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秦洛幻境重制版(四)

秦洛幻境重制版(四)

秦洛嘴角抽了抽,這小子越來越誇張了。不過,陳青陽的話倒也不假,她已得到消息,有十口裝滿了奇珍異寶的大箱子被運送到了皇宮中,全是陳青陽這五年來為她精心搜羅的禮物。陳青陽,再也不是那個需要辛苦存下大半年的薪俸才能給他買一套風吟閣的胭脂水粉作為生辰禮物的小破孩了。作為神州大陸南部初展峥嵘,俨然有與大秦分庭抗禮氣象的征和國太子殿下,她不能再欺負她了。

收回心思,秦洛佯怒,

“你怎麽還是那麽貧,這五年裏又禍害了多少姑娘,快給我從實招徕。”

“真是天大的冤枉啊,洛姐姐……”

……

神州最強的大秦帝國君主與具有頂尖實力的征和國太子殿下吵鬧拌嘴,若是傳到外邊,一定叫人驚掉下巴。但是白眉毛老太監很平靜,甚至對那個年輕小子越發欣賞了,他看得出來,陳青陽對秦洛是真心實意的,在得到滔天權勢後仍能不忘初心,這點很難得。

等兩人鬧夠了,征和大軍的事情,還是秦洛最先開口,

“好了,不跟你鬧了,說說正事。你那三十萬軍隊想做什麽?”

陳青陽一直在給秦洛剝橘子,一瓣一瓣,上面的白絲基本上都被細心剔除,讓秦洛很是受用。

“那算什麽正事,打仗嘛,哪有給洛姐姐剝橘子重要。不過就是很麻煩,我父皇說天國制度到了該終結的時候了,六國一滅就對夷狄動手,大秦征北、征西,征和征東、征南,一統神州後以長江天險為界,大秦治北、征和治南,最後再商定西征十萬山的事情。”

天國制度輝煌了八百年,曾經神州大陸億萬生靈,無不朝服。但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再輝煌的朝代也難敵輪回的宿命。八百年後,一個當年分封小國的太子陳青陽,一句簡簡單單的“我父皇說”就要終結天國的分封制度。不得不說,時間,真是這世上最奇妙的東西。

“你怎麽就确定大秦一定會配合呢?”

“因為十萬山的封印松動了啊,也只有大秦和征和有能力去肅清神州的亂象,創造出新的極致信仰去重新封印十萬山。”

戰争,是塑造信仰最簡便、有效的方式。

說着,陳青陽露出極其悲壯的神色,語氣慷慨憤然、義不容辭道。

“洛姐姐,為保神州億萬生靈免遭滅亡。小子陳青陽不才,願以征和太子的身份到大秦為質十年,以消除大秦疑慮,放心與征和聯手,肅清神州,西征十萬山!”

這番話說得大義淩然,陳青陽自己都覺得自己一瞬間高大了起來。

“滾,別想偷懶,快剝橘子,弄幹淨一點。”

“好嘞。”

“洛姐姐啊,還有一件事你得幫我。”

“說。”

“山鬼可不簡單啊,我還有些手下在黃土城,那兒離這那麽遠……”

秦洛盯着陳青陽,眼神淩厲,一字一頓道,

“大秦的國土,沒有任何人可以侵蝕。”

陳青陽被秦洛盯得心裏發毛,很是委屈,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

秦洛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白爺爺你看,這小子還是怕我的,哈哈哈哈,不是征和太子嘛,你的威武霸氣呢。”

白眉毛老太監很是無語,自己已經多少歲了,還被殿下拉進他們小孩子吵架過家家的事,晚節不保啊。

……

陳青陽離開後,秦洛安安靜靜地坐在亭子裏。

小家夥還是小家夥,她很高興。既然做了小家夥那麽多年姐姐,那麽他的腿是怎麽回事?

她看了一眼白眉毛老太監,老太監瞬間心領神會,

“大概三年前,陳小子的腿受過傷,是被雄渾的內力直接震地傷及筋骨,現在無礙了,沒看出有什麽遺患。”

“查。”

“是。”

大秦做事沒有那麽多顧忌,所以言簡意赅。

……

陳青陽回到大秦為自己安排的房間,立馬找來阿布,

“算算時間,蘇文應該差不多見到那位明世君主了吧,不過就韓國人的性子應該不會妥協。你給蘇文傳消息,若是韓明世決定死戰,就讓他別回來了,直接在漢城按計劃行事。”

“是。”陳青陽坐在四平八穩的寬大馬車裏,仔細體悟一下還是覺得馬車比較舒服。禦劍飛行雖然看上去比較帥,但是站着又累,真氣消耗又大,不過也沒有辦法,實在是高速飛行産生的氣流太強,必須要布好罡氣護罩保護自身。

此行随大秦左相李荀一同前往魏國,李荀要在那處理改設東巍郡的事情,而陳青陽趕去與武穆彙合。

李荀坐在後面的馬車,他沒有想到魏國的事情會這麽順利,雖然魏國的實力經過七國戰役後已經十不存一,但是連最基本的反抗都有,看來這一任的魏國君主有些不靠譜啊。

從大秦出發,原本馬車最快也要半個月才能到達,不過韓國的事情已經解決,中途借道韓國,省下不少路程。

天色漸漸晚了,大秦左千牛衛告知陳青陽要在前面不遠處紮營休息。陳青陽只帶着呼延貢布一個人,兩人皆是先天境的高手,但是大秦還有很多随行的文人政客都是普通人,不能連夜趕路。

