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可他剛剛明明聽見有響烈的嘈雜聲,似乎有什麽東西掉到了水池裏。

還聽見……女子的求救聲。

鏡采雖然心中有疑,但好在十分聽鏡容的話。

頃刻,只聽簾子那邊,小和尚恭敬而道:“師兄,鏡采退下了。”

清風拂動素白的紗帳。

腳步聲漸行漸遠,葭音終于松了一口氣。

薄薄的霧氣撲打在少女面上,帶着一陣清幽溫和的檀木香。

是鏡容懷裏的香氣,很和煦,暖意中卻又透着一絲沁涼。

她這才後知後覺的臉紅。

佛子早已經向後避了一避,袖袍一籠,帶起一尾清清肅肅的風。葭音身上發涼,忍不住又護了護身子。

方才那一陣,她被鏡容一拉,立馬嬌柔地撲在對方懷裏,像沒有骨頭的妖精。

一雙媚眼如絲,些許濕發黏在鬓角,她如小鹿一般驚恐。

又嬌又怯,勾人到了極點。

只可惜,面前這人是鏡容。

是無論怎樣,都坐懷不亂的鏡容。

葭音看着,她倒過去的那一瞬,佛子眉心微蹙。他似乎在躲避,眼底有隐隐的抗拒,不過轉瞬,他閉上眼。

一對睫羽沒有半分顫動,他平靜無波地朝準備走進殿的那個小和尚說,無礙,你退下罷。

于他而言,确實是無礙。

只是葭音整張臉紅透了。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男人,他好像真如佛經中所言,完全斷絕了七情六欲。

佛偈聲聲納入佛龛,他眸光清醒而空寂。

鏡容不讓她對着觀音菩薩換衣服。

她抱着對方給她的袍子,鑽入一個沒有人的房間裏。雖在皇宮裏面,萬青殿還是被刻意布置得典雅而樸素。她聽鏡心說,他們梵安寺是國之聖寺,萬青殿自然也是為他們而建造的。

每年這時候,二師兄三師兄都會帶他們進宮祈福。

當鏡心說這些話時,她忽然萌生了一個念頭:

若如此,那自己豈不是每年都可以有機會見到鏡容?

少女的眸光亮了亮。

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鏡容的身上有一種令人心馳神往的氣質。

她想靠近他,想同他說說話,想看他平淡無波的眸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雖然話少,聲音卻很好聽。清清冷冷的,宛若鶴立雪巅,泠泠的清泉從山崖上流下來。

房間裏有一面鏡子。

借着月光,她完完全全看清了自己如今的情形——

薄薄的衫子貼在身上,被水浸得發透,如同蟬翼的輕紗勾勒出少女姣好的身形。

如同一縷薄煙,若有若無地籠罩在春山之上。

春山綿綿延延,随着她加促的呼吸,起起伏伏。

鏡中,少女一雙春眸,羞赧而迷人。

眼下那顆小痣,更是愈發矚目。

葭音從來沒見過自己這副模樣。

吓得她下意識地驚叫一聲,趕忙捂住了胸口。

衣裳太黏,太濕潤了。

原先的藕粉,幾乎要褪了色。

她不禁回想起,自己方才跌在鏡容懷裏的情景。

所以自己方才……也是這副模樣麽?

所以他……

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張清逸俊秀的臉。

努力回想着剛剛的場景,即使面前是如此香.豔,即使氣氛是如何旖旎。

即便她如何撲倒在男人懷裏。

葭音始終無法從對方眼中捕捉到任何的慌亂與情動,

他的眼,像渺渺黑夜中的一盞明火,狂風吹不散,細雨澆步滅。

他向來都是這般清明自持。

……

反倒是葭音,她滿臉漲得通紅。

雖說春娘在棠梨館天天罵她,夥同着妙蘭一同散播謠言污蔑她。但她與館主向來是清清白白,從未有過僭越。

又何曾……這般狼狽地出現在一個男人面前?

佛子再清心寡欲,在葭音眼裏,也是個實打實的男人。

他不會多想,但她會臉紅。

換好了衣裳,她遲遲不好意思走出房間。

誰料,不一會兒,鏡容竟自己走了進來。

他手裏拿着一方幹淨的手帕,冷靜地遞給她。

葭音愣了愣,小聲說了句:“謝謝。”

帕子上還有他身上的檀香味。

佛子沒再說話,坐在書桌前。燈盞忽然亮了,暖黃色的火光籠在他袈裟上。他側身對着她,翻開書卷。

他很安靜,就連翻書,也不發出一丁點兒聲音。

葭音坐在床邊,将自己的衣裳鋪展開。而後捏着帕子,對着鏡子擦起頭發來。

不一會兒,她感覺自己渾身包裹着一道淡淡的檀木香。

和煦,溫暖,偏偏又帶着幾分清冷。讓人有些着迷。

葭音邊擦頭發,邊透過那面明鏡,偷偷地打量他。

鏡容只留給她一個側臉。

佛子低眉,眼睫安靜地垂下,眸光認真地緊随着書卷。

他面容冷白,月光與燈火交織灑下,窗外有吱吱的蟲鳴聲,襯得屋裏愈發寂靜。

桌案的左上角,橫放着那把綠绮琴。

她一時出神,居然看了許久。直到窗外刮進來一陣很猛烈的風,少女才陡然回過神。

春夜的風,拂動佛子的袖袍。

葭音一時好奇,蹑手蹑腳地走上前。

還沒來到對方身後,就被他發現了。

他眉睫動了動,沒有回過頭,兀自翻開嶄新的一頁。

葭音不識得多少字。

方方正正的字塊,串聯成一本天書,落在他手指間。

鏡容手指修長,骨節分明。

小姑娘賊頭賊腦地湊上前去。

倏爾一道清甜的香氣,像是禦花園裏的春蜜,伴着陣陣夜風,飄至鏡容的鼻息處。

他餘光輕輕一睨,瞥見其好奇地探着小腦袋,伸着脖子往桌子上看。

但好像,一個字都不認得。

前兩天,二師兄明明教過她“觀音”二字如何寫。

那時她心不在焉,只顧着看停在水榭旁的黃鹂鳥。

鏡容在心底輕輕嘆息。

幹淨的手指欲再翻動一頁,她忽然出聲,将他止住。

少女目光清澈,宛若方學字的孩童。

“我認得這個字!”

哦?

她有些興奮,指着書卷右上角,第一列的第二個字。

“這個字念音,對不對,鏡容法師?”

葭音轉過頭,神采奕奕地看着他。

那眸光,太過璀璨明媚。

像是星星,落入了她眼底的湖。

鏡容想起來,去年城東發鼠疫,他前去治病,遇見一戶姓周的人家。

周老伯膝下有一雙兒女,男童識字讀書,女童卻坐在一邊,眼巴巴地看着。

他不忍,上前,教了那女童幾個字。

小姑娘叫淺淺,他提筆,寫下何須淺碧輕紅色。

女童眼底盡是對知識的渴望,乖巧地跟着他念:

何須淺碧輕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念到一半,周老伯面色不善地走過來,打斷她。

回到梵安寺,他就想創立一所女子學堂。

不收分文,讓周圍的父老鄉親将女兒送來念書。

只可惜天不遂人意,即便是不收任何錢財,幾乎沒有父母将女孩子送到學堂裏來。她們要學女工,要幫着家裏幹農活。

要年紀一到,就草草嫁人。

鏡容捏着書頁的手一緊。

鬼使神差地,竟然叫他從一旁取來筆墨。他半垂着眼睫,緩緩将墨硯磨開,毛筆一蘸,筆尖立馬吮吸上飽滿的墨汁。

宣紙素白,與他的手指一樣白皙幹淨。

葭音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微怔。

只見佛子大筆一揮,于白紙之上,落下兩個遒勁的大字。

他行為端正,克己守禮。

可他的字跡卻是如游龍般奔逸。

葭音眨了眨眼睛,不解地看着紙上的兩個字。旋即,就聽見他輕聲問:

“認得麽?”

認……不太全。

帶着遲疑,她伸出手指,率先指了指後面那個字:“這個念音。”

鏡容點點頭。

前面這個字……

夜風吹拂,将她半幹未幹的青絲吹得飛揚,帶着一縷溫和舒适的檀香,撲打在葭音的臉上。

她側首,看着坐在青燈之下的鏡容。

他眉眼舒緩,面容溫和,靜靜地看着宣紙上的兩個字,若有所思。

她明白了!

鏡容看着,上一刻還在迷茫的少女突然得意地彎唇,她笑起來眼睛微微向上勾起,唇角邊的梨渦愈發明豔。

她篤定道:“你寫的是觀音,對不對?”

定然是了。

葭音想起來,鏡無當着衆人講解佛經時、他對着蓮花臺靜坐時、鏡無讓他同自己講述觀音娘娘時……

佛子眼底,是遮掩不住的虔誠與向往。

好像他的眼裏,只有世上這一樽佛像。

他一顆心,心心向佛。

看着她面上的得意之色,鏡容微微一怔。

旋即,他搖搖頭,聲音很輕,“這兩個字,是你的名字。”

是——葭音。

蒹葭蒼蒼的葭,音帶舜弦清的音。

她結結實實地愣在了原地。

什麽?!

鏡容寫的……居然是她的名字?

她低下頭,看着眼前的白紙黑字,內心深處忽然湧上一道異樣之感。

竟叫她的一顆心軟了一軟。

從來沒有人教她,自己的名字該怎麽寫。

鏡無法師課上教的,也都是無聊枯燥的經文。

回想起方才他提筆時認真的側顏——溫暖的燈火将他籠罩住,佛子抿着唇線,衣袂輕揚。

沒有輕蔑,沒有瞧不起。

就好像,他寫的真是那觀音二字。

少女眸光濕漉漉的,如同蒙上一層柔軟的水霧。下一刻,她伸出小手,情不自禁地拽了拽鏡容的衣袖。

素白的柔荑輕輕抓着他的袈裟,她眸光婉婉,輕喚一句:

“鏡容法師……”

乍一開口,便是嬌滴滴的軟嗓,好惹人憐愛。

鏡容低下頭,掃了她一眼,

“衣服穿好。”

作者有話說:

文名裏不能出現“觀音”兩個字,所以我改文名啦,過幾天可能要根據新文名做一個封面,寶子們不要迷路嗷~

至于新文名,取名廢想破了腦筋QAQ,現在有兩種想法:1.文藝一點的,比如《嬌怯》2.直白一點的,比如《高嶺之花被我拉下神壇》(這個好像有丢丢長……)小天使們更喜歡哪一種哇

第 7 章 沒正常人

三位師兄他們眼中,溫雲是個年幼的小可憐。

幼是真的幼,年齡連他們的零頭都沒。

可憐也是真可憐,父母雙亡魔修挖丹,流落至此同門欺壓。

當初越行舟也只是為負責才做主收留她的,相處一陣下來發現她安靜不作妖,只埋頭做雜務,倒是真心接納了她的存在。

他們唯一覺得納悶的,是溫雲不願住院子裏,總愛跑柴房睡。

越行舟溫聲提醒:“溫師妹,柴房夜深露重,你沒修為傍身,當心着涼。”

其實他更想告訴溫雲,柴房那些木頭不值錢,真不用睡覺都去守着的!

