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保姆離開之後範錦華脫掉外套走進洗澡間。

每天回家沖澡還是一成不變的習慣。

洗完澡依然是一邊看着電視,一邊做着俯卧撐,宇強獨自趴在沙發上,舉着屁股來回扭動。

“今日我國東南邊境發生了一起惡性的襲警事件……”電視機內播放了一條新聞,範錦華正在上下擺動的身體停了下來。

又是一起襲警事件,範錦華心裏犯着嘀咕站起來。

走到一旁,從抽屜裏面拿出一個黑皮日記本,翻開本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寫了很多字。

範錦華有一個習慣,每當看到有惡性事件的時候,總是會把新聞裏面看到的人物特點記錄下來,并且在後面标注出出事的地點。

“男,年紀二十六歲左右,左臉頰處有一顆黑痣,倒八眉……”

範錦華一邊說着,一邊在本子上記錄電視裏面被通緝的在逃人員相貌。

哇哇哇!

還沒寫完,宇強的哭聲就傳到耳朵之中。

合上本子立馬湊過去,抱起來晃一晃:“乖!乖!不哭不哭。”輕聲安撫着。

宇強突然伸出手就抓住範錦華的胸部,用力的捏一捏,好像是在找要吃奶的地方。

範錦華被捏的渾身不舒服:“喂,小家夥,我可沒有你想找的那個東西,你趕快給我把手拿開。”

範錦華說着把他的手拿開,這邊拿開,那邊摸住,對于胡宇強來說這就是給他喂奶的地方,不行,必須要占領高地,成功吃到奶才算是完成任務。

“呼呼,嗷嗷,別拽。”範錦華突然意識到,自己洗完澡不穿上衣是一個絕對的錯誤。

叮鈴鈴!叮鈴鈴!

就在這時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響了。

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去拿手機。

“喂!”

“華哥,你不是說請客呢嗎?”電話裏面傳來亮子的質問聲。

“哎呀,我給忘了,你們在什麽地方呢?”範錦華有些尴尬的開口問道。

“我們在老地方,你趕快來吧,大家都等你呢。”

“好好好,我馬上去,馬上去啊。”範錦華說着挂斷電話,扭頭看了看胡宇強。心想把他自己扔家裏肯定不行,帶着吧又怕那裏太亂,叫保姆回來?不太合适。

經過一番斟酌之後抱着孩子出了門。

來到老地方飯店,看到正在門口等着自己的亮子。

“華哥,你這請客的事情都能忘記,是不是不打算請我們啊?”亮子跑過來玩笑着說道。

範錦華挑了下眉毛:“怎麽可能,我這不是看孩子呢嘛。”

“呦,這小家夥長得真精神,來,叫叔叔。”亮子伸着手**着宇強。

啪!

範錦華伸出手給亮子手打了下去:“去去去,我兒子爸爸都不會叫呢,還叫叔叔?”

“哈哈哈,咱們走吧。”

兩個人說說笑笑着走進包間。

裏面坐着十幾個男男女女,大家看到範錦華進來後全都站了起來。

“華哥!”

“華哥!”

“華哥!”

一聲接一聲的喊着,搞的範錦華跟個社會大哥一樣。

“哎哎哎,你們都來啦?”

“可不是嘛,一聽說你都有孩子,我們剛開始還不信呢。”

“低調,低調。”

飯菜上齊了,大家圍坐在一起,高舉着酒杯:“來,我們祝華哥喜當爹啊。”亮子起頭喊着。

“祝華哥,喜當爹!”

大家跟随着紛紛碰杯。

“對了華哥,孩子叫什麽啊?”

“胡……範宇強!”剛說了一個字就意識到不對,馬上改正。

“宇強?不錯,宇宙最強啊,厲害了。”

“你小子……”

對于亮子這個人範錦華是相當的了解,對待真正的朋友兩肋插刀沒問題,人也善良,唯一的就是愛開玩笑,什麽玩笑都能開,那張嘴啊真的是讓範錦華時而想哭,時而無奈。

一桌子的朋友開心的吃完這頓飯後,大家紛紛拿出紅包:“華哥,一點心意,別嫌少啊。”說着放在範錦華的面前。

範錦華本來是不打算要的,但是礙于大家都這麽說了,自己要是在不要顯得有點不盡人意。

一一表示感謝,收下紅包。

送走他們,範錦華跟着亮子兩個人步行離開飯店,往家中走。

“華哥,你兒子應該二歲了吧?”

“嗯,兩歲了。”具體多大範錦華也不知道。

“兩歲了,還不會喊爸爸是不是……”

範錦華沒有帶過孩子,也不知道什麽幾歲幹什麽,如今聽亮子這麽一說,他感覺好像還真的不太合理。

亮子詢問範錦華生孩子的時候有沒有造成腦缺氧,什麽平日裏是不是就喜歡一個人玩,這一類的話題,問的範錦華一臉的懵逼。

“華哥,你最好還是帶着孩子去醫院看一下吧,萬一要是自閉症可就不好了。”亮子很認真的對範錦華提出建議。

範錦華低着頭看着還在一個人玩的宇強:“明天我就帶他去。”小聲說道。

“對了,孩子的母親呢?”

“他母親…出差了,太忙。”範錦華随口找了一個理由搪塞過去。

“這樣也好,他可以早早的斷奶。”

“斷奶?你說他不用吃奶啊?天天喝粥嗎?”範錦華驚訝的看着亮子問道。

亮子翻了個白眼:“華哥,你現在也會開玩笑啊,我說的是不用吃母乳可以喝奶粉了。”帶着一絲幽怨的語氣說着,“這是你的孩子嗎?我怎麽感覺你不像是他爹呢?”亮子随後附加一句。

範錦華聽到這句話後身體愣了一下,連亮子都能看出來這不是我的孩子?不行,看來我需要學習一下當爹的功課。

和亮子分手之後回到家中,在廚房還真的找到了保姆給拎過來的奶粉,按照上面的提示沖泡了一杯,一邊看電視一邊放在自己嘴裏吸允。

哇哇哇!

過了大約五分鐘,趴在自己身旁的宇強哭喊起來,範錦華猛然回頭,趕快把放在自己嘴裏的奶嘴放在他的嘴裏。

一放過去發現一瓶奶竟然被自己喝光了。

一臉慚愧的看着宇強:“不好意思啊,怪我,我在給你沖一杯。”說着又沖了一杯。

用手不斷的試探溫度,自己試了一口之後塞進宇強的嘴裏。

005:戰鬥一觸即發

第 2 章 仲夏夜之夢

《武神經》,武林故老相傳,一本記載著天戮世武學的武學奇書,誰若是能得悟其書,必能無敵於天下,成為武中之皇?

王者之劍,據說乃是一代皇者霸主所遺留下的随身寶劍。劍中隐藏著一個大秘密,誰若能得到它,必可稱雄於天下,立馬中原。

得《武神經》者雄武林,悟王者劍者得天下。

然唯,據傳經與劍密不可分,自傳出這消息的開始,就從未能有人能得見經與劍的真身。但因其內涵的傳說秘密,武林中人和朝內人士仍對之乃是趨之若物。

至於,這是真是假,得到它是否真有必要,真有用處,反而因此顯得不那麽重要了。

雲蘿既為帝國西陲重鎮,其經濟之繁華,在整個西南,亦是可稱首屈一指的。寬闊熱鬧的城市街道上,這時擠滿了來來往往的人民,有的人在街上看雜耍,女孩子們在小攤上看胭脂花粉,近東市的地方,更有著一條長長的街道,賣著琳琅滿目的各式蔬果,花花綠綠的青菜水果映在陽光下,微倚在斜陽之下,是一幅相當怡人的畫卷。

熱心的小販在街上大聲地叫賣,伴随著買菜的大嬸們讨價的聲音,是一幅相當傳神的升平圖畫。

“砰”的一聲巨響,攪亂了這條街道上原先的次序。一個黑點由小變大地自空中落下,砸在路旁的一家水果攤上,許多紅的綠的時鮮水果滾了一地。

“小兔崽子,找死!敢向大爺我找麻煩!”伴随著駭人的氣勢,一名身材高大的巨漢大踏步地走了過來。看見這巨漢的滿臉兇相,周圍附近的買賣的販子,無辜的行人,閑耍的小孩子都自覺地紛紛回避。偶有幾個看不過去的,掃及巨漢那可怕的氣勢,略為考慮了一下,也就忍過去了。

滾落在地的黑點慢慢地爬起身來,雖然臉上糊滿了水果漿和泥土,但那清秀而略帶稚氣的面孔表示出了他還只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

少年伸手抹了抹污臉,氣憤地大聲叫道:“這臘肉是我帶給夫子的禮物,被你踩壞了,自然應該向你要賠償。難道你自以為仗著身強力壯就可以不講道理麽?”

周圍看熱鬧的人群發出一陣稀唆。有眼尖之人,認出這巨漢巨老大乃是城西一霸,平日仗著自己腰圓拳粗,欺負鄉鄰自是不在話下。這少年看起來身子瘦弱,卻偏要與巨老大争執不休,如何能受得了巨老大那醋缽大小拳頭的一拳。

巨老大虎吼一聲,蒲扇大的巨手一揮,已捉著少年的衣領憑空将他提了起來。銅鈴也似的巨目眼睜,喝道:“老子喜歡!你小兔崽子又敢怎麽樣?還敢來找老子麻煩麽?”話說著,那醋缽大小的拳頭就對準少年的面門,一拳就捶了過去。

這一拳勢夾勁風,眼見要打得少年面青目腫,不料拳到中途,巨老大突然慘叫一聲,硬生生将已經将到少年面門的拳頭縮了回來。舉拳一看,右拳竟已是一片紅腫。

“好小子,你使得是什麽妖法?”巨老大雖然在勃然的怒火之下,但也未忘了剛才的教訓,剩下的那只左拳,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再貿然遞出去了。

“哧”的一聲輕笑,從外圍傳來,及時吸引了巨老大的注意力。

“誰敢亂笑?”巨老大虎吼一聲,伸手推開人群,就朝著發聲的那人撲去。

衆人轉眼望去,發聲的竟是名十六七歲的少女,一身白衣飄飄,笑靥如花。

正當衆人為這少女擔心惋惜的時候,一聲慘叫再次響起,巨老大那顆已經打到半途的醋缽大小的拳頭竟再次被硬生生挫了回來。

少女嬌俏地吐了吐可愛的小舌頭。可愛的小手朝巨老大輕輕地翹了翹,似在挑釁。“大笨牛,剛才吃的虧還不夠麽?”

“好,好妖女,原來剛才暗算我的竟然是你!”巨老大疼得滿頭冷汗,目光恨恨地死瞪著少女,但懼怕再吃苦頭,只是不敢再上前。

小巧的纖足輕輕點地,少女的身影就已是離人群越來越遠了。臨去前,那秋波一轉,雪白的纖指向少年輕輕勾了一勾,似乎示意少年就此跟去。

見沒熱鬧可看了,人群轟然而散。那巨老大吃了虧也只有隐忍下來。只有那少年,沒有其他多餘的心思,只是茫茫然也跟著少女逝去的背影上去了。

少年幾乎是一路小跑在尾随著前方那個雪白的身影。

轉過了一處拐角,只見在黃昏的霞光之中,少女白衣飄飄,衣袂随著頑皮的微風獵獵飄揚,映著向晚的暮色,卻像是流轉著萬千的美麗光芒。

在那一剎那的瞬間,少年只覺得自己的臉,“唰”得燃燒了起來,那四周的聲、風聲全數消失,整個時光都微之停頓,茫茫大千世界之中,仿佛只剩下那嬌俏可愛的白衣身影。

“你跟著我幹什麽?”少女皺了皺嬌俏的小鼻子,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朝著少年輕輕一笑,問道。

“我,我──”少年舔了舔幹糙的嘴唇,喃喃地說不出話來。伸手使勁抓了抓頭發,眼珠一轉,“剛才不是你向我在勾手,叫我來的麽?”

少女笑了,銀鈴般的笑聲回蕩在這個狹小的空間間。

“我有這麽做嗎?哈!你這個小笨蛋,你居然當真,就跟著來了。”

少年小臉一紅,使勁抓了抓頭,耷拉下腦袋,沮喪地調轉過頭,朝著來時路慢慢走去。

“喂!我有叫你走的嗎?”

“你的,你的意思是?”少年猛地轉過身來,大大的眼睛猛盯著少女。

少女輕輕一縱,整個人就到了屋頂上,作在瓦邊,一雙小巧精美的纖足蕩在半空中,悠悠地搖晃著。

“過來呀!”雪白的手指頭再次朝少年勾了勾。

少年自然沒有這掠地而起的本事,只得站在下方,望著少女的身影幹瞪眼。少女輕輕一笑,縱身而下,小手一把就捉住少年的手。少年被少女捉住了手,一下只感覺到自己的手只像是被柔軟的雪團給包裹住了,動也不敢動,心中還有點竊喜,只想這美好的感覺再多留一會。

少女嫣然一笑,稍一提氣,兩人就已身處屋檐邊上了。少年大著膽子,學著少女的樣子,把一雙腳蕩在空中,怯生生地坐到了少女的身邊。

“你這人真也是,怯怯地像個大姑娘似的。真不知道剛才抵抗那大塊頭的勇氣都到哪去了?”少女裝出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朝少年指指點點著。

“我──”少年喏喏地說不出話來。

“哧!”看到少年那一副拘謹的樣子,少女忍不住再次笑出聲來,她似乎很愛笑。

看著她那精巧的笑容,少年不自覺地忘記了說話,只是愣愣地看著她。

少女被他這種近乎無禮的眼光瞧得有些發窘,俏臉泛起一層淡淡的紅暈,“你看著我幹什麽?”

“好看!你的笑容真好看!”少年老老實實地回答。“啊──”話一出口才覺得有些不對,不禁低垂下頭,一層火色從後頸一路鍍了上來。

少女被他被說得俏臉更添一層嬌豔的粉色,但心中卻是甜甜的,心中突地漾起了一股不明所以的柔情之感。

少男少女的感情,本就是難以言喻的。或許處於這個時期的少男少女們,他們還談不上真愛,但卻是最憧憬著對異性的美好幻想。

過了一會兒,還是沒人開腔。少女突然指著天邊那片黃昏一片火燒了也似的橙紅天空,“看!”

順著少女的眼光看去,在天的那一邊,太陽已經完全落下去了,只是留下那片泥金般的回光使天空變成了玫瑰色,還有幾片殘雲,在暮色霞光的映照之下,像是炊煙似地橫躺在天空的中央。

“好漂亮啊!”少年喃喃地道。

“對啊!太陽落下去了。這天邊好漂亮啊!”少女突然高興地叫了起來。

“和你一樣的漂亮啊!”少年用著夢呓般的聲音,輕輕地道。

“瞎說!”少女輕輕瞪了少年一眼,但很快就忍俊不住,又再次輕笑出聲來。

“在我小的時候,每當這太陽落山的時候,爺爺就經常抱著我,坐在高高的地方,一起看著落山的太陽。那落山的太陽,光彩色淺薄了一點,可是還有光輝啊,雖然只是瞬間的美麗,但也是美麗啊!”

“現在,只有我一個人了。一個人坐著,看著那被太陽染紅的雲彩。”

“雲彩也很美麗啊!”少年呆呆地,插了一句。

於是少年和少女不再說話,只是并肩靜靜地坐著,一起看著天邊那玫瑰色的雲彩。涼風襲襲,令人心曠神怡,伴随著這夏日的殘陽,是一副相當怡人的詩意不知什麽時候,月亮已經升到了天空的中央,圓圓的一個大玉盤,輕柔地灑下一片純白的銀色,灑滿著整個美麗的空曠,少年和少女,也整個兒沐浴在這一片晶瑩下。

少女輕盈地站起身來,轉過頭,朝少年輕輕一笑,“謝謝你陪我一起看雲彩,這是我這兩年來,過得最快樂的一個黃昏!”

說完,少女那纖小的身形就拔地而起,向遠方那一片銀白色的地平線掠了過去……

風中傳來她最後那絲甜美的聲音。“我叫筱筱!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燕沈楓!”少年在身後用力的大喊。“千萬要記著我的名字!”

在深藍的暮色黑暗中,一雙緊盯著少女的眼睛也慢慢地遁去。

***

風兒輕輕劃過少年的衣袂,也揚起少年甜蜜的心。想到今天剛結識的少女筱筱,少年燕沈楓心中就不禁一蕩。

“勞駕!”看到前方一雙黑色的靴子擋住了自己的去路,少年沈楓脫口而出道。

但等了半響,這雙靴子的主人,卻似乎沒半點要移動的意思,沈楓有些不耐煩了,身子微微一側,準備自己擇路而走了。

“等──等──”一聲生冷冰硬的聲音響了起來。

沈楓擡起頭,好奇地打量著這雙靴子的主人。全身上下都籠罩在一團黑布裏,連臉部也堵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即使是那雙眼睛,也是一片烏黝黝,看不到任何的光亮。

“看!”

看什麽?沈楓微微皺了皺眉。

紫光一閃,黑衣人的手腕輕輕擡了起來。在黑衣人的手腕處,一只紫晶質的手镯在閃耀著詭秘的紫光。

“你看到了什麽?”

