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 貴妃有孕

貴妃有孕

孟璋點頭, 随後擡腳離開,扶南驿站的驿使進宮, 想必不是小事,他猶豫再三,還是未曾告訴謝若暻。

乾盛殿

孟璋高坐龍椅之上,捏着驿使遞上來的信箋,草草看完,随即皺起眉頭道:“如此危急,扶南王是如何将消息遞出來的?”

那驿使頂着孟璋一寸寸審視的目光回到:“啓禀聖上, 這是千百條扶南将士的鮮血送出來的,還請聖上立即派兵援救。”

孟璋眯了眯眸子:“你既然說,扶南王與王後被困深宮, 便是朕派兵,難道大祭司便會完好無損将他們放出來麽?如何确定大祭司不會殊死一搏?”

這樣的問題, 那驿使自然是答不上,只會拼了命的磕頭道:“聖上!還請聖上救救王!”突然, 他腦中靈光一現, 仿佛抓住救民稻草般道:“若是王後有事, 貴妃娘娘定會傷心啊聖上!”

“你倒是知道的不少。”孟t璋哂笑,随即揮揮手道:“行了,下去吧。”

那驿使還想再求, 卻被兩側的侍衛拖了下去。

殿內, 孟璋獨坐龍椅之上, 一言不發, 宮人們也不敢發出聲音, 滿殿寂靜。

良久,孟璋輕輕曲起手指輕叩禦案, 側首道:“傳左相,右相,內閣、戶部尚書、兵部尚書…進殿。”

“是。”張德保頭皮一緊,連忙出去安排人傳信。

約莫半個時辰,諸位大臣便齊聚乾盛殿,而另一側的望舒殿也收到了消息。

請安之後,諸大臣皆是面面相觑,雖說聖上平日裏也有召見大臣的習慣,可是今日這般情形的,還是少有。

孟璋随手将方才的信箋遞給張德保,随口道:“都看看吧,朕想聽聽你們的想法。”

左相首先接過信箋,看完臉上浮現大驚之色,随後将信箋遞給右相。不過片刻,衆人便都将信箋看完,由張德保奉回禦案。

斟酌片刻,左相首先開口道:“聖上,臣以為此事不妥。”

孟璋側眸,視線停留在左相身上,示意他繼續說。

左相繼續道:“如今扶南內亂,王室狀況本就不好,若是我們貿然出兵,損傷的可就是咱們大靖的将士。臣以為,不若放任不管,任其自生自滅的好。”

他剛一說完,威遠侯便站出來道:“臣附議,像扶南這種彈丸小國,怎配損失咱們得将士,照臣看來,倒不如待他們鬥的兩敗俱傷之時,咱們再趁虛而入,一舉拿下扶南。”

此話說完,不少人臉上露出贊同之意。

盛閣老卻是不同意道:“咱們大靖泱泱大國,豈可行如此鼠輩之事!更何況,扶南向咱們稱臣已久,切年年上貢,咱們身為宗主國,若是藩屬國遇難卻不管,往後誰還肯信服咱們?”

威遠侯本就厭惡貴妃,這下貴妃的妹子遭殃,他高興還來不及,怎肯舍出人去救,因此,對着盛閣老毫不客氣道:“難不成,以盛閣老的意思,便是要以咱們大靖男兒的性命,去換那虛無缥缈的名聲嗎?”

聞言,戶部尚書皺眉道:“威遠侯此話差異,咱們泱泱大國,便是在一場場戰事中立住腳,若叫世人知曉,咱們為了自保連藩屬國都不敢救,只怕來日西夷、北狄、東瀛都敢大舉進犯了!”

“呵——”兵部尚書一聲冷笑:“江大人,兵部的事情,只怕你所知甚淺。”

“你!”戶部尚書氣急:“鄭大人未免有失偏頗。”

“夠了!”孟璋緩緩敲了敲扶手,目光在堂下掃視一圈,不辨喜怒道:“朕是讓你們來議事的,不是叫你們來吵架的。”

戶部尚書與兵部尚書皆是低頭,讷讷不敢言。

鎮遠将軍連忙出列,拱手道:“聖上,若是咱們此次放任不管,宗主國威嚴何存?日後還有那個藩屬國會信任咱們?”

大靖将士的命是珍貴,可若是沒有樹立起大靖的,來日何來藩屬國上貢?

孟璋敲了敲扶手:“行了,你們說的,朕都聽見了。”

說完,目光頓在戶部尚書身上:“如今國庫可還充盈?”

戶部尚書連忙拱手回道:“啓禀聖上,若是以扶南這樣的戰事所費銀兩來衡量,便是打個上百場都不在話下。”

大靖本就是在馬背上打的天下,一路打過來也斂了不少財物,加上永嘉帝與孟璋不斷減免田稅,百姓得以休養生息,土地也越開墾越多,反倒是令國庫愈發充盈。

孟璋點點頭:“一個扶南而已,不必傷筋動骨,傳令汝南節度使,令他派人出征,助扶南王室平定內亂,所需軍備便由戶部撥糧。”

“是!”戶部尚書恭敬回道。

安排好扶南一事後,孟璋便揉了揉額角,揮手道:“行了,都退下吧。”

剛出乾盛殿,威遠侯便有些憋不住氣對左相道:“聖上分明是偏心貴妃!那扶南區區一個彈丸之地,有何…”

“侯爺慎言!”左相厲聲看他一眼,随即意有所指地瞥向身後的乾盛殿。

聖上耳聰目明,這乾盛殿前,竟然就敢妄議貴妃,只怕是自己的爵位坐的太穩了。

果然,乾盛殿中,孟璋聞言便沉了臉色,朝張德保道:“前些日子,威遠侯還上了折子請立世子?”

“是,聖上。”張德保恭敬道:“那批折子您已經批閱了,應是下午便要送出去。”

“找出來。”孟璋吩咐道。

不過須臾,便又将那折子拿了回來,在朱筆禦批的“允”字前輕輕一勾,加了個“不”字。

“行了,一道送出去吧。”孟璋将折子淡淡遞給張德保,有些人安穩的久了,便不知道自己的位置是如何來的。

又靜靜默了半晌,孟璋才起身,對張德保道:“走吧,去看看貴妃。”

張德保垂眸,聖上可是難得稱貴妃為“貴妃”,只怕現下心有糾結。

他猜的不錯,孟璋此時心中卻是糾結,若是将此事告知貴妃,只怕她情急之下傷了身子,可若是不說,終歸是紙包不住火,若是從謝琰哪兒得知,許是又要生他的氣了。

至望舒殿,孟璋在殿外立了片刻,才輕輕擡步。

謝若暻此時正懶懶倚靠在桌邊,捧了本古籍瞧得津津有味,聽聞外間的請安聲,悠然将書冊放下,歪了歪頭道:“聖上來了?”

往日裏,孟璋最愛她這一派閑适的樣子,可此時他卻有些近鄉情怯,不知如何與她說扶南之事。

“這是怎麽了?聖上有心事?”謝若暻伸出手勾了勾孟璋的掌心,故作嬌柔道:“聖上有何不順心的,不妨說給妾聽聽?”

孟璋瞧着她一派潋滟的眸子,忍不住心下一軟,斟酌了語氣道:“朕與你說一事,你可萬萬不要急。”

謝若暻一怔,随後臉上挂上憂色:“這是怎麽了?可是…可是歲歲?”

說完又狀似疑惑道:“不對啊,歲歲一直在妾宮中,不曾有事。”

孟璋一嘆,先是将她攬入懷中,才幽幽道:“是煙娘。”

“煙娘!”謝若暻瞳孔一縮,随即焦急地抓住孟璋的袖子,張口道:“煙娘怎麽了?聖上可別吓妾。”

早便料定了會有如此情形,孟璋只得輕聲安撫她:“不過是大祭司以下犯上,你不必擔心,朕早已派人前去汝南傳信,令王玠馳援扶南。”

謝若暻軟軟倒在孟璋懷中,面色泛白道:“多久能有消息,妾就這麽一個妹妹,可經不起她出事。”

說着,兩行清淚便順着潔白的面龐滑下。她向來是優雅清貴的樣子,孟璋何時見過她如此嬌弱,忍不住便憐愛道:“你放心,朕定不會叫煙娘出事。”

“聖上,妾求您,一定要快!”謝若暻夾雜着一絲哭泣的顫音。

“好,朕答應你。”孟璋握着謝若暻的手道,随後召來張德保吩咐道:“傳令汝南,告訴王玠,一切扶南事宜,皆可先斬後奏。”

“如何?可放心了?”孟璋溫聲道。

“妾謝聖上。”謝若暻柔聲道,臉上終于挂上了一抹笑意。

說完,又突然提及另一事,關切道:“妾記得,和容華應是三月有孕的,如今已是八個月了吧,聖上當去瞧瞧她,說來,她這一胎也是不容易。”

孟璋瞧着她的小臉,眯了眯眸子道:“你讓朕去看別的女人?”

謝若暻一笑,語氣中帶着些揶揄道:“怎麽妾還未生氣,聖上倒是先氣起來了,妾讓您看的,是未來的皇嗣,可不是和容華。”

“行了,知道你心善,不若與朕一同去。”孟璋伸出手捏了捏謝若暻的鼻尖。

謝若暻也不推拒,施施然便站起身,可驟然眼前一黑,整個人倒了下去,閉目前只來得及聽見一句:“昭昭…”

再睜眼時,便是望舒殿內室中鳳穿牡丹的帳頂,突然的白光晃得刺眼,謝若暻微微眯了眯眸子才瞧見床前的人,輕聲道:“這是怎麽了?”

衆人臉上皆是欣慰之色,聞嬷嬷更是眼含熱淚,謝若暻幽幽看向孟璋,投去疑問的目光。

孟璋臉上是壓抑不住的欣喜之意,那樣子頗有幾分毛頭小子的樣子:“昭昭,朕又要做父親了!”

謝若暻一怔,雙手微微撫上小腹,這裏…又有了一個生命?她緩緩将目光投向不遠處的太醫。

那太醫正是賀言致,見狀連忙上前拱手道:“娘娘已有一個月的身孕,之前是在大起大落之下才會暈倒,所幸聖上接的及時,并未動了胎氣,臣會開幾副安胎的方子,t娘娘照着用便是。”

“有勞太醫。”謝若暻點點頭。

一個月…那豈不是,她剛停了養生湯那段時日懷上的?

第 111 章 扶南內亂

扶南內亂

孟璋眸色驟然陰沉下來, 指腹慢慢摩挲着玉扳指,無甚感情地吩咐道:“卓華, 朕記得是卓禦史的三郎?”

“聖上好記性。”張德保垂首,繼續道:“卓禦史僅這一個嫡子,向來便看的如眼珠子般,便是大郎二郎都不放在眼裏。”

只可惜,這三郎卻是個蠢的,張德保心下暗嘆。

孟璋微微朝前伏身,提起禦案上的筆, 沉聲道:“去翰林院傳個消息,叫卓華好好靜靜心,那卓家大郎是個可用的, 朕記得,卓靖在六品的位置上待得已經夠久了吧。”

張德保一聽, 随即會意道:“卓靖在廣陵郡幹的不錯,就連廣陵知府都上了折子為他表功。”

“既如此。”孟璋将手中奏折合上, 垂眸道:“便升他為正五品廣陵知州罷。”

“是。”張德保連忙弓身應了。

這邊旨意尚未傳至卓家, 那廂望舒殿也是一片冷凝氣氛。

謝若暻低垂着眼, 眸光落在柳拂風的頭頂,面上一派冷色:“拂風,這麽些年, 我以為我們尚且算得上交心。”

柳拂風柳眉一凝, 瞬間擡眸道:“娘娘…奴婢…奴婢真的只是思念家人。”

“是麽?”謝若暻眸光中不帶半點溫度:“本宮尚且記得, 你說扶南是個傷心地, 便是此生都不願回去, 如今怎得思念起來了?”

“何況,你如今要以什麽身份回到扶南王室?”

柳拂風面上血色瞬間消退, 嘴唇嗫嚅道:“…一介醫女…”

說完,又擡起頭,目露堅定道:“娘娘,不必擔心,短則半年,奴婢便能回來。”

“半年?”謝若暻沉吟道,一雙眸子有些銳利地看向柳拂風:“你還不肯說實話麽?”

柳拂風向來跟在歲歲身邊,寸步不離,若非要事,定不會遠行如此之久,而扶南…涉及到謝若煙,由不得她不謹慎。

“拂風,娘娘是什麽人你還不知道麽?”丹婳上前勸道:“若真是遇見急事了,你說出來,咱們一起想辦法。”

站在一旁的以檀也瞧出些門道來,忍不住冷了臉色道:“難道你要真的出事了,才開始後悔麽?”

柳拂風t環顧幾人,衆人無一例外,面上皆是擔憂之色,忍不住便想将事情和盤托出,可又想起來那信箋中的內容,硬是将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謝若暻眸光似攜霜帶雪,輕嘆道:“我與煙娘同氣連枝,你便是為了她好,也該将這事告于我,你要知道,這世間總是紙包不住火,沒有永不被人知曉的消息,可是…卻有太多慢了一步便天人永隔的事,你要讓煙娘也受了這一遭麽?”

