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 跳樓自殺

“大人活該,還沒有出生的生命是無辜的,腳下留情吧。”

秦凡出手讓孫旺收斂一些。

雖然不打肚子,莫歡更加遭罪,被孫旺扯着頭發批頭扇着耳光,同時質問她奸夫究竟是誰。

對于這種狗屁倒竈的事情,秦凡不想摻和。

正要離開,就聽哐當一聲,緊跟着莫歡在呼喚着孫旺名字。

“秦少!”

莫歡高亢尖叫。

秦凡回頭看去,只見孫旺一動不動躺在地上,臉頰都被抽腫的莫歡跪在孫旺身邊眼淚汪汪的看着他。

“救我,救我……我真不是故意的!秦少,求你救救我,看在我還沒出生的孩子的份上,我求你了,我求求你……”

莫歡哭着不斷向秦凡磕頭。

秦凡走到孫旺身邊,探了探孫旺的氣息。

死了?

“我為什麽要幫你?”

秦凡微微皺眉。

莫歡緊緊抓住他的手臂,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不是幫我,幫幫我的孩子,他是無辜的。我只想給他找個爸爸而已,沒想到害人,我只想給孩子找個爸爸!”

“為什麽是我?”

莫歡看着秦凡,不再說話。

得!

不用說,是秦凡這小子以前的名聲關系。

一個混跡于模特娛樂圈的花花公子,估計自己睡過多少女人他都弄不清楚,這麽好的冤大頭不找,找誰合适。

秦凡沉吟片刻,拍拍莫歡肩膀:“去洗把臉,以後這種事情不要再找我,我也不認識你。”

莫歡猶豫着仰望看着他,沒看到他說話,想了想站了起來。

“孫總?”

一直守在門口的幾個保镖和助理沒聽到聲響,其中一個探頭看了眼,看到孫旺躺在地上,失聲叫了聲。

“孫總出事了。”

随着那名助理的話,幾個保镖和助理急忙跑進來。

看着孫旺的助理保镖跑進來,原本還猶豫該不該走的莫歡瞬間加快腳步。

孫旺可還有個兒子在公司當經理,一旦事發,那個原本就看她不順眼的家夥絕對不會放過他。

“孫總,你沒事吧?”

一個助理幾乎是沖過來跪在孫旺身邊,仰頭向秦凡呵斥:“你幹了什麽!”

秦凡雙手插着褲袋,轉身讓開一步。

“抓住他,別讓他跑了!小李,趕緊報警!”

幾個保镖面面相觑。

抓住秦凡?

開玩笑,前段時間他們幾個同事才被這個看似人畜無害的家夥打的住院,這時候誰敢亂動手。

“孫總!你沒事啊?”

就在保镖猶豫不定的時候,又是一陣驚呼。

一直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孫旺突然睜開眼睛,一把推開助理站了起來。

助理趕緊站起身走到孫旺身邊,小聲說着。

可惜,孫旺好像什麽都聽不進去,把他用力推開,大步朝外走去。

“孫總?孫總?”

助理大叫着追了上去,幾個保镖稍稍遲疑,連忙也跟上去。

孫旺走出茶樓,并沒有上車,反而穿過馬路,快速跑進對面大廈。

那幾個保镖步步緊跟,可惜始終慢了一步。

也不知道孫旺這麽一大把年紀,速度怎麽可以這麽快。

幸好電梯門關閉速度比較慢,幾個保镖終于和他擠進同一部電梯。

那幾個助理可沒保镖那麽好的體能,和保镖聯系後才知道,老板竟然到了大廈天臺上。

匆匆趕到的時候,只見那些保镖一臉苦笑的站在天臺邊沿不遠處,指着坐在天臺邊沿的孫旺。

就在那些助理準備上前詢問的時候,孫旺回頭沖着那些手下露出詭異笑容,從十九層的天臺直接跳了下去。

時間推回到孫旺離開茶樓那一刻。

莫歡看着跑起來的孫旺,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要不是膀胱肌還算可以,直接都吓尿了。

孫旺死了,死的不能再死。

她聽過心跳,摸過脈搏,确定孫旺死了才會那樣篤定,甚至她明确知道孫旺為什麽會死。

“莫歡,你沒事吧?”

跟着莫歡一起來的是她的生活助理,原本被孫旺的保镖押在門外。

等他們一走,莫歡的助理自然跑了進來。

“姓秦的,你是不是男人?打女人的都是渣男!”

助理看着一臉紅腫的莫歡,沖着秦凡大吼。

她以為莫歡是被秦凡打的。

秦凡對于這種質問懶得搭理,轉身朝茶樓外走去。

莫歡和她的助理在茶樓又待了會,等到莫歡帶上帽子眼鏡,圍上圍巾,雙雙出來。

只是茶樓外人山人海,很多人仰着頭看着天臺。

莫歡擡頭望去,天臺上淡淡人影雖然看不出面貌,但是體貌特征加上熟悉的衣服款式。

孫旺!

還沒等她看清楚,視線越來越清晰,甚至她都能看到孫旺那一抹詭異笑容。

咚!

很沉悶的聲響,就像是一大塊豬肉掉在地上。

孫旺已經不是孫旺,而是一灘肉糜。

不像電視劇演的,完整的身體,頭顱下盛開鮮紅的血液。

真實到讓人心顫,血肉四濺,走的近的被濺了一身血肉。

随着孫旺掉在地上瞬間,地面除了嘔吐聲,就是伴随着嘔吐的叱罵……

空氣中的血腥味,很快就被嘔吐物産生的酸臭給覆蓋。

妊娠期的女性對氣味極度敏感,這些味道讓莫歡跟着嘔吐起來。

她根本就來不及扯掉圍巾,穢物全部吐在圍巾上,鼻腔都是那種酸臭。

陡然嘴唇再次碰到那溫熱……

莫歡沒有回到別墅,警察将其帶回警局。

孫旺跳樓被數百人親眼所見,警方判斷為自殺。

但是必要的程序還是得走,尤其是孫旺在跳樓前和莫歡有過接觸,在孫旺兒子的強烈要求,警方對莫歡開始刑訊。

至于秦凡,早在孫旺跳樓前就離開。

跳樓這麽惡心的事情,他才不願意看。

坐着車子朝別墅趕去,不知道林可還在不在。

想到林可,秦凡就一陣頭疼。

哪個王八蛋想出來的,林可居然是女王,這操蛋的稱謂。

肯定是,前段時間,兩個靈魂融合的時候出了什麽差錯,要麽就是原本的靈魂潛意識影響到了他。

做了千年至尊,竟然被一個小娘皮欺負,沒臉活了。

警方從莫歡助理哪裏得知,當時在現場的不僅僅有莫歡,還有秦凡。

事情一下變得有些複雜。

第 110 章 知君仙骨無寒暑(一)

第110章 知君仙骨無寒暑(一)

仙庭祥和安穩了數萬載,一朝動蕩,就波及了三大仙山八座神宮,險些掀出場危及三界的彌天大禍來。

如今禍事消弭兩月有餘,但各神宮仍是心有餘悸,仙君仙娥們看着都比從前勤勉許多。

“這般行事無漏,看來仙庭能安順個萬載了。”度對于剛回到仙庭,就面對這樣一番可預見的歲月靜好的仙庭未來,表示十分期許。

“是啊,如今想來,天道最偏愛的該是你才對。”

雲搖半玩笑地靠在司天宮的桌案旁,晃着壺中清酒,望着推開的木窗外,遠山明月清風,月色霧色一并籠着江面,燈火粼粼,萬年不改。

她輕抿了一口,轉回視線:“你怕麻煩,便極少遇上麻煩。我最生性散漫,卻永遠為世間倫理規則所束。而劫……”

話聲沒入酒中,如一葉投江,略起波瀾。

桌案旁靜寂須臾,誰都沒有再接這個話頭,而是帶着數萬年的熟稔默契,不約而同地繞了過去。

度最先問起:“我聽你神宮中那個叫雲巧的小仙娥說,你前些日子,上了九重天闕一趟,回來時帶着滿身的玄寒之氣,在殿內将養了一個月才能下榻?”

“……”雲搖眼睫掃落,“她最喜歡胡亂猜測,未有之事。”

“是麽?”

度似笑非笑地拿過了她手中酒壺,向兩人之間一晃——壺身之上,竟然顯着一層涼白的霜色。

“那這是什麽?”

雲搖下意識地掃過了指尖。

藏不住的,同樣是仙力亦壓不下的霜冷之氣。

“以你仙修,還能傷你至此的,除了九重天闕之上那塊足夠冰封一方世界的天寒玄玉外,我難做旁想。”

度将酒壺放了回去,笑容收緩。

“你殿中那具不見了的棺椁,可是與此事有關?”

“……”

“你明知天道之力下,他怕是再也回不來了,何必還要付如此大的代價保留他一具無魂之身呢?”度嘆息道,“天寒玄玉既能萬年不化,它留在你體內的寒氣,便也能陪你到亘古消亡——今後仙途尚漫漫,卻夜夜要受寒意蝕骨之苦,只為了留他一具全屍,值得麽?”

雲搖終于擡了眼:“這世上有一些人,一些事,本就不能用值不值得去衡量。”

度默然望了她許久,終于還是千般言辭付與一笑:“好,那這一杯,便敬你的不衡量。”

“……”

酒過三巡,神仙也倒。

度撂下一句“照顧好你們家聖尊”,就駕着雲鶴翩然遠去了,留下雲巧與起始神宮中最近新飛升上來的一位小仙娥,在殿中拾掇靠在案旁昏睡的女子。

見雲巧将燒起的炭火盆挪到了雲搖身畔,新上來的小仙娥好奇地睜大了眼:“原來神君們也要烤火的嗎?”

“神君們不用,但咱們聖尊要,”雲巧不知道想起什麽,哀怨地嘆了口氣,示意小仙娥将手中的玄色鶴氅遞給她,披到了熟睡的人身上,“畢竟低品階的仙人們,誰敢去九重天闕上與天論道?”

小仙娥望案頭挪:“論道了什麽?”

“算是,能不能同它借一塊玉吧。”

“啊……哎?”

小仙娥滿面好奇,可惜沒等她再追問,就被案前昏睡的女子淩空握住了手腕。

她吓得一跳,正要躲,卻見雲巧朝她使眼色。

小仙娥勉強按住驚慌,小心翼翼地望向那個靠案醉睡的芙蓉面的聖尊。只見對方柳眉淺蹙,唇微翕張,像是在夢裏呓着一個名字。

只是不知聖尊夢見的是誰,叫她這樣的人,也能生出這般委屈神相。

待到脫身後,小仙娥禁不住好奇,跟雲巧問了:“我聽仙庭的仙君們說起,初聖尊是三界最厲害的神仙,是掌管世間一切規則的起始神君,她也會有煩憂麽?”

然而雲巧沉默了很久,卻只是擡頭,望了一眼九重天闕之上。

“掌握世間一切規則的,是天道,不是聖尊。”

“只是愛之一字,從來在天地規則之外。”

雲搖下界那日,未驚擾仙庭任何一宮一殿,來送她的也就只有度一人。

“放着仙庭的清閑日子不過,定要下界去體人間疾苦,”度嘆氣不止,“父神當年若将這教化之責安排給你,那我們豈不是皆大歡喜?”

“教化?”

雖知度是玩笑,但雲搖還是忍不住搪了回去:“古往今來,我就只收了一個徒弟,如今名揚仙庭——你确定,要我代你做天下之師?”

“……”

回憶了一番道聽途說來的這樁師徒孽緣,度繃了須臾,立時認了錯:“罷了,不愧是父神,數萬年的遠見總是有的。為了仙庭乃至三界安穩,這份差使可不适合你。”

雲搖輕哂:“仙庭若有事,你傳神訊給我。”

度微微正色:“當真非去不可?”

“仙生漫漫,哪來什麽非有不可。”

雲搖想了想,不知思及什麽,唇角輕勾起來:“只是,唯有在那裏,我才覺着我是真正地活過。”

“……”

度不做聲色地望了眼雲搖的袖下。他知曉,那裏戴着枚半透明的,冒着森然寒氣的冰玉戒。

也是她唯一從仙庭将要帶走的東西。

度輕嘆了聲:“若尋不到呢。”

雲搖微微一停,“……那便等。”

“等到何日?”

“便等到……”雲搖輕笑起來,“三界之內,冥冥之中,他醒來,喚我相見的第一聲。”

——

“師叔!!”

“嗚嗚嗚嗚師叔你總算回來了!!”

歸來乾門那日,要等的呼喚沒等到,奉天峰上的熱烈迎接的熊抱倒是不見少。

迎面被哭成了花臉的丁筱蹭了一前襟的眼淚鼻涕,雲搖無奈又好笑:“我只是出了趟遠門,又不是死了。”

“嗚嗚嗚……可是五師祖,五師祖說三個月……我等了好幾個三個月——都沒等到你!嗚嗚嗚……”

“……”

隔着淚眼迷蒙的丁筱,雲搖聽得略有心虛,擡眸眺了一眼她身後幾丈外站着的慕九天。

“好了,此事中間有些延誤,沒有提前言明,算是我的過錯……”

拍着丁筱,見她抹着眼淚直起身,還理直氣壯地點了點頭,雲搖也玩笑着點了下她額頭。

暫時安撫下丁筱,雲搖便走到了慕九天面前。

“玩鬧夠了,想起回家了?”慕九天似乎也有些氣哼哼地,只是慣拿笑藏着,“這一次準備待多久?三個月?”

假裝沒聽到刺撓自己的“三個月”,雲搖取了桌上茶盞:“這一次,不走了。”

慕九天輕一挑眉,似乎不信地将她掃量一番:“受了什麽刺激,改性了?你何時能在宗門裏消停下來過?”

“……”

雲搖拈杯含笑的神色微微停頓了下,但很快,就掩飾得毫無痕跡地抹過:“從前乾元內多不太平,我是行俠仗義,如今麽,只想安居一隅,操心山門前二三閑事,自然不走了。”

“也好,你在山門外一日,我免不了要提心吊膽一日,”慕九天擺擺手,“前些日子宗門內整治了一番,重新收回分配了許多獨峰,不過你的天懸峰還留着,就叫丁筱帶你回去看看吧。”

雲搖聽得眼神微晃。

她有意想問,不知慕寒淵的那座獨峰如何了,只是終究未問出口。

丁筱立刻在旁邊冒了頭,順便擠走了讪讪上前的何鳳鳴:“好!我領師叔去!我熟!”

“……”

這趟歸來,雲搖發現丁筱比從前還話多了不少,大約是憋了太久的話未和她說,巴不得把乾門從上到下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沒個巨細地與她八卦清楚。

一路便聒噪到天懸峰的峰底。

雲搖起初尚耐心,有意或無意,她總想從這些舊人們口中再聽起,哪怕和那個人只是擦肩而過的一丁點舊事也足矣。

然而事與願違,丁筱全然未提起那人一個字。

像毫不介懷似的。

——若非雲搖還記着自己當初離開乾門,因她在絕巅之上刺了慕寒淵那一劍的緣故,丁筱與何鳳鳴甚至未來相送,那雲搖大約就真信了她毫不介懷了。

不會是慕九天與他們透露了什麽吧?

雲搖想着,有些試探地轉向了丁筱:“現在終于不生我的氣了?”

“……上回來陪我灑掃的師弟提議得對,我也覺得這山上空落落的,是該種些——啊?”

正說得興奮的丁筱扭回頭:“我對師叔你嗎?我哪會生什麽氣?”