沈楓心神一蕩。黑衣人那雙黑得簡直不透光的眼睛突然在瞬間放射出耀眼的光芒,黑袍外同時也透出一層淡淡的紫光,紫光向前延伸著,很快就将沈楓整個人包裹在內。兩人形成了一個統一的整體。

沈楓只是感到微一愕間,眼前的周圍全部景物已完全變色,身子也已經身處在一座金碧輝煌的美麗大宅中,那純真美麗的少女筱筱,此時正乖巧的依偎在他的身旁,他親愛的母親,則坐在一張舒适的椅子上欣慰地看著眼前的這對小兒女。

這正是黑衣人所使出的一個精神魔法,以強大的精神力量入侵沈楓的腦海記憶中,通過施展一定的幻術,來消除人自身所具有的天然抵抗力,最後達到控制沈楓心神的目的。

“嘿!小子,你不要怪我!要怪你只怪你自己為什麽好死不好的要認識上那個小丫頭吧!”

沈楓在黑衣人的這個幻術魔法力場下,漸漸迷失了自我的抵抗力量,黑衣人的精神力量已經逐漸深入到了沈楓精神記憶的核心,黑衣人的精神力量在不斷地對沈楓進行誘導壓迫挖掘的過城中,在點滴地盜取,并侵占著沈楓的意識。

沈楓此時正處於一片甜蜜的幻覺中。在幻景裏,他和那美麗的少女筱筱一起散步在美麗的大草原上,手牽著手,彼此的眼波,相互脈脈含情地看著對方,而他們那可愛的兒女們,正在遠方頑皮的嘻戲。

“不對!怎麽可能會是這樣!這是夢!這是夢!”即使身處幻境間,沈楓仍是忘情地大叫了起來。自己和少女筱筱結識也才不到一兩個時辰,怎麽可能會──黑衣人也感覺到了沈楓精神情緒的大輻度波動,本以逐漸要完全控制的獵物竟在瞬間得到了清醒,眼見竟要從自己的精神魔法下逃脫出來。

“敕!”黑衣人突然輕喝一聲,左手上擡,在胸上連續比劃出了幾個手印。他已經決定了要加強使用對沈楓的精神力量,即使太強的精神力量進入沈楓的腦內可能會使這個少年在瞬間變成一個白癡,但那也顧不得了。就目前的形勢看來,控制住這個少年,是接近控制那個小丫頭的唯一途徑。

強大的精神力量如潮水般狂擁入沈楓的腦內,全面的擠壓著沈楓腦內每一處的細胞。即使是身處幻境,沈楓竟也能感受到劇烈的痛苦,不由大聲地呻吟起來。

黑衣人幹脆放棄了對沈楓精神幻像的施展,僅憑強大的精神力量的壓迫,就足以完成對沈楓的完全控制了。

就在沈楓感到生不如死的時候,似乎是轟的一聲巨響,腦內的痛苦竟輕了許多,一股龐然的力量從沈楓腦海深處被喚醒,如火山爆發般向外傾洩著它的怒氣。

這股沈楓天生就具有的神秘精神潛力,在這關鍵時刻,終於被黑衣人的精神力量給點燃引發了。自此一發則不可收拾,如滾水泛讕般狂湧而出,狂暴地吞噬消滅著一切敢於阻擋它的力量。因為這是屬於沈楓自己的精神力量,所以并不會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但黑衣人則可憐得太多了。本來正沾沾自喜即将完成任務的時候,突然,從一處具體摸不清位置,似乎極遠而又極近的地方,一股莫名的強大精神力量狂湧而出,暴劣地包圍了孤軍深入的自己。

在這股龐大精神力量面前,黑衣人的力量,竟顯得有如巨峰面前的一只小螞蟻般渺小,根本無力抵抗半點。

這股力量,無情地摧毀著黑衣人的所有的一切精神,孤軍深入的精神意識,竟在措手不及的情況下遭到毀滅性的慘擊。

“不!”随著一聲絕望的慘叫,黑衣人的精神意識竟就此煙消雲散。黑衣黑袍下支撐的,只剩下了一個比白癡還不如的空殼。

而完全失去自己意識,只感覺著一片茫然的少年燕沈楓,則在本能和記憶的驅使下,木然地朝著家的歸路行去。

第 1 章 作品相關

兩世傾 趙绫兒 著

完本 簽約 免費 仙俠奇緣 古典仙俠

仙路缥缈,清歌踏月上九天;雲山萬劫,一劍天光問情緣。

《慕景逢》已于2020.4.5發布

百裏清風伴明月,一葉扁舟渡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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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主葉落誤打誤撞闖入尊主七夜的結界,自此成了他手心中的寶,卻在兩人許下共度餘生之時,她的記憶中再也沒有他的半點影子。

五百年,于她而言不過彈指一揮間,對他來說卻仿佛歷經了無盡歲月。

若往事再次重演,你可會想起百裏清風湖那一處清風小築中,一望人間燈火闌珊處,一紙婚書,相許白頭……

作者自定義标簽

一見鐘情 爽文

榮譽動态

暫無動态,打賞投票可支持作家

榮譽殿堂

《六界史記》·2020-04-10

胖绫兒有話要說~

先說個重中之重,我的小說大多都會以女主視角寫出來,各位看官要清楚喲~

首先,我的文筆不太好我是承認的,我也想不斷的提升,不過寫作只是愛好,并不能帶來什麽收益(至少目前是這樣)

再者,這是一個愛情故事系列,命名《六界傳說》總共分為6部。

故事已經構思完成,但是發布不限順序,構思是一回事,寫出來又是另一回事,一天4000字讓我的質量不斷下降,所以我必須先将存稿累積夠才敢發布。

至于6部寫不寫的完。。。看緣分吧。。。如果我真有那樣的毅力把6部全部寫完(當然我自己也不太确定,因為僅靠着閑暇之餘寫作,不敢保證什麽)那我會非常佩服我自己(||?_?)

最重要的一點,寫小說的人,都是靠着幻想過日子,有一些是靠着夢境尋來的靈感,或者走到某一個地方,突然腦中閃過的靈感。

這是我構思完整的一個系列的愛情故事,可能因為自身是一個比較缺愛的人,所以會多以甜寵為主。

其實大家如果認真看我的小說的話,就會在每一部小說中,找到其他幾部的主角。

好啦~如果喜歡,可以留下腳印鴨~

等夜

那天的風很大,吹散她的長發,于鮮紅一片血色之中,身體逐漸冰涼,那個暗紅衣袍的男子緊緊抱着她,哭得像個孩子,任由這血色凝幹,彌漫這冰冷的天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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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绫兒作○嚴禁抄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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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未央,月微涼,獨悵惘

等冬雪,等一段過往

浮夢盡,暮色茫,書幾行

等夏涼,等一段情長

誰許她一世成雙,誰與他情深意長

多少歲月悄然流淌,前塵埋葬

再見卻似夢中一場,雲煙渺茫

是那清風長伴,惹她情絲蕩漾

只願将這一刻珍藏

是那雪月無常,換他眼底風霜

只嘆這長夜漫漫,無盡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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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凡人會将這銀鈴系在心愛之人的腳踝,如此,無論歷經多少次輪回,都會在每一次的人生中,找到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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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眼,情未至,影成殇

紅楓落葉,獨醉于樓上

花如常,風依舊,人未歸

決絕難忘,月下獨思量

誰許她桃花一夢,誰共他朝思暮想

若不是往事随記憶,盡數複現

又怎知那清風湖畔,煙雨纏綿

是那驟雨微涼,看不清她模樣

眼淚也錯當了恩賞

是那風沙入眼,模糊他的臉龐

徒留這銀鈴自響,滿目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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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再見之時,你依然忘了我,那麽我們就再重新認識一下。

在下…七夜

發布于:2019-12-15

《慕景逢》先發個預告啦

不知道什麽時候會上,但是已經在存稿中,就先發個預告啦,不管怎麽樣,反正這6部都會慢慢填上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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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有夕顏,随月而開,花白如雪,青綠見心。

若見寒霜入久日,花敗花殘終是離。

夕顏,白日不見花開,月光之下一片雪白,故又稱:月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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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嘗過荒林之中,野獸的腐肉嗎?

你知道,鮮血到嘴邊,又咽下去,是什麽滋味嗎?

你可相信,一個從刀口上救下你的人,才是你真正噩夢的開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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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玉錦,我是一個生意人,但我不賣東西,只賣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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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始二十四年秋,八月十五,江湖人口中殺人不眨眼的東樓少樓主玉錦化身權傾朝野的總管太監林宣義女林小景嫁給當朝九皇子沈慕寒,自此揭開埋藏的一段又一段陳年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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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第5章

楊簡站在街口,隔着人潮看向雲裳坊門口。

周鳴玉和姚娘子站在門口行禮,送原之瓊車架離去。

周鳴玉站在京城尚淺的春意裏,着一身淺碧色的衫子,秀頸微垂,亭亭新竹一般的生機盈盈,遠遠瞧着,分外賞心悅目。

但楊簡瞧了半天,也沒瞧出半分謝惜的模樣來。

周鳴玉見原之瓊走遠了,略擡首望了望,與姚娘子挽手進了繡坊。

楊簡這才招手喚來茂文。

茂武站在他身後幾步,撇撇嘴不大樂意,但是腳下沒動。

楊簡低聲道:“你去一趟南方,順着周鳴玉的奴籍往前查,看她最早是從什麽地方被賣過去,為什麽賣,長于何處,生于何地。”

他叮囑得分外詳細。

茂文想起那把留在楊簡卧房裏的扇子。

他立刻道:“主子放心,我這就去。”

茂文轉過身就回去準備,經過茂武身邊的時候丢下一句:“你接下來機靈一點,主子說一你想三,多動動腦子。”

茂武:“你呢?”

茂文:……

說不明白,茂文飛快離開,準備行裝去了。

茂武有點茫然地跟在楊簡後頭回去。

他其實沒太明白楊簡來這一趟幹嘛。

要是懷疑周鳴玉身份,直接進去捆了,押進他龍爪司暗牢,不消半炷香的功夫,絕對讓這柔柔弱弱的繡娘張嘴。

要是不想這麽暴力,趁她不在,進她房間搜上一圈,總也能找到點東西出來。

這麽偷偷摸摸站在街角看什麽呢?

正想着,楊簡上馬,扭頭叫了他一聲:“你盯緊這裏,瞅個周鳴玉不在的時候,進她屋子裏找找。”

說一就要想到三。

這點茂武記住了。

他十分開朗地笑起來:“知道了!”

不就是翻屋子嗎?這題他會。

周鳴玉回到繡坊,就開始趕制端王妃所要的那些物件。

花樣不難,難的是要精細,一根線劈成二十四根的做法,若不是為了這些皇親國戚,她尋常根本不會去用。

她只管混線去做,旁的雜活,都另有繡娘和繡文幫她去做。

如此,趕了小半個月,才帶着成品來到端王府上。

許是有了先前王妃的青眼,周鳴玉這回上門,通報的速度極快。來門口接周鳴玉的是個年紀不大的侍女,周鳴玉記得她是那日站在端王妃身邊伺候的。

侍女一路引着周鳴玉來到後院。

端王雖非今上的同胞兄弟,卻十分得今上看重,雖久居封地,上京的王府卻占地極大,後院還有個不小的馬場。

周鳴玉到時,遙遙便見着馬場上有人紅衣黑馬,英姿飒爽,疾馳之下擡手放弓仍能正中紅心,正是原之瓊。

端王妃坐在陰涼處看原之瓊跑馬,見周鳴玉來了,笑意盈盈,叫她到身邊說話。

周鳴玉未敢造次,規矩行禮,聽端王妃免了之後才起身獻上木匣。

端王妃早不在乎這些東西了。

當日那把扇子,她随手就給了原之瓊,這些玩弄之用的小物件,她手裏也從來不缺。

故此,端王妃不過是随手拿起一樣瞧了兩眼,誇了周鳴玉幾句,便放在了一邊。

周鳴玉心裏十分不痛快。

她雖受了幾年波折,如今回了上京,倒也算日子舒坦。即便自己只是平頭百姓,往來也都是官眷夫人,面子上做不足,錢財上總能做足。

端王妃随口這一句費了她這麽多功夫,如今就這麽撂下了,讓她很不開心。

從前的謝惜就十分不喜歡端王妃的這副做派,每每有端王妃在的場合,總是能避則避,總之謝家門庭高貴,也犯不上給她一個王妃面子。

但現在周鳴玉不能如此做。

她面上未有一絲波瀾,口中說着王妃喜歡就好,而後行禮告退。

誰料原之瓊遙遙見着她,卻下馬過來了。

“周姑娘。”

她接過侍女遞來的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汗,眉眼彎彎地迎上來:“周姑娘今日是來送東西的?”

她瞧見那邊侍女手上的木盒:“拿過來叫我瞧瞧。”

周鳴玉如今瞧着原之瓊就警惕,心裏暗暗戒備着,不知她又要做什麽。

原之瓊卻是一副俏皮活潑讨人喜歡的模樣,挨個将東西瞧了瞧,又取出裏頭那件端王妃看都沒看的小屏風擺件來,有模有樣地捧到端王妃面前去。

“這件喜鵲報春的小屏風,我前些日子去雲裳坊就看上了。當日她們那掌櫃姚娘子同我說,這喜鵲還沒繡好,賣不得人。誰知周姑娘細心,今日一并送來了。”

端王妃給原之瓊輕輕扇扇子,聽見她這話,才将目光轉到這擺件上來。

這小屏風不大,不過一掌高,難得的是繡工精細,色彩明亮,放到女孩兒家的閨房裏,最是奇巧不過。

端王妃見原之瓊喜歡,也對周鳴玉此舉滿意起來,叫廚房把今日宮裏新賞下來的櫻桃,給周鳴玉帶一盤去。

周鳴玉面露欣喜之色,跪下謝恩,十分感謝地接過那盤櫻桃。

她心裏卻在發苦:宮裏賞下來這些櫻桃,興許還沒她後院櫻桃樹上掐下來的甜。

人間富貴至極的端王妃,賞她一把金瓜子也是好的啊。

周鳴玉帶着櫻桃,再次告退。

這回原之瓊道:“我正巧騎馬累了,送周姑娘出去罷。”

周鳴玉摸不準原之瓊的心思,道:“民女豈敢勞郡主相送。”

原之瓊道:“不妨事,我見周姑娘手巧,又與我年歲相仿,倒有些親近之意,想與周姑娘說說話。周姑娘莫不是嫌棄我?”

她臉色笑眯眯的,那廂端王妃的臉色卻冷了。

周鳴玉連忙道:“民女豈敢有這樣的心思。郡主肯叫民女說話,是民女的福氣。”

原之瓊走過來,道:“周姑娘緊張什麽,就是兩句話罷了。”

她帶頭向外走去,周鳴玉只得在她身後一步跟着。

原之瓊叫侍女退遠些,瞧着周鳴玉笑:“周姑娘離我那麽遠做什麽?”

周鳴玉只得靠近她些:“郡主有何吩咐?”

原之瓊将手上一個金鑲玉的戒指取下來,放在她的櫻桃托盤裏:“這櫻桃酸得要死,我母親不肯吃,才将它賞人。你回去悄悄扔了,別叫人瞧見就是。”

周鳴玉看着那個戒指,覺得自己也不是不能和她聊。

“宮裏賞的櫻桃,自是浩蕩恩典,豈能作踐。”

原之瓊道了句“随你”,這才壓低聲音問:“楊簡找過你了嗎?”

她甚至分外好心地提醒了她一遍:“楊簡,楊八郎,龍爪司的冷面閻王。”

周鳴玉無奈道:“不曾。”

原之瓊道:“那你可要小心了。身邊的東西都管管仔細,身邊的人都好好瞧瞧,保不齊哪個青天白日,就要遭了跟頭。”

周鳴玉道:“多謝郡主提醒。”

二人一路穿過回廊,遙遙見得一個錦衣青年,背脊挺拔,風姿卓然,走過來問原之瓊:“這位是?”

正是原之璘。

周鳴玉屈膝向他行禮:“民女是繁記的繡娘,見過世子。”

原之璘眼神上下打量周鳴玉一遍,饒有興趣問:“你怎知我是世子?”

原之瓊将周鳴玉一拉,對他沒好氣地道:“在端王府裏穿着常服随意走動,不是世子是誰?她又不是沒長腦子。”

原之璘無語道:“我是問她,你插什麽話?”

府門近在眼前,原之瓊沒理他,将周鳴玉拉着繞過原之璘,向門口一推。

“我的話說完了,周姑娘慢走。”

周鳴玉看見原之璘第一眼就覺得不對勁。

她從前與原之璘相處不多,大約知道此子嘴上風流,在宮中伴讀還敢調戲宮女,不過只是嘴上說說,不曾越界。

而如今,許是在封地散漫慣了,越發放肆。

她口中提繁記,也是想叫他收斂。畢竟繁記的東家在今上跟前得臉,也不是什麽好惹的人物。

誰知這原之璘半分不怕死。

周鳴玉忙不疊地行禮,轉身離開端王府。

待人走遠了,原之瓊才回過頭來,對着一臉不爽的原之璘,揚手就是一個巴掌。

“你——”

“我什麽我?”

原之瓊冷着一張臉,對自己的兄長沒有半分敬意,只剩下滿眼的厭惡。

“我警告你,把你從前在封地裏那些浪蕩習氣都給我收起來。此番父王回京,是有要事在身,你若敢節外生枝,我絕不放過你。”

原之璘冷笑着摸了摸自己腫起來的臉:“你一個姑娘家,跟自己哥哥逞兇鬥狠?來日到了外面,看誰還肯做你的倚仗?”

