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 愛過

說這句話的時候,彥真輝不由看向了旁邊的古河凜。

少女微微一笑,抓着他的手稍稍用力了一些。

在古河凜接受彥真輝的表白之前,彥真輝其實在某些方面跟現在的三枝奈未有很大的相似之處。

所以彥真輝完全可以理解現在三枝奈未的感受,但這并不表示他就不會反對這件事。

“在我們上國有一句話,叫做女人嫁人的時候,嫁的不僅是自己的丈夫,還有他的家人。”

說到這裏,彥真輝猛的頓住了。

對呀,彥明雖然是自己這輩子的老爹,但從心理層面來說,對自己不就是個陌生人嗎?

那他為什麽要這麽反對?

看來還是心裏的那道坎過不去。

看到彥真輝沉默,本來還以為有希望的三枝奈未頓時大為失落,擔憂地看着他,等待他的下半句話。

彥真輝此時卻開始反思起自己的問題來。

兩世為人,彥真輝上輩子不是沒談過戀愛,但卻始終沒有那種心動的感覺。

與其說是愛情,倒不如說只是單純的不想被人指指點點,說自己是個找不到女朋友的單身漢,而随意找了個女人在一起而已。

所以以前的彥真輝,真的不相信所謂的愛情。

他覺得愛情這東西,其實就是荷爾蒙的一時沖動,簡而言之就是饞人家身子。

在遇到古河凜之後,彥真輝卻覺得自己眼裏的世界都已經完全變了。

彥真輝明白了,如果喜歡一個人,有的時候真的是可以不顧一切的。

彥真輝現在覺得,自己能夠理解三枝奈未的卑微。

所以這一切,都是彥明那個老不修的錯!

心态稍微有了一些改變之後,彥真輝再次面對三枝奈未的時候,就覺得沒那麽讨厭了。

說到一半的話,最終也沒有了下文。

“三枝同學,你走吧,我現在也沒想好應該怎麽面對你,與其在這裏糾纏着我,請求我的應允,還不如先保持一段距離,至少這樣不會讓我更加反感。”

三枝奈未擡起頭,還想再說些什麽,卻看到古河凜正在彥真輝的背後拼命打眼色。

于是她急忙把快沖口而出的話吞了下去,改口道:“那……我們還是朋友嗎?”

“你不覺得現在談朋友的事情,我們雙方都很尴尬嗎?”

“那好吧,那我就先告辭了。”

說罷,三枝奈未沖着彥真輝微微鞠躬,有些失落地離開了天臺。

古河凜看着對方離開的背影,心中卻在想,真輝對其他女孩子,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無情呢。

雖然身為女朋友,真輝不去沾花惹草,自己應該高興才是,可有的時候,也希望他能懂得溫柔一些呀。

近江由衣則是縮着脖子不敢說話,有些求助地看向了古河凜。

盡管這位學姐是自己的競争對手,但從某些方面來說,近江由衣也只有在古河凜在的時候,才敢跟彥真輝親密一點。

古河凜一邊收拾餐具,一邊很自然地提起了話茬子:“對了,最近真輝你在劍道比賽上大放異彩,已經有不少流派找上門來,詢問你有沒有加入他們流派的意願。”

“加入他們?”

彥真輝眉頭皺了皺。

當初他學習劍道,單純的只是為了有一個不那麽無聊的鍛煉身體的方式,其實根本就沒有想過加入某個流派之中。

後來學習天取本間流,完全就是為了古河凜。

至于去其他流派學習,彥真輝沒那個興趣。

如今彥真輝的身體素質已經相當驚人,在系統面板的評價裏已經是全屬性七的意志了。

因為身體素質提升起來,再想往上面升就沒那麽容易了,盡管目前的進步速度不能跟一開始相提并論,但每天都能看到自己的身體數據正在緩緩向八靠近,還是讓彥真輝有一種玩網游練級的爽快感。

去其他流派練劍道,難道就能更快提升身體素質了嗎?

顯然不能。

所以彥真輝的回答很果斷:“不去。”

“為什麽?”

古河凜期待着他說出自己想要的那個答案。

彥真輝卻道:“沒意義。”

這讓古河凜稍微有點失落,又有點好笑。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哪裏會因為別人區區幾個字而患得患失?

不過轉念一想,古河凜又覺得,這或許就是男人的矜持?

“真輝……”

少女罕有地用微微帶着撒嬌的語氣懇求着。

彥真輝立刻招架不住,腦中靈光一閃,福至心靈道:“因為我要守護你的理想,幫你把咱們天取本間流發揚光大呀,所以學習其他流派的劍術什麽的,我拒絕。”

古河凜大感滿意,心想彥真輝果然還是最喜歡自己的。

女人啊,有的時候為了愛人無心的一句話,也是會心花怒放的。

旁邊的近江由衣羨慕極了,心裏想着,真輝到底什麽時候才會像對待古河學姐那樣,溫柔地對待自己呢?

嗯,近江由衣,你要加油,你可是E醬啊,你也有其他女人羨慕不來的強大武器!

下午放學後,彥真輝剛剛收拾了東西,古河勇人就湊了上來:“真輝,今天晚上有時間嗎?”

“什麽事?”

“我和直也他們幾個約了一起去KTV,如果你願意參加的話,我們可以邀請幾個女孩子一起。”

彥真輝眉頭一皺。

他從來都不喜歡對別人說教,但古河勇人可是自己的小舅子,不能不管。

“你們足球部今天下午沒有訓練?”

“嘁,反正那些家夥都在排擠我,我去了也沒用,還去幹什麽?”

彥真輝撇了撇嘴,足球部的人,也都是一群扶不起的阿鬥,要實力沒實力,卻只會勾心鬥角。

“勇人,你現在是學生,主要的任務是學習,你……”

“停!”古河勇人趕緊打斷了彥真輝的話,“你不覺得你現在說話的口氣,跟我老姐很像嗎?”

“是嗎?我那是關心你。”

“稍微放松一下又不是什麽大問題,而且你現在跟我姐好上了,不能忘了我這個當弟弟的呀,我也想要女朋友。”

“反正KTV我是不會去的,今天晚上我還有事呢。”

“那明天!明天不行就後天!”

第 128 章 :仙帝墓——冥帝天梵

“就如同善屍擁有三生三世鏡的能力,那惡屍卻也能凍結時間,逆轉歲月。”

“燕九,惡的執念太過極端,它是幽天七情六欲當中最濃烈的那部分,如果“惡”知道你就是靈的話,他是不會放過你的,沒有人會放棄成為神明的機會。”

幽天看向燕九,那眼神中的感情色彩太過濃郁,燕九不由得別過臉去,看向一旁的芙蕖。

總覺得幽天這副有事相求的樣子,讓自己心中十分不安。

果然,就見幽天不急不緩的開口,“所以為了你自己,為了整個雲仙界,你能幫我嗎?”

燕九覺得這個世界已經瘋了,又或者自己瘋了,這拯救世界,拯救地球的任務,不都是超人、蝙蝠俠該幹的事嗎,怎麽就落到自己身上了?

而且,什麽叫為了整個雲仙界?

明明就是你在求我幫忙的好不好,關雲仙界什麽事?

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道德綁架!

堂堂一介仙帝,既然會想到創造出雲仙界只為囚禁“惡”,又怎會同情憐憫自己創建出的部族。

燕九平複了一下心情,這才問向幽天,“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可就連幽天本身都敵不過“惡”,我又如何去幫你?”

幽天卻是了然一笑,“的确,惡很強大,可是,正如能殺死仙帝幽天的,也只能是仙帝幽天本身一樣,仙帝幽天既然能将“惡”囚禁一次,那麽他就可以囚禁第二次,第三次!”

燕九挑眉,看向幽天,“你的意思是說——你?”

幽天卻是搖了搖頭,“我記得我說過的,我就快要消亡。”

“那是誰?總不可能是我吧!”

“我指的是幽天的第三屍——自我。”

燕九覺得自己的腦子都快被幽天繞糊塗了,幽天斬掉了自身的“善惡”,那剩下的“自我”,不就是幽天本身嗎?

把自己都斬沒了,怎麽成神?難道像鬼一樣,只剩下靈魂?

還有那句“能殺死幽天的,只能是幽天本身”,”可毀滅三生三世鏡的明明是清硯,難道……

清硯就是幽天三屍中的——惡!

燕九腦中一時之間渾渾噩噩,有些當機。

幽天卻是看向手中只餘下最後一片蓮瓣的青蓮,那蓮瓣形單影只的挂在嫩黃色的蓮蓬上,垂垂欲落。

正如他所說的,他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幽天淡淡的開口,眉目間是看淡生死的釋然,“那幻境的出口就是那轉生池,可是,那也是仙帝墓真正的入口,而幽天的“自我”就在那裏。”

最後一片蓮瓣終是落下,幽天的身影開始變得淺淡起來。

“燕九,只有你能将他帶離那裏。”

幽天的身影開始在燕九面前寸寸消散,就在幽天歸于虛無之前,他的聲音卻是清清楚楚的再次傳來。

“燕九,我曾見過你的,在你還只是“靈”的時候……”

“燕九,幫我……”

“我曾見過你,在你還是靈的時候!”“燕九,幫我!”這兩句話在燕九腦中好似撞鐘般不斷重複,震的燕九腦仁發疼。

這種一不小心就被人托付“大事”的感覺,簡直糟透了,而且還不給人拒絕的時間!

“想什麽的,一直在出神!”晝夜在燕九面前擺擺手,“難道你也想進那轉生池試試?”

燕九擡首,對着晝夜高深莫測的笑笑:“還真讓你說對了,我正要去那轉生池看看。”

九說着看向了緣,“佛子,要不要同去?”

了緣垂首,上前一步跟在燕九身後,答案已經不言而喻。

燕九扯着晝夜的腰帶,帶着随行的了緣就向着那六道轉生池走去。

與調色盤一般的六道轉生池,被整齊的分成六份,每一份中都蘊着一種顏色。

“你真要跳下去?”晝夜問道,“若是一不小心,進了畜牲道怎麽辦?”

堂堂妖主,投生成貓貓狗狗,那畫面簡直沒法看。

燕九在心裏默默的對着晝夜翻了個白眼,都說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看來這話,在人面大嘴花上一樣能用。

那怕它是妖主,他也是只嘴欠的妖主!

“那你就給成為牲畜的我,當牛做馬好了!”燕九說着,将晝夜一腳踹了下去!

這一腳踹的燕九,簡直就是身心舒爽。

那六道轉生池卻是一陣波光明滅,卻又最終平複了下來。

燕九挑挑眉,看向一旁的了緣,“佛子,是我幫你,還是你自己來?”