對上了丁筱全然無辜的神色,這次輪到雲搖無奈又好笑:“當初從絕巅下來,你可是連一個字都不願與我再說的。若是遠遠見了我,隔着十丈便掉頭就走,如今氣消得倒是幹淨?”

“絕巅?”

丁筱眼神更加茫然了:“我記得,絕巅是,是懸劍宗的地盤吧?那可是遠在兩界山呢,我什麽時候陪師叔去過那裏嗎?”

“……”

雲搖笑意一滞。

若說丁筱此刻是假意在演,那對方面上的迷茫神色,未免真實得叫她心慌。

“啊,我想起來了,”丁筱一拍手,“師叔是說,上回我們同去絕巅,看衆仙門公審魔頭那次?”

“……魔頭?”

聽着丁筱如提起一個陌生人那樣平靜、旁觀又無謂的語氣,雲搖只覺得心被一點點攥緊。

她放輕了聲,問:“那你可還記得……那個魔頭,叫什麽名字?”

丁筱神色愈發迷茫了,她竭力回憶了片刻,搖頭:“魔頭便是魔頭,哪有什麽名字。師叔,你是不是太久不回來,記差了什麽?”

“——”

雲搖滞澀原地。

她難以置信地攥緊了指節上冰涼的玉戒,顫聲:“那,慕寒淵呢。”

第 106 章 馬伊拉有危險

所有人耐心等待下來,墓道寒冷入骨,即使燃着松油膏取暖,在這嚴酷的極寒環境,顯得無足輕重。我們四人顧不上什麽男女授受不親,都擠在一塊抱團取暖。

大牛知道虎娘子和田七心裏有我,自己頗為識趣,乖乖地靠在我後背上,他心裏挂念着馬伊拉的安危,偷偷的合着雙掌為心上人祈福。

我知道大牛的心事,無可奈何地拍着他的肩頭,告以安慰吧,心裏有點後悔,其實派虎娘子出去也沒什麽不好,要不是大牛從中作梗,我還真會選擇虎娘子,因為我覺得她不會背叛大家,至少不會背叛我。

田七和虎娘子一左一右地依偎在我懷裏,最難消受美人恩,我滿腦子都是眩暈,像是喝醉了酒一樣。田七嘴裏嘟嘟囔囔地說道:“便宜你了,大色狼!這輩子你不娶我,我非咬死你不可!”

我故意瞪了田七一眼說道:“你這是趕鴨子上架啊,巧取豪奪啊。都說男人火力壯,我這點溫度多珍貴?不靠着身體溫差而給你點溫度,難道對着你的嘴往裏吹?做人不能恩将仇報啊!”

田七臉紅道:“反正你就是大流氓!”

我嘴裏嘿地一聲說:“大小姐,我的七仙女姐姐,是你躺在我懷裏好不好?你這是賊喊捉賊、倒打一耙嘛。”

田七舉着腦袋故意頂了幾下我的肚子,淘氣說:“就是倒打一耙怎麽滴?有本事向我爹告狀啊,你就說我非禮你了,看看是否有人給你伸冤?”

我喊了大牛一聲說:“大牛兄,你都看見了,也都聽見了,到時候你可得為我做主啊。”

大牛斜着眼睛看着我倆說:“你倆還要不要臉了?打情罵俏還找人做裁判,都滾犢子,我什麽都沒看見也沒聽見!”

我說你個大牛這麽無情無義啊,見死不救是吧,行,我記住你小子了。

虎娘子是少數民族的關系吧,人家只要心裏喜歡,巴不得摟在一塊呢。她雖然沒說什麽,我卻有點不好意思說:“委屈你了。”

虎娘子噗嗤一笑說:“也委屈你了。”

田七看我倆眉目傳情,眉來眼去的,氣得咬牙切齒,為了報複虎娘子,這丫頭恨不得将整個身子塞進我懷裏,弄得我尴尬不已,兩只手都不知道放哪裏是好了。

大牛嫉妒恨地說道:“桃花運呀桃花運,人比人氣死人啊——賴天寧,你要是不把馬伊拉完整的還我,這輩子跟你沒完!”

馬伊拉舉着松油膏火把,沿着漆黑的墓道一路飛快得跑下去。

墓道兩側不僅狹窄,而且氣溫越來越冷,她知道已經到達了千年寒冰的中心區域了,冰冷的痛苦像是被無數的針紮肉一樣難受,她又不敢喊出來,怕被我們聽到,以為發生了什麽不測。

步履蹒跚,跌跌撞撞,馬伊拉依然咬牙堅持,她心裏明白,哪怕跑不動了,也絕對不能倒下,一旦倒下,有可能再也不會站起來。

雖然運動能帶來部分熱量,但寒冰形成的極寒環境确實很可怕,昏暗的燈光下,墓道四壁和路面凍了一層亮晶晶的白霜,踩在上面,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滑到,溫差懸殊,身體一旦碰上地面或者牆壁,就會迅速凍在一起,這輩子都甭想脫離。

一次不慎滑了一跤,幸運的是恰巧用軍刺頂住了牆壁,算是僥幸逃過一劫,她心裏很清楚,不會永遠這麽幸運的,總有一次會摔倒的,而那一次誰能拯救自己呢?離開夥伴們已經很遠,仿佛沒有盡頭的墓道正在漸漸地吞噬自己的恐懼,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被吃掉了,沒有人同情,沒有人伸以援手。

拐過幾處彎道,地面凍了一層冰塊,看來這裏離地下水很近,有幾個地方突兀着幾塊巨石,墓道繞過它轉向別處。

馬伊拉此時對我很佩服,嘴裏嘀咕着說道:“賴天寧這小子好像能掐會算似得。”

原來闖過寒冰中心區域,再往前面沒多遠多了幾處彎路,應該是躲避地下河或者岩石改建的墓室,建墓工人偷挖墓道,也只能繞過去,如此就形成了彎道。

多幾處彎道對施工工人沒什麽影響,因為那個時候沒有千年寒冰,但對于我們而言卻是不祥之兆,多了幾處彎道,不但多了一些路程,都是急拐彎,我們必須減緩行進速度,那樣就會耽擱時間,寒冰威脅,多一分鐘都是危險的。

松油膏燃燒了好幾塊了,剩下的越來越少,每加一次燃料,她的心就沉一次,墓道拐來拐去,依然沒有脫離寒冰的嚴寒。她心急如焚地胡思亂想起來,忽然腳下一滑,整個身體斜着撞上了旁邊的石壁,根本沒有任何的反應時間。

可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汗流浃背的身體跟冰冷的石壁結結實實地凍在了一起,她越掙紮,反而凍得越結實。更可怕的是,軍刺在摔倒的時候脫手掉在地上,自己別說彎腰撿起來了,就連動彈幾下都頗為艱難。

馬伊拉雖然很絕望,但超強的野外生存能力告訴她必須冷靜,胡亂掙紮,不僅白白浪費掉活下去的機會和時間,反而會加速死亡。

松油膏滅了,唯有帽子上的礦燈散發着微弱的光亮,四周一片漆黑,寒冷雖然不會凍壞腦子,但會逐漸地摧毀人的意志,令人産生錯覺。馬伊拉看到黑暗之中影影綽綽,不時地飄來一張張鬼臉,耳朵裏也聽到一陣接一陣的陰森笑聲和哭聲,更可怕是,竟然有人學着親人呼喊自己的名字,真真切切,那樣的熟悉,那樣的親切。

馬伊拉緊緊咬住嘴唇,不管真的還是假的,她都不能出聲回答,墓葬之中千奇百怪,任何詭異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更何況這個墓葬還是巫師墓葬,她們的死亡咒語絕對不是吓唬三歲小孩子的擺設。

“叱叱”黑暗中傳來布條撕裂的聲響,馬伊拉艱難地将身上的衣服一片一片地撕碎,失去松油膏的取暖,如果沒有東西增加溫度,自己很難堅持下去。所以,她希望将布條點燃生火,或許能維持一下體能。

打火機就在懷裏,雖然打了幾次才冒出火光,但總算點燃了布條,她扔在腳下,将剩餘的布條扔在地上,依賴雙腳不斷地添加在火堆上。

但她無意間做了一件更愚蠢的事情,失去衣服的庇護,皮肉一下子被石壁凍住了,衣服可以撕碎,但皮肉總不能割切吧?

時間耗費的越久,身體越發僵硬,馬伊拉急得放聲大哭,墓道拐了幾道彎,聲音傳不到我們的地方,根本無人前來解救,若想活下去,她只能靠自己,可是不太現實,布條散發的熱量微乎其微,而且很快就被燒完了。

大牛像是有心理感應似的,忽然站起來對我說:“你們聽見哭聲了嗎?我怎麽聽見馬伊拉在呼喊救命呢?”

我們幾個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墓道毫無動靜,沒有大牛所說的哭聲和救命聲。我說大牛你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啊,出現錯覺了吧?

大牛急得快哭了說:“真得天寧哥,快點救救馬伊拉吧,我真得聽見她的哭聲了!”

田七看大牛魔怔了,嘆氣說:“大牛哥你真得聽錯了,我們三人誰也沒聽見馬伊拉的求救聲,你真聽錯了!馬伊拉如果出現危險,她會按照約定發出求救信號,而不會呼喊和大哭大叫!”

田七說的沒錯,我和馬伊拉的信號約定,她遇到危險時,會用石頭拍打石壁發出求救信號的,哭喊的聲音傳不到,但拍打石壁的聲音卻能傳過來。

大牛絕望說:“我大牛求你們了,我們趕緊去救馬伊拉吧?金子我都不要了,都給你們還不行嗎?”

我嚴厲說道:“大牛你想什麽呢!我們是為了錢財不救人性命的朋友嗎?沒收到她的求救信號,就意味着她暫時是安全的!你搗什麽亂!”

虎娘子也說道:“心急則亂,我們理解你的心情,馬伊拉肯定是安全的,耐心等待信號吧,我想她快到達墓道左側洞口了,很快就能發出安全信號。”

大牛恨恨地看着我們說:“命是你們自己的,我大牛沒有權利讓你們冒險,但我的命是自己的,你們同樣沒有權利阻攔我!我一個人救她!”

看着大牛一臉決絕的樣子,我知道任何人甭想拉住他。我心裏也有個難題,萬一馬伊拉真的出事了,我推三阻四地不讓大牛救人,他一定會恨我一輩子的。馬伊拉跟我們幾番生死,抛去跟大牛的感情,我也不能見死不救啊。

我忽然大對大家說:“生死有命,或許大牛的心理感應是真的,我就是憑借很多感覺領着大家九死一生的,我們闖吧!”

大牛緊緊握着我的雙手,一個大男人竟然哭了,說道:“老大,謝謝你!我真地不想失去馬伊拉,你知道的,她要是死了,我也會一同死去!”

見我下了這個決定,田七和虎娘子也不好再說什麽,既然坐着同一條船,自然生死與共。

我致以歉意地說道:“有可能對不住大家,畢竟是我出爾反爾。但人心是肉長的,大牛也救我和田七的命,也救過虎娘子的命,我能眼睜睜地看着他一個人去救馬伊拉嗎?”

田七和虎娘子異口同聲說道:“不管馬伊拉是否有危險,大牛哥救人心切,這一點我們沒得說,甘願一同前往,走吧,或許大牛哥的心理感應是真的,情人之間的感應很微妙,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

我領着大家快步跑起來,我們不僅要縮短時間,還要加快速度,馬伊拉真要是遇到了危險,或許我們能救她一命。

第 116 章 一山更有一山高

從蕭府出來,想到原本歡聲笑語的一座府邸如今卻是愁雲慘霧,顧绮羅也是心有戚戚。她之前和香姨娘說了自己要在蕭江北下葬之日和他舉行冥婚,卻遭到了香姨娘的極力反對。看得出來,這位婦人雖然地位不高,卻有一份仁心,顧绮羅原本以為自己提出的這個要求會令她歡喜感動,卻不料香姨娘竟極力阻止,只說若蕭江北泉下有知,也定然不會同意。讓她一個正值青春年華的女孩兒嫁進蕭府守活寡,這是何其殘忍的事?所以香姨娘說什麽也不同意。最後見顧绮羅實在是固執,香姨娘便表示要她再平靜些日子,只說和北匈的這場大戰結束後,才會為蕭江北立衣冠冢,若那時她還不改主意,蕭家會遵照她的要求,鄭重将她迎進蕭家門。

香姨娘也知道澄明侯府世子去顧家提親了,所以覺得顧绮羅此時這個決定只是一時沖動,真正等她平靜了,心裏不再傷痛,又有哪個女孩兒肯做出這樣大的犧牲。

馬車到百味館這一路,大街小巷人群熱議的都是澄明侯府世子前往顧家提親的事,不過兩三天時間,這事兒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只聽得車廂裏顧绮羅都苦笑不已,搖頭道:“我這是什麽體質啊?從進京後,就在流言中心,到今日,竟沒有一絲消停,真奇怪,從前不覺得自己還有這樣引人注目的光環啊。”

“姑娘要對你的人格魅力有信心。”杏花掩唇輕笑,拿顧绮羅的話去堵她。

于是大姑娘啞口無言了。

馬車到了百味館,曾遠聽見人禀報,連忙迎了出來,不等顧绮羅下車便小聲道:“姑娘。澄明侯府世子在這裏。”

“他怎麽會在此處?”顧绮羅驚訝,就聽曾遠小聲道:“是岳公子請來的,除了他之外,還有英親王世子和好幾位世家子,更有兩位當世大儒和他們在一起。”

岳公子本名叫做岳有琴,是宮廷供奉岳家的獨子,這岳家和成王爺走的很近。因此近幾年在皇商中着實是風光無限。岳有琴好附庸風雅。格外喜歡結交貴族子弟,他又財大氣粗,百味館一百兩銀子一桌的宴席還真不放在他眼中。如今是這裏的常客。

顧绮羅就不想進去了,只是笑道:“當世大儒?只怕鐘春風又要瞧不上了吧?”

曾遠笑道:“姑娘還真是了解他,那就是個目中無人的,不叫他這狂傲性子。當年也不至于落魄到那個境地。”

這點顧绮羅也很無奈:鐘春風确實是個才高八鬥學富五車的人才,只是未免有些恃才傲物。曾遠曾勸他為人圓滑些,他卻不屑一顧,只說那樣的話就不是他了,那些有才學表面上卻謙虛的青年才俊全被他一竿子打成了僞君子。

雖說人無完人。可鐘春風這缺點實在致命。幸虧他不在官場,不然到現在還不知能落個什麽下場呢。顧绮羅覺着也許冥冥中上天也不忍這樣的才子英年早逝,所以才讓他因為各種緣由名落孫山。看似人生失意,其實卻是保全了他。

好在如今鐘春風在百味館衣食不愁。寫着腳本聽着戲,生活倒也惬意,也就很少出去憤世嫉俗了,從前因為他這個毛病,經常被人揍得鼻青臉腫回來。

曾遠正和顧绮羅在這裏說鐘春風的往事,就聽百味館裏猛然傳出一片叫嚷聲,曾遠大驚,連忙道:“姑娘,我進去看看出了什麽事。”說完匆匆而去,這裏杏花略微沉吟後,也和顧绮羅禀報了一聲,下車跟進去。

顧绮羅和春雨在馬車裏坐着,只能聽見百味館那邊偶爾傳來的叫嚷和掌聲喝彩聲,發生了什麽事卻不知道,春雨都後悔沒有去看熱鬧了。顧绮羅原本也是個八卦之魂旺盛的人,不過如今蕭江北戰死,她對這些便沒有什麽興趣,雖有一絲好奇,卻遠不像春雨那般百爪撓心。

過了好一會兒,曾遠和杏花才走出來,等上了馬車,顧绮羅方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曾遠擺平了嗎?”

