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巧遇明秀

江芙蕖按着陳大娘的指示一路往香雲鋪走,可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去地時候一路順利,出來的時候,她卻忽然走迷了方向。

看看左側的石牆,又看看右側的石牆,再擡頭往前看了看,一百多米的安靜胡同,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到這麽一個十字胡同裏的。

江芙蕖揉了下額頭,凝神聽了下周圍的動靜,忽然聽到前面不遠處有人聲傳來,她心中一喜,太好了,有人至少可以問問路!

江芙蕖忙往前走,誰知道走了一會兒,那聲音反而小了許多,要不是江芙蕖耳朵還算敏銳,必定是聽不清楚的。

走了大概有半刻鐘,江芙蕖終于接近了人聲,原來是個從左側牆面開進去的小巷子,江芙蕖剛要轉過頭,去問問裏面的人,怎麽走路。

可眼角的餘光收回來,江芙蕖面色微微一僵,腳上動作根本連停頓都沒有,就徑直往前走了。

她走地不快不慢,就跟剛剛走路的步子差不多,表面看着情緒毫無變化,其實心裏已經怦怦亂跳起來。

無他,只因為她剛剛用眼角的餘光掃到那巷子裏的人,大白天的竟是一身黑衣,渾身的肅殺之氣,便是隔了幾米遠,她也能感受地清清楚楚。

若說這個人讓江芙蕖深感不安,那與黑衣人說話之人,更是讓她心中大驚。

那個人不是別人,居然是同心堂的小夥計,陳來旺的兄弟明秀!

因着只匆匆一瞥,她看不清明秀面上的神情,但是他的輪廓她只要一掃,腦中便記得牢牢的,哪裏還會忘記?!

“已經查清楚了,你的猜想沒錯。”

“還是沒有消息。”

“再等等吧,主子說總有他們露馬腳的時候。”

“選這麽個地方,躲這麽多年,這人也算是有點本事。”

江芙蕖回想着他們的對話,明秀和那個黑衣人在說什麽,他們在查什麽?主子又是誰?到底是誰躲在這裏?躲在哪裏?

江芙蕖把書中江芙蕖的身份往裏面套了套,很快否定。

不可能,他們說地不可能是她,江芙蕖一個江家的大小姐,而且是被驅逐出江家的大小姐,可不需要這群高人這麽費心。

既然跟她無關,那就當做沒聽見吧,這樣想着,江芙蕖的腳步加快了,心跳也逐漸平複了。

“怎麽回事?”黑衣人看着明秀,眼中閃過一絲冰冷,“你為什麽攔我?”

明秀搖搖頭,“上次救我的人,是她。”

“你可不是這種有恩必報的人,留着她,你要幹什麽?”黑衣人譏諷地笑了一聲。

明秀嘆了口氣,“你沒聽出來嗎?她根本沒有功夫,而且她的氣息腳步根本沒亂,只怕根本沒注意到我們,只是路過而已。”

“寧可錯殺一千,不可錯過一個!”黑衣人冷哼一聲,眼中殺意卻去了一半。

明秀不說,他也聽出來了,這個人當真是沒有發現他們,既然沒發現,那饒她一命也未嘗不可。

“雖是如此,但我到底不忍心殺一個無辜的人。你可知道,她如今住在陳家村的陳來旺家。”明秀在陳來旺三個字上加重了音調。

黑衣人眉頭皺了皺,“陳來旺,這個人還有用。”說完,他腳尖往地下一點,整個人騰空而起,瞬間便消失在了明秀眼前。

明秀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猶豫了一下,便順着剛剛江芙蕖離開的路追了過去。

許是心中驚慌,江芙蕖就一直往前走,根本不記得自己走了多久,她到了一片人群中,随着人流走了一會兒,她忽然聽到陳大娘的聲音。

“江姑娘,東西都買好了?”

江芙蕖轉過頭,見陳大娘挎着個大竹籃子,正跟一群婦人有說有笑的,見到江芙蕖,她便抛下那群人,走向江芙蕖。

“都買好了,旺子大哥還沒好嗎?”江芙蕖低下頭,假裝去翻看陳大娘籃子裏的東西,“陳大娘你買的都是什麽啊?”

“還能是什麽呢,都是些家裏常用的東西,還扯了一匹布頭,想着給你做個布包,你路上也好走些。”陳大娘笑着将江芙蕖手上挎着的包裹拿下來,放到籃子裏,拉着她的手往前走,“旺子肯定是在老三那兒等着我們呢,我們過去找找他。”

江芙蕖點點頭,跟着陳大娘往人流中擠去。

他們身後不遠處,明秀轉過身,往同心堂趕去。

江芙蕖和陳大娘在陳老三那兒等了一會兒,陳來旺便過來了,讓江芙蕖沒想到地是,同心堂的掌櫃也過來了。

“江姑娘,我聽旺子說你過些日子要去都嶺城,便想起一件事兒。”掌櫃的說着,從袖中掏出一份黃皮信封來,那信封幹幹淨淨的,上邊什麽都沒有,掌櫃的卻十分鄭重地把它交到江芙蕖的手裏,“具體什麽事兒,江姑娘你且回去看看,這信裏都有說。”

江芙蕖接過信封,也不多問,只等着掌櫃的繼續說下去。

“待江姑娘看完了信,做什麽樣的決定也在姑娘,若是有緣,只怕還能幫上江姑娘一二。”掌櫃的似乎也不想多說什麽,只簡單交代幾句,轉身便走了。

倒是惹得一旁的陳老三等人齊齊往江芙蕖手上的信封看去。

“唉,老三,趕路了!”陳大娘忙擋在江芙蕖身前。

江芙蕖有些哭笑不得,這同心堂的掌櫃也不知道又給她送什麽“福利”來了,作為他的活廣告,她想着,這福利大概是跟醫術有關,至于拿不拿得到,只怕還要看機緣,沒聽人掌櫃說“若是有緣”嗎?

待得回到陳家,江芙蕖打開那信封看了內容,這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原來,這裏邊是個邀請帖。

這邀請的人是個姓唐的員外,據掌櫃的說,這唐員外富可敵國,不過因為幼時傷了腿,便不良于行,為了治腿,多年來他每走到一處便廣發邀請帖給各大醫館和醫者,言明有人治好他的腿,除了重金厚賞外,還将得到他的一個承諾。

江芙蕖看着那淡紫色的邀請帖,上邊一個朱紅色的小篆唐字,啞然失笑。

第 24 章 大周禁軍

方雲說着向着校場上招了招:“張英、周昕過來。”

張英、周昕離的并不遠,方林顯露的強悍手段令兩人也極為興奮。他們兩個早已把自己看作是和方雲一條線的,看到方雲的大哥,就像是看到自己有個這麽厲害的大哥一樣,十分高興。見到方雲招手,兩人大喜,立即策馬過去。

與此同時,校場的另一側。

“怎麽辦?難道真的就這樣任由世子吊在旗杆上?”高韋恨聲道,臉色鐵青。

“還能怎麽辦?方家那個瘋子就在邊上看着呢!”

“哼!蔡風,這件事确實是因我而起。不過,你也別想在一邊看熱鬧。你不要忘了,你也是在場的。真要怪罪下來,你也逃不了幹系!”

楊彪狠狠地瞪着蔡風。

“好,你厲害,那你去把世子放下來啊!”蔡風勃然大怒。

“你!”楊彪眼中噴火。

“好了,現在不是窩裏鬥的時候,”高韋趕緊将兩人分開:“還是想點實際的吧。”

“我有一個主意。”就在這個時候,李辰說話了。

東郊狩獵,鎮國侯府這次來的是次子李辰,和世子李廣一樣,同是鎮國侯正妻所出。這次東郊狩獵,李辰以自己是次子,和衆位世子身份有別為由,故意和幾人拉開了一段距離。高韋等人勸說幾次無效,也就作罷。內心中,對他這種得體的行為,其實還是頗為贊賞的。

李辰只在方雲剛踏進校場時說過一句話,以後再也沒有開過口。

李辰的衣飾和周圍的王公子弟差不多,加上還和三人保持着一小段距離,以至于連方林都沒有注意到他。以為他是某個不相關的士子。

“李辰,你有什麽好主意?”高韋問道。

“世子有個堂兄好像叫做許順吧?他若是知道世子被人吊在旗杆上,恐怕會立刻趕過來吧!”

李辰話不多,但卻很有分量。

許順,許權伯父之子,領大周伯爵俸祿,今天差不多二十出頭。高韋等人卻是記起,這位許順是大周領過兵,打過仗的,而且也是氣場級的強者!

衆人眼前一亮。

“楊謙,你過來。”

楊彪突然回頭招呼一臉畏畏縮縮的楊謙。

楊謙知道沒有好事,心中百般不耐,走起路來也磨磨蹭蹭。突然楊彪冷哼了一聲,楊謙心裏一顫,趕緊一路小跑過來。

“大哥,你叫我?”楊謙一臉谄媚道。

“你,立刻騎馬去把許權世子的堂兄許順請過來。你跟他說,世子許權被人吊在旗杆上,就等他過來解救!去吧!”

楊彪揮了揮手,楊謙不敢怠慢,立刻策馬狂奔而去。

“嗯!”方雲正和方林、張英、周昕交談,突然看到楊謙策馬離去,立刻留了個心思。

“楊謙離開了,應該是搬救兵去了。”方雲道。

“讓他去吧。上京城罡氣級世家子弟,我了若指掌,他去找誰也沒用。”方林居高臨下,掃了一眼遠處聚成一團高韋等人,淡然道。

方林這話說得漫不經心,卻聽得張英、周昕兩個人熱血沸騰。

“沒想到方雲還有個大哥,這麽厲害!有他護着,以後怕是家中的世子都不敢說什麽了。”

“真是厲害啊!以方林的身份,以後說上一句話,恐怕我的日子都會好過許多!”

兩個人心中想道。練了拳法,清神、氣勢都有上很大變化,再不如以前那樣畏畏縮縮,開始顯示出本來的風采!

……

半炷香後,楊謙帶着一個氣息沉穩的青年來到了校場。這個年輕人鼻梁高挺,眼神犀利,給人一種很會謀劃的感覺。

“世兄,你來了!”

看到這個人,高韋、蔡風、楊彪如遇救星,趕緊迎了上去。

“嗯。”許順微微點頭,說話不疾不徐,自有一股風度。

“世兄,你來得正好。世子還被吊在旗杆上呢,我們先把世子放下來吧。”楊彪松了口氣,道。

“不急。”許順卻是一揮手,阻止了衆人。

“什麽?!!”

高韋、蔡風、楊彪、李辰一下傻了眼,以下自己聽錯了。

“世子已經顏面盡失,早一刻放下,晚一刻放下,都沒什麽區別。沒有必要為了半個時辰的時間,驚動那個方林!”許順淡淡道,說話語氣不容置疑,大有引領幾人的架勢。

“這……就由世兄決定吧。只是,若是世子怪起來,我們可擔當不起啊!”