正在掃地的溫雲鄭重點頭,當晚抱了床厚被褥去柴房睡。

大師兄:“……”

能不睡柴房嗎?這兒無數根大大小小的木頭混雜在一起,溫雲得慢慢從裏面挑寶貝才行,萬一不小心被燒了根高級材料她上哪兒哭去?

白天她掃山路,晚上她翻柴房。

這一翻倒真翻出些寶貝,溫雲坐在柴房,目不轉睛盯着眼前的這堆木頭。

外面一直有奇怪的聲音,然而她頭也不擡。

“接骨木年份最高,做出來的魔杖适合施展黑暗系魔法,但是我不太擅長這類……”

屋外:“砰砰砰!”

溫雲凝神,又拿起雷竹:“雷系魔法的殺傷力在中級魔法中算是最強,但是做魔杖容易斷……”

魔法跟修真不同,前者主要是修行精神力以溝通魔法元素并操控它,後者是以身體吸取靈力以便使用。

所以魔法師肉體孱弱,能使用各系魔法;而修士肉體強悍,大多只能使用一種靈力。

像溫雲這樣每一系魔法都用得很熟,在選取做魔杖的材料時也挺頭疼的。

屋外:“啪啪啪!”

被打斷無數次的溫雲終于忍不住了,打開門去查看外面的動靜。

只見不遠處坐着渾身被包紮得嚴嚴實實的白禦山,他手提巨劍,狠狠地朝着遠處的一塊裸石連斬三劍!

那劍大得像刀,劍身黝黑冷厲,一看便知又是絕世寶劍。

兩者碰撞間濺出火花,而後劍刃盡卷,石頭上卻一道劍痕也沒!

白禦山擡手随意扯掉臂上紗布,坐在輪椅上,雙手持劍高舉過頭,而後以斬盡山河的氣勢。

再劈一刀!

“咔——”

劍刃段成兩截,而山石也出現了一道淺淺劍痕。

白禦山早發現了她,頭也不回:“過來。”

他示意溫雲看斷劍:“撿上。”

溫雲才發現他的手臂無力地垂在身側,扭曲成恐怖的形狀。

她總算知道這人為什麽會坐上輪椅了,這種不要命的修煉法,不殘都算他厲害!

過了會兒,恢複力氣的白禦山很随便地把自己的骨頭掰回來了。

真的很随便,他就甩了甩手,力道大得仿佛能把手甩飛,隔了段距離溫雲都聽得到骨頭咔咔的響聲。

然後,只見白禦山抱着斷劍慢慢摩挲,好似在輕撫自己的真愛。

他的劍斷了,所以他喪偶了。

即将擁有許多魔杖的溫雲設身處地的想了想,突然能理解了。

所以在白禦山要去重新鍛造這把劍時,溫雲主動提出幫忙燒火。

以往這種事都是白禦山去隔壁第九峰抓一個雜役弟子來幹的,現在有溫雲了,的确沒必要去搶人了。

進到溫度駭人的煉器房後,溫雲第一眼就看到那堆成小山似的的百年乃至千年火杉木。

她嗓子略幹澀:“三師兄,打鐵不燒煤,燒木頭嗎?”

“嗯。”白禦山話不多,還順手把最粗那根火杉進火焰裏。

這木頭在第十峰到處都是,幾乎沒有靈氣,搭房子都嫌它太脆容易斷,但是它有個優點——

易燃且溫高,是頂好的柴禾!

溫雲表情麻木地看着白禦山往火中遞了一根又一根的火杉木,她終于體會到剛才對方死老婆的心情了。

眼見着一根千年火杉木就要被燒了,溫雲一把按住白禦山的手。

她表情依舊同平日那般鎮定淡然,只是聲音低沉:“師兄,這根木頭千年了。”

“……”

白禦山當然知道,也知道千年的木頭燒得比百年的旺,用來重鑄鍛劍正好,所以他冷漠無情地用力把這截千年火杉木丢進火堆。

兩個時辰後,三師兄的黑色巨劍重鑄完成,從這速度和效率來看,他絕對三天兩頭就斷一次劍。

溫雲能感覺得白禦山此刻心情頗好,因為他居然跟自己聊起來了。

“你可知第十峰的來歷?”

溫雲神情迷惘地看着那堆灰,緩緩搖頭:“沒有。”

白禦山再問:“你可聽聞,五百年前有位前輩一劍斬斷仙界之山?”

溫雲捏了手指長的一截焦黑木炭,鼻子發酸:“沒有。”

白禦山不再理她,而是低頭溫柔撫摸着手中的劍自言自語。

“終有一日,我也要像他那樣斬斷,你說好不好?”

最後這句溫柔得過分,飽含萬分情誼,溫雲知道這肯定不是對自己說的,他是在跟劍說話。

她決定不要打擾白禦山跟他的劍恩愛:“三師兄,那我先回去了。”

被高溫和火煙熏了大半夜,少女面上已有明顯的疲倦,就連清冽的眼圈邊上也微微泛着紅。

白禦山才想起她現在修為盡失,其實只是個柔弱的凡人小姑娘,而且她好像很舍不得那根被燒了的爛木頭……

他以往去隔壁抓弟子來當雜役都毫不愧疚,今日卻不知怎的,生出莫名的複雜情緒。

“二師弟,你近日做得過了。”

越行舟聲音依舊溫和,卻隐約帶了告誡的意味:“你将內務堂洗劫一空,又這樣打第一峰的臉,掌門那邊不好交代。”

許挽風垂着眸,抱着青竹劍沒了平日的笑臉,聲音沉沉:“大師兄,你去外面問問,新的這幾代弟子還有多少知曉我們第十峰?”

“宗門是沒除我們的名,但是他們在刻意抹去我們……”頓了頓,極為艱澀地說出後半句話:“還有師尊的存在。”

越行舟抿了抿唇:“待師尊閉關出來便好,你近來行事如此張揚,到時候莫讓師尊難為。”

許挽風嗤笑一聲,明豔得勝過女子的面上因忿忿而染了紅暈:“我只是覺得第一峰這些年越發欺人太甚,還有那謝覓安,不過二十歲結丹罷了,宗門竟也将他捧得好似什麽絕世天才。”

“這修真界廣闊浩瀚,多少天才若塵掩明珠,光咱們峰上的溫師妹便遠勝于他!”

“我們師尊更是不世奇才,十五結金丹,三十修成元嬰,百歲化神,兩百歲又至渡劫境,結果到如今,除了我們三人,偌大的清流劍宗竟無一人再提起葉疏白這名字!”

聽到這裏,饒是穩重如越行舟也眼眶泛紅。

在許挽風離開後,他從院中挖出一壇酒,沉悶地灌了一杯又一杯。

葉疏白這名字,在五百年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五百年前是亂世。

魔修實力遠勝正道,他們修行之道多狠辣陰邪,或屠殺凡人煉化屍體驅使,或奸淫女修以作雙修鼎爐,整個修真界都籠罩着他們的陰影。

正道各大門派一退再退,直到幾乎被魔修屠戮斷掉傳承時,年輕葉疏白提着劍出來了。

初入渡劫境的他連斬三十二名同境界的魔修,以一己之力生生逼退整個魔道。

有人說他當時已突破渡劫,成了又一個飛升的仙人,然而卻無人能證。

因為葉疏白就此閉了死關,再無音訊。

五百年過去了,見證往事的人逐漸去世,昔日的正魔大戰傳至今,衆人只知是三大派四大家攜力擊退魔修,故而他們榮光至上,享受世人膜拜。

等到同樣受了重傷的越行舟三人閉完百年關出來,葉疏白這名字,已被這些人悄悄抹掉了。

“師尊,行舟無能——”

喝完整壇酒後,越行舟身上的氣息一變,整個人變得冷厲狠厲。

一柄赤紅長劍飛起,他縱身躍上,禦劍直奔第一峰的峰頂而去,那兒是長老所在。

“老子不欺負境界低的,到化神境的小崽子,都他娘的滾出來!”

低沉的聲音響在第一峰頂,原本閉關中的大長老和二長老齊齊睜眼,而後臉色大變。

“他又醉了!速去請渡劫期的太上長老!”

然而還沒能他們傳出信,赤紅利劍已飛至,帶着一身酒氣的玄衣男子微微眯眼,嘿然一笑:“抓到你們了……”

“拔劍吧!”

下半夜的第十峰恢複寧靜,溫雲正在紙上勾畫着魔杖的設計圖。

二師兄不太正常,三師兄也不正常,再加上自己這個在劍宗修魔法的,果然,整個第十峰都不正常。

也就大師兄看着溫和正派是個正常人,今晚溫雲做油酥花生米給他送去的時候,他還特意問候她在第十峰是否住得慣。

溫雲收了心思,打算去拿那根雷竹再仔細研究一下。

就在這時,一陣帶着灼熱氣息的烈風忽地破空嘯來,将她的柴房掀了個頂。

她手中那根質地脆弱的雷竹也被這勁風劈得四分五裂。

“……”

溫雲目光死寂地看着手中的碎竹片,再擡頭看着漆黑的天空。

夜空中,那柄張揚的赤紅飛劍燃着熊熊烈火,劍身上還沾染着被烤幹的血跡。

看清天上這人是誰後,她遲疑:“大師兄?”

火劍停下,越行舟低頭與溫雲四目相對,而後皺眉:“你是何人?”

溫雲頓時感覺頭頂攀上一股實質性的殺意,直覺告訴她,現在的越行舟不太對勁。

她謹慎回答:“我是你收上來的……燒火弟子。”

越行舟眉間緊蹙,似思索了半晌,而後終于記起:“對了,你是溫師妹。”

那股殺意消失,越行舟禦劍俯沖而下,一把将溫雲拎到劍上,痛快大笑道:“既入我第十峰,就算是燒火弟子也得去給師傅磕頭才是!溫師妹,走,我帶你去見師傅!”

離得近了,溫雲頓時嗅到他身上濃烈的酒味,再看看越行舟現在狀若瘋癫的樣子……

她突然知道第十峰那張招燒火弟子的黃紙是怎麽來的了。

但凡他能把那盤油酥花生米吃上兩粒,也不至于醉成這樣啊!

醉酒的越行舟帶着溫雲禦劍直直飛上第十峰最高處,在一處洞府前驟然墜下。

他面朝那封死的洞府直挺挺地跪下磕了三個頭,而後身子一歪,抱着熾火劍睡死過去。

深更半夜被丢到山頂的溫雲誠懇反省——

“對不起,我不該說第十峰有正常人。”

第 3 章 神秘的來賓

在和班導師打完招呼後,楚江徑直走向一號操場。

路上,不時有學弟學妹向楚江打招呼,雖然大多數楚江都不認識,但他依舊很有耐心向每一個打招呼的學弟學妹微笑點頭示意。

楚江身高175厘米,雖然不是很高,但身材勻稱,長得頗有幾分帥氣,再加上為人随和,球技又好,在學校裏自然就成為引人注目的風雲人物。

“校隊的對抗賽平常不都是安排在下午四點麽?今天怎麽改在上午十點了?”