原之瓊不屑道:“那就試試看,瞧瞧你世襲王位,又能走到多遠。”

周鳴玉一路捧着那盤櫻桃,坐馬車回了雲裳坊。

姚娘子和繡文迎上來,接過她手裏的盤子,稀罕道:“今日是怎麽了,還捧着盤櫻桃回來?是端王妃賞的?”

繡文嘴饞,手裏摸了一個就吃。

“別吃!”周鳴玉打了她手,轉身瞧了瞧,将她擋住,“賞的也沒法吃,酸死了。”

姚娘子偷笑,接過來道:“我拿去處理,你回房換衣裳罷。”

周鳴玉應聲,上樓回到自己房間。

她平日裏都在繡坊,繡娘們也都和睦,自己從來都不鎖門。

但今日,她的手抵在門上,剛一推,就察覺到了不對。

地上有很細的暗金粉末,零零碎碎地撒在門口,藏在暗色的木制地板上,不仔細根本瞧不出半分。

那是她每日出門前留在門上的小小心機。

今日,有人趁她不在,進了她的房間。

周鳴玉推門進去,檢查了背街的窗戶,窗邊同樣有很淺的鉛粉痕跡。

她蹲下身,手放在地上慢慢撫過去,大概猜到是有人從窗戶進了她的房間,又去門邊查看了一下,确保無人進來。

周鳴玉轉過身去,走到床邊,将床內木櫃上的鎖晃了晃,冷笑了一聲。

有人翻過這櫃子了。

這裏頭,裝的是她從奴籍換為良籍的身契。

第 2 章 (1)

接下來的日子,是無盡的恐慌。

現慌來自生活的不安定。

生活的不安定則來自無法自給自足。

簡單地說,就是沒錢啦!

除非找到工作,否則錢從哪裏來?

而工作真的不好找。

應該是說,如果我要找正式的、朝九晚五的、坐辦公桌的、輕松的、高薪的工作——門兒都沒有。

“大學沒畢業?對不起,我們要大學畢業的。”

“沒有經驗?好吧,回去等候通知。”

“我們已經找到人啦,下回講早。”

碰了一鼻子灰,我總算認清了社會的殘酷,我這個落難公主該面對現實了吧!

這可怎麽辦才好?

身邊的錢快用光了,歆傑天天跟我要錢花,要不到就發脾氣,我也知道“由奢入儉難”,可是我也不好過呀,我買了條吐司,足足吃了兩天,差點沒反胃吐出來。

我知道“開源”的困難,所以只能夠盡量“節流”了。公車一段票十五元,對以前的我來說絕對是不屑一顧的;現在呢?到西門可應征工作,我會提早在分段點前一站下車,再用走的過去,就為了省一段十五元的票錢。

一向以轎車代步的我,怎麽學會搭公車、怎麽知道如何省錢的呢?

當然是明雪教導有方喽,而且我也聰穎過人、努力向學呀!

認清事實之後,我決定豁出去了。

首先我必須放下大小姐的姿态,并且做好出賣勞力的打算。

我雖然沒有學歷,但是我有腦力,而且年輕有力。

一旦下定決心,什麽都難不倒我的,不是說什麽“鐵杵磨成繡花針”嗎?

端盤子總不需要學歷吧?

當我經過一家貼着“征人啓事”紅紙的餐廳門口,我毫不遲疑地走了進去。

“有經驗嗎?”有些中年發福的老板娘頭也不擡地繼續記着她的賬。

“沒有。可是我會努力地學,一定可以學得很快。”我急忙說,深恐她一聽到我沒經驗就把我掃地出門。

“嗯。”

“而且如果你要做宣傳,我還可以義務幫你們做海報哦!我的美工設計很不錯的。”

曾經聽畢業的學長們說過,求職千萬不能太謙虛,因為現在講究的是自我推銷,更何況我的美工真的很不錯。

“哦?”她的頭總算擡起來了,視線在我身上掃了一遍。

我朝她露出甜美一笑,自信地點點頭。

“那好吧,就先試做一個月看看。你的工作時間是早班,也就是早上九點到下午五點,通常中午的生意會比晚上好,所以晚上少一個人沒關系,我自己來就好了。”

我幾乎要感激地大聲歡呼了,結果——

老板娘繼續沉吟着說:

“這裏已經有一個全職的服務生,她叫雯雯,以目前的生意狀況看來,一個服務生也就夠了。所以……你就先從內場做起吧,也就是在廚房裏打雜,聽廚師們的使喚、供他們差遣,像是洗菜殺魚、洗碗盤鍋子、刷地這些都是免不了的,工作很辛苦。你看起來不像是做過家事的人,你确定你吃得消嗎?”

不會吧?不是端盤子,是洗盤子,還得殺魚?媽呀,我會不會看到魚血就暈死過去?還是殺魚順便把手指頭切掉一截?這……未免太恐怖了!

盡管如此,我依然忙不疊地點頭。我還有選擇的餘地嗎?吃不消也得吃啊,吃苦總比沒東西吃的好。

“還有,休息時間,就照你剛才說的做些海報,布置一下餐廳。這年頭一切都講究包裝,我又沒那麽多錢請設計師來重新裝潢,所以生意一直都只是平平,看看你有沒有辦法改善一下,讓生意好一些。”

不會吧!洗碗工兼設計師?這老板娘也太會打如意算盤了。唉,誰教我自不量力呢?

“放心,老板娘,我會盡力的。”我當然要拍胸脯保證,事關我和歆傑的民生問題耶!

就這樣,我開始了二十二年來的第一份工作,洗了我生平的第一個碗。

幸好大師傅看我笨手笨腳的,只敢派我做些簡單的事,至于我所擔心的殺魚殺雞,就只好勞煩他們自己操刀喽!

辛苦啊,真的是辛苦到快要不行了。

我每天從早到晚,蹲在地上洗洗刷刷,只有在拖地、或是被吆喝着去拿束拿西的時候才能夠站起身來。我真擔心,再這樣下去,我一向細心保養的玲珑身段就要變成“秘雕”了!秘雕,知道嗎?就是布袋戲裏面嚴重駝背,而拄着拐杖的那個怪人。

好幾次真的受不了,下班後躲在棉被裏暗自哭泣,尤其當我看到我那雙原本細皮嫩肉的纖纖玉手,如今變成長滿了繭的粗手,我就會發誓隔天絕對不去了;可是隔天一早醒來,我卻還是乖乖地穿上衣服出門趕公車去上班。

除了考慮現實的因素之外,我還想要挑戰我自己。

我偏不信自己是吃不了苦的人!

還好,這裏的人都對我不錯,看到我的手洗到破皮了,就丢雙橡膠手套給我;吃飯時也會勸我多吃一點。老實說,這兒的菜還真是好吃,尤其我在大半天的勞動之後總是食欲大開,我每餐吃的量比以前足足多了一倍。

雯雯比我小一點,高職一畢業就到這裏工作,到現在已經兩年了,她是屬于“傻大姐”型的女孩,講起話來口沒遮攔的。

我發現雯雯是個靜不下來的女孩,多了我這個年齡與她相仿的同伴,她興奮得不得了。沒客人的時候,她總是跑進廚房找我吱吱喳喳地講話,順便也幫我一些小忙。拜她所賜,沒幾天,我就把店裏每個人的身家背景都摸得很熟了。

幾個師傅一直對我感到好奇,只是不太好意思問。有一天過了午餐時段,老板娘出門去接小孩放學,趁店裏沒容人,大夥兒就圍在廚房裏閑聊,其中一位師傅忍不住問:

“小妹啊,你看起來不像做這種粗活的人,你把那雙手給洗爛了,怕你父母不哭死了才怪。”

我看他是出自善意,便把我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們。當我說完,大家陷入了一陣沉默,之後一位姓陳的大廚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用濃濃的山東腔說:

“怎麽大夥兒都是歹命人哪?老板娘中年守寡,一個人靠着這家店撫養三個小孩,真的是很不容易,所以雖然給的薪水不高,可是為了幫她的忙,我們大家也都願意做下去。一晃眼已經三年了,老板娘的孩子都要上國中了。小妹啊,你放心,你就在這兒做下去,老板娘人頂好的,咱大夥兒也都會幫你的。”

“謝謝各位大叔,在這裏工作雖然很辛苦,但是我也學到了很多,我以前在大餐廳享受各種美食,總認為沒什麽了不起,現在我終于了解,原來每一道菜都是花了這麽多人的心血才做得出來的,真是不簡單呢!”

陳大叔聽了直點頭。

我接着說:

“而且我覺得,大叔你們的手藝比起國賓、凱悅那些大飯店的大廚,一點也不遜色,甚至于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哦!”雖然知道自己正極盡谄媚之能事,但我所說的也是離事實不遠。

“可不是嗎?我們幾個人可都曾經拜國寶級的大師學藝,而且也都曾在五星級大飯店待過一段時間,對自己做出來的菜是很有信心的,可是不知怎麽搞的,這店裏頭的生意就是好不起來,真是急死人了。”

在一旁悶了老半天插不上話的雯雯總算有了開口的機會:

“就說嘛,害我每天提心吊膽的,怕說萬一要是店關門了,我就得回家吃自己了。”

“呸呸呸,我說雯雯啊,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嗎?真是童言無忌!”另一位李大叔趕緊瞪了她一眼。

“大叔你們千萬別急,只要你們繼續做好吃的萊,還怕顧客不上門嗎?”看到大叔們黯然的神色,我趕緊安慰他們。

被制止的雯雯生氣地嘟着嘴巴,她居然還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真是的!

就這樣,我和大家打成了一片。

※※※

謝天謝地,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

我領到了我的第一個月薪水,盡管很疲累、很忙碌。

問題是,薪水根本不夠用啊!

扣掉房租、生活費之後便所剩無幾了,如果沒有存錢,怎麽支付歆傑下學期的注冊費?

嗯,我必須再找個兼差的工作才行。

雯雯告訴我一個方法,就是利用清晨去發DM,挨家挨戶把DM放到信箱裏,每發一張可以拿到幾毛錢的那種。

這純粹是考驗腳力與耐力,與智商無關。走得遠、送得多就賺得多,所以每次能賺的錢就不是很固定,有時候也沒有那麽多DM可以發。

真是諷刺,從前出門有轎車代步的千金大小姐,居然淪落到靠腳力賺錢。

如果一大早,你在街上看到一個頭戴進口寬邊帽、腳蹬名牌休閑鞋的長發女孩沿路發着DM,別懷疑,那就是我!拜那些昂貴舒适的鞋子所賜,我才可以比較輕松地走遠一點去賺這種小錢。

只是,發再多DM也還是不夠的,歆傑的注冊費一學期就要五萬多耶,我想也許我還得在下班後再兼個差多賺些錢。

這時,陳大叔不以為然地勸我:

“歆予啊,別忘了幾月前,你還是個飯來張口、茶來伸手的千金大小姐,現在一下子要做這麽多工作,身體是會受不了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等慢慢适應了以後再說吧!若真的有困難,我們會幫你的,不要擔心!”

雯雯也是這麽說,所以我就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

說實話,我也已經沒力氣了!每天下班回到家,洗了澡就迫不及待地在床上攤平,頭一碰到枕頭就馬上進入夢鄉,一覺到天亮,連歆傑幾點回來的我都不知道。

我真想不通,為什麽沒有大學文憑,就只能做些出賣體力的工作?難怪大家擠破了頭也要進大學的窄門。

有一天中午,明雪特地來找我,順便在餐廳裏用了午飯。

那天中午剛好沒什麽客人,我向大叔說了一聲,就溜出來陪她。

“歆予,你變得更瘦了。工作一定很累吧?”她關心地打量着我,一面将一大塊魚往嘴裏送。

“真的嗎?沒想到以前想減肥;用盡了各種方法也沒什麽效果,才工作一個多月,居然就變苗條了哩,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這種瘦身法挺有效的,值得推廣。”

這可是真的,最近洗澡的時候,我也發覺自己結實了不少,連褲頭都變松了。

“真是令我羨慕。你看,我不但沒瘦反而變胖了,都是那個死蟑螂頭害的!你知道嗎?都期末了他竟然還要我們寫兩萬字的報告,還說沒交就不能修下學期的課。”明雪鼓着腮幫子,生氣地抱怨。

“不能修下學期的課!那怎麽行,那門課是必修的耶,這不就是擺明了不讓你們畢業嗎?”

蟑螂頭是系上一位以嚴苛出了名的教授,因為他頭頂全禿只剩兩撮長長的頭發垂落在頭的兩側,樣子簡直像透了蜂螂,所以系裏的女生就私底下給他取了這個綽號。

“可不是嗎?所以喽,我只好夜以繼日地拚命寫,每天下了課都是泡在圖室日館裏面杏資料,不到圖書館關門絕不回家,你看,你就住在我家附近,我連抽空去找你的時間都沒有,哪還有什麽美國時間做運動,所以就肥成這個樣子啦!”

和上次見面時相比,明雪的确胖了一大圈,配上圓圓的臉蛋,讓我聯想到油滋滋的甜甜圈,我也覺得她該減肥了。

“你少吃一點吧,再胖下去,衣服都穿不下了。”

“可是很好吃耶!我再吃完甜點就好了,拜托嘛!”說着,立刻舀了一口布丁放進嘴裏,并且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我只能笑着搖搖頭。

一會兒,她突然認真地說:

“歆予,你離開學校以後,我好無聊,做什麽事都只能自己一個人,想跷課也沒人陪,人生真是乏味!”

“我又何嘗不是?生活環境都改變了,剛開始還真有點适應不良呢!還好現在已經進入狀況了。”停了會兒,我突然想到:“不過話又說回來,也許我們各自單飛,以後,你會比較容易找到你的真命天子。以前我們兩個人成天膩在一起,心儀你的男生哪有機會接近你呢?頂多只能站在一旁流口水喽!”

我們一向互相戲谑,她的是真命天子;而我的呢,則是白馬王子。

“是喔!好像我是宇宙超級大美女似的。”明雪笑着說,時光仿佛回到了從前,好輕松、好愉快。

我也開心地笑了開來。

“對了,林士棋終于和方婷婷分手了。”

“啊!為什麽呢?我已經不在班上了呀!”

我感到十分驚訝,他們原來是一對,後來林士棋轉而追求我,導致方婷婷對我有着很深的敵意。其實,我對林士棋根本沒意思,只是他一廂情願罷了。

我的感情生活一向空白,也許我真的是在等待着我的白馬王子出現吧!

“依我看哪,沒有人受得了方婷婷的脾氣,早分早好喽!”明雪聳聳肩說。

我也聳聳肩,不予置評。

不久,她湊過來小聲地說:“歆予,說真的,你們的東西真的很棒,不輸給五星級的大飯店,可是為什麽生意好像不太好的樣子?這附近是商業區,有公司、學校,還有醫院,照理說中午人潮應該很多,吃飯的人也應該不少才對呀,你看別家店生意都不錯,為什麽就你們的客人只有小貓兩三只?歆予,你确定你的工作沒問題嗎?會不會哪天關門了,你就領不到薪水了?這樣一來我就不能常常來吃,豈不是太可惜了!”

她停了一會兒喝口水,又說:”對了,期末學會幹部要聚餐,我就提議他們來這兒,你說好不好?你……會不會覺得有點尴尬?”

“尴尬是免不了的啦,可是我總要面對的,而且想必認識我的人一定都知道我的事了吧!這樣也好,幫老板娘拉點生意。說不定她會給我加薪哦!”我故作輕松地說。

其實一想到自己将被同情又好奇的異樣眼光所包圍。我就害怕得全身發抖,要是有人惡意攻擊的話,我可能會招架不住,當場奪門而出,也或許那天我幹脆就請假算了。

“那就好。歆予,我覺得你們店裏的布置太暗太素,不夠明亮、也不夠活潑,而且店門口也沒有任何廣告招牌,這樣怎麽能吸引顧客上門呢?”

“你說得有道理,我答應過老板娘要幫她做些海報,看來我得開始采取行動了。”我想起了應征時對老板娘的承諾。

“嗯,有需要的話盡管通知我。”明雪拍胸脯保證。

“省省吧,你還是專心寫你的報告,小心蟑螂頭找你麻煩。”

“他敢!我就把他的蟑螂須拔掉,讓他徹底禿頭。”她一面說還一面做着拔毛的動作。

然後,我們兩個人笑成一團。

※※※

為了實現我的承諾,我開始認真地思考怎麽改善餐廳的生意,當然。這樣做也是為了不讓自己“失業”!

大家讨論了很多次,最後決定老板娘出錢,而我們員工們出力,盡可能做些改變以招來更多客人。

好的部份當然要予以保留,那就是“好吃”以及“不貴”,但是包裝與促銷的部份則必須改善。

附近的消費群都比較年輕而貴族化,所以我們決定改用較高檔的西式套餐方式呈現。廚師們設計了多種套餐,同時講究食物的配色與擺盤,從前葉、沙拉、主菜、甜點,以至于附餐飲料一應俱全,保證客人百吃不厭!

餐廳停業一天,大夥兒自力救濟,将裏裏外外重新粉刷打掃了一遍,每個餐桌鋪上色調溫馨而清爽的桌巾,上面放着鮮花和問候客人的貼心小卡片,然後我又“大公無私”地把家裏沒被“搜刮”賣掉的一些家飾品拿過來搭配,例如油畫、花瓶、雕像、盆栽……還好當時我沒有把這些看似多餘的東西丢掉,現在總算又可以派上用場了。

還有呢,就是要營造用餐氣氛。在我的游說之下,老板娘終于忍痛買了一套音響,我把以前買的音樂CD捐贈出來,反正現在我根本沒時間聽,放在餐廳播放,我反而可以每天聽到。我特地将所有的CD加以分類。每星期中的每一天固定放某一種類型的音樂,以營造每天不同的用餐氛圍。

接着,我做了幾張宣傳海報,配了框架立在店門口,又設計了菜單的樣式。這些事對我可說是易如反掌,從小爸爸把大把銀子砸在我身上,企圖塑造一個有氣質有修養的女兒。

有沒有氣質修養我是不知道啦,可是在美術和音樂方而我可真的很拿手。看看我從小到大的比賽獎狀就知道了!