“無妨,”許順輕輕擺手,神色漫不經心:“這件事情,我會向他解釋的!”

蔡風、高韋、楊彪這才放下心來。

安撫住三人,許順目光一掃,穿過人群,落在方林身上:“那個人,就是方林吧?”

高手間的感應非常敏銳,幾乎是許順看過來的同時,方林也感應到了。目光唰一下掃了過去,但許順卻立刻撇開了目光。

“好厲害!年輕不大,武道修為卻不差!”

許順心裏震動了一下,知道這個人果然不可小觑。

“那個人應該就是楊謙搬來的救兵。”

方雲也感覺到了異常,望了一定,目光立刻落在楊謙旁邊的許順身上。

“不用擔心,這個人,我鎮壓得住!等等看,只要他敢把許權放下來,我立刻就擊殺了他!”方林語氣剛果,顯露出不一般的殺伐決斷。

“方家,什麽時候出了這麽個人物!”許順本來以為對方剛剛達到氣場境,修為不深。但自親看了一眼,立刻心中狠狠震動了一把。以他的修為,居然看不穿方林的底限在哪裏!

氣氛開始僵滞,方林也不說話,就是拿眼盯着許順。高韋被他盯得特不自在,卻沒有辦法。武道達到氣級級,能夠扭曲對方的攻擊。只要參與攻擊的不是同層次的高手,否則的話,人數多少,沒有多大意義!

“轟隆隆!”

就在這個時候,大地震動。校場西面,一道鋼鐵洪流滾滾而來,鋼鐵洪流周圍,空氣扭曲,隐隐可見其中有無數大周鐵騎奔騰而來。

“禁軍!朝廷禁軍來了!”

感受到那股強烈的氣息,一些王公子弟驚呼出來。東郊狩獵,只有當朝廷的禁軍到場後,才能正式開始。

“轟隆隆!”

馬蹄聲越來越近,整個校場都在鐵蹄下劇烈顫動。無數雙目光注視着遠處,又是敬畏,又是羨慕。大周朝最為強悍的軍隊,毫無疑問就是拱衛京師的禁軍了。朝廷的禁軍,每一名都是修為達到陣法級別的強者。這樣的強者,放在沙場,那都是可以獨當一面的。但在京師之中,只能是禁軍中默默無聞的一員。

“不愧是大周最強悍的軍隊!僅僅是那種久歷戰場殺氣,都能夠扭曲空氣!”

方雲站在山丘上,贊嘆道。在他的眼中,這些大周的禁軍,氣息連成一片,如同一只無形的大手,将周圍的空氣扭曲起來。隐隐化為一只巨大的上古螣蛇形象,盤曲在軍隊上空!這是禁軍的精神象征之一!

螣蛇,上古異種,無足能飛,司火光、怪異、驚恐、夢寐、妖邪、蠱惑之事!

“這次東郊狩獵,負責統籌的應該是曹豹大将軍!”方林望着遠處道。朝廷禁軍分為八支,號稱以上古八種兇物為旗號。而曹豹正是螣蛇軍的大統領。

果然,遠處鐵騎之中,一杆大旗豎起,黑色的旗邊,金色紋飾,中央一個大大的曹字。那杆大旗前,一名身穿烏金鎖子甲的大漢縱騎而來。這漢子方耳短須,古銅色的肌膚,給人一種異常強悍的感覺。

曹豹跨下騎着一匹黑色如龍大馬,足有八尺多高,比尋常馬都要高出一個頭多。馬匹全身披挂着黑色玄鐵戰甲,戰甲多處斑駁,顯然久經戰陣!

“立刻把世子帶走,不要讓大将軍看到!”

許順突然縱騎而出,拍斷旗杆,将許權放了下來,交到楊謙手裏道。

楊謙臉色一黑,但根本沒得反駁。立刻帶着暈過去的許權,悄悄退了出去。

方林掃了一眼,也沒有阻止。許權被折辱的也夠了,目的達到,沒必要再去計較。

禁軍跨下都是上好名駒,只一會兒的功夫,這只大周禁軍就已離校場不足五千丈了,一股陰冷而黑暗的氣息,如海浪般,撲入校場。

“啊!”

驚呼聲中,一名名王公子弟紛紛策馬後腿。他們臉色蒼白,神色甫定,好像做了一場噩夢一樣。

螣蛇,是上古異種。本來就是司掌驚恐、夢寐、妖邪、蠱惑的兇物。這些王公子弟長期養尊處優,哪裏接受得了這種陰暗氣息。一個個紛紛倒退開來。

第 32 章 :婚書

此刻,陸嫁嫁也明白了她話中的意思。

她認為自己能夠僥幸存活,是那位娘娘冥冥中的安排,而那位娘娘那樣的人,也不可能會無端落子,既然讓她活着,肯定是因為有什麽事還需要她去做。

可如果真是如此,那麽那件事是什麽呢?

唐雨自己也不知道。

但她迫切地想要知道,因為她隐隐有預感,此事一定很重要,一定是關于殿下的。

哪怕她知道了娘娘對自己的算計,哪怕她方才也為自己的身世安排感到荒誕而惡心,但她依舊選擇相信娘娘,因為如果沒有她,自己早在那個出生不久的夜晚死去了。

此後種種,又有什麽比生命更重要呢?

陸嫁嫁問道:“如果真如你猜想的那樣,那應該是某件事,你知道,但是殿下不知道。”

唐雨立刻道:“只要稍大一些的事情,我都會立刻知會殿下,怎會有所隐瞞?”

陸嫁嫁掀開簾子,看着她的虛弱蒼白的臉,唐雨對上了女子那清澈如雪山溪水般的眼眸,一下子平靜了下來。

陸嫁嫁聲音清冷而柔和:“你仔細回想一下最近發生的事情,有沒有什麽古怪的事情?”

唐雨閉上眼,沉吟了一會,眼皮不停顫着,似是在快速回憶着最近發生的一切。

古怪的事……

唐雨忽然睜開了眼,不确定道:

“我遇到過一個少年。”

“少年?”

“嗯,他叫寧長久。”

“寧長久?”陸嫁嫁微凜,想着世上的事真是巧合,不過這少年确實古怪。

唐雨沒有注意到她的異色,繼續道:“他是趙石松請來的道士,為我驅邪看病,他一眼便看出當時的我是在裝病,半夜三更時候潛入我的房間,威脅我,向我打聽一些關于小姐的事情,而且……他很厲害,一下子便破了我的陣法,當時我想殺趙石松,也是他攔了下來。”

“很厲害?”陸嫁嫁曾檢查過寧長久的身體,資質平平,并無特殊之處,此時聽唐雨說他破陣,也只當是用了什麽奇-淫巧技。

“關于他的事,你難道沒有告訴趙襄兒?”陸嫁嫁問。

唐雨搖頭道:“我第一時間喚來了傳信小雀,将此事告訴了殿下。”

陸嫁嫁蹙眉道:“既然已經告知,那還有什麽疑慮?”

“不……”唐雨眼睛眯起,回憶道:“當晚和我一起出手的,還有另一個刺客,那也是我們的人,因為寧長久和他的師妹都涉及到了此事,為了不給殿下添麻煩,我們自作主張打算除掉他們。于是那晚,寧長久來我房間不久後,那個刺客便去殺她的師妹了。”

“寧小齡?”想起這個名字,陸嫁嫁腦海中浮現出那少女嬌俏可愛的臉,心中卻一陣寒冷,拳頭不由自主地篡緊了些。

這次唐雨也察覺到了她的異樣,她想了想,點頭道:“好像是叫這個。”

陸嫁嫁寒聲道:“那小女孩……可有什麽特別之處?”

唐雨回想道:“事後我曾與那個刺客私底下見過,他與我說起了那夜的場景,那個小姑娘身手極其靈活,仿佛有先天對于危險的感應,哪怕他偷襲之下連出數刀,竟也一擊沒有斬中,最重要的是……”

陸嫁嫁回想着那個少女,自己也曾探查過她的身體,她修行起步太晚,此刻連入玄境都達不到,僅憑直覺便躲過刺殺,确實很難想象。

她看着唐雨有些不可思議的目光,追問道:“最重要的是什麽?”

唐雨擡起頭,看着一襲白衣的女子,問道:“不知是不是那刺客看花了眼,那小姑娘……好像結出了先天靈。”

“什麽?”陸嫁嫁也吃了一驚:“先天靈?”

先天靈是與生俱來的靈,藏于身體的紫府中,擁有先天靈的人,修行之時相當于有兩個東西同時汲取靈氣,可以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而這世間,可以修行之人是千裏挑一,擁有先天靈者更是萬裏挑一,哪怕是谕劍天宗也不曾見過幾個。

寧小齡根骨竟比自己想象中還好……難怪她那天問起自己先天靈時,神色有些古怪。

不對,如果只是擁有先天靈,那也只能算是小姑娘藏拙而已,真正的重點肯定不在這裏。

一個想法電光火石般閃現在陸嫁嫁的腦海裏,她秀眉一蹙,寒聲道:“寧小齡的先天靈是什麽?”

唐雨仔細回想了一番,不确定道:“據那個刺客所說,是一個幼貓大小的生靈,好像是……斷尾的狐貍?”

那刻,陸嫁嫁心中劇凜,如有雷光閃過。

她的聲音都不自覺地有些沙啞了:“你……說什麽?”

