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 上
除夕宮宴 上
自打入宮以來, 除了每月應有的份例及逢年過節的賞賜,主子便再未有進賬, 她又不是個能耐得苦的,樣樣皆使了銀子去換來。
可這宮中自然不比外面,哪一樣不是貴出許多,近些日子夫人又不曾進宮,她們手中自然就緊了些。
靳充華聞言,目光不自覺地掃到地上那件顏色老成、樣式普通的宮裝上,皺眉道:“趕緊給府中遞個消息, 叫母親早些進宮來。”
這馬上就是除夕宮宴了,沒有幾件鮮亮的衣裳,豈不是巴巴地叫人笑話?
翌日望舒殿
謝若暻将将起身, 以檀便笑着送來一個匣子,口中道:“如今郎君真是有心了, 知曉娘娘有了身孕在身,這不, 趕緊差人送了東西進來, 娘娘可要瞧瞧?”
在這望舒殿中, 能稱作郎君的,向來便只謝琰一人。
因此,謝若暻了然接過匣子, 其中赫然放着一雙通體玉白溫潤的筷子, 下壓着一封信箋。
以檀打眼一看, 便笑着贊道:“喲, 這瞧着是雙辟毒筷呢, 郎君倒真是廢了心思的,不枉娘娘您如此疼他。”
謝若暻擡眸輕輕撇她一眼, 打趣道:“你倒是會為她說話。”
說話間,丹婳捧了早膳過來,見狀也笑道:“娘娘如今最要緊的便是吃食上的妥帖,這辟毒筷瞧着正是合用。”
謝若暻一笑,也不反駁,纖手一伸便将那封信箋拿了過來,展開一看,便見幾個行雲流水、淡如薄霧的字跡。
“家中無恙,勿要擔心,望貴妃一切皆安——琰”
謝若暻眸色一閃,随即不着痕跡将信箋折好,起身緩緩走至尚未燃盡的燭臺前,輕輕将信箋燒盡。
“這是怎麽了?”丹素蹙眉,郎君寫的家書而已,娘娘何苦燒了去。
“這宮中,還是小心點為好。”謝若暻瞧着火舌将信箋吞噬殆盡,才緩緩舒展開眉頭,輕聲笑道:“想來煙娘也無事了,倒是能過個好年。”
說完,扭頭看了看院中白雪覆滿枝頭的景象,只覺得一片清新。
另一邊的京城謝宅
“如何?可都送去宮中了?”清瘦少年坐在案幾後,面上卻是一派老沉。
“回家主,已送去了,說的是家主賀娘娘有孕之喜。”明光拱手,恭敬單膝跪地。
謝琰點點頭,聲音蒼勁卻仍透着股少年氣:“不錯,你下去吧。”
說罷,看着明光的背影,才想起昨夜情形。
昨夜,謝琰一人端坐書房之中,悉心分析朝內局勢及可用之人,忽然,外間一黑影閃過,謝琰微微眯了眯眸子,便起身開門。
果然,一枚黑影登時出現在謝琰面前,還不待他手中氣勁打出,便聽黑衣人道:“屬下流雲,見過謝家主。”
“流雲?”謝琰眸色一邊,連忙上前将他扶起,緊聲道:“可是子玉阿兄叫你回來的?想必是有關扶南?”
聲音之急切任人皆聽得出來。
流雲連忙拱手道:“謝家主莫急,郎君說了,請您一切放心。”
謝琰這才放緩了神色,上前兩步将房門關好,才輕聲道:“如今形式如何?可有什麽需要相助的地方?”
流雲擡手取出一個匣子,遞給謝琰道:“扶南內亂已平,郎君在助謝二娘子進行最後收尾之事,還請謝家主莫要擔心。”
謝琰接過匣子道:“這是何物?”
“聽聞貴妃娘娘有孕,郎君特意尋來這玉犀辟毒筷,還請謝家主以謝氏名義呈上。”流雲低頭。
謝琰目光落至匣子上,微微頓了頓才嘆道:“如今這個時機,此為只怕對子玉阿兄和阿姊都不好。”
若是事情敗露,就連謝氏都要受牽連。
流雲眸中星光閃爍:“還請謝家主代為轉交,郎君謹慎,并不會有出格舉動,若是謝家主不信,盡可打開查驗。”
謝琰心中一嘆,便搖頭道:“我信阿兄。”
思緒回籠,謝琰看着紙張上的墨跡,微微一嘆,又埋頭提筆。
宮內臨華宮
紅纓領着一排垂首低眉的婆子進了前殿,朝錦妃請安道:“娘娘,這些皆是府中準備好的生産婆子,家底皆是清白,娘娘可要瞧瞧?”
自打和充華這一胎接連出事,謝若暻便刻意叮囑了錦妃,最好是從盛府備幾個家世清白的婆子,才堪放心。
錦妃倒是沒什麽意見,側首對一側的和充華道:“你可要瞧瞧?”