杏花先吩咐車夫趕車,這才抿嘴兒笑道:“這個鐘大哥啊,真是個不安分的,不過這回好了,可總算有了個能壓制他的人,雖然他讓人整的灰頭土臉,不過我卻覺得這是好事兒,想來以後他的性子會改一改了。”

“杏花姐快說,別賣關子了。”春雨聽得越發好奇,拉着杏花的袖子直追問,只聽杏花笑道:“說起來也是鐘大哥活該,當時澄明侯府世子那幫人大概是等宴席等的有些不耐煩,所以就玩起了射履的游戲,不知澄明世子說了什麽,引得衆人齊聲喝彩,恰好讓鐘大哥聽見了,他就冷哼一聲,在大廳外陰陽怪氣的說了一個更好的,姑娘您想,他是什麽底子?江南第一才子,那澄明侯世子能比得上他嗎?就是兩位大儒,他們做做道德文章還好,在這些小把戲方面,也不是鐘大哥對手啊。偏偏英親王世子不肯罷休,和鐘大哥打擂臺,鐘大哥得理不饒人,把那一桌子的人贏得擡不起頭來。我們聽見的嘈雜聲就是那些人驚訝之下發出來的。”

“原來如此。”顧绮羅又好氣又好笑,搖頭道:“曾遠不過是出來和我說了兩句話,他就惹出這樣的風波來。然後呢?你說誰把他氣焰給壓下了?這世上竟還能有人在這些方面勝過他的?”

杏花笑道:“說起來,這力壓鐘大哥的人來頭可也不小,乃是天子近臣,今年初才升了吏部左侍郎的程統程大人。這位程大人出身北疆大富之家,好像這次是家裏來了什麽重要親戚,所以才來百味館招待,因聽見旁邊那樣一桌貴族子弟和兩位大儒讓一個秀才壓得擡不起頭來,他大概是為了維護朝廷士林臉面,這才過去了,和鐘大哥一番比試,鐘大哥甘拜下風,羞慚不已。倒是那位程大人當真是胸襟如海,很是誇贊了鐘大哥一番,他不誇還好,他這一誇,鐘大哥當時臉都綠了,敗退而去。那程大人還說以後會常來百味館和鐘大哥請教,哈哈哈,姑娘是沒看見當時情景,他在後面追着喊,鐘大哥就像一陣風似得跑進後院再也不肯出來,真是笑死我了。”

“你個小沒良心的,鐘春風平日裏對你也不錯,你看見他吃虧,怎麽還笑的這樣歡暢?”顧绮羅腦補了一下當時情景,也覺着十分好笑,那程統這樣做派,若不是個老實憨厚的,便必定腹黑如墨,但他年紀輕輕就能在官場上春風得意,又是出身大富之家,這樣看來,沒有培養憨厚老實的土壤,這貨必定是個腹黑無比的,可憐鐘春風在才學方面向來橫行無忌,這一回終于是踢到了鐵板,被人狠狠教訓了一頓。

“哎呀,反正鐘大哥也沒有損失,奴婢覺得這事兒對他日後為人處世有好處,所以才會這樣高興的嘛。”杏花笑着說完,就聽春雨搖頭道:“誰說鐘大哥沒有損失?他最驕傲了,這一回輸得顏面掃地,大概好幾天吃不下飯。”

杏花笑道:“吃不下就吃不下,反正我是看出來了,他吃多少也不會胖,如今不吃,想來也不會瘦。實話說,也幸虧這位程大人出面,不然那麽多貴族子弟,一旦惱羞成怒了,誰知道他們能幹出什麽事來?鐘大哥一時逞口舌之快,他倒是痛快了,可日後還不知要挨多少黑手黑磚,如今有程統這麽橫插一腳,算是幫那些貴族子弟出了氣,如此一來,雖然暫時丢人,但日後就沒什麽危險了。”

顧绮羅微笑道:“是這麽個道理。”說完她忽然想起剛才杏花說的話,于是凝重問道:“你剛剛說,英親王世子也在?”

“是啊。”

杏花明白姑娘為什麽這麽問,當初原子非仗着身後不知名勢力氣焰滔天時,顧绮羅也曾問過蕭江北去北疆歷練的世家子都有誰,其中身份最高的就是這個英親王世子,而當日原子非住的那棟宅子,最後也查出是英親王府一個管事在外面的宅邸,所以即便沒辦法再查下去,但她們也知道原子非的事和英親王世子脫不了幹系。

“姑娘,你說會不會是英親王世子指使澄明侯府世子上門提親?為的就是羞辱二爺?”杏花沉吟着問,話音未落就聽春雨低叫道:“什麽?這麽歹毒?說到底二爺也沒把他們怎麽樣,不過是蓋過了他們的名聲風頭罷了,他們自己不争氣,不能讓那些北方姑娘喜歡,就亂傳謠言。如今二爺剛剛戰死,他們還要踩一腳,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嗎?”

顧绮羅也搖頭道:“若說嫉恨生仇怨,肯定會有。但就因為這個,我想英親王世子還不至于就能讓澄明世子俯首聽命,必然還有別的原因,只是現在咱們不知道罷了。”

顧绮羅并不知道,在她的馬車消失在街巷盡頭後,一道始終追随着的目光方收了回去。

第 115 章 仙人撫頂11

第115章 仙人撫頂11

玉京門, 靜心殿。

四方道音鎖陣,符菉飄飛,一重重帶着封印力量的道光在殿中活躍漂浮, 偶爾有凜凜電光浮現, 成裂紋狀。

沈玉舒雪白道袍,青玉發冠, 大袖收祛。

她盤腿坐于陣中,閉目斂神,被封于此,已有月餘。

忽而,一道雪白銀光從她識海中飛出, 繞着劍陣懸了一圈後,銀光落地, 化身為了一個少女。

沈玉舒睜開眼,看到月奴立在劍陣外圍, 微詫異一番。

她轉而又能想通——此陣封她不封劍。大約花長老沒把持月劍考慮進去。畢竟在玉京門衆人眼中, 持月劍宛如一名存實亡的吉祥物,劍靈愚蠢不堪重用。

月奴圓眸平靜,看着沈玉舒:“你什麽時候才可以出去?”

沈玉舒想半晌:“……我大約很難出去。怎麽了, 你在這裏待悶了?其實你沒必要陪我。你在玉京門可以來去自如, 想來花長老約束不了你。”

月奴:“我沒有待悶。”

她平直道:“我很煩。”

沈玉舒不解。

直到月奴指着自己,說:“十年之期又到了,我到了該重新被封印的時候了。你們沒有一個人想起來這件事。”

沈玉舒默然。

她怔怔看着月奴, 半晌後說:“你可知,我兄長辛苦當上掌教, 目的之一,本就是為了解你封印之苦?我們不想你頻頻失憶, 不想你寶劍蒙塵,明明是無上仙器,卻在玉京門中不受人重視,甚至被輕蔑。”

月奴呆呆看着她。

月奴遲鈍了半天,仍道:“可我是要被封印的。我要是不被封印,就壓制不了劍身上沾染的穢息,就會從仙器淪為魔器,危害世間。千年來,一直是這樣的。”

沈玉舒看着月奴。

有一瞬,她從月奴平靜淡漠的眼神中,看出了一腔被抛棄的悲意。

沈玉舒道:“以前也許不是這樣的。如果世間本就沒有無支穢,沒有穢息,沒有穢鬼,你就不用承受這種命運……”

月奴困惑:“世上本就有無支穢,有穢息,有穢鬼,怎麽就沒有了?”

沈玉舒一瞬間脫口而出:“你真的不記得……”

月奴眼睛望着她。

沈玉舒及時收口。

是了,月奴每十年就會被重新封印,記憶重洗,月奴當然不會記得很多年前的事了。

月奴不會記得幽靜無光的穢鬼林中發生的事,不會記得當年走投無路的沈行川與沈玉舒,不會記得他們發現過的秘密……

沈玉舒嘆口氣,轉而說道:“我悄悄告訴你,在我兄長五歲時,你曾被供于我沈家。那時候,你無意中救過我兄長的性命。”

月奴一愣。

她很難想像如今清冷端正、不茍言笑的劍修第一人沈行川,昔日有需要被救的時候。

月奴:“你們沈家有什麽奇怪的,怎麽小孩子還要被救?”

沈玉舒搖頭,不願多說。

月奴便仍是平靜:“你說的,我都不記得了。但是我知道,我現在需要被重新封印,不然浸染穢息的仙劍……”

沈玉舒打斷:“如今玉京門被花長老把持,我兄長又在閉關,哪個有空操心你被封印之事?你就不要給我們添亂了。”

她這話說的語氣很重,月奴沉默下去了。

明明是一把仙劍,明明應當劍意無鋒,卻因神智受損,而被人瞧不起,被人稱為“添亂”。

沈玉舒見月奴安靜下來,微微松了口氣。

如今情勢艱難,她只能用重話來叫停月奴。

心中抱愧時,她想着日後補償便是。

沈玉舒這樣想時,見月奴忽而周身迸發出凜冽寒氣,猛地扭頭,向外探去。

這時,外面傳來通報聲:“沈長老,花長老前來探望。”

花長老顯然是來看她的封印是否持久,她會不會逃出去。月奴化為光,重新鑽回沈玉舒的識海。

待花長老離開後,月奴又重新現身,這倒是讓沈玉舒驚訝——她以為,她和月奴的對話,到此為止了。

月奴對沈玉舒說:“花明階身上,有我非常熟悉的氣息。”

花明階,是花長老本名。只有月奴這樣資格很老的仙劍,才可口呼大長老之名。

沈玉舒道:“你也曾在花家被供奉過,也許他身上有他家某位你認識的人的氣息。你感覺到熟悉,并不奇怪。”

月奴:“我不記得了。”

她困惑地閉了嘴。

沈玉舒深吸口氣:“聽着,月奴,你失去的記憶中藏着很多秘密,我與兄長都想要你藏着的秘密公于天下,所以你不要再說什麽封印之事了。至于穢息那些……左右你目前還沒有受到嚴重影響,此間種種,等我兄長出關再說。

“你既然能在玉京門來去自如,不如幫我出去打聽打聽,花長老在做什麽,他要對我們兄妹如何處置。”

月奴點頭:“好。”

月奴化光而出。

月奴本身修為不淺,除了幾位大長老,玉京門中沒有人是她的敵手。而她若是刻意斂息,玉京門又是她的主場,連那些大長老都很難發現她的蹤跡。

月奴出去後,所化劍氣與一迎面走來的黑衣少年擦肩而過。

她本沒有認出這少年,卻聽一個劍童恭敬打招呼:“黎師兄,你回來了?花長老有請。”

另一趾高氣揚的大小姐聲音跟随:“黎步,你死哪裏去了?這麽久不見,也不給山上回個消息。對了,你有在山下碰到過缇嬰嗎?看來她玩得忘乎所以,都不記得山上的師門了。”

還有一有些和氣的少年底氣不足地詢問:“黎師兄可有見到江師兄?我、我有幾個修習小問題想問他……”

先前的大小姐聲音不悅:“問他做什麽?有什麽問題不能問我?難道我講的沒有他清楚?”

月奴的劍光拂在枝葉間,向下瞥望。

她認出了日日在山上能見到的花時、陳子春。

而黑衣少年,她則是聽到對方名字叫黎步時,才想起來這位是沈玉舒的弟子。

因為知道黎步是沈玉舒的徒弟,月奴才稍作停留,聽了一聽。這一聽,她便墜上黎步,跟着黎步,去見花長老。在花長老那裏,她得知了一個消息——

黎步本就是花家派下山去搶夢貘珠的。

黎步沒有拿到夢貘珠,身上還受了些大大小小的傷。他聯系不到自己的師父沈玉舒,心中起疑惑,便回山來。不想一回山,便碰上了從黃泉峰中出來的花長老。

花長老撫着胡須,聽黎步在山下的遭遇,慢條斯理詢問:“我把你師父關起來,你是不是視我如仇人,要編謊話騙我啊?”

黎步驚笑。

他無所謂道:“關就關了呗,和我有什麽關系?你既然早知道我是‘夜狼’,便知道夜狼沒有心這種東西。我樂于見到江雪禾倒黴,沈玉舒才教我幾天,我豈會對她上心?”

他口中這麽說,彎起的眼睛噙着笑,一派天真無謂。

花長老心想,不愧是斷生道養出來的雜種,沒有良知,不是東西。

但花長老仍保持警惕,一邊讓黎步說情報,一邊悄悄開了一個陣。

他聽黎步說下去:“……所以我沒有拿到夢貘珠,畢竟那是巫神宮早就看上的東西。江雪禾在那裏,我打不過他,搶不過他,還受了傷,只好先走了。不過你們想知道的事情,我被關在夢貘珠夢境裏的時候,就看到了。

“你們打聽的青木君,在千年前,根本就沒有成仙。玉京門先祖是仙人這種說法,确實是個騙局。”

黎步說到這裏,樂不可支。

花長老面不改色。

他道:“可是天地間确實有無仙無魔的敕令……所有修士在踏入修行大道的那一刻,都能感覺到神魂上壓着的那重封印。你既然說青木祖師不是仙人,那敕令是誰下的?除了仙人,誰有本事給修真界下敕令?

“你又如何解釋,江雪禾與那日的仙人虛影一模一樣?明眼人都看得出江雪禾是青木君的轉世,你卻說不是?”

黎步反駁:“花長老讓我查青木君的過去,便說明你心裏本來就懷疑青木君不是仙人。江雪禾嘛……他也許确實是仙人,只是仙人不是青木君,這也不沖突啊。”

他遲疑一下,仍是沒有将自己看到的江雪禾、缇嬰二人與青木君之間的仇怨說出來。

并非對江雪禾心留一念。

不過是不想什麽都告訴花長老罷了。

花長老陷入深思。

他好言好語地送出了黎步,囑咐人将之前許給黎步的資源都送過去,供這少年養傷,修為再精進。

黎步閃爍着眼,笑嘻嘻接受。

臨去前,他帶着笑,回頭冷冷看了花長老一眼:這人功力如今深不可測,自己不是對手,不如短暫蟄伏。待自己養好傷,修為高一些,再回頭救沈玉舒。

沈玉舒是他師父。

這老頭惹他的人,他遲早殺了這老頭子。

黎步走後,花長老打開那陣法,陣法浮現一重光,一道虛影浮現。

那正是巫神宮的大天官,南鴻。

這種陣法每次都需要耗費無數靈石,才能實現二人的面對面相談。花長老昔日沒這種資源,今日他在玉京門中所向披靡,除了一個還在閉關的沈行川,沒有人再是他的對手了。

虛影南鴻哈哈大笑,拱手:“花老弟,恭喜你啊。雖然你不做掌教,這玉京門卻還是你的。”

花長老擺手。

花長老淡然:“大天官言重了。昔日我看不清紅塵虛幻,将掌教之人視為我物,吃足了苦頭。但這番修行,我已看淡這些虛名——大天官這話日後不要說了,掌教之位讓給他沈行川也無妨。如今,小老兒一心修仙,已不在意這些凡塵俗事。”

南鴻便贊花長老境界之高。

南鴻心中念頭百轉。

聽花長老詢問:“方才黎步所說之話,以大天官的天命術觀之,他可有說謊?”