唐雨看着她面若冰霜的臉,不知道她的恐懼來自于哪裏,便重複道:“若沒有看錯,那應該是一只狐貍。”

“狐貍……”陸嫁嫁閉上了眼,緊繃僵硬的身子一點點放松了下來,她嘆息道:“原來如此……我知道你們娘娘希望你告訴她的是什麽了……我帶你去見趙襄兒。”

……

殿後的玉泉清池之間,屏光掩映,霧氣濛濛,唯有撩水聲時不時地響起,一盞盞玉蓮花燈浮于水上,随着少女指間輕點,時遠時近,悠悠打轉。

晶瑩剔透的水珠自指點落下,滑過冰膩玉膚和少女曼妙起伏的年輕胴-體,消融着一天的疲憊,在那清清淺淺的漣漪裏,幾乎枯竭的紫府氣海中,靈力滿滿溢上,一如這滿池溫暖甘泉。

許久之後,趙襄兒才以浴袍裹身,自三扇紗制的屏風後走出,于霧氣中袅袅依依。

此刻她釋去了滿身殺意,便只是個娉娉婷婷的絕美少女,她自镂刻凰鳥的木架上取下了一身褒博奢美的長裙,試了試自己的身子,最終放下,只取了一件素色的單衣。

少女撩起此刻好似海藻般濕漉漉的長發,細眉的眉目如雨後的新月,薄薄的嘴唇微微翹起,泛着丹紅細膩的色澤,此刻她纖細雪白的脖頸,晶瑩剔透的耳垂,纖塵不染的玉靥之間,都泛着宮燈淡淡的緋色,只讓人覺得粉雕玉琢明豔動人,哪裏還有半點先前持劍淩霄斬大妖的凜然之意。

趙襄兒緩緩走到窗邊,眺望夜色,連綿的秋雨過後,夜間的晚雲間,一眉秋月朦朦胧胧。

她唇瓣微傾,回想起了以前坐在榕樹上看日落的時光,忍不住淺淺地笑了笑。

只是娘親自始至終沒有出現,在她心中依舊是一抹揮之不去的遺憾。

過往的十多年前,她也基本是被娘親放養的,漫山遍野的跑,唯有每年生辰之時,娘親會親自為自己煮一碗長壽面,而哪怕那時,她也總是輕紗遮面,哪怕生為女兒的自己,這十幾年前,也從未真正見過娘親的面容。

她想起了那無憂無慮的十多年,也想起了三年前自己以一敵衆之後忽然開竅了一般,竟開始刻苦修行。

那個榮國的劍子絕對無法想象,自己擊碎他劍鞘的時候,甚至還沒有入玄。

而如今,她借來的一身紫庭境界都還給了朱雀焚火杵,自身的力量依舊只是在通仙徘徊,距離長命還有一些距離。

三年修道如此,這在山上也是難以置信的神話,而以通仙境借助各種手段,最終斬殺了一頭曾跻身過五道之上的大妖,更是天方夜譚。

她本該足夠驕傲。

但不知為何,她的道心始終難以真正寧靜。

一身雪白單衣的少女想起了一事,随意扯過一件寬袖的對襟長袍披上,走進了夜色裏。

甲子殿中,暢通無阻,趙襄兒來到了最深處,将那柄仙劍供奉回了那青銅劍架上,然後轉過身,前往了另一座房間。

那房間裏堆積着許多熟悉的物件,那是乾玉宮被毀之後,從中搜羅中的許多東西,如今被一齊擺放于此。

趙襄兒憑着記憶找到了一個古舊的木箱子,所幸,那個木箱子沒有被大火燒毀,她打開箱子翻找了一通,從一些小時候收到的稀奇古怪的玩具下面,翻到了一封如書箋般折疊起來的書信,那書信已隔了十多年,卻不見古舊,正頁上的“婚”字依舊煥然如新。

這是一封婚書。

她六歲生辰那年,娘親将這份婚書交給了她,說書信上是她将來要嫁之人,婚書的期限為十年。如果她不願意嫁,這封婚書随時可以自行撕去。

小時候她懵懵懂懂,問了殿中的姐姐,那姐姐支支吾吾神神秘秘地告訴了她“夫君”二字,小姑娘不以為意,只當是什麽有意思的玩具,便收了下來,放在了箱子裏。

當時這封婚書和那不知是啥的夫君,和這些有意思的玩具相比,自然是沒什麽吸引力的,于是不知不覺就沉到了箱底。

她明日便是十六歲了,這封十年期限的婚書馬上就要作廢了,她當然不想這麽早嫁人,但是她對于婚書對面那個人是誰,總抱有一些好奇。

娘親能答應下來的婚事,應該不簡單吧。

她重新打開婚書,看了一遍,上面的內容她早已爛熟于心,這份婚書只說要嫁給某位觀主的關門弟子。

既然這樣子寫,說明當時這個關門弟子應該還沒找到。

原本她只是想着若那小道士敢來糾纏,把婚書撕了便是,反正娘親也說過,這件事全憑自己意願。

只是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沒找到?

這小道觀的觀主可是有夠慘的……不過能認識娘親,應該也不是普通修行者吧?

她捏着婚書在手中随意地翻了翻,看着那個末尾那兩個扭扭捏捏的印章,辨認了一會,其中一個是乾玉宮的印章,上面錾刻的是很怪異的“銜月擘雲”四字,而另一個寫得更是龍飛鳳舞,只能看清第一個是“不”字。

她辨認了一會,不再多想,将這份虛無缥缈的婚書攏入了袖中。

“算這小道士運氣好。”趙襄兒自語了一句,回頭望了一眼屋中的其他物件,想着他日乾玉宮若是重建,再一一搬回去吧。

此刻便算了,勞民傷財。

等她回殿中之時,夜已深了,卻見宋側帶着好幾位宮女侍衛在門外等候。

一襲白裳的少女立在殿下,清冷的嗓音帶着些許威嚴:“都找到了?”

宋側看見趙襄兒走來,如見月色清麗,他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低頭行禮道:“回禀殿下,散落在皇城各出的寶物已被尋回,還請殿下查驗。”

說着,身後四人将那四把尋到的“鑰匙”承了上來。

那老狐身死之後,魂魄開裂,散成煙花,他還未煉化的鑰匙自然而然地滲出了身體,随着他四散的神魂落到了皇城的不同角落。

那國玺,古卷,紅傘和焚火杵如今都被尋回,趙襄兒一一看過,又放心了許多,贊賞道:“沒有問題,做得很好。”

她取過了那把紅傘,抽出了那傘柄中藏的古劍,劍身銀白,雲紋如水,靈氣盎然。

她輕輕點頭,又拿回了那朱雀焚火杵,随後輕輕拂袖,道:“這兩件東西,送回國師府和不死林吧,告訴先生,如今這國玺已煥然一新,他可以安心修行,我知道娘親此前和他說的話,所以并不怪他,只是今後,學生很少會去拜見他了,還望他老人家莫要怪罪。”

“宋側領命。”宋側點點頭,心知肚明,殿下嘴上說不怪罪,其實這件事後,心中總是有芥蒂了。

宋側又想到一事,問:“那巫主殿如今無主,可要讓他的大弟子丘離……”

趙襄兒豎起手掌打斷道:“不必,下一任巫主我自有人選,對了,唐雨姐姐呢?找到了嗎?”

宋側搖頭道:“已命人去尋,暫時還沒有消息。”

趙襄兒蹙眉道:“能調動的人都去找,哪怕她已經死了,我還可以為她點盞長明燈,至少還有來生,如果找到她的時候,魂魄都散盡了……”

她話語頓了頓,最後悠悠嘆道:“那便是我的過錯。”

關于唐雨之事,宋側心中是有許多疑問的,但他也知道,此刻不方便詢問,便也壓在心裏,只是領命。

等到人都散去之後,趙襄兒一手提着紅傘一手握着焚火杵,緩緩走回殿中,月色下雪白纖細的身影宛若一縷煙雲。

那王座先前已被老狐毀去,此刻滿地碎塊還無人打掃,少女便直接在那金階上坐了下來,目光順着大殿的中軸線放眼望去。

因為那城牆也被毀去的緣故,所以此刻視線可以落到很遠的地方。

她癡癡地望了一會,忽地捂住胸口,不知為何,最近心中時有靈犀,時有不安。

正當她想要推演一番這情緒的來源之時,殿門外忽然出現了兩道逆光而立的身影。

趙襄兒一驚,立刻起身。

只見唐雨被一個白衣女子攙扶着走了進來,唐雨依舊是假扮自己時的那身黑衣勁裝,此刻裝束破損,哪怕是被攙扶,腳步也就極其不穩,看得出受傷很重。

“唐姐姐……”趙襄兒連忙快步走下金階,攙扶了上去。

唐雨一把抓住了趙襄兒的手,她沒有行禮,沒有寒暄,說的第一句卻似一記悶雷轟然炸響,震得人大腦空白。

“殿下……那頭老狐貍,有可能還活着!”

……

……

(加更呈上!晚安,明天見~)

第 22 章 楚宮春(一)

開盛元年三月二十五日,楚皇大婚。

開盛元年三月二十五日,楚皇大婚之日晚,蕭黨六百三十一人全誅。鎮國公自盡。

開盛元年三月二十六日醜時,太上皇楚辰霄駕崩。

開盛元年三月二十六日醜時,蕭豔虹賜死。

開盛元年三月二十六日寅時,華音殿大火,新婚的珉楚皇後蕭家九小姐于大火中喪生。同在殿內的侍衛無一生還。

開盛元年三月二十六日早朝,楚皇厚賞在華音殿內死去的侍衛家屬,清算依附于蕭黨的官員。

大行太上皇停殡宮中七日後,楚晔親扶靈柩入皇陵。按太上皇遺願,喪事從簡,不需宮妃合葬,楚辰霄成了楚國唯一個獨自一人葬在墓室的皇帝,沒有皇後,沒有妃嫔,只有随身攜帶的四封書信陪着他。

次日,早朝。

在場的官員少了三分之一。

張年再度叩在禦前:“臣有本起奏。”

衆臣聞言都不約而同地低下頭,九日前的起奏還心有餘悸。

“說。”

“國不可一日無君,亦不可無後,皇上已及冠,應盡早立後。”張年說完重重叩首:“臣肯請皇上立後。”

衆臣被這匪夷所思所思的請奏驚到,前蕭皇後被滅門後自盡不到十日,又要立後了,這似乎大大地不妥,完全不合規矩啊。

不約而同地頭低得更低了……。不按常理出牌的人還是近而遠之,省得被牽連,大夥兒不由地往後退了半步。

“臣附議”新任禁衛軍統領淩南挺身而出。

“臣附議”刑部尚書陳衍明見皇上親信淩大侍衛附議,趕緊出列表明立場。

看到陳尚書附議,幾個膽大的官員也紛紛附議,其中大半還是剛被降一級的官員。

“嗯”楚晔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算是半推半就允了。

恭王被這事弄渾了頭,前次請奏皇上娶老婆,他很生氣,自己也被他駕出了勤政殿,弄得顏面全無,灰頭土臉。才将将一月,怎地就變了?難道他看上柳兒了,想立她為後?柳兒聰明又美麗,難得是識大體知進退。本就是王妃母家精心培養的孩兒,這不是沒有可能啊。

“臣奏請皇上選秀。”禮部尚書孫彌出聲,大家都出來說話了,沒理由他這個主管部門不吭聲呀?

“這先皇新喪,這麽做怕是不合适吧,徐尚書!”恭王道。這宮裏的後妃夠多了,再選?!添什麽亂!

“臣惶恐,皇上恕罪。”孫尚書吓壞了,自己亂說的什麽渾話,被恭王冷不丁地套了個不敬先皇的殺頭之罪。

“咳咳咳,選秀倒不必了。”楚晔手蜷在嘴邊咳了幾聲,一本正經地說道:“朕原本也是有婚約的。”

衆臣的頭快低到肚皮上了,一個個暗自腹诽,既有婚約還娶啥蕭九啊。唉,真不想聽這樣的秘密。

又聽見皇上說:“朕的小師妹,從小便許給了朕,朕欲娶她父皇也是知道的。”

衆臣明白了,蕭九就是滅蕭黨的炮灰,楚氏還真心狠手辣,薄恩寡情。

夏明生也聽明白了,閣主這回真的要娶媳婦了,真是高興,不管哪家姑娘都好,作為下屬得大大支持。

“臣明白。”夏明生連忙出來說:“臣明白,皇上當了皇上也不嫌家裏的老……老”後又一想,這還沒成親呢,撓了撓頭,繼續說:“未婚妻,臣支持,皇上是個好人!”

