰境的修為,去哪兒都要被人尊捧的大人物,這會兒卻硬挺挺地跪在第十峰山腳下。

許挽風數着:“繼續,還有八百七十二個。”

他目光中滿是屈辱與悲憤,瞪着不遠處的溫雲。

然後“砰”地一聲又了磕個頭,起來繼續瞪着溫雲。

“別這樣瞪我。”溫雲皺眉看着:“我只是在這兒掃地而已。”

這是真的,第十峰山腳不知多少年沒清掃,那三人出門都靠飛,那條路都快看不出了。

剛才她正掃着地,鴻卓長老并他徒孫就被打包丢了下來。

然而鴻卓長老好巧不巧被押着跪在這兒磕頭,他不敢瞪許挽風,只好瞪溫雲。

許挽風懶洋洋:“鴻卓,你敢瞪我第十峰的人?”

鴻卓長老連忙低頭,說出到第十峰後的第一句話。

“鴻卓不敢,師叔祖。”

許挽風對着溫雲擡了擡下巴:“她新來的,就不占你便宜了。”

還沒等鴻卓長老松口氣,許挽風繼續道:“你以後見了,喚她師叔就行。”

于是鴻卓長老憋屈:“師叔好。”

這一開口,溫雲眼皮子抖了抖。

她默默看一眼雞皮鶴發的鴻卓,再看眼二八少年似的許挽風。

等到鴻卓長老跟他徒孫老老實實嗑完一千個響頭後,她終于沒忍住。

“二師兄,你輩分好像挺高?”

二師兄莫名看她一眼:“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是第八代弟子,你在名冊上算第九代弟子。”

溫雲沉吟片刻,古怪道:“掌門是第幾代弟子?”

“跟鴻卓一樣,第十代。”

所以,日後謝覓安見了她,還需得恭恭敬敬叫聲……

師叔祖?

沉默須臾,溫雲發出靈魂拷問。

“二師兄,敢問貴庚?”

許挽風羞澀一笑:“我年紀不大,才五百二十歲。”

他本想看溫雲震驚模樣,豈料少女只是木着臉點點頭,然後平靜道:“還好,跟我差不多。”

她上輩子活了五百歲,的确差不多了。

許挽風:“師妹你認真的?”

“嗯。”溫雲點點頭,篤定:“師兄你才五百而已,跟我一樣年輕。”

不過她也大概知曉許挽風的實力了。

修真世界中金丹期壽元增至兩百,元嬰期壽元增至五百,許挽風的修為定是在這之上的——

化神期!

“我們幾人早已辟谷,不過大師兄今晚估計要飲酒,你給他做些下酒小菜備着。”

許挽風領着溫雲熟悉第十峰諸院,突然想起溫雲好像熱衷于燒火砍柴。

于是他指了指角落的柴房:“裏面好像還有很多三師弟先前練劍用廢的木頭,你去瞧瞧夠不夠用。”

“山上都是尋常樹木,柴不夠用随便砍。”

匆匆交代兩句後,他便禦劍飛走了。

剛才師妹誇他年輕,重拾自信的許挽風決定去赴那位第十一代女弟子的邀約。

溫雲則開始履行燒火弟子的義務。

大師兄晚上要下酒小菜,現在天色不早,得趕緊去準備了。

她推開柴房,随手抱了一堆幹燥的木頭,丢進竈膛準備生火做菜。

下一刻,她整個人像被定住了。

半晌過後,她的手開始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而後緩緩撫摸上那根半朽的木頭,表情變得如癡如醉。

深深吸了一口氣再呼出後,溫雲總算找回丢失的理智了。

不對,還是冷靜不下來。

她确定,此刻也沒有任何一個魔法師能冷靜下來!

“火杉!”

傳說中只生長在極熱之地,幾乎不需要水澆灌的一種樹,也是最适合火系魔法的高級魔杖材料之一。

溫雲上輩子曾見過一支百年火杉木制成的魔杖,別的魔杖放出來的火球術是鉛球,它放出來的火球術是籃球!

然而她手上這根起碼有五百年了,她這要是一個火球術砸過去,在氣勢上就贏了。

哪怕在魔法世界,這樣的高級材料也不可多得。

溫雲有些遲疑,會不會是他們不小心把這寶貝丢錯了?雖然火杉可貴,但是偷人東西不好,溫雲做不出這種事。

正好這時推着輪椅路過的白禦山從外面路過。

“白師兄且留步!”

輪椅停下了,白禦山沉默盯着溫雲,卻見她雙手捧上一根爛木頭。

是真的爛,邊上都朽得掉渣那種。

“這可是師兄不慎落下的?”

“……不是。”他像是那種随身帶爛木頭的人嗎?

然後,他就發現這少女眼睛都亮了不少,語氣也變得熱切。

“那可以給我嗎!”

“可。”

聽到這句話後,溫雲摸了摸這根火杉木,最後心滿意足地把它摟進懷裏。

魔法師的魔杖就等同劍修的劍,都是跟老婆一樣重要的存在。

她又有老婆了!

白禦山:“……”

二師兄說得沒錯,溫師妹果真很喜歡砍柴燒火。

小心翼翼把這截火杉木安置好後,溫雲心情愉悅地重回柴房找普通木頭燒火。

這次進去後她留了神,将屋內滿滿當當的木頭都細細掃進眼底。

看清屋內擺着的柴禾的品種後——

溫雲緩緩地擡手按了按胸口,防止自己因興奮暈厥過去。

太刺激了,太刺激了!

百年火杉木算什麽垃圾貨色?

五百年的血松木,八百年的雷竹,千年的接骨木!

這些無數魔法師窮盡一生追求的高級材料,全被丢在這間破舊柴房裏當柴禾!

第 5 章 溫雲,你的金丹呢?

“想死?”

劍上躍下個白衣少年郎,生了副白嫩的娃娃臉,又長了雙波光潋滟的桃花眼,唇角似含三分笑,看着純然無害。

然而,他那柄碧竹色的劍卻抵在第一峰那弟子的咽喉處。

冷聲:“你再說一遍,清流劍宗有沒有第十峰!”