“不清楚。是不是有什麽重要的客人要過來,所以臨時改了時間?”

“重要的客人?哇,肯定是大俱樂部的球探,說不定是上海申花的球探!我們全家都是申花的球迷啊!如果能把我選去就好了,我一分錢工資都不要!”

“你想得美!申花可是超級聯賽的霸主級別球隊,怎麽可能會選你去?如果是楚江學長,那還有點可能!”

“是啊,我們學校最有實力的天才,非楚江學長莫屬了!”

……

嘈雜的交談聲不時傳進楚江的耳朵,楚江笑了笑,沒做過多的理會。

怎麽說呢?

同學們的分析雖然并不對,但也只是差之毫厘。今天的比賽,确實有重量級的球探觀戰,只不過,來的客人可比申花球探這個身份高出很多!

馬裏奧·科爾索(Mario Corso),外號“上帝的左腳”,在為國際米蘭效力的15年裏,他作為一個邊路隊員總共攻入94粒進球。在當時巨星雲集的國際米蘭隊中,他的光芒從未被法切蒂、蘇亞雷斯、梅阿查等傳奇球星所掩蓋。

退役後的科爾索,依舊留在了國際米蘭俱樂部,擔當的是青年部經理、技術指導和球探等職務。

今天要來江海市國際米蘭足球學校觀看比賽的,正是科爾索,這位國際米蘭歷史上的傳奇人物!

這個消息,楚江前世也只是在醫院治療的時候,無意中聽到詹保羅主任和莫言幀校長聊天所提到的。

事實上,也正是由于這二位的聯名推薦,再加上詹保羅家族和科爾索的家族是世交的緣故,科爾索這才在百忙之中抽出點時間來到中國――這個足球并不發達的國家,親自來近距離考察一下這位詹保羅口中的“天才門将”――楚江!

當時,詹保羅擔心這個消息會給楚江制造過大的壓力,影響他的發揮,因此只是在比賽前一天,打電話叮囑他要好好表現,并沒有透漏科爾索會前來觀戰。雖然以前也有過不少球探來過學校,甚至還有過超級聯賽級別的球探,但是和歐陸豪門相比,他們就都不值一提了。對于一個還不滿18歲的孩子來說,接受頂級豪門的嚴苛審核,這種壓力還是有點難以承受的。

而在楚江受傷後,科爾索就匆匆離開了,沒有和其他人打招呼,更沒有和媒體記者見面。對于他來說,除了楚江,觀看其他球員的比賽純屬浪費時間。因此,一直到後來,科爾索曾經來過中國、曾經近距離考察一名中國球員的消息都并沒有多少人知曉。

“這一次,我不會讓這樣的機會,再次從我的手指間溜走!”

楚江暗暗握緊了拳頭。

雖然,直接去意大利的傳統豪門國際米蘭踢球的想法,對于17歲的楚江來說并不現實。但,如果能借此機會進入歐洲球探的視野,也許,去一家歐洲俱樂部踢球的機會,就并非是遙不可及的海市蜃!

從外表上看,楚江是平和的,和學校裏所有的學員沒什麽區別,其實他內心卻隐藏着一顆驕傲的心。

這幾年,作為江海市年輕一輩的明星球員,楚江并不缺乏直接進入職業俱樂部的機會。江海市的乙級球隊,還有鄰近幾個城市的甲級球隊,甚至超級聯賽的隊伍,都曾派遣過球探登門拜訪楚家,并且還向楚江提供出比同齡人優厚得多的職業合同,但都被他一一婉言謝絕。

國內的足球環境楚江并不怎麽認可,更何況,楚江的夢想,是去歐洲球隊踢球!如果有一天,能站在歐洲五大聯賽的最高領獎臺上,那才是楚江一生最大的夢想!

是蛟龍,就要逍遙四海!是雄鷹,理當翺翔蒼穹!

如果在18歲以前,還沒有歐洲球隊的邀請,楚江才會接受一份本國聯賽的合同。

如今,這個機會終于來了,楚江說什麽也不會放棄!

更何況,在公交車上看到那淡藍色光幕之後,楚江隐隐約約感覺到自己身體好像有了某種奇特的變化,說不定對于自己足球水平的長進有所助益。

“如果那些數值是真的代表自己的足球水平的話,直接登陸歐洲聯賽又有何難!”

……

學校對抗賽的規則和正規的足球比賽相類似,11人對陣11人,場地也是标準的足球場。不同的是,比賽的上下半場只有30分鐘,中場休息5分鐘。

為了達到充分鍛煉的效果,上場比賽的陣容中主力隊員中的進攻球員加上替補隊員中的防守隊員為一隊,主力隊員中的防守隊員加上替補隊員中的進攻隊員為另一隊。這樣,主力進攻組合面對的将是主力防守組合。

這樣的比賽才具備激烈的對抗性,才更加充滿懸念!

和往常一樣,楚江披上了象征替補隊員的黃馬甲,站到替補一方的球門前。在今天的比賽中,他将面對主力進攻隊員的沖擊!

楚江輕松的拍拍手套,扭扭腰,做了幾組舒展動作。對于今天的比賽,他可是絲毫的都不擔心。

有實力,自然底氣十足!

在球場中間的一側,校長莫言幀和技術主管詹保羅都出現在場邊。在他們身前,是一個身着黑西服,戴着黑墨鏡,頭發全白的老者。三人相互交談着,時不時對場上正在熱身的隊員指指點點。

當然,他們關注的最多的,自然是學校裏風頭最勁的、被稱為“天才學員”的楚江!

看到三人望過來,楚江微笑着揮手致意。

有大名鼎鼎的科爾索前來觀戰,說一點都不緊張是不可能的,楚江深吸了幾口氣,慢慢使自己的心境平靜下來。想要成為職業球員,克服各種各樣的壓力是一門必修課,對于身為球隊守護神的門将來說,就更是如此。

詹保羅見得意弟子看着自己,連忙微笑着用雙手做了一個往下壓的手勢,示意楚江要沉住氣。緊接着,他又做了一個挑大拇指的手勢,似乎在告訴楚江,你才是最棒的!

楚江笑着回了一個大拇指,然後繼續着他的熱身。

說來也怪,今天楚江心态恢複得很快,狀态調整的似乎比往常更加輕松,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楚江心理素質這個屬性高達20的原因。

看到楚江和場邊三人的互動,進攻一方正在熱身的一名球員臉色陰沉下來。

他叫莫成柯,校隊主力左邊鋒,速度快,腳下有一定的花活,射門技術也不差,向來被視為學校裏的“第二天才”。

是的,第二。有楚江這個美玉在前,莫成柯再怎麽努力也只有老二的命。莫成柯心裏再怎麽不服氣,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此外,莫成柯還有一個身份,就是校長莫言幀的侄子。正是由于這個身份,莫成柯才知道那位站在大伯身前的長者,就是來自國際米蘭的球探。不過,他并不知道科爾索是專程為了楚江一個人而來。

莫言幀動用自己在足球界的人脈關系,已經為這個侄子謀得了一個甲級俱樂部的預備合同。在他看來,以莫成柯的潛力,能在甲級球隊踢球已經算是相當不錯的了。因此,在與莫成柯父親聊天時候,他只是簡單說了今天會有國際米蘭球探要來考察,并沒有詳細說明具體內容。

他覺得沒有這個必要。

但是,莫成柯的父親不這麽想。

在大多數望子成龍的父親眼裏,自己的孩子才是最棒的,莫成柯的父親也不例外。他以為大哥給自己提到這個消息,是在暗示自己,讓小柯把握住這個機會好好表現,争取贏得去國際米蘭試訓的機會。

就算最後沒能成功留在國際米蘭,只要有了這層鍍金的機會,回國也會被國內的大俱樂部看中,贏得一份豐厚的合同。說不定,還能獲得入選國字號球隊的機會!

因此,一回家莫成柯的父親就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莫成柯,并且叮囑他一定要好好表現,不要讓別人搶走了自己的機會。

莫成柯沒有把這個消息告訴任何人,包括他所有的鐵哥們。在他看來,與他競争的人,越少越好!然而,他自己心裏也清楚,楚江才是他最大的競争對手!

看到楚江和場邊三人打招呼的場面,莫成柯心裏窩了一把火。場邊三人除了剛開始看了其他小球員一眼之外,其他時間不是互相交談,就是對楚江指指點點,再也沒有看過莫成柯一眼,就連大伯莫言幀同樣也是如此。

莫成柯陰沉的盯了楚江幾眼,心裏不禁妒火中燒。

“既生瑜,何生亮啊!”

莫成柯心中很糾結!

随着裁判的一聲哨響,簡單的熱身就此結束。

校隊對抗賽,正式開始了!

究竟是一鳴驚人、一飛沖天,還是重傷退役、就此沉淪,賽後自見分曉!

第 7 章 老婆,和你說個事!

第7章 老婆,和你說個事!

第7章 老婆,和你說個事!

說話出聲的是洪陽。

看着那突然出現在車中的洪陽,李若曦有點懵。

他怎麽進來的?他什麽時候進來的?他怎麽會在這?啊啊啊!誰允許他坐自己的車子啦?

李若曦俏臉陰沉,強行壓制着內心的反感和吃驚:“你怎麽進來的?”

“開門進來的啊。”洪陽回答道。

“你怎麽會在這?”李若曦蹙眉。

“哦,這個就說來話長了,你不是讓我自己出來賺錢嗎?我收拾好房間後就出來找工作了,誰知道咱們夫妻倆這麽有緣分,我在哪都找不到工作,最後到了你公司,直接就應聘成功了!”

洪陽沾沾自喜道:“明天我就在你們公司上班了!”

“在我們公司上班?”

“是不是很驚喜?”

“……”

李若曦扯了扯嘴角,驚喜?驚吓還差不多!

同時李若曦也感覺很不可思議,就洪陽這種無恥之徒,怎麽有資格來他們公司上班?什麽時候開始,李氏集團的應聘要求這麽亂來了?

于是她皺眉問道:“你應聘的是什麽職位?”

“保安!”

“保安?”李若曦吃了一驚,天啊,他的未婚夫居然是個保安?還是在她的公司!

“老婆,你可別看不起保安,剛剛那些招聘的人都和我說了,保安是保衛公司的主要成員,我保衛了公司不就等于保護了你嗎?你看看,這麽無私奉獻的老公到哪裏找去?”

洪陽一本正經的說道。

“呵,那我是不是還要謝謝你?”李若曦嗤笑。

“不用這麽客氣,都自家人謝什麽啊。”

“你怎麽不去死!”

李若曦憤憤的罵了一句,實在懶得和洪陽這種厚顏無恥之徒多說話,開車便準備駛出停車場。

洪陽撇了撇嘴,忽然不說話了。

他也是應聘成功後尋思着這個時間點李若曦差不多該下班了,便找到停車場等候,至于李若曦的态度還是沒什麽改觀,他倒是沒怎麽放在心上。

三月之約,這才第一天呢!

而開着車的李若曦見洪陽安靜下來,冷靜後的她卻是動了動眉頭,怎麽不說話了?