在大秦蟄伏的那些年,六國都有過輝煌的時候,魏國也曾站在這個天下的頂端,因為魏國曾擁有天下最強大的步兵,魏武卒。

在秦政下令組建山陣勇士之前,魏武卒一直是整個天下最強大的步兵。那個時候,秦國也要避一避在魏蕭大将軍帶領下的魏武卒。

大秦撤了六國的軍隊,魏王沒有任何的不适,因為沒有了軍隊,六國之間便沒有了戰争,這些年,他過的很舒服。

魏王的寝宮莺莺燕燕,幾個嬌豔欲滴的美女正拿着精美的酒食在一旁服侍魏王,左一口小酒,右一口香波,好不快活。

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想起來已經很老了的魏蕭的話,

“陛下,天下雖表面上一片祥和,但也要居安思危啊。”

他搖了搖頭,一定是最近處理政事太過勞累的緣故,怎麽想起這檔子事。接下來幾天得給自己放放假啊,不然怎麽專心享樂,早朝便不去了。

“噠”、“噠”、“噠”。

一串緩慢的腳步聲突然在大殿上響起,魏王皺皺眉頭,他沒有叫任何人進來。于是,他開口問道,

“誰?”

“閉嘴,否則死。”

聲音冰冷,如同此人身上閃着寒光的甲胄一般。

一個服侍魏王的宮女覺得自己表現的機會來了,便嬌聲呵斥道,

“哪裏來的狗奴才,知道……”

“咚隆隆”

那是人頭滾落的聲音,大殿上一片寂靜,魏王只看到一道光飄了過來,然後身旁的宮女便人頭落地了。血噴在他的衣服上,他卻不敢動彈一下。

“好吧,我是征和天策上将武穆。現在,所有人,不想死的話,閉嘴。”

……

大秦需要一個人來向征和表明自己的立場,而府尹大人作為七國戰争那場血雨腥風中最為鮮紅的一道身影自然最合适不過了,所以收編魏國,他出面了。

魏蕭看着眼前的兩道身影,生出一股深深的無力感。當年芒砀山之戰慘烈至極,但是他卻從未見過秦軍方面的統帥,這一直是他心中的遺憾。

騎兵對步兵本就優勢明顯,大秦的精銳騎兵又多騎術精湛、骁勇善戰的胡人雇傭兵,但即使如此,魏武卒依然讓大秦吃盡了苦頭,當年幾乎拼掉了大秦一整支數萬人的精銳騎兵才打敗魏武卒。

戰争結束後,高渠安和府尹大人立馬帶兵支援秦國在北方的戰場。談判工作是當今大秦左丞相、原吏部侍郎李荀以及一名參與芒砀山之戰的偏将負責的。所以魏國的最高指揮魏蕭從未見過将自己打敗的兩位大秦将軍,今天是第一次。

高渠安也很想見魏蕭,當年若不是有府尹大人和大內的一衆高手從旁協助,若不是大秦軍隊士氣高昂,芒砀山之戰,鹿死誰手,猶未可知。就連一項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府尹大人,都難得地對這次任務有了興趣。

“魏将軍,希望你能好好考慮,多說無益,既然見過了,就先告辭了。”

魏蕭滿頭白發,雖精神矍铄,但相比高渠安還是蒼老許多。他沒想到,将自己打敗的兩個人會如此年輕。高渠安看上去不三十多歲,那位神秘的府尹大人更誇張,除了臉色蒼白之外,也就二十多歲的樣子。要知道,芒砀山之戰已經過去十年了。

魏蕭腦海裏突然浮現出兩個字,宗師。

武者在達到宗師境界後便可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保持自己當時的模樣,直至大限将至或者隕落。但魏蕭見過的宗師哪一個不是鶴發童顏,枯木逢春的樣子,如此年輕的宗師,他還是第一次見。

宗師境界的高手在整個俗世天下也是鳳毛麟角一般的存在,雖然不能真正的以一敵萬,成為萬人敵,但是他們絕對可以影響局部戰場的走勢。

道門祖師陸吾就曾因門下弟子下山入世,一劍斬首六千餘名俗世軍隊,而後潇灑離去。後人預估陸吾祖師的實力可抵三個精銳軍團,後天大圓滿的士兵方可稱精銳,而軍團的标準建制是萬人制,一人可當三萬人。

入我應天府,魏國王室可存,平城百姓可活。

秦洛只有這一句話,一句赤裸裸的威脅。魏國的魏武卒已經不複當年的英武,他魏蕭也已滿頭白發,魏國已經沒有了講條件的實力。他必須答應,哪怕心裏還是有很大的抵觸,只是應天府這個機構,再一次讓魏蕭看到了大秦的魄力。

着女帝令,傾六國力組應天府,號令天下兵馬。

大秦要幹什麽?這是魏蕭最大的疑問,讓六國的将領去為大秦統兵作戰?無稽之談。

魏王絕望地看着眼前的英武挺拔的身影,他不明白,整個天下傳得沸沸揚揚的消息,要與大秦開戰的征軍隊怎麽會出現在這。這個叫做武穆的人就這麽大搖大擺地走進他的寝宮,外面的侍衛都幹嘛去了?

