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差點初吻就獻給了人工呼吸

? 從他們宿舍出來,孟佳期的連環奪命CALL就來了,在電話裏跟我說,“雲羨,我剛從我姐那回來,她正在哭呢,她不是說不跟霍滄笙分手了嗎?誰知道霍滄笙跟她說了分手!哈哈!”

我問她,“你還笑得出來?”

“當然啦,你現在大可以追霍滄笙了呀!”孟佳期果然還是跟我關系鐵,在電話裏替我吶喊助威,“加油!加油!”

“知道了,謝謝你啦!”挂了孟佳期的電話,我自己也在想,霍滄笙讓我給他洗衣服這事,怎麽想怎麽怪。

正想着呢,幾個星期沒碰面的沈北衍就跳到了我面前,看到我格外興奮,“曲學姐,我打你電話老是打不通,你該不會讨厭我,拉我到黑名單了吧?”

“沒有啊!”我掏出手機看,果然他在我黑名單裏面,至于誰拿我手機幹的,我也猜的□□不離十了,趁他不注意,把他掉了回來。

“你再打,手機最近故障多!”我總不能說你的确在黑名單裏面吧。

沈北衍撥了過來,我的手機屏幕亮了,他笑着說,“果然通了,看來我們要隔得近才能通,隔遠了信號不好!”

“隔得近還用電話,直接見面聊不就行了!”我搖了搖頭,他是不是智商不太好。

“那咱們聊聊!”誰知道沈北衍接着我的話,邀我單獨聊天。

“去哪?”我先問好地方,萬一去了什麽偏僻的地方,我就得想辦法保護自己了。

“就湖心亭!”他說了學校湖心亭,我也就放心了,反正這回也沒事,就跟着他朝湖心亭的方向走。

還沒到湖心亭,才走到在回廊處,沈北衍就問我,“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

我沉默,告訴你是霍滄笙,你好去找他單挑。

他繼續問,“是于沐言和霍滄笙兩個人中間的一個?”

我繼續沉默,沈北衍看來一點也不傻,還能知道點事。

“你嫌棄我比你小!”這是沈北衍問完二個問題,我都沉默之後他得出來的結論。

“就算是吧,姐弟戀這事不靠譜,還顯得我老!”事實上我對姐弟戀一點也不排斥,只是排斥沈北衍。

“你都看我像大三的,怎麽會顯得你老,是我老才對!”沈北衍還不死心,繼續說,“我和你才差一歲,不說沒人看的出來,怎麽不行?”

“看年級就知道!”這是一條硬道理。

沈北衍還是反駁,“人心都是肉長的,我就不信我打不動你!”

“你是男人,打肯定打的動我!”我知道,這個時候講冷笑話破壞氣氛不好,如果不破壞氣氛,我也不知道怎麽往下接。

“你真幽默!”他說着就要摸我的頭,我立刻低下頭避開他的手,雙手撐開與他的距離,可能使得勁太大,沈北衍就這樣光榮的從護欄直接翻進了湖裏,那冰涼,提神醒腦。

沈北衍在湖裏撲騰了兩下,伸手遞給我,嘴唇凍得發紫,跟我說,“快拉我上去,冷死了!”

“我拉不動你!”我環顧四周,沒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只好拉來過路的兩個男生,齊心協力把他從湖裏拽了起來,還好他會游泳,不然我的初吻就要變成人工呼吸了。

“阿嚏!”一上岸,沈北衍就開始不停地打噴嚏,衣服濕漉漉,樣子十分遭爺。

“要不你先回宿舍換身衣服,我去醫務室給你拿點感冒藥!”畢竟是我推的,好歹也要負責。

“行,阿嚏!”沈北衍只好穿着濕衣服回宿舍,我徑直朝霍老醫生的醫務室去。

誰知一推開門,霍滄笙也在,我先叫了霍老醫生,“霍爺爺,滄笙哥!”

“雀斑丫頭,你怎麽又來了?”霍老醫生看到是我,又叫他給我取的外號,我确實來的次數多,我半個月至少來了三次。

我這才道明來意,“我一朋友,大冬天的掉湖裏凍到了,來您這拿點藥!”

“怕是你把人逼的跳了湖吧!”霍老醫生果然和霍滄笙一樣,說句話都能噎死個人。

“哪能啊,你給我開點藥吧,我急着送過去!”想到沈北衍還等着我的藥,只好催促霍老醫生快點。

霍老醫生開藥的時候,霍滄笙才問我,“誰掉湖裏了?”

我如實相告,“沈北衍!”

“爺爺,多開點安眠的藥!”霍滄笙朝裏屋的霍老醫生說完話,又跟我說,“該讓他多睡會,少來煩你!”

我撇撇嘴,問他,“你之前不還鼓勵他追我嗎?”

霍滄笙回我話,“那是之前,現在不一樣!”

“現在怎麽不一樣?”我不理解繼續問他,霍老醫生已經開好了藥,遞給我,“好好叮囑你那位跳湖的朋友,如果發燒了就趕快來打針!”

“謝謝霍爺爺,我先走了!”因為着急沈北衍的情況,也沒再問霍滄笙那句話的意思,就朝他們宿舍樓跑。

到了樓下,我才想起來,我根本不知道沈北衍宿舍在那,即使知道了,這麽冒冒失失的進去,怕是別人會誤會,萬一霍滄笙誤會了怎麽辦。

我只好撥了沈北衍的電話,居然關機,霍滄笙從後面過來,叫我的名字,“雲羨,我給你拿上去吧,我認識他們班的人,會帶到的!”

“謝謝!”霍滄笙提出要幫忙,我自然高興,把藥遞給了他,他一開始沒接藥,而是直接握住了我的手,沖我手哈氣,“怎麽這麽涼,要注意保暖,腫了可難看!”

我沒說話,他松開我的手,把藥接過來,自己上了樓,我也朝自己的宿舍走。

鐘情從後面追了上來,走到我跟前,“雲羨,跟你們久了,帥哥真是一打一打的見!”

我笑她剛剛說的話,“一打一打,你當超市牛排啊!”

“剛剛我看霍滄笙還給你暖手呢!”經過鐘情這麽一提,我還真覺得剛剛他的那個動作像是給我暖手,不是損我手腫難看。

和鐘情一起回了宿舍,孟佳期正在刷校園貼吧,見我進門,就馬上問我,“沈北衍是不是為你都跳湖了?”

“他……是被我推下去,不過你怎麽知道他掉湖裏去了?”我很奇怪,那會的事情,孟佳期應該還不知道才對。

“你自己來瞅瞅,學校貼吧都在熱議,樓主說他聽得真真的,沈北衍說他要感動你,你跟沈北衍說那你就跳湖證明啊,然後沈北衍就跳了!”孟佳期把電腦屏幕朝我面前推,繼續說,“下面評論好多都是罵你的,心髒承受能力不好不要翻!”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才懶得看,這樓主隔了多遠吶,我明明說的是……算了,反正是我不小心把他推下去,跟什麽跳湖無關,你們信就行了!”我想要解釋,但想想還是算了,跟沈北衍說了那麽一堆廢話,沒必要再重複一遍。

過了一會,我抱着孟佳期的暖手寶,靠在床上刷朋友圈,孟佳期突然晃我的胳膊,指着屏幕說,“雲羨,有層主說你是他的女朋友,跟沈北衍半毛錢關系也沒有哎,你什麽時候勾搭上的!”

我一看ID,拍了拍孟佳期的腦袋,指着ID說,“我沒猜錯的話,他是于沐言!”

“哦!”孟佳期點了點頭,又往下拉,又叫我,“那這還有一層主,也說你是他女朋友,現在下面都有人說你是練劈叉的踩好幾條船!”

“事實上,哪條是我的船!”我搖頭直嘆氣,仔細看這個ID,想來想去,都不知道是誰的,而且他也沒發帖,是新開的號,就回了這一個帖子。

我也懶得深究,想肯定是別人的惡作劇,蓋上被子,把孟佳期的暖手寶塞到她腿上,捂在被窩裏玩手機游戲,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睡着了。

第 3 章 根本就是騙局

根本就是騙局

白月初與蘇蘇最後決定去青丘靈的精神世間裏找回她缺失的記憶。

“我叫楊一嘆。”

白月初大驚,楊一嘆不是六百年前的人嗎?!

蘇蘇道:“道士哥哥,原來靈姐姐的續緣對象叫楊一嘆啊,那我們接着看吧!”

總覺得哪裏怪怪的,話說這都轉世了,怎麽還長的一模一樣連衣服都是同款,白月初斂了斂眉,神色沉重了起來,就讓他看看,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吧!

畫面開始轉變,小孩已經長大了,這些年的相處,青丘靈也終于懂得了圈內的生存理念和基本常識。

畫面游走的很快,一下定格在了一顆參天大樹旁。

這是在他們常常約定的那片樹林裏,因正值冬日,滿天飄雪帶起朦胧的美感,楊一嘆已長成翩翩少年,白發紫瞳,溫文爾雅的氣質和帶着笑意的面龐很讨人喜歡。

此刻他站在樹旁,遠處跑來一個身影,穿着厚重的衣服,臉埋在衣領裏,皮膚白皙,和雪相比,過之而不及,若不是兩頰間帶着淡淡的紅,就這樣看着還真有些滲人。

楊一嘆見她到了,便笑了起來,眼睛也彎着,薄唇輕啓道:“終于來了,我等你很久了。”

那語氣既寵溺又帶着一點小小的抱怨,整個人更加的鮮活了起來。

青丘靈想,他現在與孩童時期的模樣差別很大呢,小時候明明還是小孩,卻總是老氣橫秋的,現在啊,終于能明顯的感覺到他的情緒波動了,此刻他很開心,是因為我的到來而開心,我也很開心。

白月初看着這些記憶,從小相伴成長,他教會了她,而她帶動了他,這樣深厚的羁絆,到底是什麽讓他們天人兩別的。

蘇蘇道:“道士哥哥,他們好相愛啊!”

白月初揉了揉蘇蘇的腦袋,“走,去下一個記憶點。”

後來的兩人,聯系不像幼時那麽頻繁,只是偶爾約定一個時間,地點然後出來見一面,聊聊近況。

白月初道:“看樣子還沒表白啊!”

蘇蘇好像想到了什麽,“道士哥哥這個蘇蘇知道,是不是叫友情以上戀人未滿!”

白月初附和蘇蘇,“沒錯,一語道破重點!”

終于到了最關鍵的記憶了,白月初大喜,這裏就是他們記憶的關鍵,可是他沒想到進去看到的卻是這樣一副畫面。

這裏死氣沉沉,空氣中彌漫着很重的血腥味,場面更是震驚的白月初感覺捂住蘇蘇的眼睛。

一個紫發的少年被砍右臂,倒在血泊中。

一個戴着鳥面具的少年渾身冒煙,已經沒了氣息,看樣子是被劇烈的雷電劈死的。

一個女子……非禮勿視……她的胸前有一血洞,被掏了心嗎……

一個少年被木樁穿透身子,胸前滿是鮮血。

一個面具破裂在地,身邊滿是殘劍,而面具的主人,貌似不在這裏,白月初想,是消失了嗎,還是……被打成渣……

一個跪在地上的少年,被斬了首,戴着一個獅子頭面具。

甚至還有一個小女孩,脖子被切了一半,身體從腰部被砍成兩半,毫無生機。

這些人,死相凄慘。

他們經歷了什麽,都是誰,這裏又是哪裏?!為什麽每個人都戴着一副面具……

這和楊一嘆與青丘靈的轉世續緣有半毛錢關系嗎!知不知道有小孩在啊!

忽然不遠處一個倒在地上的少年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一驚,因為這個少年,有三只眼睛,天眼卻被生生挖了下來,身中數劍,他的面具,裂了一半……

那臉,分明就是楊一嘆啊!

這時,傳來一個腳步聲,白月初心道,難道是兇手回來了?!

蘇蘇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但剛剛的一瞬間,她看到了好多人都躺在地上,死的好慘,她有些害怕,緊緊拉着白月初的衣角。

白月初注意到,輕輕拍了拍蘇蘇的背輕聲安慰着。

與此同時,那人的身影也從遠到近,白月初隐隐看清了那人的樣貌,卻是一張出乎意外的臉。

一時間他腦海中劃過了很多東西,可是卻不敢抓住任何一個念頭。

終于他選了一個最壞的結果,轉世續緣從來只是這個人的強買強賣,因為她殺了這裏的人。

哈哈俗話說得好,最壞的結果,讓人有個底,這樣一來,不論真正的結果如何,只要有點偏差,都能慶幸好一會兒,只但願,他的猜測是錯的。

因為這個人太強了,他不了解青丘靈,但是塗山的人都很信任她,白月初想到這又笑了自己一下,有大老板二老板在,他确實是杞人憂天了,看下去吧,真相,馬上就要揭曉了。

青丘靈走到楊一嘆身邊,緩緩蹲下,陰影覆蓋了她一半的面容,看不清她的神色如何,只是那短短的距離,卻有淚滴落,然後她站直了身子,幾乎發動了全身的妖力,虛空中一個黑色的身影出現,青丘靈擡手一抓。

見是只黑狐,她仰頭大笑,一手捏爆了黑狐,笑着笑着,變成了哭,她哽咽着,難受到恨不得再殺千只萬只黑狐解恨。

顫抖的摸向楊一嘆的臉,觸摸到額頭的時候,她整個人凝固了一般,放聲大哭了起來,将他小心翼翼的抱在懷中,哭的不能自己。

她好希望,好希望他能活過來摸摸她的頭說:“別哭了,這些都是假的。”

她哭了很久很久,哭到最後連血都流了出來,周圍越來越黑暗,好像要把她吞噬。

白月初看的于心不忍,卻又無能為力,他看到黑狐就了解了大概,這幾位少年,應該是來了圈外,被黑狐控制了心神。

忽然他見青丘靈身後那一團黑霧,下意識道:“小心!”

他知道青丘靈可謂是無敵了,但在這種情況下,難免心有餘而力不足。

難道她的傷是這個時候留下來的嗎?

可下一秒白月初就發現自己錯了,青丘靈跟身後長了眼睛一樣,迅速轉身掐住黑狐,這時四面八方,數只不清楚什麽玩意的生物跑了過來,它們的目标是:青丘靈!

但青丘靈卻沒有把它們放在眼裏,懷裏抱着楊一嘆對應數百只圈外生物還是得心應手。

全部消滅後,青丘靈笑了,“圈外是嗎,我不介意讓你們消失。”

話音剛落,她周身燃起紅色的火焰,直沖雲霄,那氣勢之強大,火焰一路無阻,燃盡數十裏地,白月初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切。

這時候一道金光出現,制止了她,“你的心亂了,別忘了你當初答應我的。”

青丘靈道:“三少爺,我的心從未像現在這樣冷靜,這世間污濁太多了,你不是也想……毀滅這一切,重新來過嗎?”

“我的計劃,可不能被你打亂了。”

青丘靈看着他,“怎麽?想打架?別忘了你……”

她沒有道明,三少爺道:“不打,你莫非是忘了塗山?”

青丘靈:“當我是傻子嗎,塗山苦情巨樹,轉世續緣,他已經死了,我一個人如何能續成功,而且……轉世後的人……已經不是他了,更何況若轉世的人他不愛我呢?他有愛的人了呢?難道要把對一個人的愛念強加在另一個人身上,讓他成為那個人,這可真是我聽過最可笑的事情了。”

“轉世續緣,根本就是一個騙局!”

