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醒來的少年

子時,明月高挂,雄铮宮殿門緊閉,宮內置地的宮燈卻皆已點燃,紅色的燭光将室內陳設照得明亮。

寧擒水立在殿門口,皺了皺眉頭。

接引之人依舊是白日裏那位宋側大人,宋側解釋道:“此處是王殃漁将軍的主殿,自從将軍三日前暴死之後,這座大殿便被封了,然而每日夜深之後,宮內燭火皆會自燃,時不時還有一個年邁的聲音會模糊地傳出來。”

寧擒水皺眉道:“什麽聲音?”

宋側答道:“很模糊,沒有人聽得清,但宮女都說,那是王殃漁将軍的聲音。”

寧擒水又問:“王将軍屍體在何處?”

宋側似是回憶起什麽,下意識捏緊拳頭,嘆息道:“焚了。”

寧擒水疑惑道:“這麽快便焚了屍身?是染有疫疾?”

宋側搖了搖頭,神色複雜:“亦是自燃,怎麽撲也撲不滅。”

寧擒水面色微變,他捋了捋花白長須,袖袍一抖,手指以極快的速度掐算起來。

宋側嘆息道:“若老先生知難而退,我等也不會為難。”

寧擒水置若罔聞,他的手已按上了大門,封條揭去,寧擒水推門而入,滿殿燭火映得他須發微紅。

邁過門檻之時,一枚銅幣自他的袖袍間漏下,恰好落到門檻上。

“哼,雕蟲小技故弄玄虛。”寧擒水四下掃視,道袍一拂間,屋內燭火便滅了大半,他沉聲道:“長久,小齡,随我降魔。”

少年少女看了一眼燭火微明的幽深大殿,心中犯怵,卻還是一齊應聲:

“是,師父。”

寧擒水說話間腳步卻已放慢,他的手摸入袖間,七枚似獸齒般的小物自其間排出,懸浮周身,似是護體的法寶。

身後僅是單薄道袍的少女抱着雙臂,她偷偷看了一眼老人,神色微有惱怨。

而她身邊的清秀少年卻是近乎癡傻一般,只管跟在老人身後,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向周圍看一眼。

老人也并不在意身後那對少年少女的死活,他們也不過是前幾年在市集上搜羅來的好胚子,雖然珍貴,但終究像是法寶,該砸的時候,任你心裏滴血,也是要砸出去的。

寧擒水抖出一張符紙,符紙才一抖出便憑空燒盡,紙灰未墜,直接化作亦真亦幻的黃鳥,繞殿盤桓,片刻之後,黃鳥尖聲一鳴,老人神色微震,冷哼道:“找到你了!”

他一步踏出,勁風掠殿,他身子竟一瞬過了數丈遠,似縮地成寸般一步來到了一座殿中供奉的神像前。

寧擒水經驗老道,二話不說,十指間不知何時已夾住了八張黃紙符箓,雙掌一推間,八張符箓一并拍出,如作一條首尾相連的繩索,将那石像死死鎖住,屋內未滅的燭火如有感應,紛紛飄搖不定,似都要掙開燭蕊,攢簇到一起。

“老先生……”一個聲音忽然自腦後響起。

寧擒水本要借勢追擊,他身形卻呆滞了,神色難得地出現了恍惚。

“老先生……”

那個聲音又喊了一聲,聲音親切,似是久別故友街邊相逢。

“休亂我心!”

寧擒水輕咬舌尖,疼痛帶來的清醒裏,視線很快再次聚焦。

而眼前卻不知何時已立着一個身材魁梧、身披甲胄的男子,那男子死灰般的雙目怔怔地看着他,他的臉部,身體,雙手皆已腐爛得可見白骨,盔甲上盡是細密裂紋,他咧開了嘴,裏面腐肉糜爛,鮮血浸透的白慘血肉裏,隐有蛆蟲蠕動。

寧擒水不認得這名男子,但他的直覺告訴他,這便是當日死去的,名為王殃漁的将軍!

在宋側的介紹中,王殃漁修行多年,再加上沙場磨砺,一身武功強橫無比,陰魂難近,不知究竟是被什麽力量腐蝕,竟落得了這般下場?

寧擒水僅僅是遲疑了片刻,他卻發現自己的身體也開始僵硬了,他本就滿是皺紋的手指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溫度與血色,不多時,他便會淪為與王殃漁一樣的下場!

“迷障亂心?”他當機立斷,爆喝一聲,瘦弱的身子裏,道袍卻如鼓風般漲起,五指宛若鷹鈎,向着前方拍去:“孽障休得猖狂!”

數十道金光自他袍袖之間迸發,一道道皆如勁箭,向前刺去。

那王殃漁的屍身咧開血口,暴出撕心裂肺的慘叫,這聲慘叫卻極短,猶如猝然而起的鳥鳴,他直愣愣地向後倒去。

砰然一聲巨響,寧擒水神色一變,眼前盡是石像破碎後的石塊,哪來的什麽王将軍?

他收回了手,自認已經破除了迷障,身後的少年卻忽然尖叫了起來。

“師父!你的手!”

寧擒水下意識看了一眼,面色劇變,他的雙手上,黏稠的鮮血順着指縫向下不停淌着!他敢确定,那不是自己的血!

他想要自袖中再抽法器,卻發覺渾身僵硬得無法動彈,一股寒意自背後騰起,涼透脊椎,似有蜈蚣順着背脊一節節地爬了上來。

他的眼前忽然出現了一抹黑點,那黑點占據了他的瞳孔,迅速擴散,似有巨大的鬼物爬出洞穴,速度快到詭異。

意識将被吞沒之際,寧擒水神色驟然一厲,他艱難地扭過頭,看了身後的少年與少女一眼。

那少年從未見過師父這般可怕的模樣,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而那小女孩直接雙腿癱軟跪倒在地。

老人僵硬的嘴角勾起,大喝道:“天尊降旨,通靈請神!”

少年與少女胸口的衣衫一同裂開,兩張貼在胸口的黃符拽着他們的身子,要将他們拉到老人身前。

這是之前老人給他們號稱可以護身的寶符,此刻卻成了奪命的鈎索!

“師妹!”寧長久倉促地喊了一聲,艱難地踏出了一步,攔在了少女的身前。

寧小齡想要撕去身上的紙符,那黃符卻如生根了一般,只讓人覺得如撕扯自己的血肉。

那符拽着她霍然向前,一下撞到了寧長久的背上,她下意識地抱住了身前少年的身體,只是無濟于事,兩人被一同拽着向前。

寧長久首當其沖地來到了老人面前。

寧擒水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到他的天靈蓋上。

寧長久來不及慘叫,手腳瞬間癱軟,他的身子依舊攔在少女面前,卻已無力跪倒,他的身體像是揭開了封泥的酒壇子,無數邪穢之氣自頭頂灌入。

這是上古時期修士們以身鎮魔的手段!老人花費數年才找到了兩個合适的“容器”,若非此刻危及,他是絕不舍得用的。

随着一縷縷陰邪之氣灌入寧長久的體內,此消彼長,寧擒水卻得到了喘息的機會,他狠厲地望向尚在掙紮的少女,神色卻忽然變了變。

寧小齡艱難地擡起了手,卻不是投降。

她的身體後面,隐隐約約浮現出一個虛幻的、雪白的影子——那是一只蜷縮着的雪狐。

只是那頭雪狐的靈相斷了一條尾巴,它對着寧擒水嘶嘶地咧着牙,卻畏懼不敢前。

寧擒水詫異道:“你這賊丫頭,什麽時候偷偷學了道法,竟還入了門,結出了先天靈?”

竟瞞了我這麽久。

果然是萬裏挑一的絕好胚子,比她那傻師兄要強太多了。

可惜……

都不及自己的命重要。

寧擒水的猶豫不過一個眨眼的時間,他爆喝一聲,黃符催動,少女慘哼一聲,撞開了寧長久的身子,一下來到了她的面前,老人手掌拍落,那雪狐靈相在微弱的抵抗之後便被打散,少女一下暈厥了過去。

兩個天生的“容器”很快将周遭所有的陰邪之氣納入了體內。

接着,他的手伸入了袖底深處。

那是一對紫金神符,珍貴到讓他抽符的手指都微微顫抖起來。

但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幾年了,沒有什麽是比得到飛升覓長生更重要的,那位大人對于自己的許諾,便是那長生的一線生機。

念頭及此,老人再無猶豫,兩張神符啪啪地拍到了他們的額頭上。

少年與少女早已失去知覺,他們的肌膚蒼白得幾乎透明,其下的血絲清晰得似要掙破皮囊,他們凸起糾結,一如地獄之花,妖異而美麗。

此刻符印按上,他們抽動的身體也逐漸平靜了下來。

塵埃落定。

寧擒水擦了擦額角的汗水,長長地送了口氣,他對着門外的人招了招手,示意他們進來。

宋側見殿內動靜漸止,同樣松了口氣,他與門口的幾人一同踏入殿中,拱了拱手,正欲說話時卻忽然怔住。

寧擒水見他們都不敢靠近自己,以為是懼怕地上那對少年少女的屍體,笑着擺了擺手,道:“無妨,他們不過假死,等到老夫抽出他們體內邪穢便可還生。”

實際上他這不過敷衍之語,他比誰都清楚,他們已絕無生還的可能了。

“老先生……”

宋側瞪大了眼睛,擡了擡手,伸出手指指着他的身體,語調都微微顫抖着。

寧擒水神色微變,與此同時,殿內那些早便熄滅的燭火忽然一盞一盞的亮了起來,寧擒水神色劇變,他忽然感覺胸口有點痛,手摸了上去。

他這才發現,自己的胸口不知何時已滿是血漿,那被攪爛的模糊血肉裏,一只沒有皮肉包裹,血淋淋的手撕裂他的身子如蟲蛆蠕出,寧擒水哪裏來得及反應,自己的手便被對方死死鉗住,然後拽入身體裏。

仿佛惡魔破繭而出,要将這幅皮囊吞為自己的食物!

“救我!”寧擒水一聲慘叫,他擡起頭,衆人卻紛紛後退!

他的臉上同樣血肉模糊,神色猙獰得不成人形,那些血肉間隐隐約約也已不是他的臉。

那是王殃漁的面孔!

骨骼斷裂聲寸寸響起,老道人道袍破碎,他連慘叫都難以發出,身體便徹底塌陷。

“雀鬼!是雀鬼!”

人群中不知誰發出了一聲驚呼,再沒有人有遲疑,朝着殿門外紛紛逃竄出去。

那已不成人形的老道人,行屍走肉般爬起,他沒有去追趕那些人,而是盯着地上那對昏死過去的少年少女,他似望見了人間至味,笑容貪婪。

他緩緩爬了過去。

他的手指搭在了少女蒼白得宛若人偶的臉上,輕輕掠過她臉頰柔和的曲線,然後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頸,正想要殘暴地撕扯她的道裙。

這是老道人心底被勾出的惡念。

這般年少貌美的小丫頭時時刻刻跟在身邊,他如何不起歹念,只是為了更大的利益,這種念頭時刻積壓在心底深處,表面還是仙風道骨的高妙道人。

此刻所有的惡念盡數噴薄而出。

寧小齡已做不出任何掙紮。

天昏地暗,燭火亂搖。

光影晃動的大殿裏,少年的身子被遮擋在老道人身體的陰影裏。

在無人察覺的一刻。

那裂帛聲才一響起之時。

本該昏死的少年卻已睜開了眼。

第 4 章 神奇的吞噬能力!