武穆端詳着衣衫不整的魏王,眼神絕望、無助。他突然想起了自家公子,陳青陽剛從大秦回到征和的時候,親王對他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青陽,你是征和的太子殿下,你有自己的使命。公子每聽到這話,都會漏出絕望的神色,他不明白這種神色裏包含了怎樣的感情,但公子很令人憐惜。而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家夥,魏國的王,看上去卻是那麽令人憎惡。

靜谧的大殿裏悄無聲息,香煙袅袅,寒光初漏。

一道身着黑衣的蒙面人突然閃進了殿裏,把魏王吓了一跳,而武穆,早早感知到了這名大內高手的氣息。

“事畢。”

“嗯。”

魏王聽得稀裏糊塗的,完全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更不知道黑衣人又是怎麽進來的。

武穆有些意外,他以為魏國的神威大将軍或許要考慮幾天再做決定的。

“那麽,魏國改設東巍郡,納入大秦版圖,你還有什麽意見?”

魏王慘然一笑,沒有過多的情緒表達,他明白,那些只是徒勞,大秦和征和兩大帝國聯手,六國沒有誰能夠承受。

“還請将軍明示我大魏為何不能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一,玉碎瓦全。二,魏國王室貴族滅絕殆盡,長寧城血流成河,魏國百姓為奴二十年。”

……

此後的三年時間裏,大秦帝國在陳青陽和秦洛的強強聯合下一舉擊潰六國,完成天下大一統,至于千古一帝秦政,在另外一個世界又是一段傳奇。

大一統之後,秦洛年幼的弟弟在秦洛的鐵血統治之下奮勇反抗,終于在丞相等一衆文武百官的支持下推翻暴虐女帝的統治,成功登基上位。

一處不起眼的茶攤,滿是星星眼的秦洛一副小女兒姿态拉着陳青陽跑了過去。

大秦帝國金銮殿上,還年輕的皇帝看着文武百官,全無意思。

第 108 章 秦洛幻境重制版(三)

秦洛幻境重制版(三)

“哎,張大人這是什麽話,我賀蘭北山能有今天,靠得全是大秦的政策關照,能為大秦效力,是我賀蘭北山的榮幸。”

大秦雖毗鄰胡地,但是無論是胡人還是漢人,都有着深深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思想,所以兩國一直出于警戒敵備狀态。大秦境內胡人,本就少得可憐,更不用提任用胡人的事情了。賀蘭北山若是真正能夠跻身黃土城的官場,哪怕只是管理貿易的小官,也必然會使他的身份水漲船高,因為這代表了大秦對他的信任。

飯局結束後,賀蘭北山在酒樓門口送走最後一位客人,立馬叫下人備車回府。今天,府上會有貴客。

回府後,賀蘭理了理衣服,就往客廳走去,見到坐在客廳中央的錦服華袍少年,賀蘭北山竟神情恭敬自然地屈膝跪下。

若是叫別人看到這少年,難免會叫一聲可惜,生得眉清目秀,卻是個瘸子。

賀蘭北山不敢這麽想,因為以眼前這名少年人的背景,沒有人有資格憐憫他。那少年人聲音不冷不熱,很是随意,賀蘭北山卻聽得極仔細。

“賀蘭,你知道我的,不必多禮。”

“陳公子豐神俊逸、玉樹臨風,值此大禮。”

“哎,果然,不管哪兒的人,只要到了這黃土城,就一定會學會拍馬屁。”

“屬下所言,皆是肺腑啊。”

“好了,之前讓你辦的事怎麽樣了?”

賀蘭北山沒有說話,擡頭看了一眼站在少年人身後,身高八尺,氣勢雄渾的的大漢。

“自己人。”

“已經準備地差不多了,只等公子一聲令下,韓國都城八成的糧食就會運往黃土城,剩下的也可以由奇門突襲燒掉大半。”

“嗯。最近低調一點,等我消息。”

征和三十萬大軍的目的确實是韓國,但不單是韓國。韓國的情報、殺手組織盛行,一向是令諸國比較頭疼的存在。陳青陽不喜歡,他覺得韓國的格局太小,但情報與殺手确實是個麻煩,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嘛,所以韓國是征和大軍的第一個目标。

目送陳青陽上馬車離去,賀蘭北山高懸的一顆心終于放了下來。他感到很緊張,雖然他相信陳青陽和征和的實力,但是對于韓國山鬼,這個差點摘掉胡人單于腦袋的組織,還是很忌憚的。

因為征和大軍的出動,與大秦毗鄰的韓國、軍事實力依舊強大的趙國、超然物外的隐世宗門,等等等等,整個天下所有勢力都轟動了起來。

隴西郡位于大秦邊境的最西邊,西接西域,北鄰匈奴。在秦政之前的百多年裏,隴西郡一直是大秦對外戰争最多的地方,也是整個大秦駐紮精銳部隊最多的地方。

三十年前,大秦莊襄王在隴西郡的最西邊,建了一座城,西涼城。并且從當時大秦最精銳的部隊中選拔抽調了三萬人組建西涼鐵騎,入駐西涼城。

令人倍感震驚的是,西涼鐵騎編制一成,莊襄王就把隴西郡的大部分兵力撤出,派到中原邊境。也正因為如此,七國戰役中,大秦才不像趙國那樣,疲于應付匈奴進犯,從而在中原戰場中失利。

隴西郡多是荒漠,土地貧瘠,人口稀少。不僅六國感到奇怪,就連很多大秦軍方掌權者都不明白,三十年裏,只靠一座西涼城和三萬鐵騎是如何抵禦匈奴和西域外邦的侵犯的?

