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春和之死

明明春和是被關進了柴房的,可那天晚上,她卻吊死在了她自己的房間,身上裹着些桃花瓣,還帶着悠悠的桃花清香。

千錦過去看時,她的舌頭耷拉在外面,眼睛圓圓地睜着,手腳依然還被綁着。

可方淩雪下令,說春和是畏罪自殺的。

宮人們都唯唯諾諾地應着,可一個個的臉上,卻全是驚惶之色。

千錦把茶遞到方淩雪手邊,她接過,冷笑一聲道:“湘嫔啊湘嫔,這同樣的把戲,多了可就不好玩了。”

千錦未接話,可心裏着實有些疑惑。

之前江蘭馨曾與她說,既然鬧鬼的事傳開了,她就利用着來吓吓他們,興許就能套出些話來,所以淩安宮裏應是江蘭馨所為,而前日夜裏是春和想要陷害千錦才做出的假象,其罪魁禍首當是春和才是,至于昨日春和的慘死,理當也和江蘭馨脫不開關系。這一切都在千錦的眼裏,又怎會和湘嫔扯上關系?甚至因此昨日方淩雪審春和時還問她是否是湘嫔的人?

思量間,卻聽方淩雪繼續說:“你不必擔心,再過幾日,這鬼便會自己出來了!”

千錦躊躇片刻,終于還是問出來:“奴婢鬥膽,不知娘娘為何覺得,此事會與湘嫔有關?”

“這宮裏,還能與本宮一争的,便只有她了!”

“不是還有傾嫔麽?”

“她?她若不是依着湘嫔,早不知此時葬身何處了!”

千錦心下一驚。

傾嫔雖被降至嫔位,可到底是因着湘嫔與七皇子,傾嫔能為湘嫔至此,她只以為她們姐妹情深,若不知原來這中間還有着其他的事嗎?

“況且,你可知,前日夜裏你抓住的那男子,他本是湘嫔的人!”方淩雪輕描淡寫地說着,可聽在千錦,卻一句比一句更讓人驚訝。

江蘭馨若想在千錦屋裏吓人她定然會先知會于她,可她未曾得到消息,又覺得春和的行為怪異得很,這才順着些細微的聲音追出去。那時未曾考慮太多,後來在春和屋裏看到窗框上的泥印,這才驚覺是春和想要陷害于她,卻不知陰差陽錯的,她抓住的竟是湘嫔的人,這才讓方淩雪對春和徹底失了信任?

所以這“鬼”,也有湘嫔的一份嗎?

許是見千錦面色難看,方淩雪輕笑了聲,說她到底年少,心智雖比常人要堅韌着,卻還是顯得過于稚嫩,這手段也還需練着。

千錦沒有答話。

正當此時,屋外來了一宮女,說是安公公有話要傳。方淩雪讓她請他進來,宮女退了出去,不一會兒安公公便來了。

他向方淩雪行了禮,卻轉向千錦:“姑娘此時若不忙的話,便随老奴走一趟吧,剛剛皇上說,突然想聽聽淑妃娘娘生前的事!”

千錦心中了然,這是江蘭馨要見她。

她看向方淩雪,見方淩雪點了頭,才随着安公公一同往皇上寝宮去。

剛出中宮不遠,忽見迎面走來一男子,陽光灑在他臉上,竟肆無忌憚地漫着溫潤和煦的暖意。

待近了些,千錦才看清,那是四皇子,傾嫔的兒子。

她與安公公躬身讓在了路邊,四皇子到她面前時卻止住腳步,側身向她道:“你是千錦?”

“回四皇子,正是奴婢!”

他卻又轉向安公公:“她不是母後身邊的人麽?公公這是要帶她去哪裏?”

安公公把與方淩雪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他恍然大悟般用手裏的折扇輕敲了下腦袋:“看我這記性,都差點忘了,千錦姑娘原是馨母妃宮裏的人!”

千錦下意識地擡頭,只見面前人暖暖地笑着,眼睛猶如一道清潭,幹淨而澄澈,沒有一絲雜質,仿佛一眼便能望穿。

都說四皇子風度翩翩,雖是七位皇子裏武功最差的,卻能一目十行過目不忘,于是博古通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連身上都染得是書卷氣。

此時近前看着,果真如此。

到皇上寝宮門口,安公公領她從大門進去,卻徑直往偏殿裏去,到一處稍顯荒涼的屋子前,他示意她自己進去,就轉身離開了。

她推開門。

屋裏的陳設極其簡單,廳中置着一張桌子,裏間放着一張床,看上去像是無人一般。

她關上門,江蘭馨這才從簾後出來,在桌邊坐下道:“不過幾日不見,卻聽說,你在鬼門關裏游過幾回了?”

“她比我想象得要難纏得多!”

“是你把她想得太簡單,你也不想想,沒點手段,怎麽可能在那位子上坐那麽久?”

千錦只覺愕然。

江蘭馨說得很對,可以前她卻總覺得她做事略顯毛燥,看問題不甚仔細,此時卻能如此坦然地說出這種話來,一點都不像之前的樣子了。

“想什麽呢?”

“奴婢在想,娘娘在秋蓮和春和嘴裏,可曾套出了什麽話來?”

她斂了神色,表情突然嚴肅起來:“淩安宮裏,和春和的死,都跟我沒有關系!”

“怎麽會?”

“我确實想扮鬼吓人,但我在皇上身邊,是斷不敢把生命當兒戲的!淩安宮裏發生了那些事,緊接着聽人說春和想要陷害你,我就以為這些都是春和做的,卻不曾想,當天夜裏,她竟也那般蹊跷地死了,你說,那人會是誰?”

聽她所言,千錦腦中忽然響起方淩雪的話:“是湘嫔!”

“她?”

“那日夜裏我抓住一人,他服毒死了,可皇後說,那是湘嫔的人!”

“竟是她麽?”江蘭馨喃喃着,眼光忽而變得悠遠,像是陷入了沉思。

半柱香後,安公公在門外喊,說是外地來了急件,此刻皇上要去禦書房與大臣們議事了。

江蘭馨又與千錦交待了幾句,便讓她随安公公出去。

千錦是皇上召來的,若皇上不在,她在這裏待着,很容易便會引起他人懷疑,尤其是她還跟着方淩雪這樣心思缜密的人。

出門來見四皇子在不遠處站着。仿佛是看着千錦,可她一個宮婢,他堂堂皇子,又怎會駐足看她?

一邊想着,一邊硬着頭皮到他面前,剛要行禮,他卻攔了她道:“父皇當真情深義重,竟讓你講了如此久的馨母妃的事麽?”

千錦有些錯愕,卻還是點了點頭。

他将折扇随意攏起,另一只手拉了她胳膊就要往前走,她用力掙着,他卻低聲道:“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我有些事要與你說!”

與剛才微微笑着的感覺全然不同,千錦停止了掙紮,只跟着他往前走着。路上遇到好多來來往往的宮人,他們都遠遠地看着他們,可她一轉過頭去,他們便慌忙轉移視線,裝作什麽都沒看到一般。

她看了眼四皇子抓着她的手,這樣看來,确實暧昧得很。

感覺走了好久,好不容易到了一處相對僻靜的角落,他命人在遠些守着,說是與千錦有要事要辦。聽命的兩人相視一笑,了然地退到十尺開外。

他終于放開她的手,她有些不滿:“四皇子這樣,可是會讓他人誤會的!”

“讓人誤會更好,這樣即便母後都不會輕易動你了!”

“奴婢謝四皇子關心,只是這樣,奴婢恐怕會死得更慘!”

“那可難說!不過今日我可不是要與你說這些。”

“四皇子有話便講,皇後娘娘可還等着奴婢伺候!”

“花擦!”只聽一聲響,他的折扇被整齊地收起,此時被緊握在他手中。千錦擡眼看了眼他的臉,卻見剛剛的笑意緩緩散去。

“我在想,他可知你在宮中過得如此舉步維艱!”

“四皇子說的什麽奴婢聽不懂,四皇子若無他事,奴婢便先行告退了!”

“我知道你是他的人,便是他讓我來護你周全,你若不信,可想想幾日前浣衣局前那個撞着你的小太監!”

千錦猛然愣住,腦海裏突然間全是君修的臉。

确實,若是沒有那太監的紙團,此時她定然已經葬于方淩雪手中,可之前那麽多年,沒聽君修說過與這四皇子有何交情,此時他又未曾說得明白,她還是不能輕舉妄動。

“四皇子說的話,奴婢當真聽不明白!若是四皇子責怪奴婢莽撞,奴婢甘願領罰!”

說着便跪了下去。

他蹲下身,用折扇挑起她下巴,細細地打量她一番,嘴角慢慢揚起好看的弧度。

正在此時,卻聽到不遠處一個聲音:“流兒,你怎會做如此荒唐之事?”

是傾嫔。

剛剛那兩個領命的太監過來跪在他腳邊道:“四皇子恕罪,小的攔不住傾嫔娘娘!”

他直起身,順手把千錦拉起來擁進了懷裏。

她想要推開他,卻不知他雖只一介文弱書生,卻到底是男子,她根本掙脫不得。

第 28 章 不好的預感

吃飯的時候,古月華身邊站的有兩三個丫鬟輪流布菜,她坐着的椅子上也墊着厚厚的墊子,就這,錦安候夫人還是不放心,生怕她不舒服,頻頻朝着這邊張望,自己卻根本就沒吃下幾口飯菜,但一桌子的人都語笑晏晏,錦安候夫人這樣倒也不怎麽顯眼。

古月華面前的菜碟子裏已經堆積如山了,那些菜來自四面八方,但最多的,卻是古月彤夾過來的,雪白的銀耳,翠翠的蘆筍,香濃的牛柳,這些菜肴,古月彤自己面前的碟子裏也放了不少,很顯然,她将自己喜歡吃的菜肴都給古月華夾了一遍。

這幾樣菜色,古月華倒也不讨厭,人家夾過來她就吃了,席間,她不動聲色的打量着紫嫣。這姑娘視線不離錦安候夫人左右,手腳極其麻利,卻也極有眼色,一般都是錦安候夫人目光掃過去還沒開口,她就已經夾了其喜愛吃的菜色恭敬的放到錦安候夫人面前的菜碟子裏了,另外兩個嬷嬷站在一旁,反倒沒了用武之地,但其面上,卻沒有絲毫妒忌之色。

看樣子,這紫嫣姑娘的手腕也的确是厲害,既能在錦安候夫人身邊得到專寵,又與其他下人的關系融洽無比,是個厲害角色。

古月華不動聲色的收回了目光,專心吃菜,偶爾回應一下古月彤笑眯眯的問話。一頓飯就這麽過去了。

飯後,衆人又在這邊呆了片刻,便齊齊起身告辭了,錦安候夫人又回過頭來百般的叮囑了古月華一番這才離開,但臨走之時,她有些疲憊的面孔上卻忽然浮現出一絲喜悅來:“華兒,你可要好好養病,你大哥他下個月便從邊關随着濂親王一起回來了,他平日裏最疼愛你,要是看到你這幅模樣,一定會很擔心……”

古月華聽了這話,心中不由的狠狠一跳,她還有個哥哥?

“娘,女兒知道了。”古月華勉強一笑,道。

“你哥他可最疼你了!”錦安候夫人又絮絮叨叨的說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在紫嫣的提醒下,這才依依不舍的起身離開。

應付完了錦安候夫人,古月華由着錦瑟伺候她洗漱之後躺在床上,這才努力的在腦海之中搜索起前世的那些事情來。

她費了很大一番力氣,這才想起來自己這具身體的前身的确是有哥哥,一個常年四季,一直都跟在廉親王身邊做事的哥哥,他年紀才不過十八九歲,但卻已經京城裏數一數二的名門公子,風度翩翩,虜獲的芳心無數。

但記憶裏,古月華對自己這位大哥卻不怎麽親近,或者說,能想起來的記憶都是很平淡的,當年她代姐嫁入皇宮,這位大哥卻一直都呆在汴州根本就沒回京,後來古家慘遭滅門,這位古家大少爺有沒有從千裏之外趕回來救急,古月華就不知道了,因為前世裏,她是古家死的最早的一個人。她一死,古家才開始跟着滅亡的。

這位古家大少爺,古潇安,古月華對他的記憶實在是少的可憐,親兄妹做到這種地步,也算是蹊跷無比了,比陌生人也才好那麽一點,真不知道當時到底是個怎麽樣的情況。

古月華唏噓不已,她一個現代人,實在是對這些古代人的事情理解不了。

但迷迷糊糊睡過去之前,她卻又想起了一件事情。

當時,古月彤意外墜馬身亡,這個消息一傳出去,遠在江南的古潇安便連夜趕了回來,趴在自家妹子靈前哭的稀裏嘩啦,悲痛的就跟死的是他老娘一樣……

古月華猛的睜開了眼睛!