南鴻沉吟半天:“……我看到了些了不得的畫面,具體是什麽,不方便告訴你,但是我可以保證,黎步小友沒有說謊。我以神心起誓,若在此騙了花老弟,就讓我永無成神可能。”

神心大誓與道心大誓一樣直叩修士心門,不得扯謊。

花長老這才放心。

花長老也知道自己與南鴻的合作,因對方天命術的存在,而不能完全的毫無秘密,毫無芥蒂。但此時天命術有利于他,他便少不得琢磨一二。

花長老語氣沉沉:“大天官,既然黎步沒說謊,那麽你便聽到了——

“千年前,我玉京門祖師青木君根本沒有成仙。

“千年前,世間确實有一位仙人,那位仙人下了敕令。江雪禾應該是那位仙人的轉世。那位仙人留下的一道劍意,不知為何被鎖在我玉京門的黃泉峰中,但事實如此,已無可辯。”

南鴻不好評價玉京門先祖之事,便幹笑兩聲。

花長老自己沉痛道:“我輩修士,一向視青木君為仙。未料到千年騙局如是……但我玉京門修士,絕不會不敢糾錯,不敢面對真實的祖師。此事,斷無隐瞞必要。”

南鴻目光閃爍,繼續不語。

他聽到花長老語氣沉冷:“如今當務之急,當是糾正昔日錯誤。”

隔着時空,花長老的眼睛和南鴻那雙看盡命運的眼睛對上。

花長老緩緩道:“修仙本逆天,我輩修士,本就與天道争一線生機。誅仙解敕,關乎天下修士的命運,大天官可敢一試?”

在确定青木君和江雪禾是兩個人後,在确定自己所為不會冒犯祖師、可贏得天下人支持後,花明階向南鴻遞出了橄榄枝。

兩個貪婪的、老謀深算的人躲在殿中如此如此、那般那般地合計之後,次日天亮,花長老下了命令。

他派門中修為厲害的十八仙使一同下山,捉拿江雪禾,之後再召集天下廣義修士,共解敕令。

誅仙解敕之戰,從此時開始。

此時,江雪禾與缇嬰那一邊,天始終未晴。

一直下雨。

天氣陰沉,小雨瀝瀝,走到哪裏都是濕漉漉一派。

江雪禾這樣警惕慣了的人,便提議二人稍微歇一歇,待天晴了再趕路。

缇嬰卻拒絕了。

她情緒有些低迷。

江雪禾不知她為何低迷,只當是自己冒犯得她不太舒服,便比平日更加順着她。

缇嬰有些煩躁,她不耐煩地說要快些趕去方壺山找到淬靈池,再用夢貘珠尋找青木君逃出去的神魂的線索……明明可以很快做完這些事,他們就可以離開了,他做什麽要拖拖拉拉的?

江雪禾無言。

缇嬰大約又覺得自己對師兄有些兇,便轉了語氣,說:“我還想做完這些,突破此境,修出元神後,就回千山去看老頭子呢。

“都到這裏了,哪有不去見他的道理?”

江雪禾目光閃一閃。

見林青陽麽……

他此時對林青陽态度有些奇怪,一時沉默間,聽缇嬰提醒道:“不過回了千山,你不要亂說話,不要讓師父以為我們、我們……”

她吞吞吐吐說不出口,悄悄望他。

江雪禾牽起她的手,态度平和:“不讓他以為我勾引了小師妹,我曉得。”

缇嬰紅了下臉。

這番對話,有些緩解她的情緒低落。

她知道師兄是不知道她的事情的,她也不想說。二師兄最近日日發消息問她還好不好,她一直說好。不過越是到方壺山,她越是睡不好,夜裏開始頻頻做噩夢……

昨夜夢醒,師兄出去探路,不在身邊,她一個人待着,兀自掉了很多眼淚。待他回來,她自然對他臉色不佳,怪他不吭一聲就離開。

她很不願意回頭看自己的童年,方壺山下埋葬着她的過去,本就應好好埋着,再不重見天日。

她不想面對。

更不想被江雪禾知道。

如此,缇嬰和江雪禾冒着雨,終于趕到了方壺山。

二人在山上轉悠了一整日,拿着南鳶給的地形圖,卻沒有找到淬靈池。

方壺山的地形發生了很大變化,山頭像是被什麽法力削去了一大片。山洪與泥石地龍過後,淬靈池不知被掩埋到了哪裏。

江雪禾撐着傘,陪缇嬰站在泥濘中。

他低頭看缇嬰怔忡古怪的眼神,輕聲安慰她:“沒關系。這兩日雨大,不好找路。待天晴了,我們再來找一找。若是還找不到……也可以問南姑娘,附近有沒有其他的淬靈池。”

缇嬰看着這座與她記憶中格外不同的山林,耳邊雨聲與師兄的低啞聲混于一處,如雷鳴日轉,敲打她的心神。

她有些迷惑,又有些松口氣——她已經不認識這座山了。

離開這裏不到六年,滄海桑田的變化竟如此之大。

缇嬰在此時感覺到時光浩渺,大道無情……鬥轉星移下,沒有什麽永恒不變,包括她的痛苦。

江雪禾感覺到她心境微妙的變化,側頭:“小嬰?”

缇嬰依偎着他,笑了一下。

她到此時才露出今天的第一個笑——

她仰臉看他:“師兄,找不到路了,我們先休息吧。”

江雪禾:“嗯。”

缇嬰張臂:“你抱我。”

她又開始撒嬌了,他目中浮起一絲笑,心情跟着她好起。

江雪禾哄她:“下着雨,我不好抱你。”

缇嬰想一想:“那你背我吧。”

她又慇勤:“我幫你打傘。”

師兄妹二人在傍晚時,趕到山腳邊的一處木屋。

木屋亮着一盞火燭,江雪禾前去敲門避雨。

門打開一瞬,風雨從外撲來,門中火光微微。冷氣與熱流相撞,流光溢彩。

江雪禾溫和有禮:“請問……”

他一擡頭,愣了一愣。

開門的人是一個十四五歲大的少女,烏發雪膚,頰畔發絲微潮,随風而輕輕擦過紅唇。她纖腰窄身,個頭嬌小,烏眸慧靈,一身粉白裙裾被風吹響江雪禾的方向,少女身上的馨香浮動,暗夜流香。

江雪禾眸子微微一動。

他驚訝的不是少女的美麗,而是——他認得這個人。

之前他與缇嬰吵架後,為缇嬰買馄饨時,此女撐傘從路邊走過,回頭與他對望時,笑容明燦至極。

他那時因覺得少女與缇嬰有些像,而多看了一眼。

沒想到此女住在這裏。

缇嬰見師兄說了一半就停了,奇怪擡頭。

江雪禾低頭看缇嬰:“要不我們走吧……”

缇嬰皺眉,冷冷道:“為什麽?你們認識?”

江雪禾看到開門少女一愣,然後擺手:“不認得啊,小妹妹你多心了。”

江雪禾看眼此女。

此女疑惑看他。

難道她真的不記得他……許是他過于自大,他第一次見到這種見過他、卻對他沒印象的人。

缇嬰盯着開門人。

她沖開門人一笑,笑容甜美讨好,直勾勾的。

她的這種專注,讓江雪禾皺了一下眉,心頭微微不舒服。

缇嬰告訴開門人:“我們是走山路的過路人,外面雨好大,能夠躲雨嗎?”

江雪禾聽到開門少女彎眸淺笑:“可以啊。我哥哥是這裏的獵戶,他估計被困到山上下不來了。今夜雨這麽大,我一個人住,本來有點害怕……多了兩個人,我就不怕了。”

她看看缇嬰,沖缇嬰一笑;又看江雪禾,對江雪禾露出笑。

江雪禾又再次多看她一眼。

正好缇嬰也在偷偷看那開門又關門的人。

缇嬰發現自己的走神後,心虛地回頭看眼江雪禾。江雪禾沒注意她,她松口氣。但是江雪禾也在看人,她心中又郁悶起來。

只是不好發作——

因為,開門的小哥哥,颀長高挑,年少俊俏,眼睛又黑又亮,神采飛揚,看她時眼睛都在笑。

他長得好像意氣風發版的師兄。

他最像的,就是更年少的江雪禾,“夜殺”。

第 104 章 再遇刁蠻女(上)

(更新時間:2004-1-2220:57:00本章字數:6074)

※※※

“那你們呢?路上如何?”薩摩拉開話題問。

衆人聞言自然知道薩摩不願延續之前的話題,因此只得主動說了衆人途中的遭遇。其中,自然以耐達依的考驗最為與衆不同。衆人幾番思索,還是弄不清為何耐達依面對的只有一個人,不是一群人,但只聽那種迂回曲折的考驗方式便不難明白,測驗耐達依的人與其他人所遇到的軍人應該不是同一批人。

待衆人都說清了路上遇到的事後,尼路才猶豫地問:

“摩耶…你覺得…那群人…可靠嗎?”

他說的自然是那群叛逃的軍人。萬一那群人并不像他們所說的,是因為不能認同軍方與商人挂勾迫害村民才離開的話,那麽衆人很有可能因為誤信這群叛逃軍人而擔上破壞巴耶帝國和模裏邦聯間和諧的風險。又如果這群人才是迫害村民的元兇,而他們口中迫害他們的的那群人才是真正為村民着想的話,那麽,他們不僅救錯了人,還間接成為劊子手了。再者,許多人類對忠誠的觀念相當淡薄,所以叛變時有所聞,這也是衆人最感隐憂的地方。衆人這次協助他們,但若他們再叛,說不定會反咬衆人一口,豈非得不償失?

※※※

尼路這些擔憂其實也不無道理,畢竟,聽說人類是很複雜的。

衆人聞言,也都思考起來,他們剛剛都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聽起來那群人似乎叛得很有道理,但是,叛變的人就算是為了正義,心中多少還是存在着蠢動的因子,實在很難保證往後不再叛。衆人不禁反省起來…,他們決定伸出援手時,的确忽略了這個不确定性,現在想來的确頗具風險。

這些人若是真為了正義才叛變,衆人固然幫對了,卻也同時埋下一顆不确定的種子!因為正義感這個特質對并非人族的薩摩等人未來的行動未必是好的,尤其若是讓他們得知了衆人特別的身份後,他們獨具的正義感會不會反而成為薩摩等人行動的絆腳石?這都是值得思考的。

薩摩沉吟了一會,接着平靜地道:

“應該可靠,我看他們不像在做假。”

“我瞧他們也不像!”尼路微微點頭附和。

“若真的不信任他們,就不要讓他們知道我們的身分好了。”班塔耶建議道。

聞言,薩摩搖搖頭,不在意地道:

“不用刻意瞞他們。有必要的時候還是可以讓他們知道。”畢竟,一顆棋子要想發揮最大的功能,冒一點風險還是必要的。

“可是……。”耐達依不解,他也覺得對還心性不明的人,保持身份的隐密性是必要的。

薩摩沉默了一會,伸手撫摸一旁小斑美麗的銀白色毛發,看着小斑眯着眼露出舒适的滿足表情,才平靜地開口:

“他們要是另有企圖,我會親手解決他們。”柔緩的語氣、淡漠的表情,說出來的話竟蘊含着濃濃的殺機,讓衆人不由得緊張起來。自從王子度過成年劫之後,越來越喜怒難測。有時明明笑着,衆人卻好像覺得他在生氣。有時沒什麽表情,可是卻會在下一刻不言不語。像現在,衆人現在明明感覺不到殺氣,但王子平靜的語氣卻讓他們同時覺得毛骨悚然。

在一片寂靜中,明斯克低沉的聲音不大不小地響起:

“不用王子動手,明斯克會先除掉他們。”

這一句話打破了沉凝的氣氛。漢斯首先拍拍胸埔附和:

“算老子一份!他奶奶的讓老子知道他娘的龜孫子敢唬我們,老子就打趴他們喂烏龜王八去!”漢斯髒話猛丢,說得慷慨激昂,口水亂噴。

其他人沒有像漢斯一樣激情演出,只是慎重地點點頭,心中已經有了不同的想法。在塔裏沙港,衆人本來都不了解為什麽王子這麽幹脆地讓梅裏等人知道身分,想來,欣賞他們的才幹是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大概就是王子存着要是這些人有絲毫異動便要迅速除掉的想法。看來,他們的王子經過這段時間的歷練,已經不再是當初只在中央大陸生活時那個單純善良的薩摩了。論起心狠手辣,恐怕也是不輸在場的任何人了。

衆人心中思緒紛轉時,薩摩頗具磁性的聲音又響起了:

“你們不用擔心他們,只要擔心這裏就好了。”那群人那邊有魔獸們幫他看着,應該不會出什麽亂子。

聞言,衆人這才想起,他們找薩摩的另一個重要目的是為了商量今後行止。想到這裏,尼路随即開口:

“對了!我們都到這裏了,應該要怎麽做?”

他們只是跟着王子來的,他們根本不知道來這裏要做什麽。學武功嗎?人族武功看在他眼裏實在馬馬虎虎,大概就是武器五花八門各自都有一套耍法,要說他們龍人真有什麽要學的,那大概就是武器了。鑒院之行他們已經充分體會到不能使出本族武功的不便,看來,他們的确有必要學些人族花俏多餘的功夫,畢竟,誰都保不定他們王子會不會哪時興起,決定再裝一次人類。

另外一個可以學的大概就是魔法,龍人族的魔法并不多。龍人族和龍族雖然是天生的魔武者,但是他們的魔武和人類的魔武是不一樣的。人類的魔武是魔法和武功分開修練、分開施展。但是龍人族的魔武卻是武術攻擊中帶着魔法攻擊。這是因為他們的武功回圈比較特別,可以跨越經脈和精神脈絡,藉由這種特別的旋圈,他們的攻擊才帶有魔法屬性。至于純魔法,族中流傳的并不多,原因是因為龍人族的回圈有幾個部分是跨越經脈和精神脈絡的,這個跨越讓他們學其他以精神脈絡為唯一回圈範圍的魔法時都會跟龍人武功的回圈相沖突。全族中唯一沒有出現沖突情形的只有薩摩了。這或許是因為薩摩混有精靈人的血液,經脈與精神脈絡構造與純粹的龍人有些不同的緣故。

雖然衆人不能學習大魔法,但是或許可以在人族找到魔法回圈較小的魔法修練方式也不一定。如此一來就能躲過與武功回圈相沖突的部分了。

這些是衆人來學院的路上想出來的。畢竟,他們總不能跑一趟人族卻空手而回,起碼也得拿一些好處才行。不過,他們雖然計劃好了,但是王子呢?若是他們的計劃和王子的目的沖突的話,那麽勢必要再重新計劃了。

幸好薩摩也沒有什麽大目的,他只是想要在人族為他體內那股怪異卻龐大的力量尋找出路罷了。因此聞言倒是輕松地道:

“你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想說什麽就說什麽。自然就可以了。要小心的是動手的時候。你們是中階龍人的頂端,動手要留手,以免引起懷疑。”

衆人點頭,這點他們都知道,倒是比起他們,薩摩更應該要小心才對,因為,薩摩才是他們當中力量最大,最沒有實戰經驗的人!論力量的拿捏,恐怕薩摩的問題還比尼路等人來還大。

尼路想了一下,開口問道:

“要是………”

他想問的是,要是身分引起懷疑,處理的大原則是什麽?只是,他還沒問出來就被薩摩一手擡高,阻止了。

衆人煞是不解地看着薩摩。

“有人來了。”薩摩輕聲為他們解惑。

衆人對看了一眼,很有默契地開始說些“正常”的話。

“你猜學院會怎麽考我們?”尼路首先開口。

“會不會是考一手打碎幾個石頭啊?”機智萬分的耐達依随即接腔。

聞言,同樣機智的班塔耶也不甘示弱道:

“我猜是要我們去抓幾只魔獸回來。”

這時,不速之客也已經走近,衆人都清楚聽見了腳步聲。腳步很輕,但很多,可見來的人不少。

“他奶奶的,老子不要再抓魔獸了!”漢斯雖然想不懂為什麽扯這麽遠,但是想起鑒院的窩曩遭遇,他倒是直剌剌地抗議。

“學院招生分三個部,難道三個部都考一樣嗎?”尼路故做思索狀。

走近的人或許是聽到他們的談話聲了,腳步明顯加快,不到一分鐘就出現在衆人視線中。五個女人和兩個男人,很奇怪的組合。

見到薩摩等人坐在他們固定的“會場”談話時,一個美麗的女人從那群人的中間走了出來,旁邊還跟着一個書卷味很濃的少年。

美麗的女人一身高雅華麗的鵝黃色絲質裙裝,高傲地質問道:

“你們是誰?”