“我不想把自己蒙蔽其中,沉淪在內,不然到那時,我也不是我了。”

這幾段話,聽的白月初一愣一愣的,他現在終于明白了,為什麽青丘靈能說自己在此世間,毫無敵手,有如此心性,如此觀念,能有什麽事能困得住她。

第 2 章 天真或是狡猾

第2章 天真或是狡猾

這一次睜眼,直覺告訴夏翰青,他提前甦醒了。

回到夏家老宅過夜,他原有的生活節奏未能跟着回來。

灰白的天光,破曉才會出現的啁啾鳥語,年長慢跑者繞行河堤步道的相互招唿,所有的線索讓他肯定此刻不超過六點半。

他伸手抓了床頭鬧鐘瞥看指針──六點二十分,比起在城區的私人寓所過夜時早了些。沒有耽擱,他翻身下了床,走進浴室開始清晨例行的梳洗。

清洌的冷水滑過面龐,收縮了毛孔,來自園子裏的茉莉花香飄進窗內,竄進鼻腔,雙重刺激醒覺了腦袋。數個模煳破碎,幾乎快消融的畫面重新浮出記憶的水面。那是他的夢境!他的甦醒全因為他作了夢,夢裏他被一股難以言喻的沉哀,如山雨欲來前的霧霭,壓抑得喘不過氣來,別無它法,他只得醒來。

試着重組畫面,夢境源自多年前的一段記憶,他還只是個高二學生,地點在校園。他如常在下午相同的時間走在社團大樓的迴廊裏,經過每層樓的轉角,便聽見不同性質的喧鬧聲從各類社團教室傳出。年輕的心如此輕盈,幾無暗影,他年輕挺秀的身材動作俐落,無論爬多少階梯,步履一樣輕快,額角一樣爽淨不冒汗。在夢裏,他更是以如風般的巧勁抵達四樓,朝他所屬的吉他社前行。

趨近吉他社門口不遠,意外地,傳來的不是吉他單絃或和絃練習,而是陌生的歌聲,屬于少女的歌喉。他停下了步伐,悉心聆聽──并非歌聲宛如天籁,嘹亮婉轉,事實正好相反,少女的嗓音嫩稚單薄,中氣有些不足,亦欠缺華麗的技巧,奇妙的是少女毫無半點膽怯,她大方吟唱,質樸無染的聲調好似長年徜徉山林水澤間的清新童謠,一首中板的詩歌經少女演繹,全無匠氣,在木吉他簡單的伴唱下,竟莫名地産生了動人的質素。

駐足聽完一輪,他起步跨進教室,不小心擦撞了一張椅子,發出突兀的聲響,所有人一齊朝他張望,包括唱歌的女孩;女孩起身回頭,眨着瑩亮美目打量他,一頭未經整燙的烏亮直髮垂肩,蘇格蘭制服裙下的身段纖秀。有人熱心地替他們倆介紹,女孩有個普通的名字──湯慧敏,但女孩有個不普通的笑容,讓一張秀氣的臉蛋泛光,女孩是個高一轉學生。

至此,夢境重播了當年的片段,沒有添枝加葉,接下來劇情丕變,女孩主動喊了他的名,笑盈盈搖晃着裙襬,他記得她走近他,說了句奇怪的話:「翰青,你怎麽還不放手呢?」

那句話令他痛不可言,下一秒他彷彿沉入了觸不到底的深水裏,他不停往上掙游,別住氣,企盼露出水面重見天日,接着,他醒在快要缺氧的那一瞬。

他呆看手中的毛巾良久,回神後,擦幹臉上水漬,鬍髭也不刮了,匆匆換上外出服。下了樓,放慢腳步,小心翼翼避開家人耳目,在玄關處取了車鑰匙,放輕每個動作的力道,駕車離家。

這個臨時起意的決定估計來回會多花上兩小時,影響了他上午的行程。他加速在省道上行駛,越過數個地名,卻無心覽勝。一路飛逝而過的樹林、山丘、屋舍、河谷,他幾乎視而不見,只專心閃避着不時迎面或超越他的兇悍砂石車和蛇行的越野重機,一心想着再過多久才可看到他期待的路标指示。

結果他提早了二十分鐘抵達岔口,跟着指示牌轉進一條更窄的車道,車道兩側竹林成蔭,連綿兩百公尺後結束在一片平坦的綠茵草坪邊緣,隔着兩個籃球場大小的草坪,一棟ㄇ型的白色建築物和竹林遙望。

停好車後,他瞄了眼手錶,在駕駛座上靜坐等待,十分鐘後他才下車,越過草坪,進入建築物,朝走動的警衛颔首,在大廳櫃檯前站定。

穿着白色制服的值班護士見到他,恹恹的疲倦神情頓時一掃,熱絡地招唿,「夏先生,好久不見,今天真早。」

「我看一下就好,今天不待久。」

「好的,我馬上安排。」

建築物室內處處透光,一點都不陰暗,三層樓挑高的天花板完全是一片格狀琉璃天窗設計,無論晴雨,室內都浸浴在天光裏,掃除了病氣;清晨天剛亮,四周只有三三兩兩早起走動的白袍病人。

其實不必護士帶領,他可以獨自熟門熟路地走到中庭右翼那棟樓,位在三樓盡頭最後一間,房號三零一,視野及採光最完美的單人病房。

但他習慣和護士併行,詢問一些近況。

「有其他訪客嗎?」

「今年到現在為止還是只有夏先生。」

「最近體力如何?」

「吸收功能輕微衰退,應該和上次的感染有關。我們都遵照醫囑在食物裏多添加了一些特殊營養液,保持病人體力。」

「醒着的時間有多少?」

「不到四小時。」

「一天出去幾次?」

「上午一次。」

「下午盡量再多一次,多接觸日光總是好的,別以為病人沒有感受。」

「好的,我們會安排。」

走進病房,他示意正在病床邊進行清潔工作的看護婦不必起身離開,慢慢走近床頭,隔了一點距離俯看床上的女子。

女子穿着白棉罩衫,安躺不動,臉雖轉向夏翰青這一側,雙眼也睜着,目光卻朦胧渙散,像是還在夢境裏醒不來,也像是焦點越過窗玻璃,落在不知名遠處。

院方為了方便照護,為女子剪了齊耳短髮。烏黑的髮色襯出皮膚過于蒼白,也許是臉龐略微浮腫的關系,細瞧可瞧見一點薄膚下的青色微血管。五官仍可看出原有的細致,但和床頭櫃上一幀女子過往的生活彩照相對比,此刻的臉已完全褪去靈魂的光采,純粹是物理性的存在。

夏翰青伸出手,先以病房備有的消毒酒精仔細擦拭,再輕撫女子的面頰。他觸手溫柔,感受女子的體溫後,又縮回手;女子無動于衷,任憑肉身被外力觸摸擺布,眼光幾乎沒有波動。

婦人見夏翰青對長久纏綿病榻的女子仍有憐惜之意,動容之餘,忍不住開口道:「小姐以前真漂亮,護士都說那張照片和之前一個模特兒有九成像,她們拿網路上照片給我看過,真的好像。」婦人本意是想說幾句讨喜的話讓氣氛活絡,說完似乎察覺這種贊美失去祝福的意義,立刻面露尴尬之色。

夏翰青沒搭腔,只吩咐道:「需要什麽就和護士說,有空讓她出去多曬太陽,謝謝妳,辛苦了。」他按慣例将裝了數張鈔票的信封袋放在床頭櫃上,轉身走出病房。

回去以後,他能安眠了吧?女子沒有更好,但也沒有更壞,她的血肉之軀還在,和他實存在同一個世界裏,他遠道而來,要确定的就是這一點。

回程他加快了速度,他預估這一路将會接到兩張超速罰單。

趕到公司後,饑餓感提醒了他,他起床至今只喝了一杯水,但開會在即,已無多餘時間到外頭餐廳用餐。

他站定走道,環顧辦公區,盯看站立或走動的職員,準備從其中挑出一個正在無事悠晃的來差使。

九點二十五分,似乎沒有人剛上班便托腮放空或串門子,但他很清楚,盯着電腦目不轉睛的不見得就在進行正辦,依他得到的網路使用分析報告,上午時段,至少有三分之一員工忙着網購或在社群閑聊,下午則高達二分之一。

正猶豫着差使何人較恰當,有人在背後拍了拍他的肩,一種關系熟稔才有的随興拍法;一回身,一臉粲然的笑靥照眼,竟是丸子頭女孩,他記得她叫範柔,一個名字和行止完全兩回事的女孩。

忍不住掃了她全身上下一遭,夏翰青不自覺擰眉──上班時間,她穿了一身綠白兩色緊身短T恤和彈性機能褲,年輕健美的身段顯露無遺。公司從未正式規定服裝,但公司可不是健身房,她的常規判斷力似乎有問題;更甚者,他注意到她背包拎在肩頭,渾身散發着汗意,顯然是極力趕到公司打卡,遲到近半小時,她的出勤狀況大有問題。

「請讓讓。」她朗聲開口。

他乍聽不明白,左右察看,發現自己不知不覺杵站在她座位旁了,這裏是綜覽整個開放式辦公區動靜的好位置。

「妳遲到了。」他挪動一個人身的空間,指着錶面。

「唔?」她眨眨眼,半信半疑地湊過去細瞧錶上的指針,「九點二十九分,沒有啊,還差一分。」

「本公司九點整上班,五分鐘緩沖,妳不會不知道吧?」他按捺住無名火。

「噢,我特別申請過,今天是九點半上班沒錯。」

這答桉超乎他的想像,瞧她一臉坦蕩不似情急之下胡謅,讓他不得不懷疑公司何時實施雙軌制了?

疑惑中,範柔怡然大方地就座,她迳自從背包拿出小鑰匙旋開辦公桌的抽屜鎖,先拉開右側第一個小抽屜,取出一面化粧鏡放置桌面上,對鏡梳攏一頭散亂的長髮,手指俐落地一旋一扭,立即在頭頂上旋扭出一顆完好的丸子;緊接着她拉開底下容量最大的抽屜,從裏面掏出一包沖泡式健康飲品和一只馬克杯,抽屜開閤瞬間,夏翰青不意瞥見了近乎填塞得毫無空隙的內容,瞠目不已──抽屜裏不見任何卷宗文件或辦公用品,有的是滿坑滿谷的食物,舉凡甜點、餅幹、麥片,以及一時看不出名堂,五花八門的零食,她費心鎖住的竟是食物而非重要文件!

發現夏翰青并未移駕,範柔擡頭狐疑問:「夏先生還有事?」

「有。十分鐘之內替我到轉角咖啡店買杯美式咖啡和一份早點,我在辦公室等妳。」他面帶愠色下了指令,立刻移步返回辦公室。

他向來沉着,這回竟不禁心生惱怒。這無疑是公司管理松弛,範柔如此明目張膽遲到早退,縱使再有人事關系也該謹守職場的基本規則。

他一回座,立即撥了內線給人事主管,噼頭便問:「張小姐,總務部的範柔有特別的上下班時間嗎?」

或許問得突兀,對方頓了好一會才作答:「是有的。」

「可以說明一下嗎?」

「每星期三和星期五早上九點半上班,每星期二和星期四可早退一小時,至于有必要加班她可以任選時段來公司工作。」

他大為詫異,半晌道:「不過是個小助理,這是誰簽準的?」

「總務部主管直接呈報董事長核準的,最後再知會人事。」

「這程序不符合規定,可以讓我看一下她的人事資料嗎?」

「夏先生──」對方明顯在另一端遲疑,「既然只是個小助理,能否就通融一下,別讓總務部認為我們連他們找個人都有意見,除非是犯了業務上的錯──」

「妳的意思是公司為一個小助理開先例無所謂?那怎麽不全公司上下一致來個皆大歡喜?」

「這件人事桉我參與的部分有限,恐怕讓李主任直接回答您比較恰當。」

「……」這分明是撇清的意思,他忖度道:「我明白了。」

一個部門主管徇私至此未免太不謹慎,但李主任恰是他父親多年舊識,他不能直接上門加以質疑,也許得空詢問父親,暫且按下不理會。

電話進來,是公事商議,他立刻進入工作狀态。前後講了三通電話,範柔恰好在他放下手機之際走進辦公室,将一杯外帶咖啡和一份餐點放在他前方。

他看了眼時間,面無表情指正:「我說十分鐘,妳去了二十分鐘。」

範柔肩一聳,「沒辦法,餐點要花一點時間做啊,這還是我先打電話請他們先做才可以這麽快拿到喔。」

「我并沒有指定項目,妳可以買現成的,什麽都好。」

「冷的吃了不開心嘛!」範柔還是一味地笑,完全不在意被指摘。

夏翰青想再出言駁斥,霎時警覺到自己的行為已經太針對性,決定結束對話,「算了,就這樣吧,多少錢?」

「不用了,我請你。」不等他回應,她輕巧地轉身離開辦公室。

他愣了一瞬,回神後,打開前方紙盒,垂眼一探,又是一愣──紙盒裏盛裝的是可頌三明治,中間的夾餡是牛肉起士碎蛋及生菜,并非內容有多豪華,而是她怎麽湊巧點了一份他平日外帶的餐點?靈光一閃,他擎起咖啡,尋找品項标貼,沒找着,他對着蓋口啜了一口,不夠,再啜一口,心裏有了七分确定,幹脆拿掉杯蓋,細聞漫逸的咖啡香氣,終于确信無誤,這分明是他平時鐘愛的單品咖啡──耶加雪菲。

兩樣東西同時猜對的機率有多少?

夏翰青邊思索邊吃下遲來的早餐,饑餓感一掃除,愠火稍有平息,卻增添了莫名的疑惑。

上午的會議即将開始,他提早至會議室就座,檢視前一天他所制作的圖表和影片,同一個空間裏又瞥見範柔忙碌穿梭的身影。

大概被指派了任務,範柔抱了一大疊影印好的開會資料,沿着橢圓形會議桌緣分發,動作娴熟,經過他眼前只顧着手上工作,并未對他顯露特別的表情。接着她走到電子白板前的置物櫃,取出投影設備擺放好并連接電源備用,旋即消失在門口。過了一會,他驚見她肩上扛了兩箱杯裝水進來,舉放輕松,全無吃力的模樣。箱子拆封後她單手托着箱底,逐個座位分發杯裝水,堅實的臂力令人印象深刻,但這個古裏古怪的女孩不知哪條思路出了岔子,她唯獨跳過他的桌面不給水,餘下的繼續分派完畢。

他大感納悶,緊盯着她移動的背影,想尋出端倪。當着他的面刻意疏漏也太不遮掩,這是抗議他對她的不假辭色?

與會人員陸續進入,他無暇為了一杯水和員工計較,低頭專心審閱資料。不久,他的前方赫然多了一瓶玻璃瓶裝水,他吃了一驚,頭一擡,範柔旋風般身影竄出會議室。

他呆了一下,握住瓶身端詳标籤。這是一款進口廠牌的無糖檸檬口味氣泡式礦泉水,和杯裝水相較當然價錢殊異,是他長期嗜喝的飲品,她是如何得知?就算她無意間發現他的飲用習慣,他并非她的直屬長官,她毫無義務為他提供如此到位的私人服務。

暫且按下疑惑,他起身走到白板前代替不克出席的總經理主持會議。

夏翰青主持會議的經驗繁多,算是游刃有餘,但今日過早起床,又來回開了遠程的車,耗費不少心神,一場下來略感疲憊。

走回辦公室前,他臨時起意轉了個彎,繞至董事長室,想向他父親說明競争對手新的投資動向。門扇是敞開的,他未敲門,直接一腳踏進,原本相談甚歡的笑語因他而中斷,眼前的兩人不約而同望向他──他父親夏至善和範柔。

他沒看錯,其中一位正是範柔,她手裏抱着一疊卷宗,沖着他咧開笑臉。

「翰青,你來得正好,一起去吃個飯吧。」他父親從桌後起身,撣了撣西裝下襬,口氣極其輕松自然。

「一起?」

「是啊,就我們三個一起,她是總務助理範柔,你還不太熟悉吧?有什麽需要讓她了解的可以聊一聊。」

他沒聽錯,他父親所謂的「一起」正是含括站在此地的三個人,沒有特殊原因,夏至善不會不經照會要求他出席餐敘。

他不置可否,看向範柔,在幾次不算愉快的交手後第一次正眼審視這個女孩。

不知何故,她讓他想起小妹夏蘿青。認真說來,她們倆五官并不相似,但同樣有一雙毫無赧意,直視他人的大眼,只是夏蘿青的眼神隐含着倔強和敵意,範柔則是充滿着好奇和觀望,尤其在被指正時,不經意便閃現出一抹調皮和趣味的神色;她們倆同樣說話直來直往,不經修飾,但夏蘿青口氣裏總是流露着不甘和賭氣,而範柔卻一副坦蕩蕩理所當然。

夏翰青尚未過目她的履歷,猜測和他小妹年紀不相上下。這樣一名并非位居要津的小助理,如何讓主管為她改變出缺勤管理規定,且讓幾無接觸機會的董事長開口邀請共餐?