她心中有一股很不好的預感湧了上來,但到底是什麽,她卻始終都想不明白。

……

海棠居裏雪白一片,氣氛壓抑的很,面容哀戚,一身白裳的下人奴仆們在院子裏來來去去,沒有一個人敢大聲喧嘩,人們一反常态的緘口不語,眼神裏也有着微微的恐懼。

古月華面容呆滞的緩緩從外頭走進來,她也是一身孝服,但這院子裏卻很少有人看她一眼。

如今,已經是古家大小姐古月彤不幸從馬車上墜落身亡的第三天了,古家上下所有人都沉浸在濃濃的悲痛之中,但是因為有錦安候夫婦的嚴令喝止,這府裏沒人敢将這件事情傳揚出去。

如今古家衆人對外說的,卻是古家二小姐不幸身亡。

大小姐死了,二小姐便變成了大小姐,古家與當朝太子的聯姻依舊。

那些貼身伺候兩位小姐的丫鬟婆子們個個都是膽戰心驚,她們尤其不敢多說一個字,生怕招來殺身之禍。

古月華對此懵懂不知,她一心沉浸在古月彤最終還是死去的這件事情上,心裏面的傷痛比起旁人來更深。

為什麽?為什麽她這麽努力的去改變這件事情,到最後卻還是無能為力,眼睜睜的看着其發生了呢?

跪在古月彤靈前,古月華心痛的幾乎快要窒息。

可就在這時,院子裏傳來一陣騷動,有人大步流星的從外頭走了進來,下人們的請安聲此起彼伏,院子裏已經跪倒一片。古月華從悲痛之中轉過頭來,就看見一個一身銀灰色铠甲的英俊青年,一臉陰沉之氣的從外頭走了進來。

“大哥,你從外頭回來了?你是來看姐姐最後一面的嗎?”古月華一看清楚來人,便從蒲團上站起身來,一臉欣喜的望向來人。

可是,古潇安聽見了這話,臉上的陰郁之氣反而更加的濃郁,他從鼻子裏冷哼一聲,慢慢擡腳走到古月華面前一步遠,這一刻,他身上的凜然之氣已經達到了頂峰。

“大哥,你,你怎麽了?”古月華有些戰戰兢兢的開口問道,重逢的喜悅一消散,她便又恢複到過去那個對自己親大哥有些害怕的古家二小姐了。

古潇安終于站定了,他用一雙冷漠如霜的眼眸緊緊的盯着古月華,過了好久,他才一字一句的開口問道:“為什麽那日死的人不是你?”

“什,什麽?”古月華聽了這極冷的話,吓的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第 89 章 浮生一夢4

第89章 浮生一夢4

江雪禾說好讓缇嬰離開, 缇嬰不置一詞。

但是過了一夜,到了次日,江雪禾商量送她離開之事時, 她過于沉默。

以江雪禾對她的了解, 她又有點想反悔了。

許是膽怯過後,她有點良心上來, 想起他是師兄,覺得她自己走了不好。

江雪禾心中稍慰。

但他仍是安排她離開——他不需要她在身邊。

既有人想缇嬰下山到他身邊,他便要反着來。

而且他了解缇嬰:她膽子很小,對他的幾分踟蹰,戰勝不了她對自己的保護。

黃昏之時, 缇嬰便跟在江雪禾身後,一路跟着江雪禾回房。

中途遇到那些柳家請來捉妖的道士、散修, 他們都熱情招呼江雪禾,對缇嬰總是愛屋及烏, 稱不上真心。

若是平時, 缇嬰必然不滿。但是她今日心神不屬,根本顧不上旁人的喜歡或不喜歡。

因為師兄要她跟他回房,幫他身上做一些标記, 好方便他入夢。

缇嬰幾乎是踩着他的腳後跟:“你先前還說, 讓我幫你和柳姑娘傳話。我走了,那不就沒人幫你傳話了嗎?你又和她多好多相處時間了。”

她氣憤不平:“她對我不好,你就應該不理她!”

江雪禾溫聲細語:“若無事, 我自然不與她說話,保持三丈距離。”

缇嬰噎一下, 道:“可你就是騙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不許你和我不喜歡的人玩!”

江雪禾:“那我每次要尋她, 都必然用傳音符征求你的意見,如何?”

缇嬰道:“傳音符都不安全了!和我說話的人是不是你,我現在都不敢相信了。你就不能、不能……”

她想說用些神魂直接聯絡的方式。

但江雪禾道:“有雪上符相随,再加上傳音符。旁人不會畫雪上符,若見此符,便說明與你說話的人正是我。”

他思忖一下:“不過你說的有理,這也不完全安全……這樣吧,與你閑話的人,必然是我。若是向你求救,說我快死了,要你來幫我,那必然是假的了。”

缇嬰聞言,沉了臉:“你什麽意思?你是說,我對你是包袱、是累贅,你根本不需要我,我幫不上你一點忙?”

她聲音忍不住擡高:“你之前還問我葉老夫人家裏留下的葉呈氣息,和你身上的鬼孽之氣有沒有能對得上的。你現在就說你不需要我啦?”

她發起火來從來沒有理智,沖他大聲嚷叫,然而江雪禾早已提防。

在她擡高聲音時,江雪禾就轉身,一把捂着她的嘴,讓她聲音變得小貓叫喚一樣,嗚嗚咽咽。

他攬住她腰肢,将她向上一提。

缇嬰這才發現,二人說話間,已經進了他住的院子,到了他屋前。

他直接提起她把她抱離地面,拽入屋中。另一手捂住她亂叫的嘴,眼前光影變化,下一刻,缇嬰便發覺眼前燭火輕亮,她靠在木門上,已經被他拉入了屋中。

師兄一手按在她腰上,一手捂着她嘴。

他輕聲:“是我說錯了。”

缇嬰眼睛低低溜下去。

他不動聲色地松開了攬她腰肢的手,另一手也放開了她的唇。

小姑娘安靜地靠着木門,低着頭。她臉上還挂着幾分愠色,然而眼睫輕顫、唇兒微抿,顯然已有些走神了。

靜了一瞬。

江雪禾解釋:“方才是怕你撞上臺階,才抱你的,不是想唐突你。”

缇嬰突然擡頭。

她惡狠狠瞪他一眼,道:“誰知道你是不是觊觎我美貌!”

江雪禾:“……”

他目光閃爍,睫毛微抖。

既有些想笑,又被她這樣的脾性而打動。

他袖中攬她的那只手微麻,輕輕動了下,指腹間仍能感覺到方才懷中少女的輕軟……他側過臉,輕輕咳嗽一聲。

江雪禾道:“那到底是不是一樣?”

缇嬰迷惘。

他提醒:“葉老夫人家中的氣息,與我神魂符咒上的,是不是一樣?”

缇嬰沉悶半天。

她點了點頭。

江雪禾長眉微松,卻浮起幾分疑惑。似乎他覺得哪裏不對。

缇嬰觀察他:怎麽,難道氣息一樣,是不應該的?

江雪禾卻分明沒有和她多說的意思,對她颔首點頭:“知道了。你幫了我大忙,已經足夠了,多謝你。”

缇嬰覺得他的“謝”字刺耳。

她又生了氣,一把推開他,不肯用這種姿勢仰望他,和他說話。

她要跑開時,江雪禾擡手,拉住了她手腕。

江雪禾聲音在後,仍是輕輕啞啞的:“我又做錯什麽了?”

缇嬰不理他,努力推他的手,不肯被他拉。

江雪禾在後道:“小嬰,你莫不是想留下來?”

缇嬰當即反駁:“怎麽可能!”

她怔了一怔。

她像要說服自己,喃喃重複:“你都說麻煩的事,我肯定也沒辦法。壞人好像想害我,還一大片鬼怪莫名其妙,我才不想留。”

江雪禾:“嗯。”

缇嬰又道:“你修為高,你本事大,你肯定死不了,對吧?”

江雪禾溫聲:“對。”

她再道:“但是多一個累贅,你還得費心保護,那累贅拖累你,就不好了,對吧?”

江雪禾輕輕笑了一聲。

他道:“我從沒說過你是累贅,你要記恨我到什麽時候?”

她被師兄拽着的手顫一下,他在她脈搏上,輕輕點了一下。

缇嬰為他那一點而心神搖曳,他的手又收了回去,将所有點到為止的暧、昧,都收了回去。

江雪禾說:“你幫我留道符,我試一試有沒有用。若是有用的話,你離開後,便也不需擔心我。”

缇嬰嘴硬:“我不擔心你。”

江雪禾:“我擔心你擔心,好不好?”

缇嬰:“什麽鬼話!”

她嘀嘀咕咕抱怨間,面上的寒色淡了。她回過頭,雖仍有些糾結憂郁,但江雪禾來拉她時,她沒有再反抗。

二人上榻,盤腿對坐,雙雙入定,好讓缇嬰進入江雪禾的識海。

江雪禾說,他要給自己的鎖,換一種暗示。缇嬰在他神魂上,畫上一道“雪上符”,看能否在他入夢時,讓他記得那是夢境,不被迷失心神。

缇嬰應了。

她第一次在師兄的識海中,頂着他神魂上那些足以絞殺她的黑氣畫符。

江雪禾安慰她,說黥人咒與他是一體的,他不失控,黥人咒就不會反噬,也不會傷到她。

而在師兄的神魂上畫符,缇嬰總覺得幾分奇怪——她跪在他面前,取用他靈池中那似乎用不盡的靈力,将符畫到他身上。

他靜坐于靈池間。

絲絲黑氣萦繞,睫毛長直,顏色秾麗。

雖麗,卻幹淨淩厲,不妖不媚。

缇嬰的符在他眉目間流動,發着淡淡的藍色光華,與他身上那些黑氣融于一氣。他并不适應,垂着的睫毛一直在顫,讓缇嬰的手,也跟着輕輕發抖。

缇嬰明知不該,心裏卻隐晦地浮起幾絲波瀾。

江雪禾望着她。

缇嬰手指發抖。明明靈氣充裕,她卻卡殼了幾次,失敗了幾次。

她面色不太好看,江雪禾正要說話,聽缇嬰怒道:“你閉眼,不許看我!”

他怔了一怔,不說什麽,閉上了眼。

如此,缇嬰才松口氣。

她努力排除那些多餘的念頭,小心地給他畫符,祈求雪上符種上他神魂後,會有些作用。

之後……就是緊張的等待了。

按照之前二人商量好的,缇嬰給他畫好符後,就離開這裏,回去她的房間入睡。若有什麽,江雪禾會找她告知。

他是不許她在他房間過夜的。

缇嬰雖覺得他多此一舉,但想到此間詭谲重重,師兄到底比自己早來半年,聽他的也無妨。

何況,待在他房間做什麽……他明日就會送她走了。

江雪禾如願入夢。

進入夢境,他意識稍有混沌,起初以為自己是夜殺,是柳葉城中一個凡人,在此生活了十五年左右。

“小公子,卯時二刻,你該出門了。”侍衛在外道。

屋中少年立刻起身。

但他邁步兩步,忽而,心中什麽突兀地紮了一下,讓他心神放空一瞬。

他聽到外面侍衛吃驚:“誰在早上放燈?”