只是爸爸一定沒想到,他所造就出來的女兒,現在居然在餐廳當洗碗工。

嗯,畫龍可別忘了點睛哦!

高水準的食物可以抓住客人的胃,但沒有高品質的服務,卻拉不住容人的心。所以對服務生施以全新的訓練是一定要的啦!

誰來訓練呢?

當然是老板娘喽!

可是,她一向做中餐,連如何擺設西餐餐具都沒有概念;要怎麽訓練?

看來,我也只好硬着頭皮上了,好歹從前我還是有錢人家的時候,三天兩頭上高級西餐廳吃香喝辣,沒由自己端過盤子也看過別人端盤子吧!

就這樣打鴨子上架,我當起了技術指導,把雯雯連着老板娘一井好好地“修理”了一番。

這一折騰,半個月就過了。接着我們打算先試賣一周,看看市場接受度如何。

試賣的第一天是星期一,我準備的音樂是流行輕音樂。

當音樂才一響起沒多久,就來了第一批客人,那是四個打扮入時的都會女子。

第一桌才上完主菜,第二批客人進來了,應該是附近清泉醫院的醫生,六個人并了兩桌,點了最貴的套餐。

當第二桌才點完菜,馬上又進來了第三批、第四批、第五批客人……

乖乖!座位幾乎坐滿了。

我很好奇,所以一直躲在廚房門口偷看,只見客人聊天的聲音愈來愈大,雯雯忙碌地穿梭在座位之間,後來連老板娘也綻放着一張笑臉,加入了倒水上菜的行列。

生意出奇的好!

第一桌客人結賬離開了,原來的座位馬上又有新的客人遞補上去,我只能用“川流不息”四個字來形容。

我好興奮,連忙向廚房裏的大叔們報告,大家都笑得合不攏嘴,更是開開心心地卯足了勁兒,繼續做出好吃的菜來喂飽客人的肚子。

沒一會兒,老板娘焦頭爛額地跑來找我,一邊喘氣一邊擦汗着說:

“歆予,你快來!外頭撐不下去了。”

“怎麽回事啊,客人不是很多嗎?這樣很好啊!”我從碗堆當中擡起頭來,不解地問。

“就是客人太多了,我們忙不過來了!我又要結賬又要上菜,雯雯沒什麽經驗,手腳又慢,我是怕客人等得不耐煩火大了,下次不來了。歆予,你比較行,又見過大場面,你就出來幫忙吧!”老板娘邊說邊焦急地向外張望。

比較行?我?

“那……這些碗怎麽辦?”

“哎呀,碗等客人少一點再洗,我這輩子從來沒見過這麽多客人,我們得牢牢地掌握住才行!”

“歆予,我看你就快去吧,生意好賺錢多,老板娘自然會給你加薪的。老板娘,你說是不是啊?”一旁忙着的陳大叔打哈哈地說。

“那當然,這還用說嗎?”老板娘口沫橫飛地說。

就這樣,我換上雯雯備用的服務生制服,重新将馬尾紮整齊,帶着微笑,站到櫃臺邊準備奉獻出我的“第一次”服務。

時間在忙碌中度過,忍着腰酸背痛和僵硬的臉皮,一直到店裏只剩下少許客人,我們才總算可以稍微喘一口氣。

搞不好晚餐時段也會和中午一樣盛況空前,我還是留下來加班吧!

果然不出我所料,即使多加我一個人,大家還是忙翻了。

原以為只有第一天是如此,沒想到接下來的每一天都是如此,不論是午餐、下午茶,還是晚餐時段都是高朋滿座。

真是天大的奇跡!

老板娘樂翻了。

“我一定要給大家加薪,我從來沒賺過這麽多錢!”老板娘開心地說。

“老板娘,你先別忙着加薪,你還是多增加幾個人手比較實在。現在客人這麽多,一個服務生根本不夠,總不能讓大叔一面煮,一面分神去洗碗哪!”我提出良心的建議:“只要我們維持品質,客人只會更多不會減少,過一陣子我們再跟你要求加薪也不遲啊!”

這一段日子以來,由于自己的投入和彼此的關愛,我已經将這裏當作自己的家,也把這裏的每個人當作自己的家人一樣看待,我衷心地希望這家店能夠永續經營下去。

“你說得有道理。這幾天辛苦你們每個人了,尤其是歆予,多虧你的一些創意,讓我們店裏的生意能夠起死回生,而且你還做兩個人的工作,真的難為你了。好,我就找個人頂替你在內場的工作,另外再多找個服務生,這樣一來包括我,就有四個服務生了。但是你們每個人的薪水我還是要加,而且要多加一點,我實在太高興了,哈哈!”

老板娘此言一出,每個人都拍手大呼萬歲。

※※※

我真是料事如神!

生意不但蒸蒸日上,甚至出現客滿排隊的情況,所以我們趕緊開放預約。

誰也沒料到,當初只是做丁一些小小的改變,居然就能造成業績上這麽大的增長!

不可思議!

雯雯忙得不亦樂乎,嘴巴和她的手腳一樣沒閑過,對于幾個熟客的底細,她都能如數家珍。

美莉可就不同,至少地沒有這麽“三姑六婆”。

美莉就是老板娘新請來的服務生,看起來比我年齡大一點,還在高職就讀夜間部。長得眉清目秀,不太愛說話,但還算得上是随和。最重要的是肯學,而且手腳利落,對于該做的事從不推托。只是她從不對我們提起她的背景,所以顯得有些神秘。

五月底的時候,明雪為學會的期末幹部會議預訂了二十個座位。

那天,雯雯和我協力為他們在餐廳較僻靜的角落并好了桌子,但為了視覺的空曠,我們并沒有用屏風加以隔開。

已經是夏天了,氣溫節節高升,我把店裏的冷氣調強一點,希望客人能有一個涼爽舒适的用餐環境。

今天是古典音樂的日子。

CD一放,輕柔的樂聲立即流洩滿室,而鮮花的馨香盈溢于四周。我再次仔細地審視着我為今天所刻意的精心布置,不禁為自己的努力感到驕傲。

然而,我的舊識們也會為我的努力喝彩嗎?

還是,他們會無情地嘲諷我這個被人從城堡驅逐出境,如今淪落為區區小服務生的落難公主?

有客人上門了,我趕忙摒除雜念,專心招呼客人。

有些事,多想也沒有用。

第一桌只有一個男客人,好像來過很多次了。

他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而且每次只要他來用餐,我常一轉身便能捕捉到他別有深意的眼光。

我把他歸為“識貨”而不“識相”的男人,我對自己的長相一向自知而有自信,但是難道長得美麗也是我的錯嗎?要看就給他看個夠吧,如果能夠因此而替老板娘多拉點生意也不錯啊!

我禮貌地為他倒了水并點了餐。既然已經是熟客了,就不需要花太多時間推薦菜色。

當我剛把點菜單送進廚房的時候,就傳來店門口雯雯的“歡迎光臨”聲,接着便聽到明雪那爽朗的聲音。

“歆予,我們來了,對不起,路上塞車所以遲到了。”

“歡迎歡迎,來,趕快坐下吧!”我強迫自己露出自在的笑容,請大家坐了下來。

美莉也過來幫忙倒水。

“嗨,你們好,惠心、珊妮……”我一一和每個人打招呼。

“哇。歆予,真的好久不見了,你好嗎?”

“歆予,你看起來氣色不錯,你知道我們有多擔心你嗎?”

“明雪最壞了,都不肯告訴我們你的下落,說是不讓我們打擾你,害我們都找不到你。”

“歆予,你這家店很不錯哦,聽明雪說,你參與了改造工程使得它脫胎換骨,是不是真的?你好厲害呀!”同學們七嘴八舌。

我逐漸放下緊張不安的心情。

“是啊,系花沒得做了,摸到這兒當才女,歆予,你混得很不賴嘛!”

冷不防的,一句帶着濃濃嘲諷意味的話如雨水當頭澆下,澆熄了久別重逢的喜悅。

原來是方婷婷,我和她從來就沒當過朋友,甚至于在林士棋的“情變”事件之後,她便把我歸類為“情敵”。她根本不是學會的幹部,她來做什麽?八成是來看我的笑話,伺機報複的。

既然來者不善,我也不必太客氣了!

多謝這段時間的“社會教育”,我非但沒有不知所措,反而馬上裝作不在意似的說:

“婷婷,你過獎了。我現在是社會大學的學生,怎麽比得過你堂堂臺大的高材生呀?對了,我離開了以後,恐怕系花就是非你莫屬了。”

“你……”

婷婷大概沒想到昔日溫室裏的花朵。也會變成今日帶刺的玫瑰,頓時便氣結詞窮了。

我的意思是——我不當系花了才輪得到你,你跛什麽跛!

我這句似褒實貶的回馬槍,惹得幾位明白的女生掩嘴笑了。

方婷婷一向愛出風頭、愛争風吃醋,人緣不好又不自知,大家礙于同學的情面也不想和她正面沖突,今天我總算替大家出了一口氣。爽吧!

轉過頭,我看見美莉對我揚了揚眉毛,并豎起一根大拇指。

但是其實我也不是那麽好鬥的,大部分的時候,我都是溫柔婉約的。

算了,适可而止吧!

“大家都餓了吧?老板娘說,只要是我的朋友來用餐,一律八折招待,所以今天就大吃特吃吧!我來為你們點菜,我們這兒的招牌萊是橙花牛排,還有……”

點餐的熱絡消弭了适才的緊張,大家開開心心地享受着大餐,對大廚的手藝贊不絕口,方婷婷也很識相地沒有再出言不遜了。

今天上門的客人比平常稍少些,所以偶爾我可以過去和大家聊聊,後來他們要開始讨論議題,我就不方便再去打擾丁。

怪哉!

有雙眼睛,一直像蒼蠅一樣黏着我不放。

是他!就是那個不“識相”的男人!

他已經用完餐,正啜飲着咖啡。天啊!是不加糖不加奶精的黑咖啡耶!

怪胎,有甜的不吃,光吃苦的。

我走過去為他的杯子加滿開水,順便瞄他一眼,“禮尚往來”嘛!

哇!長得真帥,性格的濃眉、挺直的鼻梁、堅毅的嘴唇,最吸引人的是他那雙深邃的眼睛。

就這樣比喻可能比較容易想像——他有着湯姆克魯斯的眼睛、布萊德彼特的嘴形、基奴李維的氣質,至于身材是不是像晰,我可就看不出來了,待會兒他站起來的時候,我要記得看個清楚。

老天爺保佑,千萬不要讓他是個矮子,這樣豈不是枉費了他那張帥臉?

“李小姐,水要滿出來了。”

怎麽連說活的聲音、樣子都好看?還有着一口白閃閃的牙齒,應該是黑人牙膏的愛用者吧!

“李小姐?”

“啊,什麽?”我仿佛從睡夢中突然驚醒。

好丢臉。我李歆予什麽時候變成了流口水的色狼,而且還是女色狼?。

“對不起,一時失神了,真不好意思。”

說完,我趕緊拿着水壺走了開去。要是被那些同學們看到,我的一世英名豈不毀于一旦?

咦!不對呀,他剛才叫我什麽?李小姐?他怎麽知道我姓李?

我轉頭過去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發現他也正回望着我,而且而帶着那種殺死人不償命的微笑。

算了算丁,管他怎麽知道我姓李,就當他是個半仙,正巧蒙對了吧!

我才看他一眼就差點魂飛魄散,如果再去質問他,搞不好我的命就要沒了!

我攝回我那差點迷失的七魂六魄,屏氣凝神深呼吸,繼續做着我的正事。

當我将客人的盤子收回廚房再出來時,才發現帥哥已經買單離開了。

好可惜,沒能如願看到他的腿。

管它的,他的身材與我何幹?最好是像洪金寶一樣eveyctay——矮肥短,以免長得太完美,禍害遺千年。

“歆予,我們要走了,改天再來找你喽!”明雪的大嗓門把我吓了一大跳。

原來他們已經買好單,準備要離開了。

“謝謝你們過來,以後要常來找我哦!還有,要替我問候教授們。拜了!”

“謝謝光臨,下次再來啊!”老板娘趕着過來送客,因他們用餐時的不斷贊美而高興得合不攏嘴,除了打八折之外,另外送了每人一張折價卷,希望他們下回多帶些朋友來捧場。

原來老板娘也挺會乘機做生意的嘛!

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氣,除了方婷婷的插曲之外,今天的重逢可說十分溫馨,讓我懷念起在學校和大家一起上課、跷課、談論男生的日子。

無憂無慮的時光已經

第 1 章

“你這人倒是有意思。”千百眉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看着他,笑道:“前面的問題都回答了,為什麽不幹脆把最後一個也回答了?裝也裝到底才是。”

當局者迷,旁觀者卻是看得最清楚的。這人定力了得,根本沒有中桃花的媚術。

沈在野笑了笑,看着他道:“這是在下的事,下又何必多問?”

“好,我不問了。”千百眉轉身走到院子裏:“那你想跟我聊什麽?”

“自然是聊姜桃花。”沈在野跟着他過去。淡淡地道:“她想要的東西,只有我能給,下想必也問過她自己的意思。她不會想離開這丞相府。”

“那又如何?”千百眉笑了:“她不願意走,我便在這裏陪着她,直到她想走的時候,我再帶她走即可。”

心裏一沉。沈在野皺眉:“下如此行徑,會不會有些逾越了?你與她只是師徒。”

“師徒怎麽了?”千百眉失笑,眉眼之間滿是盈盈的光:“我從一開始就是沖着娶她收的徒啊。”

沈在野:“……”

臉色難看極了,他瞪了面前這人好半天才說出話來:“無恥!”

“哎,當時男未婚女未嫁的,怎麽就無恥了?”千百眉哼了一聲:“饒是她現在嫁了人,我也不嫌棄,只要她什麽時候想通了跟我在一起,那我随時都能帶她走。”

這算什麽?在她背後安對翅膀,只要她不高興,那就可以離開他?哪有這麽荒唐的事!

胸口微微起伏,沈在野皺眉看着他道:“下是在逼我讓她從你我之間做個選擇?”

“你能逼得了她?”千百眉有些意外:“拿什麽逼啊?”

“姜桃花最在意的是什麽,下不會不知道。”沈在野目光幽深地道:“我能讓姜長玦上戰場,也能讓他死在戰場。”

神色一凜,千百眉突然就飛了過來掐住了他的脖子:“你敢!”

“若不是她在我院中。姜長玦對在下來說也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沈在野平靜地看着他,沒掙紮也沒還手:“你大可以掐死我,看掐死了之後,你在乎的人能活下來幾個。”

好生陰毒的人啊!千百眉咬牙,他嚣張了半輩子了,頭一次被人捏着軟肋威脅!

放在他喉間的手僵硬了好一會兒,千百眉眯着眼睛收回來,低聲道:“你敢動他們一分,我就敢滅你滿門!”

輕笑一聲,沈在野轉頭看了看這院子:“所謂我的滿門,除了她。也不過就我一人。”

微微一怔,千百眉意外了:“你說什麽瞎話呢?這滿院子不都是你的女人嗎?”

沈在野沒打算跟他糾結這個問題,而是道:“我不會把自己無法掌握的東西留在身邊,她也該做個抉擇,要麽跟你走,之後你們的事,我再不插手。要麽留下來,你也該遠離她。”

“好生霸道啊。”千百眉笑了:“依相爺的意思,桃花在你眼裏只是個東西而已?”

沈在野沒吭聲,千百眉繞着他轉了兩圈,上下打量:“看你也算是權傾一方,天下在握之人,怎麽就對自己這般沒信心?竟然窩囊到要靠威脅女人做決定來讓你心裏踏實?”

“分明是下太過任意妄為,在下才不得不有此決定。”沈在野道:“下若是守規矩。不肖想他人之妻,在下又何必出此下策?”

“我看是你自己都知道自己虧欠了她,不敢保證她會一直喜歡你,所以才會這樣說吧?”千百眉勾唇,看着他搖頭:“要是當真喜歡她,想留下她,那就争取得到她的心不就好了?使這些手段,有什麽用?”

沈在野笑了笑:“在下無法全心全意對她,也不敢全心全意對她,換不來人的真心,無話可說。但她留在這裏,就是要與在下合作的,若是相互之間不能完全信任,那分道揚镳也罷。”

“你們大魏的人都是這麽複雜的?”千百眉萬分不悅地道:“一個男人,喜歡一個女人還這麽畏首畏尾,瞻前顧後,你有毛病啊?”

沈在野:“……”

也是真的打不過他,不然他真想把這人給千刀萬剮了!

“你也就是捏着姜長玦,知道那小家夥心疼弟弟,所以才敢這麽無法無天的。”千百眉眯眼:“你都不用問,她都肯定是會選擇留下來繼續跟你合作,然後讓我走……說起來也是傷心呢,小家夥從來沒把我這做師父的放在心上。”

心裏舒坦了半分,沈在野看了看他:“既然知道她的決定,那下是自己走,還是等她來跟你說?”