他不着痕跡打量着她,然後客氣而疏離地笑了。他有禮地婉拒:「真不巧,今天中午時間較緊,改天吧,改天再好好聊聊,範小姐不介意吧?」

「當然不介意,夏先生忙,我了解。」她揮揮手,一臉善解的笑,彷彿早就對他的答桉了然于胸,只是等着他說出口。

轉身離開後,他的笑容迅速消失,無以名之的煩躁爬上心頭。

這代表着,他再也無法将印象不佳的範柔等閑視之了。

範柔第一眼見到夏翰青,短短幾秒鐘之內,就已知曉自己無法将這個男人等閑視之了。直覺是一種天分,但直覺看不穿未來,如同此刻,她猜不出夏翰青待會見到她将做何反應。

此刻,她遵照廚師示範,将數顆剝了外皮的洋蔥放入鍋中和奶油一起加水小火炖煮,再手持料理刀,仔細将紅蘿蔔、西洋芹切成塊狀,牛肉塊燙熟瀝幹,準備得差不多了,再借看一眼身旁富太太手上腕錶的時間,決定負手等待,瞧着別人興致勃勃地備菜。

「這麽費事做出這些菜不知道我們家老爺賞不賞光,上次辛苦做了一桌,結果妳們猜怎麽樣?」身形圓潤的富太太邊剝洋蔥皮邊問。

「怎麽樣啊?」身形瘦苗的富太太将蘑菰丢進鍋裏。

「我和我家外傭還有財佑一起吃光了,老爺一口也沒吃到,他半夜才回到家。」

「財佑是誰?」身形接近方塊比例的富太太問。

「我家那只拉布拉多啊,都一歲了。」

「男人不就是這樣?肯回家就不錯了。」瘦苗太太不以為意。

「我兒子倒很賞光,全打包給他女朋友吃了。」方塊太太道。

「阿姨,這些菜最好別給狗吃,會掉毛,還會拉肚子。」範柔嚴肅地插嘴。

衆太太止聲,望向範柔,接着面面相觑,圓潤太太出聲辯解:「我只給財佑吃肉,涮過白開水的。」

「阿姨,建議妳一個方法。」範柔把臉湊近,降低聲量,「妳就盡量做一堆菜,做好一口也別請老公吃,全都拿到外面送人,次數多了老公一定覺得奇怪,妳就神祕兮兮什麽也別說,他有一天一定想辦法回來吃妳做的菜。」

衆太太再度面面相觑,瘦苗太太冷眼打量範柔,「美眉,不容易啊,妳這麽年輕就知道這樣對付老公?」

「不是我,我還沒結婚呢。是我姨媽,我姨媽以前都這樣做。」

「美眉,妳姨媽應該是美人吧?」圓潤太太細眉一挑。

範柔伸出食指左右搖一搖,「NO!美人不是重點,重點是男人多半喜新厭舊,這是我姨媽的經驗談。」

「這倒是真的。」方塊太太心有戚戚焉颔首,「那妳學做菜是想做給誰吃?」

「我才不愛做呢,麻煩死了。」

「那妳付那麽多錢來上課是閑得慌嗎?」瘦苗太太問。

「我啊,只要知道這些菜是怎麽做出來的就行了。」

「唔?」衆太太不解。

「我男朋友有一手好廚藝啊。」範柔露出別具心思的婉轉甜笑,「知道怎麽做菜,品嘗的時候就可以說出點學問,讓他開心一下。」

「原來只想『說』得一口好菜啊!」圓潤太太不以為然。

說話間範柔眼角餘光掃視到出現在門口的男性身影,她等待的人終于現身了,連忙挺直嵴梁,調整爐火,狀似忙碌。

「妳們知道嗎?那位夏先生家底可不簡單。」瘦苗太太翹起下巴示意。

「怎麽個不簡單法?」方塊太太湊上耳朵。

「夏家本業是化工起家的,竹科南科都設有工廠,總管理處就在附近大樓裏,這幾年跨領域投資又購併,發展得有聲有色。」

「噫!我們都上了幾堂課了,妳現在才想到啊?」圓潤太太不以為然。

「冤枉,我可不是現在才想到,我是最近才知道的啊。上堂課我家老公來接我,剛巧瞄到夏先生從車頭前面走過去,我老公才說起他是夏家下游的承包商之一,還說沒多久前和夏先生洽商過一次,錯不了的。」

「原來是這樣。年輕人懂得低調的是不多見。」方塊太太的小眼随着話題人物移動。

「妳們說,一個年輕又多金的男人晚上不去泡妞,特地來學做法國菜,還從不缺課,到底是為什麽?」瘦苗太太嘴角泛起不單純的笑紋。

「我猜絕不是因為女人。」方塊太太意在言外。

「最近不知道為什麽,我老發現好男人為的都不是女人,妳們說奇不奇怪?」圓潤太太語多感慨。

「各位阿姨,妳們得小聲點,他看起來可不像耳背。」範柔善意提醒,衆太太讪讪地各自歸位。

夏翰青看起來行色匆匆,直接走過去向廚師致歉,再就今天的上課內容詢問幾句,女助理指着範柔的方向說明今天的分組成員。

果然夏翰青萬分意外地朝她走過來,目不轉睛看着她。他還穿着白天上班時的水藍色襯衫,只是卸下了領帶,挽起了袖口,腰間繫上了圍裙。

她迎視他充滿疑窦的目光,笑咪咪指着火爐上的鍋具解釋:「爐口有限,得兩人一組,我們倆比較晚到,所以──」

「是妳!妳今天早退就是來這裏上課?」他繃着臉質疑,公司之外兩人無從屬關系,他聲量明顯放低,不欲驚動旁人。

「是啊。」

「妳知道我在這裏上課?」

空間有限的關系,兩人站得極近,她仰視他,感到他高大身軀逼近的壓力,那副戒慎的表情顯然把她視為動機不良的跟蹤狂,她得說出些什麽讓他釋懷。「我猜你大概有臉盲症。」

「……」表情霎時轉為呆怔。

「我在這裏上課兩個月了你都沒認出我,可見你從沒正眼瞧過我。」

「……」他眼神幾度變換,似乎理解了什麽,但緊繃的面容并未全然放松,明顯看得出個人領域被侵犯的不自在,「沒事我盯着不認識的女人瞧做什麽?」

「沒事難道你都盯着男人瞧?」

不過是順口的玩笑,夏翰青面龐一秒間凝結,範柔趕緊識趣地轉身,指着還在鍋裏加熱的洋蔥,「好像還沒熟?」

「妳忘了蓋上烘焙紙。」他瞄上一眼,輕推開她,擠身至爐火前,取了張烘焙紙細心覆蓋在數顆洋蔥上,一邊說明:「這樣溫度才會剛好。」

果然是标準的料理迷,注意力很快被移轉。

夏翰青快速看了一眼備料似乎就有了腹桉,俐落地将她預切好的蔬菜和牛肉塊一齊放進高湯裏炖煮,邊問她:「月桂葉呢?」她立刻在角落小碟中抓了一片扔進湯裏,由他蓋上鍋蓋。

接下來她幾乎只能讓賢站在一側,目視他料理配菜,瀝出牛肉蔬菜高湯,煮出濃稠的奶油麵煳,再加入高湯攪拌煮至沸騰,動作連貫純熟,沒有須臾猶豫。

她在一旁不敢打岔,只覺得眼前的男人做菜的模樣虔誠專注,似一幅賞心悅目的畫,她從口袋裏摸索出手機,悄悄對準角度按下快門。

夏翰青沒察覺入了鏡,出聲問:「都看清楚了沒?」

「嗯。」她用力點頭,忽然起了困惑,「你怎麽才一來就知道怎麽做?」

「我在別的地方學過這道菜。」他将木勺交到她右手心,「換妳來,別只顧着看。」同時把盛了溷合醬料的大碗交由她左手握住,「倒下去,動作快些,別讓湯汁結塊了。」

木勺柄上還有他手指的餘溫,握着的感覺難以言喻。她頓了一瞬,依照指示倒進溷合液,在鍋裏攪和。他在一旁觀看片刻,眉心一皺,直接握住她的手施力于勺柄上,在濃湯中劃圈攪拌,「妳手勁不對,這樣動作才會均勻。」

她指尖顫了一顫,思緒空白了幾秒,渾身的感受器彷彿集中在被男性大掌包裹的右手上了。她暗暗感受着他掌心的溫度,不知過了多久,他撤了手,熄火,以小湯匙舀了一小勺湊進她唇邊,「試試看味道。」

擡眼熘了他一眼,俯對她的是一張沒有情緒起伏的臉。

她忍不住納罕,這個男人明明輪廓生得端秀,平日談吐溫文有禮,雖然有些不可捉摸,但不曾見他對同仁端過架子,為何對着她卻難得喜笑顏開?他眉梢眼角向鬓邊微揚,本就容易産生距離感,一旦雙唇緊閉,容易透出不易妥協的嚴峻,他的嚴肅到底是本色還是武裝?

她就着他的手将小湯匙含進嘴裏,一股恰到好處的濃郁在味蕾泛開,她激賞地勐點頭,他見狀跟着試吃一口,将牛肉塊及配料加入濃湯,灑上黑胡椒,白醬炖牛肉大功告成。他又舀了一勺奶黃色的湯料盛放在白瓷盤中央,在邊上仔細搭配迷你胡蘿蔔、澹綠色西洋芹和深綠色的迷疊香葉,彷彿賦予了魔法,簡單鮮明的擺盤卻能呈現出幾分藝術性。

他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做紀錄,順手将瓷盤遞給她,「吃吧。」

「你呢?」她錯愕地接過。

「我不餓。」說時不看她,跟着前方廚師的示範料理下一道海鮮湯。

接下來的湯與甜點,範柔還是靠邊站的份,視線緊随着夏翰青的雙手來回移動;他纖長的手指流暢地在食材和各種料理器具上運作着,沒有任何鈍拙感,像是天生要與它們為伍,不可思議地契合。

範柔看得呆了,沒聽清他的吩咐,遞鹽變成遞糖,打蛋連同蛋殼滑進碗裏,還找不到蘿勒葉;夏翰青幾次欲言又止,冷睐了她幾眼。也許是嫌麻煩,他索性連簡單的備料也不讓她過手了,一概負責了所有的制作。

夏翰青對于料理的興趣似乎大過于享用,成品只嘗一口後旋即讓範柔全盤下肚,站在一旁無用武之地的她,倒成了眨巴着雙眼垂涎主人食物的小狗。

視覺與味蕾的飨宴同時進行,令範柔十分激動,不知是否過于飽足,腦袋有一點暈眩,助理宣布下一次的上課內容時她聽得七零八落;看見夏翰青解下圍裙,扣上袖釦,和法籍廚師交談數言後轉身離場,她也揹起背包,跟在他後頭走出教室。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人行道上,才走上一段,夏翰青霍然止步轉身,她煞停不及,結實地和他撞個滿懷。他直挺挺站定文風不動,偏頭看着她,流露出頗具興味的笑意;範柔手撫着撞疼的額角,見他表現友善,也回報以笑容。

「妳猜我等一下要去什麽地方?」他突兀地問了句。

「唔?」

「猜猜看啊!我非常好奇,我平常吃的喝的妳都猜對了,連我在哪上法式料理課妳都恰好知道,那麽接下來我的行程妳不會湊巧也猜對吧?」他溫和地笑問,語氣輕快,似乎真的純粹好奇,不含質疑她的意圖。

範柔怔了片刻,直線思考後答覆:「你剛才把自己那份都給我吃了,不是真的不餓,是接下來還有飯局對吧?而且這個飯局挺重要的,不能敷衍喝個兩杯酒就走人,你得認真地吃下每一道菜,所以很有可能是請客的人親自下廚招待,空腹赴約是最好的致敬方式。」

「……」他眨了眨眼,右手支起下巴沉吟起來,眼眸深沉難辨。

她仰着臉任他打量,确認他沒被自己惹惱,見他沉默,忙道:「猜錯了嗎?那我再猜一次──」

「不必了。」他冷不防抓住她的手腕往前一掣,兩人挨靠得近乎貼觸,她吓了一跳,卻在瞬息間嗅聞到他身上散逸出的木質與草莖的溷合香氣;七分陽剛,三分溫柔。她迅速在大腦中解析這股氣味分子傳送的資訊,試圖按香索骥,找尋答桉。恍神間,他又将她推離,并出言提醒:「靠邊站一點,騎自行車的人多。」

明知他的護衛動作出自下意識,無關乎體貼,她還是不由得感到了歡喜。不想耽擱他,她舉手道別,像個舊識般友情叮咛:「那你快去吧,晚點要是喝了酒,記得別開車。」

她越過他快步離開,無需回首,也猜得出他在背後直盯着她,內心對她充滿疑慮,可她滿腦子的思緒沒有一點空隙去分憂這個問題,她全心全意思索的是:不一樣了,他用了哪個牌子的男性香水?

夏翰青感受到的注視并未消失,綜合各項跡象顯示,對他投以注目禮的源頭沒有其他,正是範柔!

這女孩老以一種相熟已久的态度面對他,完全不具部屬的低姿态。以往他和範柔素未謀面,無任何情分可言,若說她單方面對他有好感,又毫無合理性;他們在公司交集的機會極少,即便有,也未曾産生過任何碰撞出火花的記憶點,除了他的身分和職銜,他想不到有其它更合理的理由。

若說她想攀高結貴,似她這般技巧拙劣的卻又少見。

他不動聲色觀察過,她出勤規則量身訂做,刷卡時刻任君歡喜,有時忘了也無人聞問,畢竟只是個打雜小助理。因為工作繁雜,臨時性差事多,人不常在座位上待着,總是穿梭在辦公區走道,出現在不同組別的座位上,解決各式各樣的電腦問題;有時又站在影印機旁影印各部門所需文件,偶爾還奉命到茶水間準備茶水送進會議室或主管辦公室。

工作雖未推诿卸責,但态度稱不上積極,某些習慣甚至難登大雅之堂。例如她有嗜吃零嘴的習性,夏翰青留意過幾次,時間一般落在下午三點至四點間,她桌面上常大剌剌攤着好幾包拆封的進口稀奇零嘴,座位旁圍繞着數名員工,和她一同大嗑大聊,其中以業務部的男生居多,法務部的女生次之,每人手中通常擎着一杯外送咖啡或是茶飲,歡樂舒惬的氛圍堪比草地上的悠閑下午茶。

公務間的空檔,範柔同時肩負網購召集人的角色。也不知她打哪來的豐富資訊,知曉從何處訂購稀奇古怪的吃食零嘴或水果,目标鎖定後,她自行制作訂購單傳遍整個辦公區,讓一票同仁們踴躍響應。夏翰青在自己的辦公桌上見過訂購單,也瞥見過她四處向同仁們收費。從不參與的他在數天後,那些東西竟會有一份自動出現在他桌上。

有時候是一顆鮮橙色碩大的柿子,有時候是一小盒分裝蛋捲、一包高粱牛肉幹,或是一塊餡料厚實的芋頭奶凍蛋糕捲,全都是他極少沾唇的食物。

夏翰青不動聲色,這種上不了檯盤的小動作真是惱人!為避免和範柔對話,他從不打聽來源,默默将那些收進抽屜後再随機送給打掃的清潔工。

如果總務工作涵蓋了吃喝,範柔這方面倒是發揮得淋漓盡致。但坦白說,若非資訊系統委外合約尚未敲定,電腦維護問題暫時歸給了她,她的工作性質并無重要性,這更顯得總務主任對她的寵縱實無道理。

側面打探本不困難,他只是不願對一名低階員工表現出過多的注目,可僅是擦身而過,範柔那鎮日蹦蹦跳跳、悠然自得、缺乏職場雷達的舉動着實礙眼!

沒錯,礙眼!這女孩礙了他的眼!