臨洮關是大秦萬裏長城的起點,李校尉到這裏已經三十年了。三十年的風吹日曬把他從當年那個滿腔熱血要出關殺敵的毛頭小子變成了如今臨洮關上最出名的黑臉閻王。

“黑臉閻王”是被他訓練過的新兵給他取的外號,不僅是臉黑,心也黑,凡是到他手裏秘密訓練的大秦軍隊都要脫掉幾層皮,才能順利出師。

三十年來,不管來這裏的是誰,哪怕是大秦将種子弟,他照樣是百般刁難。奇怪的是,無論多少新兵嚷嚷着“回去就讓我爹辦你”,李校尉依然是臨洮關的黑臉閻王。

今天吃完晚飯,李校尉小酌了兩杯,有些傷感。

三十年了,當初這支西涼鐵騎已經到這裏三十年了,三十年裏,他接過無數大內司傳來的消息,七國戰役,大秦大捷、大捷、還是大捷。無論多少場大捷都跟他們西涼鐵騎沒什麽關系

韓國與大秦接壤,最先得到消息,今天的朝堂上已經炸了鍋。

以左相為首的大臣們主張暗中聯合其他五國,以防不測。但以韓國大将軍蘇南天為首的大臣卻認為如今的五國早已分崩離析,應該先派使者出使大秦,再做定奪,畢竟目前韓國實在大秦的庇護之下。

韓國國君韓明世的臉色陰沉到了極點,他名明世,當然明世。

但是他又能怎麽樣?聯合五國?就憑如今五國如今的實力,聯合在一起又能怎麽樣?若是只有征和三十萬鐵騎就罷了,但只怕此事與大秦脫不了幹系。

簡直欺人太甚!他根本不相信征和是奔着大秦去的,只是山鬼那邊完全沒有任何情報消息顯示征和要對韓國動手。但是不管怎麽樣,這個朝堂烏煙瘴氣的樣子實在不堪。于是韓明世不耐煩地擺擺手,肅聲道,

“住嘴,吵吵鬧鬧,成何體統。大将軍留下,其餘人等,退朝。”

左相嘆了口氣,深深作揖,第一個告退。

蘇南天看着剛毅果決的陛下譴退了朝堂衆人,又讓所有的太監宮女殿外候命。心裏想着,若不是與秦國的那位生在同一個時代,韓國必能再次崛起。

不一會兒,一道黑色的影子飄了進來,大殿緊閉的門一直沒有開過,但是大殿內出現了一個人,是那影子所化。這便是韓國的“鬼”,山鬼。

“山鬼,可有消息?”

“沒有發現任何征和要對我們出手的證據和意向,只是……”

“只是什麽?”

“都城內的糧倉好像出了問題。”

“糧食……南天,你怎麽看?”

“糧,乃戰之重資。”

大殿內又安靜下來,就連一向瞬息間決人生死的山鬼都皺着眉頭,苦苦思索。決人生死易,國之興亡難。

就在此時,大殿外傳來太監的聲音,

“征和使者求見大王。”

來者不善,這是三人心中的第一反應。韓明世反倒笑了笑,大聲道,

“宣。”

既然內部破布不了這個局,那就只能從外部破。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唯今之計,只有如此。

……

秦國與韓國接壤的地方叫做招搖,招搖是一座山,雖不如五岳獨尊的泰山雄偉高大,但也是連綿不絕,一望無際。

招搖靠近韓國的山腳下有一座城,叫做招搖之城。相比平城,招搖之城更像是韓國的都城,因為招搖之城的人口比平城要多,商業也比平城更加繁榮。而且這裏是整個天下唯一已知存在水玉的地方,當年天國武王號令天下的天一劍,便出自于此,天一劍是一把水玉劍。

虧得招搖山群矮小平緩,經過多年建設,交通還算便利,這才有了招搖之城的繁榮景象。

當年七國戰役,韓國為了削弱大秦,派出上百名山鬼的頂尖刺客,刺殺大秦各級軍政要員。山鬼只成功刺殺了不到十個人,就徹底激怒了大秦。

那是大內第一次在天下人的面前出現,從韓國開始,在大內的配合之下,六國無一能與大秦抗衡。

韓國作為大秦的毗鄰之地,戰勝之後,大秦不要割地賠款,只要兵權。韓國只可以保有一定數量維持治安的廂軍,不能訓練正式軍隊。以此為條件,韓國保住了招搖之城的水玉和自身的繁榮。

七國戰役之後,韓國、魏國因與大秦毗鄰而喪失了自己的兵權,可也正因如此,韓、魏兩國在經濟上沒有歷經慘重的損失。不像燕國,直接被迫割讓了太原郡。

想起這些陳年往事,韓明世極其無奈地搖搖頭。

大秦如此強盛,實非人力可為啊。

一名面色溫潤,舉止優雅的年輕人坐在韓明世的對面,

“王上,別人不知道水玉的價值,您還不清楚嗎?只要招搖城還屬于韓國,那麽韓國不管叫什麽,就始終還是韓國。”

“處在亂世,你我皆是身不由己啊。”

坐在韓明世對面的正是蘇文,征和派往韓國的秘使。往洛陽方向疾駛的一輛馬車內,陳青陽惬意的躺在鋪着狐裘、金鑲玉琢的奢華車廂裏。想着賀蘭這人雖然能力很不錯,但是自身實力稍有懈怠啊,看着自己離開前他那可憐巴巴的神情,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不就是山鬼嘛,老子分分鐘……山鬼是有點麻煩。他轉而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地,頓時眉開眼笑有了主意。

洛姐姐,我陳青陽回來了。

……

大秦皇宮內,秦洛突然打了個噴嚏。她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預感,就像是被人惦記上了一樣。

白眉毛老太監擡頭掃了一眼,發現陛下并無他樣才放下心來繼續打盹兒。

高渠安在大秦将軍府內,有條不紊地發布一條條軍令,

“與軍務府周将軍打聲招呼,三日內鎮南城集結出征大軍。”

“去請京畿龍騎營請陳都統到将軍府議事。”

……

所有軍令均是一級保密,一級加急。等到大堂中的人都被高渠安派走了,大堂梁柱上突然跳下一個人,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府尹大人。

“大內怎麽配合?”