“哼。”千百眉一甩袍子,傲氣地道:“你有張良計,我就沒有過橋梯?讓我走可以,離開這相府也沒什麽大不了,但是我告訴你,我不會離開這國都,随時都會看着你們,你又能奈我何?”

沈在野咬牙:“至少晚上別在她院子裏過夜!”

“哎,我們以前還都睡一間屋子呢。”千百眉翻了個白眼:“那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

深吸了一口氣,沈在野冷笑:“過去也只是過去而已,在如今看來,又算得了什麽?”

“好一個過去也只是過去而已。”千百眉看着他的眼睛:“那你過去的東西呢?都放下了嗎?”

微微一愣,沈在野皺眉:“她連這些都給你說了?”

“沒有,我查了查你而已。”千百眉撇嘴:“自己都是個放不下過去的人,還管她那麽多?”

他院子裏有個女人竟然是先帝的妃子,這事兒外頭的人都是心知肚明,只是沒人敢明說罷了。要不是用情至深,他怎麽會冒那麽大的風險,留那樣一個女人在府裏?

沈在野抿唇,垂眸道:“在下的事,自己會處理,用不着下來教。天已經亮了,下還是準備離開吧。”

“現在啊?”千百眉不悅地道:“都不等小家夥醒過來給她說一聲?”

“我自然會解釋。”沈在野眯眼:“反正下也走不了多遠。”

他只是一想到這兩人晚上也在一個院子裏,就渾身不自在。讓他出府雖然沒太大作用,但好歹能讓他少做點噩夢,至少他晚上能守着她,不會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這人就不見了。

千百眉看了他幾眼,潇灑地就走了,反正這天地間他來去都自在得很,想來看小家夥,也不過是多走兩步路。

不過話說回來,她好像真的遇見個十分難纏的男人啊。不嚣張也不跋扈,冷不防地就捏着人家的軟肋掐,這種人……難怪她對付不了。

看他走了,沈在野才終于松了口氣,推門進去,和姜桃花一起補眠。做了一晚上的噩夢,他也正困。

天慢慢透亮,相府裏卻是一片安靜,有人坐在梳妝臺前認真地打扮着自己,娥眉輕掃,紅唇點绛,眉心畫上一朵梅花,再穿了自己從宮裏唯一帶出來的一件衣裳。

陸芷蘭打量了一番鏡子裏的自己,笑着撫掌,問身後的芳蕊:“好看嗎?”

芳蕊是沈在野派來的,先前一直在宮裏伺候她,她出宮了,她自然也跟着出了來。

“好看。”她道:“只是您許久沒有這麽好的興致了,打扮得這麽美,是要同相爺去哪裏嗎?”

“今天不是同他出去。”陸芷蘭笑了笑:“今天咱們該去祭拜祭拜先帝。”

芳蕊一驚,臉色微白:“主子?”

“我與沈在野之間的賬,算是還清了。”陸芷蘭道:“接下來欠先帝的債,也該還一還。”

“……”芳蕊害怕極了,想了半天才想到詞兒安慰:“咱們如今是進不去皇陵的,又何必跑這一趟?”

第 1 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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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半闕流殇

作者:芋小七

【文案】

她曾莫名消弭于天地之間,颠沛流離。

他曾為情迷失于桎梏兩端,性情大變。

她說:若蕭煜塵只是蕭煜塵,顏青檀只是顏青檀,那該有多好。

這落日飛花,是否也恰如你以為欠了那人的一般模樣呢?

他回:她不在了,我尚能為她舉兵,踏平山河,可若有一日你不在了,我怕是只會餘下随你而去的氣力。

誰言天下為愛者,定會陷入百般城府心計,千番爾虞我詐,世人于世,若非循癡愛而生,竟是把憤恨而活?

不解,不解。

是以,此篇不過亦是凡間一癡傻女子終日庸庸碌碌,書心志以黑字白紙,明天地而悵然快矣罷了。

內容标簽: 宮廷侯爵

搜索關鍵字:主角:蕭煜塵,顏青檀 ┃ 配角:曾辛,齊叔弘,靜宜,管尚 ┃ 其它:亂世,流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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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誰言天下為愛者,定會陷入百般城府心計,千番爾虞我詐,世人于世,若非循癡愛而生,竟是把憤恨而活?

不解,不解。

是以,此篇不過亦是凡間一癡傻女子終日庸庸碌碌,書心志以黑字白紙,明天地而悵然快矣罷了。

杜國建國莫不過二十餘載,一朝城破,禍起蕭牆,山河雖在,滿目瘡痍。

蕭煜塵領兵長驅直入,珉都昔日繁華早已不再,一國之都卻寂寂悄無人聲。年邁的守将孟簡在城門口端端置了張着漆雕花紅木椅,迤迤然坐着,目及一身戎裝的蕭煜塵,憶起當年問鼎蒼穹,叱咤風雲的歲月,嘴邊竟悠悠挂起一縷苦笑來。行進中的将士正個個沉浸在攻破敵國的欣喜之中,眼見得這老将擋了進城之路,臉紅脖子粗地就要上前扯開孟簡,被蕭煜塵一個手勢擋下了。

“晚輩蕭煜塵,見過孟老将軍。”

此語一出,滿軍嘩然。

他們的蕭大将軍,何時對人這般恭敬過,面前這老者不過是個守城門的兵士罷了,竟也值得将軍稱一句“晚輩”

孟簡瞥過面前拱手作揖的蕭煜塵,斑駁的右手不自覺覆上腰間,卻想起投誠之時已卸了寶劍,滿手握住的,不過一團空氣罷了。

呵,一個沒有劍的将軍嗎?真是可笑。

“罷了,罷了。”

“你終究還是要來的。”

蕭煜塵擡起頭,不偏不倚正對上孟簡沉沉的目光,眼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安,瞬間便又恢複了原狀。

“我不怪你,這本是該的,我來杜國伊始,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般快。”孟簡神色一頓,忽的面容一肅,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蒼白起來,豆大的汗珠爬上眉梢。

蕭煜塵一愣,瞬間明白過來,整個人如被雷擊般,不由得快步上前,眨眼便來到孟簡面前,衆人先是一震,又是一驚,只眼看着從來冷酷至那般的将軍竟直直地朝着孟簡跪下了!

“師父,你何苦。”

“這是老夫的命。你今日既來了,老夫有句話卻不得不說,這城中百姓皆是無辜,你便是得了珉都,也斷斷要好生安撫。”

“師父。”蕭煜塵始終直視着孟簡愈發痛苦的表情,竟被那堅定的眼神瞧得生生心疼。

“是,徒兒謹遵師父訓導。”

“那便好了……你還肯喚我一聲師父,很好。”孟簡終是閉上了雙眼,神色一派祥和,沒了戾氣,便也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老人家罷了,蕭煜塵顫抖着卸下腰間接受投誠時收下的寶劍,幾乎是虔誠地安放在孟簡的雙手裏,修長卻傷痕累累的手撫上孟簡的右手,靜靜地觸着虎口上那道觸目驚心的傷痕,久久未有言語。

身後六十萬将士無人敢出言勸阻,只肅穆地看着那個睥睨的狂兒此刻伏在已逝的孟簡身上隐隐抽泣,如孩子般任性,如孩子般教人動容。

他是蕭煜塵啊,是那個從不在人前表現出任何情緒的蕭煜塵啊,他堅強了太久太久,堅強到他終于踏平山河,權冠一方,終究還是衆叛親離。

無人勸,亦無需勸。

天理命數,終将雄踞天下的他是逃不過這些代價的。

作者有話要說: 心裏糾糾結結的,總覺得要寫些什麽,終于還是把文章發上來啦,大家請多多支持~~

☆、和親(上)

永安五年,百姓昌樂,天下安寧。

五年前,原胥國皇子蕭煜塵以弱冠之年,一舉掃平混亂不堪的六國混戰局面,統一北方。定國號為永安,因感念恩師教誨,取恩師名作王號,史稱簡惠王,定國都于原杜國珉都,改珉都為洛城。簡惠王自草莽起,□□察民情,上勤于政務,一時間永安政治清明,盛世一般無二。

永安驟然占據北方,與之前不足為患的六國相比已然有大國崛起之勢,免不得招人嫌疑。東殷盤踞東南,西北廣袤大地遭符離與柏荒分割,幾大國與永安幾成鼎立之勢,其間自立小國不成氣候者尚且不計。永安,實則難得永安。

“這東殷倒是識趣,牆頭草擺的真叫一個漂亮。”右相有遂祈剛過而立之年,想來無禮慣了,在大殿之上也這般随性自在。

當初永安初定,蕭煜塵欲授有遂祈丞相之位,一言既出,殿中衆人一時間炸開了鍋。

蕭煜塵難得發話:“衆愛卿可是認為有何不妥嗎?”

冷冷一問,大殿中瞬間安靜下來,免不了又是一番勸谏,卻教有遂祈一句話統統堵上了嘴。

“諸位覺得,這右相之位,舍我其誰?”

這個人,或而有才,只實在臉皮極厚。

從那之後,這段本該成為機密的論讨不知怎麽竟越飛越遠,漸而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經久不衰。

而此刻那不羁的右相正端詳着東殷送來的求和親文書一臉不屑,惹得殿中大臣紛紛白眼。

“東殷本就是極不靠譜的,符離與柏荒常年不和,東殷便瞅着符離終是占着些好處便明目張膽地與符離交好,竟是直接得罪了柏荒。”說話的是撫遠将軍管重,棱角分明的一張臉英氣十足,曾為永安定國立下汗馬功勞倒也未見多少風霜。

“當初聯盟六國內亂不止,符離柏荒借口長疾山阻隔,東殷又謊稱國主重病,國內政治混沌,眼看着北方黎民百姓流離失所竟也不加以援手,端看着坐收漁翁之利,實在可惡。”容頌一介文人布衣,如今尚能在殿上占有一席之地,不得不說是簡惠王力行唯才是舉的成果。

“這些皆已事過境遷,勿須再議。”蕭煜塵擡眸,臉色清俊得一如既往,看不出一絲表情。只在提及那段過往時驚起一些波瀾。

“是。”大殿之中面面相觑,不敢再有微詞。

“陛下,這和親文書您将作何處置?”

有遂祈從不知氣氛為何物,有他在總不致冷場。

“你覺得呢。”沒有稱“愛卿”而是直呼你,永安右相在蕭煜塵心中的分量由此可見。

“回陛下,臣以為東殷此舉既是有意示好,我永安亦不便拂了人家面子,況且……”有遂祈頓了頓,眼中閃着莫名精光:“況且臣聽聞東殷靜宜公主乃風華絕色,傾國傾城,陛下平白得一美人,何樂而不為呢?”

蕭煜塵眉角揚了揚,眼中怒氣隐隐可見。

“朕瞧你之前的模樣,倒是對東殷十分不待見的。”

“呵呵,是嗎,陛下明察秋毫,臣佩服,佩服。”

“哦,那你現下這般言論又作何解釋。”

“臣權衡利弊,誠以為陛下當為天下蒼生計,東殷據南方肥沃之地,與之交好,對我永安自有益處。”

一番話倒也是合情合理,只是殿下衆人心中難得一致明朗:這有遂祈絕對是知那靜宜公主有沉魚落雁之貌,這才一改初衷的!

一幹人商讨了半晌,終究還是未有結論,只得擱置再議。

群臣出了議政殿,不由得都松了一口氣。有遂祈急急扯着一年邁老者問詢:“那東殷公主,是否真如任公所說那般清麗無雙?”

任莊撫着灰白的胡須,斜眼瞧過去,果然見得有遂祈一臉春光爛漫,後悔不疊,誰叫自己随口一句,竟偏偏入了他的耳朵。

“嗯,這個嘛,老夫得見靜宜公主時,她不過五六歲,那時的模樣倒也是标致的,只是時隔多年,你看,女大十八變……”

“是啊,也許早長成個大美人了。”有遂祈打斷任莊的話,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之中。任莊長嘆一聲,還想說些什麽,卻見得簡惠王身邊的小印子捋了拂塵朝有遂祈過來了。

“有丞相,陛下宣您到紫宸殿敘事。”

“這不剛下朝嗎?陛下可有說是什麽事?”

“奴才不清楚,還是請有丞相自行問陛下吧。”

有遂祈沉默了一會,回頭深深地看了任莊一眼,那仿佛在說:“我死了你要來幫我收屍”的眼神驚得任莊冷汗涔涔。

☆、和親(下)

紫宸殿中,簡惠王颀長的身影靜立在一幅畫像前,畫中女子着寬袖曳地長裙,一身素白,烏黑長發散開垂至腰際,沒有發髻,亦沒有裝飾,側身回眸,莞爾一笑,額間梅色點就一朵三瓣花,空靈出塵,清冷得不食人間煙火。蕭煜塵擡手欲覆上那栩栩如生的纖纖玉手,卻又似觸電般猛地縮了回來,臉色愈加難看。

有遂祈進殿,見到的便是這般光景。

“要多久,你才能放得下。”有遂祈驀地發難,把正發呆的蕭煜塵驚了一跳。

“你也太沒規矩了,進朕的寝殿竟也不等通傳。”蕭煜塵別過臉,竟是回避了有遂祈的發問。

“從來如此,陛下忘了嗎,這是您許的特權。”

這哪裏是蕭煜塵許的特權,分明是他有遂祈自己默認的,只是蕭煜塵不願多費唇舌,從不反駁罷了。

“今日大殿之上你所言的,可是當真?”話鋒一轉,轉到了有遂祈頭疼之處。

“那是自然。”饒是頭疼,有遂祈依舊信誓旦旦。

“有遂祈,朕說過,朕與東殷,不共戴天。”

有遂祈只覺得蕭煜塵此言一出,殿中即刻寒氣逼人。擡眼望去,有遂祈凜然,眼前的人早已不是那個只會黏着自己的愛哭鬼了,八年的時間實在發生了太多太多,已生生地把他逼成了一代君王。

“臣魯莽。”有遂祈難得正色道:“只是臣不改初衷,與東殷和親,勢在必行。”

“為何?”

“因我永安之王,絕不偏安一隅,交好東殷,乃為天下計。”有遂祈字字珠玑,擲地有聲,蕭煜塵沉默半晌,頹然道:“你先起來。”

“是。”有遂祈作揖起身,只見得蕭煜塵斜靠在椅背上,以手扶額,面上似有悲戚之色。

“陛下可是擔心,會有第二個素洛。”

話音剛落,伴着“砰”的一聲,竟是蕭煜塵黑着臉将桌上一應之物統統掃了下去,又幾乎是一字一頓地對有遂祈道:“朕說過,不許提那兩個字。”

有遂祈從容揮退要來收拾的小太監,自顧自撿起一疊奏折擺上桌幾,邊整理邊回道:“你便連都城都叫了她的名字,事到如今,卻提也不讓提麽。”

“你!”蕭煜塵血紅着一雙眼,揪起有遂祈的領子便欲揮拳。

“怎麽,陛下越發出息了,便連自己的叔叔也要打了嗎?”

有遂祈,字安之,原胥國國君安臨義弟,時年三十二歲,蕭煜塵流落在外十六年,得其悉心照料,名有義叔之稱,實有撫育之恩。

蕭煜塵的拳頭忽的停住,聽到那句“叔叔”之時,竟流露出一絲委屈。有遂祈暗嘆,若是以前的你,怕是又要哭了吧。

“我會答應和親,為了永安,也為了她。”

有遂祈沒想到蕭煜塵會答應得這般爽快,眼角餘光瞟到牆上的畫像,不由得暗想:你啊,即便是不在了,也能教他時時亂了方寸,是吧,素洛。

☆、大婚(上)

永安五年九月,簡惠王親派使者,迎東殷靜宜公主入洛城,定于當月十八締結姻親,敕封為靜妃。着令大赦天下,舉國同慶。

是夜,簡惠王大宴群臣,衆人皆聞使者言說靜宜公主天姿國色,場面熱鬧非凡,蕭煜塵卻獨自一人離席,凝月不語,有遂祈心不在焉地跟着,惦記着殿中袅袅的莺歌燕舞。

“丞相,朕這麽做,可好?”

空曠寂冷的長廊,蕭煜塵的聲音悠悠繞梁,愈發沒有情感。

“陛下這麽做,已然給足了東殷面子。恕臣直言,東殷如今在四大國之中,兵力當屬最強,如今靜宜公主入我永安皇城,東殷好歹也要顧忌幾分,如此,我永安邊境,至少可保三五年無虞。”

“是嗎,那很好。”

“那,陛下,臣,可以回去了嗎?”

蕭煜塵冷冷別過頭:“什麽?”

“沒什麽,沒什麽。”

“嗯。”

兩人又在廊角站了一會,忽聽得大殿方向一陣騷亂,兩人直覺出了事,正欲返身回去,便見得小印子飛奔而來,慌亂地朝蕭煜塵“噗通”跪下,拂塵都淩亂了。

“出什麽事了?”

“回陛下,公主她,她……”

“公主怎麽了?”問話的,卻是有遂祈。

“靜宜公主之前嚷嚷着心口疼,沒等請來太醫,便吐血不止,現下,現下,怕是已經性命垂危了!”