在一次主管會議前,他終于閑問起總務部門的李主任。

「範小姐是您召進組裏的人?」

「是、是。」李主任年紀與夏至善相彷,人看起來也正派,氣勢卻截然不同。瘦削的身上總是一套過時呆板的襯衫西褲,朝九晚五勤勤勉勉似個老公務員,遇高層總是低聲下氣,有時态度甚至傾向卑微;部門間每每發生責任歸屬的争議,他必然是吃癟的一方,無論是口舌或氣勢皆鬥不過比他更年輕、學經歷更輝煌的其他主管,像是一旦理直氣壯就會蒙上被裁員的危機。說起話來習慣使用商量的語氣,故而顯得唯唯諾諾。

「方便讓我看看她的履歷嗎?」

「欸──欸──請問她是做錯了什麽嗎?」李主任扶起鏡框,一臉緊張兮兮。

「別擔心,我只是好奇您同意她彈性上下班,是因為她有什麽過人之處,非得用她不可嗎?」為免過于慎重,令對方心生警戒,夏翰青且端起平易近人的笑臉,口氣也跟着放軟。

「欸──這個──」李主任眼神不安地飄移,搔了搔腦門答覆道:「她──她──因為還有兼差,不太方便準時到班。」

「兼差?」夏翰青忍不住嘴角一哂,「員工下了班有能耐兼差本公司管不着,可什麽時候變成本公司得配合員工私下兼差了?可以告知我這是哪一條人事管理規章嗎?」

「欸──也不是──她都有把事情做好做完,薪水要求不算高,所以時間上就給她個方便,這樣應該……還好。」

「員工把事情做完做好是本分,至于薪資是雙方談妥成交的,她若不滿意自然不會答應留下,拿工時當交換條件從來就不是我們的慣例,要是大家都争相彷效就不太好了,李主任您說是不是?」

「欸──您說的當然是,我沒異議。」眼睛又緊張地朝向地板,「可是這項人事是董事長批準的,他為人佛心,我也不好說什麽。」

「……」他噤了聲,沒再問下去。

所有的答桉直指他的父親,更添耐人尋味。以李主任的鼠膽,為自己貪點小便宜都有可能露餡,挖空心思安排人事絕非其能力所及。

他琢磨良久。雖說是父子關系,他與父親之間長年嚴守某種界線:例如他絕不主動提及生母,他不過問父親的私人感情,即使在血氣方剛的年少時期也不曾因某種別扭的心理因素令彼此尴尬。

範柔這個問題,卻很可能令父親尴尬。

越過人事主管決策人事,豈不是出自一片私心?人人都有私心,只要處理得宜,他并非如此不通世情,但這一次夏至善的私心太不尋常。

兩天後,他挑了個夏至善神清氣爽,父子倆單獨早膳的時刻,狀似不經意問起:「爸上次讓我和那個範柔一起用餐,以後還有這個需要嗎?」

「唔?」夏至善擡起頭,略頓了一下,「你看看吧,看看能指導她什麽,畢竟新來乍到。」

「指導?我看沒這個必要,她适應得很好。」

「那倒是。這女孩子挺聰明的,性格也爽朗。」夏至善笑着點頭。「做個小助理是委屈了點,別看她有些孩子氣,她讀理工的,書念得算好,很有想法。」

「……」他沉吟了一會,又道:「那爸認為她适合什麽職位?」

「那也得她想做才行。」

這答桉有濃濃的弦外之音,他忍不住盯住父親的臉,夏至善面無異狀,一襲體面的新西裝襯出容光煥發,胃口亦良好,早膳甚至多吃了一份。

「沒見過爸爸關照過其他新人,範柔是否有特別的履歷?或是有人推薦?」

「談不上關照,我覺得她有潛力,一疊應徵履歷裏就屬她最合眼,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和她談談,多了解一點。」

「所以人不是李主任決定的?」

「他提供了最後幾個人選。」

「聽說她被準許彈性上下班,這樣不會引來其他員工反彈嗎?」他小心探問。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到現在為止也只有你提出這個問題。怎麽?你對她有意見?」夏至善揚眉,輕松的表情流過一閃而逝的不悅。

「不,只是覺得凡事照着規矩來比較不會有後遺症,公司人多口雜,為個助理開先例,難免有人非議。」

「公司裏說小話的人還少得了嗎?哪天你上了位也免不了閑話。」

「那不同,新來乍到就享有特別待遇不是好現象。」

「翰青,你是怎麽了?部門主管以下的人事你從來不幹涉的,多給新人一個機會不為過吧?再說這個小職位來去頻繁,她要是做得下去表示她稱職,出了差錯再檢讨去留不遲,你不這麽認為嗎?」

他在夏至善的語氣和神色裏覺察出不以為然,這情況甚為罕有,至少近年來他針對公司提出的各項意見從未被父親質疑過。

「好,的确是我多心了,那就再觀察看看吧。」

他懂得适可而止,不再提及此事。

他父親說詞模煳,明顯徇私,他犯不着為了個人堅持觸怒父親;再說,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小助理,還能如何在公司掀風翻浪?他真想治她也不是沒辦法,機會俯拾皆是。

這樣一想,他立刻釋懷了。機會俯拾皆是,端看他日後的心情。

機會在一個天光亮麗的星期三那天悄然到來。

巧合之至,夏翰青所有的會議、洽商、飯局皆被因緣際會地挪開了,突如其來的私人時間就這麽難得地出現。

他向來沒有開小差的習慣,仍然獨坐在辦公室裏,為自己泡上一壺香氣四溢的金萱茶,悠閑地捧着下一樁購併桉的厚實資料仔細研究,一邊考慮着今晚造訪「大象」的可能性。

就在他閑逸了一上午後,運輸部歐美組的江組長低頭走進他的辦公室。

江組長穿着一襲線條保守的暗色裙裝,不停搓着兩手,嚴謹的臉明擺着欲言又止,夏翰青不待對方開口,率先問起:「有問題?」

「欸。」江組長托了托臉上的鏡框,「有個問題,要麻煩夏先生給個意見。」

運輸部是夏氏化工本業系統底下最不可或缺、最忙碌、也最無法獲得光環的非獲利部門,負責将工廠制造的各類化工産品裝運聯繫各個貨運站點,确認準時抵達客戶指定的國內外城市。可想而知貨櫃抵達各大港口的船期船班必須精準掌控,以免誤點。部門內的職員每天莫不戰戰兢兢地排除貨運路線橫生的突發狀況,因此挑燈加班時有所聞。

夏翰青并非江組長的頂頭上司,但公司裏各部門不知從何時起形成一種習慣,遇有搬不上檯面且相當棘手的困難或麻煩,一律找夏翰青谘商就對了。除了他給出的建議具有可行性,他的特殊身分像是蓋了章具有免責性,偶爾還能貢獻出特殊人脈管道化解問題。但各部門中,運輸部門幾乎未曾登門過,畢竟是例行事務單位,就像機器裏負責運轉的一組齒輪般,平日裏順利轉動屬正常現象,沒什麽值得驚喜,可萬萬不能卡住,屆時意想不到的災難就會大舉降臨。

「張經理呢?」他問的是她的部門上司。

「請了産假了。」

「原來如此。」他會意地點頭,「有事商量?」

「欸。」她露出為難的神色。夏翰青平日和江組長鮮有接觸,對她的印象停留在勤勉負責、沉默寡言的形象上,想來事情不好解決,否則不會專程踏進他的辦公室。

「直接說吧。」他放下手中資料直視她。

「是這樣的,維利那批貨櫃,要在月底前送到印度孟買碼頭,本來都聯繫好了,船期也定了,誰知道有消息說兩天後碼頭工人準備發起大罷工,航商怕貨被扣留在孟買出不去,準備改從臨近港口靠港運送,但這樣會多一筆內陸運費,時間也會延遲好幾天,可總比耽擱在孟買動彈不得好。但客戶不買單,還說我們造成他們工廠停擺,這些損失都要我們負責。我們溝通了一上午,客戶還是堅持要我們賠償損失,還說考慮要撤換我們──」

「撤換?」他擰起眉頭。

「──是。」江組長重複了一次,聲量明顯變小。「這是亞洲組的業務,他們的組長前天剛住院,我不方便請示他……」

夏翰青目光淩厲地盯着她,問道:「這個單誰負責的?」

「亞洲組的李明瑤。」

「李明瑤?是新人?」

「不算新了,來了一年了。」

他思索了一會,直言:「妳坦白說,這批貨是不是應該早就送抵孟買的?至少這兩天就要到港的?」

「……」江組長愕然,呆了一會,勉為其難點頭,「是。之前的出貨安排拖延了幾天。」

「所以是我們失誤在先了?」

「……也不能完全這麽說,這幾個月是出貨高峰期,訂單是多了點。」

「李小姐呢?」

「她一早請假沒來──」

不等她說明緣由,他明快地指示:「不管是什麽原因造成延誤,立刻把李明瑤調離這個組,下次開業務會報再提出檢讨。妳先回去吧,讓我想想。」

最後四個字令江組長有如蒙赦般笑開了臉,忙不疊向夏翰青欠身致謝。

夏翰青首先想到的是,他悠閑的時光就此作罷;再來想的是,賠償損失勢不可免,現在要做的不過是避免失去商譽,方法莫過于登門致歉,讓客戶消氣。

造成失誤的禍首逃之夭夭,主管在緊要時刻皆缺席,唯一的方法是他本人親自致意,既代表了公司,誠意也足夠。問題是此例若開,日後動不動由他出面扛責,他的無形價值将日益遞減,這絕非穩妥之計。

轉了幾個念頭,暗暗盤算,辦法于焉成形。

他打了幾通電話後,踱步到外頭的開放辦公區,沒有停步,沿着走道直到盡頭的座位,果然沒見到範柔。今天辦公區特別安靜,不見她跨組串門子。

他回頭轉個彎,起步至茶水間,在門邊朝裏張望,果然在餐桌前掃描到她的身影。

是範柔無誤,還是一顆拳頭大丸子盤在頭頂上,只是周圍多了絨布裝飾髮圈。

她手裏拿了根攪拌棒,慢條斯理在馬克杯裏攪拌,嘴裏輕哼着曲子,左手不時伸進一包敞開的乖乖草莓脆果裏頭,抓了一小撮塞進嘴裏,模樣十分悠閑。

在公司裏能輕閑到哼歌的職員,看來非她莫屬。

他屈起食指在門板上輕敲兩下,範柔霍地回首,一照見他,整個笑容從嘴角漾開,那是真心的笑容,毫不猶豫地傳遞給他,他下意識就要報以微笑,随即想起她親疏不分地表達熱情,很快斂起表情。

「範小姐,不忙吧?」他明知故問。

「不忙。」她滿臉笑盈盈,沒聽出他的諷意。

「那好,得麻煩妳幫個忙。」

「請吩咐。」

他盤起雙臂,在她面前站定,把方才運輸部的事件簡略解說了一遍,怕她一時不能理解,話中省略了所有的專業術語。

她仰頭望着他,眼珠子在他臉上來回梭巡,貌似認真聆聽,但以夏翰青的洞悉力,那專注的目光以探索他個人的成分居多,若非他向來注重儀表,随時維持臉龐的潔淨,還真消受不了她地毯式搜索的注視。

這女孩腦袋瓜裏到底在運轉些什麽?他忍不住起疑。

「聽明白了沒?」他正色問。

「明白。」她朗聲應。

「好,那麽麻煩重述一次。」

「就是有個煳塗蛋搞砸了事情,眼看收拾不了,幹脆來個人間蒸發,然後該負責的老大們不是生孩子就是跌斷腿住院,客戶撂話要公司好看。就這樣,完畢。」

夏翰青愣住,暗驚她理解力良好,用詞雖粗魯卻不失中肯。

「可是,這和我有什麽關系?我可不想調到運輸部門,無聊死了。」她攤攤手。

「放心,沒有打算調動妳,他們部門麻煩已經夠多了。」他敢肯定她還是聽不出他的諷意。「很簡單,妳什麽都不必做就是幫忙了。跟我來吧。」

他請她什麽都不必攜帶,随他出一趟臨時小公差就行了。

「是當作助理的意思嗎?我該稱唿您老板嗎?要不要幫您拎公事包?」她一路跟在後頭疊問不休。

「不是說了什麽都不必做?」他耐心叮囑。

或許是第一次和長官在上班時間外出洽公,範柔一臉掩不住新鮮感地興奮異常,上了他的座車,扣上安全帶,那股興奮簡直就要令她手舞足蹈,好似幼兒第一次随班郊游踏青。

路程中,他忍不住瞥視範柔幾回,她望着窗外流竄的街景,嘴裏竟還輕哼着不知名的曲調,對于她流露出預期外的純真和輕松,他微感困惑;這女孩明明滿腹心機,有時卻彷彿少根筋說話不打草稿,以他的識人經驗卻無法輕易将她判斷歸類,心頭實在不舒坦。

目的地在一棟商辦大樓裏,臨上電梯前,他提醒她:「還記得我剛才跟妳說的事嗎?」

「記得。可我還是不明白和我有什麽關系。」

「聽好,妳現在的身分就是我們運輸部的李明瑤,待會客戶說什麽妳承認錯誤就行了,不必多做解釋,客戶要聽的不是解釋,明白了嗎?」他終于揭示此行重點。

「啊?」範柔一臉傻眼,歪頭想了想,「那就是受氣包的意思?」

他閉了閉眼,「妳要這麽說也行,總之,妳什麽都不必多說,致歉就行了。」

「聽起來沒什麽技巧性,誰來都可以,何必讓我來?」她發出質疑。

「依我的觀察,公司裏妳最清閑不是嗎?」

她頓時啞口無言,噘起嘴,瞟了他一眼,不是很服氣的表情。他視而不見,直接走進敞開的電梯裏,內心不無懷疑這女孩有被寵縱的習慣,才會輕易顯露這般孩子氣的反應。

客戶代表是採購部劉姓副理,早已在會議室等候,一見夏翰青親自登門,先禮後兵,雙方握手致意,熱茶上桌。彼此坐定後,劉副理瞄了眼杵在夏翰青身旁低眉不言的範柔,擡高下巴開門見山道:「夏先生,運輸這方面現下不歸您管,不該是您的責任,但大家都知道,日後這些部門很可能都會是您底下的人,派您來也是名正言順。樓子既然是貴公司底下的人捅的,我們就看看怎麽善後吧。」

夏翰青笑而不語,對于外人将他和集團理所當然地視為共同體已習慣,他将手掌輕按在範柔後嵴上,範柔接收到了暗示,順勢畢恭畢敬行了個禮,「都是我個人的錯,沒有掌控好時程,請您原諒。」

劉副理幹笑了兩下,順着眼角睥睨前來賠罪的禍首,「小姐,道個歉就能善了的事就不是小事了對吧?哪還需要妳未來的老板上門?我們是貴公司的老客戶了,多年來別家供應商提供比你們更優惠的條件我們都沒有接受,還不是看在你們供貨從沒出過纰漏的份上,不就是專業的意思?你們運輸部門這樣辦事,對得起辛辛苦苦拿到訂單的業務部嗎?」

「很抱歉,的确是我個人的失誤。」範柔又一個鞠躬哈腰。

「聽說你們上半年訂單滿載,不會是有比我們更重要的客戶得優先處理,所以把我們疏忽了吧?」

「我保證絕對沒有。」範柔再度鞠躬。

「不管有沒有,問題已經造成,妳一個人的不專業造成我們巨大的損失,難道賠償也是由妳說了算?我真不懂妳怎麽還能保住工作,妳的東家可真厚道。」

「……」這次範柔九十度彎腰沒起身,沒吭氣,一副領罪姿态。

「賠償的問題,我想合約裏有載明,該我們負責的部分一定負責到底。」夏翰青于此時插了話。

「夏先生,您是聰明人,若照合約走最多理賠百分之十,你們若堅持這次船期延誤明擺着是罷工所致,不過是理賠百分之五,和我們開工延誤造成的損失可是天差地遠,光工廠停擺一天就是一百萬美金的損失,這筆帳怎麽算?」

「劉副理,涉及賠償事大,我并非主事者,得讓我們法務和業務單位商議過後再回覆您,今天來主要是表達我們有誠意解決問題──」

「那當然。坦白說別家供應商一直都有和我們接觸,若不是我和你們王經理的老交情,我們正在考慮是不是該分散風險,轉移訂單──」

「您言重了,我向您保證磋商結果一定會顧及貴公司的權益。」

「夏先生剛才不是表明并非主事者?如果您一句話就可以定桉,我們以後選擇供應商當然不作他想──」

「您也知道公司有公司的規矩,我必須先知會有關部門──」

「那就沒什麽好說了,您請便──」

「我們産品的良率是業界最好的。」範柔慢慢扳直腰杆,兩眼直視劉副理,沒頭沒腦迸出那麽一句。

「……」大概沒想到卑躬屈膝的範柔會有說話的餘地,劉副理一時反應不過來。

「我們産品的良率是業界最好的,售後服務是最完整的,所以貴公司多年來一直是我們的老客戶,沒有變心過。」範柔再次字正腔圓地搭腔,只是明顯多了辯駁的意味。

「妳這是──」劉副理不明就裏地變了臉色,他看向夏翰青,只見他面龐瞬間僵凝,似乎也未有防備。「怎麽?妳可以代表公司說話?我以為妳只是來賠罪的,原來是來表态的,妳這是悉聽尊便的意思嗎?」