“小友不用太過見外,叫小僧了緣就好,”了緣謙遜的說着,“還是小友先請,小僧稍後就到。”

“好吧,随你,”燕九聳聳肩,随便挑了一格,跳了下去。

六道轉生池內霧氣氤氲,站在邊上的了緣卻是看向身後的鬼門關,無論是逼真的黃泉路,奈何橋,還是那來來往往的陰魂鬼差,說到底不過是一介幻境。

因為真正的冥界,已經沒了。

了緣雙手合十,看向身後的陰魂:“冥界已亡,你們既已身死,又何必貪戀這幻境。”

判官聞言,卻是向着了緣的方向走了過來。

他在了緣身前靜靜站立,身後是熙熙攘攘的陰魂。

“我冥界雖已亡滅,但我們卻在靜待冥帝的歸來,冥帝既歸,冥界不滅。”

判官說着,卻是向着了緣的方向跪了下來。

“吾等靜待我主冥帝——天梵歸來。”

判官話音一落,身後陰魂就如同判官一樣,向着了緣整齊的跪下,齊聲高呼:

“靜待我主冥帝,天梵歸來……”

那是他們的王,是他們的君主,也是執掌冥界的冥帝——天梵。

了緣卻是雙手合十,垂下眼來,嘴唇起合間,卻是念出一段《往生咒》:“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彌唎都婆毗,阿彌唎哆,悉耽婆毗……”

一個個小小的“萬”字符號接連而出,帶着那些陰魂的執念,消失與虛無之中,只餘下那空蕩蕩的奈何橋,和再無波瀾的黃泉路。

望鄉臺上,無人填減柴禾的孟婆湯,終是一點點冷卻下來。

了緣雙手合十,耳邊響起的卻是經年前的一段話。

“不先度一切衆生,脫離苦惱,令其實樂,得至菩提,絕不成佛……”

第 116 章 同道中人

外面的天山是冰雪世界,裏面的西昆侖卻蕩漾着無邊的春意。潺潺的溪流仿佛靈氣彙聚,連天的碧草在靈氣的滋養下生機盎然,空中不時有瑞鳥飛過。遠處有連綿的雪山,給連天鑲上一道白邊,一切都是那麽自然,那麽和諧。

劉辛閉上雙目,緩緩坐在地上,心神不由自主地放開,如同奔馬一樣在草原上馳騁。他的靈識,漸漸于自然融合在一起,這一刻,天地在心中。

李穎首先發覺師傅的異樣,招呼大家圍着劉辛坐成一圈,各自開始運功修煉。只有老黑老白無聊地在遠處充當警衛。

随後趕來的一些修真者看到他們劉辛等人,都嗤之以鼻:這裏靈氣濃厚确實不假,但是比修真洞府強點有限,至于這麽裝模作樣嗎。

他們哪裏知道,劉辛進入奇妙的天人合一境界,靈識正在飛速增長,漸漸彌漫了整個天山。這一切,應該歸功于他修煉的混沌心經,劉辛現在修煉的是自然之道,已經脫離了普通修真者的軌道。

所以,在這最接近自然西昆侖,劉辛再次進入天人合一的境界。現在劉辛的靈識,已經遠遠超出修真者的範疇,就是飛天級別的修真者,也難以望其項背。或許,用神識來形容也不過分。

忽然,劉辛的靈識接觸到地下一個奇妙的地方,靈識竟然無法深入,反而被彈回來。劉辛身軀一震,終于從天人合一的境界中退出,不過,那種和自然水乳交融的感覺,還是叫劉辛回味半晌。

看到劉辛終于從草地上站立起來,老白連忙跑過來道:“老弟,快走吧,等咱們到那,黃花菜都涼了。”

老黑則不滿地叨咕:“還不如俺自己來了,跟着你們,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

劉辛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老黑只覺得劉辛目光如電,心神不由一陣激蕩,連忙将兩只綠豆眼避開,口中連叫“邪門”。

劉辛忍不住開懷大笑,雖然靈力沒有增長,但是劉辛還是感覺到,自己的靈識增長何止十倍,這種一切盡在掌握的感覺,終于叫劉辛跻身高手的行列。

看到師傅從入定中醒來,莊夢蝶歡呼一聲,拉着李穎和孫姿雯向前飛跑,無垠的碧草上,立刻有三只美麗的蝴蝶翩翩遠去。

高大壯向前面望了一眼,眼中流露出豔羨。劉辛擺擺手:“大壯,你們也去吧,修煉之道,也要一張一弛,該放松的時候,也需要放松。”

瘦猴和大嬸歡呼一聲,也狂奔而去,高大壯和包乘風相互看了一眼,也緊追上去。劉辛望着弟子們的背影,嘴裏幽幽道:“年輕真好。”

修真者集會之地就設在天池,也有人把它叫做瑤池。是由附近雪山上的冰雪融化而成,湖水清澈,如同明鏡,雪山綠樹倒映其中,簡直就是一幅天然的山水畫。

天山論道大會還有兩天才開始,所以現在天池周圍,就成為修真者交流的地方。結交新朋,老友相會,印證道法,交流學習,論道大會,說白了就是一個交流會。當然,最吸引人的還是物品交易之處。

修真者需要的材料,僅靠一人一派之力,畢竟有限,所以相互之間交換一些物品就很有必要,可以相互彌補。當然,前提是要進行公平交易,強買強賣的事情,在天山論道大會上還沒有發生過。

劉辛帶着徒弟就來到物品交易區,莊夢蝶等人喜歡瞧熱鬧,不一會就鑽沒影,就連老黑老白也不知跑到哪去,劉辛的身邊,只剩下高大壯和包乘風,還有就是肩膀上蹲着的小白。

看到一個個修真者擺起地攤,有的還吆喝幾聲:

“上好的飛劍,殺人不見血啊,道友,你要不要試試?”

“師門祖傳法寶,揮淚大派送,走過路過不要錯過,我這可是當年姜子牙用過的打神鞭啊——什麽?不好使,不好使就對了,打神鞭專門打神仙用的,打修真者當然不好使,道友,我看你也快飛升了,弄一把到仙界也好防身。”

劉辛實在是忍不住,決定擠過去瞧瞧誰這麽有創意。這樣的人才,當修真者真是屈才,要是擺地攤早就發家了。

分開人群一看,老黑正拿着一把金光燦燦的鞭子,半信半疑地往老白的頭上試驗。劉辛連忙把他們兩個拉出來,沒辦法,竟在神水別院修煉,沒見過世面,一會非叫人忽悠瘸了不可。

老黑還有些戀戀不舍,嘴裏叨咕着:“上哪找個神仙試試呢……”

走了一段,劉辛也明白個大概,出售的貨物,大致又這樣幾類:一類是飛劍,這是最多的,品質也參差不齊,中看不中用的貨色太多;還有一大類是法寶,也都是威力比較小的,其中也包括一些符箓之類。

還有一類,就是出售各種原材料,有的是一些靈藥,有的是一些煉制飛劍法寶的材料,種類繁多,但少有精品。

賣家想交換什麽東西,就直接說明,如果有人看中,就直接交易,然後走人,十分幹脆。當然,其中也有少數以盈利為目的的人,例如剛才出售打神鞭的那位老兄,就指着到論道大會這來發財。

交易物品中數量最少的就是修煉心法和丹藥,正經門派的心法,絕不外傳,肯出售的,自然都是不入流的心法。

丹藥則更是不堪,多數都是一些治療外傷的尋常藥物,裏面所含的靈氣,比天山的空氣還不如。

看了一會,高大壯忽然說道:“師傅,要是把您的丹藥拿出來賣,結果會怎麽樣?”

包乘風微笑着接過話茬:“大師兄,最好不要試,除非你想引發一場騷亂。”

劉辛則淡淡地說道:“我就怕沒有什麽東西能和我的丹藥進行等價交換,呵呵,也不能這麽說,要是那個天玄子用封神斬将飛刀來換,我肯定同意。”

談笑間,劉辛忽然發現前面擺着一個藥攤,一個磨得精光的紅葫蘆擺在一張紅綢上面,前面還放着幾個瓷碗,裏面的丹藥個頭真大,個個堪比牛眼。

在攤子前面,蹲着一個老道,正在那裏選購。一看背影,劉辛就認出,正是來時遇到的那位無極宗的洞陽老道,那個大限将至的老人。

劉辛于是也湊上前去,正好聽到洞陽向賣家詢問:“道友,可否有雪蓮出賣?”

“沒有。”冷冰冰的聲音傳來。

“有沒有續命丹?”

“也沒有。”聲音還是那麽冰冷。

劉辛不由打量那個比較臭屁的人一眼,一張死人面皮,絲毫沒有任何表情,兩只眼睛望着天空,透出無邊的空洞和落寂。

“道友,實不相瞞,老朽大限就要到了,道友有沒有靈丹相助。”洞陽老道的聲音中透出萬般的無奈,他已經轉了一圈,出售丹藥的就這一家,他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這裏。

那人終于看了洞陽老道一眼,又吐出兩個字:“沒有。”

洞陽終于絕望,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準備離開。忽然,一個聲音傳來:“我有!”

洞陽猛然回頭,雙手抓住劉辛的胳膊,花白胡子連連顫抖幾下:“你有續命丹?原來是你!”

“哼,別聽他胡說八道。”長着一副死人面皮的家夥冷哼一聲:“續命丹需要的紫須參早就絕跡,他如何能煉制出來。”

看不出來,原來還碰見同道中人。劉辛聽到對方口中說出紫須參,就知道對方也必然是丹修一門。同行是冤家這句話對別的修真門派适用,對丹修者卻并不合适,用同病相憐來形容還差不多。

劉辛已經決定,好好和這個臭屁家夥交交,于是先示意洞陽老道放手,然後取出瓷碗裏的一粒“牛眼”,在手上抛了幾下:“夠份量,有個十粒八粒就能頂一頓飯。”

那人蒼白的臉上也微微一紅,一把從劉辛手中把丹藥搶過來:“不買趕快走人。”

劉辛卻似乎和他卯上了,又抓起那個紅葫蘆,拔下塞子,裏面只裝着一粒白色的丹藥。劉辛用靈力探查一下,還算不錯,和自己的青丸差不多。于是将丹藥向上一抛:“小白,賞你了。”

蹲在他肩頭瞧熱鬧的小白猴爪一揚,在那人的驚呼聲中,把丹藥扔進嘴裏,然後還向賣藥的扮了個鬼臉。

那人氣得臉色發青:“你,你賠我的仙丹!”

劉辛聳聳肩,笑吟吟地說道:“吃到肚裏,還拿什麽賠。道友,我是崆峒派劉辛,你是哪個丹修門派的?”

“我管你是哪個門——崆峒,你也是煉丹的?”那人臉色稍和:“我是丹霞派的冷丹子,道友,既然大家是同道中人,為何來耍笑我?”

“主要是想交個朋友,這年頭,遇到個同行不容易。”劉辛說得是真心話。

冷丹子也深有同感地點點頭:“是啊,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丹修一派的沒落,在所難免。劉道友,你說有續命丹,真的假的?”

“當然是假的,我根本就沒有續命丹。”劉辛實話實說。

洞陽老道一聽,心情再次跌入谷底:“道友,你還真有閑心拿我這個将死之人開涮。”

劉辛嘿嘿一笑:“我手頭确實沒有,但是馬上就可以煉制出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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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9 章 :漁女阿月1

明心庵是個什麽地方呢?

在書中,它很出名,很出名,很出名……

上京城貴婦們但凡有點事要求香拜佛什麽的,大都去明心庵,具體原因書中沒說,但是能讓大家趨之若鹜的地方,只怕不單單是香火旺盛那麽簡單。

這明洛奚一開口就提明心庵,江芙蕖反而有些不知道怎麽接話了,他明顯問地坦然,但她又不是真的居士,到了那上京城,難道還要假扮居士嗎?就算她願意這麽做,那江家人會同意嗎?