“什麽!”蕭煜塵不由得吼了一聲,有遂祈也被驚得不輕。

和親的公主大婚當晚暴斃身亡,沒有比這更好的征讨借口了。

“陛下,靜宜公主不能出事,不論付出任何代價都不能讓她出事,否則,我永安将陷于水深火熱之中。”

“朕知道。”蕭煜塵不知何時握起了拳頭,青筋畢露。

“好你個齊叔弘,竟然拿自己親妹妹的性命給朕下圈套,朕倒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小印子,把所有的太醫都宣到無憂殿,再派人去把岑泊給朕叫來。”

“是。”

無憂殿中,錦塌上一襲大紅喜服的靜宜雖描畫了精致妝容,臉色卻被襯得愈發慘白,嘴角不時流出的血跡竟呈中毒之後的紫紅色,見者觸目驚心。

“這是怎麽回事,你們一幫人,竟連因由都找不出來嗎!”蕭煜塵對着殿中一幹束手無策的太醫不由得無名火起,強忍着發落他們的沖動。

“再診!能用的藥都給朕用上,保不住公主的命,朕押了你們送去東殷給她陪葬!”

“是是是。”

“岑泊呢?怎麽還沒到!”

“陛下請勿動氣,岑先生本就行蹤不定,即便在隐居處到此也要一段時候,請陛下稍安勿躁。”

蕭煜塵皺眉看向愈發虛弱的靜宜,煩躁不安卻別無他法。

死一般的氛圍,除了靜宜虛弱的喘息聲,殿中衆人大氣也不敢出。

“岑先生來了!”不知是誰喊了一句,殿中瞬間多了絲絲綿長的喘息。

岑泊,當世神醫,攻藥理,擅解毒,喜用名貴藥材,鑽疑難雜症,曾雲游天下,今隐居于永安境內,怪人,奇人也。

“嗯……人呢,死了嗎?”岑泊趿着一雙綴錦布鞋,身上穿的竟也是朝服,只是不知怎麽歪歪扭扭,腰帶也絞打着結,一張臉上紅暈滿滿,粗看卻與有遂祈差不多年紀,滿殿人都緊張不已,他卻一副要命的欣喜模樣。

此人之怪,怪在非垂死之人不治,每每救回,便滿足不已。

“你別開玩笑了,靜宜公主少了一根頭發,我們永安就要不得安寧了。”有遂祈随後跟上,急急催促。

“哈哈,別急嘛,這小公主若真是垂死了,我便救得回。”說着便撥開太醫上前搭脈,這一搭脈不要緊,岑泊臉上的笑意更深了。有遂祈和蕭煜塵見此情形,眉頭更皺了皺。

會讓岑泊這般得意的病症,便是極難診治的病症了。

“怎麽樣?”蕭煜塵也上前幾步,揮退了一群太醫。

“蝕心蠱,聽過麽?”此語一出,大殿中人人疑惑,這名雖毒,卻着實沒聽過。

“哈哈,就知道你們沒聽過,嗯,此乃秘藥,絕世秘藥。”岑泊邊說邊取出随身攜帶的十二指金針,施起針來。

約摸過了小半個時辰,靜宜的臉色愈發難看起來,似乎是痛苦非常,扭曲的表情每一分變化都牽扯着在場之人的心。待岑泊取下最後一根金針之時,靜宜突然劇烈顫抖起來,嘴邊忽的湧出大量鮮血,血色卻由紫紅漸漸轉為鮮紅,在場之人看着這事态變化突然,尚不知作何反應,幾個小丫頭哭哭啼啼地想上前服侍,被岑泊轟了下去,靜宜卻猛地撐起上半身來,伏在床邊瞪大雙眼,一張嘴,只聽“哇”的一聲,竟是吐了一大口鮮血出來!

蕭煜塵臉上滿是不可置信的神色,有遂祈也心想完了,卻聽得岑泊撫掌哈哈大笑起來,轉而對蕭煜塵拱手:“不負所望。”

“此話何解?”

“陛下且看,這血污之中凝血之物便是這小公主所中的蝕心蠱,此蠱養于人之心肺間,靠汲心頭血為生,性極毒,遇陰則陰,遇陽則陽,極為狠辣,一旦發作,則朝不保夕。”

“誰人這般大膽,居然在堂堂公主體內種這般變态的東西。”有遂祈掩鼻往前幾步,想了想還是退了開去。

“這等大逆不道之事,怕是無人敢認的。”蕭煜塵陰鸷之氣畢現。今日若非岑泊有纾解之法,恐怕這筆賬,要算到永安頭上了。

“欲知是誰倒也不難,這蝕心蠱據我所知天下只有一人培得出。”

“你且跟我去偏殿說個明白。”

“是。”

☆、大婚(下)

無憂殿偏殿。

為迎大婚,殿中事物一應俱全,此刻卻沁染着揮之不去的血腥味,夜風拂過,莫名肅殺。

“果然是他,他還是一如既往那般狠辣。”蕭煜塵出聲,音調幾不可聞。

“齊叔弘又何嘗不是,自己的妹妹也敢送給別人充作毒罐子。”有遂祈忿忿不平,直有把一幹人等抽筋削骨之勢。

“你又欠了我一筆賬,梁允翎,此仇,我必要你加倍奉還。”

月色本最為柔和,此刻撒在蕭煜塵身上,除了清冷,還是清冷,似寒霜般教人冷戰連連。有遂祈難得肅穆一回,在蕭煜塵面前也不得不自慚形穢。

有些事,果然不是自己經歷,便不能感同身受嗎?比如蕭煜塵被皇室遺棄在外十六年,比如蕭煜塵被自己的師父出賣背叛,比如蕭煜塵沒有任何預兆地在那一年大婚之夜失了自己最愛的女子。

有遂祈搖搖腦袋,細數起來,這孩子還真是受了不少苦啊。

蕭煜塵正回味憤恨,忽的一雙手重重地拍上自己的肩膀,回頭一看,卻是熱淚盈眶的有遂祈,是的,熱淚盈眶。

“別再想了,有多少賬慢慢算亦不遲。再過不久便是中秋,為叔且向月神祈求我永安國泰民安吧。”末了擡手假意擦了把眼淚,又加了一句:“可憐見的。”

蕭煜塵沒做過多搭理,眉頭卻不知何時不再皺着了。

“對了,宴場那邊,你可安撫好了?”

“陛下安心,方才臣路過,已然解釋了。”

“哦。”

“只說是靜宜公主體虛勞累,多食了些點心,以致胸悶氣結,血行不暢。”

“……”

“簡言之,就是吃撐了……”

“嗯,日後若有好事之人問起,你圓不了謊便自行去領罰吧。”

“……”

洛城西郊岑府。

“你作何這般變态!”已近寅時,洛城西郊一處簡致府院裏卻傳來不合時宜的怒吼聲,若非此處并無旁的居戶,恐怕此刻已是怨聲一片。

屋中,罪魁禍首有遂祈正吹胡子瞪眼地指着面前熱情滿滿的岑泊作嫌棄狀,又見岑泊從桌上托起一個白瓷攢邊碟,獻寶似的送到自己面前,瞬間跳開一丈之遠。

“啧啧,堂堂永安右相,怎的這般沒骨氣,見着點血腥罷了就懼怕不已,真不知道當初你是怎麽跟着陛下打天下的。”

“你也忒不講理了,這是一點血腥的問題嗎?”

那白瓷碟子中,正是之前從靜宜體內清出的蝕心蠱,通體鮮紅,猙獰可怖,竟比之湮沒于血污之中更叫人膽戰心驚。

“急什麽,這蝕心蠱因吸食了過多心頭血,這才顯出紅色,我好生養着,餓它幾頓便會變回透明,屆時怕是你肉體凡胎都瞧不見它了,還不趁現下好好瞧瞧個夠。”

有遂祈退至牆角,心想着今天真不該來啊真不該來,與這種變态淩晨之時共處一室,是否能見得朝陽也未可知,真是太可怕了,像岑泊這種變态真真是太可怕了。

“我知你喜好奇異物什,可這蝕心蠱離了心頭血不是該活不成了麽,你養,怎麽個養法?總不見得日日取了心頭血喂它吧。”

“哈哈,有遂祈,你竟以為我那般笨拙麽?”

有遂祈仔細思考一番,鎮定地點了點頭。

“你除了能識得男女之外,眼裏便只有些救人害人的藥了。”

岑泊聽得便又哈哈大笑起來,倒也不十分生氣。

“這蝕心蠱,他梁允翎養得,你又豈知我養不得?”言語間,盡是不加掩飾的傲氣與狂放不羁。

“你知道飼養之法?”

“自然。”

“原來如此。”

岑泊聽他語氣驟然舒緩下來,很合時宜地疑惑了一番。

“齊叔弘必是知道你現下在永安境內,且為皇室所用,才敢将自己身中蠱毒的妹妹送往永安。你會養,便自然會種,他有千萬理由說是你下的毒手。梁允翎自梁國覆滅之後便甚少露面,我們便是指他與齊叔弘勾結亦無人會信。如此一來,過錯便實實在在落在永安頭上了。”

有遂祈分析完,還煞有介事地摸了摸下巴,一臉肅容。想着便回頭去看岑泊,本以為要得一番誇贊,卻只見得他若無其事地觀察着蠱蟲,充耳未聞。

那天右相府直至辰時才迎得他們大人回府,有遂祈一身露水秋泥,一副辛勤農作歸來的模樣。

而岑府上卻接連幾天一派沉重,岑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在一窪盡數被毀的藥草田旁耷拉了好些時辰,饒是藥童怎麽勸阻也未奏效。

(衆人對岑泊的年紀實在是好奇不已,總免不得要逮個時機問上一問。

“哈哈,我岑泊不敢自誇,恰恰比右丞相小了一個月罷了。”

衆人竊竊私語,無人相信。

“我真的比他小啊,你們竟瞧不出嗎?”

衆人依舊搖頭嘆息,心裏念着打腫臉充胖子是不對的。

“你們這是欺負人……有遂祈,你跟他們說我是不是比你小!”

有遂祈直接無視。

從此,明明只比有遂祈小一個月的岑泊被定義為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怪叔叔而被衆人集體鄙視了。)

☆、中秋(上)

距簡惠王大婚已過了六七日,舉國上下歡騰之氣卻不見散去,只因快至中秋,又當好生熱鬧一番。與此相對,洛城王宮內卻氣氛黯淡。靜宜公主自那日醒轉之後便常稱身子不爽,無憂殿內漫漫湯湯俱是濃濃藥味,又稱病中不宜見客,蕭煜塵新婚半旬竟連靜宜一面都未見着。東殷和親使妄稱國君有囑,定要向靜宜公主當面辭行,确保公主萬事無虞才好,便只能教他占着驿館死活不願回國,免不得日日進宮煩擾,被擋回來便書了委屈飛鴿傳回東殷,信中怕是啰啰嗦嗦編派了永安好些壞話。一來二去地折騰下來,竟也熬到了中秋。

“陛下,靜妃娘娘這病這麽拖着恐怕不妥,依臣之見,不如宣诏岑先生進宮為娘娘診治。”

“陛下,臣也以為東殷使者如今這般賴在我永安都城恐怕有變。”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卻未曾注意到簡惠王越發皺起的眉頭。有遂祈在殿下耷拉着雙眼,哈欠連天。簡惠王忙于政務,不得空閑日日接見東殷使者垂詢,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便落到了倒黴的有遂祈頭上。卻不料東殷和親使得纏人功夫一流,幾日時間,竟惹得永安右相形容憔悴。

雖為權宜之計,卻不得不想出破解之法。

中秋,無憂殿依舊藥香縷縷,竟也無半分節日的氣息。殿內一素衣女子懶懶地歪坐在雪氈貴妃榻上,接過侍女遞來的藥碗一飲而盡,微微皺了皺眉頭。一張精致的臉上并未施妝,除了有些蒼白外倒也沒見有何病态。正是那位稱病久久不愈的靜妃娘娘。

殿下黑壓壓地跪了一地人,身着東殷服飾,态度恭謹,進殿之後已然跪了半盞茶的功夫,聽得靜妃并未發話,竟是一動不動。

“行了,都起來吧。”靜妃持着銀勺挑了半晌點心,心不在焉地應了一句。

“是,謝公主。”為首的恰是那位人神共憤的東殷和親使曾辛。

“曾大人該改口了,此乃我永安的靜妃娘娘。”說話的,卻是引着和親使團進宮的小印子。

曾辛白了小印子一眼,倔着性子并未發話。

“娘娘萬安。奴才奉陛下旨意,宣東殷使者拜見娘娘。顧及今日中秋,娘娘難免思鄉情切,得見故人定當歡喜,于病情有益。陛下念阖家團圓之日,娘娘身在異鄉,頑疾纏身難免孤寂,另有特旨宣與娘娘。”小印子頓了頓,從袖子裏取出一卷聖旨來。

“請娘娘接旨。”

靜妃朝殿下瞟了一眼,極不情願地走下臺階,徐徐跪下,聽得旨意內容卻實實懵了。

“……朕念愛妃身虛體弱,時值入秋之際,北方氣候陰冷極寒,不利休養,特許東殷使者觐見,着攜愛妃歸朝,以故土之氣潤之,望得以舒緩水土不合之嫌,修身養性……”

蕭煜塵的意思,擺明了是要趕這藥罐子回娘家了。靜宜卻明白,若接了這道旨意,自己便成了永安棄婦,莫說回東殷了,只怕是要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靜宜鬥膽,不願接旨。”

紫宸殿。

蕭煜塵反手站在窗前,靜看天地肅殺,萬物凋零,全然不願理會耳邊傳來的喋喋不休之聲。

“你怎麽能下那般決絕的旨意呢?不等于是變相給了靜宜公主一紙休書嗎?你讓她一個獨在異鄉的弱女子情何以堪?若是這麽一來再得罪了東殷,和親之功将蕩然無存,難道你是要讓我們之前花費的氣力充作笑話嗎?”

有遂祈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嚷嚷了半晌功夫,終是有些不支,便覺着該歇口氣再說。蕭煜塵卻悠悠開了口。

“這主意可是丞相出的,現下反悔了竟來怪罪朕,是何道理?”

一句話激得有遂祈幾乎彈跳而起,直直跺腳。

“叔叔我何時給你出過這般缺德的主意?我不過是想你借東殷使者觐見之隙打發印公公去說兩句吓唬吓唬公主罷了,你倒好,直接送上一紙休書,想那靜宜公主嬌生慣養,怎受過這般委屈,這會兒只怕是要收拾包袱灑淚離宮了。”

“若她真就接了朕的旨意,便不是我永安容不下她,而是東殷容不下她了。”

“你明知道還這麽對付一個弱女子。”有遂祈忿忿不平地猛灌了一口茶,略帶糾結。

“你為何這麽做,我也能猜個大概。齊叔弘既已知道岑泊為你效力,便應該猜到他解得了公主所中之蠱,這陷害一說,看來只是幌子,你此刻試探公主,是怕和親一事還有後話吧。”

蕭煜塵微微颔首,算是默認。

“可是即便如此,你這手筆也未免忒大了些。可憐靜宜公主金枝玉葉,十八芳華……”

蕭煜塵從容地合上手中書卷,一派淡漠。

“右丞相,觊觎後宮,按律當誅九族。”

有遂祈立刻閉上了嘴。

正尴尬間,小印子卻掀了簾子進殿了。

“陛下,靜妃娘娘求見。”

有遂祈心下一嘆,卻見得蕭煜塵嘴邊勾起一抹淺笑。

“宣。”

語罷轉身,瞧向門口,只見得一片血色飄轉進了視線,卻是靜宜穿戴着大婚當日的服飾款步移進殿來,繁複的釵飾,濃重的妝容,描畫得着實精致,只确然看不出一絲表情。許是淬了秋風而來,撲面便是一陣寒氣。

“臣妾有罪。”啓唇,俯身,下跪,行大禮,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端莊得勿須半分挑剔。

“哦。”蕭煜塵挑眉:“你何罪之有。”

“臣妾仰慕永安國君風華,不自量力央求兄長許臣妾和親,兀自為難永安東殷兩國邦交,此乃一過;臣妾身體不适未加在意,卻不料新婚之夜招惹血光之災,于陛下不利,于社稷不安,此乃二過;臣妾本無才無德,自入宮始更是頑疾纏身,實乃病顏羞見陛下,惶然教君王屬意安撫,擾陛下清寧,此乃三過。臣妾思己之過,甚感不安,願以此鄙薄之軀,終身侍奉陛下,以報陛下恩德之萬一。”

一段話說得言辭懇切,聞者動容,竟是将數般過錯都攬到自個兒身上了,亦将聖旨之上所提歸國一事無形間化作無物。有遂祈在一旁揪着衣角,幾欲潸然淚下。

蕭煜塵嘴角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一重。

“愛妃言重了。”說着便上前扶起靜宜:“朕本無怪罪之意,只望愛妃安康罷了,愛妃不回東殷也好,朕還怕好心做了壞事。”

靜宜溫婉一笑,明眸秀眉,流光飛轉。

“臣妾謝陛下。”

一旁目瞪口呆的有遂祈和小印子齊齊打了個冷戰,蕭煜塵這座萬古不化的冰山驟然間溫柔如水,春光明媚,實在是教人非常之難以接受。

☆、中秋(下)

八月十五中秋之夜,靜妃鳳體大好,王甚悅,着宮中布置,張燈結彩,共團圓之情。

不愧是王城,蕭煜塵一聲令下,宮中陰霾之氣頓散,連無憂殿漫溢的藥味都漸漸飄散了。蕭煜塵信步走近,便聽得似有琴音傳來,不由得嗤笑一聲。

“之前明明病弱成那般摸樣,她倒是好得快……”話說半句,驀地皺起了眉頭,更近無憂殿,那殿中傳來的琴音,不偏不倚竟是《青蘅訣》。

記憶中那抹清冷身影,最偏愛這首《青蘅訣》。

蕭煜塵強壓心頭怒火,三步并作兩步跨進殿中,也由不得宮人通傳便掀了簾子,剛探着絨氈上人兒一眼,整個人卻保持着某種怪異的姿勢住了腳。

“素…洛…”

像,着實是太像了。

靜宜褪了新婚華服,撤了妝容,換了一身純白複紗寬袖衫,青絲未绾,潑墨般垂在身側,額間一朵梅色三瓣花,素手纖纖,輕弄琴弦,《青蘅訣》的調子便汩汩流轉出來。軒窗未合,隐有夜風吹來,拐進幾片月光,恬淡地灑落了一地。

好一個月下美人的圖景,偏是那靜宜旁若無物,全無半點欣喜,彈了半晌,忽聽得一陣獵獵風聲,轉眼一雙修長有力的手狠狠地按住了琴弦。待靜宜擡起頭,蕭煜塵面無表情地盯着她,微微垂眸,只見得那雙修長的手稍一作力,“嘣”的一聲,琴弦應聲而斷。

“陛下若不喜歡臣妾的曲子,臣妾今後不彈便是,何苦白白毀了一張好琴。”

“誰教你的。”蕭煜塵依舊面無表情,只是離得靜宜更近了一些。

“陛下指什麽?”