殿內空氣沒來由地一凝。

楚晔額上青筋跳了跳,這話說得太糙了,不過好在,說到了“未婚妻”這個重點。

話一說完,夏明生自己也覺得牙酸,說閣主殺人如麻也比好人更貼切點。無耐自己讀書少,搜腸刮肚也想不出幾個好詞,罵人的話倒有一簍。不比得李霖,文绉绉地。不由轉頭求救似的看向李霖。

李霖差點被他那聲好人,嗆得笑出聲來。他們淩風閣的人幹得都是刀頭舔血,要人性命的活,哪個能當得起好人一詞?尤其是最上面那個頭兒。

但他仍清清嗓子道:“皇上不忘舊情,如此念舊,實乃珉楚之福,臣民之幸。”

真會說,夏明生翻翻眼皮。

淩南道:“月前,皇上回京途中被蕭黨追殺,皇上的師妹為護皇上身受重傷,至今昏迷未醒。”說着一下子叩拜在地,“臣請奏,讓皇上的師妹入宮,請宮裏的禦醫為她醫治。”

夏明生和李霖對視一眼,淩南這是開外挂的節奏啊,咱怎麽今兒個才知道?!

這淩風閣除了淩東的妻妹蘇櫻,哪裏還有什麽姑娘家?還是閣主的親師妹?老閣主正經只收了閣主一個徒弟好吧!淩字輩的雖說也曾傳過那麽一招二式的但都是他從小收養的孤兒。這從小定親,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師妹從哪裏來的?怎地合着全閣上下都沒見過,只淩南一人見了?

唉,算了,誰讓淩南人家是自小在一處混的親信狗腿子呢。

不過就算慢一拍也得抓緊跟上,夏明生與李霖二個連忙跪下大喊:“臣同奏。”

陳衍明也趕緊跟上:“臣也一樣同奏。”生怕落下了被皇上懷疑他的忠心,如今他手下可有不少蕭黨冤魂,再不跟緊皇上,一不留神便被那些鬼給吃了。

楚晔刻意提了提嗓子說:“準奏”。

文禦使也來了句萬金油,作為總結陳詞:“皇上英明!”

“都起來吧,傳旨,張年參奏有功,升二品禦使大夫。”說完楚晔擺了擺手,就往外走。

劉順尖着嗓子喊:“散朝!”

這算完事了,皇上的師妹要進宮當新皇後了,又立後了?原來張年是和皇上串通好了的,他本就是新皇親信?二個奏請讓他轉眼就連升二級,成了二品大員,衆臣都瞠目結舌,世事變幻莫測啊。

衆臣們剛走到宮門口,便見正門大開,門外停了輛不起眼的油布馬車。皇上小心翼翼地從車上抱出一個小姑娘。

衆臣相互對視一眼,明了,這是正主來了。好快啊,這鍋剛上竈,水就開了,分明是蓄謀已久的。

淩南帶頭先行跪拜在地,衆人也紛紛跪下。

恭王悄悄擡頭看,小姑娘被一個大大的黑色裘衣裹得嚴嚴實實,被臉色發白雙手微顫的皇上抱在懷中聲息全無。想起剛才淩指揮說受了重傷,心頭一涼,這後還立得了麽?自己這位神叨叨的皇侄孫會不會一而再地成為鳏夫?楚氏皇家子嗣堪憂啊……。

四月間正值春盛。

乾元宮,草木葳蕤,花團錦簇。

最西面的臨湖的院子外立着一塊一人高的青玉大石,上寫着“蓁蓁”二字,下有一行小詩“桃之夭夭,其葉蓁蓁”。

院子是二進的,不算大,轉過白玉雕龍影壁,便到了內院。

院中一杏一桃兩棵百年古木已花開滿枝,芳蔚如雲。中間的青石小徑平整開闊,兩邊俱是嫩黃的迎春和蔥郁的矮木。

青石小徑的盡頭是三間明敞的正屋,左右各有二間廂房。

三間正屋從裏面被打通,中間一間布置成起居室,西屋是書房,東屋裏面用屏風隔成前後二間,外間僅一床、一櫃、一書桌。裏間大些,布置精致,各色器具一應俱全。中間是一張百子雕花大床,挂着繡滿龍鳳呈祥圖案的明黃帳幔,帳幔半掩半垂,靜悄悄地。床後右側有兩扇并排的小門,做成二間獨立的淨室。

六月立在二門外,眼睛不住地往院裏瞄,被出來的三月抓個正着。

“看什麽呢?懂不懂規矩?”三月有些生氣,他們這一撥人都是劉總管精心挑撿出來的,挑的都是些在宮裏無根基身世清白孤兒,且從未在各宮伺候過人的粗使雜役,為的是能一心一意在這裏當差。像六月是繡衣局的,而她則是禦膳房的燒火丫頭。可不要來了沒幾天就犯錯被打發回去。

這裏可是皇上的寝居,在這裏當差活輕松不說還非常地有臉面,出了門,誰不是好臉相待?!跟之前比起來天差地別,她可再不要再回以前那個地方,沒日沒夜地做活,還看得到吃不飽。

六月收回目光問:“三月姐,裏面是什麽樣的?”

他們這一撥在蓁蓁院裏伺候的,太監宮女加起來才十二人,能進這最裏面後院的也就三月、二月、十七和二十,哦當然劉順劉大內務府總管例外。

三月想了想道:“很好。”

裏面都是用她從未見過的貴重物什堆起來,能不好麽?

對上六月明顯還要讓她說得更詳細點的目光,她一下噎住,形容不出來,反正在她看來,就連地上的青磚也比外面的更好些。

六月嘆了口氣,能指望一個目不識丁的燒火丫頭說倒個出什麽來?就不明白了,劉總管放着好好的繡娘不用,偏讓個燒火丫頭進內院服伺皇上,哦,還有……。

六月靠近三月問:“裏面那個怎樣了?”

三月捂住她嘴,什麽這個那個的,那可是皇上的未婚妻,未來的皇後,雲姑娘。想到那個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渾身是傷面色蒼白的姑娘,心裏也不免一黯。

六月撂開三月的手,心道:這皇上下了朝便來這裏守着,禦醫一天八趟地往這裏跑,都十來天了,連個響動都沒有,這人恐是不行了。這麽想着,嘴上也就這麽說出來:“我看那雲姑娘怕是不成了……。”

話音一落,一陣勁風掃過,嘴邊已結結實實地挨了一道。五指清晰印在臉頰,劇痛之下嘴角冒出鮮血,高高腫起。

劉順氣極,他奉命去請高禦醫,剛跨出院門,便聽了這要命的一耳朵,甩了人一耳光後壓着嗓子道:“你自個兒要尋死別拖累了別人!”

裏頭那人真要沒了,皇上怕也差不多了,而他們這一幹人也活到頭了。

正欲喚人把六月拖走,只聽得裏院一陣急促慌亂的腳步聲,心頭警鈴大作。

六月,三月人已吓傻。

第 55 章

看着他熟睡,輕輕放在床上。

拿出紙和筆,坐在桌子前,擡頭思考一下,低頭寫下第一封信。

獵人,我是影子。如果你看到這封信,就說明我已經犧牲。

我們的戰友胡剛之子,我沒有辦法在繼續照顧下去,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夠安頓好這個孩子。

如果當孩子問起我的時候,告訴他,我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執行任務……

本以為自己會平淡的活到死,如今看來我卻有了更有價值的死亡。

獵人!兄弟!我想我們無需多言,你能懂我。

第一封信寫給獵人。

寫好之後折疊起來,放在一旁。

宇強!

我是爸爸,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應該七歲了吧。

七歲應該要上小學一年級,我想你已經能夠看懂這封信了。

去了新的環境能夠适應嗎?我相信你可以适應一切環境的,因為你是我的兒子,你是最棒!

爸爸在執行任務,在過一段時間就可以回去找你了,你要好好學習哦,別忘了堅持鍛煉身體,一個好的身體是你完成夢想道路上必不可缺的一樣。

……

宇強!

我是爸爸,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應該十三歲了吧,要上初中了。

随着年紀的增長,是不是有種想要背道而馳的感覺呢?

你已經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有了想要去做的事情。

爸爸也經歷過這段時光,咬咬牙熬過去一切都會好起來,不許抽煙,喝酒,更不許早戀,要是讓我知道了,小心等我回去打你屁股。

要好好聽大人的話,好好學習,別忘了鍛煉身體。

爸爸的任務很快就要結束了,在堅持一下,我們就真的可以相見咯。

……

宇強!

我是爸爸,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應該十六歲了吧,馬上就要迎來人生中的第一次中考了。

不要緊張,放輕松,用最好的姿态去迎接這次考試。

加油,我相信你可以!

爸爸已經收到上級的通知,東西都收拾好啦,很快就要回家啦。

……

宇強!

我是爸爸,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應該十九歲了吧,高考就是你人生中最大的一次考試,在複習功課的同時也不要忘記鍛煉身體,适當的娛樂一下放松自己,不要太緊張。

加油哦!

本來說好的要回去的……那位接替爸爸工作的叔叔還沒來,所以爸爸還需要晚一段時間回去。

……

宇強!

這是爸爸給你寫的最後一封信,我想今年你應該二十五歲了吧。

從一個懵懵懂懂的小子,長成了一個帥氣的小夥,你的成長爸爸只參與了幼兒時代,卻沒辦法參與你的童年,少年,青年時代。

我想在你心裏一定非常恨我吧。

宇強,你現在長大了,很多事情我可以告訴你了。

其實你本名不叫範宇強,你叫胡宇強,你的父親名字叫胡剛,一定要記住這個名字。

他曾經是一名軍人,在一次任務中不幸犧牲,你的父親是一名英雄!

我想你看到這裏,一定會哭,如果想哭就哭出來。

哭過、痛過之後忘記這件事,忘記所有的傷心,帶着笑容去迎接屬于你的未來。

…….

最後我想對你說,你的身體裏流淌着英雄的鮮血,報效祖國,報效國家是我和你父親對你最大的期望,不過我們不會勉強你,有句話你記住:人可以平淡的度過一生,但是絕對不能做出危害國家和人民的事情。

好了,就寫到這裏吧,我們會在另一個空間看着你成長,看着你結婚生子。

不知不覺眼淚一滴一滴的砸在信紙上。

看着自己疊好的這幾封信,範錦華用力的咬着牙。

如果可以,他希望這幾封信永遠不要被範宇強看到,自己希望能顧陪伴他成長,然後親口把他父親的事情告訴他。

回過頭看着還在熟睡的孩子,眼淚更是止不住的往外流淌。

第二天早上,六點鐘,範錦華敲開黑玫瑰的房門。

黑玫瑰看到他紅腫的眼眶,輕聲問道:“你…沒事吧?”