府尹大人的聲音冷冰冰的,沒有任何感情。高渠安已經很滿足了,府尹大人竟然主動開金口了,真是給足了面子啊。

“需要高手,比山鬼更高的高手。”

……

陳青陽的馬車已經走到了洛陽城內,知道洛陽城能人義士極多,他早早地便重新坐在了輪椅上。雖然早就想回來看看了,但是真到那麽一天,難免還是有些緊張,鬼相大人說得有道理啊,近鄉情怯。

他掀開簾子,想與阿布說說話,但沒想到不僅阿布身材高大,就連他的馬也高人一等,以馬車車窗的高度,竟也只能看到阿布的腰部位置。陳青陽翻了個白眼,暗道,欺人太甚。

阿布看多了公子的奇怪舉動,沒有多嘴。

就在馬車将要到達大秦皇宮時,阿布突然讓車隊停下,他看到路旁的樹下有一白眉毛佝偻老頭正拄拐站着。直覺告訴他,很危險,所以他沒有動。

陳青陽掀開簾子,看到老人,瞬間滿臉堆笑,先是對阿布寬慰道,

“別怕,自己人。”

說完剛想扭頭拜見白爺爺,就只感覺一陣風刮過,然後就失去了意識。阿布怔怔地看着悍然出手的老者,覺得不可思議。他和公子都是生而先天的絕世天才,雖然年輕,但是在這天下已經算是少有的高手了。這老者,以兩人來不及做任何反應的速度擄走公子,實在強得有些離譜。所以他沒有動,因為沒有用。

就在阿布愣神的一瞬間,原地已經沒了老者和公子的身影。

大秦太可怕了,阿布暗下決心,以後修為不達大宗師境界絕不入秦。

……

皇宮禦花園的落雪亭中,陳青陽揉揉腦袋,悠悠醒來。剛要抱怨白眉出手太重,轉眼間就看到了心念許久的秦洛。

多年以前,也是在這落雪亭,初見。

那一年,大秦京師洛陽下了好大的雪。落雪亭盡是白茫茫一片,白眉毛老太監把五歲的陳青陽領到了剛剛被封為洛陽公主的秦洛身邊。

人生若只如初見。

秦洛婉婉一笑,還不等自己開口,就看見陳青陽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嘴裏還念叨着,

“世上怎會有洛姐姐如此高貴無雙、婉約動人地女子呢,簡直就是智慧的化身,美貌的代名詞。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已經不足以形容洛姐姐的姿容絕代了,天仙下凡,一定是天仙下凡。”

對秦洛一臉黑線視而不見,陳青陽一改往日部下面前嚴肅沉默的樣子,滿臉堆笑谄媚地搖着輪椅向秦洛靠近,

“洛姐姐,這五年來,我雖然人不在這落雪亭,但我這心啊,可是時時刻刻都念着這兒,念着洛姐姐。”

第 107 章 秦洛幻境重制版(二)

秦洛幻境重制版(二)

高渠安在退朝後也和其他人一起離去,神色如常。

當馬車走到無人的小巷子裏時,高渠安悄無聲息地掀開簾子,身形一閃,便化為一個黑影消失不見。

駕車的車夫就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面無表情,繼續駕車往上将軍府邸。

對于車夫來說,這種事情已經習慣了。只是今天突然上演,讓他有些意外,因為大秦已經很久沒有發生過需要如此保密的事情了。

十多年前,高将軍就經常用這種方式秘密前往皇宮與先帝議事,如今只是議事的對象從先帝換成了女帝陛下而已。

他自己什麽都不用做,只要按往常一樣把馬車駕往将軍府邸就可以了。

沒有人會懷疑車夫,秦洛不會、高渠安不會、甚至缜密多疑的白眉毛老太監都不會,因為車夫是大內府太祝司的人。

外人只知大秦有大內府掌情報暗殺,卻不知道大內府屬下三司中最為強大的不是高手如雲的奉常司,也不是詭異難辨的大內司,而是最不起眼、表面上專門負責宗廟祭祀的太祝司。

大內府太祝司直接受命于先帝,也就是說,太祝司的直屬長官就是大秦先帝本人!所以在某種程度上,太祝司就意味着先帝的意志。

哪怕是先帝已經失蹤了八年後的今天,太祝司都是在按照先帝西征前的安排行事,就連女帝秦洛都沒有辦法憑借自己的意志去命令太祝司的人。在大秦,太祝司的存在形同監國。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太祝司的身份,就如同高渠安的車夫一樣。有些人表面上是個毫不起眼的小角色,但是實際上卻是“千古一帝”的直屬手下,就像蟄伏在暗處已經揚起尾部毒針的蠍子,伺機給你致命一擊。