顏沖當時就驚了。

這是發生了什麽事兒?

他被槍聲吓到,猛地向後一退,後背撞到了牆上,随後就感到了一陣劇痛。

原來是剛才被卡比炮彈擦出來的傷口又重新撕裂開來了。

傷口倒是不算嚴重,但是這讓顏沖意識到:他方才去卡比世界的事兒,并不是在做夢!

那麽這段話和這聲槍響又是怎麽回事兒?

他的父親是不是真的死了?

難道說這一切都是清北基金會搞的鬼嗎?

所以無論如何,顏沖都要去清北基金會一探究竟。

顏沖雖然名字裏有一個“沖”字,但是他的性格卻不是特別的沖動。

他當即決定:上床睡覺!

萬一是個夢中夢呢?

第二天一早,他起床之後,發現自己背後的傷口并沒有康複。

那麽這一切果然是真的。

這時候還上什麽學了?

他給班主任打了個電話,說自己生病了,要請假。

平時總是逃學的顏沖,這次竟然能主動打電話請假,這讓他的班主任感到受寵若驚。

這孩子不是真的病了吧?

班主任當即批準了顏沖的申請,并且囑咐他不要着急,養好身體要緊。

有了充足時間的顏沖決定先嘗試一下他的吞噬能力。

既然是卡比的吞噬能力,那麽最好的吞噬目标當然就是《星之卡比》世界裏的那些小兵。

于是顏沖又拿出了一枚星幣,想要投進GBA中。

但是他發現GBA上方投星幣用的凹槽已經關閉了。

他甚至連《星之卡比》這個游戲都無法啓動了,上面只顯示了一行字,用手機詞典翻譯過來是“你的經驗不足”的意思。

同樣,《惡魔城》和《逆轉裁判》也都無法啓動。

小兵既然吞不了,顏沖便決定嘗試一下現實當中的物品。

他回憶了一下當初在卡比世界裏那個機械的聲音對這個能力的描述:不能吞人,不能吞比自己強大的生物,不能吞比拳頭大的物品……

這些話好像都是廢話。

顏沖的拳頭比他的嘴巴還要大,所以比他拳頭大的東西他也塞不進嘴裏啊!

他又不是卡比!

“不對!”顏沖又仔細地想了一下,他覺得自己好像被這個名稱誤導了。

難道說……吞噬這個能力,根本就不需要嘴?

顏沖又回憶了一下卡比的能力,這個粉紅色的圓球能夠大量吸氣、空中飄浮、小兵一口一個,這都不是他能模仿的。

既然他沒辦法把敵人吞進嘴裏,那麽複制對方的能力為什麽一定要吞呢?

于是顏沖從書包裏翻出了一塊橡皮,握在手心,心中默念着“吞噬”,然後那塊橡皮就好像滑入了另外一個空間一般消失了。

果然不需要“吞”!

随後顏沖就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不太一樣了,變得非常的柔軟而且富有彈性。

他輕輕地一拉,右腿便挂在了脖子上,脖子也能輕易地扭轉360,比那些練柔術的小姑娘厲害多了!

顏沖把自己的胳膊向後伸展,然後用力地揮了出去。

“橡膠橡膠槍!”他中二地喊道。

果然,他的胳膊變長了。

坐在床邊,他竟然一拳就能打到門上。

“我可是立志要成為海賊王的男人!”顏沖哈哈大笑。

不過他笑得似乎有些太早了。

橡膠能力雖然能讓他的胳膊變長,但是卻不能讓他的拳頭變硬。

他的拳頭打在門上,巨大的反作用力讓他的拳頭立刻就紅腫了起來。

要不是他的骨頭也變軟了,說不定就骨折了。

而且因為身體變軟,他的力量也随之下降,兩條腿好像面條,連站起來都變得非常困難。

果然在沒有經過訓練和光環加持的情況下,想要直接擁有動漫主角的能力,沒有那麽容易。

顏沖心念一動,便将那塊橡皮“吐”了出來,他的身體也恢複了正常。

橡皮依然在他的手心上,完好無損。

雖然能力弱了點,但顏沖倒是感覺挺開心的,至少這個能力是真的。

弱點可以以後慢慢想辦法。

随後他又實驗一般地吞噬了一些家裏常見的物品:

水果,比如蘋果、橘子之類比拳頭小的,能讓他變成植物形态。

在陽光的照射下可以迅速恢複傷勢,只一會兒的工夫,他背後的傷口就愈合了,紅腫的手也不疼了。

但是在恢複期間,他就好像長在地上一樣,完全不能行動。

玻璃杯、小鏡子之類的玻璃制品能讓他的身體變得近乎透明,但是卻非常的脆弱。只是一次不經意的碰撞,他的手指就折了一根,不得不再次變成植物形态進行恢複。

小石子、石膏塊能讓他的身體變得非常堅硬,他全力一拳打在牆上,牆就裂出了一圈蜘蛛網紋,但他的手卻一點都不疼。

但是在石頭形态下,他的體重卻會變成原本的三倍,因此導致行動緩慢。

電池的效果恰恰相反,能讓他的行動速度變快一倍,但是卻非常容易疲勞,只是在屋裏溜達了幾圈,他就上氣不接下氣了。

一次性打火機能讓他變成一個火人,在身體任意部位冒出火焰,但問題在于他本身并不防火。

很快,一次小小的失誤就讓顏沖的頭發、眉毛以及汗毛全都不見了,他不得不再次變成植物,進行恢複……

事實證明,變成植物對生發也是有一定作用的,還不到一個小時,顏沖就長出了一個寸頭。

但是新的問題又出現了,即使顏沖解除了植物狀态,他的頭發也還是樹葉的顏色……

顏沖現在欲哭無淚。

眼看快到中午了,顏沖決定不再嘗試了。

他現在已經能一個人模仿神奇四俠了,若是再試出什麽危險的能力,可就沒那麽多時間恢複了。

于是顏沖去廚房煮了點面條吃,然後把無法啓動的GBA鎖在抽屜裏,自己背着書包,直奔清北基金會。

迎接他的,還是那位“0031”號美女。

“歡迎您的再次光臨!”她還是一臉禮貌但又拒人千裏的微笑。

但顏沖這一回的心理狀态卻大不一樣,他掏出了一枚星幣,拍在櫃臺上,推給了她,然後說出了那一串密碼:479724474。

“請跟我來!”那美女的态度立刻變了。

果然,這裏面絕對有事兒!

第 7 章

第7章

祝含之頗有些無奈地看着周鳴玉忙不疊跑開的背影。

“跑那麽快,你知道路嗎?”

周鳴玉站定了。

她還真知道路。

不過此刻人來人往的,她到底沒敢嚣張,乖乖巧巧地回來裝模作樣:“祝當家就知道鬧我!”

周鳴玉扶着祝含之下車,前頭大當家阮娘子也下了車。

她年近四十,性情安穩,聽見後面的熱鬧,由不得笑道:“這一路颠簸枯燥,你們倒不覺得疲累。”

周鳴玉颔首喚了句“阮當家”。

祝含之同阮娘子道:“正是一路枯燥,才要找些樂子。阮娘子颠簸辛苦,先回房休息罷,外面有我照應。”

阮娘子點頭,叮囑她幾句,先随侍女引路往房間去了。

周鳴玉跟着祝含之一路。

上苑的行宮及別苑,早就為春狩提前預備整理好了,如今衆人前來,倒不需要從頭收拾。只是自帶的行裝和箱籠,都要整理放好。

繁記二位當家前來,身邊還帶着幾個得力的掌櫃、幾個侍從,箱籠也帶了不少。

祝含之不必親自收拾,只是在廊下瞧着侍從們安排好,這才與掌櫃們道:“勞煩幾位掌櫃今日點好東西,之後随用随取,莫要耽擱。”

掌櫃們稱是。

祝含之又介紹了周鳴玉:“這位是咱們雲裳坊的周姑娘。圍獵期間若是有事尋不到我,找周姑娘,也是一樣的。”

周鳴玉未料她這樣早便将自己介紹出去。

眼前這幾位掌櫃都是繁記二位當家的得力幹将,沒少随二位當家入宮,也都是上京商圈有頭有臉的人物。

周鳴玉連忙向衆人屈膝一禮,道:“鳴玉年輕,若有不妥不周之處,還望各位掌櫃不棄,多教教鳴玉。”

幾位掌櫃未有傲色,都溫和回禮。

祝含之這才帶着周鳴玉往房間走。

繁記此來,在別苑中獨占一個小院,女眷都住內院。周鳴玉的房間在二位當家側方,祝含之倒沒讓她先走,叫她先和自己過來。

祝含之的出身是個謎,早在繁記之前,她早已過的是富貴無極的日子。

如今繁記財源廣進,她生活更是精致不已。繁記早幾日已命人來整理過這邊的住處,周鳴玉一進來便聞見清淺的鮮花香味,幽幽靜靜,雅致非凡。

周鳴玉見祝含之關門,便率先開口:“祝當家有何吩咐?”

祝含之道:“我考考你。那些百年勳貴之家,今日來了幾個年輕小輩?”

周鳴玉出發時一直将馬車窗簾掀起一角瞧着,誰跟在隊伍裏都看了個分明。

她略想一想,便想通了關竅,回道:“一家也就兩三個,都是成了婚的郎君。”

她問:“陛下要賜嫁公主?”

如楊家這樣的百年勳貴之家,既有祖宗蔭庇,又有兒郎入仕,早已是無限風光。因家底深厚,發展到如今,雖是垂首稱臣,也未見得多将皇室放在眼裏。

皇家為了限制世家,常将公主下降給諸位未來家主,以便将這些世家捏在手裏,免得他們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世家自然也不滿于此,比起尚公主,倒不如與其他世家通婚。

利益相連,門當戶對,如何不比尚公主強?

祝含之見周鳴玉反應迅速,滿意地點頭,諷刺道:“宮中如今兩位待嫁的公主,此次都跟來了上苑。我瞧那些世家人人自危,巴不得退避三尺。那些攀附于世家的低品京官,自然要替他們主子着想。”

今日時間已晚,留作衆人修整之用。明日一早,皇帝會帶着皇子和大臣們外出圍獵。女眷聚在一起沒什麽可做的,無非就是在馬場打打馬球,或是玩些投壺之類的把戲。

到時候,婦人之間,就是這些唇槍舌劍的交鋒。

祝含之道:“我與阮娘子明日必定要去陪那些命婦說話,你不必陪我,去與你相熟的那些官眷們聊聊。這回不少五品上的官員也都帶着家眷來了,肯定有你認識的人。”

周鳴玉此次跟随前來上苑,這些官眷夫人必定認為她在二位當家跟前得臉,到時候遇見她,定然要向她打探消息。

“祝當家是要我故意透露消息?”