“是我說話太過分了麽?”李若曦心裏有點觸動。

然而,李若曦剛剛還想着畢竟是神醫之後對李家有恩,以後盡量不那麽針對洪陽呢,洪陽卻是開口說話了:“對了老婆,和你說個事情!”

李若曦動了動秀氣的眉頭,默不作聲沒理會。

“你的胸有問題。”洪陽瞄了一眼道。

一個急剎車。

李若曦瞪大了眼睛,惱羞成怒:“混蛋,你在說什麽?”

“我說你的胸有問題。”洪陽肆無忌憚的看着李若曦的胸口說道。

“……”

李若曦那精美的臉蛋頓時鐵青。

胸有問題?流氓!

他什麽意思?他這是在懷疑她的胸?懷疑裏面墊了什麽東西?這對李若曦而言,簡直就是一種侮辱。這是對她的極度不尊重!

她咬着牙、握着拳,完美的身軀微微顫抖着…

“洪陽,你給我下車!立刻!”李若曦卯足了勁吼道。

“為什麽?”洪陽沒動。

“洪陽,我現在可以無比肯定的告訴你,就你這種男人…”

李若曦話還沒說完,就看到洪陽朝着她的胸口伸手而來,不由吓了一大跳:“畜牲,你幹什麽?”

李若曦吓壞了,他想幹什麽?

“洪陽,我警告你…”

李若曦想要說點震懾的話來着,卻又是話沒說完就愣了。

因為洪陽沒有摸她,他的大手伸來,幾乎什麽都沒碰,只是帶走了她胸口別着的一枚胸牌…

“你的胸牌有問題。”洪陽皺眉望着那胸牌道。

“……”

李若曦一怔,胸牌有問題?

喀嚓!

洪陽雙指用力,那胸牌直接斷裂,藏在胸牌中的一顆紅光小燈也是展露在了兩人眼前,一閃一閃很有頻率節奏感。

跟蹤器!

李若曦美眸一凜,沒想到她的胸牌居然被人動過手腳!

洪陽更是滿臉陰沉:“真是混蛋,居然有人敢對我老婆的胸牌動手腳,要是被我找出來,非得揍扁他不可!”

瞧着洪陽那仿佛更生氣的模樣,李若曦有點錯愕,忽然之間,她有點猝不及防的小感動…

當然,這種感動很快又被洪陽同學給作沒了。

“如果是個美女我就不揍了。”

“……”

李若曦想吐血。

對于洪陽的無恥和沒底線,李若曦表示深深的鄙夷,不過同時,她心裏又有些感謝和吃驚,當真是沒有想過,洪陽居然還有這般能耐。

不得不說,這一眼看出胸牌詭異的本領,和洪陽此時的外表是完全不相符的…

“惡心!”

李若曦冷冷的看了洪陽一眼,旋即輕踩油門開車離開了停車場。

她沒再說話,板着臉開着車帶着洪陽回到了家中。

“家裏空氣都比外邊好!我先上樓洗個澡。”洪陽準備回房去。

“站住!”李若曦冷聲喝止。

“老婆有事?”洪陽疑惑。

李若曦面無表情的走到沙發旁坐下,接着擡頭看着洪陽說道:“不着急的話,我們再談談?”

第 4 章 門神馮埠

“你們是什麽人?這裏可是公共場所,為什麽是你們的球場?”

看見這幾名社會青年,不懷好意的朝他們走來後,蘇亞立即朝他們反喝。

而此時李翺和唐尋路等人,也都朝這幾名社會青年看了過去。

“小子,毛還沒長齊就敢在我面前嚣張啊!”

其中一名花臂光頭男,一腳便将沖他們厲喝的蘇亞踢翻在地。

“敢打我,我跟你們拼了!”

倒地後的蘇亞一聲怒罵,立即便要朝那名花臂光頭男撲去。

而這個時候李翺則趕忙将他攔了下來,并對他小聲說道:“蘇亞,他們對方人太多,跟他們打你會吃虧的”

“可是…”

“別可是了,看我的吧”

此時李翺立即滿臉賠笑的,沖那花臂光頭青年說道:“好,我們這就走”

李翺一邊說着,一邊拉着不願離開的蘇亞朝場外走去。

“哼,算你們識相!”

“哈哈!哥幾個,小雜毛們走了,我們就支開架子準備開始吧!”

這幾名社會青年一邊嘲笑着離開的李翺、蘇亞,一邊搬出了啤酒烤肉,看來這些人居然想在這足球場來個露天燒烤。

“李翺,你怎麽變得這麽慫啊,這裏明明是我們先來的,如今居然被這群社會青年強占,甚至還在這裏開始了燒烤,這裏可是足球場啊!”

蘇亞沖着身旁的李翺不解的問道。

“不是我慫,而是我們不能以卵擊石,不過我也不會看着你被欺負而不管!”

那李翺說着立即将手中的足球放下,瞬間一個轉身緊,接着一腳大力抽射,便将球射向了那個花臂光頭男子。

“哥幾個,這次的肉可是山羊肉,一點都不腥…”

“砰!”

那名花臂光頭青年話還未說完,當即便被那李翺的一腳穿雲箭踢翻在地。

“我靠!你特麽活膩味了!”

見到這自己同伴倒地後,另外幾名青年立即便朝李翺飛撲了過來。

“李翺快跑啊!”

“用不着!”

此時踢中花臂光頭男的足球,已經重新反彈到了李翺腳下。

接着李翺又是一腳飛射,那足球好似長了眼睛一般,直接擊中了其中一人的面門,那人踉跄倒地後,連帶他後方的幾名青年,也被順勢壓倒。

“我靠,厲害了,想不到足球還能這樣踢!”

一旁的蘇亞看後,趕忙沖李翺豎起了大拇指。

現在他才知道,為何李翺要先離開球場,原來他的目的就是為了和這些青年拉開距離,否則就無法用足球攻擊他們。

畢竟這些人的體格,和可要比李翺、蘇亞等人強裝太多了,若是肉搏的話,恐怕李翺、蘇亞早就被打的鼻青臉腫了。

“好小子,你下手到挺黑啊!”

此時那名被李翺踢翻在地的花臂光頭男子,滿臉怒容的朝李翺再次走了過來。

“哥幾個咱們一起上,我就不行收拾不了這兩個小雜毛!”

“我看你們誰敢動!”

就在這時,忽然又有一道聲音響了起來。

李翺扭頭一看,原來是先前已經逃跑的唐尋路等二班學生,再度返回到了這裏。

本來唐尋路是不敢和這些社會青年頂撞的,但是他先前見到李翺居然以一己之力,就踢翻了這幾名混混,暗恨自己太過懦弱,于是立即鼓氣勇氣,帶領自己的同學準備和李翺并肩作戰,保衛球場。

看到唐尋路回來後,李翺沖其笑着點了點頭,然後再度沖那名為首的花臂光頭男說道:“我剛才那一腳,是替我兄弟蘇亞報仇的,另外我在告訴你一件事,這裏是球場,是踢球的地方,不是你們這些社會毒瘤燒烤玩樂的地方!”

“你說誰是社會毒瘤?”

李翺話還未說完,便聽得對面衆人身後,再度想起了一陣冷喝之聲。

這道聲音想起後,那光頭青年等人立即下意識的退到了一旁。

李翺随即定睛一看,這才發現說話之人是一名長發男子。

一開始此人并未參與和李翺等人的沖突,而是一直靜靜的坐在一旁,要不是聽到了他如今的冷喝,恐怕李翺早就忘了還有這樣一個人的存在。

“馮…馮埠!”

此時那一旁的唐尋路,看到這長發青年的面貌後,立即吓得連退數步,連說話都變得結巴了起來。

“馮埠?這個名字聽着好熟悉啊!他是什麽人?”

見到唐尋路這種表情,李翺深知此人大有來頭。

“他是…他…”

“我再問你一遍,你剛說誰是社會毒瘤!”

此時那馮埠立即起身朝李翺走來,一米八九的身高在衆人之中可謂是頗為顯眼,直接對唐尋路等人造成了一股威壓。

“李翺,我們還是快走吧,馮埠的來歷我回去再跟你細說!”

那蘇亞和唐尋路此時立即便要拉着李翺離開球場,可是李翺卻巋然不動,竟然再度沖那馮埠反喝而道:“別誤會啊,我不是說你!”

“呼!”

聽聞李翺這服軟的話,蘇亞等人立即長處了一口氣,可是李翺接下來的一句話,卻差點将他們吓得癱倒在地。

“我是說你們所有人,都是社會毒瘤!”

“你小子活膩味了啊!”

聽聞李翺這種挑釁的話語,那衆人立即便要再次朝李翺飛撲而來,看其架勢定會将李翺打成殘廢的。

“住手!”

而衆人當中的領頭者馮埠,居然不怒反笑,一邊阻攔衆人,一邊繼續沖李翺說道。

“小子,若是我們打你一頓,定會被旁人說我們以大欺小,既然你如此熱愛你的球場,那我們就在這球場上比試一番!”

“好啊,你說怎麽比試!”

如今李翺最不怕的就是足球對抗,有了散步變強系統的他,早就想制霸綠茵場了。

“我看你剛才腳力不錯,精準度也算湊合,那就由你射門,我來守門,你若是能從我手下進一個球,我們就馬上離開!”

“李翺,不要和他比!”

蘇亞、唐尋路二人對李翺的勸阻還未說完,那李翺便立即開口應下了這場比賽。

“好啊,沒問題!”

“小子,不要答應的太早,你要是進不了球怎麽辦呢?”

“我要是進不了,我就把整個草坪都給吃了!”

“好小子,這可是你自找的,來吧!”

馮埠說着便冷笑着站到了球門前。

“唉!”

此時蘇亞、唐尋路二人全都唉聲嘆氣不已。

“我說你們兩個什麽情況,對我這麽沒信心?”

李翺一邊帶球朝球門前方走去,一邊沖着蘇亞二人問道。

“不是我們對你沒信心,而是這個馮埠他…唉,算了,你先踢了再說吧!”

蘇亞、唐尋路二人這時再度搖頭,雙雙站在了一旁。

“莫名其妙,我就不信有人能擋得住我的射門!”

“小子,我讓你三個球,只要你進一個,我就認輸,免得別人說我欺負你!”

“哼!”

聽聞馮埠那嚣張的話語後,李翺一聲冷喝,連退數步後直接助跑,拔腿便射。

嗖的一聲,那足球好似離弓之箭一般,朝着球門中央的馮埠呼嘯而去。

李翺打定了注意,要讓馮埠出一出洋相,可是就在李翺以為此球必進,準備擺poss之時,令他意想不到的一幕卻發生了。

原來那馮埠居然是牢牢的握住了,朝他迎面射去的足球。

“什麽!這怎麽可能!”

李翺此時滿臉的不敢相信,因為他深知自己如今的射門技能,已經加強了到了十點,早已超絕了普通球員的射門力度,否則剛才也不會将花臂光頭青年踢翻在地。

他本以為即便是馮埠能接住自己的球,也定會因為力度太大而脫手。

可是如今這馮埠居然是将球牢牢的抓在了手上,好似頗為輕松一般。

“哈哈,小子,這下你尴尬了吧!”

一旁的花臂光頭青年見後,頓時哈哈狂笑不已。、

“還有兩個球!”