柳拂風觸及謝若暻沉沉目光,終是閉了閉眼,顫聲道:“扶南…扶南內亂了。”

“什麽?”謝若暻驚疑出聲,險些沒坐穩癱軟下去,連忙站起身走至柳拂風面前,握着她的手道:“煙娘如今可還安好?”

“尚且安好。”柳拂風眸中淚水漣漣,面容泛白:“大祭司迩澹,帶着部分王室成員及大臣,圍困宮殿,試圖逼迫阿兄退位,幸得謝将軍武藝無雙,這才僵持住。”

“你們的王室禁衛呢?還有兵馬呢?就任由那個迩澹犯上謀逆?”謝若暻蹙眉。

柳拂風垂眸:“大祭司隐藏的太深,事情又發生的突然,待禁軍們反應過來時,大祭司早就到了深宮。”

既然如此,那便是形成三層圍困之勢,以煙娘的聰慧,想必還能僵持一段時間。

思及此,謝若暻連忙對柳拂風道:“你可盡快趕回扶南,若有什麽需要,皆可傳信給汝南節度使王玠,他定會幫你。”

說完,又連忙進書房急急寫完一封信,尚且等不到墨幹,便遞給柳拂風道:“你将此信送至汝南大營,若是局勢不好,抑或…抑或十萬火急,自會有人帶兵攻打扶南。”

“是!多謝娘娘!”柳拂風喜極而泣,連忙将信收入懷中,狠狠磕了個頭便走。

謝若暻心中也一片慌亂,可她知道,越是這樣的時候,越是要穩得下來,稍定了定神,便對丹婳道:“你馬上拿着本宮的令牌出宮,前去謝宅,令他找個得用的人,速速進宮,将扶南一事上報聖上。”

早些時候的布局終于在此時用上了,丹婳平日裏便經常往謝宅跑,如今也不算惹人注意。

“娘娘,咱們何不自己去說?”丹素問道,便是她也知曉,此事再拖一分,二娘子便多一分危險,誰知道那大祭司會不會突然發了瘋。

謝若暻搖搖頭,咬牙道:“若是本宮去說,解釋不了本宮是如何得知此事。”

她不敢賭帝王疑心,若只是朝她降罪都還好,可若是因此讓孟璋對扶南心生芥蒂,那可就糟了。

此外,若是到了生死一線,還有王玠,目前最要緊的事情,就是她必須要定下神來才行。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丹婳便匆匆趕回,滿頭的汗都來不及擦,便先朝謝若暻禀道:“娘娘放心,郎君說他會安排。”

至此,謝若暻才緩緩将一顆心放下,可仍舊覺得胸口上沉着一塊石頭,悶得喘不過氣。

“你去乾盛殿外盯着,若是有人進殿,便來通知本宮。”謝若暻皺眉吩咐。

“是。”丹素連忙深深吸了一口氣,才穩穩邁步朝殿外走去。

聞嬷嬷不忍心看她這樣傷神,連忙上前握了她的手道:“娘娘,只有您好了,二娘子才會好。”

“嬷嬷放心,道理我都懂。”謝若暻勉力一笑,當初便是她沒本事,才會叫煙娘遠嫁扶南,若是現在還因此丢了性命,那她有何顏面去九泉之下面見阿父阿母。

乾盛殿

孟璋終于将折子批完,擡眸瞧了眼外面的天色,對張德保道:“這個時辰,貴妃可用膳了?”

張德保一愣,心中叫苦,這等事情,他如何知道。不過仍是賠着讨好的笑意道:“貴妃娘娘向來用膳晚,想必還不曾用過。”

“既是如此,走吧,去陪你謝主子用膳。”孟璋微微一笑,又忽然想起一事道:“朕記得北狄今歲上貢了好些皮料,有一條火紅的狐貍皮,還有條雪白的狼皮,都給朕拿上。”

“是。”張德保應了,又多嘴問了句:“奴才記得,還有條海龍皮,聖上可要一并送給貴妃?”

孟璋似笑非笑地撇他一眼:“你倒是個伶俐的,那海龍皮雖是珍貴,卻是黃白之色,想必她不會喜歡。”

她向來便不喜這種暗淡沉着的顏色,那海龍皮自然也不配她。

“奴才多嘴,奴才多嘴。”張德保作勢拍了拍自己的嘴,連忙小跑着出去準備。

在殿外不遠處候着的丹素見明黃色的禦辇起駕時,心頭一驚,轉身便跑着回去報信。

見丹素回來,謝若暻臉色一凝:“如何?可是有人進宮了?”

丹素着急搖搖頭,聲帶急切道:“娘娘,聖上往咱們這裏來了!”

“什麽!”謝若暻直直站起身,孟璋朝這邊來了,那乾盛殿豈非沒有人?

而此時的建京謝宅

“可送到驿站了?”謝琰沉了沉眸,朝堂下的年輕青衣男子問道。

“回家主,屬下親眼看着驿站的人将信取了,朝着皇宮打馬而去。”明光回道。

明光乃謝相當初親自挑選,自小便一同跟着謝琰讀書習武,是當做謝琰最親近的親信培養的。

“如此便好。”謝琰垂眸,能做的他都已做了,剩下的,便要等着聖上召見了。思及此,謝琰又回到桌前提筆寫信,片刻才道:“将這些信送去各個府中,切忌,莫要驚動旁人。”

“是,家主。”流雲伸手拿過信往衣襟中一揣,便馬不停蹄朝府外趕去。

孟璋行至望舒殿時,歲歲正哭鬧個不停,見狀,一邊從謝若暻手中接過歲歲,一邊皺眉問道:“這是怎麽了?可是不舒服?”

說完,又将歲歲舉起來溫聲問道:“朕的小公主,告訴阿父,這是怎麽了?”

見孟璋笑的惬意,謝若暻也只得挂上一笑,故作輕松道:“成日裏都是拂風與丹婳照顧她,如今拂風要進山裏采藥,她不習慣,這才哭鬧不止。”

聞言,孟璋忍不住皺眉道:“這太醫院什麽藥沒有,吩咐人去取便是,待她回來,便叫她專心陪着歲歲。”

謝若暻無奈:“說是山中的草藥藥性更好,她又不是賣了身契的宮人,妾怎好拘着她。”

“那便與她談談,若有什麽想要的,只要不過分,朕都允她。”孟璋好一會兒才将歲歲哄好,只覺得若是歲歲喜歡,那有什麽不可?區區一個醫女罷了。

謝若暻有心事,也不耐與他糾結此事,随口敷衍過去便罷了。

好容易将歲歲交給丹婳,孟璋便笑着将張德保喚進來:“将東西拿進來吧。”

話音甫落,兩條上好的皮子便出現在謝若暻面前。

“冬日馬上要到了,你讓針線局按着你的心意做兩個鬥篷,正好年節時能穿。”說着,便牽着謝若暻的手上前:“看看,可還喜歡?”

他記得,謝若暻常穿的衣裳顏色,與這兩塊皮子的顏色應是極為相稱的。

謝若暻莞爾一笑道:“謝聖上,妾很喜歡。”

話音甫落,便見孟璋皺眉道:“這都快過午時了,怎麽還未布膳?”

聞言,以檀慌忙跪倒在地道:“奴婢疏忽,還請聖上恕罪。”

因着扶南內亂的事,衆人皆是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誰還能想得起用午膳的事。

謝若暻适時扯住孟璋袖子柔聲道:“聖上息怒,是妾沒什麽胃口,才叫她們晚些布膳的。”

“便是再沒胃口,也要用些東西。”孟璋皺眉,适時張德保進來,在孟璋身邊耳語片刻,便見孟璋臉上有些難色。

謝若暻會意道:“聖上若是有事,不妨先走,妾晚些再去乾盛殿尋您。”

第 110 章 下

瓊林宴 下

衆人請安過後, 便依着品級、位分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孟璋面帶笑意環顧一圈,便朝張德保點點頭, 張德保會意,立即高聲唱道:“傳——鼓——”

這時,衆人才注意到,康華殿的兩旁皆豎立着約莫一人高的大鼓,随着張德保的唱聲,十來個赤着上身的精裝漢子恭敬走進大殿,給貴人們請安過後, 便一人站至一面鼓旁,又有太監們搬來一面十二扇的屏風,照舊是十二個畫師進殿, 候立在側。

諸妃們皆未見過此等場景,都擡了擡眸子翹首以盼。

就連錦妃都壓低了聲音湊到謝若暻旁邊道:“幸好今日我來了, 否則還瞧不見這樣新鮮的玩意兒呢。”

“就知道你愛湊熱鬧。”錦妃今日原本是不願來,想借着身子不适的由頭推了, 謝若暻覺得她天天悶在臨華宮, 人都消瘦了不少, 這才想了法子将她喚來。

“擊——恩榮鼓——”張德保雙手握于腹前,站直了身子,朗聲道。

“咚——咚——咚——”随着他話音落下, 十數鼓手們立刻卯足了勁兒擊起來, 整個殿內都回響着富有節點的鼓聲, 畫師們也開始在屏風上入畫。

此乃瓊林宴一貫的傳統, 每一次瓊林宴, 皆會召集大靖畫藝最為精湛的十二位畫師,将瓊林盛會入畫屏風, 此後這屏風是留是賞,就全看帝王心思了。

席間,衆朝臣皆是竊竊私語,其中不乏那些有心思的,若是看中了那個新秀,大可在宴上請求聖上賜婚,也算成全了一樁美事。

孟璋在禦座之上将玉杯湊至唇邊,清冽的酒香順着喉嚨浸入五髒六腑,目光不經意間掃到下手邊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明眸皓齒,穿了貴妃的朝服,又點了正妝,瞧着就分外豔麗,惹得孟璋晃了神。

“張德保。”孟璋偏了偏頭喚道:“将這盤葡萄送去給貴妃。”

“是。”張德保弓身應了,連忙捧了葡萄過去,這才發現,貴妃桌上的葡萄竟是用了小半,也難為聖上能瞧得如此仔細。

孟璋的舉動自是落在衆人眼中,無不驚嘆貴妃的得寵,連這樣的時候聖上都不忘關注她。

只是落在威遠侯眼中便覺分外紮眼,要知道他女兒臉上可是餘腫未消,果然,他一擡頭便對上何婕妤有些委屈的目光,只得恨恨飲了口酒。

這時,畫師們的畫漸漸收尾,鼓聲也漸弱。

待一切事成後,畫師與鼓手皆退出殿中,衆人知曉,瓊林宴的重頭戲就要來了。

使人将屏風搬下後,張德保雙手捧出一副金鑼,鑼錘上還以紅色絲綢紮了花,孟璋緩緩直起身子,朗聲笑道:“褚翊聽令。”

褚翊周身一凜,便恭敬上前,垂首道:“臣褚翊,謹聽聖令。”

孟璋略微考校幾句,便滿意點頭:“不錯,便任從六品翰林院修撰。”

這一職位不高不低,算是循了舊例,也在褚翊意料之中,因此也算是平靜上前,接過張德保手中金錘,敲擊在鑼盤上,聲音悠揚清脆。

接着便是卓華,待孟璋點到他名字時,起身整了整衣袍,才昂首闊步邁至殿中,高聲道:“臣卓華,叩見聖上。”

孟璋t淡淡點頭,也是循例問了幾個問題,只是這卓華雖能答上,言語間卻有些偏激,便沉聲道:“卓華,便任翰林院編修罷。”

這一吩咐也算不上意外,只是孟璋又加了一句道:“平日裏多修些文史,定定性子。”

此話一出,卓華先是有些惶恐,随後又忍不住有些氣惱,只是不管怎樣,也只得乖乖謝恩。

最後便是謝琰,與之前不同的是,孟璋面上明顯帶了幾絲笑意,喚道:“玄安。”

“回聖上,臣在。”謝琰幾步上前,恭敬低眉垂首而立。

“不錯。”孟璋笑道:“氣質俊雅,頗有林下風致,不愧是謝家的兒郎。”

“聖上謬贊,臣愧不敢當。”謝琰不緊不慢,跪下平靜道。

孟璋上下打量他一番,總覺得氣質有些似曾相識,略一回想,才想起來,這不就是當初的王玠麽,天資卓絕的世家子,向來便是如此。

“你便任正六品,天子侍講,如何?”孟璋唇角微微勾起。

“臣,謝聖上隆恩!”謝琰面上仍舊一派風平浪靜,身子卻恭敬跪倒在地謝恩。

人群中,卓華忍不住投去嫉恨的目光,依着名次來說,這天子侍講的好事,無論如何也輪不到謝琰。

誰不知道,天子侍講是離皇帝與太子最近的職位,多少宰相、閣老皆是從這個位置上起來的。

嫉恨之下,卓華忍不住小聲冷哼道:“還真是有個好阿姊。”

周圍有聽見這話的,皆是不着痕跡悄悄挪地離他遠了些。

酒過三巡,孟璋才悠然從禦座起身,悠然道了句散。

衆人皆是起身,跪送帝王,只是這時,卻見孟璋輕輕朝謝若暻伸出手,一派愉悅道:“貴妃,過來。”

謝若暻微微詫異,卻依言走至孟璋身前,将纖細白嫩的柔夷搭在孟璋手中。

孟璋滿意一笑,收緊手掌,便攜着謝若暻步出康華殿。

殿內,皇後面上依舊是瞧不出什麽不悅,反倒面帶笑意地飲下一杯酒,才輕輕将酒盞放下,對衆妃說了句:“今日你們也辛苦了,都散了吧”

說罷,便扶着含章的手,輕輕從後側退場。

皇後都已發話,後妃們也不待久留,錦妃倒是與端修儀相攜離去,其中怕是只有何婕妤不甘不願地瞧了自己阿父一眼,才轉身離開。

殿外,孟璋從唇中呼出一口清冽的酒香,有些失神地瞧着殿外的景象。今夜因着瓊林宴,整個康華殿外的林子都系上了紅燈籠,一片燈火通明。

許是天公作美,即使是十月的天,夜間也不覺得冷,反而涼風一吹分外舒适。趁着這般好光景,孟璋便牽了謝若暻的手,緩緩在宮道上走着。

張德保見狀,識相地領着一幹宮人遠遠墜在後面。

“今日可還滿意?”孟璋難得放柔了嗓音。

“聖上何意?還請恕妾愚鈍。”謝若暻微微彎了眸子,眼睛中卻有星光閃爍。

孟璋低低一笑,知道她這是在裝傻,也不在意,點明了道:“玄安如今是天子侍講,後面便可順理成章升為太子太傅。”

謝若暻沒想到他是這個意思,可惜,太子太傅可不是謝琰要走的路,便刻意抿了唇笑道:“這太子都尚未出世,聖上便已想的如此長遠?”