最關鍵的是,如果她找到回家的路了,哪裏還管什麽居士什麽庵的,回去是硬道理,她才不要在這兒待着!

“我……”

江芙蕖才說一個字就被阿銀的聲音打斷。

“居士,你真的是醫術高明的大夫嗎?”

她轉頭看向阿銀,才發現周圍的少年幾乎都走光了,只有他還一直等在這裏,幸許是想跟她具體談談去白塔城的事情。

此刻,他看着她的眼神裏滿是期待,似乎……有求于她?

“算是個大夫吧。”江芙蕖有點郁悶,明明應該是假扮居士行醫賺路費的,結果一路走來,她做了個四不像大夫,卻快成了個實打實的居士了。

阿銀聽江芙蕖這樣回答,眼中便落了一層灰暗,低低“哦”了一聲,便低下頭來不說話了。

江芙蕖正要移開目光,卻發現他脖子上挂的紅繩不知何時漏了出來,那紅繩的前端是個小小的螺殼,外殼光亮,似乎被摩挲了很久,她定定地看了那不起眼的螺殼一眼,腦子都不會轉了。

時來運轉啊,人品爆發了,那不就是她要找的母貝嗎?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灼熱的目光,那母貝居然悄悄地往阿銀衣襟裏鑽,可惜的是,阿銀一動不動的,外面又沒有風,它不敢動作太大,只能一直暴露在江芙蕖的視線裏。

哈哈哈,難得看到母貝憋屈的樣子,江芙蕖心中大樂,她不動聲色地看向阿銀,“阿銀,你是喚阿銀吧,你可是要找大夫?”

“嗯。”阿銀不甚感興趣地應了一聲,沒有擡頭。

見他這個反應,江芙蕖心想,難道是病人很棘手?這個阿銀一定要找醫術高明的?

“若是如此,你帶我去看看,幸許我有辦法治好他的。”江芙蕖覺得自己的話幹巴巴的,套近乎地太過明顯了,可她總不能對阿銀直接說,喂,脖子上的貝殼賣不賣?人家都戴脖子上了……那一定有點意義吧。

阿銀這才再次擡頭看了江芙蕖一眼,目光中帶着考究,好半天,他才“哦。”了一聲,轉身就走,“那你跟我來看看吧。”

江芙蕖忙跟上去,司硯二話不說也跟了上去。

留下明洛奚和祝麗華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祝姐姐,梅大哥不在這裏。”

“我本想着他會過來的,只怕他又繞了道了。”祝麗華看向茫茫的水面,眼中帶着一層憂郁,“他這是在避着我吧。”

明洛奚仿佛沒有聽見祝麗華後面的低語,他也看向茫茫的水面,“梅大哥從上京城直接過來的,沒去大禹洲,也沒來白鹫洲,他走的到底是哪條道?梅大哥你且等着,我就不信了,憑我明洛奚的本事截不到你!”

跟在阿銀的身後,江芙蕖這才得了功夫打量這算是飄在水中的小島嶼。這兒幾乎沒有樹,但屋子卻幾乎都是木頭做的,而且做地是底下一層镂空的那種閣樓屋。

底下一層空蕩蕩的,只有幾根大大的木橼杵立,人走在木梯上傳來咯吱咯吱的響聲,讓江芙蕖的心一跳一跳的,總感覺這屋子随時要倒了一樣。

跟着阿銀上了二層樓,進了內屋,發現裏面空蕩蕩的一片,只有一張木床,并一些擺在地上的家什,空氣中隐隐有股魚腥味,一個瘦小的身子靠在床頭,手一揚一低的,正在做着什麽。

江芙蕖正要看清楚,就見身前的阿銀一個箭步往前沖,“阿月,你又在繡什麽,都說了,針線活計傷神,讓你不要繡了!”

床上的人聽到阿銀的話,并不慌亂,她擡起頭,看向阿銀,滿眼的歡喜,“哥哥,你回來了。”

看到阿銀身後的江芙蕖和司硯,她語氣頓了頓,“哥哥,這是客人嗎?”

“阿月,你不要繡了,你要聽哥哥的話,不然我以後不給你扯布了。”阿銀搶了阿月手裏的繡繃子,将它小心放到一旁的箱子上,這才指了江芙蕖道,“這是客人,也是大夫,我帶她來看看你。”

“哥哥。”阿月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阿銀揮了揮手,十足地不耐煩,“好了,阿月,我知道你要說什麽,你放心吧,我剛賭潮贏了二兩銀子的,夠你的醫藥費了。”

原來,阿銀使小手段贏明洛奚的銀子是為了這少女的病,這一幕似曾相識,江芙蕖腦中閃過陳來旺和陳大娘的身影,一別好久,也不知道他們現如今過地怎麽樣,以後……還能不能再見。

阿月聽得這話,眼中便又溢滿了歡喜,“哥哥,你又贏了嗎?這次是誰輸給你了?能與哥哥賭地這般大,只怕那個人本事也不小的,還是哥哥厲害。”

“那是自然,我可是浪裏翻小銀龍。”阿銀拍地胸脯砰砰響,轉頭看向江芙蕖,“大夫,你不是說要看看我妹妹的病嗎?你在那麽遠怎麽看?”

……

我看你們兩兄妹這麽和諧,心裏暖洋洋的,不想打擾啊,少年!

江芙蕖默默地走上前,看了阿月一眼,見她十歲左右的年紀,骨瘦如柴,面色煞白,眉上帶青,心中當即一個咯噔,這小姑娘好端端一個人怎麽看着有死象。

難怪阿銀開始的反應平平,這種死象只有兩種情況,一種胎裏帶出,一種後天而為。阿月的情況,明顯是胎裏帶出,能撐到這般年紀,只怕看了不少的大夫,成效看現在這樣子,顯然不大。

江芙蕖在床邊坐下,拿起阿月的手,仔細地給她聽脈,脈微走暗,是陰脈弱相,體寒之症,還是與生俱來的,最讓江芙蕖吃驚的是,這個阿月,她的實際年紀居然是十二,并不是十歲。

“怎麽樣,大夫,阿月的病症可有治?”阿銀蹲在床邊,一只手抓着阿月,眼睛觑着江芙蕖。

胎裏帶出來的病,十個有九個難治,這小姑娘得的還是體寒,不好治,反正她是沒有把握治好的,江芙蕖搖搖頭,“阿月天生陰虛,若是男孩也就罷了,偏是個女孩,我想着,大略只能用藥提補,很難根治。”

“提補,補多久是個頭?”阿銀還沒出聲,阿月便先苦笑一聲,她朝江芙蕖微微點點頭,“多謝大夫善言,勞煩你了。哥哥,這便請了大夫走吧。”

阿銀卻是沒有理阿月,他看着江芙蕖,“大夫,要怎麽補?多久見效?阿月每逢月初月末便渾身疼痛難忍,這有辦法嗎?”

陰脈随月,月虧血虛,阿月只要體寒一日不除,這痛便是怎麽都少不了的,除非她不在這地球上過,江芙蕖看向阿月,這個小姑娘,明明才十二歲的年紀,眼中卻滿是滄桑,只怕是早已吃夠了苦頭,如今願意熬着強顏歡笑,也只是因為關心她的哥哥阿銀吧。

“也并非全無辦法。”江芙蕖的目光落在阿銀脖子上,那母貝露出的一角立馬縮了回去,“只是我這法子從未試過,你可願意信我?”

“信的,大夫,只要阿月好過些,大夫說什麽我阿銀都信的。”阿銀立馬點頭,他緊緊抓着阿月的手,似乎一放開,阿月就會消散了一樣。

“哥哥。”阿月低呓一句,定定地看着阿銀。

江芙蕖看他們兄妹兩個的模樣,心中不知為何,堵了一下,她頓了一會兒,才指了他脖子上的母貝對阿銀道,“既是如此,那我也先與你說好了,不管藥效如何,你要把你脖子上的螺殼給我,至于診金,也都算在這螺殼裏了,你可同意?”

“好。”

“小白不能送出去的,哥哥。”

阿銀和阿月兩人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江芙蕖聽阿月喊母貝小白,便看了她一眼,她也正在看她,眼神裏滿是戒備。

這個阿月,她竟像是懂母貝的?

第 113 章 把你過成蜂窩煤

衆多記者争相采訪,誰知沒過多久,那羅南居然又再次回歸了帝國大學,而且還擔任了正兒八經的隊長職位。

依然還是那帝國大學,足球聯賽的成員,這可真是令李翺、蘇亞、唐尋路李心中更加大吃一驚了。

因此那唐尋路便立即帶領着李翺,來到了他父親大唐集團唐雄峰的辦公室,朝自己的父親問道:“父親,這是怎麽回事呢?先前羅南這個王八蛋不是被抓走了嗎?即便他得到了保釋,應該也沒有任何的資格再來參加大學聯賽了,為什麽如今他還是能夠參加大學聯賽呢?”

“這個嗎?”

聽到了唐尋路的詢問,那唐雄峰立即無奈的搖了搖頭。

“你們有所不知啊,這次大學聯賽的主辦方,就是那個羅南家庭贊助的”

“什麽?羅南的家族居然這般嚣張跋扈,他們先前明明被我們整垮了,如今他們還有這麽多錢?”

“呵呵噠,那是當然的啦,因為我們只不過是整垮了羅南一家,那羅南還有表親,表弟、叔叔,大伯,他們的家庭也是十分富有的,因此他們為了幫助羅南,當即便運用他們的全部財産,強行贊助了這個大學聯賽,因此說如今羅南還是以他那足球隊員的身份,來到了帝國大學,而且即将就要跟你們青雲大學對戰了”

“可惡!”

這唐尋路說着立即憤恨而道,可此時李翺卻随即笑着搖了搖頭。

“哦?李翺為什麽你要搖頭呢?為什麽你如今這般輕松呢?難道你不害怕他羅南嗎?”

