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7 章 下

除夕宮宴 下

話音甫落, 便見一男子大步過來,端的是翩然如玉, 但因常在大理寺待着,周身又多了幾絲銳利之氣。

“時小侯爺。”謝若暻微笑點頭。

“臣時今棠,給貴妃娘娘請安,娘娘金安。”時今棠單膝跪地,一身禮儀叫人挑不出錯來。

“阿棠,你怎麽來了?”靳玉清眨了眨眼,不是說了她一人來即可?

時今棠低下頭, 面上的銳氣柔和了幾分,溫聲道:“你如今身子不便,我不放心。”

靳玉清一笑, 臉上閃過一抹羞意,這才不好意思地望向謝若暻道:“讓娘娘見笑了。”

“本宮聽着, 靳郡主也是有孕了?”謝若暻問道。

“已是一個多月了,尚未與外界公開。”時今棠插話道, 随即正色看向謝若暻:“娘娘大恩, 臣無以為報。”

說起這事, 時今棠仍舊心有餘悸,若是當初大理寺的苔刑再兇狠一點,這個孩子就怕是保不住了。

思及此, 時今棠緊了緊圈着靳玉清的手, 略帶鄭重對謝若暻道:“往後娘娘若有吩咐, 臣萬死不殆。”

三人皆知, 這不是說話的地方, 皆是點到即止。

又敘話幾句後,殿外終于傳來太監們拉長了的唱和聲:“聖上到——皇後娘娘到——”

殿中諸人連忙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皆是挺直脊梁,一派正然之色。

請安過後,孟璋微微掃了一眼衆人,目光在謝若暻面上多停留了幾分,才道:“開宴吧。”

孟璋一放話,外間便響起了陣陣禮炮聲,待禮炮聲止,便是一水的舞姬踩着樂聲踏入康華殿中,将水袖舞的頗為好看。

絲竹靡靡中,孟璋朗聲笑道:“今日除夕夜宴,諸位愛卿,務必盡興。”

話音甫落,便有一位位大臣逐一站起來敬酒,而從孟璋回應的态度中,便能瞧出來這臣子在他心中的地位。

酒過半酣,突然有人在低下道:“今日怎得未曾瞧見宣平侯?”

此話一出,有知曉內情的便不着痕跡往旁邊移了移,不知內情的也不敢慌亂接話。

禦座之上,孟璋意味不明地瞧了瞧那人,不辨喜怒道:“宣平侯有事,已向朕告假了。”

适逢一股冷風從窗縫灌進來,那人被冷風一吹,驟然清醒了不少,連忙向孟璋告罪,孟璋微微叩了叩扶手,便不做計較。

衆人接着飲酒,只是之前喧鬧的氣氛多少去了些。

孟璋神色晦暗端起酒杯送至唇邊,目光卻不經意掃到下方女子身上,那女子身着鳳尾宮裝,雪白的披風早已解下。

一頭雍容華貴的牡丹頭,那鳳首垂下的滴珠不住在額前晃動,許是因為飲了酒的緣故,女子頰上染上幾分霞色,分外嬌豔。

孟璋心頭一熱,正要說些什麽,就見外間傳來通報聲:“啓禀聖上,大喜!”

“宣!”

随着話音落地,一名将士打扮的人被太監領進殿中,張口便報:“啓禀聖上,扶南內亂已平,扶南王柳拂玉願為大靖多加納貢。”

“好!”孟璋撫掌而笑:“汝南節度使勇毅,當賞。”

聞言,殿內衆人皆起身,恭賀孟璋又揚大靖國威。這一仗下來,衆人皆知王氏的嫡長子,可不是個只知道舞文弄墨的羸弱書生。

除此之外,還有李迦北等人,也算在孟璋面前挂了個臉熟,直接當場晉封。

至于王玠,倒是賞了不少的金銀珠寶、绫羅綢緞,別的爵位官職卻是再也沒有了。

殿內氣氛正好,只是孟璋還需得祭祀祖先,便先行離開。

祭祀過後,孟璋便回了乾盛殿,行封賞之事。

禦案之上,衆官員名字皆赫然躍于紙上,任由孟璋朱筆禦批。

“扶南大祭司之事可清楚了?”他可不曾忘記,還有個宣平侯尚未處理。

“都清楚了,汝南節度使上了折子,将其罪行皆陳述其中。”說着,張德保便恭敬遞上折子。

孟璋打開一瞧,先是皺眉,後眉頭緩緩舒展開,有些感嘆道:“王玠此人,卻是個可造之材,只是可惜了…”

可惜的是什麽,他倒是沒說,轉頭下了對宣平侯府的旨意:“整個宣平侯府,殁九族。”

“這…那靳充華?”張t德保小心提醒道。

靳充華久不得寵,若非張德保提醒,只怕孟璋早就忘了這個人。

聞言,孟璋皺眉道:“貶為良人,發往永泉宮。”

“是。”張德保垂眉應了。

待孟璋處理完事情後,早已月上柳梢,才得閑問了句:“貴妃可回去了?”

張德保一笑:“貴妃向來不是個愛熱鬧的,方過戌時便回了望舒殿。”

孟璋失笑:“倒是她的性子。”說完,又令張德保将絹紙拿來,道:“将這墨換成金色的。”

張德保知道,聖上這是要親自為貴妃寫吉語,連忙便去準備了。

那邊,謝若暻扶着丹素的手緩緩回了望舒殿,周身被夜風一吹,酒氣醒了大半。

剛至望舒殿,聞嬷嬷便笑着出來道:“娘娘可算是回來了,大家都等着您呢。”

“哦?”謝若暻奇道:“等着我作什麽?”