對方想要拔劍反抗,卻驚駭發現渾身動彈不得,連他這即将結丹的都被壓制成這樣,更別說那些才煉氣築基的師弟了!

“有有有!”

他額上沁出冷汗:“這位師兄,有話好好說。”

“師兄?”

少年唇角翹了翹,幾乎就将“你也配”三字寫在臉上了,他冷笑問:“你師傅是誰?”

第一峰的弟子心中微喜,暗想對方果然還是顧忌第一峰的地位,迅速報了師門。

然而少年卻神情冷漠,再問:“沒聽過,那你師祖是誰?”

對方的臉色已經鐵青,沉默着不想說話,然而劍尖往前,那股懾人的殺意讓他一抖,終究還是開口:“師祖乃是第一峰的鴻卓長老!”

“哦,原來是鴻卓小兒。”少年眉毛一挑,語氣輕蔑。

第一峰弟子正想罵人,看到他這扮相後忽地想起什麽,臉色一白:“你難道是……許挽風!”

青竹劍一動,那弟子嘴瞬間被劃得稀爛,鮮血淋漓。

他驚恐地發出嗚嗚聲,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許挽風冷漠道:“待會兒去第十峰下磕滿一千個響頭,否則明兒你跟鴻卓一起死。”

他收了劍,皺着眉抖出一張絲巾細細擦拭着上面的血跡後,嫌棄丢掉。

“真髒。”

再擡頭,許挽風才發現外圈的女弟子們都被吓得面色慘白了。

他那張嫩臉上霎時露出局促不安的表情,拱手致歉:“是挽風的錯,唐突諸位師妹了。”

他視線從衆女修臉上掃過,落到溫雲臉上時,多停留了片刻。

溫雲這會兒也正視着他,四目相對。

下一刻,溫雲開口:“請問你是第十峰的師兄嗎?”

許挽風并不介意女修們叫自己師兄,所以他帶着內斂的笑點點頭。

這大概又是一段凄美浪漫的故事開端了,他在心中嘆氣,沒辦法,長得好看的人往往擁有最多的故事。

然而溫雲下一句——

“可否告知第十峰怎麽走?我要過去燒火。”

“……”

許挽風看着遞過來的那張黃紙,陷入了長久沉默。

明鳶他們這些新弟子跟在師兄身後,老老實實地走着去各自峰頭。

她圓臉一拉,忿忿盯着天邊低聲嘀咕:“憑什麽溫雲這燒火弟子都能禦劍,我們不行?”

沈星海淡淡道:“清流劍宗內門,外人及普通弟子都不可禦劍而行,唯獨親傳弟子和長老才有資格。”

“難道那位師兄是親傳弟子?”

唯有每位峰主門下弟子才可稱為親傳,整個清流劍宗內親傳弟子也屈指可數,個個都是聲名遠揚的天才,可誰都不認識剛才的許挽風。

唯一知道他身份的那位師兄,剛剛奔去藥閣去拿止血藥治嘴了。

“大概是第十峰的親傳師兄吧。”

明鳶哼一聲:“大家可都沒聽過什麽第十峰,也不知道是哪些沒門沒戶的瞎編出來的……”

“你也想跟那位師兄一樣爛嘴嗎?”沈星海淡淡警告了一句。

他心想,待正式拜師後,定要向師傅打聽第十峰究竟在何處,或有機會再去見那少女一面,親自道出方才未能說出口的那句謝才好。

然而另一邊,被多人記挂的溫雲上天了。

不是浮空術那樣的輕輕飄離地幾米,而是踏在了雲端上的上天。

剛才還狠辣無比的許挽風,現在竟然好脾氣禦劍載她去第十峰。

也不知他到底是什麽來歷,偶爾碰到幾個長老都跟見鬼似的遠遠繞着他飛,路過的好幾個女修卻是滿臉含羞地過來打招呼。

她們看到劍上還搭了個美貌驚人的溫雲,都是一臉了然模樣。

“……”

溫雲突然覺得自己是上了賊劍。

她這一路過來看遍各峰奇景,說是峰,實則幾乎都是沿着巨大山脈修建了大殿,或清雅或堂皇,第一劍宗的風光可見一斑。

然後,許挽風的青竹劍在最末尾的那座山頭上落下了。

“這便是第十峰。”

許挽風随口介紹道,目光暗自打量着溫雲的反應。

其實這山并不小,只是跟九峰比起來就顯得遜色了,既無巍峨大殿也無重重樓臺,初次來第十峰的人都挺瞧不上的。

然而他錯愕發覺,這一路神情都冷淡淡的少女,竟然露出笑容了!

她眼中非但沒有輕視或失望,反是由衷的驚嘆和喜悅!

能不驚嘆嗎?

溫雲剛進內門就發現這裏的魔法元素勝過外門百倍不止,等落到第十峰後才發現整座山就像是一塊巨型魔法石,魔法元素濃郁得讓她整個都精神了!

溫雲很想馬上開始修行,但是既來之則安之,她覺得自己還是先将本職工作做好才行。

于是問:“許師兄,請問柴房在哪兒?”

“柴房?”

“是。”溫雲點頭,很快進入工作狀态:“我去砍柴燒火做飯,另外挑水洗衣該去何?”

這麽積極?

還未等許挽風回答,一個面容溫和儒雅的玄衣青年自院中而出。

他在見到溫雲後微皺眉,随即看向師弟:“二師弟,你現在竟将女弟子帶上山了!”

“大師兄,這不是你要招的燒火弟子嗎?”無辜的許挽風急忙撇清幹系。

他拿着黃紙一抖亮出:“這是我親眼看你寫的,本以為只是玩笑,誰知你真拿去外院放着了。”

越行舟凝眉看着那行狗爬似的小字:“我何時寫過如此醜……”

“昨晚。”許挽風笑眯眯地提醒:“你去第三峰找齋月那小子比劍後,喝了三壇——”

“好了,你別說了。”越行舟飛快把他未說出口的話打斷,看一眼溫雲,沉默片刻後艱難開口:“能送回去嗎?”