屋中的少年将軍推開窗子,漫不經心地瞥一眼灰濛濛的天邊。

天上果真灰濛濛,太陽藏在雲翳後,只是微紅一片,尚未升空。而在那邊灰霧一樣的天際,一點搖搖晃晃的天燈升了起來,光如星子搖落。

天燈直入少年将軍的眼中。

剎那間,一道雷光劃破天際,少年抵在窗緣的手發白,他驀地閉上眼,睫毛猛顫,想起了一切。

少女伏跪在他識海中,手指間蘊着靈氣,點上他的眉頭,一點點向下掠浮。她不知她這樣主動的碰觸,對他神魂是怎樣的刺激。

他全力忍耐,壓抑情緒,控制黥人咒,不在她面前出醜,驚吓到她。

“雪上符”的威力,夜殺這把鎖命令的改變,少女欲言又止的郁悶面容,少女趴在他懷裏,将他當做夜殺的替代,抽搭着哭泣……

他全都想起來了。

他是江雪禾,他主動入夢,來查這夢中奇異。

“刷——”

寒劍從劍鞘中拔出。

門外的侍衛等了半天,等不到夜小将軍出門。

侍衛以為出了什麽事,忙推門查看。

兩個開門的侍衛看到夜小将軍拔出一把劍,立在床邊,正在看劍。

少年背影修長挺拔。

與常日無異,但又好像有什麽不同。

想起最近城中有妖出沒的傳言,他們神色變得踟蹰不安。

他們道:“小公子……”

這小将軍忽而轉身擡目,向他們看來。

漫不經心、眉眼清淡,似乎什麽都不放在眼中。

而就是這樣的人,下一刻,長劍飛出,直接在侍衛惶然間,殺了二人。

兩個侍衛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地瞪大眼睛,江雪禾俯眼,輕飄飄瞥一眼,便收回目光。

一個夢境罷了。

走故事有走故事的謎題可解,一路殺下去,也是另一種破局方式。

他很好奇,這個夢境若是被自己殺光,夢貘珠會出現嗎?

“夜殺……”

夜父夜母聽說兒子瘋了,急急忙忙迎上。

他們走過半月洞門,迎來的就是胸前一劍。

兩位老人死前,呆滞地看着這走在血泊中的少年。

他殺了一路,見人便殺,夜家侍衛仆從都要被他殺光。他見誰都不手軟,不停留,走過屍體前,他只随意看了一眼夜父夜母。

眼神輕飄飄,不留痕跡。

這假父母,與他親身父母長得完全一樣。他十四歲殺了家人時,父母也是蜷縮着倒在血泊中,咒罵他豬狗不如,還敢回家,他有那般修為,回家必然是要殺光他的兄弟姐妹,必然是要殺害自己親人的……

父母死不瞑目:“你是斷生道的惡鬼!誰是你爹娘,我的兒子,早在出生時丢了,就不是你!”

當年的夜殺早在血污中殺紅了眼。

諸多惡孽,他一人承擔。

當年夜殺輕聲笑:“既然不是我父母,我殺了便是。”

而今在這夢境中,江雪禾含笑看他們一眼。

江雪禾淡然溫和:“既然是我父母,那為我付出該付出的便是。”

他溫溫和和,見血見刃,毫不手軟。

夢貘珠窺探他的內心,生出幻境,誘他軟弱,想于無聲息間讓他潰不成軍,又何妨?

他沒什麽在乎的。

軟肋處早已被他殺光。

他後來生出的那些執念——那只是叫“貪”。

小嬰以為這個夢境不可怕。

她錯了。

夢境無聲無息,織就密網,在人無知覺時拿走人的一部分。失去的那部分到底是什麽,人本身都不知道。

小嬰進入的夜殺那個夢境,夜殺其實有兩個選擇——要麽和柳輕眉雙修,要麽成為人祭者。

可現實中,應當是沒有這種選擇的。

若是有,柳葉城的十萬人祭不會發生。那麽夢貘珠在夢境中多出的這個選擇,是出于誰的意志?

這樣的夢境,和當年發生的事,出入多少,真的不好說。

而江雪禾正是來弄清楚,夢貘珠要拿走的,到底是什麽。

一路殺過去看看——

看夢貘珠是針對所有人,還是針對江雪禾。

在夢境中,所有人惶然,覺得夜小将軍瘋了。

一條街、一條巷,老人、孩童、婦人,他全都殺。

他沒有手軟一次,沒有憐憫一分,他就像惡魔一樣。

江雪禾慢悠悠地提劍走在長街上,他身上已是血跡斑駁,他神色卻清雅溫潤,淡渺安然,仿佛——

他在賞花觀月,游山玩水。

城主聽說他瘋了,開始用人勸,後用兵馬勸。江雪禾只是清清淡淡,連話都不和他們說,依然用武力解決。

記憶蘇醒,帶不來靈力修為,江雪禾起初有些不适應,但很快調整了自己的節奏,當這殺人不眨眼的魔頭,當得得心應手。

也許這本來就是他的樣子。

他壓抑重重,裝得一派和善無害,但是雙手沾染獻血、将活人頭顱手臂踩斷的感覺,讓他骨血都為此沸騰、叫嚣。

心中好像有聲音在誘惑他——

“殺吧,殺下去吧。變回你本來的模樣吧。

“小嬰不就喜歡夜殺嗎?她看到你真實的模樣,也許不會害怕,還會喜歡呢。

“你殺人多熟練,害人多自然,你根本不在乎他們的生死,平時又裝什麽好人呢?

“反正你這輩子也成不了仙,不如當個大魔頭……”

雪上符捕捉到什麽,再次在心間亮起。

同一時間,天上有星燈生起。

衆人震撼于魔頭的可怕,帶着千軍萬馬來圍剿這發瘋的夜小将軍,卻見對方只是輕輕擡頭,若有所思地看着天上的燈。

江雪禾微微笑。

血濺上他睫毛,他眸子被映得黑而亮。

他溫溫和和,對心中那道誘自己的聲音說道:“夢貘珠?”

那聲音停頓一下,嘎嘎喑啞:“我是你的心魔啊……”

江雪禾輕笑。

他道:“我沒有心魔。”

他語氣溫柔:“你以為我這樣的人,會允許自己失控,允許自己有心魔?

“你想誘出我失控的一面?我若真有心魔,你猜會是什麽樣子?”

數道人影從後偷襲,江雪禾倏一下轉身,再次迎上殺局。

而他心口那道誘惑他的聲音,大約怕了他的敏銳,沒有敢再開口了。

江雪禾輕笑。

孬種。

這麽怕他嗎?

有些意思。

不用顧忌,不用演戲,江雪禾殺人也殺得慢條斯理、優雅。

不用怕吓着誰,他盡可以展示自己真實的一面。

他殺入了王宮,殺掉了城主,在衆人瑟瑟發抖想逃時,将劍遞入了那柔弱不堪的柳輕眉身中。

柳輕眉向後躲,淚水漣漣:“不、不,你不是這樣的,你是什麽妖怪……”

江雪禾輕輕眨一下眼。

他的劍直接穿破衣衫、刺入少女心口時,一道光倏地亮起,從柳輕眉身後鑽出,勒住了柳輕眉的身體。

柳輕眉一聲尖叫,被那力量拽着撞上旁邊的柱身,暈了過去。

江雪禾的劍追上那無形的靈力。

那位并沒有逃,而是化出了身形。

江雪禾睫毛微揚。

出現在此宮殿的一地屍體中,護住柳輕眉的人,不是旁人,正是——

江雪禾慢悠悠:“原來是好久不見的小步啊。”

黑衣少年現身,正是黎步。

黎步瞥一眼地上昏過去的柳輕眉,再挑釁地看向江雪禾。

黎步:“你在幻境中,竟然醒了過來?好可惜,看不成你被騙得團團轉了。”

江雪禾淡然。

他長身縱起,劍刺黎步。

黎步立即閃身後退,怒道:“你以為你是誰?失去靈力的你,還敢和我為敵?我随時可以殺了你!”

江雪禾:“看來你早已進入這幻境,并且和幻境主人做了互利交易。容我猜猜,你大費周折,總不會是為了等我,莫非你已經拿到夢貘珠了?”

黎步笑起來:“你猜。”

江雪禾:“殺了你,便知道了。”

黎步:“你此時一介凡人,拿什麽殺我!”

江雪禾挑眉。

江雪禾:“試一試。”

大魔王江雪禾在夢境大殺四方時,缇嬰哈欠連連,趴在自己床上。

她卻不敢入睡。

她答應師兄自己好好打坐修煉,不入夢。

可她抓耳撓腮,又一徑嘆氣。

想到明日自己就要被送走,她總是心頭七上八下,好多煩惱。

缇嬰自言自語:“不知道雪上符能不能幫師兄清醒,要是他清醒不了,夢境可怎麽辦啊?”

她歪頭,自己給自己出主意:“不如,我去看看?”

說幹就幹。

缇嬰從床上跳起,一徑跑回了江雪禾的房間。

江雪禾在夢境中殺人殺得面不改色時,現實中,缇嬰正偷偷摸摸爬上他床,輕輕喚他:“師兄?”

缇嬰硬着頭皮:“我好像夢游了。

“我就看看你……不做別的。”

第 32 章 ☆、了斷

三月半的夜晚,總還有些寒涼。章合的卧室,卻是暖暖融融的熏香。

章合給我斟滿一杯,道:“難得我們還能一起喝酒。”

我端起酒杯,晃蕩晃蕩,杯中波光潋滟的:“道不同,無言佐酒,自然沒有斟酌的緣分。”

“但緣分,有時候喝着喝着,就會來了。”

我擡眼看他:“若你想要這樣随意來的緣分,那便如你所願。”

見我一飲而盡,他眼中笑意濃濃的:“不管是随意來的,還是難得來的,不都是緣分嗎。你總愛鑽牛角尖。”

“誰知道呢。”

章合小酌一杯,像是極滿足地嘆息一聲。

“要不要來一曲?”

“什麽?”

章合微笑着從腰間拿出一枚陶埙,放在唇邊。

他極擅吹埙,這首曲子也是他拿手的,但卻有好幾個音跑了調。

當初他第一次用這枚陶埙吹奏跑調的時候,本來伴奏舞劍的彌二情不自禁笑彎了腰。一衆的兄弟姐妹們都笑話他,說難得看見千裏馬也有失蹄的時候。

他也不窘不迫,微微的笑,寬大溫暖的手掌輕輕摸着羞紅了臉死死低頭的我的頭頂。

那之後他再沒用過這枚制工粗糙音調失衡的陶埙,我一直當他是丢了。

一曲畢,他伸手抹去我臉頰邊上的水滴,那雙手一如既往地寬大溫暖。

“想起什麽了?”

“彌二。她舞劍的時候最美了。”

“還有呢?”

“篤三。他最愛看彌二舞劍了。”

“嗯。”

“春一。是他教我做埙的。”

“嗯。”

“還有章合。那個時候我最喜歡的人。”

“……”

章合把我納入他的懷抱裏,默默地抱着。

我聽得他胸膛裏心跳像雷聲一樣轟隆轟隆的,很響很響,響得我耳朵都疼了。

我問:“章合,你為什麽救我?”

章合的聲音混着雷聲一道道地壓下來:“因為不想你死啊。你死了,就不會痛苦了。而且你不想死,不是嗎?”

“那章合,你為什麽要‘殺’我?”

章合捧着我的臉,呼吸輕柔地撲打在我的臉上:“因為你‘活’着,我會痛苦。”

“我一直想讓你快樂。”

“所以我才會痛苦。你知道我想要什麽嗎?”

“權力,還有臣服。”

“對。我救你,以為你和我一樣,你那眼神,讓我以為你也渴求着權力,渴求着力量,所以我不想讓你死,死了多輕松,你所渴求的這些東西,會讓你這個小小奴婢活的痛苦不堪,和我一樣痛苦。所以我救了你,當看自己一樣看着你。但沒想到,你和我不一樣,完全不一樣。你是有強烈的渴求,但渴求的東西和我截然相反。你所渴望的,是愛,是溫暖,是幸福。狗屁!簡直笑死個人了!你當你是誰?渴望着這麽些虛無飄渺的東西,一天天的還活得那麽開心自在,讓人看了真是惡心!可是,小丫頭,我從來不知道我居然會羨慕你,會嫉妒你,會去想,你的笑臉是那麽讓人感到輕松……很惡心的想法是不是?我也被自己惡心到了,可是小丫頭你知道你有多厲害嗎?你越來越讓我無所适從了,你讓我越來越心軟,我極端恐懼某一天,我會變得只看得見你,變成一個沒用的廢物。”

章合的眼神讓我覺得可憐,他發覺了,苦笑道:“你也覺得我可憐?可你知道嗎?當初你看我的眼神,像是看一個神話一樣。但是多奇怪啊,面對着一個神話,你居然敢一邊發抖一邊努力地去接近。你多勇敢啊,比我能幹多了。我對渴望着的東西,只敢看着,瞻前顧後一步都不敢跨。”

我搖搖頭,道:“章合,你錯了。你所渴望的東西,你連承認都不敢。”

章合怔忪地盯着我,看着我無所畏懼的眼神,眼中黑漆漆的看不到邊。

許久過後,他松開我,拉遠了我們的距離,失笑道:“你就是太聰明了。”

他飲盡杯中酒,一杯接一杯,沉默不言。

壺中酒已盡,他命人換上一壺新酒。新酒上桌,他忽然道:“丫頭,滿上。”

我一瞬恍惚。從前他飲酒,在一旁為他倒酒的總是我。

我替他滿上,他一飲而盡,嘆道:“還是你倒的酒最香。”

他看着我,眼神有些薄醉:“你恨我嗎?”