“非也,是要你故弄玄虛。”

祝含之搖搖頭,狡猾地笑起來:“無論誰問,你一概只說不知。”

周鳴玉腦子裏想了想那個場面,道:“那些世家個個吃了狼心豹子膽,若真想要抗命,有的是辦法。”

她從前也不是沒見過。

她大哥,楊家的大郎楊策,還有別家的大郎君,個個都經歷過這麽一遭。

到如今,年輕一代的世家郎君裏,還沒有一個真尚了公主的。

祝含之彎起唇角,頗有深意道:“皇家若真想要整治世家,也有的是辦法。”

周鳴玉瞧着祝含之這個臉色,眉尖微微蹙起來。

祝含之卻不再多說這個話題了。

只是又提醒了她一句:“明日若是原之瓊去找你,你就委婉提醒她,宮中尚有兩位公主待嫁,如今還輪不到她。”

周鳴玉驀然聽見原之瓊的名字從祝含之口中說出來,心裏一跳,再聽見後文,更覺驚疑。

“她只是個郡主。”

祝含之微哂:“對,她就只是個郡主而已。”

周鳴玉聽出她話裏的諷刺之意,想起原之瓊此次回京之後,似乎性格确實玲珑強勢了許多。

如今的風氣,高門兒女多有晚婚,卻都早早定下婚約。原之瓊如今十七尚未許下婚配,本就有幾分可疑。

周鳴玉記得原之瓊從前不愛騎馬,可那日在端王府的馬場裏,原之瓊馬術精湛,不知是不是為這次圍獵提前做好的準備。

難道是,這個從前天真活潑的女孩,終究也還是生出了皇家的無情與好權?

周鳴玉思忖道:“她若真有此意,明日必定上馬圍獵,又豈會與我相見?”

祝含之道:“我會讓她來找你的。”

她轉身進內室,取了個木盒出來,交給周鳴玉。

“留在我這裏用飯罷?等晚些,你替我将此物給她。這是她要的東西,我特地留到今天。”

周鳴玉說不好跟着祝含之走這條路對不對。

祝含之出身神秘,行動更是神秘,繁記用短短幾年時間就在上京站穩腳跟并成為皇商,本就是一個令人瞠目的奇跡。

祝含之瞧着年輕,可在繁記人人敬畏。周鳴玉早就聽說,繁記背後那些見不得人的事,全是祝含之去解決了的。

周鳴玉跟着她,想要向上攀,是最快的途徑。

因為她,周鳴玉用了一年多的時間就回到了當初曾來過的地方,這就是最好的佐證。

但越是如此,周鳴玉心裏越是謹慎。

太快了。

她無所求,卻偏偏予她所求,這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

周鳴玉越來越覺得,祝含之是故意的。

手裏的木盒頗具分量,要她兩只手抱着走過來,頗費了一番力氣。如今天色暗下來,她手裏又沒燈,再晚恐怕就不好走了。

周鳴玉越想越氣,琢磨着要不自己把這木盒子打開看看。

她的指在木盒邊緣摩挲,指尖一下又一下地輕輕敲着盒子,發出“嗒、嗒、嗒”的輕響。

晚風吹得樹葉簌簌,她走在路上,忽然止步。

周鳴玉的手指微頓,耳尖動了動,隐約覺得聽到了什麽,正要轉過頭去,忽而身後有一股大力襲來,自身後一把鉗住她纖細的脖頸,狠狠地抵在了一旁的樹幹上。

周鳴玉下意識就要回手,卻突然嗅到一股非常淺淡的松香味,從此人的袖口處傳來。

是最普通的松香,但因為加過其他特制的香料,所以十分獨特,也十分……熟悉。

周鳴玉的心裏一下提起十二萬分的戒備,手上卻再沒有了多餘的動作,只是裝作真的被吓了一跳的樣子,被人強硬地制住。

她的手腕被人扣着按在背後,那人動作狠辣,扭得她肩膀生疼。

而那人随即自背後貼了過來,冰冷的胸膛貼上她背脊,膝蓋緊緊壓住她的腿,硬是讓她沒有半點可以反擊的餘地。

這是個非常高大的男人。

她的木盒掉落在地上,沉重的一聲響。

周鳴玉非常果斷地閉上了眼睛,一邊艱難地喘氣,一邊用極低的聲音道:“我是繁記祝當家手底下的人,你放了我,我什麽也沒看見,也不會亂說。”

她的咽喉被緊緊扼住,幾乎上不來氣,一句話斷斷續續的,好在是身後人聽見了。

因為她感覺到他在笑。

那一瞬間,有一絲溫熱的氣體,輕輕地掃過她的耳尖,一下就被微涼的晚風吹散。

但他身上的松香味,由于距離太近,一直缭缭繞繞地環繞着她。

周鳴玉的脖子也疼,肩也疼,手也疼,腿也疼。身後的男人死死地壓着她,她連動也不動了。

她在心裏破口大罵:天殺的楊簡!!

而楊簡本人,此刻正悠哉悠哉地偏首看着她的臉。

很陌生的一張臉,不夠漂亮,不夠驚豔,撐死只能說得上清秀,距離近了,能看見臉上用料細膩上等的脂粉,但也因此失了些幹淨清爽。

是他不會去關注的一張臉。

如果她沒有這樣頻繁地引起他的注意的話。

楊簡瞧見她顫抖的睫毛,手裏微微松了松,但還是沒有放過她,只是将她轉過身面對自己,仍舊還是鉗制着。

他牽唇笑了笑,十分散漫地開口:“睜眼。”

那語氣分外安閑,仿佛是瞧見了什麽美景,叫她睜眼去看似的。

周鳴玉心裏早罵了楊簡一萬遍。

她閉着眼睛,嘴硬道:“我說了我什麽也沒看見,閣下為何非要為難我?”

楊簡唇邊的笑意緩緩落下來。

他手指漸漸收緊,聲音也涼下來。

“我說,睜眼。”

睜眼……看看我。

第 3 章

第3章

即使用車拉,一次也只能帶走一個饅頭。

徐若謙略微思索,當機立斷:“留兩個人在這裏跟我守着饅頭,其他人先把這個饅頭送回去,立即派發給大家吃。”

大饅頭要是被其他基地的人發現,肯定會被搶走,所以他要堅守在這。

頓了頓,徐若謙擡頭看向天空,心裏堅守的無神論隐隐有崩塌的趨勢,語氣也漸漸變得虔誠起來:“我代表基地群衆,感謝賜予我們食物的神明。”

小隊長看見那麽大的饅頭,開心得膽子都大了起來,還有心情打趣徐若謙:“老大,你剛剛不是說不相信有什麽神明嗎?這态度立場轉變得會不會有點快。”

徐若謙繃着臉瞥他一眼,淡淡地說:“以後別說這種話。”

對方是真的神仙也好,另有目的也好,外星人或者高維生物也好……願意對他們基地伸出援手,在他心目中,就是唯一的神明。

這時,林思羽發現地圖又解鎖一塊地方,顯示曙光基地。

她操縱意識點一下,原本白霧彌漫的冰櫃消散開一處地方。

林思羽視線轉落,身體跟着往前挪挪:“這裏就是曙光基地啊。”

曙光基地建在防空洞裏,所以林思羽不能直接從冰櫃看見裏面的情況,不過好在她的地圖有有3D模式,用意識調動地圖,能看見裏邊有許多的小人,狀态都十分不佳。

饑餓、寒冷、絕望……

林思羽頓時緊張起來,有些發愁:“這些小人狀态太差,載着饅頭的車到基地還需要一段距離,等饅頭到了,說不定都有小人餓死。”

這樣一想,林思羽趕緊伸手拿起剛放下去的饅頭。

因為小人國裏的人看不見林思羽的手,所以在徐若謙等人眼裏,就是饅頭突然消失。

所有人表情都變了,驚愕地望着上空。

範悅悅結結巴巴:“饅頭消失了……是神明把饅頭收回去?”

為什麽?徐若謙心中大震,開始自我懷疑,難道是他方才無神論的态度讓對方感覺到冒犯,所以改變主意收回食物?

如果他認罪,神明的怒火能否息怒?

“你是神嗎?”徐若謙擡頭看天,“我為之前的不敬感到抱歉,我要做什麽才能贖罪?”

正打算幫他們把饅頭拿回基地的林思羽:???

林思羽看了看自己手裏的饅頭,再看看慌慌張張的小人們,心中了然:“他們以為我拿走饅頭是因為生氣?”

林思羽突然意識到自己微不足道的小念頭,對于冰寒世界的小人卻重如泰山。

就像收回來的這三個饅頭,可能就會讓很多小人難逃餓死的命運。

想到這裏,林思羽輕輕嘆口氣,為安撫小人們的情緒,她不得不再度出聲:“我沒有生氣。”

林思羽輕輕的一句話,落在寒冰世界裏,被放大無數倍,像深海裏被敲響的大鐘,回音重重蕩在每個人的神經上。

神音降臨,衆人瞳孔一縮,都驚呆了。

小隊滿臉恍惚揉了揉自己耳朵:“媽呀,我聽見神仙說話,神仙說祂沒有生氣,太好了。”

徐若謙驚詫過後,也松口氣,但下一秒,他雙腳驟然離地,像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提起,接着眼前白光刺目閃爍,他不得不閉上眼睛。

“啊啊啊啊!!這是怎麽了?!”其他被林思羽提起來的小人也都驚叫出聲。

但幾秒後,他們重新落地,驚詫發現周圍已經變化的環境非常眼熟:“是防空洞入口!我們回到基地了!”

不僅是他們回來,饅頭跟車子也出現在防空洞門口。

“開車太慢,而且來來去去折騰,饅頭都涼了,我幫你們一把,”林思羽輕聲道,“快去吃吧。”

衆人瞪圓眼睛。

能帶着那麽多人從一個地方閃現到另一個地方,只有神明才有這種能力啊!!

他們都是現代人,原本都不相信神明存在,但這短短時間內發生的一切讓他們不得不信——

這個世界有神明,而他們剛剛得到神明的眷顧。

親身經歷這一切,在場的人都已經徹底接受神明現世的事實,他們紛紛感激地望向天空。

小隊長率先開口喊起:“感謝神明賜我們食物!!”

範悅悅眼眶有些熱:“擔心饅頭涼掉,還把我們閃現送回基地,神明大人真是太好了。”

徐若謙抹一把臉,也鄭重地對着天空方向深深鞠躬,他用實際行動表達自己的信服。

【恭喜宿主獲得7點信仰值(0.007%)】

林思羽數了下小人的人數,除去範悅悅,正好有6個新面孔的小人。

林思羽在心裏猜測:“所以要有一個小人把我當神明,才能獲得0.001%的信仰值?”

那需要好多的小人啊,這個世界還有那麽多幸存者嗎?或者還有其他增加信仰值的方式?

徐若謙直起身子,對其他人說:“先把饅頭擡進去。”

“好。”隊員們正要點頭,突然發現一件事,不由得苦笑道,“老大,這個饅頭實在太大,比防空洞的門還要大呢,不能直接擡進去啊。”

徐若謙一拍腦門:“去拿刀,把饅頭切成一塊塊。”

“好的!”