……

禦書房是金銮殿的偏殿,大秦皇帝平時的辦公場所,由于大秦歷代皇帝多勤于政務,所以雖是禦書房,但也備有禦床方便皇帝休息。到了先帝時期,經常批閱奏折到深夜,就索性在一旁修建了一座小規模的寝宮。

雖然金銮殿的陣法也籠罩着這裏,但是為了萬全之策,大秦皇宮的每一處都由廷尉司嚴格地布置了森嚴的守衛。

今天有些奇怪,原本禦書房外負責侍奉守衛的宮女衛兵都被臨時調走,就連秉筆批紅的符玺令太監都沒有留下來,偌大的房間只有坐着批閱奏折的秦洛和立在一旁候着的白眉毛老太監兩個人,顯得有些空落落的。

秦洛很是心煩。

大秦不是很想橫生事端,但征和非要生事,事前還沒有任何消息,真不知道征和那位是怎麽想的。

人人都以為征和國此次是沖着大秦去的,但秦洛知道不是,因為洛陽城南部衛星城鎮南城往東八十裏便是韓國。

征和的那位不可能現在就敢對大秦出手,三十萬大軍雖然強大,武穆據說也是一位很有實力的名将,但是這一切在現在仍是如日中天的大秦面前都不算什麽。

如此一來,征和國此次的目标便只能是韓國,相信要不了多久,武穆就會派人帶着那位的文書來求見自己。

正思索着,白眉毛老太監突然輕聲說,

“陛下,高将軍已經潛入皇宮了。”

大秦皇宮占地極廣,從外圍到禦書房最起碼也有四五裏路程,高渠安為掩人耳目又是隐匿氣息偷偷潛入。但就算是這樣,白眉毛老太監依然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氣息,練氣底蘊,深不可測。

秦洛笑着說,

“若是白爺爺,現在都應該坐下喝完了一盞茶,高叔叔比您慢多了。”

“那是,高渠安小子,比起咱家自然是不如的。”

白眉毛老太監笑呵呵的,想起了秦洛小時候的淘氣。

看到白眉毛老太監如此,秦洛頓時小臉一紅,知道白眉毛老太監與自己想到一起去了,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當下便有些憤恨自己小時候的頑皮,不對,都怪那個該死的臭小子陳青陽,每次出宮都是他帶的路。現在想來有些不可思議,也不知道他當時怎麽做到的,小小年紀竟能繞過森嚴的層層守衛成功出宮。

秦洛也是後來才知道,她每次與陳青陽偷跑出宮,白眉毛老太監都在後面偷偷跟着,而且總是在先帝發火的時間限制內,一左一右拎着兩個小家夥幾個閃爍間就從十幾裏外的洛陽城鬧市回到了皇宮。

相比之下,高渠安雖然隐秘迅捷,但也确實不如,委實是白眉毛老太監實力太過高深莫測。

果然,不一會兒,高渠安就直接走了進來,躬身行禮道,

“公主殿下。”

秦洛見是高渠安,便放下手中的奏折,

“高叔叔,這裏又沒外人,不必這麽迂腐好不好。我可不是父皇,我告訴你,白爺爺說你很慢哦。”

“臣子本分不可違,還望公主殿下恕罪。比起白前輩,我自是不如的。”

“呵呵,什麽是臣子本分,高叔叔在七國戰役中屢建戰功,力保我大秦萬千子民不受敵寇擄掠;李叔叔在朝堂出謀劃策,使我大秦子民安居樂業。這才是臣子本分,那群在我父皇面前一句話不敢說,到了我這就要死要活的禦史大夫們是什麽東西,真當我秦洛是那麽好欺負的?我只是希望高叔叔能夠不拘于小節,一如既往地保持高義,哪裏有怪罪的意思”

“陛下,您長大了,果決不讓須眉,為國為民,實乃大秦萬千子民之福分。”

“哈哈哈哈,高叔叔就別誇我了,你知道我不禁誇的。”

自從秦洛登基以後,白眉毛老太監就很少見過她笑了。那群欺軟怕硬的迂腐酸儒的死對公主殿下影響很大,不過現在看來,公主殿下确實成長了許多,便也在一旁欣慰地笑了笑。

“高叔叔,說正事,征和國這次大軍出動的事情你怎麽看?”

“回陛下,無論過程怎樣,最後都是我大秦和征和之間的戰争。我覺得征和養精蓄銳那麽久,應該所圖不小。而且一旦戰争開始,黃土城很容易受到波及,那麽大秦西邊邊境安全難以得到保證。所以我建議立即啓動戰備狀态,以防不測。”

“高叔叔,你更傾向于戰争?”

“先帝若在,則一切都在我大秦的掌控之中。但如今,恐怕只有戰争才會讓征和與六國想起九年前秦國的出關與東征,才會讓他們想起誰才是這天下最強大的國家。”

“可是天國還在。”

“天國存亡,只在陛下一念之間。”

公主殿下決定不了天國的存亡,但是女帝陛下可以。

“你知道的,父皇不願這樣做。”

禦書房內突然安靜了下來,九年前大秦先帝秦政親征,與中原數國開展大小戰役數百場,未曾一敗。

那時候,大秦已有了一統天下的實力,無數文臣武将都奉勸先帝滅掉天國,取而代之,成就武王不世之功。但是先帝卻始終沒有答應,而是帶着部分兵力西征西域,在離開前甚至下旨,禁止大秦對天國出手。

高渠安當時并沒有建議秦政對大秦出手,因為七國戰役剛結束,那時出手,難免在民衆心中落得個窮兵黩武的不良明聲。而且六國之間相互征戰多年,彼此仇視,即便是統一了天下,弄不好也會很快分崩離析。

但是他不明白為什麽先帝陛下會下旨讓後世也不許對天國動手,他只能暗中猜測與天地氣運有關,先帝陛下修為通天,眼光遠超常人。

天朝宗周城內的王公貴族們不知道,他們的命運與秦洛對這道大秦先帝旨意的态度牢牢地綁在了一起。

秦洛明白,征和這次行動勢必會把整個天下都牽扯進來,而高渠安的意思,是借着此次征和大軍出動的機會,一舉滅掉六國。

那麽,最後便是大秦與征和之間的戰争了,問題就在于天國如何處置,涉及到先帝意志,誰都不敢逾越。

“陛下,能否聽咱家一言?”