範錦華搖搖頭:“沒事。”

然後拿出那幾封信交到黑玫瑰的手中:“如果我三天沒有回來,我希望你把範宇強交給獵人,順便把這些信交給他。”

黑玫瑰接過信件,握在手中,點點頭:“你一定會沒事的。”

“呵呵,我也希望如此。”範錦華苦笑着回答道。

“宇強,宇強,起床啦,該上學啦啊。”轉過身去高聲喊了起來。

範宇強打個哈欠,在床上翻滾一圈後坐起來。

用手揉揉眼睛:“粑粑。”看到範錦華的時候,開心的喊了一聲。

“哎,爸爸在這呢,趕快起床吃飯,爸爸送你去上學。”

“好。”

開車來到學校門口,範宇強對着範錦華揮揮手:“粑粑,再見。”

“再見,兒子,祝你有個愉快的一天。”

背着小書包,扭着小屁股,跑向學校,馮曉蝶看到他的時候,迎上去拉住他的手。

擡起頭,在衆多送孩子的家長之中尋找範錦華的身影。

最後在馬路一側的車旁,看到了站在那裏的範錦華。

幼兒園的大門關閉,校門口只剩下範錦華一個人。

扔掉手中的煙頭,回到車內。

打開自己的手機,撥通了賀豐龍的電話。

“你那邊準備好了嗎?”開口問道。

“準備好了。”

“那好,今天晚上行動。”

“好。”

說完後挂斷電話,随後撥通小芬的電話,讓她去給自己制作一張範錦華的臉皮面具。

“你要自己的面具?”小芬想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件事稍後在跟你說,這張面具我需要今天晚上七點鐘之前拿到。”

“我試試看。”

“不是試試看,而是必須。”範錦華非常強硬的說道。

“我知道了。”

一出好戲即将上演。

開車先回趟家,把銀行卡和密碼交到黑玫瑰的手中:“如果我死了,這筆錢一小部分給你,剩下的都給範宇強。”

“如果你真的想要活下去,那就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獵人,我想他會明白的。”

範錦華對着她做出最後的安排和打算。總感覺自己好像還遺留下什麽事情沒交代,可又感覺好像沒什麽要說的。

006:計劃實施

第 25 章 自投羅網

淩晨時分,白天喧鬧的落葉城靜悄悄的,籠罩在濃濃的夜色下。

這個時候,落葉武府雖然仍然把守森嚴,但對外公開的訓練場卻靜悄悄的,沒有誰會在這個時候還來訓練。直到一支巡邏隊從廣場上走過,一個守衛尿急走過來準備方便時,這才發現異樣。都已經夜深人靜了,訓練場內本應早就關閉的幻影法陣,竟然還在運轉,散發出幽幽的亮光。走進去一看,迅速驚呆了。

幻影法陣上,赫然記錄着一個蒙面人的修煉,沒有什麽招式,卻把速度和力量展現到極致。不是別人,正是上次造成全城轟動,被人們稱為風暴流武者的無名高手。看着蒙面人那勁爆的力量,超越極限的速度和一個個幹脆有力的動作,無意中走進來的守衛目瞪口呆,尿意全無。良久,這才一聲驚叫起來,把附近的守衛吸引了過來。

很快,消息就傳了出去,引起了一場更大的轟動。

武府廣場上,十八面巨大的水晶屏幕再次亮了起來,數不勝數的人聞訊後連夜從四面八方湧過來,廣場上人山人海。其中,就包括了不少原本應該值守的守衛。

普通人趕過來是看熱鬧,對武者和守衛們來說,卻不僅僅是看熱鬧那麽簡單,而是渴望看清楚蒙面高手的動作,反省自己的修煉。洪淵那力量剛猛,把大力金剛手和國破山河掌這兩門低級功法展現到極致的每一個動作,莫不讓低級武者們為之震撼,為之興奮。

鼎武大陸上,人們把武道繁衍到了巅峰,但普通人一輩子也接觸不到高級功法。要是人人都可以像蒙面高手一樣,最簡單的功法都可以爆發出如此驚人的威力,那意味着什麽?

洪淵全力修煉的風暴流,讓人耳目一新,看到了一個與衆不同并令人呯然心動的全新的流派。

“十四鼎之力,不,力量還在攀升,十五鼎之力!”

“一招一式,全力以赴,最簡單的動作卻最有力!在最短的時間內形成最強的打擊,超越對手所能忍受的極限,厲害!”

“風暴流,這是一場武者風暴……”

……

蒙面人在水晶屏幕上留下的每一個動作,莫不讓人失聲驚嘆,震撼不已。

慢慢地,湧過來的人越來越多,許許多多的守衛找各種各樣的理由湧了過來。原本把守森嚴,一只蚊子都潛不進去的武府,不知不覺中防守空虛。沒人發現,一個黑衣人在夜色的掩護下,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了煉丹閣附近。

“幹得好,洪淵,你的對手現在就只剩下眼前這一隊守衛和在煉丹閣裏面鎮守的長發年輕人步風雲了!”

血蝠王的聲音在洪淵腦海裏響起,毫不掩飾話裏的贊賞。

洪淵這一手,委實漂亮,一下子就引開了大部分的武府守衛。一個原本十面埋伏的陷阱,突然間就形同虛設!

“今晚是最後的機會了,一定要得手!”

洪淵盤腿坐下,潛伏在茂密的樹叢中,取出天龍號角。很快,一縷縷幽幽的聲音就傳了出去。

詭異的是,聲音只在煉丹閣內外回蕩,外面的人幾乎什麽都聽不見。聲音聽起來幽幽的,似乎來自地下深處,又像是來自天邊,讓人聽起來意識有些恍惚,昏昏欲睡。

太古魔音!

洪淵沒有貿然直接闖進去,而是牛刀小試,試試音攻的威力。

煉丹閣內外,還在堅守的守衛沒多久就紛紛打起了呵欠,眼皮越來越重。仿佛腦海裏有一把聲音,一直說‘睡吧,睡吧’,讓他們睡意越來越濃。

“大師兄,不好,情況好像不對!”

煉丹閣內,一個身披重甲的護衛統領大步來到披着一頭長發的步風雲面前,恭聲彙報。

武府廣場上的轟動,吸引了大量守衛,突如其來的幽幽的聲音,仿佛有一種魔力,讓人昏昏欲睡。普通的守衛還沒什麽,他這個統領卻迅速察覺了異樣,一臉緊張,甚至,帶着一抹深深的恐懼。

未知的危險是最可怕的,洪淵還沒現身,手段就已經令人心驚。天龍號角發出的太古魔音,更是讓人本能地心生恐懼。

“來了,我們的對手,終于來了!這一次,手段更加高明!傳令下去,所有守衛馬上歸位,封鎖整個武府,違令者殺無赦!”

步風雲淡淡地一聲令下,面無表情。

外面,人山人海,震撼不已,他卻不為所動。黑暗中傳來的太古魔音令人昏昏欲睡,護衛隊長都為之心亂恍惚,他卻似乎不受任何影響。修為深不可測,和上次相比,似乎又進了一層,時刻要突破到凡武六重,成為一個超級高手。

“是!”

護衛統領躬身領命,轉身大步離去。

然而,還沒等他開門走出去,傳達步風雲的命令,一股強烈的危險陡然浮上心頭。

“轟隆!”

一聲巨響,陡然響徹煉丹閣內外。

煉丹閣的大門突然間被人一掌震開,崩裂成碎片,一個有些瘦削的守衛的身體被人扔了進來,狠狠撞在護衛統領身上。出其不意加上力量剛猛,一下子就直接把這個護衛統領撞暈了過去。一個黑衣蒙面,渾身籠罩在黑氣中的蒙面人陡然出現,冷冷地站在門口。

“來得好,我等你很久了!”

一把冷冷的聲音,傳了出來。

原本盤腿坐在樓梯上一動不動的長發年輕人步風雲,終于動了,身體一晃就出現在蒙面人面前,冷冷地一劍刺出。嗡的一聲,劍鋒還沒靠近,逼人的寒氣就呼嘯而至。煉丹閣內溫度驟降,地面上随之突然出現一層冰渣。

冰封國度,劍無情,人更無情!

冰山無情劍!

人稱無情骨的步風雲一出手,就是冷酷無情的致命一擊,下手毫不留情,要一劍斷絕蒙面人的生機!

可惜,他速度飛快,蒙面人更勝一籌。面對他的致命一擊,一言不發抽身速退,鬼魅般一下子就退出十幾米,轉身就走,似乎步風雲一出手就明知不是對手。

“既然來了,還能走麽?”

步風雲一聲冷喝,身體再次一晃,陡然加速,帶着一抹殘影閃電般追上去。

到處都找不到蒙面人的下落,好不容易才等到他自投羅,怎麽可能就這樣讓他跑了?

身為落葉武府年青一代的大弟子,步風雲自信強大,絕不允許蒙面人第二次從自己手下全身而退!身後,守候在煉丹閣外昏昏欲睡的守衛們如夢初醒,一邊大聲呼喝,一邊如虎如狼地追了上去。

第 22 章 通竅

幾日後,洛飛揚也在漫天雪花中沖開了頸下的那個氣穴。

先天通竅之體的五方無法感受那種欣喜,卻因為兩人心情愉快而格外輕松。

因為連日來一直下大雪,搖光樹林外也終于被過膝的雪給掩埋。樹林不能去了,廣場上雖然每天有人打掃,但來往人多,雪化為水又結成冰,走路都要小心翼翼,自然是練不成劍的。

無奈,三人只好白天窩到搖光二去看些感悟,晚上跟着遙生長老打坐。

雖然無法練劍,每日打坐之時卻可以感覺到腦後那個氣穴在體內熱流的打磨下,慢慢從一塊石頭變成一片石頭,似乎越來越薄。谷璃和洛飛揚兩人不時交流一番心得,也沒有因為無法練劍而焦躁。

隔了幾日,雪雖然停了,卻開始化凍,天氣倒愈發冷了,亦是堂前的幾株梅花卻在這時開了,幽幽的香氣很是沁人心脾。三人搭了書齋執事阮師兄的光,阮師兄不當值時便跟着他一起到亦是堂的茶廳去喝茶賞花。

到雪化了,三人又和往常一樣白日裏練劍,晚上打坐。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轉眼已是次年四月,山門外的桃花開時,谷璃體內那個氣穴已變得只剩下薄薄一層,似乎吹彈可破。

這日谷璃與五方、洛飛揚一起,将侍劍訣從“一字訣”起一直練到七葉飛花一式。與往常一般一到此時,谷璃便又能很明顯的感覺到那道熱流,便也渾未放在心上,劍到勢到便将這一式刺了出去。

一式刺出,那股熱流竟将那阻礙輕輕洞穿了。谷璃感到一股熱流順着腦後侵到額前,流過雙目之間時,一股清沁的涼意浸到雙目,眼前頓時清晰了許多,枝葉上的絨毛都纖毫畢現。到那熱流順勢而下,谷璃便感覺到兩頰生津,一股清甜的唾液聚到舌下,到谷璃把這甘液吞入喉中,那熱流也已流到胸前,一時間有一種說不出的精力從前胸浸透全身,到熱流歸到下腹,谷璃便覺得身體一下子輕盈起來。