基地能拿來切饅頭的刀具也不多,就只有四把菜刀跟三把水果刀。

拿着菜刀的四人将饅頭切成能擡進去的大塊,婆文海棠廢文都在其餓裙衣無貳爾七五貳八 一裏邊用水果刀的三人則将饅頭塊切成可以拿在手裏的大小,幾人分工合作,絲毫不趕耽誤幹起活兒來。

“我好像聞到饅頭的香味。”

“你餓出幻覺了吧。”

“不是啊,你快點看那些人手裏的東西,是饅頭啊。”

“是啊!真的有,我就說我聞出饅頭香味,我鼻子可靈,絕對不會錯。”

躲在防空洞的群衆們頓時哄哄鬧鬧起來,眼巴巴直勾勾地盯着那些饅頭。

基地管理層其他人員一邊按照徐若謙吩咐搭起取暖的火堆,一邊維持着現場秩序。

“都別擠,排隊,排好隊,每個人都有。”

婦人将小孩放在一邊,排在隊伍後邊,很快就輪到她:“我能不能要兩塊饅頭,我還有個孩子要吃。”

“來,兩塊饅頭拿好。”

婦人面露感謝,激動地就要跪下:“謝謝,太感謝你們。”

負責發饅頭的人連忙拉起她:“你不要感謝我,要謝就謝神明,饅頭是神明賜下的。”

“神,神明?”

管理人員點頭:“是啊,我們這次出行遇見神仙,祂送我們三個大饅頭,差不多跟車子一樣大。”

衆人:!!!

領到饅頭的人聞言,都争搶跑去防空洞入口湊熱鬧,果然瞧見那大饅頭,被驚得張大了嘴。這饅頭也太大了吧,把防空洞入口堵得嚴嚴實實,跟一堵高牆那樣。

有人好奇發問:“真的是神明,那是哪個神啊?”他們華國上下五千年歷史裏出現的神仙有好多個呢。

隊員撓了撓頭:“不知道,神明根本沒露面,饅頭直接從天而降,就啪地一下出現,特別神奇。”

“好想親眼看一下。”

“看來流傳下來的古書裏記載的神明是真的,以前的人也在危難之際遇到神仙相救,所以才能生存下去,我們肯定也會度過這次難關!”

“沒錯!而且這饅頭真好吃,嗚嗚嗚,我好久沒吃過那麽香的東西,神仙的東西果然非同一般,連饅頭都格外香甜,格外好吃,是我吃過最美味的饅頭!”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感慨起來。

經歷過絕望的他們,在觸碰到一點奇跡與希望後,輕易就接受傳說中神秘莫測的神明存在,并且堅信不疑。

林思羽一字不落地聽完小人們的對話,尴尬地扣出城堡,內心吶喊:不!這只是普通的饅頭啊!有沒有一種可能,你們覺得饅頭那麽香,是因為你們餓太久!

【恭喜宿主獲得7點信仰值(0.014%)】

【恭喜宿主獲得6點信仰值(0.020%)】

……

【恭喜宿主獲得6點信仰值(0.213%)】

小人們确實餓太久了,不過三個饅頭,最後竟然籠絡基地裏三分之二的人心。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第 3 章

誰都知道,引.誘梵安寺的佛子,尤其是引誘那位她們口中的鏡容法師,會落得個怎樣的下場。

鏡容此人,是清緣大師最喜愛,也是最得意的門下弟子。

佛法高深,最慈悲也最無情。

葭音立馬又想起了他懷中那把綠绮琴。

神姿高徹,不染纖塵。

妙蘭心思玲珑,花言巧語想讓她以身試險。

可她也不是個傻子。

葭音心中冷笑一聲,理都沒理她,跟着素姑姑往宮門裏走。

皇宮戒備森嚴,每個人都要下馬搜身。因着男女有別,管事太監特派了幾名小宮娥來搜她們這一行人的身。

輪到葭音,她上前,擡起手。

一雙美目微揚,潋滟起一泓春水秋波。

門前,有小宮人屏住呼吸。

她生得極媚,細細的眉兒帶着眼尾往上勾着,仿若下一秒就能攝走人七分魂魄。

那唇脂極紅,唇邊有一個淡淡的梨渦,笑時一彎眉,直将春水往人心頭傾倒。

嬌而媚,冷而豔。

即便是守門的宮女,也不禁看得癡了。

有太監上前,與葭音套起了近乎。

葭音聲音細軟,一一回應。

奉了皇後娘娘的旨意,這班戲子被安置在了水瑤宮。

兩個人住一間屋子,除了幾位角兒外,葭音和素姑姑被安置在了最寬敞、最舒适的一間。

“音姑娘您看,還有沒有什麽需要打點的地方。若是有什麽需要的,或是有什麽招待不周的,盡管同奴才們說。”

如此熱情,倒弄得葭音很不好意思。

守在門口的妙蘭,面上一陣發寒。

看來春娘罵的沒錯,葭音就是個狐媚子。無論走到哪兒,都不忘勾.引男人。

妙蘭十分鄙夷地看了她一眼。

在棠梨館,她就天天勾引館主。

如若不是因為這副男人喜歡的模樣,她一個跑雜的,能混進宮裏來,與她們一起為太後娘娘做事?

還不是搶了春娘的位置。

葭音低着頭,坐在床邊收拾東西,沒注意妙蘭的面色。

對方逼近,一把搶過她手裏的包裹。

少女擡眸,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把包還給我。”

妙蘭言辭犀利:

“真以為有館主撐腰,跟着我們進了宮,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啊。進了宮又如何,還不是個跑場子的。就你這副模樣,在我們飛雪湘成不了名角兒的。”

畢竟飛雪湘是以“風雅”聞名,名角兒各個大氣端莊。

葭音迷茫地看了她一眼,片刻,不以為意地應了句:“哦。”

妙蘭快要被她氣瘋了。

就在她準備發作之時,院子裏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素姑姑驚慌失措地跑進來。

“姑娘,不好了——三丫頭不小心從臺階上摔下來,整個腿都摔得動彈不得了!請了太醫館的人來看,大家夥兒都急得團團轉。你說這馬上就要給太後娘娘賀壽了,三丫頭的腿……”

葭音心裏頭“咯噔”一跳。

素姑姑口裏的三丫頭,就是飛雪湘那三大名角兒之一。

而太後的誕辰,就在五日之後。

烏泱泱一大群人圍坐在三丫頭床前。

無一例外地,都在為五日後的太後生辰宴憂心。

三丫頭腿摔折了,短時間內下不來床,可她又是主角兒。

要是到時候掃了太後娘娘的興……

不光是她們,整個棠梨館都要遭殃。

妙蘭急了,忍不住問:“太醫有沒有說,三姐姐的腿什麽時候能好?”

“最少……半個月。”

“轟隆”一聲,宛若雷劈。

她踉跄後退半步,幾乎要癱坐在地上,一張小臉兒頓時變得煞白。

不光是她,全屋子的姑娘都心急如焚。

“完了完了,最少半個月才好……要是惹太後娘娘不高興,我們都要被殺頭的!”

“我還年輕,我才十六,我不想被殺頭……二姐姐,你快想想辦法啊……”

二姐姐,飛雪湘三大名角兒之首。

有人放聲大哭起來。

葭音站在人群最尾,看着平躺在床上的三丫頭。她面色發白,整個人看上去毫無生氣,此刻已完全沒了意識。

時值盛夏,她整個人蒙在厚厚的被褥裏,額上滲出細細秘密的汗。

戲曲,乃唱跳結合。

她這般,跳肯定是不能跳了。

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個人頂替她。

“三丫頭要演的是哪出戲?”

有人立馬答道:“觀、觀音送子。”

這場戲,是唱給太後看的,也是唱給宮裏頭各位娘娘看的。

坐在床邊的二姐姐率先冷靜下來,她環顧屋內一圈兒,鎮靜道:“除了三丫頭,還有誰會唱觀音送子?”

一時間,四周寂寥無聲。

有的完全不會唱,有的會唱一點兒。

只有五天時間,學是肯定來不及學了。

更重要的,大家都怕在臺上出亂子,引來殺身之禍。

看着屋裏垂頭喪氣、不敢應答的姑娘們,她又試探道:

“這次三丫頭的腿摔壞了、不能上臺了,五日後的生辰宴是皇宮的頭等大事。若是能在宴會上表現出彩,讓皇上、太後娘娘喜歡,賞金銀珠寶是小事,更重要的,你會成為飛雪湘、乃至整個棠梨館一鳴驚人的角兒。

“在這之後,你就不必跑場子、演龍套,更不會被人吆五喝六地打雜。這是一個百年難得的好機會。”

即便她說得再誘人。

即便是再蠢蠢欲動。

也沒有人敢用自己的性命來賭這前程。

忽然,人群中傳來一道淩冽的女聲。

妙蘭:“葭音不是一向最喜歡出人風頭嗎,讓她來代替三姐姐好了。”

所有人的目光,定格在人群角落處,那一抹素淡的水青色衫裙之上。

葭音看了一眼她。

目光平淡無波,不驚也不惱,片刻後,她淡淡啓唇:

“我會。”

“你說什麽?”

“二姐姐,跑雜的時候我見三姐姐練習過很多遍這場戲,一些臺詞能背下來。”

衆人顯然不信。

少女深吸了一口氣,略一停頓,緊接着便是朗朗之聲……

越往下背,二姐姐的表情越發和緩。

“不錯,确實是一字不差。”

她贊許地看着葭音,“只是不知你能否唱出來。”

收到了贊揚,葭音放松了許多。日光穿堂而入,落在少女白皙濃麗的面龐上。

“不對。”

唱了好幾句,還是不對味兒。

“葭音,不是這樣的,你演的是觀音。”

妙蘭譏笑一聲:“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演的是勾人脫衣裳的女妖精。”

聲音太酥,快把人的骨頭酥麻了。

“那你要來演嗎?”

葭音睨了妙蘭一眼。

後者立馬噤聲。

“好了,就只有她能背下來臺詞,只有五天時間。阿音,你好好練習一下。有什麽不懂的可以來問我,一定要注意觀音菩薩的情态,要大方,要端莊——”

她站在人群中央,嘗試着發出一個單音。

“還是不對。”

太妩媚了。

“葭音,你要把自己想象成普度衆生,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

“好。”

寬袖翩翩,她在屋裏空地轉了個旋兒,腰肢窈窕纖細,楚楚動人。

二姐姐嘆了口氣。

“罷了,你回去好好練罷。今夜不要休息了,明天我來檢查你。”

她應下來。

回到屋內,久久坐立不安。

少女在屋子裏走來走去,問素姑姑:“姑姑,你說,觀音菩薩究竟長什麽模樣?”

她要怎樣才能演好觀音呢?