“所以。”孟璋沉吟道:“昭昭何時給朕一個太子?”

說罷,便一把将人抱起,上了禦辇,一路往望舒殿而去。

同夜,建京謝宅,謝琰宴請了十數之人,若是謝若暻在,便能瞧出來,這些文武官員,皆是那張名單上之人。

待諸位同僚退下後,謝琰才揉了揉額角,緩緩走至院中,被夜風一吹,整個人都精神了些。

見狀,管家謝山才遞上一個包袱,恭敬道:“家主,這是沛伯命人快馬加鞭送來的,說是賀您入朝之喜。”

如今謝琰已入朝為官,自然順理成章接了謝氏家主之位。聞言,謝琰伸手接過包袱,聲若冷玉道:“有勞山叔,您早些歇着吧。”

謝山依言退下,謝琰這才轉道書房,輕輕在書案後做了良久,才将包袱打開,其中放着一個匣子。

謝琰手指輕輕放上去,摩挲一番,才摁住幾個地方輕輕用力。“咔噠”一聲,盒子應聲而開,其中擺着一枚古樸溫潤的玉佩并一張賀字。

那張賀字,那筆跡行雲流水,落筆卻如雲煙,稍稍一瞧,謝琰便知是誰的筆跡。

伸手将那玉佩拿過,在手上摩挲片刻,仿佛應正心中所想,果然在背面不起眼出,摸到個鐵畫銀鈎的“謝”字。

謝琰眼中險些要溢出淚來,這是他阿父的随身玉佩,也是歷代謝氏家主的信物。

玉佩握在謝琰手中散發出淡淡的溫意,他心下暗嘆:“子玉阿兄,真是難為你了。”

幾日前的汝南大營。

“如何?東西可送去謝宅?”王玠端坐于書案之後,任一抹月色傾灑在他身上。

“回主子,早已送到。”流雲回道:“可要給宮中遞個消息?”

那東西有多難找,沒人比他更明白,主子更是付出了不小的代價才将其拿到。

“不必。”王玠口吻輕柔,有些眷戀地看着夜幕上的那輪圓月:“如此,便足矣。”

翌日望舒殿

謝若暻懶懶從榻上坐起,錦被從身上話落,露出一身暧昧的痕跡,直将以檀看的臉紅心跳。

“聖上上朝去了?”謝若暻從榻上起身,随口問了句。

“回娘娘,天将亮便離開了。”丹素笑道,随即服侍謝若暻更衣。

恰逢柳拂風一臉難色進來道:“娘娘,拂風要離開一段時日了。”

另一邊乾盛殿

孟璋剛結束早朝,輕輕端起手邊茶盞抿了一口,才聽張德保彙報昨日瓊林宴之事。

“您與娘娘走後,那卓華許是頗多不服,話裏話外盡是指摘謝琰是靠着貴妃娘娘才能得了如此官位。”

觑了孟璋一眼,見他不無不悅,張德保才硬着頭皮繼續道:“他還說,貴妃娘娘妖媚惑主,連皇後娘娘都不曾與聖上并肩,她一個小小妃子不知規勸就罷了,竟敢順勢應了,未免有越俎代庖之嫌。”

“砰!”孟璋将杯盞重重放在案上,面上卻依舊看不出喜怒,只淡聲問道:“還說什麽了?”

張德保将頭低的更低:“還說貴妃不過是個身份高點兒的…妾,也敢如此插手政務。”

第 109 章 上

瓊林宴 上

沒過幾日, 貴妃在望舒殿掌掴何婕妤的事便鬧得沸沸揚揚。

坤儀殿

含章捧了茶盞放在皇後手邊,面上猶豫再三, 仍是問道:“娘娘,這貴妃未免太過跋扈,您可要訓誡一二?”

皇後奇怪地擡了擡眸子,唇邊溢出一聲冷笑:“她們狗咬狗的事,本宮為何要管?”

說完,才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茶。

“可是。”含章猶豫道:“若是這般您都不訓斥貴妃,誰還将您的威嚴看在眼中?”

含章這話說的氣怒, 皇後卻是戲谑一笑:“本宮訓斥貴妃?只怕她前腳出了坤儀殿的門,後腳聖上便來興師問罪了。”

“娘娘,您…”含章面上浮現出一股心疼。

“這有什麽?”皇後笑容緩緩斂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漫不經心之色:“不過一個男人罷了,她們願意争, 便争去吧。”

眼下她自然有更關注的事情。

此時的乾盛殿

“又送回來了?”孟璋看着張德保苦笑的臉,心中忍不住一嘆。

“聖上, 您要不…”張德保賠着小心道:“您要不, 就給娘娘服個軟吧。”

畢竟當初之事, 也是聖上自個兒誤會了不是,還是聽信了旁的宮妃的話。

“你覺得朕如今還不算給貴妃服軟?”孟璋眯了眯眸子,他堂堂一國之君, 做成這樣還有什麽不好?

張德保腦子一轉, 換了個孟璋能接受的說法:“當日何婕妤前來乾盛殿, 在殿外說的那些話早早的便傳了出去, 您又為着此去貴妃娘娘那兒發了好一通脾氣, 便是奴才是個閹人也知道,這放在哪個女人身上也是要生氣的。”

“你倒是機靈。”孟璋輕輕冷哼一聲:“她這氣也發了, 人也罰了,可就是梗在哪兒,你說朕有什麽辦法。”

說及此,他便又想起威遠侯近日的請安折子上皆問了何婕妤安,想必是得了什麽風聲,再思及宮中傳的沸沸揚揚的貴妃跋扈之事,忍不住皺了皺眉。

“何婕妤之事,是誰放出去的?”孟璋皺眉問道。

“回聖上,聽小福子說,近些日子,頤景宮東殿的太監宮女們都格外活躍。”張德保這話點到即止,卻也能讓人聽明白。

聞言,孟璋便面色一冷:“朕瞧着威遠侯也是出息了,竟敢插手朕宮闱之事。”

“傳令下去,何婕妤身子不适,便讓司寝局的将牌子撤了。”

“是。”張德保連忙弓身出去安排,如今孟璋早已不踏入望舒殿以外的地方,這扯牌子,不過是給旁人一個警醒罷了。

提醒她們,貴妃娘娘如今仍是聖上的心尖尖,想要去招惹的,盡管掂量掂量自己分量,以及,自己有沒有何婕妤那樣一個好爹。

望舒殿

謝若暻收到消息時,正牽着歲歲在後殿的園子中慢悠悠走着,她如今年歲不大,步子卻是邁地極穩,一張小臉生的玉雪可愛,真是叫人愛了又愛。

“枉本宮還擔心你,瞧你這樣子,倒是悠閑的很。”一道女聲輕輕傳來。

謝若暻扭頭望去,便見錦妃扶着紅纓的手施施然走了過來,蹲在歲歲面前道:“好歲歲,可還記得姨母?”

“你怎得就是她的姨母了?”謝若暻眉梢一挑。

錦妃倒是臉不紅氣不喘:“本宮也算是救你一命,別說是當歲歲的姨母,便是她的幹娘也當得。”

“你如今身子大好了?”謝若暻将歲歲交給丹婳,自己便與錦妃随意走走。

錦妃聞言勾了勾唇角,不在意道:“也就那樣,總歸死不了。”

不過借着身子不好能免了初一十五的請安,她倒是非常樂意。

“和美人當時快要生了吧,盛産之事可都準備好了?”謝若暻問道:“若是有什麽缺的,盡管從我這裏拿了便是。”

“瞧不出,你對她倒是挺好。”錦妃對上她的視線,頗有些意外。

“終歸是咱們的不好。”如今和美人也稱得上是自己人。

“放心吧,本宮哪裏,什麽都是齊全的。”錦妃點點頭道。

二人一起用了午膳,錦妃便告辭回了臨華宮,她剛走不久,孟璋便踏進了望舒殿。

宮人見狀皆是跪下請安,孟璋不在意地喊了起,問道:“貴妃呢?”

“娘娘在後殿的園子裏呢。”以檀道。

孟璋點點頭,便随口吩咐道:“你們不必t跟着了。”

說罷,自顧自朝園子中走去,望舒殿在後宮中的獨一份,便有這園子一份,雖說不大,平日裏散步飲茶卻是夠了,還只有自己住着,算是格外舒适了。

謝若暻原本正懶懶倚在欄杆處,忽覺一方陽光被擋了些許,側首順着那個方向望去,便見身着明黃袍子的男子站在不遠處,輕輕朝她走來。

“昭昭,別氣了,好嗎?”孟璋輕輕蹲在謝若暻身前,捧起她的手道。

“妾以為,聖上便要一直躲着妾。”謝若暻眨了眨眼睛,微微勾起唇角。

“壞昭昭。”孟璋一聲悶笑:“你若是再不原諒朕,那就要叫謝琰看了咱們的笑話了。”

見謝若暻有些疑惑,孟璋提醒道:“再過不久便是瓊林宴,這樣大的日子,難道你忍心讓旁人看朕的笑話麽?”

歲歲頗有些日子沒瞧見孟璋,一見他也是笑吟吟地往這邊走。

孟璋順勢道:“你若是不原諒朕,只怕歲歲也是不同意的。”

謝若暻有些好笑道:“聖上這厚臉皮的功夫,只怕也是天下第一。”

孟璋一笑,随即從懷中掏出一個玉香囊,遞至謝若暻面前道:“既然張德保送來你不收,那朕只好自己來送了。”

潔白纖細的手指恍若玉雕,那玉香囊放在謝若暻手中,只讓人覺得相得益彰。

“這天下哪有送東西只送一半的道理?”謝若暻捏着香囊細細把玩,不得不說,這樣的東西倒是送在她喜好之上了。

見她喜歡,孟璋心中也升起一股愉悅之感,只是仍舊嘴硬:“另一半可是被你拒絕多次了。”

“那聖上便不送了?”謝若暻擡眸。

“走吧,去前殿瞧瞧,咱們貴妃最喜歡什麽香?”适逢歲歲也走了過來,孟璋一把将歲歲抱起,起身牽着謝若暻緩緩朝前殿而去。

陽光下,三人背影分外美好。

自打孟璋撤了何婕妤牌子後,私下怎樣暫且不提,至少面上,後宮中稱得上是風平浪靜,就連給皇後請安都和諧融洽了許多,日子一晃便到了瓊林宴當日。

十月十六,瓊林宴,因着此次宴會要宴請的是滿朝五品以上的官員及一甲進士,人員衆多,便可以選在了場面最為恢弘的康華殿。

中了一甲的三人要騎着高頭大馬,自建京城門沿着禦街一路駛入皇宮,再由太監們用四人擡的轎子親自擡至康華殿門口,觐見帝王。

因此,民間也有句話,叫做:“若能禦街打馬,若能瓊林入宴,此生也算無憾。”

這樣的場合,皇後及後妃自然是最後入座,而臣子們及此次的主角,一甲三人則是早早入席。

謝若暻尚且還在望舒殿梳妝時,謝琰便早早踏入康華殿,與将來的同僚攀談起來,有一個做貴妃的阿姊,又有謝氏這樣的望族出身,謝琰自是無往不利,甚至隐隐将那張名單上的人都摸了個七七八八,只能說,謝家人生來便是這樣天賦異禀。