“我有什麽可害怕的呢?那個羅南雖然號稱是足球皇帝,但是我從來都不懼怕他的球技,而且他的球技也從來贏不過我,現在我曾和他一對一的對決過,我已經是完勝了他,那羅南也已經是快要被我踢得放棄足球了,所以說如今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怕他的”

“既然這樣的話,那麽我們就放心了,只要有李翺你一句話,那麽我們帝國大學便是能夠獲勝了”

唐尋路和蘇亞說着,便立即高興的拍了拍李翺的肩膀。

“因為李翺你如今可是他們青雲大學的絕對核心啊”

而馮埠等人呢這時,也聽到了羅南出獄的消息,因此便沖李翺等人說道:“接下來我們大學聯賽的預選賽,雖然不知道能不能跟帝國大學碰上,但是你們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如果我們真的跟大帝國大學碰上了,那麽你們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哦,這是為什麽呢?畢竟在預選賽即便是我們失敗了,也不會淘汰吧,因為大學聯賽積分制啊”

“不錯,這個大學聯賽的确就是積分制,但是你們要知道,那羅南已經是對你們心懷仇恨呢,尤其是李翺你,多次羞辱了羅南,這羅南蘭乃是一個只能占便宜不能吃虧的人,所以說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你的,因此你一定要想一個對策,避免那羅南在接下來的足球賽上對你攻擊”

“好,沒問題,我知道了”

這李翺說着結束了一天的訓練,立即便返回了家中。

可是如今他的家門口,卻出現了一個不速之客,而這個人便是那個剛剛出獄的羅南。

這時羅南一經出現,立即冷冷的沖李翺說道:“怎麽樣李翺小雜毛,你沒有想到吧,你費盡千辛萬苦的将我送進了監獄,但是如今沒過多久我便出來了,我告訴你,這便是金錢的力量”

“即便是你不服也不行”

“我也告訴你羅南,我不管你是什麽金錢的力量還是銀錢的力量,總之我李翺如今就是不服你,而且我還特別的看不起你”

“什麽,你居然敢看不起我正兒八經的足球皇帝”

“我管你是什麽足球皇帝,總之我李翺就是看不起你”

“哦,你憑什麽看不起我呢?要知道我的球技可是絲毫不弱于你啊,雖然說先前我們一對一的對決我失敗了,但是你要知道,那足球可不是一個人的比賽,是十一個人的運動,我們帝國大學的足球技術,可是十分高超的,我想要不了多久,便可以将你們青雲大學踢成殘廢的”

“我也告訴你羅南,雖然說你們帝國大學去年贏了我們青雲大學,但是要知道如今青雲大學有了我的加入,我一定讓你帝國大學付出慘重的代價”

“呵呵噠,我羅南聽過大話多了,但是可從來沒有聽過像你這種小雜毛說的大話,好啊,既然你說你要贏過我們帝國大學,好,我就給你這個機會,而且我也告訴你一見事,接下來我們在預選賽上,我們就要對戰了”

“什麽?這怎麽可能呢?”

聽到了羅南的話語,李翺頓時心中大驚,于是便趕忙再度沖羅南說道:“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哦?你為什麽要說不可能呢?”

“因為如今大學聯賽的初賽還是在進行進行抓阄,名單都沒有出爐,你為什麽說你要和我們對戰呢?”

“那是因為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你根本就什麽不知道,為什麽我不能跟你對戰呢?”

“呵呵噠,而且我也再告訴你一遍,這是大學聯賽的贊助商,乃是我們的家族,因此說我是我想和誰比賽,我就和誰比賽,而且我第一站就要打垮你們的青雲大學”

“既然你選擇了我們青雲大學,那麽我還反倒要謝謝你了”

“哦,這又是為什麽呢?難道你是被我打怕了嗎?所以要提前謝謝我,以此來避免我對你的攻擊”

“羅南,你可真是喜歡自說自話,我告訴你,我李翺如今之所以要謝謝你,乃是因為我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在正式聯賽上将你擊敗了,我告訴你羅南,我李翺生平最恨別人自稱什麽皇帝之類的東西,如今我們可是開放的社會,你還敢自稱足球皇帝,真的是氣煞我也,我告訴你不比賽則以,可只要比賽,我李翺說說到做到,一定要将你這個足球皇帝給提成蜂窩煤”

第 127 章 一步誅仙4

第127章 一步誅仙4

留聲螺沒有被江雪禾發現, 最後卻到了花長老花明階手中。

那些捉拿江雪禾的人雖然沒有找到缇嬰,卻仍是盡責地将方壺山搜了一遍。落于淬靈池畔的留聲螺本就是有人刻意留下,花長老得到它, 自然十分容易。

花明階甚至聽了留聲螺的話——少女情窦初開的稚嫩話語, 落到他耳中,十分可笑。

他不在乎這種兒女情長, 但他知道這必然是擊倒江雪禾的一把利器。

誅仙聽上去瘋狂,卻不是最終目的。最終目的始終是要仙人解除敕令。

花明階預感,這留聲螺必有用處。

花明階便去找江雪禾談判。

江雪禾如今被扣押在玉京門的“封仙陣”中。

聽聞那人夜殺本性不藏,十分難馴。想讓那人解除敕令,得想些法子才是。

花明階親自去見江雪禾時, 他駕雲騰空,耳目清明, 聽到下方玉京門中關于江雪禾的讨論。

弟子們各執一詞:

“長老們說了,江師兄不是青木祖師的轉世, 但确實是仙人的轉世。咱們不好對祖師不敬, 但聽說江師兄前世的那個仙人,與咱們玉京門是敵人。那如今我們囚禁江師兄,并沒有錯。”

“可原先以為江師兄是青木祖師轉世時, 長老們待他那麽慇勤。現在聽說不是了, 就這種态度……萬一以後又說是呢?他到底是哪個仙人的轉世,确定嗎?”

花時與陳子春一同在弟子中,聽他們讨論。

陳子春猶猶豫豫, 态度糾結。

他十分想向江師兄詢問情況,但江師兄失聯已久, 他沒有資格聯絡那般厲害人物。

何況,仙人之事, 亦聽得他滿腹疑問。

花時臉色不太好。

但她還是更傾向于她爹沒有錯。

衆弟子見花大小姐帶着她的跟班陳子春一同到來,便默契十分地讓路,再不敢如之前那樣輕視花大小姐。

花時道:“我們只是想讓江雪禾解除敕令而已。只要他肯解,我們又不是要如何。”

花時又道:“敕令不解,我們誰都成不了仙,仙門路斷,難道你們都願意庸庸碌碌修行一生,卻修不出結果?

“多少祖師天賦極佳,都在臨終時直嘆‘仙門路斷’。你們覺得江雪禾無辜,難道那些修不成仙的祖師們不無辜嗎?”

有人悄然反駁:“那仙人和玉京門的仇怨,都是千年前的事。誰知道那時候真相如何呢?江師兄昔日教咱們功法并非不盡責,這樣囚禁人家……”

花時臉寒,她心中亦是搖擺糾結,但她口上道:“正是你說的道理。只要他肯解除敕令,我就求我爹放過他。不管是除名還是什麽,讓他離開玉京門就好了。”

有人嘀咕:“我若是花長老,不管成功失敗,都不可能放這樣一個禍端在外活着。”

花時厲聲:“你閉嘴!我爹與你不一樣!”

衆人默然。

卻突而,有人想起來:“那缇嬰呢?”

有人道:“她跟江師兄關系那麽好,她估計也和江師兄一條心。看起來也是咱們玉京門的仇人了。真奇怪,花長老怎麽不把她抓起來?”

有人道:“哎,我早看那個小師妹不妥了。她以前總纏着江師兄,還動不動就給人臉子,還要江師兄好言好語帶着她跟人道歉……江師兄現在這麽倒黴,說不定都是她連累的。

“她連累了人,卻不敢回來了。”

陳子春臉色難看。

他想反駁,花時卻先暴怒:“胡說八道!缇嬰那個小廢物,她懂什麽?!我看她是在外面玩得不亦樂乎,根本不知道這些事。”

弟子們正在吵,卻忽而神魂齊齊一震。

半空中浮現一張長卷,卷軸展開,浮雲滾滾,是這一代的年輕弟子們的名號輪轉。

這長卷是玉京門的“弟子簿”,記載着所有弟子的生平、閱歷、年齡等等信息。

此時此刻,“弟子簿”發出古板蒼老的聲音,念道:

“第二十三代內門弟子缇嬰,自玉京門名冊中除名。從此缇嬰生死輪回,皆與玉京門無關。”

衆人怔忡。

“封仙陣”前,花明階手一收,将“弟子簿”收回。

花長老慢悠悠:“如此,江師侄,你可滿意了?”

封仙陣籠天罩地,五行屬性的力量凝成一根根肉眼可見的“滌魄絲”,共同壓制被困于陣中的少年。

江雪禾實在厲害。

他沒有安靜被囚,他一直在破壞這個陣。黑衣凜冽的少年身上、袍袖上、臉上,都被“滌魄絲”割出了傷痕,但他同樣給這個陣法造成了不小破壞。

封仙陣共有七十二陣腳,此時每一陣腳都要安排一位長老守着,與那被困于其中的江雪禾鬥法。

只怕一陣腳空虛,便被江雪禾找到逃出的機會。

花明階到來時,衆長老被江雪禾折騰得苦不堪言、心力交瘁,紛紛向花明階告狀。

花明階與那殺氣凜然的江雪禾談話後,便給出了這個解決法子——将缇嬰從玉京門除名,玉京門再無法用弟子令牌上所留的力量,來控制或傷害缇嬰;而江雪禾願意安靜待在陣中,不再破壞這個法子。

江雪禾親眼見花長老消了缇嬰的名字,他自己又用自己的神魂探查一番,才微微笑。

江雪禾溫潤有禮貌:“如此,我滿意了。有勞長老。”

藏于暗處操控法陣的七十二長老、站在封仙陣外的花明階,一時都用古怪又敬佩的眼神打量着江雪禾。

不愧是仙人轉世。

不再掩藏實力的江雪禾,無愧于他當年的殺名“夜殺”。

此時,這少年慵懶又優雅,疏離又客套。雙方分明已是仇敵之勢,江雪禾那般清雅溫和的模樣,又讓他們生出錯覺,以為雙方之間還有談判的機會。

叢叢黑氣包裹着江雪禾,那是黥人咒。

花明階道:“你還是不肯解除敕令嗎?”

江雪禾挑起眼。

他慢條斯理:“我說過了,我不會。”

他輕笑着嘆:“可惜你們不信啊。”

衆人怔怔:江雪禾本性……這般的“妖氣森森”嗎?

哪裏像個仙人模樣?

他們不會又搞錯了吧?

長老們偷看花長老,花長老卻确定沒有弄錯。

花長老道:“解除敕令,天下人皆可看到仙路大門。這是對世人都有好處的事。你為何不肯?”

“花長老好是大義凜然,”江雪禾慢吞吞,溫文有禮,“敕令一旦解除,仙門有路,魔門亦有道。早已消失很久的魔氣會再次縱橫天地,滋生魔物,破壞普通百姓的生活。那可不是如今的無支穢、穢鬼比得上的力量。你為了成仙,不惜要魔重新誕生嗎?”

在場諸人,皆有些不自在。

玉京門本身圈養的無支穢,不就是為魔而培養的養料嗎?他們雖然沒有成功,但是若世間再無仙路,他們自己都要生出心魔了。

有人便正義凜然道:“魔氣又何懼?我玉京門除魔衛道,以為己任。”

江雪禾幽幽看着他們。

他玩味道:“惡魔一旦放出,就收不回來了。”

花長老甩袖,阻止他繼續蠱惑他人之心:“你枉為仙人,卻不庇佑衆生,如今還說這樣的胡話,将魔與仙同道而論。你若真如你說的那般為衆生着想,昔日便不該封印仙門,只封印魔門便是。”

江雪禾道:“凡事皆有代價,皆要平衡。”

他俯下眼,暗自思量。

花長老:“說來說去,你不肯如我等所說,聽我們的安排,和平解除敕令?”

江雪禾撩起眼皮看他們。

他不說話,已然是一種态度了。

花長老怒道:“好,那你就別怪我等的手段了。”

花長老拂袖要離去時,聽江雪禾慢悠悠:“凡事皆有代價。你如此行徑,可能承受你将要面臨的代價?”