“白爺爺你說。”

“陛下應該想一想,先帝為什麽會成為先帝,陛下又為什麽會是陛下。先帝的意志是大秦的意志,陛下的意志同樣是大秦的意志。高将軍,你說呢?”

高渠安聽到白眉毛老太監的話,暗暗驚訝,他感覺得到,這些話冥冥之中涉及到了先帝遺留的氣運走勢。随着白眉話音落下,一道無形的金色氣運,慢慢降到了秦洛的頭頂,悄無聲息,看起來毫無異樣。

高渠安心中激蕩,當即便豪邁表态,

“高渠安會成為陛下手裏最鋒利的劍,劍鋒所指,便是吾皇意志所在。”

秦洛閉上眼睛,內心掙紮,父皇,您到底在哪?我現在該怎麽辦?

就在秦洛彷徨無措地時候,冥冥之中仿佛有一種神秘的力量指引着,秦洛突然想起來八年前,父皇西征前,對她說的一句話。

“洛洛,你必須信任自己,就像我信任我自己一樣信任你自己……”

“信任自己嘛……”

秦洛睜開眼睛,眼神堅毅,一字一頓道,

“要戰,那便戰。”

白眉毛老太監笑了笑,無論秦洛做出什麽決定,只要是她自己的決議就好,相信先帝也是這麽想的。

對高渠安來說,正如他自己所說,他只是大秦帝國最鋒銳的一把劍,戰,便出鞘,不戰,便藏劍。

整個天下的命運就這麽被這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姑娘決定了,此後不知道會掀起多少腥風血雨。

秦洛心中默然,我已經決定好了,你什麽時候來幫我?就像當年一聲不吭獨自跑來幫我殺那些禦史一樣。

黃土城是大秦帝都的衛星城,城牆厚五尺,高六丈,堅不可摧。城頭視野極廣,極目青天,方圓百裏盡是蒼茫無盡的草原,使黃土城看上去更加雄偉。因為毗鄰胡地,有詩人曾在此作詩曰“平沙莽莽入胡天”。

就在黃土城南部三百裏的一處官道上,一眼望去,數以十萬計的黑壓壓人群正浩浩蕩蕩向大秦鎮南城方向進發。“轟”、“轟”、“轟”,三十萬人馬傾巢而出,連大地都在顫動。

作為大秦與各國商賈進行商貿交易的唯一官方渠道所在,天下各國商賈在這裏絡繹不絕,以至黃土城在這西北貧瘠之地顯得繁華至極,甚至在經濟上可比肩洛陽,各國之間的利益也由商賈承載,在這裏交錯不清,其中尤以胡人為重。

胡地大多貧瘠,生活在胡地的胡人是一個散布極廣的游牧民族,他們從小就騎馬射箭、練習武術,民風極其彪悍。大秦與胡地毗鄰,在黃土城建成之前,胡人為了生存物資時不時劫掠大秦邊境的村子和往來貿易的商隊,因此大秦和胡人之間的小規模戰役此起彼伏。

但是雙方都很有度,胡人不敢徹底激怒大秦,而大秦也需要一股外在的壓力去磨砺他們的軍隊。當然,大秦之所以放任胡人也有無可奈何的一方面。胡人騎術精湛,又擅長小團體游擊,機動性極強,大秦若是想徹底清除胡人隐患,付出的代價會極大,得不償失。

直到秦國明君莊襄王下令修建黃土城為洛陽陪都,主掌貿易,并劃定特區專門交由胡商進城貿易。從那時起,胡人與大秦與關內諸國以黃土成為紐帶聯系在了一起,至今相安無事,胡人禍患也已多年未現。

……

賀蘭北山是黃土城胡人特區大名鼎鼎的商人,因為是胡人貴族,又與黃土城官府有姻親,所以平日裏在黃土城的外交圈子裏很受歡迎,而且私底下有消息說賀蘭北山與強大的城主大人也有來往。

同往常一樣,做完一單生意,賀蘭北山在城中一家有名的漢人酒樓宴請生意上的合作夥伴。席間觥籌交錯、談笑風生,賀蘭北山一口流利的漢語贏得衆人連連叫好。

“哈哈,賀蘭大人真是全才啊。不僅商道出衆,聽說城主還要因為賀蘭大人對黃土城貿易的貢獻,要為賀蘭大人求取個大秦的正統官職。賀蘭大人,往後在黃土城也算踏入了仕途,以後還望多多照應啊。”

第 106 章 秦洛幻境重制版(一)

秦洛幻境重制版(一)