只是這世上向來這樣,有人欣賞謝琰,便有人厭惡謝琰,例如此次的榜眼卓華。

此次恩科,狀元名為褚翊,字雲寬,其座師也算是出自謝相門下,因此對謝琰多有贊揚。而榜眼卓華,字元仲,其父乃禦史中丞,對謝若暻頗有微詞,因此對謝琰也諸多白眼。

便是此刻,瞧着謝琰在衆人中游刃有餘的模樣,卓華便仍不住譏諷道:“看不出來玄安兄雖久居汝南,可對這京城官場之事也頗為熟悉。”

言下之意,便是謝琰汲汲營營,耽于功名利祿。

謝琰聞言也不生氣,反倒是挂上一副溫潤的笑意,朝卓華拱手道:“元仲兄過獎,不過是與幾位世伯、世兄請教而已,元仲兄所言,玄安愧不敢當。”

“玄安兄未免太過謙虛了。”卓華高高揚起下颌,面上一股清高之意,只是他原本便長得顴骨內凹的模樣,如此作态更讓人覺得刻薄:“若是卓某有玄安兄那樣個貴妃阿姊,又能得聖上親自賜字,只怕如今比玄安兄還要得意。”

謝若暻便是謝琰的逆鱗,觸之及死,因此謝琰眼中笑意驟然冷下來,直将卓華看的心中發怵。

褚翊也不願宴席尚未開始時便惹下是非,何況他是真心欣賞謝琰,不願他惹禍上身,便站出來刻意打圓場道:“元仲兄,你怎麽還未飲酒便醉了,就算是羨慕玄安兄也要注意言辭,貴妃娘娘何等尊貴,怎是我等可以議論的。”

卓華這才驚覺,自己方才不慎,竟是口出冒犯之言,一時間後背直冒冷汗,連忙朝謝琰拱手道:“卓某無狀,還望玄安兄莫怪。”

謝琰并不做聲,身旁的褚翊壓低了聲音道:“官位尚未分明,還是莫要惹事的好。”

畢竟萬一鬧起來,聖上可不會管是誰先挑的事。

謝琰也不願給謝若暻惹事,便仍由褚翊将他拉開。

他心中也能猜到幾分,卓華說出如此酸言酸語,無非便是害怕自己因為阿姊的緣故,得了比他好的官位罷了。

正在這時,便聽得外間太監唱到:“聖上到——”

“皇後娘娘到——”

“貴妃娘娘到——”

皇後與謝若暻一左一右跟在孟璋身後自大殿正門踏入,而剩下的妃嫔們皆是按照位分依次悄悄入席,和美人因着身孕,便留在臨華宮不曾出來。

至此,瓊林宴便正式開場。

第 108 章 掌掴

掌掴

何婕妤環顧一圈, 發現諸宮人面上皆是不善之色,只得暗中忍耐下來, 心不甘情不願道:“既然如此,本主便在此恭候貴妃娘娘。”

見何婕妤老實了,以檀才招呼着衆人站陰涼處,遠遠瞧着太陽下頭的何婕妤。

“主子,她們真是欺人太甚!”雲雙一邊努力為何婕妤遮着頭頂的陽光,一邊憤憤不平道。

何婕妤沉了沉眸子:“這宮中向來便是這樣,主子得勢, 就是下面的奴才都敢仗勢欺人。”

尚未看到貴妃是否敗落,她定要沉得住氣,說不定, 貴妃如此作為便是刻意維護自己的威嚴。

何婕妤不曾想到的是,尚未等完謝若暻更衣, 便瞧見了捧着一幹東西的太監們,為首的那人還是張德保。

見狀, 何婕妤連忙苦着一張臉朝張德保哭訴道:“張大監, 您可算是來了。”

張德保心中一嘆, 只怕聖上的心思要白費了,面上卻驚訝道:“喲,婕妤主子怎得在此。”

“您還說呢, 本主不過是瞧着天色尚早, 特意過來給貴妃娘娘請安, 怎料娘娘定要本主站在這日頭下等着, 您說說, 這算怎麽回事?”何婕妤壓低了聲音道。

目的不外乎是希望張德保能将此事傳回禦前,好叫聖上知曉貴妃的跋扈。

怎料張德保并不接話, 只笑眯眯道:“那奴才就不打擾婕妤了,奴才手頭還有聖上吩咐的事兒呢。”

說罷,顧不得何婕妤仍想再說的表情,指揮着手下的小太監們依次托着東西站好,這才親自上前,對以檀道:“有勞姑姑通傳一聲了,就說奴才得了聖上的旨意,來給娘娘送東西。”

以檀也不推辭,笑道:“公公也是咱們宮中的老熟人了,怎得如此多禮。”

說罷,便吩咐其他太監們在外候着,自己将張德保領了進去。

殿內,原本謝若暻估摸着到時候了,想将何婕妤叫進來瞧瞧,便見以檀領着張德保進來。

今日之事,若非張德保提前告知,她也不能早做打算,拂風在聖上面前的說辭,自然是有些誇大其詞。

“今兒這是什麽風啊,怎麽把公公吹來了?”謝若暻倚在貴妃榻上,懶懶瞧着自己剛染了蔻丹的手指。

張德保一笑,弓着身子上前:“娘娘真是折煞奴才了,能為您與聖上辦事兒,是老奴的福分才是。”

今日望舒殿之事他也知曉,聖上回到乾盛殿後便心情不佳,更是将私庫中的寶貝都翻了出來,一樣一樣選了又選,才吩咐他給貴妃送來。

謝若暻輕輕擡眸便笑:“今日之事,本宮承了大監的恩,因此也不欲為難大監,只是這禮,無功不受祿,還請大監轉告聖上,本宮是沒有福分收了這禮的。”

她說的明白,就是不收。

張德保面上一苦,有些讨好地朝謝若暻笑:“娘娘,這都是些好東西,您就算是生聖上的氣,也別跟這些個金銀死物過不去呀,您說是不是?”

“大監這話說的倒是有理。”謝若暻輕聲一笑,尚未等張德保面上彌漫出喜意,便話鋒一轉道:“既然如此,本宮就全賞了大監。”

“這…”張德保無奈,見她意已決,只得又領着人将東西捧回了乾盛殿。

孟璋一瞧張德保的神情與身後捧着匣子的小太監們,便明白這是被貴妃打發回來,心中一嘆:“下去吧。”

謝若暻的性子他也知道,這事也怪不到張德保身上,只是貴妃不收這些東西,便只得再從別的地方找補了。

望舒殿中,以檀也是疑惑:“娘娘為何不收?”

這分明便是聖上在對娘娘示好,為何不順着梯子下了。

謝若暻笑她:“你往日裏比丹素老成許多,只是這事她或許比你看的清楚。”

以檀聞言有些疑惑地望向丹素,丹素也不賣關子,微微一笑便道:“如今聖上正是愧疚之時,娘娘不收,便會在別的事上彌補。”

比如,謝琰入朝一事,一個有實權的位置,可遠比這些死物來的要好。

以檀了然,沒想到娘娘是如此謀算的。

主仆幾人敘了會兒話,謝若暻才道:“去叫何婕妤進來吧。”

何婕妤在外苦等許久,進也進不來,走又不敢走,臉上的妝早就被汗水浸花,好容易等到太陽下山,謝若暻便将她叫了進來。

“妾給貴妃娘娘請安。”何婕妤微微欠身,禮行的倒算是标準。

謝若暻擡起手邊的茶盞輕輕飲了一口,才緩聲道:“起來吧,今日這般大的日頭,有勞何婕妤在外站了許久。”

聞言,何婕妤咬牙,您也知道是站了許久,不過瞧見張德保送東西一事,她心中明白,貴妃在這宮中仍舊屹立不倒,暗恨之餘只想趕緊遁走。

因此便恭敬回道:“妾能給娘娘請安是妾的福氣,只是如今日頭也不早了,妾便想着早些回宮,不打擾娘娘了。”

“妹妹客氣了,這才剛來,怎麽也要陪本宮說說話再走。”謝若暻唇角一勾,示意丹素給何婕妤上茶。

何婕妤一時無話可說,只得乖乖在下方的椅子上坐下。

正好她在外面站了許久,早已口幹舌燥,只是礙于一直沒有茶水,這下也忍不住端起茶盞急急往口中送,怎料與平時溫熱的茶水不同,這茶盞中竟是滾燙的開水,甫一入口,何婕妤便忍不住“啊”一聲,将茶盞脫了手。

滾燙的開水伴随碎開的碎片在地上飛濺,上首的謝若暻早早便冷了臉色:“何婕妤這是什麽意思?可是對本宮不滿?”

何婕妤心下一驚,慌忙跪下t辯解道:“回娘娘,并非妾不敬,實在是…實在是那茶水實在太燙,妾才一時沒有拿住,碎了茶盞。”

謝若暻雖是一身便衣,頭發更是一個簡單的單螺髻,可驟然冷下臉來,也頗具威嚴,聞言,她眸子微垂,冷聲道:“何婕妤的意思,難不成是本宮刻意害你?”

何婕妤觸及她的目光忍不住一顫,條件反射般朝碎片看去,心知貴妃這是知曉她告狀一事,特意來整治她的,如今多說無益,倒不如直接認了讓貴妃消氣來的實際,想必在宮中,她也不敢将自己怎麽樣。

就這般想着,何婕妤稍稍穩了穩心神,以頭觸地道:“是妾無狀,還請娘娘責罰。”

雲雙見狀連忙上前跪求:“還請娘娘恕罪,一切皆是奴婢的錯,是奴婢失職。”

謝若暻懶懶撫了撫指尖的蔻丹,輕輕低頭看向何婕妤:“既是這舌頭不聽話,試不出溫度來,那便不如掌嘴十下,婕妤以為如何?”

何婕妤心中明白,貴妃這是在責怪她多嘴多舌,只是這掌嘴之刑向來只用于宮人身上,可從未用于宮妃,因此,她忍不住反駁道:“娘娘!妾乃聖上妃嫔,您擅自施以掌嘴之行,是否有些不妥?”

“若有不妥,本宮自會等着聖上問罪。”謝若暻冷冷一笑,眯了眸子沉聲道:“以檀!”

“是,娘娘。”說着,以檀便指揮着兩個做粗使活計的宮女上前,牢牢将何婕妤雙手摁住,又有一宮女上前将她下颌擡起。

雲雙見不得主子受苦,連忙撲了上前,哭求謝若暻道:“還請貴妃娘娘息怒,若您要掌嘴,便掌奴婢的嘴好了,還請放過我家主子。”

見她哭的可憐,謝若暻微微偏了偏頭,朝以檀道:“是個真心護主的,既如此,便也賞了她十下吧。”

話音未落,原本站在殿旁的幾個宮女立即上前将雲雙扭倒在地,與何婕妤跪在一起。

十掌過後,何婕妤原本還算清麗的臉龐早就高高重起,原本以檀的手勁也不大,可她偏偏拿了給宮人用的竹板,這般下來,何婕妤臉上便是一條條的血痕,只怕短時間內都見不得人。

謝若暻蹙眉道:“吩咐太醫去頤景宮,給何婕妤好好瞧瞧臉,定要用些上好的藥,可莫要留了疤。”

以檀笑着應了是,連忙起身去太醫院吩咐。

何婕妤也不傻,知曉謝若暻這話是在趕人,也不願久留,臨走之前怒極反笑道:“娘娘的責罰,妾也領完了,只是妾想說一句,花無百日紅,娘娘如此行事,就不怕将來反噬己身?”

“本宮會等着那日到來。”謝若暻直直對上何婕妤目光,不閃不避。

何婕妤也不多話,扶着雲雙的手便輕輕起身,轉身朝望舒殿外走去。

見狀,丹素有些擔憂道:“娘娘?”

如此行為,只怕會讓聖上覺得貴妃嚣張跋扈。

謝若暻了然,垂了眸子道:“你放心,本宮要的,就是讓聖上以為本宮在此事上氣急。”

此外,便是只有全後宮都知道她今日所為,日後再有人想要嚼望舒殿的舌根子,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重。

思及此,謝若暻側眸對丹素吩咐道:“你派人盯着點何婕妤那邊,若是她們将今日之事傳出,你便尋幾個信得過的人,将這事往大了鬧,定要鬧到阖宮皆知。”

她就是要讓這滿宮的人都看清楚,孟璋到底會站在誰的後面。

果然不出她所料,何婕妤甫一回到頤景宮,便有太醫院的太醫早早候在其中,微微瞧了傷勢便開了兩副藥,恭敬道:“主子這傷看着吓人,但都是些皮外傷,只要好好喝藥再配以玉脂膏,定然會讓您的皮膚光潔如初。”

何婕妤心情不好,聞言只是淡淡點頭便讓雲雙将人送了出去。

待雲雙再回來時,便見何婕妤攥緊了自己的袖子,眸中一片狠厲道:“謝若暻!我定要讓你付出代價!”