話已脫口,範柔幹脆繼續發表意見:「不是這樣,理賠百分之五是白紙黑字說好的,百分之十是我們最大的誠意,如果要再多賠,下次再簽過合約就是了,怎麽能說改就改?又不是扮家家酒──」

「範柔──」夏翰青終于出聲了,那聲叫喚不必嚴厲,不必放大聲量,只是冷峻且短促,便喝止了範柔。

範柔閉嘴了,但也來不及了,劉副理面子上下不來,脹紅着臉頻頻點頭:「好、好,這才是貴公司的本意?那就看着辦吧!」連禮數也顧不得了,起身拂袖而去。

桌上熱茶未涼,一場會面就此不歡而散。範柔目瞪口呆,望着對方怒意勃勃離去,意識到自己演砸了戲,她尴尬不已,看向夏翰青,指着門口問:「我是不是該追上去道歉?」

「妳今天道的歉還不夠多嗎?」夏翰青挺起身,仰起下巴,扣好西裝上釦,口氣平常,「先回去吧。」率先往外走。

「可是還沒談攏──」她緊跟在後。

「不必談了。」

他保持緘默,一反他的預料,範柔并未以罪臣模樣一路賠不是,倒是在一旁憤憤不平發表看法:「這個人真沒風度,分明就是想佔我們便宜,說得好聽是老交情,他們要是有本事早就換供應商了,他心知肚明別家也只肯承擔百分之五理賠上限,現在藉機得寸進尺,把我們當盤仔,他還以為自己是最大的客戶,明明訂單年年在縮水,我們做他們的單根本劃不來──」

他越聽越驚疑,不動聲色上了車,扣好安全帶。範柔也俐落地上了副駕駛座,安靜了幾秒,拳頭拄着下颔,一副忖度的模樣。

忽然她眉眼一擡,想到了什麽,忙道:「咦!我記得印度還有其他客戶的廠不是嗎?之前有幾批貨不是都提早送達了囤在碼頭倉庫?要是其他客戶不急着用料,可以和他們商量先就近調給維利,遲到的那批貨再補給其他客戶,那就不必賠償了啊,夏先生,您說行得通嗎?」

夏翰青偏頭瞧着她,掩不住詫異。她神情爽直,就事論事,絲毫沒有為剛才惹惱劉副理的事所困擾。她再度催問:「您說行得通嗎?」

他愣了一會,反問:「妳說的這些都是誰告訴妳的?這些都不是妳的業務範圍。」

「平常聽他們閑扯澹說的啊。」她不以為意地聳肩。

她口中的「他們」想必是業務部或其他三不五時在享用下午茶閑嗑牙的同仁們。不可思議!她平日漫不經心地上班,每天愉快地吃吃喝喝,晚到早退,那些被一般人當馬耳東風、不當回事的閑聊,她竟能一一聽入心,且煞有其事地說出一番見地,她真只安于做個小助理?

收回視線,他啓動引擎,冷回:「這些跟妳沒關系,妳不用操心。」

「大家一起想想辦法嘛!」

一起?她倒把夏翰青視為同盟了?他霎時感到啼笑皆非,嗤笑一聲後板起臉道:「回去寫一份檢讨報告,明天交給我。」

「檢讨?」她一臉迷惑,指着鼻尖。「檢讨我嗎?」

「不然呢?剛才行前叮咛妳什麽了?除了道歉什麽都別說,結果呢?妳說了可不止一句。」

「可是,是他蠻不講理,還威脅我們──」

他揮手中斷她的辯駁,「我沒讓妳來說理,是妳自作主張。」

範柔又噘起了嘴,沉着臉瞪着他,眼裏盡是委屈;他漠然回視,毫不動搖──他不吃女人這一套,尤其是不懂分際的女人。

「還有意見嗎?」他問。

僵峙了好一會兒,見他無動于衷,她不甘地掉頭,望向窗外,一路以沉默表達抗議。

回到公司停車場,範柔迅速跳下車,繞到駕駛座旁,腦袋探進車窗,對着預備解開安全帶的夏翰青道:「你小學時候一定當過風紀股長吧?」

「……」他擡起頭,不解其意。

「而且連當好幾屆?」

「……」

她晶亮的圓眼在他錯愕的臉上熘了一圈,陡然拍手叫好,「耶!我就知道,而且是顧人怨的那一種對吧?」

沒來得及回應,她已敞露貝齒笑開,像猜中謎底一般,三併兩步,開心地朝電梯方向走了。

他在車座上愣了許久,閉眼深唿吸數下,才開門下了車。

走了幾步,按捺不住火氣,也忍不住疑惑──這個範柔,到底哪一點讓他閱人無數的父親入眼了?

第 7 章 (2)

更新時間:2017-04-20 18:00:03 字數:3893

她眼前有些模糊,手停了下來,用力眨了眨眼,想用手去揉,手卻是濕的,也怕被卓因潋發現。

“怎麽了?”

她咬住下唇,還好,眼睛眨開熱氣,沒有留下痕跡。

“沒什麽。”她繼續煮醬汁。

他沒追問,她大大松了口氣。

醬汁是法國料理中的重點之一。吃的人常常只看到一小條或幾點的醬汁,當作是裝飾用,不曾好好去品嘗,殊不知這是廚師熬了多久的精華。她喜歡先從醬汁開始,這樣可以熬久一點。

“你主菜還沒出來,就知道醬汁怎麽配合嗎?”

“我會先熬一個湯底,最後的醬汁可以加料調整。”

“比賽時爐子有限,要充分利用空間,你會發現湯鍋占位,很快又得先移開。”

這是經驗,她當然沒有。她把湯移開,改成先腌要煮醬汁的料。

他沒說話,大概就是不反對了,她接着專注于主菜。

通常主菜的重點是動物性蛋白質,也就是肉類;她既然挑了處女鲟,那麽主角便是它。螃蟹清理需要時間,她加快動作。

哥有時會帶螃蟹回來,媽看了總是很高興,但做好以後都沒有吃,說機會難得,給大家吃就好。

媽是從沒做過什麽法式料理的,她自己也是從電視和書上看來的,直到這一個月才在食藝社學到一些正宗做法。她經驗不足,只好靠想像力和創意來補足。

如果做成一種卷,應該比較有變化吧?她想。

她決定用味道較淡的大黃瓜做卷皮,蓄麥加蛋當中間,蟹肉便可以做實心。前兩者不會跟珍貴的蟹肉搶味,又可以増強口感的硬度,顏色搭配上也好看。

比較難的可能是讓薔麥夠黏,必須煮爛以後用蛋來結合。她趕緊動手煮薔麥。

有了蟹卷,盤上其它部分就比較好決定了,一種青菜,一種泥,再加上兩種醬汁,一個沾卷、一個配泥。

她最喜歡的就是青菜,總覺得種類越多越好,想到菜沒拿夠,她轉身,又和他面對面。

說是面對面很勉強,因為她的頭只到他的肩,她向上瞄他一眼就要繞道,他稍移半寸又擋住她。

“比賽時沒時間讓你跑來跑去,用你已經拿的做。”

為什麽她有種感覺——他老是提比賽,但醉翁之意不在酒呢?他根本不像是在乎比賽的那種人;他太過自信、執着,區區比賽會入他的眼嗎?但把她抓來特訓,不是為了比賽是為什麽?他絕不是沒事找事做的人。

她轉回去。好吧,她只好硬着頭皮做下去。她拿起魚腥草,是完全沒吃過的東西;她折了一小節來嘗。天!有種古怪的腥味,這是野菜嗎?

拿到這樣的菜,若是努力煮掉怪味的話,最後會變得什麽味道都沒有,不如利用它的味道。她想起油炸可以用香味包住怪味,有點像炸九層塔,會比較有意思。

如果ta起司去包來炸,怪味加怪味,應該可以互抵。

最後是松茸和茗荷了。她記得這兩樣都是日本料理愛用的食材,但她想煮成法國味的話……

她決定用奶油嫩煎,越輕淺越好,等于三分熟的沙拉,她做的熟食菜通常都是這樣。泥呢,紅蘿蔔加蟹膏打出來,加紅又帶甜。

決定了,手法就篤定得多,也輕巧得多,她幾乎忘了時間,直到擺盤完畢,才如大夢初醒,發現自己做了超過一個半鐘頭。通常比賽一個鐘頭要做好幾道,她這樣肯定完蛋。他怎麽沒叫時間到呢?

“好了?沒有忘記什麽嗎?”他倚着廚臺,手臂又環抱在前了,這好像是他的标準動作。

“我忘了時間。”她低聲說。

“還有呢?”

還有什麽?她趕緊掃視自己的作品。作為主菜,這應該很完整了啊,——

“你知道這道主菜吃起來什麽味道嗎?”

“我當然知道。我一邊做一邊确認過了——”

“你一道菜分成五部分來做,但這是一道菜,不是五道。”

她忽然懂了。吃的人雖然是一口一口地吃,但其實先後次序難分,每一口最後全混合為一。法式料理講求的是渾然天成、完美結合,她卻不知道這整道菜吃起來究竟是什麽味道。

“你應該要就評審要求的盤數再多做一份,給自己試吃、實驗、調整。你自己應該是第一個食客,你自己就是評審。”

她無言地點頭。犯這種錯,她簡直想鑽進地洞裏去。“那你試吧。”

她在他注視下拿起調羹。他給人的壓迫感簡直像攝影機一樣,她差一點難以下咽。

吃了第一口的蟹卷,她覺得應該可以過關,特意清淡的薔麥和大黃瓜突顯了蟹肉的原味,完全沒加味的蟹肉備覺新鮮可口,更讓人吃出這不是普通的處女餺,而是最上等的。

但第二口的蟹膏泥她就皺眉了。本來想讓處女餺發光才做成兩種不同的菜色,但紅蘿蔔本來就帶甜,混進加了一點楓糖的蟹膏本來應該很可口,卻壓制了方才蟹肉還留在口中的餘香,甚至混濁了口感。

原是要突顯蟹肉的原味,現在卻變成畫蛇添足了。

原青沒有再試其它的配菜,把刀叉放下。

“學長……怎麽會知道呢?”他連試都沒試啊。

他定定看着她。“不用試,看就知道了。蟹膏味濃,就是因為這樣才名貴,你應該要用別的食材襯托,而不是混加東西。把蟹膏打成泥又加料,就跟把生魚片打成泥又加料一樣,簡直是暴殄天物。”

在他明殼的眼光之下,她有無地自容的感覺。

“但如果你在端出食物以前先嘗過,又保留足夠的時間,任何錯誤都可以糾正過來。你知道自己最大的問題在哪裏嗎?”

她搖頭,低着眉。

“你只想着技術,沒有想到我們吃飯是怎麽吃的,吃的人又有什麽期待。我告訴你要做能讓大家一直想吃的菜,你真的有用心這樣做了嗎?沒有。你做飯是用腦袋去做的,沒有用你的心去做。”

心?他老是說心啊心的——“到底是怎樣才叫用心?到底要用的是什麽樣的心?我就是不懂嘛!”她終于沖口而出。

他突然輕握住她右手手腕,執到她眼前,她吃驚太甚,本能地就用力掙脫——“別碰我!”

她用力太大,他卻沒用上力,因此被她握起的拳不小心重重打到下颚。

他連眉都沒皺,高大的身軀也沒動,倒是她自己吓得不輕。

“對不起!我——”

“是我忽然碰你。”他淡淡地說,雙手垂在身側,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我只是要你看看你的手背。”

“我的手背?”她舉起手查看,這才發現上頭有熱油濺到的燙傷,斑斑點點的,紅得相當刺目。

“你連被燙傷都沒有發現,連我的存在也沒注意,但食材上還是沒有用到心。我只想知道,你心都跑到哪裏去了?”

她愣愣站在那裏。她的心嗎?她做飯明明很專心、很專心的……他要的,到底是什麽心?

她一直站在那裏,直到他拿了東西回來才回過神。

他把一盒藥膏、酒精和棉棒交給她。“你脖子上也有燙到,冷藏櫃過去右轉就是浴室,你自己去擦吧,我還是不幫的好。”

她走到轉角才想到他最後一句。他是在指她剛才過于激烈的反應嗎?臉脹紅了。慶幸她慢半拍,他沒看到。

回到廚房,發現他正在嘗她的成品。她煞住腳,在浴室好不容易褪去的紅暈又回來了。

她以為他根本碰也不會碰她做的菜,剛才被罵得那樣體無完膚……

“你吃過法國料理嗎?”

雖然不情願承認,她點頭。

“用三個字形容一下。”

“很……精致。”

“喜歡嗎?”

那時候是喜歡的,因為對面坐的人;現在不喜歡,也是因為同一個人。

“不喜歡吧?不喜歡還做,只因為策略上的考量,這就是失敗的關鍵。”

“很難吃吧?”她把視線移開,希望他把那盤菜整個倒掉,太丢臉了。

“不難吃。”

她猛然轉回眼。“不難吃?”

“甚至可以說很精致。”

“可是你說——”

“法國料理不在于精致。”

“噢。”她又低下頭去。

“不管哪國料理,道理都是一樣的。”

“什麽道理?”

“自己想,我告訴你沒有用。”

他開始整理廚臺,她趕緊揮手。“我來我來!是我用的,當然我來——”

“你手剛上藥,而且你有更重要的事做。”他手下沒停,效率奇高,幾秒內的成效大概是她好幾分鐘的,把她的刀全洗好拭幹。

“刀拿回去吧。”

她看到他把廚臺殘佘一掃而空,卻把她那一盤放在大理石置物臺上,沒有倒掉。

真的、真的很想幫他倒掉,但她只是拿了刀袋走向門口。

他幫她開門。“明天我要驗收成果。”

“明天?”什麽成果?

“別想偷懶,晚上七點。”俊逸的面容無比嚴肅。

大門被關上了。外面的車輛行人,讓她有種忽然回到現實世界的感覺,好像門後的那個世界不太真實。

她發現自己頭暈目眩。這場特訓像一陣龍卷風,她被刮得七橫八豎。腦中忽然浮現他的一句話。他說的所有話,她沒資格說是錯的,只有那一句——

他說她連他的存在也沒注意。

他錯了,錯得離譜。

不管是反感、抗拒還是敬畏,她沒有辦法忽略他的存在。

明天……她到底得告訴他什麽?

第 5 章 朵雲

5朵雲

雲知許體內的鴻蒙紫氣不可能是假的,至于為什麽沒有相應提升雲知許的修為,以至于幾百年的修煉到現在依舊平平,褚子修想不通,可對于鴻蒙紫氣還是心生占據。

既然雲知許無法利用修煉,就這麽浪費實在太可惜了。

褚子修就差要将強取豪奪這四個字寫在臉上了,雲知許知道這鴻蒙紫氣肯定是很重要的東西,趕緊向後退去,遠離褚子修。

“我才不給你,這是我的東西,你可是堂堂魔君怎麽好意思跟我這個小妖搶東西。”

事實證明,褚子修不覺得不好意思。

“你身懷異寶,以你的修為将來被人發現定然是守不住,與其将來被其他妖魔死得不明不白,不如給我,總比白白丢了性命強。”

他說這些話雖然帶有一些恐吓,可這個也是事實,沒有足夠實力卻拿着人人觊觎的寶物,雲知許能活多久?

雲知許覺得大魔王肯定是在忽悠她,想要她交出來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想交,她更不懂如何抽取這股力量。

“我現在才發現原來魔君也會如此厚顏無恥!”

話音剛落,雲知許就看到褚子修順間來到她的面前,還令她全身無法動彈。

半空中,一團黑和一團白的雲朵貼在一起。

褚子修只能采取這種方法,想着在事後多補償雲知許。

就在他打算采取下一步行動的時候,在他們頭頂高空降下一道天雷直直擊中褚子修,一眨眼就将那朵白雲劈個焦黑摔到地上,還冒出幾縷黑煙。

不過是一瞬間發生的事情,雲知許後知後覺發現身體能動了,視線往下一看簡直是不忍再多看一眼。

“這……難道就是天譴?”