馮埠此時倒并未得意,而是滿臉嚴肅的将球扔給了李翺。

“不可能啊,這家夥怎麽可能會接住我的大力抽射呢?”

看到足球重新滾落自己腳尖後,李翺眉頭一挑,瞬間再次啓動。

這次他不再射向球門中心,而是換了個角度,直接打向了球門左上角。

李翺球速本來就快,再加上角度如此刁鑽,萬無不進的道理。

可是另李翺不敢相信的一幕又發生了,這馮埠好似那鬼魅一般,李翺這邊球還未離腳,那馮埠便已經是預判到了李翺的球路,直接将球門左上角封的是風雨不透。

這次反倒是更加輕松的,将李翺的第二個球給擋了下來。

“小子,你吃草坪的諾言就快要兌現了啊!”

聽着場外花臂青年的叫嚣,又看着足球再次滾落自己腳下,李翺此時可謂是急的滿頭大汗。

本來對射門十拿九穩的他,如今不知為何,竟然開始慢慢的懷疑起了自己的射門技巧。

“這家夥到底是誰?如今竟然可以連續封堵我的兩次射門,對了!”

此時李翺忽然想到了一條妙計。

“對方身高臂長,我踢高球自然攻破不了他的大門了,倒不如來個貼地斬!”

“小子,你到底踢不踢,不敢射門就趕快兌現你的諾言,吃草坪!”花臂青年看到李翺吃癟的模樣後,可謂是頗為高興。

“少給我廢話!有膽量便在吃我一記高空球!”

第 8 章 美好的開始?

“陸小姐,這個是你的身份牌,還有你的房間因為比較特殊在先生的居住地,等你們所有的學生集合完畢,會有人帶你過去,你的行李已經送到那裏了。請先到後面的廂房集合。這邊走。”

送走了陸花暖,陸老爺也帶着一車隊返程了,其他人終于可以松一口氣了。可是想到還要3年與陸花暖相處,大家又打起精神,努力自己革命尚未成功,同志還需努力。

陸花暖走進後面的廂房,裏面已經有幾位小姐。大家靜靜地坐在位子上,沒有任何交流,還有一個已經昏昏欲睡。見陸花暖進來,那幾位小姐就用目光上下打量她,眼神都帶着諷刺。大紅大綠的衣服,實在太搶眼,還有好些都噗嗤的笑出聲。于是陸花暖遠離她們,在那個快睡着的人旁邊坐下。

陸花暖剛剛開始的時候,還能安靜的坐上幾分鐘,時間越長她越無法忍受,這安靜的氣氛。陸花暖猛一拍桌子站起來,結果桌子就塌了,不少木屑飛到了她旁邊那個睡覺人的身上。還沒等她開口說話,那個瞌睡的人被驚醒,慌慌張張站起來就往外跑,大喊:“地震啦,大家快跑……”

陸花暖一把拉那人,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說:“冷靜點,我剛剛只是無聊的拍了下桌子,然後桌子就塌了……”

那姑娘用手拍了拍胸前說:“還好還好不是地震,沒事,你又不是故意的。我叫玉寧,我知道你是陸花暖。做個朋友吧。”

“原來我這麽出名啊,好啊,以後咱們就是朋友了。”

陸花暖正與玉寧聊的開心時候,又從外面進來幾名女子。走在最中間的一位紅衣女子,從一進門就盯住陸花暖,眼神不善地說道:“呦,我當是誰這麽聒噪,原來是鼎鼎大名的陸小姐,久仰久仰。果然與傳聞中的一模一樣。”

那個紅衣女子的話,剛落旁邊的人頓時七嘴八舌,紛紛開始嚷嚷道:“雲小姐說的對,那陸花暖如此粗鄙,雲小姐不要跟她說話。”

“陸花暖在書院,我們都替她蒙羞。”

“應該讓陸花暖滾出學院!”

……

雲小姐聽着這麽多刺激陸花暖的話,面帶驕傲,滿意地擡手一揮:“好啦好啦,陸小姐也沒有你們說得那麽不堪,陸小姐你說是不是。”

陸花暖看了那雲小姐一眼,把腦袋向左一歪表情疑惑地問道:“玉寧,那人你認識嗎?”

“不認識。”

“那咱們就別管她了,你快接着講你家那邊的美食。”

雲小姐一看陸花暖二人無視她的存在,氣急敗壞地用手指着陸花暖:“陸暖花你很好,咱們走着瞧,以後有你好看。我們走”

旁邊的人一看雲小姐生氣了,忙朝着陸花暖喊道:“真是井底之蛙,雲小姐,雲皎月,雲知縣家大小姐,水峪鎮第一大美女,你完蛋了。”說完連忙向雲皎月追去。

陸花暖聳了聳肩,無奈的對玉寧說:“唉,太出名了,就是招人嫉妒。我就是太美了。”玉寧噗嗤一聲笑出來,“花暖,你太有趣了。”

陸花暖說:“那是,我是誰啊。啊,馬上美好的生活就好開始了。好激動……”

第 8 章 态度

羽生是這個間諜清除計劃之中相當重要的一環,因此他被迫成為了木葉雲隐結盟事件的“親歷者”。

明面上,羽生知道的僅僅是有關結盟事件之後火影的下落而已,現在他所知的情報被大幅度的誇大了,因此他作為一個情報源的價值也就變得無可估量了起來。

不過,從他到木葉的時間開始,到現在滿打滿算也絕不會超過十二個小時,然而聽志村團藏的語氣,似乎這個消息已經在整個村子擴散開來了。

大部分木葉人都知道了有人帶回了那等重要的情報,因此全部的間諜也就知道了有羽生這麽一個重要的情報源存在。

可以作為佐證的是,有一支忍者小隊在今天上午的時候以異常急切粗暴的方式闖入了村子,并直接沖向了火影大樓,在此之後,木葉的高層進行了一次長時間的緊急會議。

但不管怎麽說,消息傳播的速度還是快的有些異常了……毫無疑問,有人在推波助瀾。

而這個推波助瀾的人,不出所料的話就是這個站在羽生面前的志村團藏了。

“比起從木葉高層手裏奪取這樣的情報,從我身上入手則要簡單的多,而且……對間諜們來說,我才是最為重要、最為可信的一手情報,是這樣嗎?”

“你能明白的話,再好不過了。”團藏說道。

他的計劃當然稱不上拍案叫絕,大卻有着極高的可執行性。唯一的問題在于,在面對襲來的間諜的時候,羽生沒有任何的自保能力。

可利用羽生來清除其他村子的間諜,這個舉動完全符合木葉的利益。不要說他這種對木葉來說只是一個外來者的人,哪怕是最正統的木葉人,該被犧牲的時候也是會被犧牲掉的。以保護村子的利益為最高優先級,這是上(屏蔽)位者的決策原作之一。

比較聰明的間諜當然會意識到木葉的意圖,然而他們還是會出手的,本身志村團藏的計劃就近乎陽謀。

魚餌太誘人了,不愁魚兒不咬鈎。

羽生撇了撇嘴,他有的選嗎?明白或者不明白、理解或者不理解、同意或者不同意,對這個計劃的影響根本無關痛癢。

志村團藏來這裏,僅僅是把這個消息告知羽生而已。

“我同意村子的安排,不過在計劃執行之前,我有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小要求……”趕在團藏離開這裏之前,羽生開口說道。

對方駐足,然後做出了聆聽的姿态……現在的志村團藏,似乎還沒有後來那麽極端,否則的話他根本不會來到羽生這裏說明什麽。

同時,他暫時也沒有與代理火影分庭抗禮的想法,當然,他也沒有那樣的能力。

因此他采取的行動,就算在第一時間沒有征得代理火影猿飛日斬的同意,但在計劃真正開始之前,還是要向代理火影做出說明的。

而當猿飛日斬知道了這件事之後,因其可能的犧牲性,盡管本心并不太認同這樣的計策……畢竟從自身性格來說,他不想把無辜的人卷入到亂戰之中,然而從村子利益的角度出發、站在火影的立場上,他也無從反對團藏的計劃。

“事到如今,也只能加派行動人手,盡量保證羽生的安全了。”面對着從醫院回來的團藏,猿飛日斬最多也只能做出這樣的安排而已了。作為把二代目的消息帶回村子、并且妥善遵照約定處理好火影後事的當事人,身為二代目弟子的猿飛,不能讓羽生這樣的有功之人太過簡單的死掉。

“怎麽了,還有什麽問題嗎?”看到團藏難得的露出一副張口欲言卻又生生止住的樣子,猿飛又開口問道。

“在得知自己即将深陷險地之後,你知道那個羽生是怎麽說的嗎?”

怎麽說的,值得在意嗎?猿飛表示疑惑。恐懼,求饒、祈求幫助?無外乎這些而已吧?

“他對我說的是……‘能給我一把刀麽,苦無也行’。”團藏一字不差的複述着羽生說過的原話。

這絕不是什麽大不了的要求,然而卻展示出了陷于危境中的一個人的根本态度。是的,到了最後在意識到事情不可避免之後,羽生即沒有自怨自艾,也沒有故作可憐,他做出了最應該也最正确的選擇:

掙命。

誰都不值得絕對的信任,第三者無法百分之百的保護自己,因此,把刀子握在自己手裏會是最後一份保險。

“年紀雖然有些大了,可……真是一個忍者的好苗子啊。”稍稍沉默之後,猿飛日斬這麽說道。

“嗯,是啊。”難得的,團藏認同了猿飛的觀點。

言罷,本就相互不待見的兩人,似乎突然意識到了彼此附和對方的想法是一件難以想象的事情,于是場面登時就尴尬了起來。

兩人不約而同的将視線轉向了窗外。

火影辦公樓的外面,整個木葉忍村之內,夜色在不知不覺之中開始降臨了。

另一邊,木葉醫院三樓的那間病房裏,羽生也在靜待着一切的發生……如果他所代表的情報足夠重要和值得重視的話,那麽敵人的行為也會越發的急迫。

因此假若有人會準備對他動手的話,那麽事情只會在今天入夜之後發生。相對來說,如果今天無事發生的話,那麽之後也不會發生什麽。

魚餌雖然誘人,但卻只有一塊,它引來四方雲動,因此準備行動的人只會擔心己方的行動遲了,而不擔心會早了。

這種安靜的等待危險降臨的感覺,真的讓人難以忍受,哪怕羽生自認是個很有耐心的人,可此時未免等的也有些心焦了。

他并不厭惡危險,只是厭惡自己在面對危險時候的無力感……這兩天以來,他所經歷的事情、即将經歷的事情,未免太過豐富了點。

随着夜色漸漸地沉下去,羽生的精神也越發的緊繃了起來。

就在此時,萬籁俱寂的黑夜之中,清脆的金屬撞擊聲驟然響起。

…………

第 5 章 楚何

楚何

雲層之上,一艘銀色飛舟破風疾駛。

陳青陽呆坐其中,心中一陣後怕,在兩儀閣就不該圖一時嘴快以至惹怒了冷秋煙。細雪劍若不是被周子沐攔住,自己眉心隐藏的那道劍氣就要激發出來。

他不能不怕。

因為留下那道劍氣的人很厲害,是除聖皇陛下外,在宗師堆裏面長大的陳青陽見過的最厲害的人。

他也感覺到了,兩位山主周子沐和冷秋煙肯定對此有所察覺。

比如周子沐,雖然這一路上什麽問題都沒問,但有些時候沉默更能說明問題。更別提冷秋煙了,她本身就是個用劍的高手。

陳青陽覺得有些棘手,周子沐若是真想追問,可不好糊弄。

周子沐壓根沒想過問這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這很正常。趁着飛舟上的閑暇時光,周子沐想來自陳青陽入道門以來很少與他交談過,從來都是你追我趕公事公辦,如今踏上去承天的路途,周子沐突然就想多聊兩句。

“十年沒回過家,現在還有一天時間就要到了,現在心情如何?”