說着,便冷冷吩咐元雙:“你去拿筆墨來,本主要給家中寫信。”

尚未等雲雙離開,又道:“還有,将今日之事散播出去,本主定要人人都知道貴妃所為!”

她父親可是有功之臣,難不成聖上還能任憑貴妃如此折辱她不成?

第 107 章 作死

作死

謝若暻目光緩緩掃過那桌上的藥渣, 唇角勾起一絲輕諷:“聖上既然這般來興師問罪,想必早已查過這是什麽藥了吧。”

孟璋垂眸, 嗓音澀啞:“朕…想聽你親口說。”

想聽她親口說,不願懷上他的子嗣,真是可笑,這宮中誰不是費盡心思,削尖了腦袋想要有一皇子傍身,可她倒好,竟是對此不屑一顧。

謝若暻不避不閃, 對上孟璋的視線,面上浮現出一絲冷笑:“既然聖上想聽,那妾便告訴您, 這是避子湯。”

孟璋仿若被一道驚雷劈在原地,眯了眸子, 帶着一絲怒火道:“你可知!謀害皇嗣是多大的罪名?”

“呵——”謝若暻一笑,随即高聲喚道:“請拂風進來。”

說完, 又淡淡瞧着孟璋:“這緣由, 聖上是聽, 還是不聽?”

孟璋默然,緩緩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手中不耐地摩挲着大拇指的扳指。

盡管現在已是秋日, 可陽光透過窗柩灑在人身上依舊覺得有一股燥意, 這股燥意便深深透入孟璋心底。

等拂風的這段空隙裏, 二人誰也不願說話, 皆是靜靜候在原地。

片刻, 拂風終于踏入內室,察覺到氣氛冷凝, 首先跪下請安道:“給聖上請安,給娘娘請安。”

尚不待孟璋說話,謝若暻便一聲哂笑,朝拂風道:“去看看吧,告訴聖上,本宮為何要喝這藥。”

在皇帝面前自稱本宮,已是極大的大不敬,只是現下也無人計較這些。

柳拂風在進來之前心中便有數,聞言也不慌亂,只是面上仍舊擺出一臉凝重的樣子,上前查驗片刻,才故作疑惑道:“這…奴婢記得,這應當是奴婢為娘娘開的避子湯。”

見她這麽直言不諱的說出來,孟璋心中一顫,突然冷靜幾分,貴妃不是啥子,她下面的人也不是傻子,既然敢如此明目張膽,想必另有隐情。

“你竟敢在宮中為貴妃開此種藥方?”孟璋沉聲道,一雙眸子中滿是威壓。

柳拂風連忙跪下,擡起頭,面上卻是一股疑惑之色:“難道娘娘不曾與您說過?”

“當初娘娘生産以後,便傷了身子,若是再短時間內孕育皇嗣,只怕…只怕一屍兩命。”

“因此,奴婢才鬥膽為娘娘開了此種湯藥,已保娘娘性命無虞。”

“前些日子,娘娘還曾召奴婢過來問過,如今身子已康健許多,是否可以停下湯藥,奴婢為着萬無一失,才禀明娘娘,最好是再用一月。”

“難道…聖上不知?”

柳拂風話音甫落,內室便是一片寂靜,孟璋心中五味雜陳,他未曾想到竟是這樣的緣由。

他擡眸,遠處的女子立在陽光中,面上卻一片冷寂之色,明明周身皆是陽光環繞,卻莫名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你先下去吧。”孟璋緩緩吐出一口氣,對柳拂風吩咐道。

柳拂風依言退下,臨走前不着痕跡地瞧了眼謝若暻。

“貴妃。”孟璋輕聲喚道,只是謝若暻仍舊站在原地,不言不語。

空氣中不知響起誰的嘆息,良久,才聽見謝若暻道:“如何?聖上如今可滿意了?”

孟璋心髒一抽,只覺一陣悶痛蔓延至自己的四肢百骸。

“聖上若是不信,大可再尋太醫院的太醫來問問。”謝若暻唇角一勾,面上浮現出一股似笑非笑的笑意。

“昭昭。”孟璋上前幾步,想要将謝若暻攬入懷中,卻被她轉身躲過。

“聖上現在,可否告訴妾,是誰在您面前去嚼舌根子了?”謝若暻笑道:“畢竟,這藥渣子總不能自個兒把墳扒開,又長了腿跑去您面前告狀吧。”

孟璋擰眉,目光停留在她面上:“是朕不對…”

“行了,聖上的道歉妾已經聽得太多了。”謝若暻冷冷看着孟璋:“聖上是否,對咱們之間的感情,過于不信任了?也是不信任妾?”

謝若暻這話問的誅心,恰恰踩的又是孟璋最痛的地方,直将他踩得生疼。

“朕會補償你。”說完,孟璋便落荒而逃。

須臾,聞嬷嬷等人一進內室,便見謝若暻在窗邊悠悠品着茶,見聞嬷嬷等人面上盡是憂色,謝若暻笑道:“嬷嬷,不妨事。”

聞嬷嬷這才松了一口氣,娘娘此法,便是太險,賭的便是聖上對娘娘身子的在意,要知道,在皇家,便是為了開枝散葉命喪皇泉,那也是當妃子的福氣。

可從來不曾聽過為了嫔妃的身子便不再孕育皇嗣的。

謝若暻垂眸,将茶盞湊至唇邊,此法賭的便是孟璋對她的在意,所幸她賭對了,至于何婕妤,總要殺雞儆狗給後宮的這些人看看,免得她們如此不安分。

只是此事終究讓她意識到,孟璋對她并不信任,但凡有人尋着空子,便能将她一舉擊潰,不曾想,王玠對他的影響竟是如此之大。

謝若暻指腹滑過杯壁,終是下了個決定:“嬷嬷,明日起,那避子湯便不用段上來了。”

“娘娘?”聞嬷嬷有些遲疑地看着謝若暻小腹。

謝若暻莞爾一笑:“如今,也是時候了,何況,拂風也說了,本宮如今身子康健的很。”

另一邊,頤景宮東側殿。

“如何?”何婕妤見雲雙回來,連忙上前握着她的手問道:“聖上可有處置貴妃?”

見她面上焦灼,雲雙臉上也閃過一絲急色,随後皺眉道:“奴婢不知…”

尚未聽雲雙說完,何婕妤便急道:“不知?你怎能不知?本主派你去就是盯着消息的。”

“主子莫急。”雲雙繼續道:“望舒殿守衛森嚴,奴婢也不敢靠得太近,只能瞧見聖上出來時,面色并不好。”

只是總覺得,那神色,不像是氣怒。

聞言,何婕妤終是放松地笑了笑,這才坐回桌間,有些快意地笑道:“可有聽見聖上對貴妃有什麽責罰?”

這樣的大罪,只怕貴妃得意不了幾天了。

豈料雲雙卻是搖搖頭道:“回主子,并未。”

什麽?何婕妤驀然扭頭,随即将手中帕子攥緊:“難不成,連這樣的大事,聖上都不處置貴妃麽?”

思及此,何婕妤定下心道:“如今天色尚早,你去本主私庫中拿些東西,咱們待會兒便去拜見貴妃。”

聖上面色不虞從望舒殿離開的消息很快傳到各宮,衆人皆在觀望,貴妃是否跌落神壇。

坤儀殿

“娘娘,都清楚了。”含章輕輕一笑,附在皇後耳邊道:“今晨何婕妤曾去過乾t盛殿,說是自己要禀報一事,事關貴妃與皇嗣,後來聖上便徑直去了望舒殿,再後來,便是如今這般。”

“哦?”皇後輕輕揭開茶盞,刮着杯口的浮沫:“貴妃…子嗣…”

腦中忽然想起一個可能,眸子停在遠處的瓜果上,有些失神道:“原來如此。”

“奴婢愚鈍。”含章疑惑道:“這貴妃與子嗣,有什麽幹系?”

如今後宮中的子嗣便只有昭華公主與榮安公主,昭華公主如今已被送去了宣儀殿,而榮安公主…貴妃定然不會叫她出事。

“呵——”皇後扯了扯嘴角,冷笑後緩緩飲了口茶:“如今這後宮,聖上日日宿在貴妃哪裏,其它地方與冷宮何異。”

含章仍是不解,皇後為何突然提起這事。

皇後淡淡睨了她一眼,繼續道:“可即使這般,距離貴妃誕下榮安,已近一年,可貴妃仍舊未曾有孕。”

含章神色一凜:“娘娘的意思是…”

貴妃主動避開有孕的可能?可這是為什麽?

皇後斜她一眼,至于為何,她便不知道了。

“瞧着吧。”皇後唇角一勾:“無論為了什麽,總歸會浮出水面。”

乾盛殿

孟璋沉着面色坐在龍椅之上,嗓音幹澀道:“望舒殿的人可有出來打探消息?”

這消息,自然是藥渣洩露之事。

張德保不敢透露是自己将此事透給了望舒殿,只能垂首應是。

“派個人,去頤景宮告訴何婕妤。”孟璋聲音中不帶半點感情:“叫她這些日子安分點,最好別出頤景宮。”

荊西郡水患一事,威遠侯尚且算立了功,這次,他本打算看在威遠侯的面子上放過她,可貴妃顯然不這麽想。

可惜有人偏要作死,攔是攔不住的。

孟璋應是不曾料到,何婕妤此事早已到了望舒殿門口。

“還請通傳一聲,說是婕妤何氏求見娘娘。”雲雙上前道。

謝若暻聽了通禀後,唇角浮現出一絲笑意:“本宮尚未去找她的麻煩,她倒是送上門來了,既然如此等不及了,便讓她在宮外候着吧。”

以檀會意,立即便領命出去。

方至門口,便見何婕妤扶着雲雙的手亭亭站着:“可是娘娘同意見妾了?”

以檀一笑:“娘娘尚在更衣,便有勞主子等候片刻了。”

“這是自然。”何婕妤盈盈撫了撫鬓發,便要往殿中走去,卻不妨被以檀一把攔下。

“奴婢的意思是,還請小主,在此地等候。”以檀指了指何婕妤腳下站着的地方。

如今已是申時,正是日頭大的時候,何婕妤自出身起便金尊玉貴,聞言一愣,皺眉道:“既然如此,那本主便等等再過來。”

說完,便帕子一甩,扶着雲雙的手轉頭就要走。

以檀一笑,略使了個眼色,周圍的宮女太監會意,立即便圍了上去。

何婕妤面色一冷:“姑姑這是什麽意思?”

“奴婢說了,貴妃娘娘已經在更衣了,還請主子在此稍等片刻。”以檀一笑,微微咬重了“在此”兩個字。

第 106 章 養生湯

養生湯

翌日, 謝若暻剛醒,便感覺到另一半榻已經涼透了, 不過她對此早就習以為常,随後召來丹素問道:“聖上去上朝了?”

“是呀。”丹素笑道:“臨走前還吩咐奴婢們萬萬不可打擾了您。”

謝若暻一笑:“他倒是有心了。”

思及昨晚,孟璋說将謝琰點為探花之事,謝若暻眼中的笑意漸漸淡去,孟璋昨日的話尚且回蕩在耳中。

“若論文采,謝琰當是三人之最,可其餘兩人的長相, 實在是不配探花之名,因此,便也只能委屈謝琰了。”

真是好一番說法, 謝若暻冷笑,任誰都知道, 這文人追求的,就是狀元之名, 僅因外貌便将其點為探花, 未免有失偏頗。

只怕, 相貌之事是假,而想要借機壓一壓謝琰,才是真。

忽然, 腦中又想起另一件事, 輕聲對以檀吩咐道:“上次永泉宮一事, 本宮越想越不對勁, 你試着找些人再去附近找找蛛絲馬跡。”

她總覺得, 光憑一個蘇氏,鬧不出這樣大的事情, 總歸有人在後面幫着她。

說罷,只覺得腦中有一絲什麽飛快閃過,卻再也抓不住。

這邊謝若暻腦中飛速衡量着,那邊何婕妤帶着雲雙也堵上了乾盛殿。

孟璋剛剛下朝,尚且來不及喝一口茶,張德保便弓着身子進來禀報道:“啓禀聖上,何婕妤在外求見。”

何婕妤?孟璋眉頭一皺,随即端起手邊茶盞飲了一口,潤了潤嗓子才道:“不見,對了,朕讓你準備的東西準備的怎麽樣了?”

“回聖上,早已準備好了。”張德保笑道:“有味道淡雅的沉光香、荼蕪香也有清冽的伴月香,皆是上上之品,萬金難求。”

聞言,孟璋滿意點頭,此前在南巡途中買的玉香囊,他始終未尋到機會送出去,蓋因尋不到合适的香,這次總算是準備妥帖了。

于是便要站起身,張德保眼風一掃,硬着頭皮道:“聖上,何婕妤說,此事與貴妃娘娘有關,還請您一聽。”

與貴妃有關?孟璋身姿一頓,面帶不悅,想也不想便吩咐道:“有什麽事,貴妃自會與朕說,打發她回去吧。”

“是。”張德保恭敬道,随即轉身朝殿外走去。

殿外,何婕妤自辰時便候在乾盛殿外,如今已是午時,整個人站的頭昏眼花,難免有些焦灼,好容易見張德保出來,連忙迎上去問道:“張大監,如何?”