我一頓:“或許吧。”

為他再添上一杯,他晃着酒杯,看着杯中潋滟如夢的酒水,忽然道:“若是我不做皇帝,你還跟我嗎?”

我倏然擡頭,他卻仍舊定定地盯着那酒杯,我悵然失笑,道:“先不說有沒有這個‘若是’,你早一些說這一句話,我們也走不到這一步。”

他怔怔許久,也失笑了:“是啊,竟是我搞錯了時機了。”

他盡飲此杯。

“我養你八載,總有些恩情在。你許我一件事吧,我放你們走。”他放下酒杯。

“你說。”我看着他。

“你是我親手養大的姑娘,我要親眼看見你長成的模樣。”他眼角的笑容很柔和。有種溫暖的錯覺。

“好。”我說。

這一夜,産生許多錯覺,比如章合的親吻似乎輕柔而溫暖,比如章合的懷抱似乎深情得能包容下我所有的痛苦和仇恨,比如在某一瞬間章合的表情似乎欣喜快樂到有幸福的意味,比如章合滴落下來的汗水裏似乎混雜着眼淚的味道,比如我心尖上某一刻疼到以為自己再度擁有了痛覺,比如我與章合結合得親密無間仿佛沒有這中間幾年勢不兩立的嫌隙。

“……多謝。小丫頭。”

章合在我的耳邊這樣說道。

“……必将……再會。”

翌日,群臣上表,言:臣等頓首死罪。天子所以永保宗廟總一海內者,以慈孝、禮誼、賞罰為本。成帝早棄天下,立皇三子冴為帝,冴年幼智弱,屢次于殿堂失儀,失帝王禮誼,亂我大姜制度。臣等數次進谏,不變更,變本加厲,恐危社稷,天下不安。宗廟重于君,陛下未見命高廟,不可以承天序,奉祖宗廟,子萬姓,當廢。(注)

攝政王批,可!

姜國歷一百四十七年夏,皇帝妫冴被廢,脫其帝王衮冕,封順昌王,封地位于東面,三十六座城池,即日啓程去往封地。

順昌王去往封地途中,遭遇前叛臣妫止餘孽,同随侍一起墜下山崖,屍骨無存。

作者有話要說: 注:這裏選自《漢書——霍光金日磾傳》,是群臣奏表皇太後上官氏廢帝的奏折,原文很長,這裏簡化并且作了改動。

之前一直在糾結要不要給老章船戲,朋友說別讓老章得手,不然沒人看,可我這本來也沒幾個人看,索性随心寫得了。老章苦啊,長生也苦啊,倆悲劇角色,有時候想索性寫一塊兒得了,可想想又覺得不成,這麽草率的湊一塊兒,角色磨合不了。再說中間還有更苦逼的沒爹沒娘國破家亡的小白菜,妫冴小白菜這麽個根正苗紅的男主角,出場不是面癱就是弱智,這會兒還得病入膏肓一回,上輩子肯定跟後媽攤上血仇了。

所以後媽決定對小白菜好點兒,等這回病好了,好好讓小白菜出出風頭。

第 32 章 老婆最可愛了【三更】

考完這門課,葉言本學期的考試就結束了。大四他們專業全都是實習, 再沒有課和考試了。

為了慶祝這輩子不用再考試, 葉言去買了奶茶,順便給小魚帶了一杯咖啡,并刷了賀洋的卡。

他回宿舍的時候小魚剛剛起床, 正在吃他的減肥早餐, 幾天不見就面黃肌瘦, 見葉言回來激動地沖過去說:“言哥你終于回來啦!量子力學考得怎麽樣?”

葉言把咖啡遞給他, 坐下來說:“穩了穩了。”

“哇塞, 可以啊。”小魚接過咖啡就喝了一大口,說道, “這個狗屁減肥燕麥配杏仁奶, 太難吃了!那個up主說皇室就是這麽減肥的, 真假?”

“假的。”葉言誠懇道,“我媽喜歡吃甜食, 她說人活着不吃就不是人了, 但她有專門的瑜伽老師、普拉提老師、營養餐老師, 想減肥很容易的。”

“唉,話說言哥,我最近又發現……”

見小魚目光有些色眯眯的,葉言說:“你又發現凰片網站了?”

“讨厭, 人家也不是天天看啦。”小魚花癡地說, “我發現你哥哥好帥啊!我昨天看了你二哥去年軍團對戰賽的視頻, 和他平時感覺不一樣哎, 可真是太飒了!”

“葉知空?我哥是挺帥的。”葉言提起哥哥還是很開心,“其實他很會照顧人。我和他差六歲,我三四歲的時候,我哥就經常帶我在院子裏蕩秋千,做飯也好吃的。”

“你簡直是人生贏家啊,哥哥是葉知空,男朋友是賀洋。”小魚托腮道,“說起來……小言你和哥哥長得不是很像。”

“恩,是啊。我像公主多一點。不過聽公主說,我像我去世的皇祖母更多,性格也更像皇祖母。我二哥和大哥都更像我爸。”

“那,你哥哥究竟有沒有對象啊?我經常看到關于他的緋聞……”

葉言笑出聲,說道:“他要結婚了。”

“哇靠,果然優秀的alpha都他媽要結婚了!”小魚瞬間露出生無可戀的表情,“唉,我的夢又碎了。你哥哥是和誰啊?”

葉言走到小魚面前,指着小魚筆記本屏幕上的帝**團美男排行榜的第八名說:“這位。”

“高少将?!”小魚震驚,“你哥喜歡這種牛逼又美豔的o?高少将總給我一種莫挨老子的感覺,他們倆竟然在一起了啊。”

“但是你之前也覺得賀洋冷淡啊。”

“不呀,賀洋他哪裏冷淡了。”小魚激動地說,“我們葉言寶寶才是性冷淡!”

葉言做了個告辭的手勢,冷不丁被小魚看到了手上的鑽戒。

小魚驚愕地說:“你這是訂婚了,還是領證了?”

“恩。”事到如今葉言也不想隐瞞什麽了,“我結婚馬上一年了。去年五月份結婚的。”

小魚驚呆了,他說:“什麽,你們該不會是現實版《豪門聯姻》吧?!”

“聯姻?”葉言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也算,但是沒有電視劇那麽狗血虐戀。”

小魚一時間失了語,過了半天才說道:“恭喜啊言哥,我現在補份子錢行嗎?”

“不用不用,我下學期就不回來住了,你有時間可以來我家玩。賀洋說請你吃飯。”

“卧槽,真的?”小魚星星眼,“那我可真去吃了啊。”

“随時都可以,你給我打電話,到時候我去接你。”葉言說,“今天董新澤和他前女友又來蹲我了,我直接說我結婚了,過會那個女生可能要去論壇……”

“我想告訴你一個消息,我,馬賽克魚,榮登學校八卦區版主。”小魚拍拍自己小胸脯,“她敢發我就敢删,她發一條我删一條,我最近學會了數字化控評,精準無傷害,牛逼不牛逼?”

葉言目瞪口呆:“這麽牛逼啊魚哥。”

“不僅如此我還要挂董新澤這個自戀渣男豬,他有病吧以為自己帥到全世界的o都發情啊?!媽的自戀也要有個度吧,還這麽渣,換o速度比換鞋還快。”小魚開始口吐芬芳,“四個前男友四個前女友還來追你這個有夫之o,今天我要讓全校的o都知道他是什麽貨色!嘔,這個智障!”

葉言拍拍手:“你罵的我好舒爽。”

“還有那個範雅她腦子疼嗎這麽個渣男有個屁留戀的天天追着a跑不覺得很掉價嗎?年紀輕輕弄得自己跟個潑婦一樣感動自己還是感動渣男啊?氣死我了。”小魚捂住胸口,“都給老子死!”

葉言笑出聲:“你怎麽萌萌的。”

魚:“我很氣憤。”

“那我先走了,小魚,假期愉快~”

“嗚嗚嗚,好的。”小魚有點傷感,“寶貝你也是,假期愉快。”

賀洋的黑卡又被消費了四十塊星幣。

午休時間他附近幾個軍官都在讨論老婆花錢,普遍表示老婆買包買鞋把他們卡都刷爆了,任副官也是,剛剛給秦希希買了一套登山裝備,這個月的工資頓時少了一半。

賀洋一直沒吭聲,只有任副官問他:“長官,你呢,嫂子也喜歡買買買嗎?”

“一年花了我八十塊錢。”賀洋把剛剛收到的消費記錄給任副官看,“買了幾杯奶茶吧。”

幾個軍官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都在想這是什麽勤儉節約的神仙老婆。

這時,賀洋的卡又來了新的賬單。

“卧槽,三百萬星幣。”任副官驚愕道,“嫂子被詐騙了?”

“恩?”賀洋倒是蠻開心,心想寶貝終于跟我不這麽生分了。

葉言發來信息:洋哥,我買了給哥哥的新婚禮物。

賀洋:好:)

葉言:你猜我買了什麽?

賀洋:情侶表之類的吧。

葉言:猜對了……

“三百萬,這得買了啥啊?”

“他剛剛說給他哥哥買了新婚禮物。”

賀洋看向端着盤子過來的葉知空,葉知空保持着卑微死狗的精神狀态飄到了食堂,坐下來就吐槽賀洋:“你又吃魚,你貓嗎。”

“啊,葉少将來了。”任副官他們笑呵呵地說,“少将是不是要發喜糖了?我們聽說……”

“恩,發喜糖。”葉知空揉了揉太陽穴,“人人有份。我可不像你們賀少将,結婚快一年還靜悄悄。”

“唉,葉少将,賀少将老婆的哥哥也要結婚,你們婚期都挺近啊。”

任副官還沒意識到他見過的葉言正是葉知空弟弟,只知道葉知空和賀洋關系不錯,是好朋友而已。

“啥,”葉知空一臉見了鬼的表情,“你們還不知道啊?賀洋他老婆是我世界上最可愛的弟弟啊。”

賀洋非常贊同的點點頭,說道:“我老婆的确是世界上最可愛的omega。”

吃瓜軍官們都震驚了。

他們不知道,原來冷冰冰的長官也有面帶微笑說“我老婆特可愛”的時候。

更不知道原來葉知空就是賀洋老婆的哥哥。

而葉知空現在要和賀洋前男友高步遠結婚了。

而傳聞高少将已經懷孕了。

信息量太大,幾個軍官都迅速吃完飯端着盤子飛也似得走掉了。

賀洋對葉知空說:“你看,我不說也有好處吧。”

“無所謂了。”葉知空攤手說,“我媽命令我馬上和高步遠領證結婚。昨天晚上她拉着高步遠的手那叫一個親切,她倒是對高家的人挺有好感的,而且小遠不是懷孕了嘛,我媽更是激動。”

“高步遠他挺不容易。”

“是啊,高叔叔在和十年前蟲族那場戰役裏受傷,一直卧床不起,小遠他哥哥後來又在紅鸾星戰役裏犧牲了,他是家裏唯一的孩子。”葉知空嘆氣道,“就是小遠媽媽對他要求的太嚴格,他總是逞強,而且我覺得他媽媽……這裏有問題。”

葉知空指了指腦子,小聲說:“偏執!”