“對啊!你們是誰啊?!”一旁四個莺莺燕燕也嬌聲附和着。

其他女人衆人不認識,但是第一個說話的女人可就不一樣。看到這個女人,記憶力超強的尼路立刻就想起她的身分─巴耶帝國的假公主麻宓!可不是?由于她當初給衆人的印象太過強烈,所以除了尼路外,衆人也很快認出這個眼熟的女人就是當初刁蠻任性到被薩摩封住魔力的那個驕縱女孩。只可惜,衆人對她實在沒有什麽好印象。沒想到剛到學院就遇到她…。

“我們是誰關你們什麽事?”皮喇很不客氣地反問。他實在很不喜歡這些人類對他們說話的語氣,尤其是這個自大而無禮的女人。

美麗的女人一呆,從她進入學院開始,這還是第一次有“男人”敢對她這麽不尊敬,于是,她終于把擡高的視線拉下來,仔細看着這群人。

沒想到這一看卻吓傻了!那是九個長相相當好的男人,好到追求她的任何男人在他們面前都成了凡夫俗子。但這并不是她驚恐的原因!原來,九個人中,雖然有些并沒有印象,但是其中六張臉孔她卻再熟悉不過了,因為,這麽出色的一群人,到哪裏都會讓人留下深刻印象。這些人就是她在鑒院遇到的那個人的六個手下!雖然,他們比以前要高大成熟很多,但是長相卻是沒有多大變化,加上他們特殊的發色和眼球顏色,她作夢都不會忘記她畢生最大的恥辱就是這些人所造成的。沒有人知道,回國後,她花了多少時間才重新找回自己的驕傲。

想到這裏,麻宓心中一跳。既然這六個人來了,那…那個人應該也來了!

驚慌地浏目觀望,一個淡金色頭發的俊美少年映入眼簾。如果不是那只透明的護目鏡,她幾乎認不出他來!所以剛剛她還把他歸納在陌生當中。但再仔細看,加上心裏既定的念頭,她還是認出他來了!

雖然一樣俊美的臉,但是氣質卻仿佛陌生人一樣,跟當初有極大的差異。修長的身影,寬闊的肩膀,看起來已經像是一個成熟的男人,只有稍帶稚氣的臉說明這人的年紀并不大。無害的臉同樣冷淡的表情,現在卻多了說不出來的威勢、冷凝和邪魅,如果說當初只是表面上的冰冷、肅殺,那麽今天肯定是從骨子裏透出的冷酷、殺伐。更詭異的是,以前的冰冷、肅殺只在他動手的時候,現在的冷酷殺伐卻是隐約地隐藏在正氣凜然當中。

麻宓只敢在薩摩身上停留一下,随即心驚膽戰地轉過視線。因為,薩摩冰冷的眼神仿佛讓她又想起當初被他封住魔力時的恐怖經歷。

正當麻宓心中七上八下時,後面那位滿是書卷氣的男子追了上來,嚴肅地斥責:

“放肆!不可以對公主無禮。”

本想這麽一說,這些人一定會大驚失色、屁滾尿流,最後知難而退的。如此一來,他就可以在美人面前多添一分。誰知道,這群人竟都表現出一副不以為然的冷漠模樣。一時之間,男子只能尴尬地傻站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

衆人見這男子尴尬的情狀,也不由覺得好笑,這應該是追求者一號。他們看來沒遇過不買帳的人,才會對衆人的無視這麽驚慌失措。

伶牙俐齒的班塔耶首先佯裝驚魂未定的模樣道:

“這位兄弟,你沒騙我們吧?我們這種小小人物最擔心遇到公主了,舉凡公主王子十個人裏有六個是瘋子,一個是傻子,一個是呆子,一個是半調子,最後一個才是正主子。偏偏我們就怕遇到瘋子、傻子、呆子、半調子,更怕遇到正主子。瘋子見人就砍,還殺人不用償命,我們的小命只有一條,可能不夠用。傻子聽話只聽聽得懂的那一半,偏偏我們就是不知道他會聽懂哪一半,大約我們說的大概他都聽不懂才是。呆子說話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我們記性不好,那幾句呆話老是記不牢,當然也就說不出來啦!半調子做事沒個準,一下喊打一下喊殺,又一下到處叫媽媽,我們小小人物膽子也小,很經不起吓的。至于正主子,那就更慘啦!威逼利誘燒殺擄掠永遠合法,我們這種小人物遇上了恐怕連渣都沒剩下。我說,兄弟,你別說她就是其中之一吧?!”

這一串連珠炮打下來,人人聽得頭昏腦脹,男子聽到最後來真不知道該不該堅持美麗的女人就是公主。

不僅是他,就連麻宓等五個女人一時也聽傻了。

正當男子手足無措不知如何處理時,另一個高大粗豪的男子卻開腔了。只聽他斥責道:

“大庭廣衆之下,污蔑王室,你們該當何罪?!”說得義正辭嚴,配上那身魁武身材,想來正常人被他這麽一說不當場求饒也會立時腳軟。

可惜,他現在遇到的并不是正常人。要論身分的尊貴、王族的尊嚴,沒有任何一個族群比得上龍人!也就是這樣,對龍人來說,世上最尊貴的貴族是龍人族的貴族,人類的貴族算得上哪根蔥哪根蒜?也就是說,這個高大男子的威脅話語落在衆人耳中,就像野人獻曝一般,徒惹人笑罷了!

“你他奶奶的什……”漢斯忍不住,就要大聲嚷嚷起來,尼路眼明手快,連忙捂住大塊頭的嘴巴。要是他動作不快點,難保漢斯這個大嘴巴不會在一時沖動之下把衆人的身分掀出來!

漢斯扯下尼路的手,還想再抗議,卻瞧見薩摩銳利的眼睛看着他,只得低下頭乖乖的閉嘴。

其他被指為污蔑王室的衆人還是一號表情,不理不睬,只有班塔耶立即擺出一臉可憐像,萬分委屈地道:

“不不不!說岔了!我不是污蔑,我是惶恐啊!不知小的哪一句話污蔑王室了?”

“還說沒有?你說公主是瘋子、呆子、傻子、半調子!”高大男子振振有詞。

班塔耶“啊”了一聲,很是驚訝地道:

“這是您說的啊!小的從來沒有說公主‘她’是瘋子、呆子、傻子和半調子啊!”班塔耶說到“她”的時候還刻意将眼睛往麻宓一瞄。

聞言,這名粗豪男子也愣了,一時不知如何回答。班塔耶的确從頭到尾沒有明說,自己這麽一說反倒像對號入座了。

這時,那名書卷氣很濃的俊秀男子回過神來,一見到情敵跳出來搶功勞,連忙将什麽呆子傻子的全抛到腦後,插嘴道:

“胡說!你們當衆頂撞公主還說沒有罪?!”

班塔耶翻翻白眼,反問:

“這裏是哪裏?”

俊秀男子直覺回答:

“當然是蘭普頓魔武學院啊!你瞎了不成?”回答之餘還不忘反諷一句。

可惜班塔耶不吃這一套,自動略過反諷的話,不愠不火地回答:

“這就對了!這裏是學院,不是王宮,你們也少把你們王宮貴族那一套搬出來賣弄。”

此話一出,俊秀男子當場啞口無言。

學院的确明文規定學院內沒有高低貴賤之別,但是,換做是其他人還是很買帳的,畢竟階級觀念從小便根植在他們心中。

這時,粗豪男子已經冷靜下來了,這才發現原本氣焰一向都比他們高張的麻宓除了一開始的一句話之外,就沒再開口講話,只是帶着驚疑不定的眼神看着那群人。粗豪男子察覺不對勁,連忙仔細地觀察着這群完全不把他們看在眼裏的人。這一細看,銀色的龍麟随即落入眼簾,男子驚訝地道:

“你們是龍人?”

第 103 章 驚喜?!

(更新時間:2004-1-2220:57:00本章字數:5764)

※※※

尼路等人聞言猛然醒神,立刻靠了過去。

“咦?”耐達依突然發出驚喜的叫聲。

衆人轉頭一看,只見耐達依兩眼發亮,瞬也不瞬地看向薩摩右後方。衆人順着視線看去,就見一頭銀白色巨獸甩着亮燦燦的長鬃毛,優雅閑适地趴伏在地,讓薩摩的背靠在它身上。

衆人的視線,巨獸發現了!于是它睜開微眯的眼,往衆人一瞥。銀白色的眼睛猶如利箭般射得衆人一陣心慌。幸好,巨獸只看了一眼就撇過頭,接着站起身,伸展一下四肢,又悠哉哉地踱到一旁,尋到另一處陰涼地,再度趴在地上眯眼休息。

衆人看着自動站起身“讓座”的銀白色魔獸,非常确定印象中并沒有這樣的魔獸存在,怎麽才幾天不見,薩摩的身邊會多了這頭奇怪的摩獸?看那樣子又似與薩摩相當熟稔似的?只不過,巨獸那股子傲然神态和淡漠的味道倒跟薩摩有那麽一點相像。

“好漂亮!這身毛一定很好賣。”班塔耶雙眼發亮,摸着下巴道。

此話一出,随即換來衆人的白眼,銀白色的魔獸也用銀白色的眼睛投出輕蔑的視線。

見狀,耐達依興致來了,連忙蹲下身對着銀白色的魔獸問:

“耶?有趣!他聽得懂?你是什麽魔獸啊?”

魔獸沒有回答,僅是回了一抹不耐煩的眼神。

耐達依顯然并沒有被魔獸冷淡的态度逼退,反倒興致高昂地追問:

“太有趣了!你聽得懂對不對?”

不僅耐達依興奮,就連尼路等人也露出頗具興趣的表情,期待地等着魔獸的回應。豈料,魔獸還沒有任何表示,倒是兩道略顯尖細的聲音響了起來!

“笨蛋!”小黑、小白不約而同地道。

衆人“咦”了一聲,一時竟以為是魔獸回答了。

“你說話了嗎?”耐達依驚訝地問。

魔獸冷冷地瞥了衆人一眼,才将銀白色的目光射向薩摩。一道尖尖的聲音就在這時響起:

“它會說話才怪!”小白受不了耐達依等人對着一頭魔獸說話的蠢樣,開腔恥笑道。

這會衆人都聽清了!聲音不是眼前這頭銀白魔獸發出的!于是,衆人循着聲音看去…!原來,聲音來自薩摩兩邊肩膀一黑一白的兩只小精靈。

“是…你們…在說話嗎?”耐達依驚疑地問。

聞言,兩只小精靈同時翻翻白眼。

“沒錯!像現在,我們就在跟一個白癡講話。”小黑不耐煩地回答。

被當頭打了一記悶棍的耐達依一聽,頓時傻了!張張嘴,怔在那裏,說不出話來。就在一陣沉默當中,突然爆出一聲大笑…。

“哈哈哈哈……!”笑的人是班塔耶,只見他抱着肚子笑不可抑。要見到耐達依一臉屎樣的機會可不多啊!也難怪他會這麽高興了。

“有什麽好笑的!”小黑皺着眉頭困惑地道。

小白似乎也不懂班塔耶在高興什麽,只聽他啐了一口,頗認真地道:

“看你笑成這樣,大概也沒有比那個白癡聰明多少!”

聞言,班塔耶也笑不出來了,啞口無言地怔着。衆人見狀都忍不住想笑,但是為了不成為下一個被恥笑的人,也只能硬生生地憋住,氣氛一時變得異常古怪。

薩摩見六個手下對兩只小精靈束手無策,只能無奈地苦笑了下。這兩只小家夥正在興頭上,為了不讓他們回來荼毒他的腦神經,他也只好委屈尼路他們充當炮灰了。

尼路拿眼看了看兩只小精靈,再看向薩摩,接着試探地問:

“你們是……?”

兩只小精靈想了一下,四顆眼珠一轉,同時開口回答:

“我是石頭!”說完,随即隔着薩摩的脖子不滿地互瞪起來。

聽到這種回答,衆人不由一愣!

“你們都是石頭?”尼路納悶地問。他是不清楚精靈的命名方式,但兩只精靈同名的情況應該不多才是。

原來,兩只小精靈在發現尼路等人時,一時興起,打算好好捉弄這群人。于是他們從木頭和火把的名字想到石頭、泥巴這兩個名字來唬弄尼路等人。只可惜,想是想到了,可還沒來得及分配,尼路等人就來了。這下,他們兩個同時為自己選了石頭這個名字,問題又來了。

對看一眼,兩只小精靈連忙指着對方道:

“他是泥巴!”

衆人真是被弄糊塗了,只好看向還在苦笑的薩摩,想要尋求答案。

“摩耶?……他們……?”尼路試探地詢問。

薩摩當然知道他們想要問什麽,只可惜方才他就已經答應兩只小精靈,不幹涉他們的游戲。所以,面對尼路等人困惑的表情,他只能搖搖頭,保持沉默。

“究竟你們誰是石頭,誰是泥巴?”耐達依終于從打擊中醒神,立刻又好奇地問。

兩只小精靈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嚷嚷着:

“我才是石頭!”看來誰都不想當泥巴……。

尼路等人看着都非常堅持的兩只小精靈,有點傻眼。

兩只小精靈見對方又跟自己回答一樣的答案,怒氣沖沖地對峙起來。

“我才是石頭!石頭是黑的!”黑色精靈據理力争。

“石頭是白的!所以我才是石頭!”白色精靈立刻反駁。

“是黑的!”黑色的小精靈握緊小拳頭道。

“是白的!”白色小精靈毫不示弱地反駁。

“黑的!”

“白的!”

“我說黑的就是黑的!”

“你是什麽人?!我說白的就是白的!”

于是,兩只精靈就為了石頭是黑的還是白的,吵了起來…。衆人看得眼花聽得耳鳴,薩摩則是煩得揉起額頭。

“…呃……基本上…。石頭是灰的……”低沉的聲音傳來。

衆人一陣張望都找不到說話的人。不料兩只小精靈卻同時将眼光放向薩摩脖子上的小蛇。

“笨蛇!聽好了!石頭是白的!”白色小精靈首先更正。

“不對!笨蛇…石頭是黑的!”黑色精靈再更正。

“好吧……石頭有黑的也有白的……”低沉的聲音委屈地妥協了。

這次衆人可看清楚了,說話的的确就是那條蛇。為什麽才半個月沒見,薩摩身邊就多了這麽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衆人還在呆怔,這邊兩只小精靈似乎也不滿意雙生的說法,繼續争論著。

“白的!”一顆小火球出現。

“黑的!”一顆小水球也出現。

眼看大戰一觸即發,班塔耶只得出來打圓場:

“要不然你們都是石頭!一個石頭一號一個石頭二號!”