散透全身的精力和身體的輕盈感讓谷璃忍不住發出一聲清嘯,順着七葉飛花的劍勢,那招夢寐以求的“七行俱下”就這麽順理成章的使了出來,七道劍光轉瞬即成,順着谷璃的劍勢,身前的樹身和草地上瞬間多了七道劍痕,一式即成,谷璃挽劍收勢,怔了怔才不敢置信道:“成了”

洛飛揚也是一臉震驚的看着眼前的劍痕。

到谷璃反應過來,撲過去抱着五方就是一陣亂喊:“成了成了七行俱下成了”

洛飛揚的震驚也化成一臉驚喜。

谷璃抱完了五方,顯然還覺得不夠盡興,沖過來一把将搖頭微笑的洛飛揚抱住又是一通亂喊:“成了成了七行俱下成了”

洛飛揚被她搖得一陣前仰後合,斷斷續續道:“知道…知道了”

谷璃扔開他又想往五方沖過去,剛被抓住折騰了一通的五方哪裏會讓她得逞。

谷璃便甩着長劍在樹林裏一陣亂跳,一邊跳還一邊叫:“七行俱下成了通竅了”

洛飛揚看着小瘋子似地谷璃,扶着樹嘆氣:“通竅了,人也瘋魔了……”

看着瘋魔的谷璃和嘆氣的洛飛揚,五方靠在樹上,嘴角難得露出了一絲笑意。

到谷璃瘋夠了,靜下心來,幾人又交流一番。

通竅之後,“七煞訣”便基本算是全部學成了。只是明月長老此時已經不在搖光,谷璃一時間也不知道去問誰學“八荒訣”,問過遙生長老,遙生長老只說:“時機未到,屆時自有安排。”

倒是洛飛揚,雖然聽了谷璃的一番感觸,但到底他與谷璃也并不是完全一樣,是以,直到五方也完全貫通了“七煞訣”,他卻還未通竅。

這日,遙生長老在晚課後,将三人留了下來。

五方是先天通竅之體,谷璃也已通竅,遙生長老查看了洛飛揚的情況,便雙手捏訣,将“八荒訣”與“九玄訣”傳授給了三人。三人只覺得腦中一熱,感受那熱量時,便有許多招式直接印在了腦海裏,并且無論何時去看都清晰無比。

遙生長老道:“八荒訣與九玄訣的八字精髓,你們需牢記在心,內引外牽,借力打力。谷璃與五方你二人先行練習,假以時日,待洛飛揚也通竅之後便可一同學習。”

遙生長老又教誨道:“這兩大劍訣需要在對練中一一揣摩,與不同的人對練,這兩大劍訣的形态便有所不同。雖說你三人分群處世,恣意逍遙,并非什麽壞事。但在劍招練習之上,還需多多與同門交流才是。”

三人聆聽教誨,點頭稱是。只是實施起來卻是不大可能。

洛飛揚通竅之時,卻與谷璃不同,并不是在練習劍招時領悟,而是在觀看五方與谷璃對練“八荒訣”時,一朝頓悟,醍醐灌頂。随着最後兩大劍訣的深入,谷璃發現,七行俱下一招的煞氣,不是劍氣。勉強說來,只能算是體內先天之氣借劍勢透體而出所形成的氣刃。

而遙生長老所言內引外牽則是指以體內先天之氣,引體外天地靈氣,而劍氣,就是在體內先天之氣引動體外天地靈氣之後形成的。

這時的谷璃便也漸漸明白,開陽大選之時,那些師兄師姐們并不是一開始不願意調動劍氣,而是體內先天之氣,要與體外的天地靈氣內引外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有借劍招引動體內的小周天運轉到一定程度之後,才有一定幾率可以勉強牽動天地靈氣。谷璃即便僥幸成功,也威力甚小,大約是攻不破靈氣罩的。

到第二年的夏天要結束時,許久不見的明月長老又出現了。這次,明月長老卻是帶着衆人去了搖光的三。

三內,比二略小了些,卻仍是擺了百餘個劍架,架上是各式各樣的長劍。

在此之前,谷璃以為,劍就都長着她天天拿在手上那把精鐵劍的樣子。進了三才知道,這世上,劍,也分為很多種的。

第 26 章 師祖的道號叫蛋蛋

“掌門還是一如既往地摳門啊。”

陳述端着一碗湯出現在樹下。将手裏的湯倒給淼淼後,坐了下來,喝了一口酒後,道:“不過能給你三塊,這回也算大方了。”

“唉,這老頭。”

淼淼吐槽着,“為上者不能言出必行,那是大禍。”

“哦?”

邬抒辛笑了,“小蘑菇說你有智慧,如今看來倒也是不假。聖樹倒頗有幾分體悟。”

“我在這裏千萬年了,開啓靈智也這麽久了。慣看風月,世事滄桑,旁觀者清,總也能悟出幾分道理來。”

淼淼說得一本正經,心裏鬧騰開了。

媽呀!

姐也有這麽有逼格的時候!記憶力變強大真是好哇!以前老師,特別是政治老師教的東西如今都用上了,拿來裝逼再合适不過。

看見大家眼裏的小星星了麽?知道聖樹就是聖樹了吧?哈哈!

心裏正得意,卻忽然聽見一聲冷哼,臭老頭的聲音傳來,“又偷族人賢者的語錄,無恥。”

“吃你的吧!”

淼淼抽出一個樹枝就揮了過去,“東西都堵不上你的嘴,臭老頭!”

“哼!小蘑菇,來,吃塊肉,莫要理那傻樹。”

何常在戰戰兢兢地望着自家師祖,再看看自家師公,見後者正在捏眉心,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哆嗦了下,弱弱道:“師祖,大樹其實是真有智慧……”

“嘿。”

衍熯一笑,用神識傳達道:“你們不覺得這傻木頭炸毛的樣子很好玩麽?哎呀呀,讓老夫想起我那乖乖孫女啊……”

說到孫女,衍熯神色一暗,衆人也沉默下來。

衍熯的家人在一場獸潮中死去。就是伴侶也折損在那場戰鬥裏。最有天賦的金靈根孫女也隕落……

想想那個小姑娘,衆人也是嘆息。說起來那姑娘的性子的确和大樹有些像,特別是炸毛的時候。

只是……

師祖,您這表達愛意的方式也太奇葩了吧?誰看不出小蘑菇與大樹是共生體,您把自己三道劍氣封鏈子裏給小蘑菇,不是就是為了保護大樹麽?

還有那頭上的頭繩與發夾也不是簡單之物,都是靈器,擁有強大的防禦能力。啧啧,師祖對大樹與小蘑菇其實不是一般得好啊!

可偏偏表達得這麽變扭,也是醉了。

“師公其實就嘴壞。”

陳述覺得有必要給自家師祖澄清下,“大樹,你莫要與他計較。他上山其實是為了保護你。”

“啥?”

淼淼冷笑,“你看他哪裏像是要保護我的樣子?哼唧,他就是看我不順眼。我知道的,有些人天生不合。”

“哈哈!”

邬抒辛笑了起來,“好了,好了,師公就是老小孩。說起來,大樹你都有萬歲了,和一個老小子計較什麽?來,要不要喝點酒?”

他說着便是在樹根附近倒了一些酒,“嘗不出滋味,聞聞酒香也是好的。”

“大樹,吃飽喝足了,我們再來比試比試吧!”

賈嬌娥不知又從哪裏冒了出來,打着酒嗝,走路都搖啊晃得,看得淼淼心驚。

這女漢子又來了!!

“我沒心情。”

淼淼道:“我要練功了,月亮出來了。”

“和我比試也是練功啊!”

賈嬌娥又是灌了一口酒,“剛剛小有切磋,大樹你不行啊。實戰能力太差,你說你整個藤球給人打也疼不是?來來來,我不生你氣了,我陪你練練。”

我去!

誰要你陪練啊?一身肌肉,一點都沒常在可愛。

“那你打吧……”

見女漢子眼裏的執着,淼淼也是無奈啊。

輕輕嘆息了一聲,一根藤蔓抽出。

女漢子興奮了,收起酒葫蘆,拔劍就要上時,忽然道:“咦?大樹,你怎麽又變藤球了?”

“你不是喜歡打麽?那你就打吧……”

淼淼有氣無力地道:“我多練練抗擊打能力也是好的。聽說被打多了,抗擊打能力就會變強。”

“……”

賈嬌娥眼裏冒出淚花,嘴唇哆嗦着道:“你,你,你就這麽看不起我?!”

女漢子的腦袋裏也是肌肉麽?好難溝通啊!

“嬌娥……”

陳述抛出自己的攝魂,道:“跟攝魂打吧。”

“啊?”

賈嬌娥呆愣在那,一時都反應不過來了。跟劍打?啥意思?

邬抒辛有些驚訝,再看那劍,頓時驚駭,“師弟,你,你?”

劍修有禦劍三境,化劍三境,靈劍三境,天劍四境。現在那把劍竟能聽懂陳述的話,分明已到了靈劍境!

也就說,他的劍修出了劍魂!與器靈是一個意思!劍有了自我意識!這與祭劍術可不同!

祭劍術非正道,劍魂被強行從劍靈界拉出,必是要受反噬的!而自然狀态下修煉出的劍魂,必須要與主人心意相通,甘願為劍仆,認同主人的強大才會自然生成。

一旦生成,便是終身不棄。

有些名劍甚至因主人隕落,甘願自封神識,不再出世。

有了劍魂的劍修越級斬殺是常态,戰鬥力之強悍簡直無法用語言形容。

然而……

許多劍修終其一生都只能停留在化劍三境上。就好比金丹一樣,靈劍三境是一個巨大的坎,許多人都止步于此。

邬抒辛苦笑了下。

近日師父有所感悟,怕是要渡元嬰劫了。而師父都要渡元嬰劫了,也是近日才有所悟,才修出劍魂。而自己這個步入金丹幾十年的人,根本對靈劍三境毫無感悟,倒是落下自己這個師弟了。

丹鳳眼裏閃過一絲思量:我是不是也該下山去尋些機緣了?

“嗯……”

陳述神情淡淡,“攝魂有劍魂了。”

淼淼嘿嘿直笑,“而且快化形了。”

“什麽?!”

這下邬抒辛更驚愕了。

你小子這步子是不是跨得太大了?直接就技能點練滿級了?這,這讓我這個大師兄情何以堪啊!

邬抒辛的神情一下就幽怨了,“師弟,快,告訴我,去哪裏感悟的?我也去……”

“……”

美男的形象在心裏崩塌,感情這也是個逗比啊!

“在北海。”

“噗!”

淼淼吐血。

感情這二人不是在說笑?這一本正經的……

咦?

什麽情況?

怎麽都圍過來了?

小眯西眼那是什麽表情?!