“暗物質這個項目,由你接手倒是很合适。高少将在家也可以給你搭把手。他和他的老師徐星曉院士,對于這方面研究的很深。現在有消息稱邊塞星出了內鬼,準備利用暗物質武器打開時空隧道把蟲族再放出來,帝國這邊也在用暗物質研究高強度殲星艦和武器,聽說,徐星曉那邊已經快成功了。”

“高步遠這家夥,身體已經這樣了,還是經常聯系研究所。沒辦法,高家就他一個挑大梁的。我倒是希望他好好休息。”葉知空無奈道,“omega也太難了,等小言懷孕你就知道了。”

“小言他不會這樣的。”賀洋胸有成竹,“我會好好照顧他。不像某些人分不清楚孕吐和腸胃炎。”

“……你最近有進展麽。”

“當然有了,小言都讓我擁抱了。”賀洋笑了,“四舍五入我們孩子已經五歲了。”

葉知空:“……你可以。”

因為強烈的妊娠反應,高步遠現在在葉家接受公主的關懷。

這天下午,他親媽也來了,但因為長年累月照顧高步遠癱瘓的父親,又失去了大兒子,白薇的性子很壓抑沉悶。

聽說兒子懷孕她沒有半點高興,而是主動登門和公主道歉。她覺得自己兒子雖然是omega,以後也是要挑軍團大梁的唯一接班人,懷孕還不是時候,希望高步遠把孩子打掉。

“跟我去醫院吧。”白薇說,“我們趁這個事情沒有鬧大,先解決問題。公主,我問過他,他說他和葉少将的事情是意外。”

雖然吃了藥,但高步遠還是不太舒服。和葉知空一樣,他特別喜歡小孩子,又已經懷孕這麽久,當然是希望把孩子生下來的。

鄭菲立刻就笑呵呵地說道:“薇姐,兩個孩子都是生下來呢,他們也要領證結婚了,咱們就随他們吧。”

白薇一個眼神丢到高步遠身上,高步遠頓時像個做錯事的孩子,默默低下頭。

“小遠,說話。”白薇說,“你現在懷孕,軍團的項目怎麽辦?”

幸好這時候葉知空回來了。

他匆匆進門,看了一眼母親的臉色就知道大體情況。

他大步走進客廳,彬彬有禮地說道:“伯母你來了。小遠的事情是我不對,我會負起責任。”

“我知道。但是……”白薇皺起眉頭,“他現在生孩子,軍團怎麽辦。”

“只是一個階段需要休息而已,并不是說一輩子都不能工作。”葉知空知道高步遠想要小孩,他笑着對白薇說,“您放心吧,他我會照顧好,軍團的事情我也會幫忙的。當下最重要的是小遠的身體。”

高步遠詫異地擡頭,心道葉知空這狗正經起來還挺靠譜的。

公主趁機把白薇帶到客房去商量婚事,臨走時還對葉知空說:“你多陪陪小遠,他現在正是需要你的時候。”

高步遠還是那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葉知空笑嘻嘻地坐過去,雪松味道的alpha信息素頓時讓不停反胃的高步遠舒服了很多。

木質香調,讓人安心。

“你晚上想吃什麽?”葉知空說,“廚娘做的不好吃嗎?媽媽說你中午沒吃多少。”

“不是。”高步遠說,“我不餓。不用管我,你可以滾了。”

葉知空無奈地說:“那我滾了啊。”

高步遠沒吭聲,結果葉知空真的走了,他又很委屈地擡頭,心道我說不用管你就真不管了啊。

結果沒有十分鐘,葉知空把剛剛做好的砂鍋粥端過來,說道:“我滾回來了,你不想吃飯,那喝點粥呀。”

高步遠因為自己母親的話而憂心忡忡,甚至開始發呆。

葉知空開始叫他名字:“高步遠,吃飯。”

“不吃。”高步遠吐了一天,早就餓了,此時口是心非地說,“我真的不餓。”

“不餓也得吃是吧,你去吐都得有東西吐。”葉知空還是笑嘻嘻的,“小遠,吃飯。”

高步遠不理他。

“我未來孩子的爹地,吃飯了。”

“遠遠,吃飯嘛。”

“未婚妻,吃飯啦。”

“大檸檬寶貝,吃飯啦。”

“你……”高步遠竟然有點想笑,“什麽亂七八糟的稱呼……”

“寶貝,吃飯。”葉知空拿勺子吹了吹,“啊——乖啊。”

高步遠一走神的功夫,冷不丁被喂了一勺粥。

他臉微微泛紅,還是喝了進去。

“勺子給我,我自己喝。”

“恩,真乖。”葉知空笑得像條老狗,“慢點吃。”

高步遠沉默不語地吃着粥,心道葉知空怎麽這麽多甜言蜜語,真煩啊,然後默默紅了臉。玫瑰小說網,玫瑰小說網,大家記得收藏網址或牢記網址,網址m.meiguixs 玫瑰小說網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請加qq群:647377658(群號)

第 23 章 ☆、計中計

此時雨已經停了,連空氣裏都漫着泥土的香氣。

屋子裏收拾得幹淨整潔,只一只凳子倒在地上,應是昨日夜裏春和情急之下弄倒的。再往裏面去,梳妝臺上散落着三三兩兩的桃花瓣,便再無了其他。

甫一看到桃花瓣,春和臉都白了。

方淩雪撿起一片花瓣嗅了嗅,又到窗邊看了一眼,忽而淺淺笑開,兀自往門口去。

春和在後面問:“娘娘可還去千錦房裏看看?”

前面人回道:“不必了!”

春和忙追出去。

千錦心中有些奇怪,走到剛剛方淩雪站過的地方,只覺心中驟然一驚——窗框上沾了幾點幹泥,窗外雖有草掩着,卻也能清楚看見有人走過的痕跡。

很明顯,是有人在裝神弄鬼!

倘若這樣,昨日同在她的屋裏,春和看見了那人,她卻沒看見,如今看在方淩雪的眼裏,我和那裝神弄鬼之人便是一夥的,她無論如何都解釋不清。

果然,她剛進大殿,方淩雪命人把她綁起來。

她咬着牙,任憑他們把她五花大綁,也始終一個字都沒有說。

她被扔進柴房,明明午時剛過不久,正是日光好的時候,可屋裏沒有一絲光亮。

快要入夜時有丫鬟來給她送飯,她把它放在地上便起身出去,正要鎖門時卻聽到春和的聲音,接着她便出現在了她面前。

和午時驚恐的樣子全然不同,此時的她滿面春光,仿佛遇着了天大的喜事。

她居高臨下地看着千錦:“呦呦呦,多麽可人的小姑娘,此時怎麽這般狼狽?”

千錦別過頭不看她:“你設計害我?”

“你還挺聰明的,可惜啊,你活不了多久了,娘娘可從來不喜歡身邊藏着別人的人!”

“我與你無怨無仇,你為何始終都不待見我?”

“人與人之間本就是沒得怨仇的,要不是你要留在娘娘身邊,我也不至于對你狠下殺手,我可是給過你機會的!”

千錦冷笑一聲:“我一直覺得奇怪,皇後身為國母,身邊怎會只你一人,如今我是明白了,那些人都一個個地,被你弄死了?”

“話別說得這麽難聽,那是她們咎由自取!”

千錦終于朝她看去,她趾高氣揚地說着,仿佛說的是與自己沒有一絲關系的事。

她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朝外行禮道:“奴婢見過娘娘!”

春和一臉錯愕,慌忙轉過頭去。

方淩雪從旁邊走出來,側身站在門口,連看都懶得看屋子裏一眼。

春和身子一軟,整個人趴在了地上。

方淩雪命人押春和去了大殿,她跪伏在大殿中央,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方淩雪扶着千錦,一步一挪地走到鳳座邊上,待千錦替她牽好了裙擺,這才慢慢坐下,而後才問:“這些年,死在你手裏的人,都有多少了?”

“回娘娘,奴婢……奴婢只是發現她們不夠忠心,這才……”

“哦,這麽說,你是忠心的了?”方淩雪打斷她,卻不待她回答,只看向千錦,“還記得她打過你的事吧,今日本宮便給你這機會,去,給本宮掌嘴!”

千錦領了命,徑直朝着春和去。

春和恐慌地搖頭,千錦卻只擡起手,毫不猶豫地甩下去。

進宮這麽久,她被掌過好幾次嘴,這打別人的事,她還是第一次做,掌心雖疼着,可看着她痛苦的表情,心裏卻惬意得很。

她一掌又一掌地打着,也不知過了多久,方淩雪才道:“罷了!”

千錦停下動作,碎步回到方淩雪身邊。

春和趴在地上,顫着聲一遍遍地喊着:“娘娘饒命啊!”

“饒命?你可知今日本宮為何罰你?”

“奴婢知錯,不該幾次三番對娘娘身邊人下手!”

“春和啊春和,枉你跟随本宮多年!不過一些賤婢,本宮還犯不着來為她們平冤!”

“奴婢……奴婢……”春和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只重複着“奴婢”兩字。

方淩雪接着道:“你自己做過什麽,還需要本宮來提醒你嗎?”

“奴婢不知娘娘說的何事!”

方淩雪有些不耐煩,遞了個眼色給千錦,千錦快步出去,命人将一男子擡進去。

他已經死去多時,此時身體已經僵硬。千錦本想要處理掉他,可方淩雪說,她想聽聽春和怎麽說。

春和看着地上的人,剛剛還存着的希望此時卻驟然間沒了。

她重重地把頭磕在地上,起身後說:“娘娘,奴婢無話可說!”

方淩雪猛地站起來:“本宮問你,常悠的事,可是你說出去的?”

“奴婢沒有!”

“可如今活着的人中,那事便只有你知了!”

“奴婢真的沒有,娘娘的事,奴婢從來不敢妄議!”

“本宮原以為你很多事都不敢的!”方淩雪跨步下來,聲音森冷道,“說!你是不是湘嫔的人?”

聞言,春和愣住了,千錦也愣住了。

昨日抓住這人時正在後院,他穿着一身女子的衣服戴着長長的假發,身子很是輕盈,但好在功夫不行,千錦勉強将其拿下,押到方淩雪面前時她說別輕舉妄動,先把他關着,哪知早上起來便發現他已服毒。她只以為方淩雪氣春和瞞着她做這些事,卻不知這事還和湘嫔有關系麽?

千錦心裏想着,卻聽方淩雪繼續道:“回去告訴湘嫔,她太小看本宮了,縱是陳年舊事翻起來又如何,本宮倒要看看,是她下場凄涼還是本宮陰溝翻船!”

說完便命人把春和和那具屍體拖出去。

之後她便到鳳榻邊上,傾身往上面躺了,看起來極疲倦的樣子。千錦忙過去替她揉額,半晌,她緩緩問道:“常悠的事,你可聽人說過?”

千錦手中動作微滞:“奴婢只聽人說,前皇後的死與您有關!”

方淩雪拂開她的手,探究地看向她。

其實這話千錦不該說,可之前宮裏傳得沸沸揚揚,她若單說不知,反倒會引起方淩雪的懷疑,與其躲躲閃閃,不如坦然一些。只是那是流言起時,卻并不只這一句,還有一句是,皇上其實根本沒對常悠下殺手,逼死常悠的根本就是方淩雪。

剛剛她問春和的“那件事”,應該就是這了。

這些話是千錦傳出去的。

那時江蘭馨讓她不着痕跡地放出些消息,不過是想試探一番,可消息放出後方淩雪一直沒管,千錦就以為是她和江蘭馨猜錯了,卻不知原來還是她暗地裏下的手,今日才一并與春和說起。千錦才想起,說過那些話的宮人,這些日子都沒再見過,于是真正傳出來的便只是“她和常悠的死有關”。

不過這樣看來,千錦和江蘭馨離真相越來越近了。

思及此,她微微笑着,繼續道:“如今娘娘身在高位,這些流言蜚語自然是不會少的,奴婢還聽人說,淑妃娘娘的死也與您有着關系,可這世上,再不會有人比奴婢清楚她的死因了。”

方淩雪細細地看她一眼,又用手撐住額頭,沉沉地把眼睛閉上。

她忙擡了手,小心地替她揉着。

屋子裏靜得沒有一絲聲音,她幾乎都要以為她睡着了,她卻突然說:“你的話倒還實在,本宮姑且信着!”