許挽風笑得單純:“怕是不行,剛才半路有弟子趕上來把她的玉牒送過來,她現在已經是咱們第十峰記錄在冊的正式弟子了。”

他一亮掌心那玉牒,果然正面刻了“溫雲”,反面刻了個“十”。

連身份玉牒都錄好了,宗門這次辦事效率驚人。

越行舟再次望向這個叫溫雲的少女。

她始終安靜站在邊上,分明從他們的言談中聽出這次第十峰收弟子是場鬧劇,卻依舊不浮不躁,這樣的心性倒是難得。

之前的弟子大多不知第十峰的存在,知道的要麽避之不及,要麽剛到山腳就轉投隔壁豪氣蕩蕩的第九峰去了。

而且錄了身份玉牒便是那峰的人,除非犯了欺師滅祖的大錯,甚少會被收回玉牒。他倒能強行收回,但那無異于将這少女的前途全部葬送。

師門訓誡歷歷在耳,他做不出如此下作的事。

“天意不可違,既是如此,就在第十峰待着吧。”

越行舟嘆口氣,吩咐道:“去将三師弟叫上來,我們商量下溫雲的去處。”

雖不能将她正式收入師門下,但他們總歸能在劍道一途上指點一二。

而且……

第十峰現在真的挺缺一個打雜的。

新人入峰是得舉行簡單的入峰大典的,據說要沐浴焚香昭告山門,再入正殿拜過諸位先輩,最後由峰內長輩帶着認識諸同門。

溫雲的入峰大典在半盞茶後,在第十峰的一所破舊小院中召開了。

“這是我大師兄越行舟,也是第十峰的峰主。”許挽風替她介紹。

“暫任峰主。”越行舟溫和糾正。

許挽風笑了笑,繼續道:“我名許挽風,師門行二。”

再推出輪椅:“這是我三師弟,白禦山,他近日修行出了些岔子受了小傷,略有不便。”

“……”

溫雲看着輪椅上那個被包裹得只剩了雙眼睛露在外的人,陷入了沉默。

這怎麽看都像木乃伊的人,真的只是受了小傷略有不便嗎?

介紹完兩人後,許挽風就沒話說了,因為……

因為第十峰之前加他一共就仨。

他似乎也覺得這樣的入峰大典略草率了,于是掩唇咳嗽補一句:“我們都是宗門第八代弟子,雖我們不能正式收你入門,但是你對外可算作第九代弟子。”

說完,唇角噙笑看向溫雲,等着她驚慌失措或是欣喜若狂的反應。

然而溫雲習慣獨來獨往,連清流劍宗究竟排到多少代弟子了也不知道,所以她只是目光冷靜地回望許挽風,然後淡定颔首——

“嗯,明白了。”

好一個榮寵不驚的新人!三人心道,論心境她也算配得上第十峰了!

那麽現在問題來了,究竟誰教溫雲劍法?

輪椅上的白禦山沉默地閉了眼表示拒絕,他現在這樣子也不像能教劍的。

許挽風為難:“要我教她不行,我可舍不得看美人兒吃苦。”

而後他把目光投向了越行舟,提醒:“師兄,這是你招回來的人。”

越行舟面容慚愧,苦笑道:“慚愧,我也從未教過別人劍法……”

真是像極了一群學渣推卸做作業的責任。

三人陷入沉默,竟不知怎麽安排溫雲才好。

直到溫雲輕聲打破這片沉默:“三位師兄,我是來當燒火弟子的,無需傳我劍法,讓我砍柴燒火擔水做飯就好了。”

讓她順便在這塊巨大的魔法石上修行魔法就好了。

少女微微揚起白淨的小臉,聲音平靜解釋:“而且我沒有靈根無法修行,三位無需因我前程困擾。”

話音剛落,三人目光下意識地探過來。

之前他們一直沒刻意探查溫雲的靈根,也以為她是修為太低所以察覺不到,畢竟對他們而言,煉氣期的靈力約等于零。

結果這一眼細看過去,三個人都僵在原地。

許挽風的桃花眼微微眯起:“骨齡十五!”

一道含糊的聲音從白禦山口中憋出:“金丹!”

最後是越行舟,這個剛才溫文儒雅如端方君子的青年竟拍案而起,眸色深沉。

“溫雲,你的金丹呢!”

這下子輪到溫雲陷入茫然了。

謝家的人挖她金丹的手法極為精妙,哪怕是元嬰期的大能見了她也只會以為是天生沒有靈根的凡人,好比先前外院的長老,細細查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不對勁。

但是這三位奇怪的師兄竟然一眼就看破了真相,他們到底是什麽修為!

作者有話要說:  第十峰奇奇怪怪四人組湊齊√

大師兄越行舟,二師兄許挽風,三師兄白禦山。

劍宗師妹溫雲雲,就位!

第 4 章 內門試煉!

“她真揭了!”

“溫雲怕不是想入內門想瘋了!”

眼見溫雲揭下黃紙,衆外門弟子哄然大笑,種種譏笑嘲弄毫不客氣

“我沒料到,你為了與我争這口氣,竟真去當燒火弟子了。”

明鳶目光複雜地看着溫雲,突然來了這麽一句。

“……”

溫雲轉過頭,神情莫測地默然望她一眼,琢磨自己也沒料到圓臉竟是這麽厚顏無恥之人。

她開始懷疑自己當時下手是不是太重了,把對方的腦子給震壞了?

溫雲去參加內門試煉當然不可能是為了與明鳶賭氣,活過幾百歲的人了,哪有這閑情逸致跟小姑娘意氣之争,她只是覺得內門的魔法元素更強更适合修習魔法罷了。

而且在外門也要砍柴燒火,在哪兒都是燒火,換到內門去并無差別。

次日清晨,內門試煉開始。

“規矩只一條,凡能在日落前自外山門走上內山門的,就算是試煉通過了。”周掌事說得雲淡風輕:“無論法寶符篆,種種手段盡可使用。”

這些外門弟子當年入門時也是經歷過這一關的,成功的自然早就進了內門,換句話說,現在他們這成千上百人皆是當年落敗的,自是知曉其中難度。

外山門上內山門只一條路,那便是那萬步長階。

對修士來說上一萬層階梯輕而易舉,像先前明鳶送藥進去也很輕松,但是試煉的時候不同,清流劍宗的山門大陣會開啓萬分之一,且越往上走,威壓會越大。

萬分之一聽來渺小,然而這可是能抵禦渡劫大能的頂級大陣,據說是幾百年前某位天驕老祖費盡心力完成的巨作,對這些煉氣期的晚輩來說是天大的考驗。

周掌事牽着黃狗一揮手:“你們的機緣到了,去罷。”

忽有金石相擊之音自浩浩山門頂幽幽傳出,天地間的玄妙之力被牽引至此,那恍若登天的長階映出華貴之光。

宗門大陣開啓,登山入內門!