花長老悚然一驚,回頭看他。

江雪禾靜靜看着他們:“惹怒一個仙人的代價。”

他話語平靜,話中涼意,讓一整個封仙陣內外之人皆失聲,心中不安。

花長老半晌咬牙道:“若能解除敕令,我為衆生先迎仙人之怒,義不容辭。”

江雪禾輕嗤一聲。

衆人又怒又懼。

接着,玉京門中的弟子們,先從長老們那裏聽說——

江雪禾曾是“夜殺”。

夜殺之名,夜殺之惡,多年前,是籠罩于修真界低階修士頭頂的一片烏雲。他們不知有誰會買自己的命,不知何時會被無冤無仇的夜殺取走性命。

斷生道滅門,修真界人人叫快。

而江雪禾就是夜殺!

花時和陳子春皆怔愣。

連陳子春,都霎時想起了以前自己做凡人時,聽到的許多無辜修士死于夜殺之手的噩耗。

連很少下山的花時,都聽說過夜殺的殘忍弑殺。

弟子們紛紛怒起:“我入門前,曾有一個交好的師兄,就是被夜殺所殺!”

“我伯伯一家十三口人,都是被夜殺所害!”

其實“雙夜少年”在斷生道中也是十分厲害的存在,只殺厲害人物,尋常人物不值得他們出手。如今衆人口中提到的大多案件,與夜殺無關。而與夜殺有關的那些殺人事件,當事人大多不願意提。

衆弟子只義憤填膺:“我早覺得江雪禾人面獸心,不值得當弟子首席!他平時總是一副沒脾氣的樣子,但你們想一想,誰占過他的便宜啊?”

“他僞裝成普通弟子進玉京門,該不會想滅了玉京門吧?”

“狼子野心,口蜜腹劍!江雪禾實實僞君子,該殺!”

“我、我要為我伯伯一家報仇!”

而消息靈通的,知道更多的事:“江雪禾身染黥人咒!你們想想,什麽人,會被黥人咒找上,被成功種上黥人咒?手裏罪孽不多的人,黥人咒根本無法上身!”

“身負黥人咒的人,都會瘋魔,被孽力吞噬,成為世間大害。”

黥人咒!

那便不值得猶豫了——黥人咒只找罪孽深重之人。

上天早已判了江雪禾死罪,他們要手握正義之刃,除掉黥人咒所縛的惡徒。

陳子春和花時被裹挾其中。

群憤之下,所有人共同仇恨一件事、一個人,個人的思想便都無足輕重。

他們只記得江雪禾是惡人。

他們覺得誅仙是為天下除害,是大義之舉。

何況誅仙後,仙路重啓,對每個修士都是大善之事。

被大勢裹挾着的每個人,跟着衆人的口號,迷失自己。他們迫不及待地尋找着江雪禾的每一處錯,審判着他昔日的每一個微不足道的行為。

可惜江雪禾為人低調,很少與他們同行。他們的目光,便落到與江雪禾相交的人身上。

昔日可親可愛的人,如今看起來皆是惡徒:

“那個缇嬰,一直裝可愛,裝傻!她其實惡毒、自私、陰森,我還親眼看過她偷食堂的飯呢。餓死鬼投胎!”

“還有黎步!江雪禾是夜殺,那黎步是誰?他是不是……”

有人狠狠推那個說“黎步”的人一把,急忙使眼色:黎步雖然不在,可他們其實都猜到了黎步是“夜狼”。一個沒有被關起來的夜狼很危險,輕易不要得罪。

于是人們繼續審判:“陳子春平時也常跟在江雪禾身邊啊……”

衆人目光落到陳子春身上,陳子春一慌。他結巴:“我、我……”

花時狠狠将陳子春拉到自己身後,她擋住人,挺胸直面衆弟子:“我們和江雪禾勢不兩立!我爹是現在的代掌教,你們要和我爹對着來嗎?”

弟子們不敢說了。

他們倏而擡頭,看到無數仙鶴從玉京門主峰飛出,向各方天下飛去。

仙鶴們腿上綁着卷軸,口上直呼:“誅仙解敕,天下大勢!”

衆人呆呆地仰着頭。

羽白仙鶴們載着玉京門的決策,征集天下修士共同誅仙。

只有生靈意念,可以對抗仙人之力。只有無數意念集合統一,他們才能按照封仙陣說的那樣,封住仙人之力,逼仙人解除敕令。

仙鶴們拍翅飛過高空:“誅仙解敕,天下大勢!”

“誅仙解敕,天下大勢!”

漸漸的,下方弟子們跟着握拳高呼:“誅仙解敕,天下大勢……”

黎步被關在一“南牆陣”中。

他意識到花長老用他給的信息,将江雪禾騙回來。

黎步憤怒之間,被早有準備的玉京門人困在南牆陣中。他破壞陣法時,聽到外面的“誅仙解敕”之聲,不禁失神。

靜心殿中,劍陣中的沈玉舒起身,凝望着天窗口飛過的羽白仙鶴,聽到“誅仙解敕”之語。

她臉色微變。

沈玉舒喃喃自語:“要變天了……”

她思量來去,踱步往複。她終是召出持月劍,囑咐月奴:“幫我打聽打聽,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在缇嬰那一邊,她一直不知道玉京門山上發生的事。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被解除了弟子名號,玉京門已經收回令牌——

她的識海中,江雪禾所留的那團迷霧,既罩住她的靈根,也屏蔽了她神魂中一定程度的感應。

缇嬰只是悶悶不樂,心神不寧。

白鹿野帶她走的路,也分外巧妙。

這一路都是凡人之境,偏僻地段。既避開散修、名門大派的修士,也避開巫神宮在中州所設的神女宮、天官宮地段。

這條路,是江雪禾早早安排好的。

白鹿野不過在忠實執行江雪禾的計劃。

師兄的計劃安排得實在太滿了。只要按照師兄的計劃走,缇嬰便永遠不會知道江雪禾在經歷什麽——

那日天濛濛,雨霖霖。

背對着他的江雪禾聲音清渺淡漠:“……帶着她回千山。千山封印已然解開,你們可以回山去了。之後開啓護山大陣,外界發生什麽,你們都不必理會。

“你帶着缇嬰一同修煉。

“她年紀小,情緣淺,好一些差一些,都只是一時的,她不會太在意。她若問起我,你就說我有事在外忙,待我處理好了就回山。”

江雪禾甚至将一大片寫好的留音符交給白鹿野。

江雪禾說:“若是我還在,她在神魂中與我說話,我自會想法子打消她的疑問。若是我已經不在了……你觀她神色,時不時用這些符紙哄騙她吧。我在裏面留了很多聲音……應該足夠你糊弄很久了。

“然後,她起初會與我賭氣,接着是惱怒、怨憤,最後……會忘了我。

“我若是有法子,便會歸來。若是沒法子……這樣結局,對她已是極好。”

白鹿野詢問:“她喜歡你,怎會忘記你?”

江雪禾垂着眼。

師兄的聲音在薄霧中那樣單薄、沙啞:“……她會忘了我的。”

就如他在心魔中看到的那樣。

他多麽懼怕她遺忘他的結局。

而今他卻不得不将故事導向那樣的結局。

他安排好了一切。

可他不能确定……不确定的事,就不要拉缇嬰入局了。

缇嬰心情很不好。

白鹿野心事重重,既擔心他們路上撞到散修,又有些傷懷于江雪禾。

他還得收斂這些,安撫缇嬰,每日逗缇嬰開心。

缇嬰卻沒心思理會二師兄。

她心事不寧。

自從離開方壺山,自從她哄着二師兄在山下等了江雪禾很久都等不到江雪禾來追她,她便忐忑不安。

他怎會不來找她呢?

他沒那麽喜歡她嗎?

怎麽會呢?

她自己聽自己留在留聲螺中的聲音,都感動非常,熱淚盈眶。若是師兄給她留那樣的話,她必然抵抗不住,必是要去追師兄。

那為何師兄不來追她呢?

她的話殘忍到他接受不了,連她主動一次,他都仍然生氣?

若他一直生氣……他一直不理會她,她怎麽辦呢?

缇嬰糾結萬分。

這幾日,她不斷進入自己的識海,思量着要不要用神契聯系他。可她終是無法下定決心,心中有一腔怨氣。

總是被呵護被謙讓的孩子,習慣了理所當然。當那人不再向她低頭時,她難免錯愕震驚,滿心委屈。

缇嬰在識海中翻找無果,退了出去。

她輾轉反側,睡不着,又拿出自己的乾坤袋玩耍。

她的乾坤袋中堆滿了吃的喝的玩的,她一一擺出來,怔怔看着夜宿的床頭被擺得琳琅滿目:

糖果、雪丸子、泥人、木偶、剪紙、紙鳶;

疊得整齊的四季衣物、發帶、胭脂、口脂、梳子。

她悶悶不樂地把玩這些,聽着一牆之隔、白鹿野與她的說話聲:“過幾日,就是你的十六歲生辰了,你今年想要怎麽過?我們要不回千山,讓師父給你過?”

缇嬰不吭氣。

白鹿野大約知道她脾氣,誇張十分的:“大師兄還在我這裏留了給你的生辰禮物,你想不想要?”

缇嬰:“不要!”

她怒氣沖沖:“我不要他的。”

……她要他人回來。

只送禮物算什麽?

可她沒有說出來,白鹿野以為她小孩子脾氣,便又說起其他的慶生禮。

缇嬰又不理會他了。

小師妹的脾氣總是這樣,白鹿野誤以為哄好了她。他困頓又心煩,仍笑嘻嘻地與她道了別。她沒有再吭氣,白鹿野以為她睡了,便返回自己的房間。

他試圖與江雪禾聯絡,聯絡不上;他試圖與南鳶聯系,也找不到人。

白鹿野怔然卧倒,只覺天地蒼然,自身微渺薄力與天相抗,何其艱難。

缇嬰則是趁夜離開,走了返程路。

她夜裏亂翻自己的乾坤袋,越翻越難過,委屈地掉着眼淚,只恨江雪禾不來。

乾坤袋中全是他準備的,她此時恨恨地想将這些東西全都燒掉,火苗已經從符紙上燃起來,她又快快把火撲滅,更覺心酸。

他把她變成了這樣不果斷的人。

他怎能辜負她?

蹲在乾坤袋旁邊掉眼淚的缇嬰,忽然發現乾坤袋中少了一物:參與明年開春“獵魔試”的令牌。

年初下山前,她從沈玉舒那裏早早拿到了這令牌,雖然還沒想好如今到底要不要去獵魔試,但是令牌不見了,她便必然去不成了。

她的乾坤袋,只有江雪禾可以翻動。二師兄都沒有這種特權。

如今令牌不見了,若不是缇嬰自己不小心弄丢的,那必然是他拿走了。

缇嬰雖然不知是不是自己弄丢了,但是一出事,她必然怪罪到江雪禾身上……

黑夜中,守着乾坤袋的少女眼睛倏然明亮,沾着水霧的眼睛爛爛若星子。

缇嬰嘀咕:“必然是他!”

她找到了理由,欣喜萬分,快速無比地收好乾坤袋,急急忙忙跳出客棧,要走回頭路找江雪禾。

她想跟他算賬。

她要質問他拿走自己的令牌做什麽。

她還要……還要他抱抱她,親親她,不和她吵架,和她一起回千山過生辰。

白鹿野天亮之時發現缇嬰不在。

他慌了神,忙去找缇嬰。

他在離此地不過半裏的山巅找到了面色蒼白的缇嬰。

仰起頭,可以看到空中拍翅而過的仙鶴們。

缇嬰烏發拂面,雪衣單薄,獵獵托着纖細腰身。

她指尖燃燒着一張符紙,花時的聲音随着符紙而一同堙滅:“……身負黥人咒的混入玉京門的惡徒夜殺,難道不該殺嗎?”