素姑姑也難住了。

忽然,葭音想了個注意。

方才進宮時,太監公公曾無意提及過,離她們住的水瑤宮不遠,便是萬青殿。

在那裏,供着菩薩佛像。

是夜,她不顧素姑姑的阻攔,偷跑出水瑤宮。

一路往西,繞幾個彎兒,避開當值的宮女太監。

萬青殿外,寂寥無聲。

大門未合,留了一個狹窄的空隙。葭音身形纖細,輕而易舉地鑽進去。

乍一踏入院,撲面而來的是一陣肅穆之感。

她躲在石樁後,看見院裏站了幾位披着袈裟的僧人。

她差點兒忘了,今日梵安寺的人入宮,宿于萬青殿護燈。

葭音的腦海裏,立馬閃過那把綠绮琴。

還有琴主人的仙人之姿。

繞過院子,一眼她便看見大門敞開着的廳堂。

廳堂裏,燈火明朗,大堂之上,供奉着一樽觀音像。

一列佛子靜坐觀音像前,盤于草蒲之上。安靜地阖着眼,輕輕敲擊木魚。

低低的誦經之聲傳來。

寧靜,悠揚,安适。

她躲在門後,睜大眼睛,好奇地往裏看。

只一眼,就看見人群之中的佛子。

他叫鏡容,葭音記得。

——“那是清緣大師的內門三弟子,鏡容法師,素以雅禮扶道聞名,是清緣大師最器重的弟子。”

他果然與周圍人不一樣。

其餘人灰布袈裟,他卻一襲青衣,盤坐在人群最前方。

佛子的脊背很直,如一棵高聳入雲的青松,挺拔而有力。

他為首,帶着衆人,于觀音前誦經。

面前是幽幽青燈,袅袅香雲。

忽然一道風掠過,拂起鏡容衣袂。月光剪過燭火,婆娑的樹影有了聲響。

葭音心中一凜,趕忙後退半步,整個人縮至門後。

完了。

要被發現了。

她捂住嘴巴。

只聽佛堂裏,傳來一聲:

“鏡心,去看看是何人。”

那名喚作鏡心的小和尚從草蒲上站起身。

葭音整個人靠在門口面,不敢動彈。

幸好,鏡心只是匆匆往門外掠了一眼,邊走進殿,對端坐在草蒲之上的佛子道:

“師兄,沒有人。”

沒有人?

他阖着眼,面色波瀾不驚。

“師兄,許是……有小野貓偷偷跑進來了。”

作者有話說:

第 3 章 (2)

離我好遠好遠,恐怕不會再回來了。

我不覺心情跌到谷底。

我強打起精神應付店裏的客人,再怎麽說,日子總還是要過下去的,不是嗎?

五點多了,我打了卡準備下班,今天清晨我出門送DM之前,留了一張字條在歆傑桌上,要他下了課哪兒都別去,準時回家吃飯。

現在我必須先到超市買些菜和日用品。

老板娘真好,她要大叔幫我留了些菜帶回家,這樣就不必辛苦自己動手做了。

一回到家,已經六點多了,不出我所料,歆傑還不見人影。

老實說,我并沒有把握他一定會聽話乖乖地回家吃晚飯。自從爸爸出事,我們被掃地出門,搬到這個小公寓之後,歆傑幾乎沒有準時回家過,有的時候甚至到了半夜才蹑手蹑腳地進門。

這跟以前的情形并沒有什麽大的差別,惟一不同的是,以前我們還有爸爸,還有一個形式上的“家”,而現在就只剩我們兩個人相依為命,守着這個不能稱之為“家”的家。

我先将飯菜熱好端上桌,然後沖了個澡。

浴室裏的鏡子反映出一張白皙的鵝蛋臉,因勞動而氣色紅潤;線條優美的唇形搭配了明亮慧黠的眼眸,占典而不失現代感——這就是我,我長得像媽媽一樣。

我曾看過媽媽的照片,氣質優雅美目盼兮。她懷裏抱着襁褓中的我,淡淡地笑得好溫柔。

歆傑就比較像爸爸,臉部線條粗犷、棱角分明,只是他還未脫稚氣,而爸爸則顯得成熟而郁郁寡歡,我在想這一定和爸爸早年痛失愛侶有關。

歆傑最近似乎變得比以前更加乖戾不馴,每次好不容易碰了面,總是因吵架不歡而散。我是他惟一的親人,我真的好擔心,萬一他走上歹路怎麽辦?

也許是我花在他身上的時間不夠多吧,可問題是他根本就不願待在家裏“聽訓”,我又能怎麽辦呢?

※※※

門鎖轉動,歆傑總算回來了。

晚上九點二十分。

“歆傑,怎麽這麽晚,你沒有看到我早上留給你的字條嗎?”

歆傑瞅了我一眼,而無表情地進房間把制服換下,又去浴室洗了手臉。小時候保姆對我們的“斯巴達式教育”,果然奠定了良好的衛生習慣,可見幼教的重要!

從浴室出來,歆傑自顧自地坐到桌子旁邊,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才問:

“姐,你吃了沒?”

“還沒,等你啊!”

我也坐下開始吃,菜都涼了,但還是十分可口。雖然我快餓斃了,不過能夠和弟弟同桌共進晚餐,我的心裏卻感動得不得了。

“姐,幹嗎一定要我回來吃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每天都很忙,”添了第二碗飯,歆傑咀嚼的速度慢了下來。

我注意到弟弟這一陣子又長高長壯了,但是看起來卻有點萎靡,不知道他每天在外面都吃些什麽,夠營養嗎?

“姐?”他的語調開始變得不耐煩了。

“啊?”我有點心不在焉。

“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麽啊?快點說,我可沒時間和你窮蘑菇。”

“歆傑,我們這麽久沒有在一起吃頓飯了,難道你就不能陪姐姐好好聊聊嗎?”

“吃飯有什麽了不起?我告訴你,我每天吃得好、睡得飽,快活極了!只要你少管我就天下太平了。”說着便把碗筷擱在桌上。

他唐突地站了起來,從書包裏拿出一包香煙,接着伸手進去找打火機。

“歆傑!你什麽時候開始抽煙了?這樣對身體不好,而且讓教官抓到是會被記大過的。”天啊!我的小弟弟竟然染上了抽煙的惡習,他在外面還做了哪些事是我不知道的?

“拜托,老姐,你別大驚小怪好嗎?現在要在外頭混,手上不叼根煙像話嗎?我才不想做‘唆仔’。”說着便點起煙吞雲吐霧起來了。

“你說你現在在外頭跟人家混?歆傑,你還是個學生耶,讀書都來不及了,怎麽有時間混?你明年還要不要考大學?”我簡直震驚到極點,對他的希望逐一幻滅。

“是是是,考大學。我知道你要說什麽,我是李家惟一的男孩,也是惟一的希望,我要努力為李家争一口氣,我說得沒錯吧?”

“既然你這麽清楚,就應該好好收心為明年的大考做準備,不要再和外頭的不良少年混在一起,那會壞了你的前途的。”

“好啦,老套。沒事的話,我要走了。”歆傑不耐煩地把煙蒂撚掉,接着對我伸出手說:“老姐,給我錢。”

“你要買什麽?”

“摩托車。”

“不準!你還不到考機車執照的年齡。”

“少來了,沒錢就說嘛!你幹脆說我們是低收入戶、是一級貧戶不就得了,你每個月就賺那麽一點錢能做什麽?小家子器。算了算了,我自己想辦法。”

“歆傑,你太過分了!”

看到他的模樣,我心中突然冒出了一把火。

我氣得對他大叫:

“我倒要看看你在學校都在讀些什麽書,居然對姐姐這樣講話?”

我發狂似的搶過歆傑的書包,打開一看。裏頭根本沒有任何課本或參考書,只有香煙、手機、漫畫書、照片,還有一張成績單。

“國文38,英文49,數學20……”我顫抖地吼出成績單上的數字。

冷不防的,手上的成績單被搶過去撕成碎片丢在地上,望着地上的紙屑,我的心仿佛也被撕成了兩半。

歆傑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打算奪門而出。

“今天是爸的生日。”背對着他,我痛心地喊出今天要他回來吃飯的原因,即使無法留住他,我還是要讓他知道。

背後沉寂了下來。我以為歆傑走了,轉身一看,他還在那兒,拳頭緊握着,臉上看不出有什麽表情。

“今天是爸的生日,往年我們都會為他過。”

“人都死了,還過什麽生日?”

“就是死了,我們才更要懷念他,畢竟他是生養我們的爸爸!”

“他活着的時候只有我們兩個人,現在他死了還是只有我們兩個人,他的生跟死對我而言沒有任何差別,這樣的爸爸有什麽好懷念的?姐,你不覺得很悲哀嗎?”

說完,他邁出大步離開丁。

歆傑整夜沒回來,我等了他整夜,也為歆傑的悲哀而悲哀了一整夜。

※※※

隔天清晨,我無精打采地離開床鋪。

是個下雨天。

真想不去發DM,可是我還是去了。

我有什麽本錢可以偷懶?生活的現實豈容得下任何借口?下雨天又如何?一夜未眠又有什麽大不了的?

一整天,就像行屍走肉一般,除了精神不濟之外,心情也差到極點。昨晚和歆傑的對峙,讓我為生活打拼的心涼了一大半,我不知道我這麽辛苦究竟償不值得?更糟的是歆傑偏執的心态,實在令人擔心。

我一直在逃避現實,我以為拚命地賺錢供給歆傑基本的生活開銷、為他付學費,就算是滿足了他所有的需求,他就可以自己長大成一棵直挺挺的大樹,我忘了樹也需要修剪施肥,細心關照。

可是我自己不也是這樣長大的,縱使孤獨,但卻茁壯?

我究竟該怎麽做?

我還記得那年歆傑考高中,确定榜上無名之後,爸爸氣得說不出話來,而歆傑居然一副事不幹己的模樣,最後爸爸也沒轍,只得靠關系替他找了一個私立高中念念。

爸爸,你把無力承擔的責任丢給了我,你要我怎麽辦?

老板娘和大夥兒都覺得我不太對勁,紛紛詢問原因并且好心地安慰我。可惜他們不能夠體會我的難處,所以再多的安慰也只是隔靴搔癢罷了!

午餐時段過了,客人一個個埋單離開,只剩下少數喝下午茶的客人。

我溜到廚房後院,坐在門檻上發呆。

一會兒美莉靠了過來,停了半晌說:

“要不要聽我的故事?”

“美莉?”我訝異地轉過頭去,發現美莉正瞪着前面的水溝。

“我小時候,就被賣給了不能生育的養父母。剛開始他們對我還不錯,讓我上學、買新衣裳給我穿,沒想到過兩年我養母接二連三地生了三個兒子,于是他們開始覺得我是多餘的,而逐漸對我感到厭煩,後來幹脆讓我辍學在家幫忙家事,那個時候我連國中都沒畢業。我的養父不務正業而且嗜賭成性,養母算得上是個好女人,只是對丈夫過于百依百順、對兒子過于溺愛,在家裏完全沒有地位。我十七歲那年,我的養父在外而欠下大筆賭債無力償還,天天被賭場迫讨,隔壁的一個鄰居居然慫恿我養父把我賣入火坑替他還債,後來我才知道那個人根本就是開妓女戶的,打我的主意已經很久了。”

“你可以連夜逃走啊!”我替她緊張了起來。

美莉搖搖頭,苦笑着說:

“我從來沒有離開過家,不知道我能去哪裏。我跪在地上哭着求我養父,跪丁一整天,後來我養母也跟着求,我的養父才答應另外想辦法。”

“還好,你養父總算還有人性嘛!”我松了口氣。

沒想到這時,美莉卻掉下了眼淚。她哽咽地說:“那時我就像你一樣天真,以為真的沒事了。”

她用手遮住臉,壓抑着破碎的聲音說下去——

“那天夜裏,我養父的大兒子,也就是我平時稱為弟弟的人,進了我睡覺的地方……強暴了我。”

美莉再也壓抑不住,把臉埋在大腿上,低聲哭了起來。

“我的天!”