外門衆弟子或是手捏符篆或是緊握寶劍,身上帶了無數法寶丹藥,飛身争先恐後搶在前面去了。

溫雲依舊只着外門弟子發放的青衫白裙,頭發松松挽了,左手提了壺井水鎮過的涼茶,右手拿着那張黃紙,神态悠然自若,同旁人比起來倒像是來踏春散心的。

在大陣開啓的瞬間,她就感覺到身體變重了,越往上走越是覺得腳下是如陷泥淖,很不舒服。

踏上第一百層時壓力驟然變輕,繼而是一陣冰寒刺骨的風刃襲來,再上一百步,又是火燎般的滾燙,每上一百層就換種折磨法。

不過溫雲卻依然不緊不慢保持着腳下速度,她這具身體現在仍是不太好,若不是精神力足夠強大能夠不間斷釋放各種低級防禦魔法,恐怕早就撐不住了。

行至一半,已有過半弟子陸續失敗退出試煉。

溫雲擡腳邁上又一層階梯時,正欲放個防禦魔咒時,卻發現身上沒有任何不适。

是的,身體沒有任何不适,邁出這一步後,每一層階梯都似往日那般平平無奇。

然而她卻停下了腳步。

不僅是她,凡是踏上這層階梯的,皆齊齊停下了腳步,或是皺眉滿臉痛苦,或是雙手緊握驚叫出聲,更有甚者在撕心裂吼後吐出鮮血踉跄往山下逃去。

他們都像是見到了極為恐懼的畫面。

周掌事仰頭望着這些外門弟子,摸了摸自己身邊的黃狗,嘆道:“第五千零一層才是最可怕的,不知多少天資過人的弟子因心性不夠堅定折在這裏了。”

“他們在那兒會見到自己內心深處最恐懼的幻象,每往上一步這幻象就最真實。”

“汪!”狗吠一聲,躍躍欲試。

“呵,你這老狗要上去,定會見到自己被宰了做成狗肉煲的幻象!”

“嗚……”狗嗚咽一聲,夾着尾巴躲到他身後了。

周掌事看着又幾個天資不錯的弟子狼狽落敗,不由搖頭:“這屆外門弟子是我帶過最差……咦?她竟——”

溫雲停留片刻後,繼續往前走了,每一步都走得極穩。

其他弟子或是見到了可怕的怪物,或是看到自己曾痛下殺手害過的冤魂,沒人知道她看到的是什麽。

她看到自己的屍體了,上輩子的凄慘死狀在眼前間錯而現。

前一世她以凡人之軀去創造據說只有神才能創造的禁咒,明明一切都成功了,偏在施放時像是遭了神怒,她的身體被莫名炸得粉碎,血肉模糊的碎塊仿佛濺到了她身上。

“原來我死得這麽慘。”

越往上走看得越清晰,任誰看了無數遍自己的死狀怕是都要瘋,獨獨溫雲還能自嘲似的如此感慨。

幾百年的孤獨歲月足以将原本柔軟的小女孩變成勇者。

溫雲看着那些幻象,毫不閃避地踏過自己的屍塊往前走着,她甚至能感覺到那源自靈魂深處的痛苦與恐懼,卻依然不退後一步,只平視着前方不斷向前。

這時,幻象似乎也知道這對她沒用了,驟然一變。

一柄閃着寒光的劍自她腹部刺穿身體。

那鑽心的痛真實得可怕,而它在血肉中攪動的那兩下更讓她身體猛地顫抖。

擡首,她看到站在自己對面的白衣少年面帶不忍與愧疚,低聲說了什麽,而後卻将劍刺得更深。

再低頭,她便看着那枚染着血的金丹被劍尖挑出,血倏倏地往外湧出,将白裙染成豔紅。

最後的最後,視線中也只剩那片刺眼的紅了。

這仿佛親身經歷一般的真實幻象讓她整個人宛若被撕裂,溫雲深吸一口氣,停留良久後忽覺得眼角濕潤。

她輕拭去眼角淚,輕聲自語:“原來你也這麽慘。”

頓了頓:“沒關系,公道我來讨。”

而後,堅定不移地朝着上面走去。

在又上一層玉石階後,溫雲終于看見了只距離十餘步的內山門,再看四周,原來那上千名外門弟子也只餘下寥寥幾十人了,此時衆人皆是身心俱疲,每往上一層都好似如負千斤艱難挪行。

溫雲不知不覺間已走到大部隊前方,她前面也只有三四人。

這時,前方那少年走到了內山門口,他面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正欲攢力踏出最後一步,身後的黑衣男修卻忽地朝他腳擲出利劍。

這背後襲擊好似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那少年腿下一軟跌倒在山門口。

“抱歉了沈師弟,你我同争第一峰的五個內門弟子名額,然而先前已有四人搶先一步,這最後一個我卻不能讓給你了。”

沈星海絕望:“範派,你卑鄙!”

“周掌事說了,種種手段皆可用。”範派卻渾不在意地對着上頭得意笑問:“諸位內門師兄,我可有理?”

這一幕落到前來接應的內門弟子眼中,他們不免皺眉,卻也不好說什麽,只能看着他緩步越過沈星海朝着內門走來。

就在這時,一個破舊黑陶水壺精準砸向他的腳腕,淡黃的涼茶自碎壺中流淌而出,漫濕了跪倒在地的範派衣角。

看着倒像是吓尿了。

只這短暫間隙,沈星海已是死咬着牙手腳并用爬過最後一階。

大起大落的欣喜後,他竟顧不上起身,只呆愣回首看向那道閑庭信步般的身影。

一縷烏發被風吹得松垮,她卻懶得擡手挽了,只任其在肌白如雪的頰上随意飄散,掠過那雙清清冷冷并不視人的澄淨墨眸。

分明未加半點修飾,這一幕卻寫意飄逸得好似谪仙再生。

是溫雲。

沈星海往日在外門只顧修行,雖不曾像某些人般嬉弄溫雲,卻也毫無交情,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麽近的看她。

然後他錯愕發現,那幾位本華貴耀眼的內門師姐,在那少女身邊竟變得黯淡無光。

階下的範派怒吼:“溫雲,你為何暗害于我!”