天空中飛過的仙鶴們口吐人言:“誅仙解敕,天下大勢!”

濛濛亮的天幕下,山下火光稀稀疏疏,無數散修、各門派修士遵照仙鶴所引,前往玉京門。法眼張開,五感散發,能聽到空氣中無數弱小的聲音彙聚成的河流之聲:

“誅仙解敕,天下大勢。”

山巅是如此之冷。

天地是如此寂寥。

白鹿野與師妹之間的距離這樣短暫,卻沉重得他快要邁不出步子。

白鹿野艱難萬分:“小嬰……”

缇嬰回頭看他。

拂到面頰上的細碎發絲淩亂濕潤,她睫毛與眼睛一樣潮濕。

缇嬰道:“他們都要殺師兄嗎?他們不是很敬仰師兄,以前覺得師兄是仙人轉世,他們都覺得很自豪嗎?”

她困惑問:“他們不是很喜歡師兄,只覺得纏着師兄的我有些煩嗎?為什麽他們現在變了?”

世間惡意與善意轉變過快,年少的女孩很難看懂。她雖然看不懂,她卻知道何謂恐懼、張皇、迷惘。

這塵世間的道理這樣複雜,她一人獨行踽踽孑孓實在慌然。她需要師兄。

缇嬰眼中的星光,一點點凝聚,點點光暗,流光倉促,在風中一吹變散。

缇嬰垂下眼。

她握緊自己手中的乾坤袋,她道:“我要回去。

“我要救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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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7 章 :仙帝墓——“靈”與燕九

先前的預感終于被驗證。

只是沒有想到,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聯想到先前種種,以及這些金甲衛提及的“靈”,再想到吞天一族的覆滅,似乎一切都有了很好的解釋。

這“靈”究竟是什麽?燕九忍不住颦眉,竟然值得上界滅掉吞天一個種族,只為了将其找到,又或者毀滅?

“那“靈”指的就是你啊。”

不知何時周圍景物突變,只這剎那,燕九就又再次回到了那片蒼茫的空間內。

只沒了那觀測前生來世的三生三世鏡,只餘眼前這一池泛着清波的水面,還有那搖晃飄蕩的小船上獨坐的幽天。

幽天持着一枝青蓮,側首望向燕九,身後是開的熱烈的芙蕖和绮麗的霞光。

“你這話什麽意思。”

對于幽天這種不時出現的方式,燕九已經習慣,只是她不敢判定幽天話中的意思,是的,她不敢,盡管燕九不想承認,但這就是事實。

幽天聞言卻是笑着,明明是與清硯一般無二的臉龐,可做着這樣表情,還是讓燕九覺得無比違和。

“就是那話裏的意思,盡管你不願承認,但是那“靈”指的就是你啊。”幽天撕下一片蓮瓣,任其掉落在他白色的袍角上。

“你不上船嗎?”幽天對着燕九說到,“順便聽我講上一個故事。”

燕九心中暗自掂量,卻最終還是邁步。

湖水清幽,蓮香陣陣,泛舟湖上的兩人遠沒有看上去那麽靜逸,至少,燕九沒有。

燕九看着幽天開口:“在你講故事之前,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

幽天卻是毫不在意,“看在老相識的份上,當然可以。”

“你即是仙帝自然可以憑空造物,那鬼門關處的景象是不是與這片蓮池一樣,都是你塑造出來的?”

“是,也不是,那鬼門關裏的景象,的确是一處幻境,只是那幻境卻是取自我的記憶,所以他不是我憑空捏造出來的。”

燕九看着說話的幽天,她并不覺得他言語間像是在說謊,“那幻境難道沒有出口嗎?”

“有啊,等你聽完我的故事,我就告訴你,所以,你現在要聽嗎?”

哈,燕九輕笑,這幽天就沒給過自己拒絕的機會啊。

“請講……”

“在很久很久以前……”幽天剛來了一個話頭,就被燕九揮手打斷。

燕九在心裏默默的翻了一個白眼,雖然很想知道那鬼門關幻境的出口在哪裏,可是這種經典(老套?)故事開頭的梗,真的讓人無力吐槽。

“能換個開頭嗎。”

幽天點點頭,“好吧,只要你喜歡。”

幽天揉弄這手中的蓮瓣,開門見山得淡淡道來:

“你應該聽說過仙帝幽天的三件逆天仙器了吧,其中那面三生三世鏡你是見過的,而另一件是時光***想必你也不會太過陌生,但是我要說的,卻是那第三件仙器。”

燕九不知幽天為什麽講這些的時候,用的不是“我”,反而是“幽天”這樣的稱呼,但她也知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所以,一切的疑問都被她放在心裏。

燕九不出聲,只安靜的坐着,靜候幽天的下文。

幽天卻是撕扯着手中的蓮瓣,似是在沉思些什麽,好半響,才再次開口。

“就如同傳言那樣,那第三件仙器上的确蘊有神格,但是與世人聯想的不一樣,幽天從未想過将那神格融為己身,成為新的神。”

“他太驕傲了,在遠古,是沒有神格這一說的,幽天從不認為,他比那些遠古的存在要差上一絲一毫。”

“相反,他認為遠古仙人們能做到事,他也可以做到。”

“所以他選擇了那些遠古仙人的做法,斬掉自身三屍,寄托它物,成為比仙帝更進一步的存在。”

“他成功了?”燕九問道。

“當然,他可是仙帝幽天啊,又怎麽會不成功。”

“那你怎麽會死?”

燕九很想問上那麽一句,可是她終究沒有開口,冥冥中,燕九有一種感覺,幽天接下來要說的話,很可能與自己有關。

可是,怎麽可能哪,一個21世紀的穿越靈魂,一個只存在于傳說中高高在上的仙帝,雲泥之別的兩人,怎麽會有牽扯?

“最先被他斬掉的是“善”,被他寄托在三生三世鏡上,緊接着是“惡”。”

“可“惡”是幽天感情最為濃重的執念,要想斬掉“惡”,就必須将他放在一件能力足夠的仙器上。”

“原本幽天是想把“惡”,寄托在第三件仙器上的,可是那仙器跟随幽天的時間,實在是太長……太長……”

“長到,那第三件仙器竟然生出了靈智,不得已,幽天只能用時光**代替,但是“惡”太強了,身為仙器的時光**根本困不住它。”

“所以,幽天選了一處無人的仙界,造了這樣一座仙帝墓,用來困住“惡”,并且将“善”一同困在裏面,用來牽“惡”。”

“這一過,就是幾千年,善與惡共同困于此處,可是惡還是趁着幽天斬掉第三屍“自我”時,逃脫了。”

“而且,他不知用了什麽手段,暗中設計了幽天,使得幽天進階失敗,更是趁着幽天受傷的之際,妄圖吞噬掉那第三件仙器上蘊生的神格,取締幽天成為新的神。”

“當時情況危急,幽天只能在這仙帝墓中打開了一條通往冥界的通道,将靈送入了冥界。”

幽天說着,看向燕九,“之後發生的事,你也知道了。”

“可是,即便“靈”進入輪回,“惡”也沒有死心,就在靈進入輪回後不久,惡也随同進入雲仙界,且,他帶走了那第三件仙器的本體,不論靈在何處,他都能找到。”

“燕九,我是幽天,可也不全是,因為我只是他的一部分,而這整個雲仙界不過是一個用來困住“惡”的囚籠,而我……”

幽天苦澀一笑,讓燕九頓覺凄涼。

“我本體以滅,我很快就會變成執念消散與這天地之間。”

末了,幽天看向燕九,“我雖然死了,可是身為“靈”的你,卻還活着……”

第 127 章 共識

曾遠和鐘春風雖然差了十幾歲,卻是相交莫逆,看見一向驕傲的好友被程統整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心中自然不痛快。偏偏程統無論家世還是身份都是貴不可言,完全不是他這麽個飯館老板惹得起的,所以今天就稍微提了一下,盼着蕭江北和顧绮羅能幫幫鐘春風。

“小心眼?”蕭江北完全愣住了,好半晌才皺眉道:“這不是程統的為人啊。”

顧绮羅也道:“鐘春風聰明一世,怎麽這會兒卻糊塗了?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既然程統每天中午都要來百味館,那他就躲出去嘛。”

“嗨!可不就是躲不起嘛。”曾遠跺腳:“不管躲去哪裏,程大人就出現在哪裏,到最後鐘大哥也沒脾氣了,就在百味館呆着了,反正躲也沒有用。”

“那……那程大人為什麽纏着鐘大哥?他們都說什麽啊。”

春雨瞪大了眼睛問,就聽曾遠咕哝道:“所以我說他小心眼,就因為讓鐘大哥贏過幾回,便不依不饒的。其實認真說起來,他贏鐘大哥的次數更多呢,鐘大哥一開始還不服氣,現在都沒了脾氣。”

顧绮羅聽得囧囧有神,蕭江北也是石化了,兩人都覺得事情不會這樣簡單,程統怎麽說也是吏部左侍郎,不可能像曾遠說的衙門裏清閑,可以随處跑,他定是用中午休息時間來回跑動,百味館可不近,程統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麽呢?依照上次杏花的說法,程統在才學上可是略勝一籌,甚至是更可怕。他和鐘春風比試還能有贏有輸?該不會這輸也是他故意的吧。

“據我所知,程統做人還是比較正派的。”蕭江北轉頭看顧绮羅,這話裏隐藏的意思就是:他不是壞人,不會特意來害鐘春風,既然不是特意害人,咱們很沒有必要管這個事。

顧绮羅點點頭:現在情況不明,何況程統的身份确實不一般。也只能靜觀其變了。

當下便進了一個包間。蕭江北四下裏看着,微笑道:“這包間都是重新修整過了吧?和從前不一樣了。”

“是啊,你走的時候給我留了十萬兩銀子。那我還怕什麽?如今京城已經有三家百味館了,這裏作為總店,自然要修整的更加奢華一些。三家百味館風格各不相同,這總店奢華貴重。是富商巨賈們的最愛。另兩家分店,一家平易近人型。是平頭百姓們最喜歡的。還有一家是風雅清新親近自然的所在,那些達官貴人士林才子們多喜歡在那一處聚集。”

顧绮羅得意向蕭江北展示着自己的牛刀小試,蕭江北則溫柔的看着她,直等她說完才笑道:“我就知道你是個能幹的。不過是一家吃飯的地方罷了,竟也能讓你做出這麽些花樣來,今兒早上我回府裏。和三弟閑談中,他也十分向往這百味館。只說如今京城酒樓裏,首推就是百味館。想那得月樓乃是百年老店,竟然讓你這開了不足一年的給比下去了,當真是了不起,難怪楊子帆堂堂一個世子,竟然為了你費盡心思。”

“楊子帆是誰?”顧绮羅驚訝的眨眨眼,心想我認識這麽號人嗎?不過她旋即明白過來,搖頭道:“你說的是澄明侯府世子吧?小樣兒,剛回來就吃醋,我又沒讓他得逞。”

蕭江北搖頭道:“倒也不是吃醋,只是有些感嘆,土埋不住金子,總有人慧眼獨具,能發覺你的好。想一想真是後怕,若非你堅持,這會兒退了我的聘禮,和澄明侯府訂了婚,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來。”

“我自然要堅持的,你說過,至死不渝嘛,都說癡心女子負心漢,你一個男人都能至死不渝了,難道我還會移情別戀不成?不過那個楊子帆當真是陰險,連偷偷訂婚這種事都能想得出來,他可是侯府世子啊,這樣的纡尊降貴,也不嫌丢人。”

顧绮羅鄙視着澄明侯世子,卻聽蕭江北淡淡道:“他那是志在必得,換做是我,也會像他一樣做的。”雖然對楊子帆挖牆腳的行為非常憤怒痛恨,然而将心比心,如果自己是楊子帆,大概也會不惜一切把這個美好的女子占為己有。

“什麽意思?你倒和他成知己了?”