“你的妝飾,琴藝,都是誰教你的。”

“臣妾是見得陛下寝殿懸挂的美人圖,以為陛下喜歡才作此打扮的,怎麽,陛下原來不喜歡麽?”

又是“哐當”一聲,竟是蕭煜塵掀了琴幾撞倒了靜宜,左手撐上絨氈,右手不知何時竟多了把匕首,匕尖正顫顫巍巍地抵着靜宜纖細的玉頸。

聞聲而來的宮人進殿,因角度問題,見到的便是簡惠王推倒了靜妃娘娘的暧昧模樣,霎時間都羞紅了臉退了出去,還貼心地将殿門關了個嚴嚴實實。

“回答朕。”蕭煜塵隐忍的怒意愈發深厚。

靜宜直直地看着他,依舊風輕雲淡,似乎被人拿刀抵着脖子的人不是自己。

“妝飾罷了,陛下便這般在意麽。”

蕭煜塵冷眼看向靜宜,匕首更貼近一分,一條細細的血痕倏然浮現。靜宜吃痛,眉頭皺了皺,便沒有了過多動作。

“臣妾侍奉陛下,希望陛下開心也不對嗎?”

“哦,難為你了。”蕭煜塵冷笑一聲,移開匕首,涼薄的唇覆上靜宜臉頰,輕移至耳畔吐出了

第 5 章 (2)

更新時間:2017-04-20 18:00:02 字數:4082

看着芯容離開,原青轉頭正要問他怎麽這麽無禮,握了手之後就趕人,卻被他先聲奪人。

“我說過,閑人勿近。”

他是說過。原青想辯駁,又覺得他不是無理,只是無情罷了。

但他有什麽義務要事事近人情?

他這樣也好,公事公辦,她工作起來也單純些,不需要顧慮其它。

對女人和對男人沒兩樣的男人,她還是頭一次碰到,不能不說有一新之感。

“請開始吧。”進門後她說。

卓因潋沒有移動腳步,瞄了一眼她的背包。“裏面有什麽?”

“筆記本和媽媽的刀。”“媽媽的刀?”卓因潋偏着頭問。

“不知道學長的工具我會不會用,就帶了幾把我熟悉的。”

“跟我來。”

他說話的語調為什麽都這樣平平的?這樣的人就算上了電視,應該也紅不起來吧?

喔,不對,原青在心裏小小糾正一下:他靠那張臉就行了。

她被帶到寬敞的客廳,正确來說是餐廳中央;那裏有幾張厚重的木頭圓桌,每張圓桌圍着六七把椅子;但室內又散布着沙發和茶幾,加上盆栽與矮書櫃的巧妙布置,還有幾盞長長的吊燈暈着溫暖的光,整個空間給人的感覺就像一個可以讓家人和朋友在假期中舒适聚會的地方。

“這裏坐。”

她依言坐在一張餐桌邊,不解他為什麽沒有直接帶她進廚房。

但她沒有問。不知為何,這個男人讓她心裏升起戒備,覺得自己行事說話都要小心。

憑良心說,只要是男人她都會有所戒備,不過這個男人居然讓她在意起自己的反應,這更讓她警覺。

他在她旁邊坐下來,背靠向椅背。“你為什麽加入食藝社?”

考驗來了。

“我想試試不同的做菜方法。”

“為什麽?”

這個問題好像很多餘,但當她要回答時才發現不管什麽答案都會有問題。如果不是對當廚師有興趣,食藝社怎能任她浪費資源?

不過,她還沒有認命到撒謊的地步。“我不是很喜歡做菜,所以想改變這一點。”

說了之後自己也吓一跳。原來把心裏不怎麽具體的念頭說出來,是這麽驚心動魄的感覺。她一直沒有真正去正視自己對烹饪愛恨交織的情感……

“你大概是我們社裏有史以來第一個說自己不喜歡做菜的人。”

“也不是讨厭,”她急急說,“只是……”她說不下去了。

他看了她半晌,“通常不喜歡做菜的人,不做就是了,你有非做不可的理由嗎?”

“有。”她簡單說。

“你該不會有老公、有小孩了吧?”

她笑了,有點酸澀。“沒有。”

如果幫老公小孩做飯是和這幾年來做飯一樣的感覺,那她可能永遠不想結婚。

默默而孤獨地在廚房裏忙,時間晚了點就會被埋怨甚至責罵,做得不合胃口也得看人臉色,永遠得不到稱贊和感謝……

這是媽媽的生活;雖然她一點也不想要,卻是确确實實重複着。

她是可以撒手不管,而且沒有誰會怪她,也許只除了她自己。

所以這一切終歸是自找的吧?

“要喝茶嗎?”

她驚覺地擡頭,剛才她是不是洩露了什麽情緒?他已經起身去泡茶了,沒有等她回答。

幾分鐘後他端着一盤茶具回來,樸拙的陶壺和陶杯上同樣有動物手續,色彩很讨喜。

“這陶器是……哪裏買的?”她忍不住問。

“我七歲表侄女做的。”

“喔。”她說,“門邊那些花盆也是,對不對?”

“對。她很喜歡做陶器給別人,送禮都是送這些。”

“很可愛。”原青由衷地說,接着睜大了眼睛。

“這家餐廳……不會是你家吧?”

“為什麽不會?”

原來真是私房菜!這是他家……這是他家……這個事實讓她不知所措。

“誰都可以來嗎?”

“當然不行。”

她居然問這種問題,真笨!他是誰啊,當然不行了。

那她又是誰,他怎麽讓她進來了?

“我以為這餐廳是請你來指導的……”

“他們轉賣給我了。”

原來他是買得起餐廳的人……他們之間的鴻溝似乎越劃越寬,感覺他越來越不只是個學長而已。

他泡茶的功夫很精練,态度從容不迫,動作溫雅;原青雖然不懂何謂茶道,但是看得出他行家的氣韻。他倒水的角度、放茶的方式,看起來像是在做一道名菜。

“廚師是什麽都要學嗎?”

他看了她一眼。她臉有些熱,怎麽覺得自己的問題聽來都很笨?

“差不多。能入口的都是食藝,早晚都要接觸。”

那是多大的世界啊,距離她家的小廚房……實在太遠了。“好了。”他示意。

她拿起小小的茶杯,覺得自己的手指特別笨拙,也不大穩;但輕啜一口以後,熱而不燙的綠茶滑入口,有些甘味的苦,熱氣則帶出香味。

真是……好喝。

原青感覺心裏定了些,舒暢了些,也溫暖了些。

為什麽他要特別沏茶呢?這餐廳對上門的客人都是這樣招待嗎?

不對,她是來受訓的,不是客人。

“這就是特訓嗎?”她忍不住問。

他沒有笑,不過她也沒期望他會。他啜了口茶才說:“這是一部分。”

但她不知道自己學到了什麽啊。“我不懂。”

“不必懂,去看、去聽、去想就行了。”

“但全國大賽——”

“比的是态度和用心。”

那她可能沒救了吧?原青在心裏自嘲。

她低頭啜茶,心裏突然想到,媽也喜歡喝茶,常常在廚房等什麽湯滾的空擋,喝着有時已經冷掉的一因為很忙,沒時間一再重泡。

媽問她要不要喝,她總是嫌冷;冷掉的茶特別苦,她才不愛。

那時,應該陪媽喝的……

她感覺他又有了動作,擡起頭來,看到他正在沏第二回,眼睛卻盯着她。

她心裏一突,趕緊揮去那些傷感的回憶。

“烹饪部分的特訓,到底什麽時候開始?”

他手下流暢的高沖沒停。“那要看你什麽時候準備好。”

天!按這樣的進度,她是不是得來好幾次?

“真的有必要嗎?我知道你很忙,全國大賽我一定乖乖比、盡令乃比——”

“這已經不只是全國大賽的問題了。”

“什麽意思?”她呆住。

“就算我見不得食藝社裏有人對烹饪有心病好了。食藝社不是我創立的,卻是我大學四年大部分的心血;食藝社像是我的家,社員也就像是我的孩子一樣,你懂嗎?”

她居然被當成孩子看待了?原青不死心。“我也是很忙的——”

“比我忙嗎?”

她被堵住了。“但這樣實在……”

“你随時可以退社。”

他那不留情面的标準語氣又回來了,令她氣結。“當廚師的人都這麽一板一眼、不知通融嗎?這種完美主義的冷血世界,到底為什麽有人打破頭也要擠進去?”

“因為只有最嚴格的過程才能造就最溫暖的食物,”他嚴肅地說,“我說過了,我做不到的,絕不要求別人。主廚做不到的,也絕不能要求副廚、領班、甚到七級之下的助廚去做。料理的世界是公平的,廚房裏只見得到努力,因為不努力的結果甚至有受傷的危險;而不努力的人一秒鐘都待不下去。最後獻給別人的,是心血的結晶,就是最高的心意。烹饪,基本上就是犧牲與奉獻。”

她被他犀利的目光釘在原地動彈不得,他的語氣堅決而不容置疑。

“其它的社團我不管,連學校的餐管系我都沒有興趣,因為很多人是照分數進來的,或者對當廚師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但聯大食藝社不一樣。我在任內已經把它打造成一個你不必進來、進來就要苦幹的地方,就算最貴的烹饪學校也找不到我想傳承下去的這種熱情,我一定要為這個造就我的社團保住這種熱情。你聽懂了嗎?”

原青覺得呼吸困難,只能點頭。“我、我聽懂了。”

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社圑對大家的意義,只是自私地想随意做自己想做的菜而已,如果她真的想留下來……

她想嗎?她又能嗎?

她已經發現最後的決定權根本不在她手上。

“第一步,你要想清楚烹饪對你的意義。你為什麽要做飯?除了要喂飽自己、喂飽別人以外,還有嗎?”

她遲疑了一下,才慢慢點頭。

“你還沒想清楚。”他說。

“我以前沒有想過。”

“那從現在開始想吧!對你沒有意義的事沒必要去做,那是在浪費卞命。雖然烹饪是我的生命,但天底下多的是可以做的事。如果你一有時叫不是想往廚房跑,而是想做別的事,那廚房就不是你非進不可的地方。”原青覺得心很亂。

非做不可的事、非進不可的地方……她一直覺得自己沒有選擇,必須照顧家人,因此覺得食藝社可以讓她放松,但他的食藝社根本不是可以讓她放松的地方。

那為什麽……想起必須離開,卻讓她滿心不願?就只為了咽不下一口氣?

“不,我一定要進廚房。”她擡起頭直視他。

“因為別人要你進?”

“不,是我自己要的。”

“為什麽?”

“我……有我自己的原因。”

他看了她半晌,那雙利眼似乎什麽都不放過。“好,你不必告訴我,但要時時告訴自己,別忘了那個理由。開始特訓以後,你最好不要想半途放棄。”

“我不會的。”原青肯定地說。

“很好。這只是第一步,”他站起身,“帶着你的刀跟我來吧。”

她也起身;感覺這第一步,像是已經跨越了一座山。

第 3 章 ☆、亡家(上)

叛軍攻城後第三天,便昭告天下:姜國國君妫重昏聩無道,不問民苦,不理民生,致國貧民瘠,天降大旱以懲之,斯人卻不加檢點,橫征暴斂,變本加厲。其弟淮安王妫止悲憫衆生,不忍蒼生為其所苦,悍然起兵,推翻暴.政,破舊立新。新君即位,改年號為祁越,大赦天下,即日起,開放南門,供出入皇城。

皇子面如沉水聽容六念完诏告,嘴角繃成直線。

皇子的神情太過可怖,容六駭的直往我身後藏。我摸摸她的頭,垂頭不言語。這布告一出,怕是舉國動蕩。

敵人已經有所行動,我方也得作出反應了。

我相信,皇子會做出他該做的決定。即便那個決定要他罔顧父母兄弟的性命,有悖他一直以來所接受的忠義仁孝之道,即便那個決定将注定他今後颠沛流離的命運,将壓下複興一族一國之千斤重擔。可只有那個決定,能真正保全他一族唯一的希望,能保全他一族僅剩的尊嚴,也只有那個決定,能給他活下去的理由和勇氣。

不負所望,皇子沉默片刻後,沉聲道:“收拾東西,出發。”

不管皇榜上說的多麽好聽,在經歷過一場浩劫的皇城百姓看來,不論上屆君主是昏是明,天下有多麽民不聊生,至少自己所在的城市安居樂業,但是叛軍攻城的恐慌和災難卻是直接踩在自己生活的這片土地上的,叛軍的一朝攻進接着兩日封城搜捕,百姓人人自危。聽聞南門開放,很多民衆紛紛舉家離城。

我們來到城門時,看見的便是泱泱的人頭,烏拉拉擠在城門前,而城門緊閉。

“怎麽回事?不是說南門開了嗎?”容六拉過旁邊的人問,旁邊的人搖搖頭,也不清楚。

容六回過頭來看我們,用眼睛發問:難道有詐?

我搖搖頭,不該呀,城門口這麽多的人,難道他們想一網打盡?我們三人的僞裝因該也沒有暴露,我今天可是下了重功夫在我們三人的臉上呢。

我轉頭去看皇子,他正凝視着斜上方,眼中是……震驚?

我沒見過他臉色這樣情緒化,驚訝的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忍不住倒吸一口氣:“那是……”前國君國後,還有皇子皇孫們!

他們被綁在城門上豎起來的木樁上,身上盡是鞭痕刀口,衣服泅滿血水,奄奄一息,昏迷不省人事。

“什麽東西?”容六見我們的異狀,也跟着要擡頭去看,我慌忙拉住她,捂住她的眼睛,她要掙紮,我忙跟她說:“聽姐的話!別看!”

她困惑的頓了一下,點了點頭。我向她确認:“千萬不能往上看,聽見沒有?”

她這次肯定的點點頭:“阿九姐的話,容六一定聽。”

“乖,好孩子。”我慢慢松開了手,把她帶到身後。容六不能看那個,她膽小年幼不堪刺激,還怕她驚叫起來,皇子安危堪憂。

城門上走上一個人,那個人我認得,前禁軍右護,今叛軍将領,章合。他掃視了底下的因不能出城而開始躁動的人群一眼,開口說話:“諸位——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即日起開放城門,供人口流動貿易往來。新君仁善,推翻暴.政,苦民之所苦,憂民之所憂。上天感其仁德,為彰其為民除惡之善舉,昨夜托夢降下天帝谕旨,封為國帝。然,前朝餘孽作惡多端,為天帝所深惡痛絕,特谕旨将其一家奉作祭品,割其骨肉以慰其暴.政之下無辜亡靈。今開城門,放民出城,奉新帝善谕,賜每位出城人士一片暴君之肉,無論老幼,不分男女,人皆食之,食畢方能出城。”

此言一出,人皆嘩然。食人之肉,還是食先君之肉!這得是多大的罪孽!雖說饑荒年代,被饑餓逼到絕路的時候,易子而食的事例比比而是,但那是都是萬不得已的事情,對生存的渴望強大到壓制住人性良知之時,才會如此做。但現如今,衣食無憂之時,新登基的統治者竟要這些安分守己的平民們去吃幾天前當做神祇來景仰敬戴之人的血肉,這樣大逆不道的事,誰人肯做!

人們憤怒了,謹守綱常倫理的民衆們不願接受這暴虐血腥的命令,一個老先生甚至泣問蒼天:天道何在?!人倫何在?!

對于人們的拒絕章合高高在上地注視着,他冷眼看着人們憤怒指天咒罵新帝無道,竟要生食前主,視忠義禮節于無物!人們的怒意越洶湧,他離他的目的就越近。

他拿捏着神色中無奈的成分,擺一擺手,示意人們稍安勿躁,道:“諸位,你們的心情,章某感同身受!前帝即使再昏聩無道,但事不關妻兒子女,皇上下令前帝全家盡數祭天,卻是大有不妥。且生食舊主,這實在是有違人道啊!但君令如山,章某無法抗旨。這樣吧,出城的諸位,每人取一片生肉,但不要求當場吃掉,如何?”