千錦停下動作,退後行了大禮道:“奴婢謝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她卻只躺着,仿佛沒聽見一般。

第 39 章 玉簡

那看守帶領衆人來到一處傳送陣前,待到衆人站穩時,手中拿起一枚令牌口中念念有詞,一陣強光閃過,林采?不由得閉上了眼睛,等待她睜開眼睛時,已經傳送完畢。在還沒有睜開眼睛時,人聲鼎沸就已經傳到林采?耳中。睜開眼睛後,果不其然如此熱鬧。眼前是一個巨大的廣場,但是幾乎站滿了人,這些人有的穿着統一樣式的衣服,應該就是一個門派中的人了,有的人穿着很是随意,那些異裝怪服的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吳國境內的人士,應該是從很遠的地方而來。這四周矗立着各樣的建築,數不勝數,林采?心想即便這廣場上的人再多,這許多樓宇都能住得下。

那馬庭自行帶領林采?等人前往一處建築前,看來這就是玄劍派參加這交易大會落腳的地方了,雖然此次參加交易大會的親傳弟子不是很多,只是有幾十人而已,但是這一整棟樓別無他人,這樓也是這些建築中相當宏偉高大的了。馬庭進入這樓宇中停下了腳步,轉身對着衆人說道“這是咱們的落腳處,你們自行選好房間後就可以出去自行活動了,不要無故發生争執,若是有什麽急事就找到這周圍的執法弟子,給他們看過咱們玄劍派的腰牌即可。倆日後的午時在這廳中集合,你們散去吧。”說完這馬庭徑直走向最高處的一個房間,其餘弟子也都紛紛去選自己的房間,林采?看他們都不願意住這第一層的房間,就選了第一層靠角落的一個房間。

走進這房間,裝潢還算是華麗,比自己在玄劍派的住所要好多了,畢竟這交易大會各門派都會前來,如果玄劍派下榻處太過寒酸,豈不是丢了玄劍派的臉面。林采?也沒有什麽要安置的東西,儲物袋也都是随身攜帶,坐了一會,就在屋內布置了一個能防神識探查的陣法。那都靈道人雖然沒有講述如何布置,但是那些心得中包含了許多簡易陣法的核心,林采?稍加思索就知道如何布置了,這防神識探查的陣法也不是什麽難的陣法,需要的物品也是簡單,只要用神識将五塊五種屬性的靈石按照陣法的順序擺好即可,用自身的靈氣激活,只要有人用神識探查自己就會感覺到。現在還不用激活,先擺好後,林采?鎖上門向門外走去。

正好看到那羅生從旁邊的房間出來,林采?看到羅生也住在一層有些奇怪“怎麽師兄沒有住在上面呢?”羅生沒有回答反而問了林采?一句“那師妹怎麽沒有住在上面呢?”林采?回答道“我是看諸位師兄師姐都住到上層,這一層反而是個清淨所在。”羅生聽到林采?這話笑着點了頭“就是如此。”想到那羅生也喜歡在那湖邊修煉,看來他也是一個喜歡清淨的人,也就沒有多想。“師妹是要出去逛逛嗎?”羅生問道,“是啊,這交易大會不是修士都可以自行交易嗎,我也想去看看有沒有我所需要的。”羅生一聽開口說道“正好我也要去看看,我與師妹同行吧,還可以帶你去那築基期的交易所在。”

這最後一個提議雖然好,但是林采?并不想與羅生一同前行,正在想着如何拒絕羅生,一個女聲傳來“羅生師兄,與這種人一同出去有什麽好,你要去哪,我陪你去吧。”這劉婉兒的話正好給了林采?一個臺階下,林采?立刻說道“師兄有美人相邀,我就不給你們添亂了,先行一步啦。”也不管那羅生的面色如何,走出了門口。那羅生被劉婉兒纏住,一時半刻是脫不了身了,幸好有她不然自己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拒絕這羅生。林采?向着人少處走去,來到一個無人的角落中,警惕的向四處看了看,确定沒有人後,從指環中将那青鱗面具拿出來,戴上後整個人由一個妙齡少女變成一個年輕男子,境界也恢複成了九層。拿出一身青色長袍,手一揮換下了玄劍派的弟子袍,這才放心的向那交易處走去。

眼前這一處就是練氣期所在的攤位聚集處了,果然這裏的人沒有築基期的修士,林采?看了幾個攤位,都是一些低級的功法書,或者一些殘缺不全的法器之類的,還有一些是買儲物袋得得,這倒是少見,林采?拿起一個來看,那攤主一看是一個九層境界的修士,連忙熱情的介紹起來,這是家傳的儲物袋制作方法,能放許多東西之類的。林采?拿起來一個儲物袋用神識一探查,不禁有些無語,這儲物袋連門派排分發的儲物袋的一半容量都沒有,自己也只是好奇而已,攤主見林采?興趣缺缺的樣子,也沒有多說,林采?放下手中的儲物袋繼續向前走去。

地上的攤子雖然多,但是賣丹藥的很少見,看來這些煉氣期的修士大都是散修,都是缺丹藥的。自己的指環中還剩下不少門派分發的丹藥,自己早已經不需要了,麒麟獸也不吃,就用來交換或者出售都是不錯的。可是這地上實在是沒有能讓林采?提起興趣的東西,看了數十個攤位都是如此,心中想着還是去那築基期的攤位處看看吧。往回走向出口處,離出口處不遠有一個攤位前擠滿了人,不時還傳出一些争吵的聲音,林采?有些好奇,湊上前去,本來那人群不想給林采?讓路,但是當感應到林采?第九層的修為後紛紛讓開一點位置,讓林采?擠到前處去,這修真界中果然一切都是以實力為尊啊。

是攤主與一個大漢吵了起來,這攤主竟是個女修模樣也頗為标致,但是吵起架來也是氣勢洶洶,一點也不比那大漢的氣勢弱,林采?用神識一探查,這倆人都是練氣第五層的樣子,修為也不算低了。那少女手中拿着一枚玉簡憤怒的說道“都說了只換增加修為的丹藥,你這人怎麽這樣非要用靈石買,我不買!”那大漢對這玉簡勢在必得的樣子“你這玉簡又不是功法,只是一些小陣法的玉簡,大爺我肯買都是不錯的了,誰肯用丹藥換這個沒用處的東西。”少女聽了這話更是生氣“自然有人肯換,反正不是換給你,死了心吧”大漢反而笑了一聲“有人肯換,你說說誰能換,有人願意用丹藥換這麽個沒用的陣法玉簡嗎?哪有人啊,哪有這樣的傻子還敢搶本大爺看上的東西”這大漢的話有些威脅的意思了,如果真的有人買的話,看來這大漢是要用武力了。

一個毫無畏懼的聲音響起“這玉簡我換了,你看看我手中的丹藥能換嗎?”正是林采?開了口。

第 25 章 有人來訪

陳大娘的屋子自從江芙蕖住下來後,便在內屋中加了一道簾子,一道牆壁。

江芙蕖住在其中一個隔出來的小房間,內有開窗,小木床,實木桌一張,再無它物。

明秀靜靜地站在房門口,看着江芙蕖坐在窗子邊的小矮幾上,一手拿繡繃子,一手穿針引線,落日的餘晖從窗子中照進來,打在她的身上,讓她整個人仿佛沐浴在一層聖光中,神聖不可亵渎。

明秀清澈的眸子動了動,與此同時,江芙蕖擡起頭來,看到他仿佛很吃驚,“你醒了?”

這麽快?這身體真是好啊,要是我這穿越的身子能有你一半的健康,我也知足了!

“多謝江姑娘。”明秀打了個揖,笑眯眯地走到江芙蕖身邊,張嘴就要誇江芙蕖的繡工,“江姑娘繡……”明秀的話在目觸到繃子上那一圈歪歪扭扭的線時,頓住了。

這繡地是個什麽鬼?明秀心中憋出一口血,見過繡工差的,繡工這麽差的,只此一家啊!

“繡地還不錯吧?”江芙蕖高興地拿起繡繃子,将後邊的花樣子露出來,赫然是朵芙蓉花,鮮豔欲滴的芙蓉,跟那一個圓圈沒有一點相像之處,“現在還看不出樣子來,等繡完了多少就像一點了。”

……

屋中一時間安靜地連跟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聽得見。

“咳……江姑娘,我這傷……”明秀指了指自己的左肩,也不打算暖場了,這場暖不起來啊!

江芙蕖收回繡繃子,低頭繼續飛針,“你自己穴位封地及時,封地精準,我不過是把那暗器取了出來而已,你要想不留後遺症,就把那小塊肉剜了吧,否則我也不能保證。”

“好的。”明秀不問二話,他自己功夫高深,自然知道體內并沒有毒物,此番前來,他更想要的是那暗器,“不知江姑娘可否把那暗器……”

“喏,在那紙包裏。”江芙蕖沒有擡頭,只手指往角落一指。

明秀順着她的指向看去,這才發現那角落裏有個小竹簍,裏邊有一個紙團……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去那竹簍中把紙團撿了起來,打開之後,果然見着裏面的花形暗器,他心中松了一口氣,“多謝江姑娘了。”

“哦。”江芙蕖的語氣冷冷淡淡的,“沒其他事了吧?”

……

明秀識趣地退了出去,跟陳來旺和陳大娘說了一番客套話之後,便急匆匆地往鎮上趕。

第二日晌午,陳大娘去田裏給秧苗除草,陳來旺仍舊往山上去采藥,江芙蕖專心把自己要的防護工具都畫好,正在想着要不要做個大背包時,忽然聽得屋外有人喊自己。

“江姑娘?江姑娘你在嗎?”

這聲音似曾相識,江芙蕖想了一會兒,便知道是誰了,這不是裏長嗎?他怎麽會忽然來找自己?江芙蕖有些好奇地從屋中迎了出來。

裏長站在門口,見到從內屋出來的江芙蕖,便擡腳走了進去,“江姑娘,你在啊,我還以為你跟陳大娘一處去田裏了呢。”

因着要辨認田間事物,江芙蕖偶爾也會跟陳大娘下地,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過,田裏大多需要的是力氣活,她能幫地還真地挺有限的。

“裏長,你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江芙蕖給裏長倒了杯熱茶,眼中帶着一絲疑惑地打量着裏長,他的神情自然,倒不像是有事似的,可若無事……裏長是幾乎從不串門的。

裏長本來不想喝茶,不過那茶水熱氣一過,他聞到了一股清香之味,想到江芙蕖的本事,裏長默默地端起茶杯,小小地抿了一口,清爽微甜,倒不像是茶,喝了卻十分提神,裏長忍不住多喝了兩口,這才道,“我來找你啊,也沒什麽大事,就是有件事覺得要跟你說下。”

“嗯,裏長您說。”江芙蕖将裏長喝茶的動作全收在眼底,心中想着若是裏長帶來的消息确實對她有點用處,那就多送一包花茶過去,如果是沒用處的唠嗑,那就少送一包吧。

裏長不知道江芙蕖的心事,他的目光頓了頓,無端地讓氣氛嚴肅了些許,随即才沉聲道:“這兩天啊,有人在咱們村裏打聽外來人的事情,他們語焉不詳的,卻都提了一點,就是面容被毀的女人,我總感覺吧,他們要找的人是你。”

那可不就是我嘛?江芙蕖在心裏附和了一句,不過她面上仍是淡淡的,不見慌張,“世上被毀容之人何其多,裏長倒也不必太過擔憂。”

裏長既然能來找她,想必就是沒有把她供出去,不供出去她反跑來告訴她,這裏長分明是跟自己站在一邊的。

只是……江芙蕖忽然想起明秀昨天中暗器的事情,這時間未免太湊巧,莫非明秀也是找她之人?可如果明秀要找她,她和他也打了兩個照面了,他沒可能認不出她,而且對她無動于衷啊,這就奇怪了。

“江姑娘不知道啊,這群人好幾撥呢,個個問地都不是很詳細,問完就走,我倒是搞不懂了。”裏長見江芙蕖把話說地這麽明白,便知道自己的心思讓她看穿了,他嘆了口氣,“我是陳家村的裏長,也就是想着大家太平過個日子,也不敢奢求太多了。”

江芙蕖沉默着,沒有說話。

“江姑娘,你也別多想,咱們村子裏啊,雖然平日裏互相之間有些龃龉,但都是一條心的,到底是一個祖宗下來的。”裏長見江芙蕖不說話,便自顧自道,“外人要問咱們村裏的事,就沒有幾個能問到的。”

這是給她下保證呢,江芙蕖心中了然,她雙手交握在膝蓋前,擡起頭看向裏長,“裏長,再過半旬,我的身子好些,我便打算離開這裏,去找自己丢失的記憶。”

知道她是之前面容被毀的那個瘋女人的,只有裏長和陳大娘兩家,他們不說,便沒人知道,裏長不想沾惹太多的麻煩,她能理解,她自己在很多時候也是這種人。

但是,理解歸理解,在生命都得不到保障的前提下,她便是賴也要在村子裏賴上一陣。

這麽長的時間,她之所以除了醫術和書法其他的本事都不外露,就是為了盡可能地減少不必要的麻煩,蝴蝶效應這個東西很奇怪,這本書裏已經有了一個江盈惠,江芙蕖不知道她給這個世界帶來了什麽樣的變化,但她也來到了這本書中,這就是一個反應。

她江芙蕖,絕不可能像江盈惠一樣,為了一點生活的便利,就将自己暴露在人前,什麽富貴榮華,那也得在安身立命的前提下才能去想想!