陳青陽有些錯愕,還想着怎麽回答周子沐的追問,沒想到他問的是自己回家的心情。

“當然很開心,你知道這些年在道門我是怎麽熬過來的嗎?武安侯府有十幾個來自不同地區的廚子,我小的時候,家裏的餐桌上半年都不帶重樣的,後來去了承天皇宮那就更不用說了。在道門就慘喽,只能靠谯明山上的珍奇勉強度日。但怎麽說呢,我吧,心情還挺複雜的。以前覺得我這樣沒心沒肺的人,不會有什麽近鄉情怯的感情,無論是去承天還是去道門都覺得沒什麽。但現在看來,還是以前沒有出去過或是在外面待得不夠久,沒吃夠背井離鄉的苦頭。尤其像我這樣,雖然年歲不大,但總有一種少小離家老大回的悲涼意味。關鍵還不是錦衣還鄉,令人很是憂傷。”

“你什麽時候吃過苦頭?萬仞峰的劍意風暴都奈何不了你,再說,這世間又有誰敢欺負武安侯的世子?近鄉情怯?你我都還算好的,出身名門,十年二十年對于修道之人也就是轉瞬即逝,看不出什麽變化。那些出身凡俗的弟子就比較可憐了,若是十年二十年再見,家人可能早已紅顏逝去,青春不再了。大道無情,奈何人有情啊。”

“你聽說過我爹?”

“武安侯的盛名誰人不知?”

“道門很多呆子都不知道啊,知道了也只道是投機侯。不過他們說的也不錯,我爹就那回事。”

“堂堂承天一品大員、身兼安西大都護的武安侯,你給我投個機看看?”

“不能投、不能投,我現在已經是道門的靈山山主了,再投機弄個承天侯爵,洛陽官場根本容不下我們西涼陳家的。”

“你明白這個道理還硬要出來?”

“怕什麽?大不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再說了,想他呀,這麽多年也沒來道門看我一次。”

“道門路途遙遠,西涼事務又繁雜,你爹他可能也有難言之隐吧。”

“沒有怪他的意思,我是誰啊,他不來看我,我就去看他喽。”

周子沐心裏稍微有些酸,修士想來信奉太上無情,覺得要想真正得天道就必須做到無情,但除了像陳青陽這樣的絕世天才,哪一個修士生下來不是凡人之軀,修士也有兩難,或是高處不勝寒或是沉溺于茫茫人海。

飛舟速度極快,尤其是周子沐與陳青陽坐下的這艘專門用于趕路的秘銀飛舟。雖只有四紋,但在晴空條件下,日行萬裏輕而易舉。否則的話,道門也不會允許陳青陽先行回家探望,再去承天洛陽複命。

“有沒有跟家裏提前傳訊?”

“沒有,我是一個很低調的人。”

“哦?”

“你不信?受人愛戴世子殿下學成歸來,那必然是全城張燈結彩,人人奔走相告、喜不自已。那場面,萬人空巷都不足以形容。最要命的是,又不知道有多少姑娘要投懷送抱了。唉,人長得帥,也有煩惱。”

陳青陽打量了一下文質彬彬的周子沐。

“當然,周師兄可能沒有體會過這種煩惱。”

沒有理會陳青陽的貧嘴,周子沐再次沉默起來。

妖魔跡象突然出現在與北狄國接壤的承天邊境,奉常司邀請道門一同調查。事情很說得通,但不知怎麽,周子沐就是感覺怪怪的。

這些年,承天奉常司在聖皇陛下的指示下多次開展圍剿行動,有時也會請道門出手幫助對付一些棘手的敵人。

各地隐藏的妖魔餘孽、邪魔外道,都被打壓的擡不起頭。按理來說,在如日中天的承天王朝面前,妖魔不應該有那個膽量再去作亂,尤其是犯下殘暴屠村這種人神共憤的大慘案。

但是事涉妖魔,就算是道門,也必須認真謹慎對待。

周子沐與陳青陽兩位山主級別也只是提前出發的道門代表,後面還會有視情況而定的弟子增援。若是所謂的妖魔複出跡象只是一個謠言,那麽道門又何必興師動衆。

所有的組織都是這樣,有人負責表象工作先行一步,有人則專門幹活。倒不是說前者就要輕松,但肯定要比後者吃香,因為那些身居高位的掌權者往往看不到真正有功勞的人。

這次道門出山人選按照以往的慣例,應該是各大山主真人為自己座下弟子争論一番,最有可能的就是掌門首徒上官方佑和一名山主真人。被陳青陽那麽一鬧,道門也稍有改變了。

陳青陽覺得有些慶幸,看來周子沐并不對自己身上隐藏的劍氣感興趣,或許他以為是父親或聖皇陛下命手下高手施為的。但不管怎樣,只要不暴露楚何就行了,那個在萬仞峰最高處經受劍意風暴幾百年的大紅袍和尚。

那是陳青陽被關進萬仞峰的第三回還是第四回,極強的精神意念使得他快速免疫了劍意風暴對靈魂的傷害。

他覺得無聊,便開始往上走,想看看峰頂到底存在什麽東西,因為愈往上,劍意便愈加狂暴,萬仞峰頂點似乎就是劍意風暴的源頭。

第一次嘗試,沒有走到頂,第二次,依然失敗……

直到第六次嘗試,他才爬到了可以看見萬仞峰頂的高度,那裏沒有想象中的兇劍,只有一個長相絕美近妖的大紅袍和尚。

無邊的劍意,都是從他體內散發出來的。

這颠覆了陳青陽的認知,根據萬仞峰的歷史,那種程度的劍意,源源不斷散發已有數百年了,這絕不是人可以做到的。

大紅袍和尚更為驚訝,感知到陳青陽的生命跡象,他睜開閉上數百年的雙眼,審視着這個數百年來的第一個客人。

人族?妖魔?泯滅的生機!不明的天谕!極高的天賦根骨!極差的體質!

有趣。

陳青陽呆了,他終于發現了世間在長相上最接近他的人,于是他開口說了一句話,很多年後,那句話還是讓人啼笑皆非。

“和尚,本天下第一帥封你為天下第二帥,以後你跟我混,如何。”

楚何差點沒崩住,一劍殺了陳青陽,但掃視幾眼後楚何覺得有些意思,視線仿佛穿透了陳青陽的身體,直擊靈魂,最後直盯着那道靜止不動的陰陽輪盤,楚何笑了。

陳青陽被盯着他看了一會又詭異笑着的光頭和尚吓得魂不附體,他抱着膀子,聲音發抖說道。

“你想幹什麽,我告訴你,我可有了心上人了,你沒有機會了,不要再對我抱有非分之想。”

楚何沒有回話,他敢肯定,他若回話,這個小朋友一定會接着一個話題沒完沒了。沒有理會陳青陽的扯皮,而是從虛空中掏出了一壇酒,用差點讓陳青陽耳朵酥麻的聲音說道,“拿兩個碗出來,陪我喝酒。”

“哦。”陳青陽沒有作怪,乖巧應答。

當時還只有十四五歲的陳青陽一壇酒沒見底就醉了,他走過去,拍了拍和尚的光頭,“你說我要是剃光頭會不會不好看。”

沒有在意陳青陽的輕浮,楚何把碗中的酒一口幹了,平靜地說,“我可以把你的天谕抽出來,但你可能會修為盡失淪為普通人。”

陳青陽搖了搖頭,安靜多年的陰陽道統此刻若隐若現,仿佛也在搖頭。

“唉,兩人都不願意,那我不管了。”楚何不管陳青陽已經醉了,又倒了一碗酒推到陳青陽面前,“喝。”

陳青陽懵掉了,從來都是唐寶山或是道門的弟子勸他不要再喝了,還是第一回有人勸他喝酒,但現在他真的喝不下去了,這酒太純,不似瓊漿玉液那般甜絲絲的,令人回味無窮。

“快喝,不然就是不給我面子,我殺了你。”說完,楚何又是悠然幹了一碗酒。陳青陽委屈巴巴地捏着鼻子灌了下去,頓時身體裏有一股洪荒猛獸似的真氣在筋脈裏奔騰不息,燒灼肆虐,這個時候痛苦不堪的陳青陽又聽到楚何平靜而無情的聲音。

“再喝”。

陳青陽直接一巴掌拍在自己腦門上想暈過去不問世事,結果就在陳青陽的手掌将要接觸到自己的腦門時,陳青陽動不了了。

“真不讓人省心。”楚何雙手一指,碗中的酒彙成一股溪流自動往陳青陽的嘴中流去,閉不上嘴巴的陳青陽欲哭無淚。但令陳青陽沒想到的是,這一口酒比水還淡,下肚之後就化作一股暖流,重新流經全身經脈,那些被肆虐破壞的經脈有如枯木逢新春,久旱逢甘霖,紛紛再生重組,其韌性、強度再上一層樓。

陳青陽內視一圈,發現兩杯酒的事情,自己努力了十幾年的成果又翻一倍,連忙跑到楚何旁邊,抱起酒壇豪氣沖天道,“我幹了,你随意。”

……

沒有去參加兩儀閣的議會,因為不管結果如何,陳青陽都要出去。

在道門,他想做的事,陸吾真人再世都攔不住。

所以在道門大佬進行議會時,陳青陽帶上從谯名山偷盜的美酒去萬仞峰上找楚何告別去了。

與陳青陽就着各種靈丹妙藥下酒不一樣,楚何只喝酒。

幾百年來,萬仞峰頂,陪伴這個大紅袍和尚的,只有那無邊無盡的劍意與酒。

經年辟谷,乃陸地神仙也。

所以,雖然陳青陽也不是很清楚楚何的修為,但他可以肯定,楚何的修為超過了一般意義上的陸地神仙。因為普通的陸地神仙,壽命只有六百年,可單是萬仞峰劍意爆發的時間都差不多六百年了。難不成這個大和尚生而地仙?

眉心的劍氣也是在與楚何告別時,楚何只是伸出兩根手指往陳青陽眉心一點,就封了一道劍氣,然後擺了擺手繼續喝酒。

“去吧,有了這道劍氣,三年內你還能回來陪我喝酒。”

陳青陽當時只覺眼睛一閃,一切便恢複如常,沒有任何異常。

就連往日裏一遇到外來真氣就大動幹戈的陰陽道統,也沒有任何動靜。

這是二十年來,第二次有外來真氣能夠躲過陰陽道統的察覺,第一次是陳青陽觊觎已久的楚何那神奇的酒化真氣。

所以陳青陽基本上可以肯定,楚何最起碼是陸地神仙的修為。不過他也沒感到很奇怪,畢竟像道門這樣的修真界巨鱷,若沒有陸地神仙坐鎮才算奇怪。

第 8 章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都沒時間碼字quq

大家喜歡此文就收藏了罷!