這位青年将領眉目正直,神色悲憫,話語中肯,他的态度如此誠懇,聽了他的話人們的聲音漸漸弱下來,那位泣訴蒼天的老者悲憤的搖搖頭,悲聲道:“将軍呀,你這是要将我們往不仁不義的火坑裏推呀!我等賤民,命如蝼蟻,為着三餐飽腹,一衣裹身,茍且于世,不求名利富貴。但生而為人,仁、義、忠、孝,道德良心,不能違背!違者,天誅!地滅呀!今日若我們受了這舊主之血肉,今後,無論到哪裏都會受萬人唾棄啊!将軍!您就高擡貴手,放我等賤民一馬吧!”

章合長嘆一聲,道:“老先生,你可給章某出了一道難題啊!章某若有違此令,那是殺頭的大罪啊!”

“将軍!懇求将軍!這等大逆不道之事,我等做不得呀!”老者哀求道。

章合痛心疾首,凄聲道:“唉!也罷!忠義難兩全哪,我章某今日,便舍自身名義,保衆人忠義兩全!老先生!章某這就下令開城門,這前帝之肉,你們就不用拿取了,但每過一人,便在舊帝身上割一刀。老先生,這是章某的底線了,要知道,章某也是提着人頭在辦差事啊!”

老者慨嘆一聲:“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君王不仁,以百姓為刍狗!将軍舍小我全大義,當為人之楷模!老身拜謝!”

人們跟随着老者接連跪下,他們眼中含着熱淚,他們知道,這已經是那位忠直的将軍所能做到的極限了,他們理解,并且同情欽佩這位可敬的将軍,他在暴君身前當差,為了保全這裏所有人的忠義,犧牲自己,簡直是當代聖賢!熱血的男兒們甚至悲壯的想:若是這位将軍登帝,為這樣一位明君,抛頭顱亦不足惜!

在這些群情激蕩的人裏面,有三顆心髒跳動的格外沉重。

我看着皇子随着人群跪下來的時候,眼睛沒有離開他的親人分毫,他看着他那昔日饒歡于其膝下的父親母親,看着同衣同食一起長大的兄弟姐妹,看着他那些還沒學會叫過他一聲叔叔的子侄外甥,似乎要将他們那血肉模糊,備受煎熬的模樣深深深深的刻在心上,要将他們身上每一處鞭痕,每一處血印都深深深深的刻在心上,剉磨成心髒正中的一根利刺,狠狠的戳在血肉靈魂裏。

他朝着他的親人重重的磕了三個頭,像是要把那椎心的痛牢牢的記住,永志不忘。

容六已經哭得不成樣子了,她聽我的話沒有往城牆上看,我想她已經沒有勇氣再擡頭看了。

城門開了,章合的利刃應聲出鞘。每過一人,手起刀落,國君的慘叫戳進耳膜。

出城的人眼中都包着淚,為城牆之上那個受盡折磨的老人心酸,為因自己而落下的一刀而愧疚忏悔。但沒有人停止出城,城上的慘叫越是痛苦,他們就越不敢留在這座城市。這樣殘酷的統治,這樣殘暴的皇帝,都讓他們急切的想要離開這地方,因為說不定哪天,那刀子就會落到自己和家人的身上!

而我們,而三皇子,卻也是不得不走!新帝的這一招,毒之又毒。他封城多日,四處搜查不到我們的所在,長時間封城又怕百姓怨言,所以出了這一毒計。第一,他開城門堵住百姓悠悠衆口;第二,他只開南門,若我們想要出城,必從這裏出去,他讓人割前帝血肉,逼出城之人食之,他熟知自幼學習仁德孝悌之道的三皇子必然咽不下自己血親的骨肉,那麽三皇子要麽怒而反抗報仇,要麽悲而回城繼續藏躲,選前者:我們勢單力孤,必被萬千埋伏在周遭的兵士一舉殲滅;選後者:逃回虎穴,孤立無援,只能被人甕中捉鼈。然而凡事有例外,萬一三皇子冷血一點,吞下了那肉,逃離了都城又怎說?這便是新帝計劃最毒的一步:若三皇子真那樣做了,那麽即便他出了城,出了國,他頭上那食親父以自保的帽子就牢牢地扣死了他,這麽一個大不孝之人,這麽一個禮儀道德敗壞者,放眼天下,沒有任何一國會接納的,他将寸步難行!北姜、南陳、西煌、東扶聞,天下四國,無他可立足之地!而這樣一個人,也是得不到國民的接納和愛戴的,這就斷了他的複國之路!

環環相扣,皇子的每一步都被他牢牢鎖死!若非出了那位可敬老者這一個插曲,打破了這計策,憑我們三人之力,恐怕無力回天!那時,便是進退兩難之境……

“不對。”

皇子打斷我的話,我和聽的雲裏霧裏的容六詫異的看着他,他只靜靜看着不遠處城牆上的人——我們出了城,但是皇子沒走多久就停下來了,站在不遠處的高坡上專注的盯着城牆上依稀可見的他那些受苦受難的親人們,吹得進骨縫的冰涼的暮風把那些凄厲恐懼的慘叫傳渡過來,他聲色不動的站在那深風裏,條分縷析的跟我們說那致他于死地的計謀:“那老者的出現并非偶然。不然章合不可能無視四周監視着他的耳目,冒着死罪違反皇帝的命令。”

我愣住了:“不是偶然?那是……”一束閃電閃過我的腦海,我茅塞頓開,心髒狂跳:“竟然是……這樣!可是皇帝為什麽要這樣……不對!不是皇帝!是章合!”

皇子不置可否,只專注的看着城牆,那邊章合的刀子又落下一道血光。

容六基本上已經混亂的找不着北了,求助般的抓住我的衣袖,可憐巴巴的問:“阿九姐,你們都在說些什麽呀?什麽意思啊?”

我憂心忡忡地摸摸她善良簡單得過分的頭,心情沉重得無以複加,我們的敵人如此可怕,我們的隊友……算了這孩子腦容量還沒有發育到能承擔如此大的信息量,再長長,再長兩年。

我怕這孩子沒辦法消化這麽多拐彎抹角的陰謀陽謀,打發她去一邊玩泥巴去了。

章合……這個人實在是不容小觑。這個人的思慮缜密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章合這個人有野心,這在他當初還是禁軍右護的時候就初露端倪。禁軍有左右之分,左禦外敵,右護內主。當時我還是編入護衛軍的青瓜蛋子,所屬就是右護。右護主要培養各宮皇子的貼身護衛,而章合則是右護教頭,主護于禦前。他于朝堂之上濡染政事,對天下形勢自有一番見地,時不時便提溜着我們一堆小子姑娘排隊聽他分析一國政要。我們這幫從窮人家走出來大字不識幾個的右護在他日複一日的唾沫星子熏陶下,每個人肚子裏都有那麽幾分經綸政談——哦這裏面不包括容六,她一般是在章合開口第一句就條件反射地昏睡過去了,天上下刀子都叫不醒她,然後等到章合收口,她又奇跡般的立即複生,那默契度,堪稱天下無雙——左護的人每次一來右營,“跟進了那些個官場老油條的茶會一樣。”

章合聰明,他也将那聰明視作自己最得意的天賦。他伴君多年,多次獻言,解了皇帝燃眉之急,皇帝多次稱贊并慷慨賞賜。但心比天高的章合想要的自然不是這些華而不實的金銀財寶,他把目光放在朝堂之右,宰相的位置上。他偷偷向皇帝揭發宰相貪賄,皇帝派人去暗查,卻無所收獲,後來他為了尋出宰相的把柄,竟趁着皇帝午睡,翻查宰相奏折,被皇帝發現,一怒之下貶做巡宮侍衛。我是他一手帶大的,在他沒落時去看過他幾次,只知道他心裏怨恨得厲害。再後來我忙于保護三皇子,許久不聞他的消息,再相見,他已是率着千萬鐵騎,踏破宮牆。

若是皇子猜的不錯……不,沒有若是。那個老者的出現,不是意外。并不是說他是章合找來演戲的,老者的言行,千真萬确,發自肺腑。先帝尚德尚仁,帝都裏,甚至是天下間這樣謹守綱常倫理的善者比比皆是,這樣的人是容不得噬食舊主這樣道德敗壞的事情發生的,恪守信仰的他們一定會站出來,反對這場暴行。而這時候,章合,作為一個奉暴君之命的臣子,他的背後是殘暴無情的統治者,他的一絲善行都将如沼澤中的一株清蓮一般光彩奪目,被萬人敬仰。

或許,他會因此失了君心,但他得了民心!民心又有什麽實用?帝王的一個诏令就能置他于死地!的确,民心看起來是個比什麽都輕浮的東西,得幾個老弱婦孺的支持又有什麽用?但是,這些老弱婦孺的背後,有千千萬萬的熱血男兒,那是充沛堅實的軍用資源!民心比君心更重要,但比民心更重要的是軍心!在一個抗争□□,寧死不屈的将軍麾下為國為民捐軀,比在一個暴虐無垠,窮兇極惡的昏君手下戰死,要光榮壯烈太多!而名譽榮耀,是每個男人所夢寐以求的究極之物!普通人如此,更遑論那些曾經與昏君一同,造反叛亂的士兵們了。理智的人都看得出來,前朝雖邊疆不寧,且久有大旱,但是國君勵精圖治,并無半分驕奢淫逸之态,反事口號根本經不起半點推敲。他們是實打實的造反。這個罪狀像是咒語一樣壓在他們頭上,使他們驚惶不已。但如今,章合給了他們一個契機,章合違令放走城民,贏得民間一片贊譽之聲,這給了他們一個信號——跟随章合,尚有洗白的機會。于是乎,凝聚在章合身上的軍心,已經十分可觀了。

我甚至懷疑,割先帝骨□□民衆吃食這主意也是章合給新帝出的,讓新帝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而他則是動動嘴皮子就将全國的民心軍心收入囊中。

他也許放走了三皇子,可是一個手無寸鐵孤立無援的皇子,哪裏抵擋得過他苦心經營出的銅牆鐵壁般的軍心民意?!

多麽可怕的心思,多麽龐大的野望。時至今日,章合的眼裏已經不再拘泥于相國臣子的地位,他的目光,牢牢鎖在太央寶殿的龍椅上——他要做王,萬人之上。

我看着漸漸籠進暮色裏的姜國帝都,仿佛能預見那場不久之後的腥風血雨,到那時候,恐怕比我們所經歷的,來得更加轟轟烈烈。

作者有話要說:

第 2 章 ☆、初遇小金龍

正說着,一向很清靜的蓮花居圍了一群仙人,為首的正是花仙島的仙主百花仙子。

只見百花仙子看了一眼我,一臉嚴肅的盯着師父說道:“ 蓮花,既然她早是天君選中的,為何你一直要将她藏這麽久,你可知罪?”

“我是她的師父,自然有保護她的權利,我不想讓我的徒弟去受苦,又有何罪過?天君那是逆天改命,難道你們還想讓千年前的禍端再重現一次麽?”

“那也不是我們該管的事情,蓮花,你身為花仙島的半仙已是失職,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将你交由天君處置。”

“等一等,你們別傷害我師父,只要不傷害我師父,我聽你們的便是。”

“好,既然你答應那麽爽快,那第一件事,就是去碧落石取碧靈珠。”

“小月,你別聽他們的。”

“我知道師父的心願,師父是希望我這輩子都平平淡淡,無憂無慮的,可既然我的命數不一般,是禍也躲不過,那就讓我去承擔吧!”

“可是去碧落石的路上危機重重,并非你想的那麽簡單。”

小雀也向百花仙子求情道:“小月半年前被雷劈了才醒過來,去碧落石的路上,可能受不了其間的陰寒,說不定事情辦不成,就丢了性命。”

百花仙子接道:“去碧落石的路上,固然兇險萬分,可只要心無雜念,就可以順利取得碧靈珠。

“那萬一我挂了呢!”我也不知道百花仙子是從哪裏來的自信。

百花仙子掃了我一眼:“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你也放心的去,雖然你生前默默無聞,但你死後我會向上界禀報你是因公殉職,将你的葬禮舉辦的風風光光的。”

我咬咬唇,真的最毒不愧是百花心啊。

艾淺忙道,我和她一起去,她的仙術還沒有我的高呢。

百花仙子冷淡的拒絕,只能由她去。

艾淺急了:“為什麽?

“因為只有她的命數才能去完成天君所交代的任務。”

我見艾淺這般着急,很是感動,拍了拍她的肩膀,沒事的,師姐,好好替我照顧師父和小雀。

那你可千萬別死了啊。我點點頭,在衆仙子的同情目光下,踏上了去碧落石的旅程。

可不曾想自己竟是個路癡,走着走着就迷了路,明明衆仙給我指引的應該是一條很直的大路,路的盡頭過一個橋,就到了傳說中很恐怖的碧落石,我卻來到了一片很茂盛的森林中,而裏面的這些樹又長又粗,顏色翠綠,關鍵都長一個摸樣,我走了很久都感覺自己在森林裏面繞圈圈,待我走累了,就随便找了一顆大樹靠了起來。

真的好羨慕天界的神仙,想去哪裏都可以直接飛,天界很流行禦劍飛行,只要對自己的佩劍說一聲,自己想去哪兒,它就會帶你去哪兒,級別高一點的就對自己的坐騎說想去哪兒,哪裏像我,只能一步一步的走,半仙雖比凡人的步伐快些,可是我被雷劈了之後,估計連凡人都不如,正在自哀自憐之際,忽然被一個聲音吓住了:“你壓的我好疼啊。”

我無比驚慌的站起來,四處觀望,顫顫的問道:“誰?”

是我啊

你是誰啊,我害怕的兩腿直打顫,這裏連個鬼影都沒有。

你膽子這麽小,還敢來這裏?

這裏又是哪裏啊,我弱弱的問了一句

不是吧,我看你也是個小仙子,怎麽會不知道這個地方呢

我為什麽一定要知道呢,我忽然不那麽害怕了,因為那聲音并沒有很恐怖。

但我還是不清楚說話的是何方神聖,忙問道:“你到底在哪兒呢?”

就在你的前面,你好好睜開眼睛看看。

天哪,說話的竟然是一棵樹,我一直以為只有幻化成形的生靈才能說話,說到底自己真是個井底之蛙。

我忙道歉,樹伯伯,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壓你的,是我先太累了。

真有意思,你居然以為我是一棵樹?

我看着眼前的這一棵樹,擦了擦眼睛繼續看,還是一棵樹,莫非我被雷劈過了之後,連眼神都不太好,這也許不是一棵樹。

別看了,可能是你法力太淺了,看不出我的真身。

話音剛落,我眼前光芒四射,随着金色光芒消失,出現在我面前的居然是一條金色的龍。

小金龍看我一臉茫然問道:“你這是啥眼神?”

你明明是條龍,幹嘛要變成一棵樹呢?

我四處游玩,玩着玩着便累了,于是停在這裏休息,又恐其它生靈打擾,就變成了一棵樹,原本打算睡個幾百年的,結果被你壓醒了。”

我恍然,厚着臉皮為自己辯解道:“你未免也太不禁壓了吧,我也只是輕輕的靠了靠。”

小金龍聽了很不高興:“你還好意思說,當時你一屁股坐下來,坐的可是我的尾巴,我法力再高也會被你折騰醒的。”

噢,對不起啊,你的尾巴還好吧?

小金龍忍不住笑了:“你還是好好關心一下你自己吧,都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也敢闖進來,我可告訴你,這裏可住着一個非常可怕的怪物,專門就喜歡吃你這樣的小仙子。”

啊,那怎麽辦,其實,我原本是往碧落石的方向去的,可一下子迷了路,就到這裏了,這到底是什麽地方,既然這麽危險,你為什麽會選擇在這裏休息呢?

“因為我就是那個怪物啊,”小金龍一說完變成了一條巨大的蟒蛇,鮮紅而可怖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它口中吐着長長的信子,似乎餓了很久,想把我活活吞下去,我想跑,無奈的是腿很不争氣的軟了下來,關鍵時刻居然動不了,我就看它一步一步向我逼近。

想我被雷劈了,好不容易醒來,還沒來得及大吃一頓,就要葬身在這蛇口之中了,想到這,覺得自己挺虧的,越想越虧,就忍不住哭了起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好像也還沒進入這蛇口之中,就很疑惑的擡頭看了看,卻發現那只蛇不見了,在我面前的還是那條小金龍。

只聽它說:“你咋有這麽多淚水啊,早知道你能流這麽多,就應該變個盆子來接一下,我也好洗把臉。”

我這才明白是小金龍在逗弄我,氣的直哼哼。

它搖了搖尾巴繼續說道:“吓唬你一下,就成這個樣子了,法力這麽低,居然還敢去碧落石,你難道不知道碧落石有很多妖魔鬼怪麽,只要過了那個橋,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有可能出現,而且那裏幻象叢生,聽說有很多法力高強的神仙去了,也永遠困在幻境中,一直都沒出來過。

雖然聽着的我牙齒直打顫,可為了師父我還是選擇拼了。

小金龍看我态度如此堅決,笑了:“你真打算去啊,那好吧,你過來,坐在我身上,我帶你去。”

我毫不客氣的點點頭道,小雀常對我說,出門要靠朋友,想來這句話說的一點都沒錯。

小金龍向我眨了眨眼睛:“反正也被你弄醒了,估摸着再想睡着也難了,還不如和你一同闖一闖這碧落石,況且你這麽可愛,我也不會覺得無聊了。”

這條龍居然說我可愛,不知這是誇我呢還是貶我呢,正在糾結當中,我已坐在小金龍的身上,頃刻便處在無限的雲層中,小金龍正帶我沖破這層層雲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