我不曉得該怎麽安慰她,只好拍着她的肩膀,默默地陪着她流眼淚。

過了許久,美莉平靜了下來,她用手臂擦掉淚水,繼續說下去:

“我身心都受了極大的傷害,萬念俱灰,也就随他們擺布了。我被帶到臺北來,每天要接十個左右的客人,如果不從就會受到鞭打。我不見天日地過了五年,沒有拿過一毛錢,但總算把我養父的賭債給還清了。”美莉臉上的淚水已經幹了,取而代之的是苦澀的表情。

“既然債已還清,我便選擇離開。但是人海茫茫,身無分文的我又能去哪裏?于是我在一個逃跑姐妹淘的介紹下,進入了另一個應召站。”

“美莉!你為什麽……”

“為什麽這麽不自愛,是嗎?”她露出憤世嫉俗的神情說:“你告訴我,一個被關了五年,什麽都不會、什麽人都不認識的妓女,她還能怎麽辦?除了重操舊業,憑最原始的本錢謀生之外,我還能怎麽辦?”

我啞口無言。美莉說的雖殘酷,卻是事實。

“所幸新應召站的阿姨看出我和那些愛慕虛榮的年輕女孩不同,她了解出賣靈肉并非我所自願,于是她鼓勵我勇敢跳出去,展開屬于自己的人生。我忍耐地繼續工作了一年,存夠了錢回到補核取得了國中文憑,又考上了高職夜校。現在我半工半讀,學得一技之長,我相信我可以開創我的未來。”

美莉臉上露出堅毅的神色,還有對美好未來的憧憬。

“美莉,我好佩服你。”我發自內心地說,并為自己的自憐自哀感到羞愧。

“歆予!”美莉執起我的手,誠摯地望着我說:“我并不怕你知道我的過去後會唾棄我,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情或憐憫,我說了這麽長的故事、掉了這麽多的眼淚,只是為了要告訴你一句話。”

“什麽話?”

“面對陽光,陰影只能在你背後!”

第 1 章

第 1 章

冷,從骨頭縫裏向外散發寒氣那樣的冷。再加上眩暈、反胃、肌肉疼痛……腦殼裏仿佛被大廚用炒菜勺來回翻攪,哪怕閉着眼睛也有無數色彩豔麗形狀詭異的立體形象不斷彎折扭轉伸長縮短。

“嘔……”

泛着潮味的木頭箱子猛然颠簸,牙關緊閉眼眶微青的少年張嘴向外哕了口食物殘渣。

小空間內充斥着酸臭腐敗的氣味,其中還夾雜了些許讓人難以理解的微甜。

接連又吐了幾次,已經不再起伏的胸口逐漸恢複正常,少年收回直挺挺伸出去的胳膊,用手支撐着腦袋用力揉按太陽穴:“嘔……”

“候選大人,您怎麽樣了。”

木板被人敲響,外面傳來又冷又硬不近人情的詢問,撐着腦袋思考人生的少年渾身一顫,緩緩睜開椰褐色的眼睛。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做什麽?我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

“候選大人?聽到請回話。”

外面的人又問了一遍,冰冷而公式化。為了不穿幫露餡,他強撐着發出沒比蚊子哼哼響亮到哪裏的回應:“嗯。”

眼前還有些幻覺未曾褪去,什麽叫TMD驚喜?沒來得及遠赴滇省體驗菌子大餐看跳舞小人,先在眼下這個完全搞不清狀況的環境裏預演了一遍“眼冒金星”。

知道車廂裏的人還活着外面便不再問詢,少年舒了口氣。外面那些人負不負責任喜歡不喜歡自己全都不重要,他更需要時間和空間弄明白眼下的處境。

身下搖搖晃晃散發黴味兒的木箱子,其實是架全封閉木質馬車車廂內的座椅,昨天他還為了工作專門查過這方面內容。這種全無減震可言,幾乎與“乘坐體驗”毫無關聯的東西直到十九世紀還是世界上最廣泛最常用的交通工具之一,某些豪富人家甚至會用貴金屬、玫瑰與寶石進行裝點,作為“身份的象征”四處炫耀。

右上角也就比臉大一點的通氣窗上嵌着塊透明度極高但甩滿水印子的玻璃,透過這塊玻璃,他看到挑挂在馬車一角用以區別身份的标識——荊棘與玫瑰組成的圓環。少年的視線向後發散了一下,随即整個人趴到通風窗旁緊盯着跟在馬車側後方的随員們。

暗淡的光線與虛虛實實的樹影說明一行人正身處某處密林之中,先不讨論那些陌生的物種……

就,正常人不可能在茂密的森林裏穿戴一身金屬盔甲背後還背着把幾乎與身高等同的重劍騎馬,對吧?正常人也不可能在這種潮濕陰冷的天氣裏單挂一件粗布長袍光腳扛着鏈枷,對吧?正常人更不會在這種需要用兩條腿丈量距離的旅程中硬穿着一塵不染的白色衣物行走,對吧?!

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衣物,忽略掉沾染的嘔吐物也是從上到下一片雪白,裏面除了件細麻內襯再無其他,就跟漂白了的伏地魔似的。

他趕緊舉起手往頭上摸摸,還好還好,頭發還在,鼻子也在。

“候選大人,您又想要做什麽?”

注意到車廂裏的人湊在通風口擡着胳膊鬼鬼祟祟形跡可疑,背着重劍的騎士縱馬上前:“縱容您自行返回瓦爾哈利亞斯學院是不可能的,還請遵循教宗大人的訓誡,服從光明之神的教誨,完成您在人間應盡的義務。”

這人整個被金屬盔甲包裹着,少年看不到他的臉,只能從聲音裏聽出壓抑不住的焦躁。

不是,你倒是先說說都有些啥義務啊?可別給我拉到深山老林裏随便嘎了。

“聖子候選大人?艾爾洛斯·梅爾大人?您有在聽嗎。”外面的人追加了一句,通風窗旁的少年立刻縮回車廂最裏面,再也沒有冒出來。背着鏈枷的苦修士頻頻皺眉搖頭,除了嘆息他們并沒有意見想要表達。騎士也不再說什麽,回到屬于他的位置上繼續拱衛這架寒酸破舊的馬車。

所以……名字叫做艾爾洛斯·梅爾,是嗎?

他縮回包裹着皮革又墊了紡織品的長凳,低頭看看攤開的手掌。這具身體大約十四1五歲上下,掌心皮膚蒼白且粗糙,指根處有勞作留下的繭子,不像養尊處優動辄仆從成雲的金貴小少爺,但外面卻又亦步亦趨跟着一衆“武裝”。聯系對話內容可以假設他正被人押送前往一個原身不想去的地方,并要在那裏做些原身不太想做的事。

車廂裏的氣味很糟糕,滿地都是噴濺狀的嘔吐物,就連白色外袍也未能幸免,星星點點跳動着挑動神經。

七手八腳脫掉沾染了半消化食物殘渣的白色外袍,他決定先把還不知道要繼續待多久的車廂清理一下,免得不慎把自己給熏死。外袍拿在手裏觸感很有趣,織成它的植物纖維粗糙,雖然經緯緊密厚實,但總體并不服帖,穿在身上更是粗糙得感人,猶如躺在雜草叢裏打滾,工藝比較貼近十七十八世紀手工勞作的科技水準。

別問他為什麽知道這些,無非“生活所迫”四個字罷了。

某些大城市夠上211、985院校的分數在他老家堪堪摸個垃圾二本的邊邊,為了不至于回去複讀只能咬牙報名分數線要求較低的外語專業。拼命攥了一大把各類證書熬到畢業才發現剛剛結束的學生時代只不過試水而已,所謂的“卷”從進入社會那一秒才正式開始。

小公司寧可花兩千塊雇個容貌嬌美身材玲珑的大專生,秘書助理保姆一把抓,外語技能行不行完全不重要,反正還有翻譯軟件頂上。大公司待遇确實較為公平合理些,但人家更願意選擇北上廣重點外語院校的畢業生,而不是退而求其次招個名不見經傳的普通院校流水線産品。至于教資和考公……四年前的巅峰時期尚且沒能卷過那些卷王,四年後的現在看看上千比一的報考比例也該知道別去浪費時間。

給合資企業的女老板打了三個月工後,他意識到自己不适合需要刷自己的卡頻頻為中年婦女墊付午餐錢的工作……于是索性辭職回家從網上選了些神奇的中介機構一家家試過去,選定業務和報酬分成都比較合理的幾個狼狽為奸沆瀣一氣,專門替那些身在國外又心無學業的留學生寫作業。

沒錯,替人寫作業,屬實是能從小學一直幹到大學畢業,甚至可以養家糊口的。

只要你熟悉國外各所大學對文獻綜述的格式要求,只要你有一臺正常運行的電腦,只要你能坐得住,這份工作的收入居然比不少洋行白領還高。

不能說完全合法,但也算不上違法犯罪。

上到企業所得稅的計算,下到新型藥品在臨床應用中的注意事項,無論是銀行流水,藝術欣賞,社會現象,還是坦克在兩次世界大戰中的演變與發展……只要顧客需要,這邊就一定能夠按照對方所提供的資料再加上各大電子圖書館鼎力相助準時提交作業。

按字收費,千字八百起,包修包改,包你拿到B+以上。

如果網速比較好且又掌握了翻牆秘技,還甚至可以替國外的同胞們包攬一整個學期的線上選修課分數。服務項目囊括點到、小組讨論作業、以及期末學科論文,時間跨度超過十二周以上平均單科每人收費五千軟妹幣,具體标準要看學校的名氣以及該課程的重要程度。

比起當地的白種人同行,這個價格這個效率絕對便宜實惠,童叟無欺。卷不過擁有優秀匹配機制的學神學霸們,還卷不死你們這些從小快樂到大的渣渣?

那些沒什麽用的冷熱知識便由此而來。

大約卷得太狠,眼皮一閉一睜就來到了這個人生地不熟,兩眼一抹黑的破馬車裏。

還得努力擦拭自己吐了一地的穢物。

什麽也別問,問了都是傷心事。

擦着擦着艾爾洛斯發現事情并沒有看起來那麽簡單。

一部分液體是他剛醒時吐的,還有一部分已經凍凝固的半消化食物顯然吐得在時間上更為靠前。這些早早就被排出胃袋的東西如今正躺在地板上呈現着不詳的灰黑色,濺射的形狀也瞧着不太正常。

馬車車廂內部空間談不上大,只容納了一個人的情況下倒也不能用“狹窄”去形容。艾爾洛斯在大片嘔吐物旁找到了一只打翻的木盤,木盤不遠的地方滾落着一小塊沒來得及吃完的幹面包,略顯粗糙的刀口處同樣出現了與嘔吐物類似的灰黑色。詭異的甜腥味兒藏在底下,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忽略。

emmmmm……

這是直接要上法制頻道的節奏。車廂外林林總總圍着二十幾號人,臉都沒認全,到底誰才是兇手……

嘶!頭皮好癢,會不會是要長腦子了?

“呼,好冷啊!”

濕冷的風吹得樹葉簌簌直響,馬車車廂單薄的木板顯然無法抵禦這種“魔法”攻擊。脫掉外袍清理嘔吐物的少年這會兒才恢複知覺,忍不住跟着風聲同步顫抖。

再這麽下去別說找到兇手,他很可能先一步被活活凍死。

“天快黑了,無論如何今天也趕不到耶倫蓋爾修道院,夜晚的森林比白天危險得多……”騎士與側後方的苦修士首領商量了幾句,踢踢馬肚跑到隊伍最前方橫過馬首擋住路:“原地紮營,把火升起來,分組警戒!”