一副便秘卻又興奮的樣子……

“師叔,快告訴我們具體地點!我們這就去那裏悟道!”

啥?啥情況?

淼淼徹底懵了。

衍熯呵呵笑着過來,“好,好,有造化,有造化!不過劍修悟道之地豈可輕易示人?此一路去北海危險重重,你們幾個連劍意都都沒修出來,打聽這些做什麽?玉草……”

阿勒?玉草?這是誰?

噗!

誰這麽有才,取這麽一個名字?阿勒,美男的臉怎麽黑了?

“師公……”

邬抒辛黑着臉,“您能不能不要叫我道號?”

“怎麽?!”

衍熯大怒,“你對我給你起的道號這麽不待見麽?啊?!這多年了,還不能接受嗎?啊?!”

“……”

默默為美男掬把淚。

就衍熯那猥瑣樣,能起什麽好名?

“師祖……您,您不是也不自稱自己道號麽?”

何常在弱弱地道:“師父玉一般的男子……”

她說着便是低頭,用眼偷偷瞄着邬抒辛,“叫個草算什麽?”

哎喲?有情況哦……

淼淼看看常在那樣子,分明是情窦初開!哇塞!她喜歡她師父?啧啧,那美男喜歡常在麽?

濃濃的八卦精神冒了出來,哇塞,禁|忌戀神馬的最有趣了!

“玉璞,你怎麽管徒弟的?!”

衍熯大怒,“我告訴你們別不服氣!我都是按照我師父給的名譜給你們起名字的!你們不服找老祖宗去!”

“……”

衆人一陣無言。

那位都升天了,我們上哪找去?天界?暫時去不了啊!

淼淼伸出樹枝捅了捅常在,“嗳,你師祖道號是……”

“你這死木頭!”

衍熯打了過來,“大晚上的不吸收月華打聽這些做什麽?!”

“哈哈!”

淼淼大笑,“老頭你氣急敗壞的樣子好好笑哦?一定是比玉草還難聽的名字吧?哈哈,告訴窩,我保證不笑話你。”

“滾!”

衍熯大怒,“再多問一個字,我就把你砍了!!”

“咦?我好怕怕哦,掌門,掌門,這裏有人要殺我啊!快救我啊!”

“……”

玉璞扶額,流淚滿面。

他這是做了什麽孽?

一個不靠譜的師父已經夠了!現在又要照顧一棵經常脫線的樹!蒼天啊,大地啊,來道雷劈死他吧!

揉了揉眉心,沖邬抒辛道:“辛兒,你且帶着嬌娥去北海吧。”

說罷便沖玉樹道:“師侄,你看可好?”

“好好好,師叔安排自是極好的。”

玉樹笑得見牙不見眼。自己雖不能去,可若是嬌娥修出劍魂,那也是他這個師父的光榮。

再者有玉草師兄跟着,那就更安心了。就算沒悟出什麽來,能跟着金丹修士游歷一番也自是極好的。

“你這個死樹!老夫要燒死你!”

“哈哈,芨芨草好樣的!這麽快就打聽出來了!老頭,原來你道號叫玉旦!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那師父怎麽想的?怎麽給你起個名字叫蛋呢?!”

“你這死樹!”

衍熯怒了,仰天咆哮,“老夫要殺了你!殺了你!”

“師父,冷靜,冷靜啊!!!”

第 26 章 再進鎮裏

“半旬?”裏長是知道江芙蕖會離開的,但他沒想到江芙蕖居然這麽快就打算離開,他仔細端詳着江芙蕖的面色,可惜她戴着面紗,根本什麽都看不清楚,“可有什麽老夫能幫得上的,江姑娘你只管與我開口。”

江芙蕖搖搖頭,“裏長,你和陳大娘幫我這麽多,我心中已經感激不盡,這些日子,我日思夜想,總想着早日找到自己的記憶,去看看我的家人到底長什麽樣子,為何我會流落到這陳家村中,便是這些念想,讓我實在耽擱不住。”

于情于理,這些話都沒什麽毛病。但只有江芙蕖自己知道,這些都是托話,只是拿來哄騙裏長和陳大娘的,前路未知,她目前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早日到上京城,确定自己的身份,然後找到穿越回去的路!

“到底是血濃于情,你有如此念想,倒也盡然。”裏長嘆了口氣,他站起身來,似乎想要走,忽地想起一事,“先前只說給你落戶在方外庵,倒是不知道你給自己取了封號,叫尋因?”

說起來,這事還是從吳家成衣鋪傳出來的,蘆花那張嘴,見人就說,尋因居士到他們鋪子裏做了道服,傳到裏長耳朵裏,裏長才知道江芙蕖自封尋因居士。

“裏長,這有什麽問題嗎?”江芙蕖不知道裏長怎麽忽然提起這事,她記得當初去庵裏布置的時候,跟裏長通過氣的啊。

這事吧,本來倒是沒什麽的,不過是個自號,如今的方外之人,哪個不帶幾個封號的,可事情壞就壞在江芙蕖來自方外庵,方外庵可是幾十年沒有人住了,這事并不難查,香火早斷了,雖然做了一些掩飾,但如果外人查起來……

“江姑娘,這話本不該講,但我們這的規矩,江姑娘若是在方外庵落了封號,只怕這方外庵的香火,便不能斷了。”裏長怕江芙蕖不明白,又解釋了一句,“這樣日後有人問起來,倒也好圓過去。”

江芙蕖恍然,原來是這樣,她只當做個樣子糊弄下村裏的人也便罷了,倒是沒往深處想。這香火不斷,就要在裏長這做個備案,也就意味着每年每個月都要有人定時送一筆香火銀子來維續。

……

江芙蕖瞬間感覺到了貧窮的壓力,她有些不自在地看着裏長,“裏長,我如今……不知這香火銀錢可否晚些時候再與你?”

“什麽香火銀錢?”陳大娘将手上的鐵耙放下,又解了頭上的鬥笠,這才看向裏長,“裏長,你在和江姑娘說方外庵的事嗎?”

裏長笑了一聲,“陳大嫂,你回來了,田裏草都除盡了?”

“可不是,田少,草也少,活幹地就快。”陳大娘拿毛巾擦了擦汗,黝黑的臉上紅撲撲的,“江姑娘,我一直忘了跟你說了,這方外庵啊,你不用擔心,我每月正好要去敬拜菩薩的,日後便去方外庵拜好了。”

“陳大嫂,我也是這個意思,正要跟你說呢。”裏長聽到這話,眼睛便笑眯了起來,他轉頭頗為促狹地看了江芙蕖一眼,“江姑娘剛還在跟我談香火銀錢呢,你看,這錢便跟陳大嫂說吧。”

言罷,也不等江芙蕖說話,便尋了個天不早的由頭,走了。

江芙蕖看着陳大娘送裏長出去的背影,心中不知為何,竟是湧進一股暖流。

嚴格說來,她和陳大娘素昧平生,她只不過給陳大娘開了個方子,可這些日子,她一直在陳大娘家裏白吃白住,雖是教了陳來旺和陳大娘一些采藥和處理草藥的法子,但那也是迫于生計。

利益交換而已,陳大娘卻能為她考慮這麽周全,這是她從來沒想過的事情,想必是從她打算落戶方外庵之後,陳大娘便已經在心裏有了計量了。

陳大娘回來的時候,便見着江芙蕖坐在桌子邊看着桌子發呆,她輕笑一聲,“江姑娘,這桌子上莫不是開了花兒啦?”

“啊?”江芙蕖回過神,回味過來陳大娘的話,她有些臉熱,“大娘,這香火銀錢,我短時日內必定是拿不出來的,我……”

“江姑娘,這香火銀錢的事就不要再提了。”陳大娘一邊收藥草篾子,一邊道,“要不是你啊,我這條命都沒了。江姑娘你醫術高超,可能不懂我們老百姓的苦,我們老百姓看天吃飯,依天活命,攢一輩子的銀錢啊,也就為兒孫積點底子,可不敢想跟天争命。”

江芙蕖第一次聽人跟她講生命,卻是以這樣決然不同的方式,她靜靜地聽着,心中頗為苦澀。

陳大娘的辛苦她是看在眼裏的,這鄉村的人,他們用最原始的勞作,揮汗生存,傳承一代又一代。不過一個小小的風寒,便能要了一個健康人的命,他們不是沒有銀錢治這病,而是他們害怕,這銀錢填進去,這病卻看不到頭。

因為害怕,因為下一代,他們選擇了放棄自己的生命。

她還記得那晚昏暗的燭光下,陳大娘和陳來旺說話時,眼中的神情,那麽眷戀,那麽地讓人心中悸動,大概也是因為如此,她才會破天荒地自告奮勇。

陳大娘絮絮叨叨地講了很多,江芙蕖聽地頗有感觸,到最後,她自己都忘了陳大娘是什麽時候停下來的。

自這次漫長的談話以後,江芙蕖發現,陳大娘對她的态度忽然就親切了許多,不再是之前的那種敬畏。

江芙蕖有心表達自己的善意,但她當真是冷慣了,有時候便別扭地很,兩人之間氣氛的變化,倒是惹得陳來旺這個一向馬大哈的人都起了些注意。

“江姑娘,你和我娘是不是有事瞞着我啊?”這日,一行三人再次到了鎮上,陳大娘去幫江芙蕖取衣服,陳來旺則陪着江芙蕖去鐵匠鋪子。

“啊?”江芙蕖明知故問,一雙眼睛非常無辜地看着陳來旺,“旺子大哥,你在說什麽?”

陳來旺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轉過頭,嘟囔了一句,“沒什麽。”

因着上次那衣服有些出格,這次的防護工具,江芙蕖就用心做了改變,務必不要引起鐵匠的注意。

鐵匠聽了她的描述,又看了她畫的大概樣子,便開了價,只說三日之內必定做好。江芙蕖想着自己三日後大概趕不過來,就與他約定了讓陳來旺來取東西。

因着陳來旺要去藥鋪賣草藥,江芙蕖要去買些女兒家慣用的東西,兩人出了鐵匠鋪便分了開來。

江芙蕖要買的女兒家慣用的東西說起來十分尴尬,竟是月事帶,因着陳大娘早沒了這事,所以家裏根本沒備着,江芙蕖來好事的時候,親自用了一次草木灰做成的月事帶……感覺太酸爽,她這不就決定來買高級貨了?!!