順便收藏下我的專欄quq愛你們喲

陽光松軟,暖和得讓人想睡着。

淡淡的墨香氤氲,我枕着書,閉着眼睛,面向窗子,頭枕着案幾上的書小眯了一會兒。

書房的門沒阖上,外頭傳來了悠懶的腳步聲。少年探進半個身子,撇了下嘴,把手裏攥着的抄寫放在了桌上。

“小夫子?”他輕聲喚我。

我一時沒起來,也懶得應付他,索性裝睡。

在我以為他已經走了的時候,他又喚了一聲:“謝禾?”

心裏一嘆,想着此人不識禮數。

又是靜默許久,陽光溫暖我的眼睛,卻是真的有些困意了。

少年舉步擋住了籠罩着我的旭陽,低下頭來,溫溫濕濕的氣息接觸到我的面上,手摸揉上我的頭發,我猜不出他想要戲弄我還是其他,正這樣胡思亂想着,嘴唇上卻是一軟,便被他攫住,我腦內一片空白,唯有“驚”此一字。

可我此刻正在裝睡,若是在立即醒過來,則更是難堪,我也只能忍下心中訝異與沉悶。而他久久不離開,遲鈍了好一會兒,氣息一直在我面上噴湧,我仿佛能聽到異常響亮心跳節奏,卻不知是誰的。心慌亂如麻,而我卻拿不準法子,究竟該如何應對。

大概是陽光的餘熱徹底被吞噬,他擋住的溫暖也是一絲不留,我臉上越是燙,我心裏越是涼。

大概是怎麽也裝不下去了,他放開了捧住我腦袋的手,揉着我的頭發,一連深深喘息了幾口,道:“小夫子,你醒了。”

我睜開酸澀的眼睛,挪開他的手,望向他,用袖子擦了一下嘴唇,滿心的尴尬。

他眸光一黯,又是輕笑。

“莫要戲弄我。”

此間晦暗無光,恰如須臾我心之所想。

而他站在窗前,脖頸上自小佩戴着的金鹿韭籠在陰影中,失色黯然,一臉的輕蔑的戲笑:“你這般說,我就會按照你說的做嗎?”

腦後的傷口已經結痂,後頸處癢癢的暖暖的,再次醒了過來。卻發現我頭枕在晏千山腿上,被他護在懷裏。我身上一陣酥麻,起念想掙脫,卻又作罷。

我倆在一間破廟裏,火堆燃燒得正旺,再無他人。

“謝禾你亂動什麽!”晏千山手中把玩着鹦鹉綠的穗子,語氣有些兇,卻是不經意地滲出柔波來,可将将一聽,不去揣測,一般聽來即便是火光溫着,他的聲線卻是透着冰。

我咽了口口水,心裏糾正,是“夫子”。

無奈道:“你曉得阿紫怎麽了嗎?”

“溫衍去尋了,如今應該是在一塊兒罷。”晏千山眉眼低垂,不過是一句敷衍。

但我在聽到那個名字的時候,心裏還是躲不過一空的寂寥。所以說夭童媛女,少年不知愁,起而悔,繼而失落,得不到苦,得之亦苦。本就不屬于自己的恰巧到了手中,下了決心歸還原處,卻又舍不得放手。

“哦,那就好。”默了許久,我看向他,“你怎麽知道我們出事了?”

“溫衍差人回來說的。”他聲音冷上了幾分。又是溫衍啊,我仰頭想看到他的神色,而他的面孔也是難測。而他卻是起了性子不願多言此事,卻道:

“這是夫子給我的?”他滿目歡喜忻悅,“你在意我?”

“只不過是随手編的,見者有份罷了。”晏千山趁我淺眠之時竟是摸到了我這放在衣衫裏頭的穗子,顯然是起了天大的誤會。

我清了清喉嚨,打斷他這油膩的眼光,問:“晏老爺晏夫人很擔心罷。”

“娘都急哭了。”晏千山撇嘴。

“若是阿紫沒事就好了。”我眯着眼睛說。

“爹和娘也擔心你。”沒料到他急急地補上了這麽一句。我未聽清他的語氣,想着是否還同從前那般不屑。他看我不慣,很大的原由都是嫉妒晏老爺晏夫人對我的疼愛。

我聽不明白。

“嗯,他們都待我如子。但是你才是他們的心頭肉。”

晏千山唇角的笑意一僵,轉而道:“我也擔心你。”

我卻是渾身一冷,斟酌着說:“小山能替我着想,夫子很開心。”

他面色微僵,揉了揉我的頭發,我雞皮疙瘩起了一身。但不知怎地,或許是這火光太暖,久而久之我與他提着的心也就都舒緩了下來。

待到天明,我便打算與他回城裏頭。可晏千山卻一把将我背到背上。

“小山我腳能走。”

他偏不理。

“讓我自己走啊。”

“謝禾你腦子摔壞了。”

“啊?對啊。”被棒子打傷了後腦。

“謝禾你腦子壞了罷。”他忿忿地又說了一遍。

我被他說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亦是不敢環住他的脖子,兩手肘撐着他的背:“到了城門口就放我下來。”

他不做聲。

“晏千山你聽到沒?”

“要你管啊。”他說着直起了身子,我險些掉下去,下意識地卻是圈住了他的脖子。

卻是我一下子噤了聲。

他胡鬧般地用下巴卡住了我的手臂,讓我不能收回兩只手。

我默嘆。

“今日一早溫家就向晏府裏頭提親。”小山語欲遲。

而我心頭一緊。

“爹爹與娘親不知他提的是何人。”晏千山笑得背一震一震的,“我便說是阿姊。”

我鼻子一酸,耳朵靠在他背脊上說:“你做得對,你阿姊啊,從小便歡喜阿衍了呢。”

“那你也是嗎?”他冷不防問。

心頭一滞。

“我怎麽會呢。”話說着眼裏就兀的暖烘烘的,什麽都看不清楚。

許久,他突然說了一句:

“若是謝禾你不騙我便好了。”

口頭說說多輕松,我也只會扯謊騙人,看來終究還是瞞不過小山。

不過呢,只要騙過其他人便好了。

回到晏府中,晏紫與溫衍竟然都在。

而晏夫人一臉轉危為安與喜上眉梢的神色不知為何卻讓我有些倍感刺目,晏紫挽着溫衍的手,而溫衍嘴角的笑意淡似于無。

“爹、娘我們回來了。”

晏千山打斷了室內否極泰來的極好氣氛。

“啊,回來了就好。”晏老爺眉間終于舒坦,晏夫人卻是隐着幾分憂色。

“是晏府喜事将近了麽?”見此,我便笑着問道,以撫平她心頭不安。

“啊是啊,養大的阿紫要嫁人咯。”晏老爺欣慰,這句話怎的聽着和“養大的豬仔要被宰咯”一般別扭。

“恭喜阿紫和……”我轉過身望着他倆笑,“溫公子了。”

晏紫彎着眉,竄過來握住我的手,悄悄對我說:“那日我在月老祠許的願可成真了。”

“看你笑得像朵菊花。”我偷偷地在她耳邊道。

“阿禾你幹嘛這樣埋汰人家哼。”無論怎樣,晏紫始終笑如燦陽,明媚春光。“也多虧了阿衍,把我從歹人手裏頭救出。”

“英雄救美,一夜未歸麽。”晏千山冒出一句。

“啊?對啊。”晏紫被誇贊得雲裏霧裏飄飄欲仙地應下,“你阿姊是美。”

平日裏的我見着阿紫這番模樣,應是忍不住笑出來的,可今日我卻是強顏。聽聞到“一夜未歸”,我省得應是不會有什麽事兒發生,可卻依不得旁人的碎嘴,更何況本這男女門戶相當,郎才女貌呢?更何況溫衍可是向“晏府”提親了呢?

目光不小心流連到那旁人的身上,我抿着唇笑得有些尴尬。

溫衍的目光溫涼且灼熱,卻不顯露分毫,不讓彼此都難堪,騎虎難下。

晏千山卻是開口,打撒了我與溫衍的僵持:“爹、娘,小夫子受了傷,小山送她回房休息。”

“啊,哦好。”晏夫人一恍,便有些關心我的傷勢。

晏紫也急急說:“快去把姚大夫請來。”

溫衍看着我的眸子裏藏着擔憂,我慌忙低頭,說:“并不礙事,不過皮外傷,我略通醫術,自己便可以了,休息一會就好。”

“那怎麽行呢?莫要不拿小傷當事兒。”晏老爺便立即派人去請了大夫。

“阿禾知道了”,我心裏一暖,笑着道:“那我先回房了。”

“小山你扶着點阿禾。”晏老爺後又囑咐了句,晏千山聞言頭一回,略有所思,手搭上了我的肩膀。

不知晏老爺是怎麽想的,亦或者是小山會錯了意思得,過于暧昧與親近了,而他也分明只是叫小山篤行尊師之道罷了。

頭比方才更疼,而腦中總是閃現晏夫人躲閃的神色。或許她知曉了什麽,卻萬分抵不過自己女兒的心意罷了。

死豬不怕開水燙,我才是那頭被宰的豚,怎樣都無所謂了。

一路上晏千山默不作聲,恍恍惚惚之間他已經将我攙扶到拐角,我正要停下:“送到到這裏便好。”

還未擡頭,可他卻二話不說将我抱了起來。

我慌張着怕被旁人看見說了閑言閑語,而晏千山卻似看透了我的心思一般,反倒是愈發過分,前額貼着我的,戲谑着說:“一夜未歸便順理成章地成親了,那我背了小夫子一路,如今又抱了你,豈不是……”

“別說了。”我驀地心中不平,覺着他還在嬉笑打鬧,語氣便重了點,斥斷了他未說完的話。

他面色陰郁,卻是斜抿着唇笑着繼續道:“豈不是要與你成親?”

“休要胡說。”我斥責。

“我沒胡說。”

“把荀子的《禮論》,抄三遍,明晨給我。”

“謝禾你分明是怕,卻硬要用這種法子搪塞過去。我心裏想的是什麽,嘴裏說的是什麽,你分明真真切切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卻為什麽還要給我裝糊塗?”

“五遍。”我心跳漏了一拍,卻是硬撐着面不改色。

“我歡喜你,你為什麽要故作不知呢?”