嘎吱嘎吱搖搖晃晃的馬車立刻停下,躲在車廂裏差點被晃成爛柿子的少年毫無防備一頭撞在車門上,又順着彈開的車門結結實實滾到馬蹄子中間,徹底歇菜。

“候選大人!”

“梅爾大人!”

“……!”

圍了一圈人,要麽沒反應過來要麽沒想到真有人能暈車暈到昏死,眼睜睜看着只穿了內衫的少年摔落地面一動不動,然後像是炸了窩的工蜂一樣緊張起來:“随行牧師呢?快點看看,候選大人摔下馬車昏過去了!”

“放着我來,別亂碰,當心大人的骨頭!”

牧師拎着袍角和手杖從苦修士隊伍後面小跑到馬車旁,看着仰面躺在地上的單薄少年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摔死了?”

“別胡說!快去施救!”

騎士下了馬,礙事的盔甲讓他幫不上忙,只能留在原地努力維持秩序:“其他人按我剛才說的去辦,候選大人很快就會醒過來。”

雖然車不怎麽樣,好在教廷養的馬很聽話。牧師朝倒在車輪下面的少年揚揚手杖,微弱的暖黃色光圈亮了一下,兩個苦修士這才敢爬進車底把人拖出來:“煉金藥水在誰那兒?”

裝在玻璃小瓶裏的暗紅色液體被飛速送到最前面,牧師扔開手杖一手掰開少年的下颌,單手挑起蓋子一股腦灌進去。

“行了,燒點熱水,找個溫暖幹燥的地方放着讓候選大人好好休息一夜。”

聽見牧師如此宣布,衆人方才安心,收拾營地的效率也變得更高。

很快篝火和帳篷就準備好了,騎士放下他的重劍又卸下大部分用不上的盔甲,席地坐在暖融融的火邊守着小隊現在、也将是未來的核心。作為家族邊緣人,與父親財産無緣的私生子,進入教廷成為護教騎士已經是他最好的去處。母親能夠做的也只有努力讨好父親,想方設法将他塞進聖子候選的護衛隊伍裏當個小隊長以圖将來,其他再無可能。

想想這位候選大人一路上的所作所為,埃克特深深嘆了口氣:“唉……”

母親費盡心力為自己鋪設的這條路,恐怕是要落空了。

第 1 章 作品相關

書名:師父總以為我暗戀他

作者:陸風

文案:

羽夜夜穿入一本修仙書,為了活過一百年後的三界大戰,她拜入修仙界最強的青帝門下。修仙之餘,暗中替仙魔妖三界多情男女送禮給自家師父。

青帝,一百年後修仙界獲得三界大戰勝利的谪仙領袖,被無數人暗戀明戀的三界第一美男子。

他看着徒兒每日送來的奇珍異寶,繡花手絹……聽着徒兒迷戀自己的謠言。

青帝:“你暗戀我?”

羽夜夜:“我不是,我沒有。我這就下山給您尋一個徒婿。”

羽夜夜下山歷練,千難萬險,終于尋到意中人。

她指着那個護了她一路,教了她一路,被她撩了一路的十好青年風兮:“師父,就是他,我要嫁給他!”

青帝望着自己為了護徒使用的化身風兮:……

後來,皎如皓月,淩不可攀的青帝風兮當着萬千仙門的面,神情清冷:“是我暗戀夜夜,是我勾引夜夜,是我強迫她與我在一起!”

(我醋我自己·護徒狂魔仙界第一帝君)

【清冷師尊·溫柔上仙·假精分男主X喜歡就撩·愛就告白的率直女主 】

後期青帝不追妻,只搶妻:

“夜夜是本君未過門的妻,任何人休要肖想!”

內容标簽: 情有獨鐘 仙俠修真 甜文 爽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羽夜夜 ┃ 配角:青帝風兮 ┃ 其它:師徒戀

一句話簡介:我醋我自己·護徒狂魔仙界第一

立意:三人行,則必有我師。

第 5 章 噩耗

“參見……”看守的士兵們剛想給雨媚行禮,就被雨媚制止了,乖乖的站在崗位,看着雨媚和小紅兩人趴在禦書房房門偷聽着。

誰也不敢去阻止,這可是将軍之女,未來的皇後,皇上的掌上明珠,未來的皇後。只能任由她做這一切。

“怎麽回事?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情?将軍怎麽可能敗了?将軍怎麽會……”羽言大怒道,把手中的密函扔到一旁。

“大哥,是敵人太不擇手段了,竟然把自己國家幾百名兒童擋在戰場前面,不顧他們的死活。将軍想要的挽救他們,卻不料那些兒童當中有好幾十名都是訓了已久的,将軍…..”天昊也不想說下去了,自己也只是從信使耳中聽到了。

英勇無比的第五雷将軍,本來是勝券在握,無奈中了敵人的詭計,為了保全士兵,卻被五馬分屍。

“淩城國,朕絕對要将他們碎屍萬段,來為雷将軍報仇。”羽言眼神冰寒無比,讓人無比的畏懼。

自己答應過雨媚,等雷将軍凱旋而歸就讓他安度餘下來的晚年,可…..現在如何向雨媚交待?

“大哥,我們該如何向雨媚…….”天昊想到雨媚心就忍不住疼起來,雨媚豈能沉得住這般痛苦。

剩下的話雨媚完全聽不進去了。腦子裏一片空白,一下子蹲到在地,整個人都失了魂一般。

“小姐……小姐……你怎麽了?不要吓我啊。”小紅哭着搖晃着失魂的雨媚。

“雨媚?”

羽言和天昊急忙沖到門外,看着癱瘓在門邊的雨媚,兩人的心都仿佛在滴血,卻找不到任何語言來安慰雨媚。

“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這一切都不是真的,爹爹是不敗神話,怎麽可能命喪戰場呢?”雨媚邊說邊搖着頭。

“雨媚…..”天昊想說些什麽,卻發現自己什麽也說不出。

羽言一把抱起失魂的雨媚,向寝宮走去,接着對士兵道:“宣太醫。”

天昊扶起哭得不成樣子的小紅,接着兩人慢悠悠的向羽言的寝宮走去,現在大家的心情都一樣的糟糕,一樣的不安。

“不是這樣的對不對?羽,爹爹活的好好的是不是?他很快就會來接我回去對不對?”雨媚發瘋般的抓着羽言說道。

想要得到羽言的回答,想要讓自己安心,可雨媚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真是的那麽可怕,那麽恐懼。

“雨媚,不要這樣。不要逃避現實了,你還有我,還有天昊,我們都會陪在你身邊的,都會為你爹報仇的。”羽言緊緊的把雨媚擁在懷裏,心中是無比的後悔,為什麽自己當初不聽取雨媚的意見?為什麽自己不去阻止,明知道雨媚這麽的在意雷将軍,自己為什麽還要執意?

“不……爹爹不會死的,不會的。”雨媚掙脫羽言的懷抱,大吼着,淚水不停的留下來打濕被褥。

“雨媚!”

“小姐!”

天昊和小紅難過的看着失控的雨媚,将軍在她心中的地位,大家都知道。這比殺了雨媚還要讓她難過。

“雨媚,不要胡鬧下去了,你這樣你爹就能活過來嗎?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你是一個大人了,有些責任你必須要去承擔,有些事情你必須要去面對。”羽言大吼着。

看着難過不已的雨媚,羽言也無比的心疼,但是心疼不是借口,即使再心疼也要讓她認清現實,接受現實。

所有人都驚呆了,雨媚也是,這是羽言第一次在她面前大吼,在她面前發怒,雨媚卻敢不到一絲害怕,反而清醒了許多,明白了許多。

“好了,還有我們陪着你。等把你爹的事情安排好了,你就嫁過來,讓我來照顧你。”羽言輕聲說道。

“我要去攻打淩城國。”雨媚眼神冷冰冰的望着一旁的大門輕而有力的聲音在整個房間響動着。

“什麽?”衆人都異口同聲的說道,不可置信的看着床上嬌小的人兒。

雨媚堅定不移的說道:“我說我要去攻打淩城國,讓他們付出沉重的代價。”

“不行!”天昊想也沒想就說道,即使報仇也是自己去,雨媚一個弱女子去戰場?開什麽玩笑。

羽言沒有說話,看着雨媚那堅定不移的目光,心微微顫了一下,自己的女人真的如自己所想的那般麽?

“我有什麽能耐,你們最清楚不過。”雨媚閉着眼睛,淡淡說道。

現在已經爹爹沒了,而且死無全屍,這仇自己必須要報,這種暴君留在世上只是一種禍害。自己也算是為民除害了。

這不由讓羽言和天昊想到那些驚人絕妙的戰術,那些古靈精怪的東西給羽書國帶來無比的益處。

就連雷将軍身前也毫不掩飾的誇獎雨媚,雨媚的實力兩人也領教過,只是,她畢竟是個女人,也從來沒有上過戰場。

戰場上可不是過家家的地方,是非常危險,女人一向都只在家裏相夫教子哪有上戰場的道理。而且眼前這位佳人,是自己最最在乎的女人,又豈能舍得呢?

“朕不同意!”羽言果斷的說道,就連稱呼也變了,不是我而是朕。

雨媚停止了哭泣,擦幹了淚水直視着羽言道:“皇上,我從來沒有求過你什麽,這次我求你,讓我上戰場。我只跟在天昊後面,讓我為爹爹做最後能做的事情好不好?等報完仇我就回來嫁給你。”

羽言還沒有說話,雨媚就跪在羽言眼前,天昊震驚的看着這一幕。既然自己心愛的女人想這麽做,自己也沒有什麽話好說了。

“大哥,你就答應雨媚吧。”天昊淡淡說道,畢竟自己在,自己會用生命去保護她的。

“雨媚,做朕的皇後,讓朕替你報仇不好麽?”羽言眼神露出難過的表情,為什麽就不能讓自己來照顧她呢?

難道做自己的皇後就這麽的難麽?即使上戰場也不願意做自己的後,是不是因為雷将軍的事,開始記恨自己了?

“羽,我爹爹的屍體都找不回來,你就讓我嫁給你?我如何心安理得的嫁給你?我連爹爹都保護不了,如何母儀天下?如何掌管後宮?”雨媚含着淚說道,卻不讓眼淚流出來。

自己流的淚已經夠多了,爹爹常說,流淚是弱着常用的方式。自己不是弱着,流一次就夠了。自己要變得強大起來,要替爹爹報仇。

“好!朕就答應你,不給朕平安回來你看着辦。”羽言說完就揮袖而去。

雨媚跪在地上眼神空洞無比,現在的羽言竟然在自己面前稱呼朕了?呵呵…..是不是意味着兩人之間變了?

“雨媚,起來了。”天昊小心翼翼的把雨媚扶到床上,小心翼翼的為雨媚蓋好被子。

看着雨媚這般失魂落魄,天昊不禁道:“雨媚,你不能這樣,這般走路都成問題,如何上戰場為将軍報仇?”

