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尴尬

月娘伸手接過,擡眼見那漢子盯着自己,她咬了咬牙,張嘴咬下一小口,還是熱熱的,想必是他一直溫着的,口感有些粗糙,味道也很是一般,她從小嬌生慣養,從未吃過如此粗糙的糧食,就連家裏的粗使下人,吃的都比這好的多。

但是,這樣的條件她還能奢求什麽?既然已經逃出來了,已經背上不義不孝之名,再沒有回頭路,還能活着已經很好了,她還敢奢求什麽?還有何資格奢求什麽?

林大磊看着月娘艱難的把窩窩頭和稀飯吃了下去,才把碗收了,然後給她燒熱水洗澡,待一切都弄好,他走出去,很禮貌的給月娘關上了門,屋內只剩了月娘一人。

月娘趴在窗上,見林大磊走出大門去,才回過身慢慢地解了衣服,露出雪白滑嫩的肌膚,她擡腳跨進桶裏,這桶的木質也差到不行,她心裏嘀咕着,手緩緩撫上自己的身上,一如既往的白皙光澤,像出生嬰兒一般。很小的時候,奶娘每次給她洗澡,都要誇贊一番她的肌膚,說她日後若尋夫婿,必定要找個會憐惜人的。

憐惜人的?她如今只求不負心便可,不,她如今這樣子的,哪裏還有求得良婿的資本,連獨善其身都已不能夠,連基本的自保都沒有,舉目再無人可依靠。

直到桶裏的水有些冷了,她才回過神來,起身穿好衣服。這身衣服布料雖然很差,但倒也算是舒适,她想起林大磊身上已經有了幾處爛口的衣服,便不覺得衣服差了。

月娘這邊剛收拾完,林大磊才慢慢地踱了回來,月娘見他在院子裏獨自轉了幾圈,這才猶豫着上前輕輕地敲了敲房門,壓着嗓音問道:“你……可洗好了?”

靜了好久,他聽到房裏有人小聲的“嗯”了一聲,定了定神,他推門進去,月娘已經躺回床上,兩只會說話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略帶羞澀的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垂了下去。

林大磊也有些尴尬,他目不斜視的走到木桶旁,把水桶擡到外面倒在了樹下,然後隔着窗子對月娘道:“你早些安置吧。”

說完他便走開了,月娘小心翼翼的趴到窗子上,見他把院子裏稍微收拾了一下,便走進了廚房,再也沒有出來。她躺回床上,這裏只有這麽一張床,想必是因為她的緣故他才只得睡了廚房,心下便十分的愧疚,想着以後好好地配合他,早點把自己的身子看好,幫不上他什麽,也不至于一直拖累他。

自從奶娘去世後,就再也沒有人每日早早的喊她起床吃飯,因她庶女的緣故,那些丫鬟婆子待她雖不苛刻,卻也不會盡心盡責,只把她當做任務來做,于是早上只要她不起床,也不會有人來喚她,以至于她此刻醒來已經日上三竿。

想起這并不是在陸府,她猛地坐起身來,那個大漢就這麽一動不動的背對着她坐在桌子前,不知坐了多久。聽見動靜,林大磊依舊沒有回頭,只是聲音有些嘶啞:“你醒了?我今日準備去把前些日子的存糧拿去城裏換些肉食和布料,飯菜已溫在鍋裏。”他猶豫了一下,“你,會盛飯嗎?”

月娘又是尴尬又是歉疚,想必是林大磊打算出門的,因為她的緣故,一直耽擱到現在,怕她醒來發現沒人害怕恐慌,于是枯等到現在。她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去,小聲道:“你怎麽沒有喊醒我?”

林大磊愣了一下,他推門時見到的情景再一次闖進腦海,正直青春年少的小姑娘睡得正酣,近乎透明的肌膚,鬓間青澀的絨毛,輕微的喘息,平時的小屋因為有了她的存在,顯得格外的甜膩,讓他一下子失了方寸,不敢驚擾了半分去。

月娘偷偷擡眼瞧他,有些疑惑,林大磊定了定心神,方才答道:“你身子不好,理應多休養。”她睡的那麽好,他怎忍心攪醒,又想起她剛剛沒有回答他的話,于是又重複一遍:“你,可會盛飯?”