顧绮羅怒瞪蕭江北,卻見愛人抓頭笑了笑,點頭道:“在這一點上,倒還真是。”說完見心上人一副磨牙霍霍的模樣,他連忙拉出一張椅子,将顧绮羅輕輕按在上面坐下,認真說道:“我不願意有人再肖想你,绮羅,咱們盡快成婚吧。”

“你以為我不想啊。”顧绮羅氣呼呼看着蕭江北:“但這是我能夠決定的嗎?你讓你爹去找我爹,趕緊定個日子出來。蕭江北,從我進京,然後你回京,咱們倆已經給京城人民造成許多困擾了,就別再總這麽吊着人家胃口禍禍人了。你一天不成婚,像是程九姑娘喬姑娘這些閨閣千金,都不甘心嫁人,你說你給京城的男同胞們造成了多大的損失?”

“撲哧”一聲,杏花和春雨都忍不住扭頭偷笑,蕭江北也是囧囧有神的看着心上人,好半晌才撇嘴道:“怎麽都成我的錯了?難道你沒有?楊子帆現在指不定怎麽捶胸頓足呢。罷了,我們兩個不要再說這些,既然你同意,回頭我就讓父親去和顧叔叔說,成親的日子就定在下個月吧。”

他說到這裏,便猛地抓住了顧绮羅的手,聲音低沉道:“绮羅,我一刻也等不得了,一想到會有人在暗中算計你,我就想殺人。”

這個殺人狂。顧绮羅滿腦袋黑線,點頭道:“彼此彼此,一想到那些閨閣千金對你賊心不死,我心裏也不爽,雖然不想殺人,但我想揍人。”

兩人迅速就這個問題達成了共識,實在是也不想再拖下去,顧绮羅估計着這要是一本小說的話,作者說不定已經挨罵了:哪有折騰了這麽長時間還沒成婚的?要再有波折,她不崩潰讀者也該崩潰了,料着作者也不敢這樣倒行逆施。

想到成婚在即,兩人心中都是火一般熱,顧绮羅便問杏花道:“下個月的話,你幫我做的那些被子啊枕頭啊什麽的都能做好嗎?”

杏花囧囧的看着自家姑娘,下意識裏點了點頭。于是顧绮羅就轉頭對蕭江北道:“我這邊沒問題了,你看看你那邊還有沒有什麽需要解決的?”

“姑娘。”

杏花在身後小聲地叫,雖然她也覺着這種時候給二爺和姑娘潑冷水是很不厚道的行為,但這事兒不提醒一聲不成啊。因見顧绮羅轉過身,她就輕輕咳嗽了一聲,小聲道:“姑娘,這已經是臘月了,下個月就是正月,這年前年後的事情多,若正月成婚,會不會太忙亂了?且天氣也冷,叫奴婢說,姑娘不如耐心等兩個月,等到開春再成婚,天氣又合适,好日子又多,豈不好?”

“唔!”顧绮羅此前還真沒把這個因素考慮到,愣了好一會兒,才轉頭看向蕭江北,喃喃道:“那個……的确是急促了些,咳咳,要不,咱們不要這麽着急,就等開春再選日子吧。”

“好,也不過推遲兩個月,我料着也不至于有什麽變故發生。”蕭江北點點頭,只要绮羅肯盡快嫁過來就好,一年都等了,再多等兩個月,他忍了。

“在這裏等飯菜上桌也挺沒意思的,不如咱們去後院走走吧。”顧绮羅站起身來,而蕭江北看了杏花和春雨一眼,淡然道:“我和你們姑娘出去走走,你們倆在這裏,若是飯菜來了,就去告訴我們一聲。”

“二爺,讓杏花姐在這裏等就好,奴婢陪着姑娘……”春雨完全沒有體會到蕭江北話中深意,還想盡忠職守行使丫頭責任,只是不等說完,就被杏花掐了一下,接着聽她笑顏如花道:“二爺和姑娘去吧,奴婢與春雨在這裏等着就是。”

蕭江北滿意點頭:總算绮羅身邊還跟了一個有眼色的丫頭。

兩人來到後院,漫步在花樹中互訴別情,蕭江北給顧绮羅講自己在大鬼沙漠和不毛之地努力求存的經過。顧绮羅和他說自己拓展百味館的生意和知道他死訊後的悲痛欲絕。

雖然已是事過境遷,然而此時重新提起,兩人都仍是感嘆不已。寒風陣陣,但兩人的心卻是越來越熱,不是此時無聲勝有聲,卻也更有一番貼心溫暖的柔情蜜意在緩緩流動。

“好了,我做不出來,行了吧?拜托,你不要再這麽陰魂不散的跟着我了。程大人,你是江南第一才子好不好?不,天下第一才子。我鐘春風甘拜下風,如何?百味館的宴席不便宜,你就不用天天來這裏糟蹋銀錢了吧?”

前方忽然傳來的聲音打破了蕭江北顧绮羅間的旖旎甜蜜,兩人愕然擡頭,就見在前面假山後轉出兩個人來,鐘春風前面疾走,程統則在後面跟着,明明腳步都是迅疾如風,但鐘春風就如同是被火燒屁股一般風度盡失,而程統卻似行雲流水般,透着那麽一股優雅從容。

第 116 章 從實招來

耗費五系靈材由陰陽之火煉制而成的無鞘,本身便靈氣豐沛,谷璃驅動無鞘禦空而行,只用神念所及便浮空而起。與劍影相比,所耗真元不及萬分之一。不用顧忌到真元的耗費速度,只要護身靈氣能支撐得住,靈劍的速度就可以無限提升。

谷璃踩着無鞘輕快靈動的往湖心小築而去。就連那狹窄多變的山洞,谷璃也可以踩着無鞘毫不擔心的穿過。

幾年前雖然将靈扼從她師父處借來用過,但靈扼畢竟不是她自己的劍,若是踩着靈扼劍來穿過這湖心小築外的山洞,結果大概就是靈扼劍過去了,她因為靈扼拐彎太陡給摔在了山洞之內。

谷璃這才知道,一把心随意動的靈劍,對于劍閣古城的弟子來講,是多麽重要。

谷璃甫從山洞中出來,便見徐劍影立在湖心小島的竹屋之前。

在給洛飛揚和五方發傳信符時,她給她師父也發了一張。谷璃沒想到的是,收到了傳信符的徐劍影,竟沒有賴在大石上,而是站在竹屋前等她回來。

谷璃踩着無鞘飛過湖面,從無鞘上一躍而下,奔到竹屋前,笑道:“師父,我回來了。”

徐劍影卻在看清了無鞘的模樣之後,臉色陡變。剛剛還微笑的面容瞬間變得嚴肅,對谷璃厲聲道:“跪下。”

谷璃從未見過徐劍影如此嚴肅的樣子,即便是徐劍影知道她的劍心吃掉了十一把劍靈之時,也未曾對她大小聲。

谷璃有些被徐劍影吓到,加上元嬰修士怒目之威,谷璃不由自主便跪了下來,有些不安的喊道:“師父?”

徐劍影将谷璃背上的無鞘抽出來,一把摔到谷璃面前,問道:“我且問你,無鞘為何變成了這幅模樣?”

谷璃不明所以,擡頭應道:“因為劍心變成了這樣啊。”說完之後,谷璃才陡然想起,劍心異變,是在她淬神訣也修習到築基之時,才變化的。思及此,谷璃迅速的低下了頭。

徐劍影怒道:“你如今修為已是築基後期,若劍心與靈劍有所不同,你自然是無法晉階的。你的劍心,別人沒見過,師父我還沒見過嗎?你的劍心為何變成了這幅模樣?你給我從實招來”

谷璃擡頭想要分說一二,卻在見到徐劍影的怒容之後,慌亂的低下頭去。發怒的徐劍影看起來很陌生,谷璃不敢說實話,也不敢不說話,諾諾道:“我…劍心它…”

繡着金紋的白色衣擺被甩到背後,徐劍影在谷璃面前盤腿而坐。

谷璃看着面無表情坐下來的徐劍影,心驚肉跳:“師父……”

徐劍影似乎嘆了口氣,再開口時聲音已經沒了剛剛的嚴厲:“你的劍心可還給別人看過?”

谷璃仔細思量了一番,答道:“之前的劍心只給師父看過。”

徐劍影聞言,問道:“你的意思是,現在這個樣子的劍心還給人看過?”

谷璃小聲應道:“是。”

徐劍影恨鐵不成鋼:“不是跟你說過,劍心不能随便給別人看嗎?”

谷璃欲哭無淚,應道:“當時形勢不由人。”

“形勢不由人?”徐劍影有些玩味的重複了谷璃的這句話,氣極反笑了,道:“你外出之事不是都告訴師父我了麽,你給我說說怎麽個形勢不由人法,我倒要看看是誰敢欺負我的徒弟。”

谷璃的腦袋垂得更低了,她不敢說實話,卻更不想騙徐劍影。走投無路之下,谷璃微擡頭苦着臉對徐劍影道:“師父,我若說了實話,我們會不會陰陽兩隔?”

谷璃的樣子娛樂了徐劍影,徐劍影“呵”得笑了一聲,點點頭道:“好,免你死罪。”

“那,師父,我若說了實話,我們師徒會不會緣盡于此?”谷璃一聽有餘地,立刻得寸進尺了。

“……”徐劍影困擾的皺眉,不太确定的問道:“真相如此過分嗎?”

谷璃苦着臉點頭。

徐劍影見狀,反而不怒了,露出了谷璃見慣的微笑神色,問道:“時至今日,你問心可有愧?”

谷璃沒想到,徐劍影不直接追問到底發生了什麽,而是問出了這樣一句話。

劍心異變乃是淬神訣所致,修習淬神訣則是因為相盤之事,相盤之事的源頭起于容華。容華已死,若是容華當初未曾遇到她,相盤大概也活不了。嚴格說來,當事之人,就算是她,都有自己的迫不得已。但是,不論是容華,還是相盤,甚至包括她谷璃,若事情重來一遍,她大概還是會答應容華。

常言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而事情已經做下了,就要有承擔的勇氣。

想到這裏,谷璃臉上的惶恐和悲苦之色一掃而淨。谷璃擡起頭,直視徐劍影道:“問心無愧,而且并不後悔。”

徐劍影點頭,微笑道:“那你可願意告訴我,為何劍心會模樣大變了?”