張德保見她眼中滿是期盼,也露出一臉難色,放輕了聲音回道:“聖上說了,不見,主子還是請回吧。”

“可有說了與貴妃有關?”何婕妤一臉凝色。

“這是自然,只是…還請主子莫要為難老奴。”張德保說完,便要轉身回乾盛殿,适逢孟璋從殿內出來,張德保連忙跟在其身後。

見狀何婕妤再也顧不得許多,迎上去便喊:“還請聖上留步,妾有一言。”

孟璋淡淡停下腳步,目光卻是看向張德保。

張德保面色一僵,苦着臉道:“奴才說了,可是婕妤主子不肯走,這不,正好您就出來了。”

就在這個空檔,何婕妤突然大聲喊道:“妾所言不僅與貴妃娘娘有關,還事關皇嗣!”

聞言,孟璋眸色一沉,便轉身回了乾盛殿。

張德保心中一嘆,扭頭對何婕妤道:“婕妤主子進來吧,聖上這是要聽您的事兒了。”

您可別累及己身的好。

思忖再三,張德保終是在踏進殿門前,将小福子喚來,壓低了聲音道:“你趕緊去望舒殿,給貴妃娘娘報個信兒。”

“诶!是!”小福子是個伶俐的,聞言便悄悄退下,甚至抄了小道只求快些到。

趕至望舒殿時,謝若暻正在吩咐午膳的菜色,見小福子面色焦急,便是柳眉一蹙,問道:“這是怎麽了?”

小福子連忙湊至謝若暻耳邊,将乾盛殿的事兒挑着重要的幾句話講了,随即跪下道:“師傅讓奴才傳的信兒,奴才傳到了,還請娘娘早做打算。”

說完,又麻利地回了乾盛殿。

聞嬷嬷見謝若暻臉色不好看,不由得有些擔憂道:“娘娘,可是出事了?”

“去查。”謝若暻冷聲道:“嬷嬷,你去看咱們往日埋藥渣的地方可還在?丹素去查查頤景宮昨日可有宣過太醫。”

聞言,丹素神色一晃,一顆心仍不住高高提起:“可是養生湯的事?”

謝若暻點點頭,随即閉上眸子道:“快去吧。”

不過片刻,聞嬷嬷與丹素便帶着消息回來了,便是瞧見她們臉上的驚疑,謝若暻心中便有了幾分結果。

果然,便聽聞嬷嬷道:“娘娘,原來那地兒,已經被挖開過,老奴瞧那泥土像是都未來得及複原。”

丹素也适時附和道:“昨夜何婕妤聲稱身子不适,召了太醫。”

“為何賀言致沒有消息傳來。”謝若暻臉色一沉。

丹素答道:“奴婢問了,太醫院記檔的人說,賀太醫昨夜不當值,因此不在宮中。”

謝若暻垂眸,還真是湊巧了,當真是老天都不幫她了。

見她憂心,聞嬷嬷忍不住勸道:“又不是些害人的東西,娘娘不必驚惶,向來聖上也能懂得娘娘的心。”

“嬷嬷,不必說了。”該來的總會來。

正如謝若暻所想,另一邊,乾盛殿。

孟璋淡淡看着前面黑色的藥渣,并不說話,殿下跪着的何婕妤心中卻是一陣惴惴不安,難不成聖上還不相信她?

“聖上若是不信,盡可傳太醫前來查驗。”何婕妤信誓旦旦。

孟璋卻是避而不談,轉而問起她另一件事:“你可知,妄議貴妃是何罪名?”

何婕妤面上一僵,結結巴巴道:“妾…妾所說,句句屬實。”

見孟璋仍舊意味不明地垂着眼,何婕妤咬了咬牙,毅然道:“若妾所言有虛,願受一切責罰。”

孟璋這才分出幾分目光落在她面上:“下去吧,妄議貴妃,朕只饒你這一次。”

何婕妤原本仍不甘心,可驟然擡頭便觸及孟璋冷的吓人的目光,打了個寒顫猛然醒神,連聲稱了是才退下。

一時間,整個乾盛殿都靜默無言,孟璋微微仰頭靠在龍椅之上,手指輕叩扶手。

良久,才對張德保道:“去太醫院,叫賀忱過來。”

“是。”張德保知道,聖上這是要驗證何婕妤所言是否是真的了。

不過片刻,賀忱便拎着醫箱腳步匆匆趕到了乾盛殿,恭敬朝孟璋請安。

“免禮,桌上的藥渣是何作用,查查吧。”孟璋并未睜眼,仍舊閉目靠在椅背上,聲音淡淡。

“是。”賀忱絲毫不敢掉以輕心,連忙用鑷子将藥渣夾了,放在鼻尖穩了穩,又伸出舌頭嘗了嘗味道,半晌,才确定道:“回聖上,此乃避子湯,只是藥性溫良,對身子并無傷害,也不會傷及日後子嗣。”

孟璋淡淡點頭:“下去吧。”

又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緩緩睜開眼,端起手邊早已涼透了的茶盞一飲而盡。

“走吧,去望舒殿。”孟璋起身,邁出幾步後回頭,平靜道:“将藥渣帶上。”

至望舒殿,孟璋并未進去,而是靜靜在殿門外站了良久,才輕聲吩咐:“你們都等着吧。”

說罷,獨自一人踏進殿中,遇見伺候的宮女太監也是靜靜免了問安,因此直至踏入內室,孟璋皆未驚動任何人。

內室中,謝若暻靠在窗邊,僅着了一身便衣,一頭瀑布般的秀發披散在肩頭,她自t顧自拿了本古籍看的津津有味,便是連孟璋進來了都不曾發現。

孟璋也不出聲,靜靜站在原地望着她。

半晌,謝若暻察覺略有些口渴,伸出手端起茶盞,才發現茶水早已空了,擡眸正要喚丹素時,眸光觸及到不遠處的男子。

依舊是長身玉立的樣子,只是那面上瞧不出半點溫和的意思。

“聖上?您怎麽來了?”謝若暻放下書,起身迎了上去。

因着今日事情發生的匆忙,孟璋身上仍舊是一身朝服,尚未來得及換成便服。

“昭昭。”他喚道:“你覺得,朕可是有何地方做的不好?”

謝若暻心中一顫,知道他這是興師問罪來了,只是面上不顯,歪了歪頭道:“您這話好生奇怪,妾哪裏能對您不滿?”

“不能,并不是不會。”孟璋淡聲道。

“可是誰又惹了您不喜,這才将氣撒到妾身上?”謝若暻冷下臉,眼角一挑:“抑或是,又有人到您面前說了妾些什麽?”

孟璋沉聲道:“朕想聽你自己說。”

“既然如此,便是又有人去您面前說了妾的不好?”謝若暻冷笑,轉而幽幽望着孟璋:“敢問聖上,可對妾有半點信任?”

孟璋原本是極力壓制着怒火,被謝若暻一問,只覺得又寒心又委屈,忍不住質問道:“若非朕極力相信你,如今哪兒還能強撐着來問你?”

“朕來問你,便是想聽你的實話。”

聽着孟璋有些壓抑不住地怒火的聲音,謝若暻也毫不客氣地冷下臉,直直看着他,毫不避諱道:“不知聖上此來,是想聽些什麽?”

“張德保!”孟璋朗聲喊道,眼睛卻一轉不轉看着謝若暻。

張德保心中暗道不好,一路小跑着踏進內室,老實站在一旁。

周圍宮人皆是瑟瑟伏跪在地,見狀,孟璋仍是不願在宮人面前同謝若暻吵,便冷聲道:“都下去。”

待宮人們皆退出內室後,孟璋才輕聲道:“将拿東西拿出來。”

張德保依言将白布包了的藥渣放在桌上,全部展開,露出黑色的渣滓。

“你告訴朕,這是什麽藥?”

第 105 章 賜字

賜字

時間一晃t又是幾日, 正值初一,衆妃皆去坤寧宮給皇後請安, 謝若暻也不例外,只是因着歲歲也到了粘人的年紀,謝若暻方要走,她便止不住地哭鬧,為着将她哄好,便又耽擱了些時間。

坤儀殿

皇後眸光輕輕在下方掃了一圈,看着空着的兩個位置, 眸光止不住地發冷。

靳充華向來是個記吃不記打的性子,見狀刻意拿帕子掩唇笑道:“如今這錦妃娘娘的架子未免也頗大了些,這都多少時日了, 竟然還沒痊愈。”

聞言,皇後冷着臉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 瞧着殿外仍未有半個人影的樣子。

衆人吃了幾塊糕點下肚,就連何婕妤也有些忍不住道:“錦妃娘娘有病在身就罷了, 怎麽這貴妃…”

端修儀不輕不重地放下茶盞, 笑道:“何婕妤, 妄議貴妃娘娘,可是大罪。”

皇後冷冷掃她一眼,随即低聲問含章:“可有人還告假?”

含章知她心情不虞, 卻也只能照實道:“回娘娘, 不曾。”

眼見皇後神色愈發冷凝, 晏容華溫聲道:“不若派兩個人前去詢問一番, 許是有事耽擱了, 又來不及告假。”

皇後冷冷點頭,正喚了含章過來吩咐, 便見臨華宮的掌事宮女華舒匆匆而來,一進殿便跪倒告罪道:“還請娘娘恕罪,錦妃娘娘身子不适,特意遣了奴婢前來告假。”

端修儀坐在下面将這場戲瞧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心下一笑,錦妃這真是挑的好時候,若是太早便顯得對皇後太過恭敬,太晚的話,說不得便要惹禍上身,這下倒是剛剛好。

果然,錦妃是聖上金口說了的有功之人,難不成還能因此發落她?皇後只淡淡對華舒道:“本宮知道了,讓你家娘娘好好養着吧。”

不過到底是氣不過,說完,皇後便側首吩咐夏興道:“錦妃既然身子不便,你抽個空跑一趟司寝局,将她的牌子撤下來吧,待身子好了再放上去。”

華舒聞言仍舊是一副恭敬笑意:“請恕奴婢告退。”

皇後算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過錦妃如今也不是靠着侍寝立足的,只要謝若暻在後宮屹立不倒,便無人能欺負到她頭上。

就在說話間,外間便傳來太監拉長了的聲音:“貴妃娘娘到——”

衆人皆是齊齊擡頭朝殿外望去,只見謝若暻乘着貴妃專屬的華辇,又有十二個宮人分別提着各式物件随侍在側,辇旁又有丹素以檀二人随侍,真是好大的陣仗。

至坤儀殿,謝若暻扶着以檀的手輕輕下了辇,她今日梳的是牡丹頭,又戴了孟璋賞的整套紅寶石頭面,其中的正鳳釵,鳳口垂下的紅寶石滴珠足足有大拇指大,稱得上是富貴無雙,好在謝若暻也撐得起這般豔色。

謝若暻尚未落座,便聽靳充華抿唇笑道:“貴妃娘娘真是風華萬千,氣度無雙。”

聞言,謝若暻擡眸朝她一看,卻并不答話,而是先朝皇後道:“妾給娘娘請安。”

說完,也不待皇後答話,便自顧自在座位上坐下,看的皇後心頭一陣堵得慌。

而端修儀瞧了,卻是快意地緊,這不恰恰是證明自己跟對了主子麽。因此,便笑着對靳充華道:“充華妹妹倒是好眼色,妾記得,這枚鳳釵應是上回北狄進貢的紅寶石所制,真是好看的緊。”

謝若暻彎了眸子一笑,朝她打趣道:“你倒是好眼力,如何?你若是喜歡,本宮哪兒還有支不曾戴過的偏鳳釵,你要是喜歡,待會兒便随我去拿?”

“既然如此,妾可就多謝貴妃娘娘了。”端修儀眨眨眼睛,一臉俏皮。

只是這幅場景,看在旁人眼中可就不那麽舒心了。

何婕妤輕輕抿了口茶,朝皇後感嘆道:“這日子過得真快,和容華這胎,仿佛已有7個月?”

皇後輕輕掀了掀眼皮,意味不明道:“是該有了,也該讓錦妃那邊準備起來了,這接生的穩婆可要再三選過。”

“想必錦妃娘娘那邊定是曉得的。”何婕妤一笑,随即話鋒一轉,笑吟吟看着謝若暻:“要說這宮中,最得寵的便是貴妃娘娘了,距離誕下小公主也有好幾個月了,怎麽娘娘這肚子…”

何婕妤這話中的不善任誰都聽得出來,謝若暻懶懶看了她一眼并不說話,端修儀卻是道:“沒想到何婕妤竟然這樣關心貴妃娘娘,若是這份心思能用在聖上身上,想必也不會久未見天顏了。”

“你!…”何婕妤捏着帕子的手一緊,被氣的說不出話來。

謝若暻淡淡看她一眼,便對丹素吩咐道:“何婕妤不敬上位,口出惡言,掌嘴。”

丹素聞言,立即便兩步上前,一巴掌便落在何婕妤臉上,打了她個措手不及。

“你…你竟敢…”何婕妤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愣站在原地,待她想反手打回去時,丹素早已侍立在謝若暻身後。

繞過謝若暻去打丹素?何婕妤還沒有這樣的膽子。

無奈之下,只得跪下朝皇後哭道:“娘娘!娘娘您也看見了,妾不過是說了幾句話罷了,貴妃便讓宮女打妾,妾可是天子妃嫔,怎可讓一介宮女掌掴?”