沈星海正想替她辯駁,卻聽那少女無波無瀾地答了——

“因為我卑鄙啊。”

少年忍不住笑出聲,他眼睛亮亮地看向溫雲,正想去跟她道謝,卻發現來接應的師兄師姐們已經搶先一步到了她身邊。

衆人拱手行禮後,竟然齊聲:“不知溫師妹所選是第幾峰?”

這一幕落到先上來的明鳶眼中就格外泛酸,她之前就走過一次內門試煉路,家族有長輩又給了異寶相護,且加上她的幻境并不算難,所以倒是搶先通過了試煉。

結果師兄們對先通過的她态度平淡,倒是對溫雲格外熱切?

明鳶沒忍住,冷笑一聲:“師兄,溫雲可沒得選,你們瞧瞧她可有靈根?”

衆人一聽下意識探查過去,卻發現她身上果真沒有半點靈力。

“這……”有個內門弟子錯愕,既深感可惜,又驚訝她沒修為竟也爬上來了:“需得煉氣中期才能參加試煉啊。”

溫雲亮出一直拿在手中的黃紙,聲音溫和:“敢問第十峰的師兄可在?”

幾個年輕的內門弟子相對而望,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納悶。

“第十峰?我們沒聽過第十峰啊,內門有第十峰嗎?”

“沒有,我入內門三年了,只聽說過九峰。”

聽到這裏,明鳶噗嗤一聲笑出來:“原來連這燒火弟子也是假的!”

沈星海瞪她一眼:“閉嘴!”

幾個內門弟子都是心性寬和之輩,否則也不會被派來接應新人,再加上他們因為溫雲方才仗義出手而對她頗有好感,這會兒自是沒嘲弄她。

“溫師妹你莫急,我們幾人都是近年才入內門的,興許是我們不知道。”

恰好這時第一峰的那弟子看到不遠處有自家師兄路過,忙喊住:“師兄請留步,師弟有事相詢。”

那位師兄過來後,原本溫和笑着的臉在聽到第十峰這三字後倏然變得冷漠,打量了一眼溫雲,生硬答道:“沒有,我清流劍宗并無第十峰!”

溫雲略錯愕。

難道真是誰在惡作劇?可是看這紙的來歷不凡,不該啊。

就在這時,一柄碧竹色修劍自雲端深處飛出,劍身踏一人,繡了三葉青竹的白衫自風中肆意而動,那清朗明澈的男聲遙遙傳來——

“想死?”

第 3 章 第十峰?

謝覓安的确拜入清流劍宗了,不過人家一入門就是掌門親傳弟子,跟外門這群人八竿子打不着關系。

熱鬧都是內門的,外門什麽都沒有。

光千年一出的天才這名頭就足夠讓世人仰視,況且他又是那樣溫文謙雅,凡見過他的無不稱贊。

謝覓安什麽都好,只是病弱。

甚至有言傳,若他身子強健些,怕是十五六歲就能結成金丹了。

謝覓安才入門兩天,見過他的人很少,宗門內卻處處都是他的傳說。

好比那位記不住名字的圓臉少女,哪怕在膳堂用午飯時也對謝覓安的事跡如數家珍。

“我早上奉周掌事之命送靈藥去第一峰,你們猜我見着誰了?”

“莫不是看到了掌門大人!”

圓臉少女白了同伴一眼,驕傲道:“我正巧在藥閣遇到謝師兄了。”

“哎!那位千年一出的天才?昨兒隔太遠了我都沒見到他的面,快跟我講講他長什麽樣?”

“我那會兒拿着好大一匣靈藥,腳下沒留神絆倒了,藥也掉了一地,謝師兄非但不責罵我,反為我在藥閣管事面前求情……”她回想起那白衣少年溫聲撫慰自己時的情形,面上微赧:“他生得極好極好,而且沒有親傳弟子的傲氣,很是溫柔心善。”

角落的溫雲正咬着手中的饅頭,聽到這話嘴角朝上扯了扯。

圓臉少女本就有在溫雲面前炫耀的意思,自是悄悄注意着這邊,看到溫雲那個雲淡風輕的笑後立刻就來氣了。

“你笑什麽笑!待我入了內門就能堂堂正正喚他一句師兄,就你這樣沒靈根的廢物,這輩子也別想進內門見一眼那等天驕人物!”

溫雲慢條斯理咽下饅頭,微側頭反問:“廢物?”

她本就生得極好,此刻目光眸子澄淨地望來,竟讓圓臉少女略晃神,凝了凝神才大聲再斥:“罵的就是你!我們雖才煉氣,卻也都是踏入仙門的人了,你這樣的廢物凡人進來就是辱了我們劍修的臉!”

她平日就跟溫雲因各種雜事生了間隙,現今自覺有機會入內門了,更瞧不上沒靈根的溫雲,嘴上也越發不客氣。

溫雲不急不惱,認真吃完饅頭後小口飲了半碗蛋花湯,這才推開凳子起身。

她淡淡道:“拔劍。”

劍修的矛盾就該用劍來解決,這是清流劍宗的規矩,也是劍修的規矩。

不過外門弟子的修為和地位都低,平時除了修行還得幹雜活,發洩壓力都靠嘴,壓根就沒心思拔劍相争。

溫雲這一提,他們才想起劍修之間本就不該打嘴炮,一言不合就拔劍才是正道。

直到走到膳堂外的空地上,圓臉少女都還有些懵,提着自己手中把柄紅穗細劍目光複雜地看着溫雲。

膳堂裏吃飯的外門弟子們早就沒心思吃了,個個興致頗高地湧出了圍在邊上,其中不乏有善言者開始介紹兩方消息。

“左邊的是明鳶師妹師妹,右邊的是溫雲師妹。”