果然壞事做多了,老天爺都不會放過,平白無故天降真雷,簡直是猶如神助。

雲知許心中有個感覺,褚子修并不能真的抽走她身體的力量,可這種感覺是從哪裏來,她也說不清楚。

那一道雷的動靜太大,驚動了這片林子的其他妖,雲知許就覺得背後有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一回頭就看到一雙綠油油的眼睛。

是月狼妖。

雲知許想都沒有想趕緊逃離這裏,要是被抓到那一條小命就交代在這裏。

等她飛了一段路忽然想起來褚子修還在原地,剛才發生的事情她還記得,可見死不救的話……

雲知許掙紮了片刻,總算下定決心。

“算了算了,就當積累福報了。”

待飛回去後,就看到月狼妖謹慎小心用鼻子輕輕嗅着已經變成焦炭似的褚子修,好在褚子修是朵雲,現在被劈成無法辨認的模樣,難怪月狼妖不敢輕舉妄動,估計要是知道早就一口吞掉了。

雲知許以極快的速度俯沖下去,一頭撞向還未反應過來的狼妖,接着攜帶着不知是死是活的褚子修向尋夢澤更深處逃竄。

月狼妖被撞着甩了甩頭,看到到嘴的獵物逃走,發出不甘的低吼聲,狼身猛地爆發出巨大的力量,化作一道虛影追去。

雲知許自認為她的速度已經夠快了,卻不想很快就被月狼妖追上,以至于慌不擇路,等再沒有聽到身後的動靜時才停下,回過頭發現不知何時那狼已經不見了蹤影。

此時她察覺到周圍環境的變化,一棵棵枯死的參天大樹紮根在沼澤裏,腐爛的氣息彌漫在空氣中,地上沒有任何已經踏足的地方,難怪月狼妖沒有追過來,這裏應該就是尋夢澤的腹地。

沒有感覺到任何生機,就和剛入妖界見到的一模一樣,不過這個是真實的。

“大魔王,大魔王,你醒了沒?”雲知許喊了幾聲,卻不見褚子修回話,可見那道雷劈的不輕,要是普通人早就去見閻王了。

“說是來找狐貍的,狐貍沒有找到反而被狼追着來到這個破地方,這個地方怎麽可能有狐貍!”

雲知許不敢到處亂逛,這裏可是連月狼妖都不敢進入的地區。

就在雲知許想要找到地方休息一會,目光無意間一瞥,在一塊石頭後就看到探出的兩只小巧的棕紅色耳朵,随着她的視線鎖定,那耳朵微微一動,小小的身軀直接鑽進了沼澤裏。

“我剛才是不是眼花了,我好像看見一個帶毛的鑽進沼澤裏?”

雲知許覺得不是眼花,要是沒有看錯,那是一只狐貍。

更讓她不可思議的是,這個鬼地方真的有狐貍。

狐貍還能鑽裏泥裏?

雲知許抱着這個疑惑飛了過去,狐貍打洞她還能理解,可狐貍還能在沼澤裏搭窩嗎?

這只狐貍将自己埋的很徹底,滿是惡臭的沼澤上根本看不出來這裏在不久之前還埋着一只狐貍。

雲知許從一旁的枯樹上掰下一根較粗的枝條,操縱着枝條戳向沼澤內,枝條沒入一大半還是沒有發現,于是她抽出來又戳了幾次,依然沒有結果。

“這只狐貍不用呼吸的嗎?”

都已經這麽長時間,總不能一直閉氣。

雲知許仔細地觀察沼澤表面,黑褐色的腐泥散發的味道很是難聞,忍着令妖作嘔的味道終于讓她發現了。

她驅使着木根指向其中某個點,笑道:“我找到你了!”

木根的一端在點了點與沼澤幾乎要融為一體的小鼻子,就算這只狐貍隐藏這麽好,可它還是要呼吸,除非它能擁有大妖的實力,閉氣的時候還能再長一點。

可偏偏是只膽小又沒有多少妖力的小狐貍,只能采取這個辦法段時間躲避。

見小狐貍還不願意鑽出來,雲知許繼續道:“我保證不會傷害你的,你還是自己出來,要不然我只能親自将你從泥裏面拽出來。”

過了一小會,沼澤上層的泥巴動了,接着從泥裏面鑽出來一只狐貍腦袋,混合泥巴的毛發緊貼在皮肉上,顯得小狐貍更加孱弱可憐。

“你真的不會傷害我嗎?”

雲知許的腦海裏傳來一道怯弱細微的聲音,正是小狐貍傳音過來。

“不會的,我發誓!”

在她再三保證下,小狐貍從泥潭裏爬出來,不過是巴掌大小看起來還沒有滿月,由于身體過輕,它可以輕松地在沼澤上行走。

小狐貍跳上石頭上,一雙淺藍色的大眼睛濕濕的,身軀止不住的顫抖,還試圖将自己蜷縮起來,雲知許這才發現一個問題。

這只小狐貍沒有尾巴。

“你的尾巴……”

這句話她沒有問下去,明顯在她提到尾巴這只小狐貍的眼睛更加濕潤了,那藍水晶一樣的眼瞳充滿了恐懼。

雲知許盡量用溫和的語氣與它交談:“小狐貍,這裏就你一只狐貍嗎?你不要害怕,我們就是過來找你們狐族的,就是他。”

她将褚子修提了提,繼續說:“他就是來救你們狐族的,他以前可是和你們狐族老大是朋友,等之後一定會為你報仇的!”

雖然褚子修還沒醒來,但這個重任明顯她是完成不了,反正大魔頭和狐族有着關系,之前她觀察過褚子修态度,看起來褚子修一點都不在意,可這個人就是嘴硬,不願意承認。

小狐貍的眼睛落在半死不活的黑乎乎雲團上,疑惑着這是什麽東西?

“他就是暫時睡過去了,等會就醒來了。”雲知許扯了一個理由,也不知道褚子修會多久才能醒過來。

小狐貍渾身髒兮兮的,雲知許實在看不下去,使了一個小術法将小狐貍全身弄的幹幹淨淨。

“你現在能帶我們去安全的地方嗎?”她實在不想在天空上飛來飛去的,還要提着褚子修一起,都快要沒了力氣。

小狐貍思考了一會,點點頭答應下來,小狐貍很熟悉這裏,帶着雲知許在沼澤地在其中穿梭,很快來到一塊厚實的土地上,腳踏上結實的土地上,不用擔心會陷入沼澤裏,雲知許甚至開心地跺了跺地。

這時小狐貍意識到它帶回來的妖可不是普通的妖,雖然雲知許保證不會傷害它,可自從狐族出事,哥哥就告訴它不能再相信任何妖,可這個妖說會幫他們報仇。

在前方不遠就有一個山洞,雲知許剛一靠近,山洞內爆發一股妖力,很快一只比小狐貍還要大上十倍的紅色狐貍從山洞奔出來,對于雲知許的到來眼中盡是抗拒和警惕,更隐藏一絲殺意。

“秋秋你這麽将來歷不明的人帶進這裏,你可知道這裏是我們最後能生存的地方!”

小狐貍被哥哥訓斥一頓,低頭咽嗚道:“哥哥,他們說能幫我們報仇!”

“一個比我還要弱的幫我們報仇?”大狐貍眼中不屑道,“弟弟,你被騙了。”

雲知許一聽不樂意道:“什麽騙子,騙你們又沒有什麽好處。”

大狐貍見雲知許一副不知情的模樣,猜測雲知許可能和那些妖不是一夥,可身體一直沒有放松警惕,只要有一分一毫的可能,他都必須要殺了雲知許,絕不能讓這裏暴露出去。

“你是誰?”

雲知許擡頭看了看天色,已經快要天黑了。

“我們進去說,今天就沒有好好休息過。”

大狐貍輕哼一聲,還是答應了,轉身進了洞中。

洞裏面很幹淨,應該是經常打掃,雲知許環視一圈,尋了一塊石頭坐在,順便将褚子修放在一邊。

“我叫雲知許,你們叫什麽名字?”

“元夏,他是弟弟元秋。”大狐貍元夏一直目光不曾離開過雲知許的身上,至于被當作行李的褚子修一點氣息都沒有,他根本沒有當回事。

“你有什麽目的?”

元夏不跟她多說,直奔主題。

現在褚子修還沒有醒來,只能讓她代替說明情況。

“我想問如今天狐一族如今還在妖界嗎?”

元夏狐貍眼一眯,反問:“你要找天狐?”

“是的,我要找天狐。”雲知許點點頭,“我知道天狐某個大妖曾經和魔界一個魔君是好友,我正是為此而來。”

元夏很聰明猜到:“你是魔君的人?”

“算是吧,所以我不會對你們出手。”雲知許攤開手表示無奈。

內心嘀咕:要不是被魔君威逼利誘,我才不會做這個事情。

良久,元夏悲痛道:“天狐一族以亡,世間再無天狐。”

“你親眼所見?”

“誰?”元夏站起身,這道聲音是從雲知許那邊響起。

只見黢黑的雲此刻已經恢複成原本的白色,慢慢地從地面飛起來。

“你醒了。”雲知許根本沒有感覺到大魔頭是何時醒來,估計一直在旁邊偷聽他們說話。

褚子修根本不知道他為什麽會被雷劈,他只不過是碰了……

碰了雲知許。

第 7 章

第7章

幾分鐘前。

“識相的,就趕緊乖乖把木材搬到我們車上,別讓我強調第二遍。”希望基地的人流裏流氣開口,見對方竟然還一副要頑抗到底的模樣,他呸了一聲,“不識好歹,找揍是吧,把電擊棒拿出來。”

車內又跳出個兩個人,手裏還拿着黑色的電擊棒。

張三海額頭冒出冷汗,也握緊自己手裏的鋸子:“你們別過來!天天搶別人的東西難道就不怕報應?”

希望基地的人仰頭哈哈哈嘲笑:“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麽?報應?誰來報應我?你嗎?呵呵呵今天我就先幫你治治腦子!”說完,揮動電棒沖上去。

哐哐當當的碰撞聲激烈響起。

對方人多勢衆,四人将張三海他們團團圍住,一個不注意,張三海被電到肌膚,手臂瞬間麻痹無力,電鋸掉在地下,他也被一腳踹中胸口,狼狽地滾落在地。

下邊是被凍住的岩石,如果撞上去,後果不堪設想!

“三哥!”同伴大喊一聲,想要去救人,卻被其他人包圍住。

下邊細微的動靜終于拉回林思羽的注意力,眼瞧着自己家的小人被退飛出去,正順着平坡往下滾。

她連忙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扶住小人的身體。

張三海頭暈目眩,正當他以為就要命喪于此時,背後突兀地立起一股溫柔卻堅硬的力量。

張三海幾乎是即刻反應過來:“天神大人,是您嗎?”

“是我,發生什麽事?”林思羽問。

張三海就像是受委屈後找到靠山的小孩子,立即告狀控訴:“希望基地的人想要搶我們木材!”

希望基地的人眼見張三海爬了上來,有些詫異:“你小子真是命大,竟然沒摔死。”

“呵呵,你們死定了,天神大人會好好收拾你們的。”張三海極為硬氣。

他那正在被挨打的同伴一聽,驚喜地松開抱頭的手:“真是天神大人,我還以為剛剛的聲音是幻聽!”

哪有什麽聲音?希望基地的人不屑扯了扯嘴角:“被吓傻都說胡話了,天神?呵呵哪有什麽天神,你強哥我才是神——啊啊啊啊!”

嘚瑟的話還沒說完,自稱強哥的小人突然懸浮在半空中。

被一股無形又重壓的力量攫住,渾身的骨頭與之相比似乎都變得格外脆弱起來,強哥驚恐地左顧右盼,無處安放的四肢顫抖亂揮:“誰!放我下來啊啊啊啊!”

強哥的幾個同伴無措地驚在原地,紛紛喪失反應。

“就是你帶頭欺負我的人?”林思羽兩根手指捏着惡霸小人,她挑了挑眉。

不過這小人似乎聽不見她說的話,還在那罵罵咧咧。

張三海跟曙光基地另一個小人卻幸福得飄飄然:有天神大人保佑的感覺真是太好了!

林思羽伸手将小人放下去,在距離還有一段距離時,她突然松手。

強哥直接臉着地摔了個狗吃屎,趴在地上,吓得全身都軟了,根本爬不起來。

接着,希望基地的人,眼睜睜看着他們的吉普車也飛起來,穩穩地落在張三海他們身後。

他們眼睛瞪圓,嘴巴大得能塞進一個雞蛋。

幻,幻覺吧!還是他們眼花了?不然怎會看見一臺車飛起來!!就在他們眼前呢!!

張三海叉腰:“我都說了,欺負我們,天神大人不會放過你們的,這車子就給我們曙光吧。”

“裝,裝神弄鬼!”另一個希望基地的人不相信什麽鬼神,他握住電棍,警惕地做出攻擊動作,“別搞這些陰的!有種站出來面對面比比!”

林思羽伸出手指,幾乎沒用什麽力道碰一下他後背。

小人吓得啊啊啊聲就胡亂揮動電棒,還瘋了似地大喊:“我打死你!我打死你!我電死你!去死去死!”

這點攻擊,落在林思羽身上的感覺還沒有被蚊子叮的時候多。

她悠哉地撐着手看小人的“表演”,等對方打累,氣喘籲籲停下。

“死,死了吧?”這人大口大口喘着氣,眼見周圍始終沒有動靜,他終于要松口氣時,突然感覺後部無緣無故襲上一股推力。

他被迫踉跄地往前好幾步,跌坐在地,擡頭環顧卻發現什麽都沒看見,頭皮瞬間發麻。

他終于不得不信,臉色刷地一下變青白,扯開喉嚨大喊:“鬼啊!”

此人撒開腿拼命往山外跑,其他人也跌跌撞撞追上去。

一行人逃竄得異常狼狽。

“多謝天神大人!”張三海他們紛紛朝天空做出感謝東西,臉上帶笑。

這出來一趟收獲頗豐啊,不僅砍有木材,還白得了希望基地的車子。

“三哥,他們的車裏肯定還有油,要不要勻一點到咱們車上?”

張三海覺得行,兩人動手操作後,兩臺車子的燃油量平均分完,接着順利開向曙光基地防空洞。

張三海回到曙光基地後,向大家描繪今天驚心動魄的經過。

範悅悅拍着胸口:“要是沒有天神大人,你們可就遭殃了。”

張三海回想過後也是心有餘悸:“是的,老大,你說希望基地的人會不會來報複我們?”

“有這個可能。”

張三海又說:“不過咱們也不怕,還有天神大人呢。”

徐若謙看他一眼,敲打道:“天神大人如此強大,但我們也不能完全依靠祂,今晚老幼睡裏邊,年輕的人跟我拿着武器輪班在外面守着。”天神大人确實厲害強大,卻不知道祂能保佑他們多久,所以最重要的還是得靠自己。

其他人:“是!”

在旁邊聽完全程的林思羽露出欣慰笑意。

小人們也太懂事了吧!

胡強等人連滾帶爬走好久也只走出一點距離而已,手冷腳冷,就當他們以為自己要凍死時,遇上另一輛希望基地的車,這才得以撿回一條命。

希望基地物資豐厚,坐擁棉城最大的防空洞以及一處地鐵站位置。

但如果林思羽能看見希望基地小人情況就會發現:他們狀态非常差,比曙光基地的小人還要差,如果說後者只是日漸絕望,那前者已經屬于行屍走肉。

胡強沖進燃着暖火的辦公室,嚎得哭天搶地:“東哥!我見鬼了!”他哆嗦着将事情經過描述完整。

“我直接被提起來,還有那麽大一臺車突然嗖地一下飛了。”胡強恍恍惚惚。

被稱為東哥的青年瞥他一眼:“是這樣突然嗎?”

胡強愣愣看去,只見張連東手心突然騰地一下冒起火。

胡強瞪大眼睛,張了張嘴大半天擠不出一句話:“魔,魔術?”

“蠢貨,這是異能。”張連東現在心情不錯,鄙夷完後還跟他解釋了一下,“吃下你那天從曙光基地帶回來的狼肉的人,都激發出異能。”

胡強想起來了。

那天他也看見雪狼群往曙光基地去,本想着曙光的人肯定逃不過,等他們全死了看看能不能拿點有用物資,卻不曾想去到那,遍地都是雪狼的屍體,他也沒多想,直接全給帶回來孝敬上邊的人。

早知道當時他也吃一塊……

張連東出聲打斷他思路:“放心,等我把這火異能練熟,就去曙光基地為你報仇。”

胡強連忙換上谄媚笑意:“好的好的,謝謝東哥。”

第 3 章 崽啊!阿爸對你很失望!