第 24 章 意外

8月14號,在都靈隊即将出征意大利杯的比賽前一天,都靈隊的官方網站torinofc.it按照慣例,公布了球隊出戰的21人大名單。在這份大名單中,最引人注目的不是隊長比安奇和核心球員加斯巴羅尼(Gasbarroni)的因傷缺席,不是從青年隊提拔的兩名年輕新秀科米(Gomi)和米埃羅(Miello)的榜上有名,而是在門将這個位置上,意外的出現了一個令所有公牛球迷都無比陌生的名字,楚江!

在公牛的球迷論壇上,大家都在詢問那位陌生的門将是何許人也。有對官方消息特別關注的人,從官網幾天前的新聞中,終于發現了一則關于楚江的消息:“經過三天的商談,我們與切沃俱樂部達成協議,引進切沃的年輕天才門将楚江,雙方各占這名球員的一半所有權。歡迎來自中國的楚江來到都靈,祝願他享受一段美好的職業生涯。”除此之外,再也沒有更多有關楚江的新聞。

年輕天才?這樣的詞語球迷見得多了。這年頭,是個踢球的球員,只要年輕,就會被冠以“天才”的稱呼,更有甚者,還會被稱作“XX二世”。對于這種虛假的名號,球迷早就麻木了。

“楚江?中國門将?大概就只是一個看客。”

大多數球迷對這則新聞都持這樣的看法。要資歷沒資歷,要名氣沒名氣,不是個看客是什麽?類似這樣的球員,都靈的球迷已經聽說過不少了。于是乎,在熱鬧一陣、滿足了新鮮感之後,所有人都對那位陌生的中國門将失去了興趣。

與此同時,在中國國內,有部分熟悉意大利足球的編輯也注意到了楚江的名字。不過,與上次簽約切沃青年隊一樣,那些媒體只是用簡短的幾句話,報道有個中國少年進入都靈隊的消息。

都靈隊,從來不是中國媒體關注的焦點;意大利杯資格賽,媒體更是興致缺缺;楚江,名不見經傳,大概只是個過客罷了。綜合種種考慮,媒體對都靈官網那份新聞缺乏報道的興趣。如果不是都靈官網新聞提到楚江來自中國的話,估計壓根就沒有記者會去翻譯那則意大利文的消息。

話又說回來,那幾句話的簡單新聞讓記者缺乏興趣,卻讓楚江的父母大為欣喜。他們甚至因此給楚江打去越洋電話,囑咐楚江好好加油,好好表現。

對于父母的囑咐,楚江自然是唯唯諾諾的答應。他并沒有告訴父母,雖然教練将他招入大名單,卻并不意味着楚江将會有機會迎來職業生涯的首秀。

其實,對于如何使用楚江的這個問題,萊爾達教練一直有些猶豫不定。他雖将楚江寫入大名單,但同時也将另外兩位門将莫雷洛和巴希也一起招入隊中。這場比賽究竟是讓哪位門将做主力,哪位門将落選最後的十八人名單,教練先生還有些拿不定主意。

按他自己的想法,對付科森紮這種丙級聯賽的弱旅,正好是考驗新球員能力和融入球隊速度的大好機會。但是,作為聯賽正式打響的前一戰,他又想讓主力球員磨合一下,更好的适應他的戰術打法,為即将開戰的乙級聯賽打好基礎。

而在球隊門将這個位置來說,盡管萊爾達強烈要求球隊買入魯比尼奧,但作為一個職業教練,他也必須做好轉會失敗的準備。如果魯比尼奧不能來的話,萊爾達就必須在現有的三個門将中,挑選出一個最适合的人選,擔當球隊的主力。

另外兩名門将萊爾達都已經有了一定的了解,他們在乙級聯賽都是合适的替補球員,但作為球隊主力的話,能力都有所欠缺。唯獨對于楚江,萊爾達并不是十分了解。單從訓練來說,這名球員态度積極,能力也不錯,還具備相當大的潛力,教練組對他都還算比較認可。但訓練畢竟只是訓練,與正式比賽有着相當大的區別。

因此,從萊爾達自己的想法而言,他想借這個打弱隊的機會,好好考察一下楚江打職業比賽的能力。但是,如果在一場正式比賽就派出楚江這個剛來不久的新人做主力,肯定容易引起老隊員的不滿,甚至引發更衣室矛盾。

這,就是萊爾達一直糾結的地方。

在比賽前的最後一次訓練結束後,萊爾達終于做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決定:門将确定為32歲的意大利人莫雷洛,楚江作為他的替補一起随隊出征,而巴希則落選大名單。為了安撫巴希的情緒,萊爾達專門找他談話,并且向他承諾,在意乙聯賽中巴希依舊處于第一替補的位置,在選擇門将時要優先于楚江。

就這樣,萊爾達教練終于定下了都靈新賽季首戰的出征名單。

都靈奧林匹克球場,這裏就是都靈隊的主場,能夠容納27500名球迷同時入場。由于都靈的另一座球場德爾?阿爾卑球場正在重建,因此在新賽季,尤文圖斯将與都靈共用這場球場。在8月6日,著名的都柏林樂隊U2租用奧林匹克球探召開他們的意大利演唱會,因此尤文圖斯的新賽季第一場比賽,歐聯杯資格賽,不得不臨時改換到中立場地摩德納去。

不過,都靈比尤文圖斯要幸運的多。由于市政府與相關企業的配合,奧林匹克球場在很短的時間內迅速恢複比賽條件。因此,都靈新賽季的首場比賽就得以坐鎮都靈奧林匹克球場,而不必像尤文圖斯那樣勞師遠征。

這場比賽是都靈新賽季的首秀,同時也是萊爾達主教練從克羅托內轉投公牛之後的第一次亮相。雖然對手實力很弱,雖然僅僅是一場意大利的資格賽,不過依舊吸引了将近5000名球迷購票入場,為心愛的球隊吶喊助威。

科森紮雖然僅僅是一支丙級聯賽球隊,但隊裏依然擁有一位偉大的球星,那就是綽號“鮮花”的意大利前腰菲奧雷(Fiore)。菲奧雷是意大利出品的少有的技術型中場,在亞平寧曾名噪一時,效力過多支意甲勁旅,也曾獲得過歐洲聯盟杯冠軍、歐洲超級杯冠軍等多項榮譽。不過,韶華飛逝,再厲害的球員也擋不住歲月的侵蝕,如今的菲奧雷已經年滿35歲,正處于他足球生涯的末期。

在賽前,都靈官網樂觀的宣稱:“很難找到另外一支像科森紮這樣的球隊,他帶給公牛的只有歡樂,因為都靈從未輸給過對手。”不過,真正的比賽卻沒有如公牛人想象之中那樣的順利。

客場作戰的科森紮早就做好“在球門前停大巴”的打算,一開場就擺出一副鐵桶陣的架勢。對于他們來說,客場對戰實力遠強于自己的公牛,輸球并不丢人,但如果通過反擊進一到兩個球,那就更愉快了。因此,全隊只留下菲奧雷和一名前鋒在前場,其他人時刻準備在己方禁區待命。

盡管公牛占據着場上的主動,但卻始終無法打開勝利之門,反而在對手的反擊中屢屢遇險。經過半場45分鐘的鏖戰,比分依舊是0:0的平局。在場邊,萊爾達已經依稀聽到來自公牛球迷的噓聲。

這場比賽,遠比都靈人在賽前想象的要困難許多。

下半場,都靈取得了一個不錯的開局。第54分鐘,擔任本場比賽隊長的奧格邦納在對方禁區被放倒,主裁判果然判罰了點球。伊文科一蹴而就,都靈成功攻破了對手的球門,1:0!

一般來說,當強隊率先打破場上僵局以後,比賽将朝着有利強隊的方向進行。因為,這場比賽是單輪淘汰賽,輸一個球和輸十個球在結果上并沒有區別。這也就意味着,科森紮不得不放棄“停大巴”戰術,不得不與從未贏過球的強大對手展開對攻。這樣開放式的局面,往往對強隊更加有力,他們通常會借此機會攻入第二個球,甚至第三、第四個進球,從而在主隊球迷吶喊加油聲中上演一場屠殺。

然而,公牛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僅僅過了十三分鐘,對手就扳平了比分!

第68分鐘,科森紮隊的右翼隊員迪巴裏踢出一腳綿軟無力的傳中,皮球飛行軌跡又高又飄,看上去毫無威脅。然而,就是這次蹩腳的傳中,卻讓公牛守門莫雷洛出現了致命的失誤!

莫雷洛的出擊非但沒有接到皮球,反而将球打到禁區裏對方前鋒的身前。面對空門,科森紮的中鋒比安科裏諾第一時間把球撞向球門。雖然沒有吃準部位,雖然沒有完全使上勁,但足球依舊執着的滾向空門。

1:1,羸弱的科森紮在客場逼平了實力強大的公牛!這樣的比分,讓所有的人完全沒有想到。科森紮的球員和教練在都靈的主場球迷面前大肆歡慶起來,就好像,他們已經獲得了比賽的勝利一樣!

奧利匹克球場頓時響起陣陣噓聲,甚至有部分激進的球迷,開始喊出“萊爾達滾蛋”的口號。

面對這樣的一個失球,萊爾達面色鐵青。他瞪了場上抱頭嘆息的莫雷洛一眼,迅速轉身走回替補席。

“楚,去熱身!”

第 31 章

林飄遙伸手把伏魔錄拿了出來,急急去翻解釋桑蠶精那一頁,夢衣大師和張天南均是看得一頭霧水。這都什麽時候了?還去看書?

桑蠶精躲在暗處,自然看得清楚,尖聲大笑道:“你是不是被吓得傻了?就算是臨陣磨槍,那磨的也該是槍啊,臨陣磨書卻是什麽道理?哈哈哈哈!”

那伏魔錄不下千頁,心慌之下哪裏能說翻到就翻到?他滿頭大汗的找了半天,硬了沒看到有關桑蠶精那一頁。心想:這他媽到哪裏去了?上次我明明記得就在這幾篇的………

幸好有女娲族後裔的身份撐着,他越是表現得慌亂,那桑蠶精就越認定這家夥是在故意示弱引蛇出洞,因為桑蠶精始終不會相信身為女娲後人的他竟會是真的那麽不濟。如此一來,更是不敢現身,只盼看準時機好暗中偷襲。

但聽牆壁四周呼吸聲驟起,就像是一陣蛤蟆叫似的,蕩震在洞壁四方。這他媽的到底是蠶精還是蛤蟆精啊?林飄遙心頭一慌,拿着的伏魔錄竟跌出手去。桑蠶精早就對那本書好奇至極,眼見着林飄遙心身大震的當口,尖叫一聲:“什麽破書?老娘拿來瞧幾眼!”

黑暗中只見一道灰影從前方一閃而至,林飄遙不及多想,摘星快手猛的朝前探出,竟搶在伏魔錄落地前又撈了回來。

那道灰影來勢匆匆,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抓到了書上,幸好這本伏魔錄是用紫金線裝訂,不然這一扯之下,安能完好?

林飄遙只覺一股大力從書上傳過來,竟是要把自己一起扯向牆中。他本身還是有點實力的,此時雙足猛的一沉,運起火靈心法,借着服過幾枚靈果的體力硬生生煞住。那灰影‘咦’了一聲,這一定之下,頓時便現了形,仔細一看,卻是個宮服美貌婦人。

原先聽那尖利陰冷的說話聲,林飄遙本以為是個多麽惡心的怪物,哪想到竟生得如此漂亮,不由的心下大定,再沒了當初的慌張:居然還是個美女!看來如果是到萬不得已之際,說不得也要用用老子的美男計了。

那婦人尖聲道:“女娲族人都只會修習法術,身體是孱弱得緊,看你這模樣,別不是冒充的吧?”