一語驚醒夢中人,雨媚立刻回過神來,有點生機道:“對,天昊,我不會再這樣了,我會振作起來了。第五雷的女兒不會這麽的懦弱。”

“這樣才是我認識的雨媚。”天昊露出欣慰的笑容。

“天昊,你去吧淩城國的詳細地圖給我找來,我們好好的讨論讨論。”雨媚急忙對天昊說道。

現在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摸清敵人的地勢,掌握有利的地理位置。然後将他們一網打盡。

“今天就好好的休息一下吧,明天再開始如何?”天昊有點心疼的看着雨媚,剛才還哭的一塌糊塗,現在即使沒有哭,心裏也好不到哪裏去。

一直沉默的小紅這時候開口了:“小姐,你就好好的休息一會吧,我去給你煮幾個你愛吃的小菜。好好的休息,明天再開始吧。”

過了好久好久,雨媚這才微微的點了點頭,接着躺下把被子蓋過頭,不去理會任何人。

小紅和天昊相視一會兒,都默默地退了下去。

第 6 章

第6章

周鳴玉想也知道這是誰做的。

她幼時也有那麽一把海棠團扇,繡面是她六姐出嫁前給她繡的。她心中記挂六姐,便時常拿着那把扇子。

那時楊簡雕了只玉兔子扇墜給她,她十分喜歡,就挂在那把扇子上。

這樣的私密物件,原不是人人都認得,再兼之過了這麽多年,恐怕早就被人忘到腦後。

周鳴玉那日故意做了這麽把扇子帶去端王府,是想要試探原之瓊。

她回到上京,若想要翻出當年謝家舊案的記錄,光憑借攀上張夫人是不夠用的。一個大理寺少卿的夫人,還沒有那麽大的能力讓她看到記錄。

周鳴玉原想借張夫人的交際向上高攀,誰料上天助她,恰叫端王回京,把端王妃送到了她的面前。

原之瓊的喜好她尚算清楚,雖不知這些年變了多少,去試探一番,總不會有太大風險。

她料定端王妃不會留着這樣的玩意兒,若是随意賞了下人,那便是她白費力氣,只能再想辦法。

但順利的是,那扇子果真落到了原之瓊的手裏。

原之瓊那日上門來找她,她不知是個什麽意思,只得先謹慎說話。而原之瓊的變化也叫她微訝,此後更是不敢多進一步。

原之瓊到底有沒有瞧出那扇子的特別,周鳴玉此時并沒有把握。

因為她未想過楊簡會看見那把扇子。

她自回到京城以後,常暗中打聽楊家消息。當年楊家與謝家世代姻親,兩姓交好,卻突然将謝家通敵賣國的證據面呈皇帝。謝家滿門抄斬,楊家卻是步步高升,年輕一代的兒郎們,如今幾乎個個身居高位。

龍爪司的名聲不大好,蓋因常替皇帝暗中執行任務,留下些不夠光明磊落的罵名。可身為正三品指揮使的楊簡,卻是年輕一代中官位最高者。

他如今的身份,早成皇帝鷹犬,為免皇帝忌憚猜疑,便是楊家都不常回。那日前去端王府與從前同窗相聚,是周鳴玉沒想過的事。

周鳴玉不知道那日端王府裏發生了什麽。

所以無從判斷,楊簡懷疑到她的頭上來,究竟是不是原之瓊故意為之。

楊簡和原之瓊不一樣。原之瓊是個空有富貴的郡主,楊簡卻是掌人生死的權臣。如今楊簡來查她身份,雖是有所疏漏叫她發現,但她也沒半點法子對抗。

周鳴玉擰着眉換了衣裳,一邊思索接下來怎麽辦,一邊往外走去。

才出門走過轉角,便見樓梯之上,姚娘子領着個年輕姑娘上來。

那女子瞧着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黑發雪膚,漣漣一雙眉眼,着一身玉紅色的衫子,明豔不可方物。

周鳴玉愣了下,立刻笑起來,屈膝行了個禮:“祝當家。”

來人正是繁記的二當家祝含之,當日在南方,便是她将周鳴玉帶了回來。

周鳴玉确實十分驚喜:“祝當家不是出去談生意了嗎?怎麽這時候回來了?”

祝含之瞧見她,唇角一彎,笑意十分美麗。

“我正要上來找你,同你說呢。”

三人進了雅間,相對而坐,祝含之這才對周鳴玉道:“我近日不曾過來,耳邊倒是沒少聽你們的消息。如今不少官眷都知道雲裳坊有個了不起的繡娘,還有些命婦到大當家那邊打聽呢。”

姚娘子笑道:“可不是嗎?如今往咱們店裏遞的單子都多了不少。咱們哪有力氣全接?都是擱着往後排的。”

祝含之聞言臉色淡了淡,道:“雲裳坊是繁記的鋪子,那些官眷來定,無非是借皇商的名聲給自己添光。你們也未必需要全都理會,只做好面子放着就好,不怕她們惱怒催促。沒得來者不拒,倒降了自己的身份。”

姚娘子颔首道:“是如此做的,祝當家放心。”

祝含之這才道:“我今日來,是與你二人說件好事。宮中過些時候準備去上苑春狩,我與大當家都收到了帖子。我想帶你二人一起,來問問你們的意思。”

周鳴玉擡首不動聲色地瞧了一眼祝含之,祝含之正垂首喝茶,沒看她們。

她手指輕輕摩挲衣袖,揣摩着要如何說,便聽姚娘子先開了口。

“我是個笨人,打理店鋪還成,真去了那地方,圍着一圈皇親國戚,萬一說錯了話、做錯了事,反倒不好。再者說,這邊店裏沒人照管也不成。”

她撫上周鳴玉手臂:“不如叫鳴玉去罷?”

此言正中周鳴玉所想。

祝含之道了句也好,與周鳴玉道:“你去瞧瞧也好,跟在我身邊,不必應付誰。”

周鳴玉這才颔首道:“那我便跟着祝當家去見見世面。”

三個人莞爾笑起,祝含之給她留了塊繁記的玉牌,提醒她到時候來找她,一同前往上苑。

雲裳坊點名要周鳴玉親手來做的單子不少,全按照祝含之的吩咐,擱置暫緩了。

周鳴玉和姚娘子商量着,把幾個緊要的官眷挑揀出來,優先做了她們的單子,日子一晃眼,就到了要出發去上苑的日子。

臨行前周鳴玉特地把繡文叫過來:“我不在這些時候,你每日來,給我窗臺上的花澆澆水。若有東西落了灰的,也替我擦擦。等回來我好好謝你。”

繡文促狹笑道:“姐姐怎麽謝我?”

周鳴玉思考了一下,問:“你想怎麽謝?我瞧見他們打了野豬,去膳房給你偷豬耳朵吃好不好?”

兩個人笑成一團,繡文道:“姐姐放心去罷,這都是小事,我會記得的。”

周鳴玉應了一聲。

這些日子她日日警醒。原本擔憂楊簡會找她的麻煩,不知是不是因為祝含之回京的緣故,這些日子十分安靜。

繁記得皇室看重,祝含之背靠太子,是她如今所能依仗的最大靠山。

祝含之人在上京,她确實會安全幾分。只是不知,她這一去,會不會又有人來。

繡文瞧着跳脫,人卻細心,每日來房間中打掃,若是有什麽不妥,必然會發現。

前往上苑的隊伍一早便要出發,周鳴玉天不亮便帶着行李去見祝含之。

來接繁記二位當家的馬車是宮裏派的,寬敞又舒适。二位當家一人一輛,半分也不擁擠。

周鳴玉見過大當家,與祝含之上了後面那輛。

一趟隊伍浩浩蕩蕩,出京這一趟,人馬上萬不止,亂中有序。祝含之坐在馬車裏,時不時便有內官或是将領前來,叩門問候祝含之。

繁記雖是幾年前才成了皇商,卻極得皇室看重,宮中的吃穿用度,凡眼所見,凡手所觸,未嘗沒有繁記所出。繁記這二位女當家因此極得上恩,雖為百姓商賈,攀附者也絡繹不絕。

周鳴玉先前只是有所耳聞,如今見了,才知所言不虛。

繁記的馬車跟在後頭,周鳴玉坐着陪祝含之閑聊,一直等到巳初,馬車才漸漸動了起來。

這一走,來問候祝含之的人才少了,她呼了口氣,軟軟倚在靠枕上。

“瞧着累不累?”

周鳴玉笑道:“祝當家玲珑心思,我瞧着應付自如。”

祝含之嘁了一聲,道:“你往後行事小心些,再往上走一走,也有要日日應付人的一天。”

她這話是要提拔周鳴玉。

周鳴玉本就有此意,便道:“多謝祝當家關照。”

祝含之笑起來,一張漂亮的面孔,狐貍般的狡猾。

她道:“我不是白關照你的。”

周鳴玉擡眼望她,等她下文。

祝含之的笑意沒變,秋波潋滟的一雙眼卻忽而冷了下來,連音色也變得寂寂:“你怎麽得罪楊簡了?”

周鳴玉側首看向車外,祝含之道:“他們聽不見。”

周鳴玉聞言再沒有猶豫,立刻果斷道:“前些日子我去端王府上,端王妃問我要去了一把團扇,這團扇之後給了郡主。郡主之後來找過我,說此人将這扇子拿去了。我為此留了心,發現房間也被人翻過。至于是為什麽,我也不知。”

謝家的事決不能說,但祝含之是她此刻唯一的倚仗。此事是她不妥在先,若是楊簡不問緣由直接向她下手,唯一能救她的就是祝含之。

祝含之瞧了她一眼,默了半晌,問:“沒了?”

周鳴玉垂首道:“沒了。”

她看不見祝含之的臉色,但聽見她冷笑了一聲。

可随即,祝含之便收斂了迫人的氣勢,自袖中取出一個信封交給周鳴玉。

周鳴玉接過。

祝含之道:“裏面的東西,從日期到地點,從人物到事由,你務必一字不落地背清楚。自此往後,這些就是你的過去,就是刀抵在你脖子上問,也是如此。”

周鳴玉心中大驚,手一顫,倏然擡首望向祝含之。

祝含之偏偏頭,笑道:“你該不會覺得,我平白帶走一個人,半分不會細查罷?”

周鳴玉想着謝家那些過去,心底飛快運轉。

祝含之看穿了她似的,又道:“你放心,我當日不說,以後也不會說。楊簡派人去查你,也只能查到你手裏那些東西。你只要背清楚了,什麽事都不會有。”

周鳴玉看着手裏那些僞造的經歷,上面徹底抹去了她曾作為罪臣家奴充作官奴的過去。

她不會和謝家扯上半分關系。

周鳴玉望向祝含之:“祝當家想要什麽?”

祝含之十分輕松地聳聳肩:“還沒到時候。等我需要,我會和你說的。”

她自馬車裏翻出一個棋盤推到中間,漂亮的眼睛笑意盈盈:“現在,陪我下會兒棋罷?”

祝含之笑起來,實在美麗得叫人無法拒絕。

周鳴玉猶豫着接過棋子。

馬車浩蕩行了小半日,終于到了上苑,慢慢分流,帶領衆人前往各自居所。

周鳴玉一見車停,立刻從車上跳了下來,飛快道:“祝當家,我先去房間內幫您布置。”

然後轉過頭麻溜跑了個飛快。

她心裏一陣後怕。

祝含之是哪裏來的臭棋簍子?又菜又愛玩!

她寧願被楊簡綁去上刑都再也不要和祝含之下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