兩只精靈聞言一怔,水球火球随即消失。衆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只不過……。

“我是石頭一號!”白色的精靈首先搶着道。

“我才是石頭一號!”黑色的精靈也要石頭一號。

接下來同樣的戲碼又出現了。只不過這次争的是誰要當一號誰要當二號………

衆人實在不知道如何處理,只好求救地看向薩摩,希望薩摩能終止他們的噪音。兩只小精靈的音量就連班塔耶也覺得他們很吵,真不知道薩摩怎麽忍受得了都不吭聲。殊不知比起在薩摩腦袋裏演出全武行,現在這樣實在算不得什麽了。

見到尼路等人無計可施,加上兩只小精靈毫無建設性的争吵似乎永無止境,薩摩只得開口道:

“你們都不叫石頭,有什麽好争的。”

兩只小精靈聞言“啊”了一聲!他們竟然忘了他們又不叫石頭,幹嘛要争一號二號呢?想到這裏,兩只小精靈不吵了,只是還是怒氣沖沖地瞪着對方。

這邊争吵終于結束,那邊尼路等人卻被薩摩的話弄糊塗了。他們都不叫石頭,那他們剛剛為什麽吵架啊?

“那他們叫………?”尼路猶豫地問。

聞言,兩只小精靈同時飛了起來。

“我叫西泊!”白色精靈笑着介紹。

“東黧!”黑色小家夥也一臉酷樣地道。

薩摩冷冷看了兩只精靈一眼,伸出手指,一邊指一邊道:

“他叫小黑!他叫小白!都是我的守護精靈。”

此話一出,衆人頓時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王子的守護精靈啊!果然很“與衆不同”,今天總算是見識到了。

“主人!我是西泊!”白色小精靈抗議。

“主人!我叫東黧!”黑色小精靈也抗議。

抗議無效!薩摩不理兩只精靈的抗議,繼續對着衆人介紹道:

“這是雙生!”指着已經從脖子上溜到地上的小蛇。

衆人一呆。雙生不是王子的護駕龍神嗎?怎麽…變成…這麽小一條…蛇呢?

“這樣比較不會引人注意。”薩摩回答了他們臉上的疑惑。

衆人一聽,喔了一聲,都懂了。比起龍,一條蛇的确比較不會引人注目,要藏也比較方便。

偏過頭,薩摩看向一旁伏着的銀白色魔獸:

“他叫小斑。是我的新朋友。”

銀白色的魔獸沒有反應,只是冷冷投給他們一眼。

聞言見狀,耐達依剛剛平息下去的好奇心又升了起來,急匆匆地追問:

“摩耶!它是什麽魔獸啊?”

薩摩輕笑,臉上帶着高深莫測的表情:

“你們猜猜……”

“體型像豹,可是豹沒有這麽長的毛。”耐達依首先煞有其事地分析起來。

“銀白色的毛,聽說只有銀狐和少數變種的白豸才有。”皮喇接着縮小可能的範圍。

“他太大,不像銀狐,銀狐比較小。白豸也應該有獨角,而且比較像馬一些。”班塔耶順着皮喇的思路分析,結果得不出結果。

“銀色的眼睛也不多,常見的是夜行性的尖頭獅。不然的話就是傳說中的日狼和斑夏達。”寒從另一項特征下手。

“尖頭獅不可能。日狼的毛是金色的,斑夏達的毛也是金色的,而且聽說它還有角。”滅接續着分析,還是沒有結論。

尼路不語,只是拿眼仔細觀察着銀白色的魔獸。小斑依舊冷冷地看着衆人,銀白色的眼睛沒有任何情感,顯的冷冰冰的。這個眼神尼路很熟悉,因為薩摩面對陌生人時最常出現的就是這種冰冷沒有感情的冷漠眼神。

薩摩也沒打算真的考他們,很快就宣布了答案:

“它是斑夏達。”

此話一出,衆人都是一愣,随即又嘩然。首先表達質疑的是漢斯,只聽他嚷嚷地道:

“啥?他奶奶的別唬我!它要是斑夏達,老子我就輸它!”

衆人聞言也立刻點頭附和,只有尼路、明斯克、皮喇沒有點頭。明斯克覺得薩摩會這麽說,絕對有其用意,他不會輕易反駁或質疑。皮喇則是王子說什麽都是對的,他“絕對”不會懷疑。尼路做事謹慎,沒有确定前,他是不會輕易表示意見的。加上,他也覺得王子絕不是那種會說謊的人,所以他也沒有附和。

薩摩輕輕一笑,回過頭對着銀白色的魔獸道:

“小斑,恭喜你又多了五個手下敗将。”

銀白色的魔獸終于有了反應,它坐起身來,不以為然地低吼一聲。看來他還不稀罕有這種手下敗将哩!

“給他們看看吧!”薩摩微笑地道。

小斑又低吼一聲,接着站直四肢,全身一陣顫抖,一根象牙白略顯透明光影流動的獨角出現了。

衆人見狀驚呼。

“毛…毛呢?斑夏達毛是黃色的……”漢斯企圖做最後的掙紮。

薩摩搖搖頭,認真地道:

“只有幼年的斑夏達才有金黃色的毛。”

聞言,衆人都納悶起來了!不知道薩摩到底是從哪裏得知這種沒人知道的事,還如此篤定?不過,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不久之前,薩摩對魔獸斑夏達的了解絕對沒有這麽多。于是,尼路猶豫了一會,還是忍不住委婉地詢問:

“摩耶,這一定和你來學院途中的經歷有關。可不可以說來聽聽。”

雖然薩摩已經要他們叫他摩耶,把他當普通的朋友一樣,但是龍人根深蒂固的階級觀念還是讓衆人說話不由自主地恭敬了些。不過,魯男子漢斯就稍微例外了,口無遮攔的,想什麽就說什麽,對薩摩倒是沒有這份顧忌。

尼路這一問,衆人也都期盼地看着薩摩。薩摩見狀,嘆了一口氣。他不喜歡長篇大論說故事,但見衆人不得真相誓不罷休的模樣,他也知道若不說些來交差肯定是沒完沒了。于是,薩摩腦筋一轉,随即想到一個折衷方案。一個不需要由他口沫橫飛地解釋,又可以讓尼路等人的好奇心得以滿足的方法…。

“小白說吧!”他決定讓一向多話的精靈負責解說。

任務一派給小白,黑色小精靈自然不依,但薩摩早已打定主意,不管小黑怎麽抗議,他就是決定只讓一個人講。因為,要是讓他們兩個一起講,等會兒一定又會吵得不可開交。

白色小精靈興奮地吱吱喳渣比手畫腳,說了好一會兒才把故事講完。當然,以他的角度自然把烤乳豬那段又生動地說了一遍,差點連他和小黑怎麽吵架都說出來,最後還是在薩摩的警告下,乖乖地略過他們的豐功偉業,将焦點放在薩摩身上,要不然恐怕再說個一天一夜也說不完。

聽完故事,衆人雖然覺得小白在重要的地方說得不清不楚,但也總算知道薩摩在林中遇到魔獸襲擊,然後王子長出一只角和三對翅膀之後,那些魔獸又全都成了王子的跟班,一路上把他照顧得無微不至。接着魔獸撿來了十五個人類,又陰錯陽差地讓那群叛逃的軍人有了落腳之地。再之後又遇到了斑夏達,打了一架之後,好像又因為治好斑夏達的病,讓斑夏達成為王子的夥伴。

大略的經過衆人固然懂了,但接下來卻又好奇起薩摩究竟長了什麽樣的角和翅膀?為什麽可以讓魔獸那麽畏懼?那些角和翅膀又是打哪來的?為什麽有了它們便可以與魔獸溝通?

衆人疑惑雖多,可惜薩摩的回答絕對無法讓他們滿意,因為,薩摩雖然知道黑色的角和金色的翅膀是來自于神劍魔刀,但是後來長出來的黑色肉翼和白色羽翼,他卻怎麽也想不懂從哪裏來的了。魔獸之所以會畏懼他那個樣子,或許只是神劍魔刀的關系!至于為什麽能溝通?就連薩摩自己也還沒弄清楚。

也許尼路等人看過它們,集思廣益之下,它們的身世或有清楚的一天,可惜薩摩不認為在這裏讓他們看他“突變”的樣子很恰當,也不打算讓衆人看到那個樣子。只能說,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第 103 章 文藝圈

姚文偉等關世傑夫婦落座後,依次介紹了一下來賓。

“這位是我同學,《時事新報》記者柳默生。”

“這位是滿映的劇作家東流。”

姚文偉首先介紹那兩位文質彬彬,頗有一點文人氣質的男人。

“這位小姐是滿映當紅明星李明。”

“這位小姐也是滿映當紅明星小島百合。”

關世傑對滿映多少有一些了解。

滿映”全稱為“株式會社滿洲映畫協會”,又名滿洲電影股份公司。作為一個機構,它成立于1937年8月。1939年,“滿映”新廠房落成(即現在的長春電影制片廠址)。

日本關東軍一直把電影視為執行同策,向滿洲和中國普及日本情況,粉飾日本軍隊在中國土地上的暴行,為達到殖民侵略和殖民統治的政治目的;掩蓋僞滿洲國在日本侵略者操縱下的傀儡實質下産生的宣傳工具。

這個叫李明的女演員與李香蘭并稱為滿映二李,是滿映包裝出來的女明星。

日本侵略者為滿足當時政治上的需要,把攝制影片分為“啓民電影”、“時事電影”、“娛民電影”三類。

所謂的啓民電影,是向日本人民灌輸****思想,向中國及其他國家人民制造“繁榮滿洲”的假象。

時事電影也就是新聞片,日語的有滿映通訊。漢語內容有滿映時報。

娛民電影就是故事片,如《東洋和平之路》的女主角就是李明,是為日本帝國主義統治中國東北的侵略塗脂抹粉的一部故事片。

而小島百合是日本國本土演員,滿映成立後,來到僞滿洲國的。主演過《燕青與李師師》之類的豔情片兒。

姚文偉把所有人都給關世傑夫婦介紹了一遍,介紹到每一個人時,關世傑都客氣地說一聲:“久仰久仰。”

“關先生,關太太你們的外形條件适合來我們滿映演電影。”劇作家東流說:“你們一定有浪漫的愛情故事,最适合演我們滿洲國,這個獨立新國家的青年。”

“東流先生,你們滿映人才濟濟,我們夫妻倆這樣的生意人,還是老老實實做生意的好。”

“關先生,我将要主演的《蜜月列車》一直選不到合适的男主角,你來滿映試試鏡吧。”

小島合子撩了一下波浪卷的長發,酥胸半露,眉眼含春地說。

鄭蘋如面有愠色,但考慮到場合,還是隐忍不發。

“小島小姐,可惜我天生不是演戲的材料,還是算了吧。”關世傑說:“文偉兄,你把我安排在文藝才俊這一桌,着實讓我有點自慚形穢了。”

“大家都是青年人,應該能聊得來。坐在一起把酒言歡,也是一樁美事。”姚文偉笑着說:“你們聊,我去招呼其他客人。”

關世傑心想,你不是故意的吧?明明知道跟李香蘭他們有過不愉快,還就這麽湊巧安排在一桌上。

其實,姚文偉還真是有意而為之的。他看不慣卧龍,逍遙,李香蘭捧日本人臭腳,酸文假醋的文人和明星。他喜歡有人殺殺他們的威風,挫一挫他們的傲氣。

當然,他的同學柳默生除外。

而關世傑好像正是這樣的人選。

道不同則不相為謀。

關世傑看鄭蘋如陪着女兒關丫丫做着翻繩的游戲,不時告訴女兒怎麽把繩翻出花樣,讓鄭蘋如不容易破解。

一家三口人其樂融融。

李香蘭他們高談闊論聊着文藝圈的事兒,本來相安無事。但關丫丫好奇心重,聽他們說電影,,詩歌等新鮮的名詞,引起了她的興趣。

“媽媽,什麽是電影啊?”

“就是一些人演戲給別人看到。”

“比童話書好玩兒嗎?”

“差不多吧。”

“爸爸,,詩歌是什麽?”

“就是講故事給別人看,詩歌是抒發情感的文學載體。”

“電影,都是講故事,我還是看童話書吧。”

原本是童言無忌,誰知道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李香蘭,卧龍,逍遙三個人對關世傑本來就心有芥蒂,小女孩兒的話又觸動了他們敏感而脆弱的神經。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真是夏蟲不可語冰。”卧龍陰陽怪氣地說。

“你指望那些商人懂什麽文學,電影這些高雅藝術呢?”李香蘭說。

“話不能這樣說,我認識的一些商業精英,懂得詩文和琴棋書畫的多了。”李默生說。

“是呀,是呀。我看關先生風流儒雅,一定懂得藝術。”小島百合一副花癡的模樣說。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人,也不在少數。”逍遙說。

是可忍,孰不可忍。

鄭蘋如終于隐忍不住地反唇相譏說:“就怕有人敗絮其外,敗絮也其中呢。”

這句話就是針對着逍遙說的。

逍遙相貌醜陋,但一直自诩才高八鬥,鄭蘋如的話讓他極為羞惱。

“丫丫,媽媽跟你講,有的人看着人模狗樣,其實一肚子都是男盜女娼。他們都很會演戲的。”

鄭蘋如的嘴從來不輸于人,即使是罵人也不帶髒字。而且說話軟糯,聽着又比較舒服。

關丫丫似懂非懂地聽着,一副聚精會神的樣子。

關世傑心裏暗笑,鄭蘋如罵人的水平,若是有評級的話,應該是一級職稱。

尤其最後兩句話,綿裏藏針,罵的就是李香蘭他們這些人。

李香蘭,卧龍,逍遙他們演戲和寫文章還行,但鬥嘴絕不是他們的強項,跟何況遇到了鬥嘴高手。

東流和李明見狀都出來打圓場說:“大家都是萬太太的朋友,說話不要傷了和氣。”

“我太太出身書香門第,素不喜與人做口舌之争。如有得罪,還請各位見諒。”

關世傑無意引起事端,見有人打圓場,也就客氣地說。

“關先生,11月5日弘報處有一個詩文大賽,你有沒有興趣參加?你可以和卧龍,逍遙先生,還有李香蘭小姐他們切磋切磋。”柳默生說。

關世傑這是第二次聽到弘報處這個名稱,不知道是何方所在。

“恕在下孤陋寡聞,弘報處是什麽?”

東流随後給關世傑解釋了一番。

第 113 章 :裙袂如雪

那聲大嫂嫂叫出去之後,流淌的黑夜也似凝固了片刻,大門前一陣安靜,過了一會兒才響起寧長久的咳嗦聲。

他假意地咳了幾聲,打破了尴尬,蹲下身拍了拍小男孩的頭,笑道:“小朋友真有禮貌。”

趙襄兒神色更冷,一把抓住寧長久的後領,将他拉到了一邊。

那小男孩也不知道自己叫對了還是叫錯了,只是這位大姐姐的臉色好像不太好啊,好兇啊……哦,對了,應該是叫大姐姐的!