“明師妹已有煉氣後期修為,在咱們外門能排入前十,溫師妹,咳,她沒有修為。”

“明師妹的劍據說是寒鐵所制,切金斷玉削鐵如泥,溫師妹……”

溫雲沒有劍,她手中拿的還是那根燒火棍,而且因為最近用得多了,棍身還有點折裂的痕跡。

盡管溫雲曾被長老贊過劍術絕倫,但是凡人跟修士之間差得太遠了,雖然他們現在境界低微,但是有靈力加持的劍術無論是速度還是力道都會遠勝凡人,好比壯漢跟孩童的區別。

再加上溫雲手中那根可笑的棍子,衆人不免悶笑出聲。

這笑也讓那個叫明鳶的圓臉女弟子微微松了口氣,剛才她看着溫雲時竟覺得雙腿隐約發軟莫名想逃,真是怪了。

她握緊了手中的寒鐵劍,凝神看向對面的溫雲,對方手上的木棍很脆弱,等會兒直接斬斷過去,同門比劍不可傷性命,但是裝作失手讓溫雲斷手斷腳倒也不難……

此時,忽起微風。

溫雲似乎被風迷了眼,拿着木棍的手胡亂動了幾下,口中還像說了些什麽。

就是現在!

明鳶調動靈力提劍飛身而起,手中細尖快如蛇信狠辣刺向溫雲手筋處。

然而溫雲比她更快,整個人好似踏着風般輕松一晃便避開了,下一刻,那根木棍重重劈向明鳶的後頸,一股重得可怕的力道瞬間由頸椎傳至腳下。

木棍斷裂的瞬間,提劍的少女也無力跪倒在地。

溫雲用可惜的目光看向木棍,小聲嘀咕:“近戰法師真費魔杖啊……還好剛剛的敏捷咒跟大力咒都用出來了。”

不過就算不用魔法出來也沒事,原身的劍術本就強得可怕,教育煉氣期的後輩綽綽有餘,不過溫雲個人更愛簡單粗暴的方法罷了。

環顧一眼啞然的衆人,溫雲垂着眸子看向明鳶:“圓臉。”

明鳶已經無力糾正對方的稱呼,只失魂落魄又屈辱地趴在地上別開臉。

溫雲輕聲問:“知道誰才是廢物了嗎?”

地上的人身子一縮,沒說話。

她便耐心地蹲下來,注視着明鳶,溫和解釋:“我不是針對你,我是說你們都是廢物,懂了嗎?”

膳堂內外悄然無聲,所有廢物都閉嘴了。

溫雲起身拍了拍青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步履悠然地踏入膳堂,拿了個糖心包子走了。

拔劍過後,溫雲終于獲得了久違的清淨。

她真是愛慘了劍修的這條規矩,要是當年魔法界有這麽簡單直接,她也不必三天兩頭被前來“探讨魔法”的人拉着唠唠叨叨談魔法本源是什麽了,直接一個禁咒下去不就看見魔法本源了?

但是圓臉安靜了,外門卻更加熱鬧了。

內門各峰要從外門招弟子,此刻九塊代表各峰的玉珏就飄在半空,只要按下手印就算報名參加那座峰頭的試煉了。

弟子們開始精心挑選心儀的對象,不過試煉還未開始,他們煩惱就出現了。

“第一峰地位最尊,但是競争的人也最多,愁煞我也!”

“第四峰的青木劍法與我的木系靈根最合,只是我心儀第三峰的陸師兄……愛情和修為我究竟該選擇那一邊?”

“聽說第六峰多溫柔貌美的師姐,小生不才,非第六峰不入了!”

溫雲:“……”

她忽地遙想起幾百年前還在現代時,也有學子在考試前糾結讀哪所名校,學校的名字叫什麽來着?

哦對了,藍翔和新東方!

忽然有人發現了不對:“咦!這玉邊上怎麽還多了張草紙?上面寫着……第十峰?咱們清流劍宗有第十峰嗎?”

果然,最邊上的青石板已被插了根朽木,上面挂了泛黃的紙,旁的看不明白,唯獨最上頭的“第十峰”三個大字寫得尤為端正清晰,筆鋒好似銀鈎鐵畫,遒勁有力。

周掌事面上有些古怪,捏着胡子颔首憋出兩字:“确有。”

卻不繼續說了。

很快,有前面的弟子念出下面那行東倒西歪的潦草小字——

“第十峰收燒火弟子一員,待遇從優,年齡性別修為不限!”

衆人噗嗤笑出聲,這個莫名出現的第十峰真是诙諧可笑,誰願意放棄其他諸峰優厚的條件不選,去個無名峰頭當什麽……

燒火弟子?

盡管溫雲教訓了明鳶,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這事兒,或是自恃比明鳶厲害不少并不怕溫雲,因此依舊大膽玩笑。

“哎溫雲,瞧這第十峰不限修為,你這沒靈根的也能去啦!”

“溫師妹不是常砍柴嗎?燒火弟子非你莫屬!”

只是路過的溫雲沒搭理他們,而是靜靜打量着那張看似破爛的黃紙。

來到這個世界後,她就發現這裏的魔法元素不但雜還少,照這麽修習下去,她未來最多也只能成個高級魔法師。

內門九峰的幾塊玉帶着極強的魔法元素,讓她通體舒暢。

但是魔力波動更強的卻是那張紙!

雖然這麽說很荒唐,就這麽張破紙,竟然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看到的蘊含魔力最強的東西!

要是拿這張紙畫魔法卷軸,禁咒肯定承受不住,高級魔法估計也有點懸,但是中級魔法應該沒問題吧?

就在這時,人群中傳出一陣騷動,而後步履蹒跚的明鳶竟然推開人群走到了最前面,一言不發地在第一峰的那塊玉上按了手印。

玉時微光閃過,這代表她也是參加入第一峰試煉的弟子之一了!

“明鳶,你受了傷怎麽能去參加試煉!”

“明師妹還是太倔強,以她的實力等下次機會也未嘗不可。”

明鳶面色慘白,因受了傷微微曲着身子,頭卻依然昂着:“我明鳶必入內門!”