第 31 章 :就像是一場夢

那漆黑的火爐中,本該如日月之輝般的光芒一點點消散,如遠逝天國的螢火。

地宮中所有的光芒都被吞沒,唯有遠處四條長長的幽寂甬道上,長明燈的火光極小極淡地亮着,像一只只窺視的眼。

地宮安靜得落針可聞。

趙襄兒怔怔地看着前方,她伸手虛握,收回了那柄仙意盎然的古劍,身子搖晃了數下,終于體力不支,膝蓋一曲,雙膝頹然觸地,胸脯起伏。

她閉上了眼,回想起這些天所有發生的事情,腦海中的畫面似走馬觀燈,當所有的兇險翻轉而去,時間便來到了如今的節點。

她感受着那火爐中終于煙消雲散的氣息,确認了許久之後,才漸漸笑了起來。

那笑靥似花,只是開在地宮深處,無人有幸看到。

她靜靜地跪在冰冷的地磚上,安靜了許久,直到靈力一點點地自紫府氣海中重新滋生出來,供養給每一寸的骨骼和脈絡。

趙襄兒支着劍起身,艱難地向着其中一條甬道走去。

那通往的,是乾玉宮的方向。

所有的謀篇至此浮出水面,這場事關生死大道的爾虞我詐裏,她想得更遠,便也理所當然贏了。

十年前,她第一次誤入這地宮中,那頭老狐的法身如世界上最恐怖的妖魔,僅僅是隔着火爐封印的威壓,便讓她根本無法起身,哪怕最後娘親來到地宮中将自己帶走,但那一天一夜的痛苦折磨依舊是她內心一片漆黑的雲朵。

如今這多烏雲終于化雨而散,在皇城上下了一天一夜之後,化作霁月晴空。

她沿着這條道路緩緩向前走去。

道路的盡頭處,少女猛提一氣,身形躍上,然後掀開那古井上堆積的廢墟,翻了出去,目光望向了四周。

那原本應該是輝煌殿宇的地方,此刻盡是被秋雨洗過的斷垣殘壁。

雨雖停了,天上的陰雲尤未散去,單薄而飛快地飄着。

趙襄兒坐在破碎的井沿邊,輕聲道:“如果這是一場大考,那我表現得怎麽樣呢?”

無人應答。

她原本以為,自己殺死老狐之後,娘親便會出現在自己面前。

可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她當然不相信娘親已經死了,那群烏合之衆怎麽可能殺得了她?她是真正的世外仙人,清幽淡漠,哪怕是對于自己,也帶着刻意的疏離。

但她并不感到太過失望。

皇城安然,蒼生安然,當日圍攻乾玉宮的人,已死得七七八八,瑨國榮國的殺手此刻更是無一幸免,甚至那頭蠶食國運的老妖狐也已死去。

這是寒涼秋雨也是百廢待興的新雨。

她已經做到了自己的最好。

她看着這個偏居一隅,開辟于山嶺間的小國,終于露出了一絲微笑。

這一天發生了太多事,此刻她也已經累了,此刻她只想着回去沐浴更衣,然後好好地睡上一覺,剩下的事情,天亮再說。

……

……

陸嫁嫁看着那老狐的身影如煙花散盡後,依舊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這幕。

那個不可一世的老妖狐……就這樣死了?

究竟發生了什麽?

她看着眼前那座除了主殿幾乎盡數破碎的皇宮,情緒複雜。

這場人間歷練,發生了太多超出她預料的事情。

她注意到皇宮前似乎有個倒在血泊中的人,她連忙跑過去,發現那是一個氣息将絕的女子,那女子整個後背都被妖氣滾過,如刀劍亂攪血肉模糊。

陸嫁嫁小心翼翼地将她從黏稠的血液中翻轉了過來,渡了一口精純靈氣護住她的心脈,然後将她抱起,平穩而快速地向着那廟宇中奔去。

她沖入廟宇中,也不顧女子渾身是血,直接将她塞進了那青花小轎裏。

那一刻她忽然有一種擡人進棺材的錯覺。

她立刻打消了這種念頭,這座青花小轎,是她師父那一脈的至寶,調養傷勢的速度要比自行愈合快上數十倍,如果這都不能救,那整個南州怕是也極少有人能搭救了。

約莫半個時辰後,女子眼皮掙紮了數十下後,終于破繭般艱難地睜開了眼。

昏迷的過程中,唐雨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她夢見一個嬰兒被偷偷抱出皇宮,身後有人追趕,抱着那嬰兒的婦人流淚滿面,腳下不慎磕絆之後倒在了地上,那嬰兒也摔在了地上,嚎啕大哭。

身後的人追趕了過來,将那嬰兒一把搶走,那婦人撕心裂肺地哭着沒能讓他們回頭。

正當他們要摔死那嬰兒之際,她瞥見了一道身影,那是一個裙裳拂舞,長發飄飄的女子,她落在長街上,如一朵無意停留的雲朵,哪怕是夢中依舊顯得那麽虛無缥缈。

她救下了那個嬰兒,然後送到了一戶貧寒人家,六年之後,那嬰兒長成一個小丫頭,又被那戶家人賣入了皇宮之中。

從此以後,乾玉宮中便多了一個小女孩。

冥冥之中,唐雨知道,她看到的是自己的過去,她本不可能看到這些的,這是幻覺嗎……

她覺得頭痛欲裂,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絞痛自四肢傳了過來,刺得她嘶啞咧嘴,誤以為那是地獄的冥火在焚燒自己,而與此同時,又有一股很溫暖很柔和的氣息簇擁着自己,抵消着那冥火的焚燒,就像是母親的擁抱。

又過了許久,她睜開了眼,才發現自己此刻是在一個密閉窄小的空間裏,身邊的幕布上似繡着青色的小花,那簾幕之外,有雪白的紗幔靜靜垂落。

這是……骨灰盒?

她腦海中的第一反應很是荒誕。

接着,她看到了那白幔之外,有個女子在注視着自己,目光柔和。

這……索命無常端得年輕漂亮,長得像是天上的仙子似的。

她這樣想着,身體間的痛感一遍遍刺激着她。

“你醒了?”陸嫁嫁終于松了口氣。

唐雨聽到了她的聲音,下意識嗯了一聲,接着她便後悔了,因為在她記憶裏,遇到鬼魂問自己問題,自己是不能答話的。

她有些緊張地看着那隔着紗幔的絕美身影,忽然覺得哪裏不對勁。

她覺得眼前這女子,似乎有些眼熟。

接着,她猛地一驚:“是你……”

她想了起來,先前有個世外仙子乘青花小轎入城,她曾遠遠看過,隔着重重紗幔便是這般模樣。

而如今,換成了她在轎裏,她在外面,依舊隔着重重紗幔。

意識一點點回到了身體裏,唐雨漸漸清醒了些,她問道:“我還活着?”

陸嫁嫁點頭道:“你暫時不要亂動,在裏面再待半個時辰,可保你性命無虞。”

唐雨感受着這轎子裏濃郁的靈氣,輕輕點頭,“多謝仙子搭救。”

陸嫁嫁看着眼前的女子,好奇道:“你叫什麽名字?為何會出現在皇宮裏?”

“我叫唐雨。”女子下意識答了一聲。

“皇宮……”接着,唐雨猛地一驚,連忙問道:“那頭老妖怪怎麽樣了?小姐……小姐呢?”

陸嫁嫁答道:“那頭老妖狐已經死了,小姐,嗯……你說的小姐,是趙襄兒?”

唐雨聽到那老妖怪的死訊,哪怕渾身依舊劇痛,依舊忍不住笑了起來,一臉仰慕道:“小姐當然就是殿下!小姐自是天下無雙,哪怕那頭老妖怪也不是小姐對手!”

陸嫁嫁深以為然:“你們小姐,确實厲害得很。對了,你為何在皇宮中?這也是你們小姐的謀劃?”

唐雨點頭道:“當然,我們在皇宮裏做了這麽多安排,等的就是今天。”

她想着既然已經塵埃落定,便将關于自己與趙襄兒入宮之後偷梁換柱的謀劃與她粗略地說了下。

陸嫁嫁漠然,過去她清心問道,只修一人一劍,想着一點點勘破凡塵心障,便遲早可以登堂入室,邁入大道之中。

對于這些俗世的算計,過去她向來是不屑的。

但直到今日,她終于遇到了自己斬不破的事物,還差點因此死去。她的心性終究不一樣了,對于那位比自己還要小很多的少女,心中更多是佩服。

陸嫁嫁聽完了她的訴說,依舊有不解之處:“據我所知,驅動那朱雀焚火杵,需要的是皇家的血脈,唐姑娘為何可以?”

唐雨微驚,她一下子想起了方才的那個夢境,想起了她看到的,關于自己過去的一切。

她已經明白,當日救下自己的那個女子,便是那位傳說中娘娘。

自己應該是一個擁有皇家血脈的私生女,母親又不慎卷入了什麽争端裏,被人追殺,随後承蒙娘娘搭救活了下來。

如今想來,娘娘看中的,便是自己的血脈,于是自己成為了她的一顆棋子,有幸多活了二十餘載。

難道今日的推演,從那時候便已經開始了?

想到這裏,唐雨心底一陣害怕,對于殿下的崇敬卻更深了——不愧是娘娘的女兒。

忽然間,她又想起了夢中自己親生娘親抱着自己奔逃的場景,夢中那座王府……好像有些熟悉。

接着,她徹底震住了。

那好像是……

親王府!

自己的親生父親難道是……趙石松?!

思緒到此,她忽然覺得心肝絞痛,而更多的,依舊是茫然。

那是徹底的迷惘,這些年發生的事情一件件湧上大腦——她嫁入了趙家做了那趙石松最為寵愛的小妾,她作為娘娘培養的殺手,若沒有那小道士的阻止,此刻也已親手殺死了趙石松。

原來,那人竟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一邊笑着,眼淚又簌簌流下。

陸嫁嫁看着這忽如其來地一幕,心中困惑,但多少也猜到對方應是某位皇家棄女,如今自己問起,便想起了自己傷心的身世,忍不住哭了起來。

她也沒再追問。

過了許久,女子的抽泣聲漸漸小了下來。

她艱難地擡了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道:“讓仙子見笑了。“

陸嫁嫁道:“唐姑娘如今大難不死,當應珍惜,對于那些生死之外的煩心事,看開便是了。”

這怎麽是小事呢……唐雨心中依舊有鑽心刺痛,卻微笑着點了點頭。

“大難不死……”唐雨咀嚼着這句話,忽然感到了一些其他的餘韻:“大難不死?那頭老狐這般厲害,境界遠在我之上,他當時撞上我,我感覺我整個身體都被擊穿了……我,為什麽還活着?”

陸嫁嫁沉吟片刻,答道:“興許就是唐姑娘命好。”

“命?”唐雨輕聲笑道:“我的命從來不在自己手中。”

陸嫁嫁困惑道:“姑娘是什麽意思?”

唐雨聲音卻堅定了起來:“那時候,我應該是必死無疑的,但是我居然沒死,又恰好遇到了仙子搭救,這……未免有些巧合?”

陸嫁嫁答道:“這頂青花小轎是師門重寶,若非真正的身心俱碎,都有機會挽回一線生機。”

唐雨卻搖頭道:“不是的,你不了解娘娘,我既然活下來,肯定是因為我活下去的理由。”

她看着那白幔後美麗的身影,似是問話也似是自問:“我活下來的原因是什麽?還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去做?到底是什麽……”

……

……

(感謝書友江湖上歌、人間幾朝暮的打賞呀,晚上還有一更,4K字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