小男孩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他看着這漂亮姐姐冰霜般的臉,手腳都覺得涼了半截,既想要開口彌補錯誤,又想到娘親說的說多錯多,猶豫着到底要不要開口。

城主見到這一幕,心中冷笑,心想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根本看不懂局勢,跪錯正主不說,還叫了這麽個笑話的稱呼,須知一個清名對于這等妙齡少女何其重要,如此稱呼何異于當衆羞辱于她?這小侍衛也确實不要命,這種時候不給這位仙師小姐道歉也就罷了,竟還敢與稚童玩笑,難怪天天被揍,想必他也有什麽特殊的倚仗之處,否則這位仙師怎會留他身邊這麽久?

趙襄兒始終沒什麽表情,冰雕玉琢般的秀靥好似雪地裏悄然生長的罂粟花,纖細易折的純白裏,透着不染纖塵的幽豔。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寒霜氣,那一身夜風中吹褶的純白衣裙将她襯得更冷,好似她才是奪人性命不眨眼的無常,衆人噤若寒蟬。

這氣氛并未持續太久,出乎意料的是,她好像并未懲罰這個說錯話的少年,而是問:“你叫什麽?”

若是其他人,應是在擔憂滿門抄斬這般的慘禍了,而小男孩心思單純,并未想得深遠,劫後餘生的感覺裏,想的是不是自己居然沒有叫錯?

他連忙道:“我叫丁樂石……”

趙襄兒點點頭,望向了城主,淡淡道:“這個小孩子要我替他們做主,城主大人覺得應當如何?”

城主心中一凜,隐隐覺得不安,小心道:“仙師眼界非凡,那些蒙騙稚童的拙劣伎倆,憑借仙師慧眼,想必一眼便能看破吧。”

名為丁樂石的小男孩立刻大聲道:“你騙人!你不讓我們吃生米,還挨家挨戶收繳米,你就是想要我們變得和你一樣,什麽變鬼不會死都是騙人的!好多鬼都死了,我爹就死了,被鬼蟲子給吃了!你這個騙子!”

城主神色并無太大改變,平靜道:“看你裝束家境應是尚可,家裏是生意人吧,你爹生前做生意想必貪財無數撈了不少油水,如今天地有眼,賞罰分明,善惡各有其報應,有什麽好辯解的?”

丁樂石的臉氣成了青紫色,他大怒道:“你才是壞人!滿城的人都是被你害死的,你是最十惡不赦的魔頭!”

城主懶得再去理會這個稚童,他望向了趙襄兒,道:“此處聒噪,還請仙師姑娘移步屋中,關于奪取冥君權柄的大小事宜,我們可以詳談一番,至于禁食生米一事,乃是這位秦公提的,他在城中聲望也是極高,我覺得他言語有理便應了,若是仙師對此事有異議,可以與這位秦公商談一番。”

一旁的秦公心神一墜,猛地捏緊了城主給他的文書,掌心汗水淋漓。

他知道城主這是有意棄子,但他卻看不明白這個年輕小姑娘的心思,只期盼着雖然對方是修仙之人,但年紀尚稚,如今始終冷着臉是假裝城府,實則沒有太多複雜心思。

他被城主提到之後,連忙對着趙襄兒行了一禮,道:“在下不才,此策也是無奈之舉,若有不妥之處,還望仙師可以指正。”

趙襄兒嗯了一聲,道:“并無不妥。”

秦公暗暗松了口氣。

城主眸光變幻,他卻不似秦公那般把她想得太傻,畢竟是她将那白夫人拉下了神壇,而如今她這般對萬物冷淡的态度,只能說明她所圖更大。

城主心中已有決意,道:“屆時我願為仙師帶頭練兵,近水樓臺,先将那趙國女帝拉下王座,然後以趙國為據,建立數座酆都,重新塑成冥君權柄,鑄成嶄新的神國,屆時仙師便是真正比肩神明之人,我等只願雞犬升天便好。如若仙師不嫌棄,我此刻便為仙師繪制将旗,不知仙師姓什麽?”

趙襄兒道:“趙。”

城主點點頭,忽然一怔——這不是趙國國姓麽,這小丫頭難不成與皇室有淵源?莫不是某個大家族的私生女或者與那趙王室有大矛盾?還是……

他的心裏有個念頭如雷電劃過,只是這個念頭還未徹底成型,便聽那小男孩大喊起來:“別相信這個老東西的話!他們想害死我們所有人,等我們都死了,他們肯定也會害死你們的……大哥哥,你勸勸大嫂嫂啊,千萬別相信他們啊!連我這個小孩子都懂的道理,你們怎麽會不懂?”

那小男孩哇哇的大喊聲極為刺耳,城主眉頭一緊,氣息已陡然陰沉下來,他在袖中的手已并掌為刀,他瞥了一眼,見那少年在攔着那個不顧一切想沖進來的小男孩,少女則是依舊面色冷淡,無動于衷,他心中稍定,大步向前,怒喝道:“你這不知好歹的小東西,我們在為這滿城之人謀劃未來,你廢什麽話?哪家人家的孩子,這般沒有教養?”

說着,他已經将手伸了過去,想要将那小男孩拎起來,而他的手中,已經蓄上了暗勁,到時候若是一下将他掐死,說失手就是了,這城中死了這麽多人了,誰會在乎一個小男孩的死活呢?

丁樂石睜大了眼睛,他年紀雖小,但也明顯從那城主的眼中看到了陰狠而深邃的殺心。

城主走來之時,他渾身的汗毛一下子豎了起來,涼意湧上脊椎,張大了嘴,想要呼救,卻猛地吸氣,一句話也說不出。

那只手即将落到他的肩膀上。

“啊!”丁樂石只覺得頭皮炸開,亡魂近在咫尺,他沒有任何活的可能,喉嚨一聳,終于忍不住大聲尖叫起來。

他閉上了眼,過了一會才緩緩睜開,他摸了摸自己的身體,卻發現自己依舊有血有肉的,恐懼感還未褪去,他瞪大眼,看着城主近在咫尺的臉,忍不住又叫了起來。

城主單膝跪地,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卻綿軟地沒有一點力氣,那城主亡魂的瞳孔也開始渙散,他艱難地扭過頭,望向了趙襄兒,不解道:“為……為什麽?”

城主轉過了頭,丁樂石才發現他的後腦勺上,有一個巨大無比的窟窿,若是亡魂也有腦漿,此刻便是顱骨破碎腦漿橫流的光景了。

趙襄兒落下了擡起了手,白衣飄動,緋紅的光落在她的身上,似都化成了皎皎的月輝。

她沒有回答,餘光瞥了寧長久一眼。

寧長久俯下身子,看着瀕臨消亡的城主,輕聲道:“城主大人好意心領了,但要我們女帝殿下造自己的反,說出去也不像話呀,對吧?”

城主瞪大了眼,先前閃電般劃破胸口的猜想被補全了形狀,只是他的所有念頭,也随着這道猜想的形成而飛快寂滅。

他瞪大了眼,望向了白裙飄飄的少女,眼中盡是怨毒之味:“趙……趙襄兒!你不得……”

好死兩個字還未出口,城主的亡靈便如狂風吹去的流沙,在所有人的面前消滅了蹤跡,丁樂石瞪大了眼睛,驚魂未定,大口地喘着氣,直到看到城主的亡魂徹底消失,他心中的那抹惡心與寒冷才消散了許多。

而秦公在接連目睹了城主的死亡和聽聞這白裙少女的真實身份後,他心中驚濤駭浪掀起,震顫難安,而此刻,趙襄兒的目光也落在了他的身上,他渾身悚然,只覺得腸子裏所有的陰暗都被翻倒出來,一一暴露在了月光下。

趙襄兒嘴角微微勾起,問:“秦公還有何高見?”

秦公哪裏還敢再多看她一眼,他顫抖着伸出手臂,抖了抖袖子,抱拳道:“參見女帝陛下,陛下,先前所有的一切都是這老城主迫使我所為啊,我也是逼不得已,這……這禁絕生米之令……”

秦公馬上反應了過來,連忙将攥緊在手中已被汗水浸透大半的文書展開,撕了個粉碎,然後撲通一聲,雙膝下跪,拜服在地。

趙襄兒看着低頭臣服的儒士,又看了寧長久一眼,寧長久一個月的揍也不是白挨的,很快心領神會,遞給了丁樂石一把刀,道:“你來吧。”

丁樂石還有些懵,他下意識地接過了那把剔骨刀,右手顫抖,險些沒拿穩摔在地上,他轉而換做雙手握刀,驚恐地看着寧長久。

寧長久嘆了口氣,望向了趙襄兒,問:“他還是個孩子。”

趙襄兒已轉過了身,朝着老宅子更深處走去,不摻雜質的清冷聲音在夜色中飄散:“既然要在這座城中生長起來,那便注定不能是普通的孩子。”

不久之後,身後傳來了秦公的慘叫聲。

寧長久微微閉眼,雙手攏袖,跟了上去。

……

先前的高樓上,黑白無常一直躲在暗處,随時準備出手。

黑無常坐在椅子上,取出那把蟒鱗琴皮的二胡,一手摁着弦,一手做着拉弦的動作,如握着一根無形的琴弓,将無聲的曲目從琴筒中一點點抽出來。

他神色專注,心無旁骛,而一邊披麻戴孝的白衣書生則專注地順着高樓的門縫望過去,目光游離在那白裙少女的身上,連連稱贊絕色,說着此等女子傾國傾城不足以形容,這城中百年歷代花魁加起來也比不得她一點顏色,還嘲笑着那黑無常是個瞎子,不能一睹這等絕世姿容,實在可惜,像我這般的讀書人,就應該有這等紅袖伴讀添香。

“等到白夫人重握權柄歸來,這等絕美少女必成階下之囚,到時候說不定還能……”白無常搖晃着手中的折扇,腦海中浮想翩翩。

也是那一刻,趙襄兒擡起了手,掌心對準了城主了後腦,然後城主的魂魄便漸漸稀薄。

整座閻羅府的靈性都開始消亡。

白無常的話語也像是飄散在冬天的水氣,很快凝成了極細的冰渣,在趙襄兒轉過身的那刻,她的頭向着高樓處擡起,望去。

這一座樓很大,有幾十面窗戶,而他也是開了一條縫罷了,此刻夜色漆黑,照理說趙襄兒絕不可能看到自己。

但她卻向着他所在的方向望了過來,一閃即逝的笑意中,白無常知道她肯定看到了,他下意識裏猛地合上了窗,一下跌坐在了椅子上,口中連連道完了完了,他一把抓住了黑無常的肩頭,用力搖晃:“你還拉什麽琴?那女人殺了城主,她看到我們了,我們馬上也要死了!”

黑無常依舊拉着無形的琴弓,手指錯按琴弦,一句話也沒有說。

白無常猛地起身,椅子啪嗒一聲摔在了地上,他指着黑無常的鼻子,大聲道:“你以為你脫得了身?你這一個月幫着那城主明裏暗裏做了多少壞事?你拿着把琴真以為自己是賣藝的?你手上的人命可不比我少!”

黑無常沉默地拉着弦。

白無常還想再罵,他的身子卻忽地一個激靈,腦袋一轉,望向了緊閉的大門。

那門的後面,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傳了過來。

白無常知道,這是那少女刻意發出的腳步聲,她就是想要讓自己聽到!

那腳步聲在門口停了下來。

白無常的心已經吊到了嗓子眼,只是那門遲遲沒有打開,死亡臨近的恐懼感終于讓他回過了神,他猛地回身,打開了窗子,想要跳窗而逃,而他才一轉身,開門聲便從身後響起。

一道道啪啪的聲音裏,所有的木窗都依次合攏,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縫隙。

他站在窗邊,顫抖着回過頭,看到一張老式的胡桃色木椅裏,坐着一個散着長發的少女,那一身皎白的衣裙在一片黑暗中極為醒目,就這樣貼着她柔軟的身軀,那明明似山巒覆雪的絕妙景致,此刻看來卻陰森駭人。

她比白無常更像一個真正的索命厲鬼!

而她的身邊,站着一個不起眼的少年,那少年看他的眼神,也已似在看一團失去溫度的草木灰了。

“有沒有興趣來我們殿下手裏做事?”寧長久像是一個傳話筒。

白無常一愣,他懷疑自己聽錯了,然後欣喜若狂道:“在下願為殿下效犬馬之勞。”

寧長久又道:“很好,可我們怎麽相信你的忠心?”

“額……”白無常稍一沉吟,卻懵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麽辦法可以表明忠心,而此刻,寧長久卻對他使了個眼色。

他望了黑無常一眼。

白無常立刻明白過來,對方是要自己殺掉黑無常,向他們表明忠心!

他心中火熱,對于黑無常他本就不熟,更何況一個賣藝的偶得機緣罷了,哪裏比得上自己這學富五車懷才不遇的讀書種子?

他心中了然,臉上卻依舊裝着驚慌之色,道:“敢問殿下到底要我怎麽表明忠心,殿下只要說,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辭……”

說着,他深深地叩首,叩首的一瞬間,他長袖間的手指一彈,一道魂釘瞬發而出,猛地紮了過去。

咔!

那是魂釘穿透了椅背,紮裂木頭的聲音。

白無常的笑意還未揚起便僵住了,他擡起頭,赫然發現那椅子上竟不知何時沒有人了。

而他的身後,目盲的黑無常抓起了琴弓,如握着一把狹刀,猛地落下後,瞬間刺穿了他的魂魄。

黑無常将琴弓搭回了弦上,對着趙襄兒與寧長久各自深深行了一禮,恭敬道:“這便是我表忠誠的決心。”

單手支着側靥的趙襄兒點點頭,道:“很好。”

她看了寧長久一眼,道:“你和他談吧。”

寧長久心想你真把我當小厮使喚了?卻依舊敢怒不敢言,應了聲好。

……

等到寧長久與趙襄兒從樓上下來之時,一個小男孩握着刀子站在樓梯口,見到他們之後,抓着刀子狠狠地沖了上去。

“你們還我爺爺!”

他當然殺不了他們,很快便從樓梯上摔了下去,刀子也落在了地上,他捂着自己的手,想去抓那把刀子,那對少年少女卻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他心生畏懼,原本想縮回手,但是一想到自己的爺爺,心中恨意攀升,不顧一切地抓起刀子,又刺了過去。

叮得一聲裏,刀子再次落地。

“殺不了我們就不要拿着刀僞裝孝順。”趙襄兒冷漠地說了一句,裙下的布鞋踩過刀身,走了過去。

小男孩聽着她刺痛心扉的話語,終于忍不住哇哇大哭起來。

而他們的前方,一個小女孩也站在他們面前。

那是小男孩的妹妹。

寧長久問:“你也是來殺我們的?”

小女孩搖了搖頭,對着他們福下了身子,她出生禮節嚴苛的家庭,因為有些嬰兒肥的緣故,此刻的福身說不上盈美,但确一板一眼地挑不出什麽毛病。

她垂下頭,奶聲奶氣的聲音恭敬道:“兩位哥哥姐姐應該很需要生米,我知道糧倉在哪裏,我帶着哥哥姐姐們去。”

小男孩震驚得無法言語,他看着自己這個平日裏乖巧極了的妹妹,怎麽都不相信這番話是從她的口中說出來的,他怒吼道:“你個死丫頭瘋了?他們……他們殺了爺爺啊!”