皇後捏緊了隐在袖子下的手,真是膽大妄為!貴妃此舉,分明便是沒有将自己放在眼中。

帶着壓抑的怒氣,皇後終是沉聲道:“貴妃…”

“本宮一時沖動,還請娘娘見諒。”貴妃嘴角仍舊噙着一抹笑意,全然未将方才的事情放在眼中。

“皇後娘娘,請您替妾做主啊。”何婕妤一聲接一聲的哭泣,當着滿後宮人的面,便被宮女掌掴,以後她在這後宮還要不要做人?

“何婕妤。”謝若暻輕嘆:“本宮只是教教你規矩罷了,你為何如此不依不饒?”

眼見何婕妤眸中的恨意,謝若暻心中卻是冷笑,有的人便是如此,你退她便進,可你若是不退,她不僅不反思自己的錯處,還會反過來恨你,恨你為何不好拿捏。

“貴妃。”皇後淡聲道:“你一時沖動,本宮不怪你。”

妃嫔們皆是一臉驚愕,難不成皇後便如此向貴妃低頭?貴妃如今在坤儀殿便敢掌掴嫔妃,分明是未将皇後看在眼中。

仿佛知道她人心中所想,皇後緩緩将目光放在丹素身上:“可這個奴婢,以下犯上,一頓責罰卻是逃不了的。”

她與貴妃皆是從潛邸出來的,別人不知道,她卻是知道,貴妃将這幾個奴婢看的極重,定是不會讓她被責罰。

謝若暻心中清楚,皇後并非真的要懲罰丹素,她只是在等,等自己向她低頭,挽回身為皇後的尊嚴。

只可惜…

謝若暻一笑,便不急不緩道:“丹素做的,便是代表本宮的意思,若是娘娘覺得本宮有錯,不妨一起去聖上面前辯個明白。”

聖上?呵,誰不知道聖上是無理由偏向貴妃的。

一場朝會就這麽草草結束。

坤儀殿門口,何婕妤沉着一張臉對身後的雲雙道:“你去尋兩個信得過的,給本主日日夜夜守在望舒殿外,本主就不信,抓不到她的把柄。”

這口氣,她定是要找到機會出了。

尚未到午膳時分,孟璋便踏入望舒殿,一瞧便是下了朝就趕過來的。

見謝若暻正教着歲歲走路,孟璋走上前去将歲歲一把舉起,逗得她笑個不停,扭頭對謝若暻打趣笑道:“聽說你今日,在坤儀殿可是好一陣威風?”

謝若暻懶懶瞥他一眼,随即轉身往前殿走去,口中道:“這又是誰在您耳邊碎嘴子了?”

說罷,又不悅喚道:“張德保!”

張德保聞言一顫,心中暗道不好,求救地朝孟璋遞去一個眼神,随即老老實實站在謝若暻面前道:“奴才在。”

“好你個張德保,竟是敢幫着別人告本宮的狀!”謝若暻微微揚起下颌,故意為難張德保。

張德保叫苦連連:“娘娘明鑒啊,老奴哪兒敢啊?都是何婕妤一早便等在了乾盛殿,這才…這才…”

謝若暻這才輕輕哼了一聲:“諒你也不敢。”

随即眸光瞥向孟璋:“那聖上又是如何說的?可要責罰妾?”

話雖無恥,可孟璋現在出現在望舒殿,衆人心中哪兒還有不明白的。

孟璋輕輕捏了捏歲歲的鼻子,笑道:“瞧瞧你母妃,竟是個潑皮無賴,日後可莫要學了去。”

歲歲鬧着便要下地,孟璋索性讓她同丹婳去一邊玩,這才提起另一個話題t。

“朕記得,謝琰尚未取字?”孟璋道。

謝若暻一怔,不明白他為何提起這個話題,随即腦中一轉,便道:“嗯,之前阿父說要為他選一個極好的字,只可惜…”

只可惜尚未取字,謝相便沒了,這話謝若暻尚未說出口,只是孟璋也懂得。

“待瓊林宴後,謝琰便要進入翰林院,沒有個字也不行,朕有意為他賜字,你覺得如何?”孟璋笑道。

瓊林宴乃大靖科舉後專為舉子所備宴席,吃過瓊林宴,便算是正式進入大靖朝堂了。

不曾想他竟考慮到這一層,謝若暻一怔,随即問道:“聖上覺得何字好?”

“玄安如何?”玄取深奧,也指天空,而安取平安之意。

謝若暻也覺得此字甚好,便一錘定音,只待孟璋下發旨意。

不過孟璋這話倒是提醒她了:“您還未告訴妾,阿琰是第幾名呢?”

“你猜猜?”孟璋溫聲一笑。

這邊二人情意正濃,那邊還真讓何婕妤找到望舒殿一個空子,翌日便徑直上了乾盛殿。

第 104 章 籌謀

籌謀

這邊, 謝若暻冷着一張臉回了望舒殿,甫一進殿, 便直直朝暖閣而去。

暖閣中,柳拂風正陪在歲歲身邊,小丫頭在小床上睡得正香,謝若暻這才微微放緩了臉色,朝柳拂風遞了個眼色。

待至前殿坐下,謝若暻輕輕接過茶盞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昭華一個孩子,還真能趁亂跑進望舒殿?

李祿上前跪着回話道:“啓禀娘娘, 方才奴才們在聖上面前說的稍稍兇險了些,那昭華公主方進了前殿便被奴才們發現了,并未踏進過暖閣中。”

“行了, 你起來回話吧。”謝若暻這才将心放回肚中,輕輕抿了一口茶。

見狀, 柳拂風道:“娘娘,我已将殿中裏裏外外都檢查過了, 并無異常, 您盡可放心。”

謝若暻點點頭, 微微眯起眸子,将茶盞放在一旁的桌上:“本宮倒真是小看了蘇氏,百足之蟲, 死而不僵!”

“娘娘息怒。”聞嬷嬷上前勸慰道:“不過區區一個罪婦, 也值得娘娘這樣動氣。”

謝若t暻緩緩舒出一口氣, 朝聞嬷嬷笑道:“嬷嬷多慮了, 我自是不會放在心上。”

若是這些故弄玄虛的法子有用, 那大靖還打什麽仗?幹脆為對面所有人都做一個人偶好了。

不過,歲歲今日之事也讓她意識到, 歲歲身邊是該有專門跟着她的人了。

思及此,謝若暻将目光停在丹婳身上,輕聲道:“如今歲歲也到了年紀,明日便準備準備搬去東側殿吧,丹婳。”

“奴婢在。”丹婳依言擡眸道。

“歲歲打小便是你照顧的,你可願依舊跟在她身邊,當個大宮女?日後便是歲歲擇宮另住或是出宮嫁人,你都是她身邊的掌事姑姑。”謝若暻這話說的坦誠:“當然,你自是不必擔心,若你有了心儀的男子,婚後盡可選擇去留,本宮定不會薄待了你。”

好在歲歲是大靖公主,而非宮內妃嫔,因此對她身邊伺候的人也活泛許多。

此外,公主身邊的掌事姑姑,可是極有臉面的。

聞言,丹婳幾乎是立即便跪了下來:“回娘娘的話,奴婢願意,至于嫁人一事,上次奴婢便想同娘娘說了,奴婢寧願此生不嫁,也要陪在娘娘與公主身邊。”

歲歲是她看着長大的,說句不敬的話,便是說将她看作了自己的親生女兒也不為過,至于嫁人,在這宮中看得多了,便也對男人沒什麽心思了。

“有勞你了。”謝若暻站起身,輕輕扶起丹婳。

翌日,永泉宮蘇氏的事早已傳遍了後宮,便是連何婕妤與靳充華都知道了。

剛過辰時,連早膳都尚未來得及用,端修儀便匆匆來了望舒殿。

“娘娘可起身了?”端修儀扶着扶織的手,臉上盡是焦灼。

好在以檀等人也知曉她是因何焦急,連忙安撫道:“修儀莫慌,娘娘無事,不過如今尚在更衣,勞煩您多等片刻了。”

端修儀這才放心,輕輕在下面的小桌旁坐下,一旁的丹素連忙奉上茶盞,照舊是上好的白毫銀針。

不過片刻,謝若暻便從內室中走出來,盈盈朝她笑道:“倒是許久不曾見你,今兒怎麽得閑過來了?”

端修儀一笑:“左右在宮中也是無事,不如來陪着娘娘說說話。”

說完,又壓低了聲音道:“娘娘…昨日之事?”

“無妨,不過些許微末伎倆。”謝若暻不在意道。

端修儀環顧四周,面上帶了些猶疑,謝若暻知曉她這是有話要說,也不忸怩,随即揮揮手讓衆人退下。

殿內除了貼身的丹素丹婳外,便至于她們二人。

“娘娘,有一事,您應當早做打算了。”端修儀沉眸道。

謝若暻挑眉,便聽她道:“如今您貴為貴妃,已是極為惹眼,再加上永泉宮一事,只怕宮中更能看清聖上對您的心意,樹大招風的道理,想必您比妾清楚。”

她這話說的貼心,謝若暻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

“妾知曉,這和容華算是投靠了您,但是這子嗣一事,終歸是自己的孩子才靠得住。”端修儀沉聲道。

謝若暻眸光一閃,唇邊卻是一笑:“本宮有一事不明。”

二人眸光相觸。

“仿佛自打端修儀入宮起,就格外看得起本宮?”謝若暻溫聲道,笑吟吟地瞧着端修儀。

端修儀也明白,她這是将話放在明面上說,索性此下也沒有外人,便是攤開了說:“良禽擇木而息,妾相信娘娘。”

“端修儀,自己就不想争一争?”謝若暻問道。

“不瞞娘娘,妾有幾斤幾兩重,還是掂得清楚。”端修儀笑道:“娘娘不必憂心,妾既然選擇了娘娘,便是個勝負無悔的性子,只是他日若是娘娘成了,還望莫忘了妾才是。”

端修儀微微垂下眸子,她家中兄弟平庸,她在宮中又沒有一争之力,便只能倚靠旁人,而貴妃娘娘,便是她認為的良主。

“你的話,本宮記住了。”謝若暻一笑,扭頭對丹素道:“你去将本宮房中,那柄白玉雲紋如意拿來,送給端修儀。”

說完,又笑着對端修儀道:“這柄如意,乃是本宮封貴妃時,聖上賜下的,此番送給你,便是希望你能如這如意的名字一般,事事皆如意。”

端修儀明白,貴妃這是徹底将她納入自己陣營了,聞言也不猶豫,側首吩咐道:“扶織,還不好好收着。”

又盈盈站起身朝謝若暻謝恩道:“妾多謝娘娘。”

二人相視一笑,端修儀便施施然告辭離開。

瞧着端修儀的背影,謝若暻心底微微一顫,端修儀說的她豈非不懂,更何況,謝氏一族盛名已久,她在後宮中樹敵頗多,倘若将來笑到最後的不是她的孩子,那便是破天的禍事。

思及此,謝若暻垂眸道:“丹婳,替本宮将拂風喚來。”

而另一旁,皇後的坤儀殿中,也迎來了客人。

“妾給娘娘請安。”晏容華朝皇後盈盈欠身。

“起來吧。”皇後輕輕揮了揮袖,面上仍是端莊的笑意:“今日也不是初一十五的,怎得過來了?”

“給娘娘請安,是妾等應該做的。”晏容華一番話說的滴水不漏。

說完,看着坤儀殿滿宮的宮人,也不兜圈子,直接道:“不知妾能否單獨與娘娘說上幾句?”

皇後有些驚訝她的直接,不過也不是什麽大事,随意便點點頭道:“随本宮進來吧。”

便先行進了內室之中。

晏容華不着痕跡地遞給松枝一個眼色,便将她留在前殿候着,自己孤身一人進了內室。

“你有何話要說?”皇後輕輕拂過自己鮮紅的蔻丹。

晏容華一笑,也不猶豫:“妾想與娘娘談筆交易。”

“哦?”皇後面色不動,口中笑道:“晏容華這話,本宮卻是聽不懂了。”

“娘娘放心,一切決斷皆由娘娘鳳裁。”言下之意便是唯皇後馬首是瞻。

至此,皇後才意味不明道:“含章,給晏容華上茶。”

晏容華明白,這便是願意一聽的意思了,願意聽就好,最怕的是連聽都不聽便拒絕。

“娘娘,恕妾直言,這後宮中,如今皆只知貴妃,不知皇後。”見皇後面色驟然冷下去,晏容華卻是絲毫不懼,繼續道:“不過妾有一法子,能夠改變當下困境。”

“晏容華有如此本事,不妨說來聽聽?”皇後冷聲道,她倒是不知道,一個容華竟有這樣大的本事了。

“如今貴妃敢欺到您的頭上,無非便是中宮無子。”晏容華一笑:“可若是中宮有了嫡子,便是宮外的朝臣們,也容不得貴妃如此放肆。”

“到那時,心愛的女子和滿朝的大臣,聖上會怎麽選?”