月娘紅了臉頰,她從小連端茶倒水都沒有過,更何況盛飯呢?不過,想來與端茶倒水也無二異,便猶豫着點了點頭。

林大磊見她不确定的樣子,心裏暗嘆一聲,默不作聲的起身與她盛了飯進來,放至桌上,拿起放在桌上的包袱,背對着月娘囑咐道:“天色已經不早了,我要趕往集市換些東西來,你把飯吃了後,碗筷放在桌上我回來了自會收拾,另外鍋裏還留了幾張餅,你餓了便拿出來充饑即可,我會盡早回來。”

說完他擡腳向外走去,月娘很是不安,急忙喊住他:“你什麽時候回來?”說完覺得有些不妥,她哪裏有資格管別人的事情,可是他不在,她一人在此,人生地不熟,一點安全感也沒有。

林大磊倒沒有一絲不耐,他仍未回頭,卻向她一一說明:“現下已經正午,我要拿些獸皮糧食稀罕之物換幾個錢,買些肉食與布匹回來,此地離集市尚有一段路程,我去的又晚,若是順利也許天黑之前能趕回來,若是晚些也就半夜左右,你放心,我斷不會在外過夜,一定盡早回來。”

這話倒有些暧昧了,林大磊只想着讓這不安的小獸寬慰些,沒想到一向不愛說話的他竟能說如此一大段來,倒像是要分開的小夫妻一般,躁的他一張有些黝黑的臉泛紅起來。

月娘也羞紅了臉蛋,她沒敢回話,雙手來回絞着被褥,貝齒輕輕咬着下唇。

林大磊沒有等到回應,倒似松了口氣,把包袱往身上一背,大步向外走了出去。

月娘見他出了門才慢慢下了床,走到桌上拿起一張餅慢慢吃了起來。身子雖然還是感覺沒有力氣,但比之前好了許多,最起碼現在腦子清楚了。不知道現在家裏怎樣了,爹爹知道她逃了出來,不知如何生氣呢,想必先是給那個已近古稀之年的老頭磕頭賠禮去了罷。

月娘不知覺的紅了眼圈,爹爹因為她的緣故要如此低三下四,都是她不孝,爹爹身為一方知縣,想要升官,無奈那個劉知府一直打壓爹爹,爹爹只好忍痛把她嫁于那個已踏進黃土一個半腿的老頭。可是她真的不願,那個口口聲聲喚她月妹妹的人,那個一身白色長袍風度翩翩的佳公子,那個笑起來如沐春風、風流倜傥的蕭哥哥……

食不知味,月娘緩緩地把餅放下,難道發過的誓言可以這麽輕易的違背嗎?甚至還如此的心安理得、理直氣壯!

月娘出了一會神,發覺飯菜早已冷掉了,她的心也如同這飯菜早已冷卻,既然已經走到這步,那麽她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也不會回頭。若非林大磊出手相救,她恐怕早已進了閻羅殿門了,她沒有錢財可以回報,不如,不如她就此跟了他,以身相許,給他生娃過日子。只是,她什麽都不會,人家也未必會要她。

月娘嘆息了一會,實在是吃不下東西,便站起來幫他把東西收了,從今以後,要學會照顧自己,那個陸家二小姐已不複存在,從此,便只有月娘了。

碗筷并不難收拾,把從未動過的粥放到廚房的竈臺上,把餅放回蒸屜裏,她環視了一圈這個破爛不堪的狹窄的小廚房,真是為難他每晚都要睡在這裏了。屋頂已有還幾處漏洞,現如今太陽的光線都能照入室內,下雨天恐怕也無處躲避。周圍的牆壁上好幾處糊着舊布,若是寒冬,根本抵不住冷風的侵入。

看來,她一開始真的是錯怪他了,奶娘從小就教她人不可貌相,可她一開始居然因為他臉上的那道疤而誤以為他是惡人,真是不應該。月娘現在十分的慚愧和自責,她想起曾見林大磊身上的衣服有處被刮破的口子,于是回屋去櫃子裏翻他的衣物。

他的衣物并不多,除了幾件冬衣,就只有幾件單衣和褲子了,夏日的衣物根本就沒有,想必是一直光着膀子吧。她一一拿了出來,又找到幾條被單放到木盆裏一起洗,然後從廚房裏的木桶裏舀水,開始了她人生中第一次做家務的偉大壯舉!

女人果然天生就是做這事情的料,她雖從未動手洗過,但也知道如何搓洗,小時候也見粗使婆子給她洗衣物,于是她一邊回憶着一邊手下動作,奈何這洗衣服看起來簡單,卻還是個體力活,林大磊的衣服多是粗麻布料,搓的有些手疼,她洗一會歇一會,終于在天黑前洗完了。

看着院子裏的繩子上挂滿了的衣物,月娘心中充滿了一股自豪感,原來她也不是一無用處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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