自打臨近生産日期,錦妃便将和充華接來了正殿照顧着,也算是放心不少。
“妾一切聽憑娘娘吩咐。”和充華低頭一笑,她不是那些個拎不清的人,在這宮中,若是錦妃都護不住她,那她自己更是無用。
聽見她這麽說,錦妃才點點頭,讓那些婆子都下去候着。見狀,紅纓又有些猶豫地湊在錦妃耳邊嘀咕幾句。
瞧着錦妃面色不虞,和充華扶着玉衾的手,緩緩站起身笑道:“妾這身子,如今多坐一會兒便覺疲乏的緊,娘娘不必擔心,妾就在臨華宮內走走。”
“既然如此,你便去吧,玉衾,小心伺候着你主子。”錦妃淡淡吩咐了一通,才放和充華離開。
待與紅纓步至內室,錦妃才蹙t眉道:“阿父讓你帶了何話?”
紅纓自幼跟在錦妃身邊,向來是最了解她性子不過的,聞言便變了臉色,小心道:“大人問,若是和充華這一胎為男,娘娘是否還甘居貴妃之下?”
聞言,錦妃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怒氣:“阿父這話是何意,難不成他還想與貴妃去掙?也不好好掂量掂量自己。”
旁人不知,她卻是知曉的,盛家不過區區文臣,若是以為有了皇子便能染指那個位置,分明便是癡心妄想!
貴妃的心思她明白幾分,謝家外有扶南相助,內有謝琰在朝為官,且不說以往的世家派系牽連甚廣,就算是尚在汝南手握兵權的王玠,都是貴妃的人。
盛家憑借什麽東西去與貴妃争?是她這個空有名頭的錦妃?還是尚未落地的皇嗣?
見錦妃氣怒,紅纓忍不住上前勸道:“大人也是一時想岔了,娘娘莫氣。”
錦妃面上一冷,凝聲道:“本宮書信一封,你親自交到祖父手中,他會明白怎麽做。牢牢站在貴妃這邊,對盛家,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是。”紅纓小心應了。
轉眼便到了除夕,宮內早早便挂上了各色燈籠,又在康華殿左右兩邊豎下恢弘大氣的龍紋大燈,以備晚上的宮宴。
望舒殿
以檀指揮着小宮女們将剪好的窗花一點點貼在床上,面上一派喜慶。衆人今日都穿的是提前做好的新衣,有些個銀錢的,便是連頭上的絹花都換了嶄新的。
“娘娘,您今日不妨穿着鳳尾紗的宮裝,再配上這雪狼皮的披風可好?”丹素拿着衣裳在謝若暻身上比劃。
謝若暻眼神一瞥,掃過眼前另外幾個托盤,便點了點頭道:“就這樣吧。”
她如今既是貴妃,便是張揚幾分也無礙,省的那些不長眼的小人也敢來她面前晃。
選好衣裳,又是一排宮女捧了頭面首飾過來,丹素微微一掃,便停在一副鎏金紅寶石頭面上,笑道:“這五尾正鳳釵,與娘娘今日的衣裳倒是頗為相稱。”
謝若暻扭頭一看,便見那鳳首垂下的火紅滴珠正是嬌豔欲滴,見狀也一笑道:“那就這樣吧。”
待收拾更衣後,便已過了午時,想來皇親國戚及王公大臣們應當都進宮了,謝若暻這才側首對丹婳道:“和充華應是要生産了,錦妃哪兒不知人手夠不夠,你帶着本宮的令牌去瞧着吧。”
今日宮宴,要緊的人手都去了康華殿,若是臨華宮沒個得力的照看也不行。
丹婳一聽,連忙笑吟吟地應了,又叮囑丹素和以檀,萬萬不可讓貴妃受了涼,這才轉身去了臨華宮。
因着是除夕宮宴這樣大的場合,謝若暻難得用了整套的貴妃儀仗,以檀丹婳也打扮俏麗地走在華辇旁,好一副聲勢浩大。
這一幕自然就落在了旁人眼中。
“你瞧見了?那便是貴妃的威勢。”晏容華不緊不慢地扶着松枝的手,一步一步踏在宮道上。
像她這般品級的妃嫔,便是連辇都沒得做。
“娘娘息怒。”松枝低頭道。
“息怒?有什麽好息怒的,本就是各憑本事的事,只希望本主也有那一天。”晏容華有些感嘆。
只是旁人如何想,謝若暻卻是不知,她這廂剛到康華殿,便在自己位置上落了座。
剛坐下沒多久,便有一身着诰命服飾的女子上前請安:“給貴妃娘娘請安。”
謝若暻訝然:“靳郡主?”
來人正是如今的寧安侯夫人——靳玉清。
靳玉清盈盈上前行禮,恭敬含笑道:“尚未恭賀娘娘有孕之喜,一點薄禮,還望娘娘莫棄。”
說着,自她身後走出一婢女,将捧着的托盤呈上。
謝若暻也未去看其中放着何物,微微一偏首,以檀便會意上前接過,小心收好了。
“多日不見,靳郡主別來無恙?”謝若暻一笑,托着靳玉清的手将她扶起。
“托娘娘的福,一切安好。”靳玉清含笑,與謝若暻交換了個神色。
謝若暻明白,她今日便是為着宣平侯府一事來些自己,剛思及此,便又聽靳玉清道:“早就聽聞謝氏書院清明,妾有個不成器的幼弟,還想求一求娘娘,将其送去謝氏書院讀書,娘娘您看…?”
“這有何難?”謝若暻一笑,心中知曉靳玉清這是在向自己投誠,不由得多問了一句:“怎得不見時小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