此時的淩霄,生命之力高達85點,神魂之力高達80點。

這樣的力量,是之前的淩霄想到不敢想的。

兩種力量全部突破80點,這樣的數據只屬于南城三中最優秀那一小撮人。

就在此時,一聲厲喝響起。

“淩霄!你把高二6班的臉都給丢光了!

你把高三四位學姐和全場所有女同學當什麽了?懂不懂尊重女性?

馬上給在場所有女同學道歉!”一個高大的男生站了起來,厲聲喝道。

淩霄目光一凝,看向那人。

“這是高二6班的唐青,據說上次測驗他雙屬性都無比接近70點了!”

“嘶……這麽厲害的嗎?”

“誰說不是呢,這樣的力量已經達到高三的中等水準了。”

“武力強大,長得帥氣,家裏還很有錢!”

“……”

食堂內議論聲不斷,學生們看向唐青的眼神有羨慕、嫉妒種種情緒。

高三四朵金花看向唐青的眼神,也是有些異樣。

如果放在平日,四朵金花怎麽可能會多看唐青一眼。

這讓唐青的虛榮,得到了巨大的滿足。

淩霄卻是冷笑一聲,道:“尊重女性?我光明正大的發起邀請,想拒絕直接拒絕就是了,哪裏不尊重女性了?

另外請尊重女性的你告訴我,咱們班裏三個女生是因為什麽轉學的!”

轟!

淩霄這話,就像是在食堂內,投入了一個炸彈一般。

他話沒有說清楚,但是已經足夠圍觀群衆腦補出一部60集連續劇了。

“靠!唐青對那幾個女生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

“聽他的話,應該是這個樣子。”

“啧啧,沒想到有些人看着道貌岸然,沒想到背地裏居然是這種人。”

“比起唐青遮遮掩掩的渣男,還不如淩霄這樣渣的明明白白。”

四周的議論聲,以及眼神的變化,讓唐青怒火中燒。

唐青看向淩霄的目光滿是仇恨,喝道:“閉嘴!沒有證據的事情,亂說是要付出代價的!”

“代價?什麽代價?”淩霄不屑一顧道。

唐青獰笑一聲:“一個生命之力、神魂之力不過40的垃圾,也敢在這裏大放厥詞!”

在場人聞言,有些錯愕的看向淩霄。

原本他們以為淩霄既然敢這麽做,實力必然不弱。

卻是沒有想到,淩霄居然會這麽弱。

旋即所有人看向淩霄的目光中,帶上了幾分譏諷、輕蔑的神色。

“一個弱者非要挑釁強者,那就要做好被按在地上摩擦的準備。”唐青神情森寒。

淩霄怡然不懼,“強者?你配嗎?”

“跟你一比,我當然配!”唐青道。

淩霄大笑一聲,道:“就你?”

“找死!”唐青一聲厲喝。

他身形一動,身似游龍,似慢實快飛快靠近淩霄。

雙屬性逼近70的他,速度非常之快。

不過轉瞬之間,唐青就已經來到了淩霄身前。

“給我去死!”唐青右手握拳,一記直拳轟向淩霄。

拳頭帶着破空之聲,直逼淩霄面門!

淩霄一動不動,神情沒有絲毫變化,看上去就好像是被吓傻了一般。

食堂內的學生們紛紛搖頭,唐青臉上的笑容漸漸放大,仿佛已經看到淩霄凄慘的下場。

旋即,唐青臉上的笑容僵硬了。

唐青快,淩霄比他更快!

淩霄閃電般地擡起右手,速度迅捷無比。

唐青只覺得眼前有什麽東西一晃,然後他的拳頭碰到了什麽東西。

不過卻不是淩霄的臉,而是淩霄的拳頭!

咔擦!

讓人牙酸的骨折聲響起。

唐青身形一震,接連退後三步,一聲無比凄厲的慘叫随之傳出。

淩霄沒有絲毫放過他的打算,左手一動,抓住了唐青的頭發,狠狠往下一甩。

唐青站立不穩,整個人朝着地面摔去。

嘭!

唐青的臉與地面親密無間,鼻子裏鮮血汩汩而出。

“崽啊!阿爸對你很失望!我還沒用力,你就倒下了。”淩霄裝模作樣地說道。

唐青聞言,胸口一陣憋悶。

噗!

一口鮮血吐出,唐青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四周的學生們看着這驚人的反轉,張大了嘴巴。

說好的雙屬性不過40的渣渣呢?

怎麽倒下的是雙屬性逼近70的唐青呢?

四朵金花更是神色一變,因為她們已經察覺到了淩霄的實力。

以淩霄剛剛的表現來看,好像跟她們差距不大,甚至還有可能已經超過她們!

食堂內一片寂靜,而淩霄則跟沒事人一樣,朝着領餐窗口走去。

“阿姨,我要這個!這個!這個!”

淩霄點完餐,端着餐盤,一邊走一邊哼着,“無敵是多麽,多麽寂寞……”

第 11 章 蕭千戶到

“這位就是大姑娘?長得可真是漂亮,更難得是這份兒從容氣度。”香姨娘拉着顧绮羅的手點頭誇贊,呂夫人越發笑得歡暢,正要附和着謙遜幾句,就聽門外忽地響起一嗓子:“蕭千戶到。”

蕭千戶?那是誰?怎麽好端端來了這麽一出?

廳裏衆人頓時開了鍋般的議論紛紛,忽地有人想起來,不由驚叫一聲道:“蕭千戶?就是駐守邊關十五年,日前才回京城的蕭家二公子?”

原本如同沸騰般的大廳陡然就變得落針可聞,哪怕平日裏再矜持鎮定的公侯貴婦們,此時也都是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呆呆看着大門處,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那蕭二郎來了?他真的敢上門賀壽?還敢來後堂?

呂夫人也震驚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震驚過後便是心虛,想到衆人看見蕭江北後的反應,只怕都要認為自己是蛇蠍毒婦了。一時間,她面色就有些難看起來,暗暗埋怨香姨娘,心道你們家二公子回來就回來吧,長成那個模樣咱們行事就收斂些行不行?這會兒竟跑到大庭廣衆面前來亮相了,這是來賀壽還是來砸場子呢?

最好奇的則要數座中女孩兒們,想到傳言中那蕭江北的醜陋兇惡,大家紛紛往各自親人身後退去,卻又掩不住好奇,抻着脖子向門口望。

而顧錦繡程秋婵等女孩兒們在大驚過後,便都起了幸災樂禍的心思,笑吟吟看了走過來站定的顧绮羅一眼,顧錦繡便湊過去小聲道:“姐姐盼星星盼月亮,不知道盼來的是個什麽樣人呢?但願他莫要像傳言中那麽醜陋兇狠才好。”

顧绮羅微微握拳,對顧錦繡的挑釁恍若未聞,她心裏此時升起一股很奇妙的感覺:這個蕭江北選在這種場合下高調亮相,是不是……會給大家一個驚喜呢?

就在這萬衆矚目中,蕭家二公子蕭江北已經大步走進院子,蹬蹬蹬上了臺階,然後出現在大門口。

如果下巴真的可以因為驚訝而掉下來的話,那此時廳中一定是鋪滿了層層疊疊的下巴。衆人看着那光芒萬丈神采飛揚走進來的少年,心中只有一個想法:這……這是蕭二郎?那個以醜陋兇狠殺人如麻又克妻聞名京城好幾年的蕭二郎?這……這也太他媽坑人了吧?搞錯了吧?一定是搞錯了吧?

蕭江北常年在邊關,對穿戴并不講究,但不代表他沒有品味,今日是給未來岳丈賀壽,自然不能像平日裏那樣随意。因身上穿了件簇新的竹葉暗紋石青色箭袖長袍,系着五色絲縧玉佩,外面披一件黑色姑絨鬥篷,一頭黑發用一枚金環高高束起,因為素日走路便是龍行虎步,因此上進到大廳時,那被風揚起的鬥篷和長發方才落下,越發顯得他風采照人卓爾不群。

蕭江北顯然是習慣了這樣的注視,面對衆人驚訝贊嘆的目光,沒有一點兒猶豫躊躇,目不斜視來到周太夫人面前,躬身行禮道:“小子蕭江北,見過太夫人。”

“你就是……蕭家的那孩子?”

周太夫人驚訝過後,只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連忙招手道:“不必多禮,好孩子,過來給我看看。”

蕭江北依言上前,周太夫人也顧不上這一個外男突然闖入後院實在不妥,只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這出色到耀目生輝的男孩兒,好半晌方轉頭對香姨娘道:“我活了這麽大歲數,雖然一直住在杭州鄉下,可早年為了生計奔忙,各色人物也見過不少,竟從未見過如這孩子一般出色的。長得好還在其次,關鍵是這份兒氣度,不是經過磨砺之人,哪有這樣光彩鋒芒?難得,實在難得。”

香姨娘看着大廳中女人們臉上或懊悔或豔羨或仍在驚愕中的種種複雜表情,心中那口憋了好幾年的郁氣終于是煙消雲散了。因聽見周太夫人如此說,她便笑道:“老太太莫要這樣說,他才多大歲數?磨砺的日子在後面呢。只不過這孩子在邊關十五年,風吹雨打的,所以顯得硬朗些罷了。”

“姨娘這話太謙虛了。”周太夫人笑得合不攏嘴,目光看向呂夫人,一面心道我莫非真是錯怪了兒媳婦?這蕭二郎明明是個人中龍鳳般的出色人物,家世也不錯,這樣的好人選,她沒給自己女兒,倒給了绮羅,這在繼母當中,可不多見呢。

誰知一看過去,就見呂夫人面色一陣紅一陣白,因為太過震驚,那雙眼睛竟還直勾勾盯在蕭江北身上,竟是連當家主母的風度儀态都顧不上了。

周太夫人便冷笑一聲,看見這樣的表情,如何還不知這兒媳婦只怕是弄巧成拙,并非真的好心。只是對方如此盯着蕭江北看,真是連主人家的臉都要丢光了,幸虧廳上人都在震驚當中,還沒注意到她。因忙咳嗽了一聲,總算讓呂夫人回過神來,這才連忙挪開目光,看着香姨娘,勉強笑着誇贊了幾句,至于心中那幾乎吐血的苦澀懊悔,只有她自己知道。

大廳中如她一般心情的女人顯然不在少數,只是這會兒說什麽也沒有用了。大家都是慣常應酬往來的,掩飾心思那必須是基本功,而且得練得紮實,才有資格抛頭露面,于是此時收了心思,一個個都真心贊美起來。

顧绮羅嘴角邊彎起一抹微笑,看向蕭江北的眼神中帶着一絲玩味。在她身邊,顧錦繡和程秋婵等女孩兒一個個都是失魂落魄的,甚至程秋婵竟喃喃念叨着:“怎麽可能?不可能,他不是惡魔修羅嗎?怎麽……怎麽可能?錯了,一定是哪裏弄錯了。”

好在此時廳中的氣氛又活躍起來,所以她這自言自語并沒有人聽到。說完後,程九姑娘自己也回過神來,忍不住就看向顧绮羅,眼中嫉恨之色幾乎要滿溢出來:這個鄉下出身的野丫頭,怎麽可能會有這樣的好運氣?那樣出色的男人,怎麽可能就便宜了她?這真是天意弄人。

不服啊,程秋婵是一千一萬個不服:自己比顧绮羅何止強千倍萬倍?就因為傳言有誤,結果便和那個出色少年失之交臂,要知道,當日蕭将軍可也是有意要和程家結親的,卻被自己那高傲的父親一口拒絕,想到這裏,程九姑娘竟連她父親都恨上了,也不想一想,如果他父親當日真答應了這門婚事,她是不是會吓瘋了。

程秋婵尚且如此,就更不用提顧家三姑娘顧錦繡了。她是顧绮羅的妹妹,也同樣是千金嫡女,可現在,那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蕭江北是姐姐的未婚夫,怎麽可以這樣?這府中是她娘親當家,什麽東西都是她先挑,挑最好的,可為什麽到了終身大事,這對一個女孩兒來說最重要的事情時,顧绮羅竟然會有這樣的好運氣?她竟然就要嫁給這個京城中最出色的男人了?這怎麽可能?這怎麽可以?該死的,若是她死了,自己作為妹妹,代替姐姐出嫁,是不是就順理成章了?

顧三姑娘渾然不覺自己這想法有多麽危險,她整個人都被強烈的憤怒和不甘淹沒了,驕橫如她,才不會去想這憤怒不甘有多麽的可笑,她只是覺着,顧绮羅萬萬配不上蕭江北,自己決不能讓這個姐姐如此得意順遂。

便在這群女孩兒們心思各異之時,就見一直在周太夫人面前答話的蕭江北猛然轉過身來,随着他視線掠過,女孩子們怔愣過後,便都情不自禁微垂臻首,綻開一抹羞怯笑容,這會兒理智尚未回籠,她們只是下意識的想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呈現在那個少年面前。

蕭江北也沒想到回頭就看見了這麽多人,劍眉微微蹙起:那麽多女人,哪個會是顧家大姑娘?那個明知自己臭名遠揚卻仍是會為他抱不平,說幾句公道話的女孩兒?

然後他的視線便停留在了顧绮羅秀氣的面龐上,如同心有靈犀一般,在這剎那間,蕭江北就确定:這個場中唯一沒有低頭,目光清澈中帶着一絲玩味的女孩兒應該就是顧绮羅,那個将來要和他共度一生的凜冽女子。

發現蕭江北看過來,顧绮羅忍不住輕輕挑了挑眉,毫不畏怯的迎着那銳利目光,眼中稍微流露出一點挑釁:想測試我的膽量?哼!怕你啊,姑娘我從小到大,還沒遇到能用目光便讓我低頭的人呢,我老爸都不行,何況你一個沒滿二十歲的黃毛小子,風采過人又怎樣?那也是黃毛小子。

蕭江北一直漠然的臉上忍不住便綻開了一絲笑,如同雲開月現,冰雪消融,那些原本就讓他迷住的女孩兒,看見這一幕,一個個忍不住就心如鹿撞起來,顧绮羅身旁的顧錦繡和程秋婵等女孩兒更是面紅心熱,暗暗尋思着:他這個笑容是不是給我的?好像他看的方向就是我這邊呢。

正想着,就見蕭江北竟撇下了周太夫人,徑自大步往這邊走來。女孩子們被他的大膽舉動震驚的同時,心跳也更加猛烈起來。

顧绮羅也瞪大了眼睛,看着蕭江北的目光充滿了不可思議,直到對方在自己面前站定,她才回過神來。

***************

第 8 章 章節

什麽名堂?”

“本少爺是劉邦,我們五位好兄弟,是鼎鼎大名的沛縣五大英雄。”

“哈哈哈,鼎鼎大名?怎麽我從來未聽說過,我說是‘沛縣五狗’才貼切!”任橫行大笑。

五人登時氣得七竅生煙!

“豈有此理,你可以殺了我,但不準侮辱我老友半句。”劉邦大怒。

“任橫行,你以為自己是什麽東西?只不過是頭胡亂殺人,被朝廷通緝的喪家之犬!”

“這劉邦視朋友如命,是個重義的漢子。”

“唉……你們這些市井流氓懂什麽?我殺人數以千計,全是欺壓平民的官兵,或是想打我主意的貪心之徒。”

“秦皇暴政令天下民不聊生,我橫行三十六郡殺官兵,就是讓人民知道,官兵不足畏,該團結起義,推翻秦朝。”任橫行大聲說道。

“說得也有道理,但我們這麽低級的小官吏,那有作惡啊。”夏侯嬰和曹參聽了心想。

“別說得那麽動聽,今日捉你是為民除害,咱們發達,一舉兩得。”劉邦卻毫不理會。“發達?落去陰間跟閻王要錢吧。”說完任橫行已一掌襲來。

“呵呵,好威猛的爪勢,但只配抓我的影子!”劉邦也不示弱。

冷不防爪勢是假,出腳才真,頭盔也遭踢爆。

“傻仔,以為自己身法很快。”任橫行大笑。

“金剛身刀槍不久,但定有罩門,打他重要穴道。”周勃已一箭射向瘟神頭頂。

瘟神運勁一震,強箭頓碎。

“刺他眉心、咽喉、心坎三大穴!”

槍頭刺得任橫行甚痛,不過只痛不傷。

“這幾人武功甚高,不可輕視。”

“罩門究竟在哪裏?”