她猛咳一聲,劇烈喘息過後盯住溫雲:“你溫雲卻連入內門的資格也沒,這就是我跟你的差距。”

一時落敗不可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未等她想好該說什麽話才顯氣勢,卻見溫雲頭也不回地往前一步。

素手一伸,揭下第十峰的黃紙。

第 2 章 賊,來了

曦光初升,流岚方清。

清流劍宗內門弟子禦劍而起,白衣飒飒氣質絕塵,腳下劍光将九座峰頭映得恍若異寶現世。

峰下外院,外門弟子齊刷刷仰頭看天。

“陸師兄禦劍的姿态真是仿若仙人,第三峰大弟子名不虛傳!”

“哎且慢,你看第九峰的莫師兄劍氣逼人,飛天之時隐約可見破空之相,真是恐怖如斯!”

雖然摸不清這些內門師兄的實力,但是看臉大家都會。禦劍時誰的神情最淡定,誰的身姿最優雅,皆能評得頭頭是道。

這樣的熱鬧在外院每天早上都有一回,溫雲早已看膩了。

更何況她在來清流劍宗之前還在魔法世界當了五百多年的大魔導師,手中龍骨魔杖一點,随便施個浮空術能在天上飄一年不落地。

天才都不屑研究浮空術這種低級魔法,那時的她只想創造個時空禁咒把自己送回最熟悉的現代。

事實上她也沒辜負天才的名頭,只花了百年就将這個空間系禁咒完成大半,只是沒想到施咒的時候還是失敗了。

她把自己給炸死了。

這一炸,不僅把她從魔法世界炸到了修真界,還把她從一個五百歲的成熟魔法師炸成了十五歲的小姑娘。

巧的是,這同樣是個天才的女孩也叫溫雲。

原身是個從小被修真世家暗中培養的孤兒,五歲踏入修行之路,六歲煉氣,十歲築基,十五歲結成金丹,修成元嬰期幾乎板上釘釘。

而世家的那位小公子自幼病弱,修行天賦不佳,拿無數天地奇珍堆積也只到築基期,想要凝成金丹絕無可能。

有些廢物自己凝不出金丹,就開始打別人金丹的主意。

就這樣,溫雲那顆千年難遇的無暇金屬性金丹被盯上了。

她年紀尚幼,只知道家主是收養自己的大恩人,對那家人向來毫無防備。

直到那柄冰涼的劍自腹腔穿刺而過,殘忍又小心地在血肉中轉動兩圈,将那粒滴着血的金丹挑出。

失了金丹的修士再無價值,侍衛看她可憐沒忍落下最後一刀,只将她丢到河裏自生自滅。

她死咬着牙撐着一口氣,順着河漂了不知道多少天後,竟到了清流劍宗外門山下,被正在河邊挑水的廚娘張媽撈起來救回一條命。

原身也算争氣,饒是沒有了修為,還是憑着一手驚豔的劍術成了清流劍宗外門弟子。

可惜還是沒能上演打臉戲碼,失了金丹後重傷的她不肯認命仍想修行複仇,終究在上月那個冰涼的雨夜耗盡最後一口氣,凄涼地閉了眼。

既然占了別人的身體,溫雲定然要為原身讨一分公道。

修真界同魔法界相同,都是實力說話。

雖說失了金丹的身體對靈力再無感應,但是魔法卻是主修靈魂以操控元素,現在的她換具身體重頭修習并無困難。

多一項技能多一條活路果真不假。

誰說在修真界就非得研究修仙飛升之路,研究魔法不照樣能上天嗎?

而且她也很想繼續研究那個時空禁咒,看看能不能送自己回家。

可惜的是,這世界的魔法元素似乎混雜着別的物質,不夠純粹。她現在又是重修魔法,所以最多也只能施放些初級魔法。

溫雲正在柴房感受魔法元素,外面忽然有說話聲靠近:“……那讓溫雲去不就好了?溫雲,你人呢!”

後半句幾乎是喊出來的,想裝聽不見也不行。

柴房的門咯吱一聲推開,從內走出一個身着青衣的少女。

旁人皆負劍,獨她手裏姿勢古怪地握了根焦黑木棍。

一身素淨不帶半點裝飾,水眸玉肌,似高嶺深雪清麗出塵,分明面上還存三分的稚嫩,氣質卻疏冷得讓人不敢直視。

邊上幾個女修面上表情微妙,為首的圓臉女弟子見她出來,立刻上前一步:“你一天到晚在柴房裏不露面,是想偷懶不成?”

溫雲聲音清冷:“這三天由我砍柴,我不在柴房該在哪兒?”

對方嗤笑一聲,她可是見過溫雲不久前半死不活的模樣,就這身子也擔柴?

“可別尋借口裝勤快了,說是砍柴,也沒見柴……”

她話說一半,卻見溫雲微挪一步,露出堆得滿滿的柴房。

見鬼,大清早居然真把柴房填滿了,這就離譜!

外院力道最大的二牛也不能一早上砍完這麽多柴啊!

那個圓臉女弟子面上漲紅,扭頭張望後胡亂指責:“那水缸呢?水缸怎麽還是空的!”

“我又不負責挑水怎麽知道?興許你被你喝光了呢。”溫雲回得雲淡風輕。

圓臉弟子又羞又惱,她又不是水牛怎麽可能喝那麽多!

說不過溫雲,她只能講出今日來意:“今日有位世家天驕拜訪我宗,需得将外山門仔細灑掃,我要練劍沒空,你記得早些去,別耽誤宗門大事。”

溫雲懶擡眼皮:“你的事與我何幹?”

那女修理直氣壯:“什麽叫我的事?這是宗門的事! 長老看你劍術不錯,不嫌你沒靈根好心收你入門,你既無法修行,就該多為宗門做些事報答宗門!”

這話一出,衆外門弟子也不由竊竊私語。

靈根這東西本就萬裏挑一,他們這些人中不乏凡界的王公貴族世家豪門,本是心高氣傲的天之驕子,進這清流劍宗的外門卻是極不容易。

而溫雲這個來歷不名的少女,卻僅憑着一手劍術就得外門長老青睐,破例許她成了跟他們一樣的外門弟子!