谷璃便将之前對徐劍影隐瞞下來的事情,從地龍池之上遇到容華,以為被下了禁制,修習淬神訣到築基,去往大澤長白山麓将相盤魂石與傀儡合為一體,甚至包括容華授下畢生所學,全部毫無遮掩的告訴了徐劍影。

谷璃說完時,徐劍影弓着一條腿,将手肘擱在膝蓋上,撐着微偏的頭,嘆息道:“一生一世一雙人。相盤這一生,也算當得起這句話了。”

谷璃覺得她額頭上又有冷汗往下滑了,他們剛剛還在坦白從寬,怎麽說完就變成人物點評了?

“師父…你會不會将我逐出師門…”谷璃忐忑不安的喊了一聲。

徐劍影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問道:“我為什麽要将你逐出師門?”

谷璃不安道:“我修習了淬神訣啊。”

徐劍影擺了擺手,道:“劍閣古城也有淬神之類的功法,一般是在結丹之後才會允許你們涉獵。你能得到淬神訣,也算是你的機緣。劍心之事只有你知我知,從此以後不再提便是。”

谷璃不放心的問道:“師父,不是不可以将本派功法私自外傳嗎?”

徐劍影聳聳肩問:“你将本派功法私自外傳了嗎?”

“不曾,但是……”谷璃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了,攤攤手道:“淬神訣。”

徐劍影很光棍的道:“相盤廢不掉你的淬神訣,總不能讓我廢掉你的仙劍訣。他沒有将你殺掉以絕後患,你好好活着便是。”

谷璃咬了咬唇,問道:“師父,這種事情,你為什麽也願意幫我隐瞞?”

徐劍影笑道:“小谷璃,你是我徒弟啊,你不知道現在收個徒弟入門,多麽艱難嗎?”

谷璃聞言,扁了扁嘴,不再說話。

徐劍影放下胳膊,盤起腿,對谷璃道:“若真想知道,就坐好。”

谷璃擡起頭看徐劍影,見徐劍影并不是開玩笑,忙将跪姿換成坐姿,與徐劍影對面而坐,洗耳恭聽。

徐劍影看她那個樣子,笑了一笑。那笑容與她平常所見的微笑并不相同,更多了些溫柔,甚或懷念。

待谷璃坐好,徐劍影問道:“你可曾仔細看過觀星臺上的銘碑?”

谷璃點了點頭。

徐劍影道:“那你應該記得,銘碑上有個名字,與我的名字僅一字之差。”

谷璃歪頭想了想,然後問道:“師父你是說,徐劍靈?”

徐劍影笑得很溫柔:“他是我哥哥。不過,現在很少人說他的名字了,對你們來講,更多的時候是叫他徐前輩。”

“徐前輩?”谷璃有點不解。

徐劍影微微偏頭,臉上露出有些傷懷的神色,然後道:“而且一般的時間都不會提到他,只有在祭祀之類的祭典上,才會提到徐前輩三個字。”

谷璃微張着嘴吸了一口氣:“師父你是說,那個徐前輩,那個傳說中帝摯戰亂兩百多年之後,挺身而出救國救民,一統大荒建都西陵的徐前輩?”

徐劍影帶着很濃重的笑意對谷璃道:“不錯,就是那個徐前輩。”

谷璃只剩下張口結舌了。

徐劍影看着谷璃的呆樣,笑得更開心了:“我哥哥的劍便是伏龍之劍。”

說到這裏,谷璃就算再笨也明白了。她家師父這是愛屋及烏,而愛屋及烏的原因,則是她的劍心。

那之前發那麽大火,難道是因為龍不見了?

谷璃将橫在她和她師父中間的無鞘扶起來,躊躇了一會之後,道:“那個,師父……”

“嗯。”徐劍影應了一聲。

谷璃不知道該怎麽說,最後道:“其實,龍還在的。”

“嗯?”徐劍影疑惑。

谷璃組織了一下語言才道:“劍心通明之時,那只金色小龍整個紮進了劍裏,它現在不再伏在外面,只是爬進去了。”

谷璃說得不甚明白,徐劍影卻似乎已經明白了谷璃的意思。傾身過來,揉了揉谷璃的腦袋。然後想到了什麽,道:“想來,相盤不殺你,也是因為看了你的劍心。他與我哥哥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片刻,徐劍影又道:“相盤和蓉芮若沒有祭魂之事,本來應當是與哥哥一樣被人稱頌。不過,人各有志,相盤也算求仁得仁了。”

谷璃沒有說話。

徐劍影觀谷璃神色,再想想谷璃之前所述,道:“你似乎,對相盤頗有微詞?”

谷璃道:“相盤前輩是求仁得仁了,但是容華前輩呢?”

徐劍影笑了一笑,起身往他的大石縱身而去,留給谷璃一句:“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谷璃聞言,若有所思。

第 128 章

耿祥帶着人一路小跑,來到大門口。

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東田,有些惡心。

擡起頭看到是範錦華的時候,急忙露出笑容迎上去。

“兄弟,你回來怎麽不提前說一聲,我好給你接個風啊。”二話不說,先來一頓恭維。

範錦華冷笑一聲:“呵呵,耿總我們還是去房間談吧。”

“好好好,走走走。”

耿祥走在前面帶着範錦華和黑狐來到自己的辦公室。

三個人面對面坐在沙發上。

“這位是?”耿祥指着黑狐問道。

“她是……”

範錦華話沒說完,黑狐就強行插上一句:“我是他老婆。”

耿祥皺下眉頭,然後笑起來:“哈哈哈,沒想到你老婆這麽漂亮,怪不得平常都不帶出來呢。”

範錦華和他對視笑着。

“兄弟你這大半夜的來找我是不是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有事你說話,只要是我能辦到的一定給你辦成。”

範錦華四處看了看:“哎,小芬去哪裏了?”随口問道。

耿祥一愣:“小芬啊,她離開公司回老家了,可能是因為公司最近事情太多,有些受不了吧。”

“怎麽你找她有事?”

“沒事,沒事,我只是問問。”

黑狐用手碰了碰範錦華的手臂,示意他該進入正題了。

範錦華點點頭,從兜子裏拿出U盤遞給耿祥。

“這是上面讓我交給你的東西。”

耿祥拿過U盤在手裏晃動兩下:“上面?哪個上面?”不解的問道。

“耿祥都這時候了還裝傻有意思嗎?範錦華現在是惡魔組織一員,你說哪個上面?”黑狐站起來對着耿祥說道。

耿祥猛然一愣,範錦華已經進入惡魔組織啦?如果要是這樣,那這個U盤……難道他們是來殺我的?

想到這裏,耿祥不由自主的去摸自己腰後面的手槍。

範錦華和黑狐并沒有去理會耿祥的動作,就算是他拿出槍來,也絕對不敢對着他們開。

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惡魔的報複會有多麽殘暴。

“去看一下吧,裏面到底是什麽我們也不知道,也許對你是好事呢。”範錦華對耿祥催促道。

耿祥斜視他一眼:“你們只是來給我送這個的?”

“當然,你以為我們是來殺你的嗎?”範錦華十分輕松的回答道。

耿祥将信将疑的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電腦前,插上U盤,在鍵盤上敲打幾下。

上面是耿祥和賀豐龍之間的交易證據,看到這些,耿祥的額頭滲出汗水,偷瞄範錦華和黑狐一眼,他們兩個人u坐在那裏小聲說着話。

耿祥不斷的用舌頭舔嘴唇,內心在作出決定。

突然間範錦華從沙發上站起來,耿祥沒有做任何的考慮,拔出手槍指向範錦華。

“你別過來。”對着他喊道。

範錦華對他搖搖手指:“耿總何必要鬧成這樣呢?”陰冷的說道。

“當初你為了殺朱嘯風,跟賀豐龍兩個人串通一氣,現在又和他私吞公司的貨,你有點膨脹了知道嗎?”

“什麽?朱嘯風是他殺死的?”黑狐驚訝的從沙發上跳起來。

“不然你以為呢?”

“上面一直說因為他任務失敗,導致被敵人所殺,我們當時就不相信,沒想到……沒想到是你他麽的在算計這件事。”黑狐有些控制不住的氣憤,拔出槍就要射擊。

範錦華急忙把槍口壓低。

“別着急。”小聲呵斥道。

老子的話還沒有說完,怎能讓他這麽舒服就死。

範錦華強行奪過黑狐手裏的槍。

砰!

轉身對着耿祥的手扣動扳機,子彈射穿他的右手,手中的槍掉在地上。

辦公室外面的人聽到槍聲,撞開門沖進來。

範錦華轉身舉起槍對準他們:“耿總,你想因為你讓他們都死在這裏嗎?”冷冷的說道。

耿祥抱着自己的右手,咬着牙:“你們退下。”對他的手下說道。

“大哥,我們不怕死。”

“是啊,大哥,不行就和他們同歸于盡。”

“呵呵呵,好他麽一群狗啊,你們不怕死,你們的家人怕死嗎?”範錦華大笑着問道。

此話一出,衆人全都表現出猶豫。

“滾!”

“大哥……”

“你們都出去吧,這件事你們管不了。”耿祥已經自知天命,臨死之前不想在坑害跟随自己多年的手下。

所有人退出房間。

範錦華把槍也放回腰間,來到耿祥身後,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耿祥本來你還可以活的更久一點,但是你知道為什麽突然間我會來找你嗎?”聲音雖小,但是充滿力量。

耿祥沒有做出回答。

“那好,我告訴你,你前段時間殺得那個女人是我的人。”

“什麽?黑玫瑰是你的人?”耿祥聽完蹭的就從椅子上跳起來。

“對,是我的人,但是她去殺你這件事不是我安排的,是賀豐龍安排的。”

“賀豐龍?艹他麽的,老子這麽信任他,他卻要殺我。”

範錦華把他摁在椅子上,拍拍他的肩膀:“賀豐龍和你一樣都該死,只是你會走在他的前面。”

範錦華說完後把手槍拿出來,退下彈夾,只在槍膛裏面留下一顆子彈。

啪,把槍拍在耿祥的面前。

“看來你曾經幫過我的份上,我給你選擇,這把槍是沖我還是沖你,你說了算。”範錦華說完繞過桌子,站在耿祥的面前。

耿祥用左手顫顫巍巍拿起手槍。

擡頭看看範錦華:“我可以給你很多錢,很多很多錢,你繞過我一次,怎麽樣?”轉變話鋒,發出求饒。

範錦華搖搖頭。

“我放你走,下一個死的就是我。”十分堅定的給出答複。

耿祥咬着牙點點頭,瞬間舉起手槍對準範錦華。

砰!

槍聲響起,範錦華站在原地,耿祥的胸口卻被子彈射穿。

原來在範錦華站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從腰間拔出自己的手槍,他就知道耿祥不老實。

耿祥半躺在椅子上,渾身無力的拉攏下去。

“那一槍是公司開的。”

砰!

“這一槍是為黑玫瑰開的。”

最後一槍對準他的眉心:“買二送一。”話音落下,第三聲槍響。

耿祥身後的牆壁上全是飛濺出的鮮血,範錦華把槍塞回腰間,轉身和黑狐走出辦公室。

079:借刀殺人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