小女孩卻理也沒有理會自己這個哥哥,她低眉順眼地領着他們走了出去,只留下了一個紮着鞭子的小小的背影。

他跪坐在屋內,顫抖着抓着匕首,眼淚砸碎在了匕刃上,而她已經在門外走遠。

黑夜隔絕了一切。

……

……

今日,閻羅殿中許多人魂死靈滅,府中的糧倉也已大開,黑無常監督着将所有的米都分發了出去,起初領米的隊伍很短,消息慢慢傳開之後,才有越來越多的人來到街上,在閻羅府的門口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趙襄兒與寧長久一同走回院子。

那老宅的院子裏,雪地早已被打得不複存在,繞着院子的四面牆壁也坍塌得不成樣子,每一寸土地上,幾乎都有寧長久身子結結實實接觸過的痕跡。

才一走進院子,關上家門,趙襄兒便開始興師問罪了:“呵,大嫂嫂?怎麽,聽得很開心?”

寧長久心中一寒,知道自己的危難關頭又要來了,笑道:“童言無忌,你介懷什麽?”

趙襄兒眸子微彎,唇角翹起了微諷的弧度:“童言無忌,你不反駁也就算了,還誇他有禮貌?你什麽居心,是覺得我不會當着那些人的面揍你?”

寧長久道:“逗逗小孩子罷了。”

趙襄兒抿了抿唇,問道:“你心裏也是這麽想的?”

寧長久沉默了一會兒,道:“你本就是我未婚妻,別人說笑幾句也并無大不了的吧?”

趙襄兒眸光忽閃,又很快沉寂,她冷冷道:“我早就說過,勸你不要妄動旖念,這次也就算了,下不為例。”

寧長久不滿道:“你自己為什麽不反駁?”

趙襄兒道:“他年紀太小,又是我趙國的子民,我身為一國之君,禮應寬愛蒼生,當然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與一個孩子斤斤計較。”

寧長久道:“我也是趙國的子民。”

趙襄兒道:“那從今天起,你被開除了。”

寧長久一愣,重重地嘆了口氣,看着這個耍着無賴依舊面色冷冷淡淡的少女,道:“我這一路上任勞任怨,你問了有降身份的話我幫你問了,你要展示你的神秘風度和君王威嚴不方便說的,我也幫你說了,如今殿下卸磨殺……過河拆橋,怕是不太好吧?”

趙襄兒哦地疑問了一聲,轉過頭微笑着看着他:“你是說我在外面一直在僞裝?”

寧長久心中一凜,道:“我沒這個意思。”

趙襄兒冷哼一聲:“喂拳!過來。”

寧長久硬氣道:“如今喂拳還有什麽用?公報私仇這麽冠冕堂皇。”

趙襄兒道:“那兩聲大嫂嫂你沒有駁回,各五十拳,方才說我虛僞,再五十拳,公報私仇再加五十。”

寧長久站在院子邊緣,揉了揉自己的眉角,無奈道:“殿下氣量何苦這麽小?”

趙襄兒冷冰冰道:“再加五十拳,再沒動靜就再翻一倍,君無戲言。”

“好好。”寧長久舉手投降:“都聽殿下吩咐便是。”

他唉聲嘆氣着,生無可戀地朝着院子裏走去,趙襄兒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冷漠地看着他,兩人靠近時,他們的目光有意無意地相接了一瞬,那一瞬裏,似是有什麽秘密的光一閃而過,連天上的紅月也無法察覺。

……

……

(PS:感謝陌塵風和、豬小三zxs、NNNova的打賞呀!謝謝一直以來對作者君的支持~)

(感謝書友季婵溪打賞的盟主!!!感謝大力支持,第二位白銀盟主大大誕生啦,歡迎大佬莅臨他的神國~)

(明天論文答辯啦,等答辯完慢慢償還加更)

第 98 章 羞辱楊弘

“殺!——”

海潮般的狄荒大軍,突然出現,以雷霆萬鈞之勢,壓向楊弘埋伏的一處兵力。如同巨浪拍中的木船,近五千的人馬突然消失在了楊弘的感知中。等到楊弘周邊的“網眼”向這裏收縮的時候,方雲的大軍已經詭異地消失了。

“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另一處相隔極遠的地方,楊弘又同時失去了三處兵力的感應。短短時間內,楊弘就失去了一萬多的兵力。加上之前的損失,楊弘的兵力已不足六十萬了。

蹄噠!蹄噠!

馬蹄如踏波,一浪一浪翻卷,狄荒的大軍以令人震驚的速度,向南推進。楊弘的兵力接二連三的被消滅。方雲終于開始施展自己的戰術能力,攻擊楊弘的“天羅地網”大陣。

體長一尺半的水魚,撞入魚網,立即就會卡就不動。但如果一條鯊魚闖入網中,那就不是魚被卡住了,而是魚網被沖破!

楊弘此刻,就感覺自己的網中,闖入了一條鯊魚。不止如此,對手似乎還對他的編織的這張網,了若指掌。知道那裏繩粗,哪裏脆弱。

沒有人想到,方雲的攻擊會這樣的淩利!

榮廷、李居正、劉守正、張牧清等人緊緊地盯着前方,在他們的眼中,只見方雲的三股大軍,或分或合。不管分還是合,最終的結果,都是楊弘的大軍,被方雲以絕對的實力,一點點的蠶食。而在這個過程中,方雲的損失卻很小。

“方雲的戰術一直都沒變,就是恃強淩弱,以多勝少。單個的兵力拼不過楊弘,就集中絕對的兵力,擊殺對方!”

堂中幾人,都是熟讀兵法的人。一下就看穿了方雲的戰術。這種戰術很簡單,甚至可以說是粗糙。不過,對付楊弘卻很有效。

“方雲開始放出的二萬騎兵,已經摸清了楊弘的布置。楊弘再不反應過來,馬上就要落敗了!”榮廷暗道。

方雲統領的大軍,此時在衆人面前,展現的風格極為的淩利,完全摧枯拉朽!

“不好,被他針對了!”

楊弘此刻感覺自己,在方雲面前成了透明人一樣,完全沒有秘密可言。他立即想起了,方雲之前派出的二萬兵馬。楊弘本來以為已經迷惑住了方雲,但現在看來,方雲早就通過這二萬兵力,摸索出了他的布置。

楊弘心念一動,立即改變兵力布置。

轟隆隆,廣闊的大地上,無數兵馬同時出擊。幾十萬大周士兵,在楊弘手中散發出一股滔天的殺氣,向着方雲分散的大軍絞殺開去。

楊弘的兵馬,剛剛從埋伏之地,出發不久。立即半路上出現一匹鐵騎。幾乎是同時,楊弘其他地方的兵馬也遇到了鐵騎。

“糟糕!”

楊弘心中一沉,知道兵馬的動向,被方雲發現了。方雲這些騎兵,散布在廣饒的大地上,如同滄海一粟。楊弘若是兵馬不動,這些騎兵立即就是廢物。什麽用也沒有。但楊弘一出兵,馬上就躲不過方雲的這些探馬。

原因很簡單,方雲這些騎兵選擇安放的地方,都極為刁鑽,屬于那種必經之地。

楊弘心中突然湧起一種煩躁的感覺,他從沒遇過這樣棘手的敵人!沒有辦法,既然被發現了,只有殺掉。萬箭一發,方雲這些探馬立即被一一擊殺。但方雲的目的已經達到。

“嗚!——”

牛角號響,方雲散向各個方向的兵力,立即收攏。再次組成左、中、右、後四個簡單的方陣。總兵力,九十五萬!在四面出擊的時候,方雲依然損失了七萬兵馬,當然大部分都是些普通的士卒。至于精銳,基本上保持完整。

方雲陳兵一陣連綿的山脈上,封鎖了前往北方的大軍。靜靜的等待楊弘的軍隊到來。

南方,楊弘的兵力飛撲各處,立即發現,方雲的兵力全部消失無蹤。很快斥候來報,發現了方雲的大軍。

“死亡之地!”

從斥候發回的消息中,楊弘很快得出了那處地形的名稱。死亡之地,正是這次西北戰役,大周軍隊與西北狄族最後大決戰的地方。

這處地形,是兩座綿延極廣的低矮山脈,兩片山脈互相對望,極适合大兵力的作戰。楊弘就是在這裏,擊傷了狄皇,從而贏得了西北戰役的大捷。

方雲選擇了這個地方,顯然是想和他在這裏決一死戰!

楊弘心裏權衡了一下,他此時的兵力還剩下五十四萬!方雲雖然兵力較多,但狄荒士兵戰力不如大周士兵。總體的來說,雙方又達到了最開始的平衡狀态,損失互相持平!

決戰!——方雲發出了一個清晰的信號。

楊弘猶豫了,兩個人的兵力又回到了原點。如果是在之前,楊弘只會想生生的玩死方雲,根本不會理會方雲這個明顯的信號。但一番碰觸下來,楊弘有了一個清晰的認知:他的“奇”兵,對任何人都有用,但對方雲沒有用!

方雲對“正”兵的運用,已經深得“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八個字要訣,達到以不變應萬變的境界。

方雲的這招戰術簡單,但卻非常有效。任你是絕世名将,有滿腹計謀,也施展不開,因為他根本不會給你施展的機會!

你設下機關埋伏,他不前進,讓你的埋伏失效。你兵力強,他馬上後撤,一點都不拖泥帶水,完全不給你交戰的機會。同時他的偵察又極為的可怕,幾乎時時掌握全局。

和這種人對戰,唯一的辦法,就是正面硬撼,憑借過硬的指揮藝術,擊潰他!

雖然楊弘可以不理會方雲的挑戰,繼續施展其他計謀,但方雲把兵力往死亡之地一擺,卻斷絕了他施展其他奇兵的可能。

這就像前進的道路上,出現了一條大峽谷,要渡過這條大峽谷,只有通過那條窄窄的獨木橋。方雲已經擺明了不給他其他選擇的機會。

楊弘從沒有想過,有人會把自己逼到這種地步,而且這個人,不是上京城中一個普通的士子。

“來吧!”

方雲望着南方,喃喃道。他的心中升起萬丈豪氣!這一刻,前世十年鑽研兵法的心得,與張英對戰的經驗,以及四方侯征戰數十年的領兵心得,一一從心中流過,方雲這一刻變得無比的自信。

在任何一個朝代,平民封侯,都要比貴族封侯難得多!四方侯方胤,出身草莽,卻憑借自身的努力,成為大周朝權勢第一的平民侯,最鼎盛的時候,影響力直追武侯。這樣的存在,其領兵經驗,足以傲視天下任何存在!

前世,方雲雖然沒有繼承四方侯的武學,但卻繼承了他的兵法謀略。而這,正是方雲敢于挑戰楊弘的原因!

在方雲這個汲汲無名的士子名頭背後,站着的,是大周朝最強悍的四方侯的影子!楊弘十年的統兵經驗,在四方侯方胤面前,根本就是浮雲!

蹄噠!

短暫的沉寂之後,南方大地上,萬馬齊喑,無數大周士兵終于向北進發了。作為貴族成員,楊弘以自己身上的血統為傲。他有自己的驕傲,絕對無法容忍別人對自己的挑釁。特別,這個人是汲汲無名的士子方雲時!

轟隆隆,劇烈的大地顫動聲中,楊弘的五十四萬兵力,一字排開,出現在了方雲對面的山頭上。

咚!——

幾乎是同時,雙方的山頭上,響起沉重的大鼓起。兩道肅殺的氣息,喧嚣塵上,直沖雲霄。

“殺!——”

如同瀑布傾瀉,兩座山崗上,無數兵馬同時沖殺而下。西北戰争的最後的大決戰,在同樣的地點,再次上演上。

狄荒勝?

大周勝?

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沙盤上變幻的光影上,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武侯的冊立,就決定于這場決戰的結果了!

“殺!——”

戰馬嘶鳴,箭雨如蝗。就像兩頭洪荒兇獸,兩支龐大的軍隊,瞬間噬咬在了一起。在雙方接觸的瞬間,兩人就各自損失了近萬的兵馬!

正面對決,完全是指揮能力的較量!

方雲的軍隊,或進或退,或聚或散,看似混亂,卻是混中的序。

楊弘的大軍,變幻不定,魚鱗陣,大雁陣,鋒矢陣……各種陣法分分合合,不斷的發揮着巨大的殺傷力。

兩個都感覺到了,對方的強悍。

沙盤兩側,兩個人的身軀仿佛木雕一樣,一動不動,但兩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極為凝重的神色。那是遇到了對手時才有的表情。

兩人的軍隊都死傷慘重,十萬十萬的銳減,一時間山谷中,屍橫遍野,屍流成河,一片肅殺的場景。

決戰,終于結束了。

大理寺內,榮廷、李居正、張牧清、劉守正嘆息一聲,站起身來。

“方雲,你輸了!”

沙盤旁,楊弘睜開眼來,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

“哪裏輸了?”方雲也睜開眼來,淡然道。

“方雲,不得不承認,你确實有些本事。我五十多萬大軍,居然被你拼光了。不過,你還是經驗太差,早在決戰之前,我派了一支部隊,襲往你的大營。現在,你的大營被我攻占,你已經輸了!”

楊弘冷笑着,一根手指伸出,就往沙盤上,方雲的大本營指去。

突然,楊弘的笑容凝固了,代表方雲主營的地方,空空蕩蕩的。根本沒有任何楊弘的兵力。

“哎!”

左後屏風後,傳來一聲淡淡的嘆息。嘆息聲中,兩道人影轉身離去,被屏風遮住了,看不清身影。

“嘩啦啦!”

大堂後,珠簾卷動,一雙軍靴,三雙朝靴相繼轉身離去!

榮廷站起身來,搖了搖頭,也離開了。

“這是——”楊弘一臉疑惑。

“哈哈哈!——”

這個時候,方雲終于大笑起來,笑聲中,帶着無盡的譏諷:“楊弘,你以為只有你會這招嗎?低頭看一下你的主營吧!”

看到主營中那只代表狄荒大軍的旗幟時,楊弘的臉上,血色瞬間褪盡。就像被人在心口用力的錘了一記,楊弘跄踉的倒退了幾步。

“不可能!——”

楊弘瞪大了眼睛,喃喃道。他的臉色蒼白若紙。

“哼!”方雲大手一拂,這片內力耗盡的沙盤,立即化為普通沙礫倒塌。

“兵法運用之道,在乎一心。但所有的兵法總結起來,只有一句話: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對你了若指掌,你對我卻一無所知。這場推演,從一開始,結果就已經注定了!楊弘,論兵法謀略,你和我差得太遠!”

方雲說完這句,冷笑一聲,拂袖而去。

身後,楊弘聽到這句話,臉色變得更白。他握緊了拳頭,一動不動。

“噗!”

當方雲乘車離開後,楊弘終于再也忍不住,張口噴出一口血來。他的臉色白如紙箔。百勝将軍居然輸給了一個士子,這對他的打擊太大了!

巨大的恥辱啊!

楊弘無法忍受,自己居然在滿朝文武面前,輸給了一個汲汲無名的士子!

肉身上的創傷,可以服藥,療傷;心理上的創傷,卻無法治愈。方雲沒有滔天的武功,相反,楊弘可以像捏死一只螞蟻一樣,捏死他。但就是這只螞蟻刺出的一刀,在楊弘身上留下了一道不可磨滅的創傷!

高貴的出身、血統、尊嚴,這些楊弘最看重的東西,在方雲拂落沙盤的時候,被狠狠的踏賤在地上。

“侯爺,侯爺!……”

楊弘的一幹部下,在大理寺外,等侯很久,也沒看到楊弘出來,便走入了大理寺。當看清大理寺內的情景,衆人驚呼一聲,趕緊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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