更可氣的是,那日許多人都聽到了外門長老的評價——

“小小年紀劍術卻出神入化,若不是探不到靈根,想來親傳弟子都有你一席之地,可惜,可惜……”

那可是築基巅峰境的長老!他們這些人中可都沒人得過這樣高的評價!

想到這裏,弟子們也跟着議論。

“劉師妹說得極是,我們修行辛苦,你既不需修行,多幹些活又怎麽了?”

“靈藥地的雜草未除,我要修行基礎劍術,勞溫師妹辛苦一趟。”

……

溫雲只當沒聽見這些不要臉的發言,淡淡道:“我很忙,要回去劈柴了。”

忽地一聲犬吠驚起,方才的喧嘩熱鬧皆作寂靜。

一個錦袍男人腆着大肚踱步而來,左手撚着下巴稀疏長須,右手牽着只黃狗,吊梢斜眼一掃,斥道:“靈藥田都澆灌了嗎?內門弟子的衣服都洗幹淨了嗎?還有水缸都填滿沒!大清早的在這兒吵吵嚷嚷也不做事,真是有失仙門風範!”

衆弟子連忙哈腰:“周掌事,您教訓得是。”

外門衆人全都是被內門選拔淘汰的,他們靈根粗劣,在修行一途難有成果。說得好聽是弟子,其實并不算清流劍宗正式弟子,地位同內門弟子的雜役一般。

這姓周的正是內門派出來的一個掌事,平日裏負責管理外門雜事,雖然只有築基初期修為,但是在外門卻如土皇帝般地位尊崇。

周掌事瞥一眼衆人:“剛剛在吵什麽?”

圓臉少女搶先告狀:“溫雲她又躲懶!讓她去灑掃外山門竟不肯!”

說話間隙,她懂事地往周掌事袖中塞了株靈草。

周掌事若無其事地用手捏了捏,而後轉頭對溫雲下令:“那你趕緊去,怎麽,還要我請你去掃?”

溫雲懶得争,哪兒清淨她就待哪兒,現在柴房喧嘩了,去外山門也行。

反正砍柴用魔法,掃地也用魔法,都一樣。

少女動作懶散卻寫意地提了掃帚,右手仍握着那根焦木棍,慢悠悠地往外山門去。

身後周管事的聲音傳來——

“除去迎那位天驕,另有一件要事……近日九峰皆欲從外院納弟子進內門,凡骨齡三十歲以下且有煉氣中期修為的弟子,皆可擇一峰按下掌印報名,明日自有各峰師兄來接應你們參加試煉。”

內門試煉什麽的都與溫雲無關,畢竟她金丹已失再無修為。

眼下還是清晨,外山門素日無人,不似內山門那般熱鬧。

四下寂靜,只偶聞風過葉隙,蟲鳥清鳴之聲,重重樹影間綴繁花投下層層陰影籠了山腳,萬步長的玉石板鋪就的路竟也生出濕潤青苔,只頂端靠近內門的小半落在陽光下,投射出溫潤卻耀眼的光。

溫雲随意丢了掃帚,小心摩挲着手中的焦木棍。

這像是誰雕了一半又被丢來當燒火棍的廢木料,雖然它材質并不珍貴,但是裏面的魔力竟頗為純淨。

她凝神提手一揮,嘴唇快速張合念出一段咒語——

混雜着各種不明物質的魔法元素被強大的精神力精準剝離,最後乖順地順着她的指令開始重組。

忽然像有無形的風自腳下将溫雲托起,她的身體輕飄飄地升起飛向山道邊的大樹,而後優雅提起青色裙角一撩,穩穩坐下。

都說了,不禦劍也能飛。

她倚靠在樹上,百無聊賴地揮動着手中的燒火棍。

浮空術被施加在掃帚上,它輕飄飄地自行清掃起階上枯枝敗葉。

也不知過了多久,待溫雲都快困倦睡過去時,遠方的天際忽然傳來一陣仙鶴高鳴。

她有點納悶:“咦……清流劍宗有人乘鶴嗎?”

不都是禦劍的嗎?

她眯了眼擡頭望去,不知為何,丹田處的傷仿佛又裂開了,疼得厲害。

不過溫雲沒空檢查,因為強大的精神力讓她察覺到外門弟子開始往外山門湧來了,她往更深的枝葉處藏了藏。

方才那個記不住名字的圓臉少女跑在最前面,面上酡紅,不忘跟同伴炫耀自己的見識。

“這可是謝家小公子,謝家知道嗎?三派四姓,謝姓可是僅次于三大門派的大世家呢!”

“雖說謝小公子往日聲名不顯,然他一朝結丹天下聞,你可聽說過二十歲就結丹的?還是金屬無暇金丹!”

“金屬性!那可是最适合修劍了,謝小公子莫不是要成咱們的師兄了?”

底下的紛紛議論都被仙鶴清鳴蓋住了。

八只仙鶴牽引着一輛華麗寶車飛在雲端,十六名身着白衫的妙齡女子手執各色法寶護在邊側。

清流劍宗內門亦步出一行人,執劍行禮後,為首之人朗聲道:“謝公子見諒,內門不得禦空。”

“我家公子身體不适……”

“無妨。”溫潤男聲響起,制止了侍女的話,“客随主便。”

着一襲白衣的清瘦男子翩然而落,緩步拾階而上。

他眉目溫潤精致,然面容蒼白唇色極淺,身上萦了淡淡病态,整個人淺淡得好似勾勒遠山的墨,只眼角那點殷紅淚痣添了幾分豔色。

白衣少年恭敬傾身拜下,清潤的聲音暗含金丹期的修為,如鐘鳴般響徹整座山門。

“謝氏覓安,恭叩清流劍宗。”

“啧。”

溫雲遠眺山門,左手捂腹,右手把玩燒火棍。

她面無表情自語:“賊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注意】謝覓安不是男主,他已經吃上熱騰騰的盒飯了,本文不洗白任何反派!本文1V1,強強。

修真等級:煉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渡劫,飛升

魔法等級:魔法學徒,初級,中級,高級,魔導,大魔導,法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