這婦人容貌嬌好,和那說話聲絕不相配,林飄遙一陣皺眉,嘀咕道:“冒充什麽?我本來就沒說自己是什麽女娲人啊,明明就是那個大和尚說的嘛。”心下卻道:搞什麽飛機嘛,這是誰設計的?長得那麽漂亮,說話卻那麽惡心……….

那婦人奸聲笑道:“只怕是你自己膽子小,怕被我吃掉,這才不承認的吧?女娲族人眉心間都有顆紅痔,我瞧瞧……好象是有的嘛。”

夢衣大師朝林飄遙頭上看去,果然見着有一點像是紅砂的東西印在眉心,心中大惑:那顆痔不是被取了的麽?但見那婦人伸出一根長長的舌頭在嘴巴上亂添,臉色急變,喝道:“飄遙公子快逃!”

林飄遙只覺莫名其妙:“老子的頭上哪裏有什麽痔哦,老子自己怎麽都不知道呢?”他伸出左手在眉心一摸,原來是顆紅菜渣。記得先前林飄遙在房中遇火時曾倒了盆湯在頭上,想來是那個時候留下的了:“哈哈,明明就是顆紅菜嘛。”

那婦人一楞,惱怒道:“沒想到大和尚也會有騙人的時候!本以為可以吃到女娲肉,卻是害我空歡喜一場,你們簡直罪大惡極!”她一邊說,身子上一邊發出道道綠光,那原本盤在頭上的發髻四散開來,根根飄飛在半空中。面貌雖還是那樣,但卻多了層說不出的詭異。

林飄遙見她這鬼樣,心頭打了個突,說道:“我說蠶寶寶,這是何必呢?幹脆大家坐到一起,泡幾杯茶,無論有什麽事情也是好商量的嘛!”

只聽夢衣大師在一旁急道:“小心她的蠶絲!”

林飄遙見她混身發光的時候,就知道是發功的前兆,趁着說話的時候,早就搶回伏魔錄遠遠的跳到一旁,手中一晃,又多了一柄長劍。但聽張天南贊道:“好一招摘星偷月,便是我親自施為,也不過如此而已。”

林飄遙得意的把頭發一甩,嘿嘿道:“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是誰……”雖說面對的是妖怪,但畢竟它的外型還是算好看的,所以林飄遙才會如此鎮定自如,若是換做一只僵屍,縱然實力遠遠趕不上這蠶精,林飄遙卻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鎮定了。美婦人一聲尖叫:“竟敢偷我的龍泉劍,你是找死!”

只見那美婦人張嘴一吐,一大簇絲影從她口中急射而出,林飄遙驚呼道:“啊喲,不好!美女竟然對我施展口技這麽下流!”他先前隐約記得伏魔錄上有蠶精怕火這麽一說,于是偷得龍泉劍後立馬便開始準備火靈劍法的起手勢,正好完備,便見絲影襲來,連忙将蓄好勁的那式火靈神劍給抖了出去。但見劍光在半空中畫型、飛刺,卻沒看着一點兒火星。

幸好這龍泉劍确非凡品,端的是鋒利異常,再加上火靈神劍本身就是一招極精妙的防禦招式,但聽‘唰唰’斷絲聲不絕與耳,滿天都飄飛着被寶劍削斷的纏絲斷截,這才免于被絲影困身之禍。

林飄遙心驚之餘,念頭飛轉:莫非是這桑蠶精在搞怪,讓老子放不出火來?這倒是沒猜錯。桑蠶精本生極其懼火,因此對火的防備工作是做得非常出色的。先是借着馬明菩薩的魔像在蠶陣內設下了個禁火令,接着飛身出來搶書之前,又在身上放下了幾張淨水符。是以林飄遙在此地是發不出那招半調調神劍來的。

轉念之間,絲影再襲而至,林飄遙剛才用火靈神劍時,只是想仗着神火之威退敵,壓根就沒有去想過此招招式的精妙處。現在知道放不出火了,哪裏還敢硬擋?眼看絲影襲至眼前,想都不想便朝旁邊閃逼開去。

卻聽張天南在一旁道:“龍泉劍鋒利無雙,吹毛即斷,你還躲什麽?只管給它砍上去便是!”林飄遙這才想起手中的是把寶劍,但雙足如生了風似的,耳聽着風響聲便在腦後,心知一停下便是個穿頭而過的下場。

不敢稍停,左手抓了寶劍,看也不看便朝腦後一陣亂揮,絲影攻勢便又被破了。

桑蠶精一聲冷笑,飛身探爪朝他抓來。林飄遙只見一道灰影在遠處一閃,那厲爪便已攻到了眼前。所幸學會摘星手後,他的手遠比反應要來得快,左手急晃,不知不覺間又使出了火靈神劍那一招。

只見龍泉劍在空中畫了道奇怪的弧線,雖是看上去毫無聲勢,但劍尖卻若即若離的直指着桑蠶精的要害所在。

桑蠶精身子一扭,朝旁邊微微偏過,爪勢仍是不減。但林飄遙的劍就像長了眼睛一般,任憑桑蠶精怎麽躲,始終不離開它身前數寸。此時若是繼續朝前伸爪,雖然肯定可以得手,但自身也免不了要傷與龍泉劍之下。桑蠶精哪裏肯與他拼命?急急收爪退身。

眼見如此精妙的劍法,廳中的另外兩人不免齊齊動容,只聽夢衣大師大笑道:“沒想到飄遙公子竟身懷極上乘的武功,倒是大和尚看走了眼。”他原本是自稱貧僧,此時一高興,竟也學着林飄遙一般叫起自己大和尚的綽號來。其實這倒不是林飄遙劍術高,而是這式火靈劍法的威力所在。

前人在設計這套劍法時,每一招每一式,都早将敵人的臨變反應猜了個透,一招間共有九九八十一種變數,始終讓敵人無可遁形。而整套天烈五劍,實是有三個階段可學。

第一個階段便是像林飄遙現在這樣,靠着劍法的精妙,攻敵人一個措手不及。縱然對方是絕頂高手,但若是之前從未見過此劍法的,多半都會吃些小虧。剛才林飄遙若是一路劍法順勢施展下去,乘勝追擊,桑蠶精便多半逃脫不了。但他不知其中關鍵,算是平白失去了個大好的機會。

再有第二階段,便是領悟每一招的劍意。火靈神劍、幻月神劍、日輪神劍、飛星神劍以及天華神劍,每一劍均有其獨立相對的一層劍意。領悟劍意之後可達到無招勝有招的境界,脫化為縱橫天下之劍法。

而第三個階段,那便是以前所說的引鳳凰天降之類的神跡了。至于林飄遙為什麽使火靈神劍的時候會冒出火來,卻是個誰也解釋不了的問題。這本身就是上天開的一個大玩笑,或許是他自身帶有太高的靈力,再加上心中認定這招劍法就是用來放火的,以至于畫形火焰的同時,便自動的冒出了火來。倒是可以稱之為林家獨創的火系法術了。

桑蠶精感于林飄遙剛剛劍招的精妙,一時不敢妄動,跳到一旁,兩相對望。林飄遙本就不知道什麽劍術之類,只是心頭一楞:乖乖,這可是連四大世家裏張大堡主都搞不定的妖怪耶!老子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厲害了?他見桑蠶精遠遠的戒備,倒是樂得來個‘敵不動我不動’。這小子自以為是他變厲害了,其實不然。連張天南和夢衣大師都着了道的妖魔,又豈是那麽好對付的?只不過為了維持這桑蠶之陣的運轉,它自身的功力大打折扣,一些奇妙法術也施展不出來。否則怎有林飄遙的好果子吃?

張天南畢竟是見識高上一籌,眼看着剛剛林飄遙那一劍明明大有去勢可為,卻無端收手,心知是這小子不懂用劍,略一思索,故做惱怒狀道:“飄遙公子怎麽如此糊塗?!這是桑蠶精,并不是賤內,只不過變化了樣貌而已。它本為魔物,天地不容!公子下手時不必留情,只管殺了便是!”言下之意自然是這位公子若要取你桑蠶精性命,那是易如反掌的。張天南只盼這話能吓住桑蠶精,卻又怕林飄遙不識好歹,自個把這謊話給捅破了。

林飄遙也是個腦筋轉得極快的人,再加上他本身就大大冽冽,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順口接道:“這般漂亮的美人兒,若是弄死了豈不可惜?小子實在是難以下手啊。”說話間,竟是把桑蠶精視若無物。

兩人一唱一和,桑蠶精便更是不敢輕舉妄動,挑撥道:“張大堡主,我看這小子對尊夫人有點意思啊?要不我舍身相伺,也好遂了小公子腦中那些淫穢肮想。待我與他風流快活後再鬥不遲!”她聲音尖利陰沉,偏偏裝作是在笑的樣子,讓人感覺說不出的詭異。言語間做了個解開衣服的手勢。張天南臉上陣紅陣白,顯然怒極。

夢衣大師急忙道:“張堡主且莫了妖魔的當,飄遙公子從未見過張夫人,本就是無心之言,咱們可千萬別受妖魔挑撥,自家先亂了陣腳。”

其實以張天南的精明,又哪裏看不出這層道理?絲毫就沒有怪罪林飄遙的心思。只不過這桑蠶精言語間侮辱了他的亡妻,想起妻子又正是被這怪物所害,是以發怒罷了。

林飄遙看出端倪,破口罵道:“你這聲音不男不女的死妖怪,就算化裝成了漂亮的張夫人,又如何能與她老人家相提并論?人家那是有氣質、有修養還有一大堆什麽什麽好處的大家閨秀,就你這破樣?也不去拿塊鏡子照照!還要老子和你風流快活,你做春秋大夢去吧!老子可不肯吃這個虧!”

桑蠶精雖為魔怪,卻還是有點自尊的。再說了,但凡是女子,誰願意聽到別人說自己長得醜、氣質不佳之類的話?縱然是妖魔類也不例外。一番挑撥的話沒達到桑蠶精的目的不說,反倒把自己氣了個夠嗆。

它不敢去惹林飄遙,反身掠到張天南身邊,一把揪住他頭發,厲聲道:“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到底是交不交出來!”話音剛落,但聽身後長劍撕風聲驟起,心知寶劍鋒利,又對林飄遙的劍術顧及頗深,竟不交手,憑着極快的身影閃到了一旁。張天南的頭發一直被抓着,一扯之下,人沒扯出那堆濃液來,倒把頭發拔去了一大把,只見他頭上鮮血淋淋,疼出的汗水、血水混夾在那些亂滴亂濺的濃液上,令人發嘔。

張天南忍痛厲呼道:“你這殺千刀的魔物!害死我發妻,還妄想我家靈丹,豈不是在白日做夢麽?!我縱是死一萬次,也絕計不會交給你!”

林飄遙聽他字字真切,心想:什麽靈丹妙藥這麽寶貝?

桑蠶精遠遠逼開林飄遙,尖聲道:“你兩人被困陣中已經五天五夜了,再過一天,便會被毒液吸成兩具沒有靈魂的幹屍,到時候我用搜魂噬腦大法,一樣的能知道結果。你終歸是瞞不住的,這又是何苦呢?不若你乖乖交出來,我便饒了你兩個性命。”

張天南冷笑道:“搜魂大法固然能讓你知道靈丹的藏處,但那也得耗費你幾百年功力!三枚紫龍丹只怕還給你補不回來,你劃算麽?再說了,有這位飄遙公子在此,你卻不見得便能稱心如意!”

林飄遙正要揮劍去砍開纏繞着兩人的濃液大繭,順口答應道:“正是如此,這個什麽蠶陣的,看老子立馬就破了它!”他一劍落下,只聽桑蠶精在一旁冷笑不已,心中覺得有蹊跷,手上便留了幾分力道。果然,那看似十分堅硬的大繭好象是固體,實際卻是兩團水液,劍身一粘即入,根本就連半點實在的感覺都沒有。好在力道使得不大,才沒砍着繭裏的人。林飄遙怕傷着兩個,連忙把劍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