聞嬷嬷不答,面上仍舊是一副笑盈盈的樣子。

踏入前殿,謝若暻才瞧見,衆人手中皆端了一碗湯圓,正中間的桌上也擺了一碗湯圓,仍舊冒着熱氣。

“這…?”謝若暻一驚,今日司膳房只怕忙得很,哪裏來的這麽多湯圓?

許是看穿了謝若暻心中所想,聞嬷嬷笑道:“這些都是我領着他們一點點自己做的,娘娘嘗嘗?味道可好?”

“嬷嬷…”謝若暻嘴唇有些嗫嚅,往年在家中,除夕夜向來是要吃湯圓的,只是來了建京後,諸事纏身,也沒個計較。

驟然看見這般景象,說不感動,那定然是假的。

謝若暻上前将那碗湯圓端起,霧氣氤氲間不由得濕了眼眶,卻聽見聞嬷嬷招呼着以檀丹素道:“來來來,你們的也給你們留着了,至于丹婳的,也放爐子上煨着,等她回來吃。”

瞧着衆人面上的喜意,謝若暻莞爾一笑,将心中情緒壓下道:“今兒個望舒殿衆人,每人賞三個月例銀。”

“謝娘娘。”衆人皆是喜上眉梢,吉祥話一句接着一句。

待用過湯圓,謝若暻才去東側殿瞧了瞧歲歲,因着今日宮宴不能帶她,聞嬷嬷早早便将她哄睡了,至今也未曾醒。

看過歲歲後,瞧着望舒殿的燈火通明,謝若暻慢慢踱步至院中,仰頭瞧着天邊的一彎月色。至今她已進宮兩年,恩寵穩固、弟妹争氣,自己也有子嗣傍身,這才有閑心欣賞皇城的這一抹月色。

突然感覺肩膀上有異動,側眸卻是聞嬷嬷為她系上鬥篷:“冬日裏風大,娘娘萬莫涼了身子。”

謝若暻鼻頭一酸:“嬷嬷怎麽出來了?”

聞嬷嬷将暖爐塞到謝若暻手中,和藹笑道:“老奴年紀大了,不愛吵鬧,便出來躲個清靜。”

謝若暻心中明白,嬷嬷那裏是不愛吵鬧,分明是怕她孤單。

許是氣氛所致,她忍不住酸了鼻頭問:“嬷嬷,我是不是很貪心?”

明明如今已走至這個地步,心中仍舊升出些不知為何的悵然與空蕩。

聞嬷嬷伸手将她攬入懷中,輕輕笑道:“咱們家的女郎,值得上全天下最好的東西,無論想要什麽都是天經地義的。”

聽着聞嬷嬷這番無禮的話,謝若暻忍不住笑彎了眸子,她還記得小時候,每年的除夕阿父皆會帶她們一起吃湯圓,然後讓她們許願,說是來年定會靈驗。

她總是許了一個又一個,就連阿母都說她貪心,阿父是怎麽說的?

他說:“咱們家昭昭,天生便值得這世上所有最好的東西,便是将這些東西全堆到她面前,也抵不上她一笑。”

那時,阿母還笑罵着阿父,說他不知羞恥,如今…

緩緩将情緒壓至心底,再擡眸,她又是那個雍容華貴的大靖貴妃。

剛扶着聞嬷嬷的手回到前殿,便聽見有個宮女急急忙忙來報:“啓禀貴妃娘娘,和充華那邊要生了,丹婳姐姐遣奴婢來告知您一聲。”

謝若暻心下一沉,便點了點頭道:“本宮知曉了,你先回去吧。”

說完,便吩咐丹素将庫房中的雪蓮、人參一應藥物找出來,又喚太監們備了辇,這才急急朝臨華宮而去。

望舒殿與臨華宮離得不遠,因此謝若暻趕到時,只有錦妃焦急候在殿外,就連孟璋與皇後也尚未趕到。

“情況如何了?”剛一下辇,謝若暻便執着錦妃的手關切道。

錦妃雖是未曾生育過,臉上有幾分慌亂但尚且還穩得住,聞言冷靜道:“我剛回來不久,便聽見她破了羊水,已叫接生婆子們進去看着了,生産要用的物事也早早便備好了。”

謝若暻點點頭,心下安定幾分,又問道:“可有去傳賀言致?”

賀言致畢竟是自己人,總能放心幾分。這一點錦妃自然也是知曉的:“剛一破水便去傳了,如今已在裏面了。”

既如此,那她們也只得等着了。

殿內,女子一聲聲痛呼傳至殿外,只讓人覺得整顆心都揪起。

終于,孟璋與皇後及其它妃嫔也是陸續皆到了臨華宮前殿,華舒領着人給諸位貴人一一上茶,只是現下誰都沒有心情喝。

張德保身後的太監們手上還捧着用紅綢蓋了的福字與吉語,想來正是要送出去。

孟璋雖是對和充華沒多少感情,對于她腹中的孩子卻有幾分期待,聽聞她痛呼良久皆未有動靜,忍不住問道:“還要多久?”

“聖上莫急。”皇後勸道:“這婦人生産向來如此,便是生個一天兩天也是有的,聖上不如先回乾盛殿歇息,待和充華平安生産後,妾再派人去知會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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