“十遍。”

晏千山默而不言,笑意漸涼,頭稍稍一低便吻住了我。

我愈是往後躲,愈是掙脫不開,雙手都被他捏住,眼裏險些迸出了淚來。

“小山。”我支吾着喚他。

他晃神一擡頭,我便跳下他的臂彎,抹了眼淚進了屋子,将門狠狠關上。

一室昏沉,心緒全數封存,陽光都好似密不透風,無法照進我心底餘蔭下的泥潭。

躺在床上,呼息聲漸緩。

不知過了多久,起了身搽洗了一通後腦,正要纏上紗布時卻是怎麽也綁不好。

身後卻是來了一雙手将紗布細心地纏好,我嘆了一口氣:“小山。”

那雙手卻是輕顫,我忽的心裏湧上了什麽,卻是僵直住不敢回頭看。他指尖微涼,觸碰在我額上,讓我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卻是不敢戳破,不敢開口說話。

而他也沒說話。

我忍住不問他怎麽進來的?有誰看見了嗎?若是被知道了又該如何?我自裝着身後人不是他。

閉上眼睛,躺好在床上。他替我放下了簾子。

我心頭很癢。

但卻始終膽怯如蟻。

寄人籬下,怎敢搶人所好呢?

深深地愧疚與自責。

在他阖上門之前,我睜開眼,側身。

若是壓抑着自己許久的言語忍着不說,我也便這麽一直茍活。

桌上放着我愛吃的麻薯,卻是早已冷了,走了形了,分明就是那時他想着我同晏紫不一,不吃糖葫蘆才去買的。

于是,終于從腹中缱绻出了一句連自己都難以聽見的話:

“阿衍,多謝。”

他的輪廓分明近在眼前,清晰如風,但又好像蒼蒼莽莽地起了霧。我似乎瞅見他點了點頭,但又好像什麽也沒瞧見。

再回過神來時,這一陋室也只餘我。

第 10 章 蕭府風格

顧清風的小臉立刻垮了下來,求救似得看向顧绮羅,這小家夥倒是精明,知道能反駁顧清雲的只有這大姐姐,卻聽顧绮羅笑道:“也好,只是弟弟莫要太嚴厲了,清風還小呢。”

顧清雲笑道:“我曉得。”一邊說着,看向顧绮羅的目光中便帶着一點同情和擔憂,但他張了張嘴,卻終究沒說什麽,便帶着顧清風離去了。

雖然繼母不怎麽樣,但這個弟弟好像還不錯?顧绮羅明白顧清雲那一抹擔憂目光是怎麽回事,在心裏默默想着,忽一眼看見顧錦繡,不由暗自納悶道:一個娘肚子裏怎麽能跑出這樣不同的兄妹呢?難道大弟像父親?三妹妹像母親?所以才會這樣截然不同?

當下一行人來到顧绮羅房間,杏花連忙捧上香茶點心。顧绮羅見春雨不在,便問了一句,只聽杏花笑道:“前面人手不夠,太太讓人來問春雨能不能過去幫忙?奴婢想着姑娘這裏也沒什麽事,就做主讓她去了。”

顧绮羅點點頭,對幾個妹妹笑道:“招呼不周,妹妹們湊合吧,先前太太給的茶葉喝完了,我還沒命人去讨新的,這茶葉是我從杭州帶來的雨前龍井,當日給了老爺太太一些,我自己還留了一點兒,你們喝喝看怎麽樣?”

“杭州便是龍井的産地,還是雨前龍井,那自然是好的。”顧蘭绡微微一笑,啜了一口茶,品了品滋味後點頭道:“果然是好茶。”

顧錦繡卻無心和她們閑談,喝了一口茶,幹巴巴誇獎了兩句後便忍不住對顧绮羅擠眉弄眼,嘿嘿笑道:“姐姐可知道?聽說那蕭二郎已經從邊關回到京城,今日爹爹壽辰,他說不定會上門來哦。”

“哎呀,這是真的嗎?”顧素纨驚叫一聲,旋即又喃喃道:“聽說他身高兩丈,和廟裏的金剛差不多,不知咱們家的門夠不夠高啊?”

顧錦繡看了顧绮羅一眼,見她沉着臉,心中越發得意,卻假裝嗔怪道:“四妹妹你傻啊,門不夠高,他總會彎腰的嘛,怎麽也能進來的。”

“也對哦。”顧素纨吐吐舌頭:“我真是好笨,竟然連這點都想不通。”

顧蘭绡看了顧绮羅一眼,連忙笑道:“這都是沒有準兒的事,蕭二公子回來了?我怎麽沒聽說過?就算回來了,他一路風波,也未必會來祝壽。”

“什麽啊,前幾天我就聽到信兒了,他們家人還出來說他有多好多好,結果呢,從回京城後就躲在家中不肯見人,唉!大姐姐真可憐,要嫁給這樣的……”

“好了,今兒是爹爹壽辰,談論別人做什麽?”顧蘭绡實在是氣不平,平時她因為是庶女,所以總讓着顧錦繡,但眼看如今這妹妹不但要撕開姐姐的傷口,還要在上面撒一把鹽,她真是看不下去了。

顧錦繡撇撇嘴,卻是沒再說下去。她對顧绮羅一直看不順眼:一個從鄉下來的沒娘野丫頭,不過是因為她娘運氣好,在老爺未發跡前嫁給他做了原配,還真把自個兒當成千金嫡女了,竟然不把自己放在眼中,最可恨的是,祖母和父親還都那麽疼愛欣賞她,這簡直讓一直以來都被衆星捧月的顧錦繡無法忍受。

實在是不想和這鄉下丫頭說話,但為了之後的好戲,顧錦繡強自忍着,一面喝茶一面和顧蘭绡等人耐着性子閑扯,一想到那殺人狂魔今天有可能出現在壽宴上,而這素日嘴臉可惡的大姐姐說不定會被吓昏過去,她就興奮非常,因此她不想錯過一丁點兒顧绮羅的驚惶不安表情。

轉眼間就是将近兩個時辰過去,顧錦繡忍不住打了個呵欠,她是為了看顧绮羅的惶惶不安強自鎮定委屈難過才留在這裏的,卻不料這麽長時間,那女人仍是沒事兒人一樣的自在說着話,這讓顧錦繡心裏更加不爽,只能不住在心裏安慰自己:裝,讓她裝,哼哼!很快她就裝不下去了。

“三妹妹四妹妹,不如咱們去老太太那裏吧,估計各府的女眷們也就要到了。”

正在心裏暗暗咬牙,就見顧蘭绡站起身,顧錦繡也早不願意在這裏呆着了,聞言連忙起身道:“好,那咱們這就過去吧。”

說完當先出門,卻見春雨從院門口跑進來,小臉紅紅的,大冬日裏,額頭上竟出了細汗,也不知是有什麽事急着禀報。

顧錦繡眼睛一亮,連忙道:“你不在前面幫忙,跑回來做什麽?可是有什麽重要客人來了?”

春雨正撐着膝蓋大口喘息着,聽見這話便連忙點頭,然後看着顧錦繡身旁的顧绮羅道:“來了……來了許多客人,如今前面後面都忙的不可開交,許多公侯家的女眷和姑娘們都到了。”

“什麽?公侯家的女眷?”顧錦繡上前一步,指着春雨道:“你這丫頭胡說什麽?老爺不過是個五品官,平常和這些公侯府第又沒什麽走動,人家怎麽會過來?”

話音未落,就見呂夫人身旁的心腹丫頭玲珑也從院外走進來,看見她們便急切道:“姑娘們原來在這裏,倒讓奴婢好找,快,太太讓姑娘們往老太太屋裏去,一下子來了許多客人,老爺太太如今都忙不過來了。姑娘們快過去幫着招待一下,奴婢還得找呂管家去得意樓訂酒席。”

“這是怎麽回事啊?”

顧錦繡也懵了,嘴裏喃喃念着,就和顧绮羅等人來到周太夫人的房間,果然,就見大廳裏此時已經坐的滿滿當當,呂夫人正陪幾個沒見過的雍容婦人說話,看見她們幾個來了,忙叫到跟前,給衆人一一介紹起來。

這樣大陣仗,顧家三位姑娘都沒經歷過,難免就露出一些拘謹之态,倒是顧绮羅一直落落大方,好歹在現代也是出身名門,這種場面還不至于就讓她手足無措。

在顧家女孩兒犯嘀咕的同時,衆多女眷們也在細細觀察着她們四姐妹,接着衆人就都在心中惋惜起來,暗道都說這位大姑娘是從鄉下進京的,可這舉手投足間,竟是名門閨秀的風範,她那三個妹妹可比她遜色多了,可惜啊,這樣一個好女孩兒,竟被糊塗的父親許配給了蕭家那個嗜殺如命的克妻魔王,也不知這女孩兒嫁過去後能熬多久?可惜,太可惜了。

“錦繡,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今天怎麽這麽多人來啊?”

程秋婵也是剛到,仗着和顧錦繡相熟,便把她拉到一邊悄聲詢問,卻見對方攤手苦笑道:“你問我我問誰去?”

程秋婵便沉吟冷笑道:“聽說今天那位蕭家二公子可能會來賀壽,所以大家都是想來看看他吧?京城流言說他是面相醜陋的殺人魔,他們家卻說他是風度翩翩,呵呵,到底是牛魔王還是玉面郎君,今兒說不定就能見個分曉。”

“他就算來賀壽,也不會跑到女眷雲集的後堂來,在這裏能看見什麽啊?”顧錦繡蹙起眉頭,不知怎的,心中似乎有些不得勁兒。

顧绮羅卻在一旁微微挑眉,暗道蕭府中人既然這麽說,那個蕭二郎只怕還真不是什麽貌相兇惡的,最多也就是尋常罷了,不然蕭家好歹也是官宦之家,怎敢颠倒黑白說瞎話?那蕭二郎總也要見人的吧,到時豈不是自打臉?

正想着,就見一個丫頭走到呂夫人身旁說了幾句話,于是呂夫人便忙起身走到門前,須臾間迎進一名中年秀麗婦人,顧绮羅正疑惑這是誰?怎麽呂夫人神态如此親熱?就聽身旁顧蘭绡小聲道:“那便是蕭府的香姨娘,因為蕭将軍原配夫人逝去後,他沒有再續弦,府裏一應事務都是這香姨娘處理的,所以今兒便是她過來。平時這位姨娘可是很少出現的,他們家的應酬,都是蕭将軍往各府去。”

那個就是蕭府現今的女主人,一個姨娘?

饒是以顧绮羅的定力,這會兒也不由驚得目瞪口呆,腦海中不自禁想起父親的話:蕭府是寬厚之家,自己嫁過去絕不會受氣。現在看來,老爹的實在是太保守了,這何止是寬厚之家?這根本就是寬厚到了奇葩地步的大家庭啊。看過的宅鬥小說中有姨娘當家十幾年的嗎?既然如此愛重這個姨娘,你特麽倒是給扶正啊,姨娘當家,總是名不正言不順,又不是老的動不了,湊合過兩年就行了,那位未來公爹到底是怎麽想的?

大姑娘一肚子吐槽卻不能出口,憋得夠嗆,這時又聽顧蘭绡小聲道:“姐姐只看這家行事,就知道為什麽他們是京城流言中長盛不衰的主角了,偏偏不管大家怎麽傳,蕭家依然我行我素,也不知道他們家老太君和蕭将軍是怎麽想的。”

話音未落,便見呂夫人招手叫顧绮羅過去,于是顧绮羅起身來到呂夫人和香姨娘身邊,在香姨娘打量她的同時,她也在仔細打量這位姨娘,只覺着這女子雖然不是正室夫人,卻是氣度娴雅慈眉善目,比起笑裏藏刀的呂夫人可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