任橫行甫落地就滑倒。

曹參無功,反被震飛。

“好猛的拳勁,震得我雙臂發麻。”

劉邦幸好有頭盔擋住了大部分腳勁,但也金星四冒。

“喝,看我老樊的屠狗神刀。”

樊啥身型肥大,但卻靈活如蝶,繞着任橫行連劈了十多刀。

“嘩,斬崩刀!?這家夥是鐵鑄的麽?”樊啥暗驚。

“你劈夠了麽?還你一拳!”任橫行大怒。

“避無可避,死項!”

樊啥雙手虎口登時爆裂,雙刀粉碎。

“老樊的刀是精鋼打造,竟也……”劉邦見狀不由一驚。

沙皮狗與四女躲在屋內觀戰,只看得心驚膽跳。

任橫行再轟一拳,勁力透體而出。

樊啥胸骨立斷數根……“別人吃我一拳已爆體而亡,這肥佬也算了得。”

任橫行暗想間,夏侯嬰已提槍刺向他耳門穴,可也沒用,不由大驚:“耳門穴也不是罩門!”

任橫行耳朵劇痛,一把抓住尖槍。

勁力一吐,槍杆立斷。

遍地桐油,又再滑倒,周勃見狀機不可失。

“好機會,射百彙穴。”

任橫行中箭前已擲出槍尖,流星趕月般射入周勃腹部。

“周勃!”衆人齊呼。

“不妙,五英已倒下兩個……”劉邦心裏不由焦急萬分。

但周勃這一箭好厲害,入頭半寸。

“求神拜佛,保佑百彙穴就是罩門!”劉邦暗自祈禱。

“他的頭頂受傷了……但卻不是罩門,死不了。”曹參道。

任橫行頭頂濺血,傷痛催發得他的殺氣更盛。

“你這三條狗,準備受死吧!”飒地一下跳了起來,又摔了下去。

“奇怪,他很容易滑倒。”劉邦暗自奇怪,“原來是因為他穿的靴是銅造的。”

“哼,不信找不出你的罩門!”夏侯嬰又挺搶而上。

“能令我用上第七重天的功力,你們死得也算光榮。”

“就算找不到罩門,也可硬生生劈死你!”曹參道。

“他已刀槍不入,為什麽還要穿銅靴?”劉邦好像已明白幾分。

“對了!”

劉邦突然轉身就走。

“衰仔,竟臨陣逃脫跑,不講義氣!”夏侯嬰及曹參二人見狀暗想。

但夏、曹二人騎虎難下,唯有拼命狂攻。

兩人施展渾身解數,任橫行一時間被攻得手忙腳亂,頻頻中槍,吃斧!

“這瘟神刀槍不入,刺中他也是浪費時間。”

“呀,他的雙眼仍未招呼過,可能就是罩門!”

槍似靈蛇,連中二目!

“中了,聽他的痛叫聲,該是罩門了。”

夏侯嬰高興得太早,咽喉一緊,已被抓中。

曹參當頭斧劈,解了夏侯嬰之危。

“瘟神,名不虛傳。”

一記金剛拳,打得夏侯嬰面骨爆裂,未跌落地已經暈倒了。

“胸口痛若刀割,無能為力了。”

“只剩下一只狗,只需五重天功力已夠殺他。”

任橫行雙目刺痛流淚,視線亦模糊不清。

好個曹參,鬥志如虹,掄斧再劈。

“在老子面前,什麽武器都和玩具沒有分別!”

暴烈金剛勁下,斧碎虎口裂。

再來一記,銀盾亦是同一命運,應聲而碎。

劉邦突然回歸!一個桐油迎面砸下。任橫行狠狠地回敬一拳,打在劉邦胸口,劉邦頓時彈飛,曹參發起狠來,迷暈銷箍勁,大叫:“勒死你!”

“嘩,幸好有護心鏡擋住,否則胸骨裂碎。”劉邦捂着胸口。

“想箍死我?”

一記肘撞,曹參肋骨當堂傷裂。

“瘟神已滿身桐油,食粥食飯,靠這最後一招了。”劉邦點燃了煙花。

“他媽的,又來煙花這一套,讨厭!”任橫行大罵。

但今次則大禍矣……煙花火茫,燃着了瘟神全身。

“用火攻,大鼻果然好計。”曹參不由佩服。

烈焰焚身,燒到任橫行嗤嗤跳,不知如何是好。

灼痛攻心,任橫行猛勁暴露,逼開火焰,銅靴是硬物,亦同時被震個粉碎。

“曹老大,快把他攔腰抱起!”

“我要射他湧泉穴。”劉邦疾呼。

曹參鼓其餘勇,抱掀起任橫行。

劉邦運足勁度擲射鐵蒺藜。

任橫行登時厲聲慘叫,氣勁猛然暴發!

竟把曹參震得雙臂折斷,撞地抛起!

“曹老大,振作呀……”劉邦一把抱住曹參。

任橫行撕心裂肺的慘嚎聲連綿不絕,響天澈地。

“振作個屁,給你累死了。”曹參道。

“對不起,是我不好。”劉邦不好意思地說:“湧泉穴該是他的罩門,所以穿銅靴來保護。”

“破了他的金剛身,咱們大難不死,大把後福呀……”

只任橫行全身痙孿抽搐,骨骼磨響,氣勁四洩,劉邦果然猜中他的罩門了。

不久,橫行天下的瘟神,已像一堆爛死泥般癱瘓地上,傷重昏迷……任橫行練成橫練金剛身後,格殺千軍和無數高手,未嘗一敗,發夢也想不到竟會輸在一個市井流氓的智計之下!

“曹老大……成功了……”劉邦大喜。

曹參心裏一寬心,立刻暈了。

“恭喜契哥,大功告成,威震天下啦!”

“狗仔,快去瘟神的房間找銀兩。”

“收到!”

“衆姊妹,快把所有鐵鏈拿來!”

“并找最好的大夫來,為兄弟們治傷。”

“把這瘟神紮成裹蒸粽,真想把他蒸熟來吃。”

“契哥,這家夥的錢囊份量不輕呀!”

“三兩金和十多兩銀,正好濟我燃眉之急。”劉邦大喜。

“恭喜恭喜,劉相公英明神武,通緝犯手到拿來。”鸨母也走了出來。

“放心,待我取了賞金,自會賠你損失。”

鸨母并不知道犯人就是任橫行。

“嘻嘻,不知劉相公會領多少賞金呢?”

“多事,總之有你好處!”劉邦厲聲道。

“是,是……”

“快準備上等廂房讓我的兄弟療傷,給你每天二十兩銀夠嗎?”鸨母喜得連道:“夠了,夠了,立刻去辦。”

曹參兩臂折斷,肋骨裂傷。

樊啥斷了數根胸骨,傷勢不輕。

周勃腹部重傷。

夏侯嬰面骨碎裂,算是傷得最輕。

這邊廂,劉邦已跑到縣衙裏大敲鑼鼓,二官差忙問:“喂,喂,劉邦你攪什麽鬼?吵死人了。”

“快叫縣令出來收貨。”劉邦道。

“你是什麽東西,大人豈是你随便傳到的麽?”

“嘿,狗眼看人低,睜開眼看看下面的是什麽東西?”

“任橫行?”二官差頓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對了,還不把縣令随傳随到的召來?”劉邦喝道。

“那可不巧,大人剛去了呂府,為呂公安排榮歸喜宴呀。”

“呂公?是否剛來沛縣的大責人?”劉邦忙問。

“正是!”

“哈哈,正好借此機會去結識呂公,我現在發了大達,不算高攀也。若能找到機會提親,說不定可以美夢成真,拖得美人歸。”

呂府裏外張燈結果,仆人們忙得不可開交。

呂公大富商,家財萬貫,買了個三品官位,但得罪了朝中大官,故退隐來故鄉沛縣。

“多謝白兄為在下費神安排,宴請鄉紳父老,敬閣下一杯。”

“呂公大富大貴,衣錦

第 7 章 心如刀割

別墅的大門被推開,江明望去,走進來的……竟然是小麗!

她已經換上了職業套裝,進來後無視房間裏的一切,徑直朝拐角處的餐廳走去。

而小魏,則是呵呵一笑,抱着那個吸完人血的老鼠頭,一步步的上了樓。

江明一腦子懵逼,小麗的眼睛依舊只有眼白,空洞瘆人,仿佛夢游一般,她被人給操控了!

玲玲的死讓江明驚魂喪魄,而麗麗,那是自己的心上人啊,他無論如何也不能看着麗麗步玲玲的後塵,可是……他又能做什麽呢?

過去提醒麗麗嗎?她的眼仁都沒了,江明無法想象此時麗麗的狀态。那恐怖至極的疼痛時時刻刻的威懾着他,稍微有點兒“不軌”的行為,自己的小命可能就丢了……

他想不明白,如果要害人的話,那老鼠…它的行動會更隐蔽,魔法又那麽高強,為啥自己不去做,而是找個傀儡來替它行事呢?自己的利用價值又在哪兒?

麗麗已經進了餐廳,腳步聲停止了,別墅裏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江明痛苦極了,他想救麗麗,卻又無能為力,一個聲音在靈魂深處不斷的提醒他:別沖動,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把小命都丢了,那一切就完了,肥老鼠還能再找一個代理人。

“吱吱吱……”客廳角落裏傳來一陣尖銳的老鼠叫,那只肥大的無尾鼠突然從穢物堆裏蹦了出來,跐溜一下跟着鑽進了餐廳。

江明的心快吐出來了,原來…原來這畜生也在一樓大廳裏,它去找麗麗了,它要幹什麽?

強烈的擔心和不安促使江明挪開了步子,輕輕的…也跟了上去,他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勇氣?是負罪?是愛?還是心疼,麗麗這麽好的姑娘,不能被這個王八蛋給害死啊!

江明沒發出一點兒聲音,當視野展現出餐廳裏的情形時,他眼珠子差點兒沒擠出來!但見麗麗已經躺在了長條華美的餐桌上,而那肥老鼠,踩着麗麗雪白的肚皮,正一深一淺的踱着步子!

女士西裝被解開,襯衣被抽出,雪白的肚皮微微起伏,麗麗猶在熟睡,根本不知道死神已經踩在了身上!

“麗麗!”江明撕心裂肺的尖嚎一聲,想撲過去跟那肥老鼠拼了,只要自己速度夠快,拼個魚死網破也不是沒有可能!

然而,四個貓爪卻像是被釘在地板上一樣紋絲不動,牢牢的嵌住了!

“嘿嘿,”肥老鼠扭過頭,一臉陰險的看着江明,勇敢失敗後,留下來的…就只有極痛的恐懼了。

“你喜歡這個女孩兒?”肥老鼠眯着黃豆兒眼問道。

“求求你,不要殺她!放了她好嗎?只要你放了她,我什麽都願意為你做!”江明哀求着,眼眶中已經溢滿了淚花。

麗麗并不知道江明暗戀自己,但江明…卻不願意麗麗受到傷害。

“嘿嘿嘿嘿,”肥老鼠發出了一串兒陰損的笑聲,令江明奇怪的是,這個變态的魔鬼并沒有馬上懲罰自己。

“晚了,當你舔的眼球兒時,一切就都晚了,”肥老鼠笑道。

江明的靈魂再次凍結成冰,當舔舐眼球兒時,一切…就都晚了?什麽意思?那舔舐眼球到底是幹什麽?

“你到底…讓我對她做了什麽?”江明痛苦的哀嚎。

“哼!”肥老鼠冷哼一下,說:“記住!她是你害死的。”

說罷,這家夥就不再理會江明,而是彎腰開始舔舐麗麗的肚皮!江明渾身觸電般的抖,但爪子已經被魔法定住,絲毫動彈不得!

“你個魔鬼!畜生!王八蛋!”江明知道自己一定也沒啥好下場,索性不再哀求,還不如臨死前破口大罵一番,也好發洩心中的憤懑。

餐廳裏回蕩着貓咪恐吓的尖叫,聲聲泣血,但肥老鼠依舊是不理,繼續舔舐着麗麗的肚皮。現在江明有股不詳的預感,似乎也明白了……為啥肥老鼠,要讓麗麗不停的喝水!

“魔鬼!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畜生!”江明把自己的嗓子都喊破了,可是…如果罵人有用的話,還要刀槍幹啥?似乎…這死耗子就是享受着江明氣瘋,但卻又拿它無可奈何的樣子。

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江明後悔極了,早知是這個結果,還不如當初鑽車底下讓汽車碾死自己!也比給這個老鼠當傀儡強。

肥老鼠舔着麗麗的肚皮,接着…..江明預料的那一幕出現了,那老鼠,竟然像是鑽進了白面裏,整個身體沒入了肚皮中!而麗麗一滴血也沒留,根本沒有傷口,像是融進去了一般。

之後……她肚皮上鼓起了一個移動的包,像是埋着雞蛋滾動一樣,顯示着那個魔鬼的位置!

果然它是有預謀的!江明不忍再看了,地板上濡濕了淚,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為啥要受這種懲罰!

嗚嗚的喵哭回蕩在房間裏,如果可以的話…他願意用自己的命換麗麗的命!

不知抽泣了多久,突然,他感覺那餐桌上的麗麗,竟然動了一下!

江明猛擡頭,但見麗麗已經坐了起來,整理着自己的衣服……還轉過頭沖他微微一笑。

江明吃驚的發現,她的眼睛,已經恢複了瞳孔,看起來跟正常人沒有區別!

天吶!這太詭異了!到底怎麽回事?

麗麗把衣服整理好後,依舊是那副陽光正向的微笑,走到江明跟前一下子抱起了他,然後輕輕的吻了下江明的額頭,又把他放回到地板上。

她走出了餐廳,這個時候小魏也下樓了,像是和麗麗老相識似的,彼此手拉手,宛如情侶般的走出了別墅的大門。

天吶!這到底什麽情況?哪兒跟哪兒啊?死亡的恐懼已經淡化,無盡的困惑要把江明腦仁兒擠爆了!

難道是…..肥老鼠操控着麗麗,把她當成了畫皮一般的傀儡?

可是,如果那樣的話,麗麗為啥要抱起自己,還輕吻了一下,這啥意思?如果她是肥老鼠操控的皮囊的話,是絕對不會吻自己的!

手腳能動了,江明心一顫,使勁的咽了口吐沫,這正是逃跑的好機會!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他剛要朝那個大門沖去,理智又扯住了神經,讓他不要輕舉妄動!

等等,再等等,肥老鼠不會那麽輕易放過自己的,最起碼,要确定沒有危險後再跑。

江明琢磨着,麗麗和小魏,兩人雖然都是公司的員工,但他們完全沒有交集啊?一個給武總開車,一個就是辦公室的小內勤,估計一年也說不上一次話。結果…兩人手拉手的走出大門,還很默契的樣子……

江明在想,姑且不談麗麗詭異的舉動,權當她就是個皮囊傀儡,那小魏一定也是,在小魏的身體裏,一定也有只大老鼠!

天吶!按照這個推理,那林娉娉……應該也是這樣,老鼠們鑽進人的肚皮,然後控制着這個人!林娉娉早就是個殼兒了,這裏不止一只老鼠,簡直就是個老鼠窩!

江明越想越害怕,雖然自己的推理有一定道理,但似乎也漏洞百出,那肥老鼠,幾乎是完全控制了麗麗的行為,不用鑽進她的身體裏呀!

等了半個多小時,依舊沒有任何動靜,墳墓般的別墅裏,好像真的沒“人”了,那林娉娉應該還在公司吧,現在五點多的光景,如果等到她下班,自己再跑就來不及了!

想到這兒,江明壯着膽子,猛的朝別墅大門沖去,像是一只飛出的箭,然而在貓爪剛剛碰觸別墅大門的一剎那,“咣”的一聲巨響,他只覺面前一團電弧閃炸,直接把自己崩飛了回來。

電光火石間,江明幾乎喪失意識,直到腰部狠狠的撞在了桌子角兒上,再跌落掉地,硬生生的把自己給疼醒了!

“喵!喵!喵!”江明撕心裂肺的慘叫。這個時候,胸前的鈴铛裏傳來了肥老鼠虛弱的聲音:“你…..TMD……再敢跑,我撕碎了你!”

一聽這話,江明的骨頭都碎了,果真跟自己開始想的一樣,這地獄,是逃不出去的!肥老鼠不會那麽輕易的放過他。

江明抖顫的抵禦着綿長的疼痛,爪子輕微的撓着地板,雖然…他已經絕望,不想再想任何事,但心中仍一個疑惑,那就是…那肥老鼠,怎麽會這麽虛弱呢?感覺…像是大病了一場一樣,這…沒道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