皇後面上浮現出一絲冷笑,這樣的道理,難道她還不知曉,無非是…皇後的手輕輕撫上自己小腹。

見狀,晏容華心下已有八分把握,泰然開口道:“妾雖沒有法子致娘娘有孕,可妾敢保證,妾定能誕下一名健康的皇子,屆時,妾願送予娘娘撫養。”

“晏容華。”皇後淡淡提醒道:“這子嗣一事,全憑天意,可莫要将話說的太滿。”

“娘娘放心,妾既然敢這樣說,便自然有妾的法子,娘娘只說,應還是不應?”晏容華靜靜對上皇後的眸子,袖中素手卻忍不住攥緊了袖子。

她雖是有了九成把握,卻仍舊擔心皇後拒絕。

好在皇後并未拒絕,而是垂下眸子道:“你想要什麽?”

她可沒有傻到以為晏容華會心甘情願送出自己的皇子。

聞言,晏容華反倒面上露出幾許難堪,小聲道:“妾…妾已許久未被召幸。”

別說是她,這滿後宮的人,便是皇後,向來也不曾侍寝過,可恨那貴妃,竟是将聖上勾的如此之緊,真真是狐媚子。

她這麽說,皇後哪兒還有不明白的,只可惜…

“本宮也不能将聖上綁到你衍慶宮去吧?”皇後嗤笑道,若是為了這個,那晏容華可真是來錯地方了。

皇後這話說的難聽,晏容華臉上也一陣紅一陣白,只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可若非如此,她哪裏又會來求皇後?

“若是…若是娘娘勸慰一二,想必聖上也會聽進去。”晏容華強忍着羞辱道。

“呵——”皇後一聲冷笑:“本宮勸慰若是有用,如今這宮中豈會如此烏煙瘴氣?”

“不過…”皇後話鋒一轉,一雙眸子幽幽看着晏容華,輕聲道:“有個法子,或許可行,只是看你敢不敢一試了。”

聞言,晏容華猛地擡頭,對上皇後那雙沒有多少感情的眸子。

第 103 章 宣儀殿

宣儀殿

“說罷。”孟璋經由這一天的事情, 只覺眉心突突直跳。

“奴才不敢說。”張德保一臉諱莫如深:“還請聖上移駕永泉宮。”

孟璋詢問地望向謝若暻,畢竟她此時正在氣頭上, 若是不管不顧不肯過去,難免鬧得難看。

好在謝若暻也想看看,蘇氏到底還能作什麽大死,便點了點頭:“妾聽聖上的。”

這話聽在謝若暻耳中覺得正在,聽在皇後耳中便覺分外刺耳,她才是大靖的皇後,聖上不問她也就罷了, 問的居然是貴妃。

若是蘇氏安安分分待在永泉宮,等着昭華大了,再到聖上面前求求情, 遲早是能出來的,可惜, 這世上總有人偏偏不老實。

歲歲的事鬧出來,無論如何, 謝若暻都不打算叫她活了。

移步永泉宮, 幾人皆是一路無言, 至永泉宮後,孟璋剛要踏進去,便被張德保一攔:“奴才鬥膽, 敢請聖上與幾位主子進去, 其餘人等還請在外等候。”

張德保是跟在孟璋身邊的第一得意人, 自然不會無的放矢, 既然他這般說, 那其中自然有什麽不好示人的東西。

“既然如此,你們都在外候着。”孟璋淡淡道:“皇後, 貴妃。”

目光在錦妃面上停了一瞬,錦妃立即會意道:“妾想一同進去。”

孟璋點頭,淡淡将錦妃的名字加上了,自然還有鉗制着昭華與蘇美人的一幹人等,皆是望舒殿信得過的宮女太監。

這才順着永泉宮的宮門踏了進去,原本尚算整齊的宮室早就變得淩亂不堪,觸及擺在殿中的幾個東西,皇後皺眉:“這是幹什麽?”

大殿正中,擺着兩個等身高的立狀物,皆用白布蒙了,這些東西,應當就是張德保如此謹慎的原因。

孟璋淡淡瞥了張德保一眼,張德保立即彎着腰垂首向前,拽住白布的一角輕輕往下拉。

順着白布被拉下,兩個等身高的人偶出現在衆人面前,其中一個人偶懷中還抱着一個小的人偶,略微嬰兒長短。

兩個大的人偶上,在面部分別覆上一張畫像,但凡是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畫的是誰。人偶身體上橫七豎八插着各種能找來的尖銳物體。

“這是什麽。t”孟璋淡淡道,語氣與尋常無異,可任誰都聽得出他如今已是極怒。

“你倒是好得很。”目光漸漸移至蘇美人面上,此時有些癡傻的神态也略微回神幾分:“你來告訴朕,這是什麽!”

蘇氏也是在潛邸的老人了,當初的巫蠱之禍她也并非未曾經歷過,如今倒成了她的榜樣了。

那兩個人偶分明便是謝若暻與錦妃,其中抱着的小孩,便是沒有畫像也知道是歲歲。

孟璋盛怒,謝若暻卻是冷靜的吓人,甚至還能扯得出笑:“果真是個不中用的蠢貨。”

她輕嗤:“若本宮是你,便不會做這些故弄玄虛的東西。”

只有窮途末路的人,才會将希望寄托于這些虛無缥缈的事情上。

錦妃卻是冷冷直視蘇美人:“本宮到是不知道何時惹了蘇美人的眼,竟是如此痛恨本宮。”

原本對謝若暻的譏諷無動于衷的蘇美人,聞言卻漲紅了臉:“你不過是謝若暻的走狗罷了,憑甚能過的如此好?”

“本宮真是替你感到惡心,當初的盛側妃多麽驕矜,多麽盛氣淩人,如今竟成了一條狗,哈哈哈哈哈哈哈。”

錦妃并未生氣,只是以看将死之人的目光看着她。

見狀,蘇美人卻突然拔高了聲音道:“昭華!都看清楚了!今日便是她們要逼死母妃,若你還有良心,便要記得,将來讓她們來給母妃作伴!”

“來人,拖下去,杖斃。”孟璋輕聲道。

“慢着!”謝若暻上前一步,站至孟璋身前:“若是如此,倒是便宜她了。”

聞言,孟璋有些複雜地看着她,就連蘇美人都怪笑道:“聖上!這便是你的心尖尖,竟是這般的蛇蠍婦人!”

“你用不着激我。”謝若暻靜靜垂下眸子,湊至蘇美人耳邊低語道:“你放心,你死以後,本宮會好好對你的女兒的。”

話音甫落,蘇美人便瞳孔放大:“你敢!”

謝若暻微微一笑,不欲與她打這些你來我往的口水仗,朝孟璋笑道:“既然蘇美人的手和嘴都犯了錯,那邊拔了她的舌頭,再砍了她的手腳吧,聖上覺得如何?”

“昭昭…”孟璋皺眉,當着昭華的面,他本想給蘇美人一個痛快。

“聖上!”謝若暻直直跪下:“無規矩,不足以正宮規,難道真要妾與歲歲變成這人偶這樣,聖上才能下定決心嗎?”

孟璋眯了眯眸子,便道:“毒婦蘇氏,謀害上位…貶為庶人,杖斃。”

張德保立即便領命,給拖着蘇氏的太監使了個眼色,那兩個太監會意,立即便将人往外拖。

直到這時,蘇氏才慌了神:“聖上!我可是昭華的母親!謝氏!若有來世我定要食你的肉!喝你的血!唔…”

當是有人将蘇氏的嘴堵了。

謝若暻深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觸及昭華帶着恨意的眼神,扭頭望向孟璋:“聖上,如今蘇氏去了,皇後娘娘養育昭華只怕也辛苦,不如便送去宣儀殿吧。”

昭華不知道什麽地方是宣儀殿,但她下意識便覺得不是什麽好地方,連忙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跑至皇後跟前抱住皇後道:“母後!昭華不要去宣儀殿,昭華想陪在母後身邊。”

可惜皇後本就不是什麽心慈手軟之人,更別說今日之事,孟璋尚未對她問罪,索性閉了眸子不再說話。

錦妃靜靜站在一旁,仿佛今日之事與她全然無關。

孟璋閉了閉眸子,再睜眼時,已是一片清明:“昭華如今年歲已大,送去宣儀殿教養,張德保,挑兩個好的教養嬷嬷。”

說到底,昭華終歸是他的女兒,變成如今這個樣子也有他的幾分責任,若是他能早些發現昭華的性子已被養歪,說不得便不會出現今日之事。

張德保連忙應了,只是心中忍不住嘆息,這蘇氏是何苦呢?平白連累了昭華公主,只怕公主的前程也不會好了。

“公主,請吧。”張德保躬身道。

昭華此時仿佛也接受了事實,垂着眸子便跟着張德保踏出去。

“今日之事,若有人洩露半句,滿門抄斬。”孟璋環顧四周,一點點掃過每個人:“将這些東西全部拿去燒了,永泉宮封宮。”

見狀,謝若暻微微欠身:“妾身子不适,先行告退。”

說罷,也不待孟璋回答,帶着聞嬷嬷等人轉身便走,一張臉陰沉地能滴下水。

她如此無禮,皇後臉色也極差,可連孟璋都未曾說什麽,她還能幹嘛?

錦妃适時也咳嗽兩聲,略帶虛弱道:“聖上…”

孟璋會意,也不為難她:“你身子不好,便早些回吧。”

一時間,整個永泉宮內只剩下帝後二人。

“都下去吧。”孟璋看着皇後身後的劉嬷嬷,皇後明白,這是聖上有話要與她說了。

果然,待劉嬷嬷等人退下去後,孟璋便低聲道:“你沒什麽和朕說的麽?”

一雙眸子淡淡直視皇後,直将她看的心底一顫,連忙跪倒在地:“妾有罪!請聖上恕罪!”

“哦?”孟璋淡淡垂下眸子:“繼續。”

皇後捏了捏早已出汗的掌心,口中支吾:“妾未管教好昭華,也未替聖上管理好後宮。”

“你身為中宮,不能撫育子嗣,也不能訓誡嫔妃,你說,你這個皇後當得可稱職?”孟璋一番話,不可謂不誅心。

皇後今日本是穿的一身鳳穿牡丹的鳳袍,聞言身子忍不住往下一軟,大片的袍角散落在地,有些不敢置信地擡眸:“聖上是說…妾…不配當這大靖國母?”

孟璋避而不談,眼中卻滿是失望:“若你忙不過來,不妨叫貴妃協理。”

“貴妃?”皇後失神一笑,終于還是來了:“聖上是不是,早就想将妾這個位置給貴妃?”

“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麽?”孟璋皺眉,整個人的氣壓低的可怕。

“難道不是嗎?”皇後擡眸。

“朕與你年少結發,就算對你并無諸多寵愛,卻也是給足了你尊重。”孟璋緩聲道,他曾不止一次說過,只要皇後無錯,那麽中宮位置不容動搖。

思及此,緩緩看着癱倒在地的皇後:“可你呢?後宮不過區區幾人,你竟能讓被關在永泉宮的蘇氏跑了出來,讓原本應在坤儀殿的昭華到了望舒殿。”

“昭華原本不過些許任性,如今卻如此惡毒,皇後,你當真認真管教過她麽?”

孟璋的聲音宛如一股寒流直直浸入皇後心底。

些許陽光透過窗柩照進永泉宮,皇後看着眼前的光點突然一顫,盈盈擡眸道:“妾知錯,還請聖上給妾一個機會。”

“皇後,你漠視皇嗣,已算得上失職。”孟璋靜靜看着她:“朕想看到一個風平浪靜的後宮。”

說完,便擡腳出了永泉宮,獨獨将皇後一人留在原地。

“那個叫含露的宮女,杖斃。”

皇後心中也知曉,這是孟璋對她的警告,身為一個帝王對皇後的警告。

永泉宮蘇氏一事并未大肆宣揚,可昭華公主被送去宣儀殿一事,那些個有眼線的早早便得了消息。

頤景宮東側殿。

松枝小心給晏容華遞上一盞茶。

“本主叫你打聽的事,可都打聽清楚了?”晏容華瞅着桌上的茶盞,并不擡眸。

聞言,松枝心中一緊,卻仍舊老實答道:“回主子,奴婢無能,還沒有消息。”

晏容華皺眉,原本便要脫口而出的“廢物”二字生生止住,轉口道:“下去吧。”

随即細細思索起來,身影透過昏黃的燭火映在窗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