金碧輝煌的金銮殿最高處,一名淺施粉黛、儀态端莊的絕色女子頭戴二龍戲珠翼善冠,身着明黃色五爪金龍袍,端坐在純金為裏、檀木為表的龍椅上。

她神色平靜地看着大殿下面行完上朝禮後還跪着的文武百官,輕輕開口,

“平身”。

女子名為秦洛,從前的洛陽公主,如今大秦帝國的女帝陛下。

十五年前,即使當年秦國還是“千古一帝”秦政在位,朝堂上文有“鬼相”李通安邦、武有“殺神”高渠安定國,但滿朝英傑,沒有一人能預想到南方的夷蠻小國征和十五年後竟能有膽侵犯洛陽城,這座自天朝禮樂崩壞以來,規模一擴再擴,或已超過天朝都城朝歌,成為天下第一雄城的大秦帝都。

當征和上将軍武穆率三十萬征和精銳不日抵達洛陽南部衛星城黃土城的消息由天下最強大的特務機構大秦大內府的探子帶到大秦金銮殿時,這座恢宏、肅靜,震住亂世百年的雄偉大殿頓時熱鬧起來。

“征和國?他們怎敢?”

“總管大人,莫不是您手下得探子出了什麽纰漏?”

“簡直妖言惑衆,快說,你是出于何種目的?”

……

朝堂上大多是些懷疑和呵斥負責傳遞消息的大內探子的聲音,這些略顯年輕的紫衣将相們很難把這三十萬精銳大軍,與十五年前在大秦面前委曲求全,不惜把征和王室唯一的正統子嗣送到秦國做質子十年的征和小國聯系在一起,他們覺得定是大內出了纰漏。

秦洛安靜地坐在龍椅上,手指輕點。

金銮殿的龍椅,那裏是整座大殿的最高處,更是整個天下的最高處,秦王一怒,伏屍百萬。

她悄悄瞄了一眼與她一樣一直安靜坐在位置上沒有說話的總管大人,似感受到她的目光,這個大內府的府尹面色溫和地朝她輕輕點點頭又搖搖頭。若不是秦洛也是個精于練氣的高手,還真看不出來總管大人到底有無動作。知道了真正的答案,秦洛心底便沒有了絲毫的懷疑。

想到這裏,秦洛不禁有些埋怨自己的父親,把這金銮殿修建得像個囚籠一樣。金銮殿隐藏着數百道大小陣法,除了坐在龍椅上的大秦皇帝,所有進入金銮殿的人都将遭到陣法壓制,無法使用任何神通。

所以她以一線聚音暗中問話,卻只能得到肢體語言的回應。

秦洛繼而又想到,征和?豈不是有機會見到那個臭小子?哼,這麽多年不見,也不知道主動來請安,真的是不懂事。

立在一旁的服侍的老太監,瞧着亂哄哄的滿朝文武,再偷偷瞅一眼年輕的女帝陛下,心中一陣惋惜,要是先帝在世……哎,可是先帝已經走了八年了。

這位老得連眉毛都白了的大秦太監之首,輕聲提醒道,

“陛下,陛下,您說句話。”

秦洛遐想被打斷,非但沒有像傳聞中殘暴秦君一樣惱羞成怒,還像孩子犯了錯似的,小臉一紅。

老太監慈祥呵呵一笑,點了點頭。

秦洛瞬間收回小女兒家的表情,神色平靜,看不出任何波瀾。

待老太監用尖細的聲音止住了朝堂上的嘈雜之後,女帝秦洛緩緩開口,

“我大秦立國三百年,天國在時,天下太平,我大秦雖強軍尚武,卻一直與鄰國相安無事。天國将傾,天下大亂,我大秦為保本國子民平安,歷經大小戰事百餘場,哪怕野心勃勃的楚國,也不曾從我大秦這裏奪走一分一毫的土地。如今不過是南方的夷蠻小國,竟将你們吓破了膽子,在朕的面前吵吵鬧鬧,你們還有何顏面自稱大秦的砥柱?”

秦洛的聲音久久地回蕩在大殿每個人的心裏,是啊,先帝在時,大秦曾經是那樣輝煌。但是,今天的大秦也不是誰都有資格侵犯的。

左丞相李荀立即出列上奏,打破了安靜的場面。

“陛下所言極是,臣等惶恐,臣建議立即出兵,犯我強秦者,必誅之。”

“臣附議。”

“臣願領兵出征,必定痛擊敵軍。”

……

兵部大員、甚至軍中新秀都在毛遂自薦,畢竟這場戰争一旦打起來,那可是女帝陛下上任以來的第一場硬仗,打得好了,必然是大功一件。而且雖然征和軍隊來勢洶洶,但大秦帝國,可依然還是那個強大的帝國。

秦洛看着這群争先恐後的武臣,眉頭微皺,稍有不悅。

就在秦洛舉棋不定的時候,朝堂外忽然響起傳喚太監的聲音,

“上将軍高渠安觐見。”

大殿上忽然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在看着慢慢從門外走來,一身戎裝,腰帶佩劍,英武不凡的中年武将。

大秦自天國衰弱,宣布自治成立帝國後,先帝時期只有兩個人獲得佩劍上朝的殊榮,一位是被六國文士稱為“鬼相”的前任左丞相李通,另一位就是在七國戰役中被世人冠以“殺神”之名的高渠安,七國戰役結束後官拜上将軍,爵封上柱國的天下第一武将。

“臣高渠安,願為陛下分憂,求十萬山陣勇士,三萬白羽營,以及陳将軍的五萬京畿龍騎衛從旁策應,必能擊退敵軍。”

高渠安開口,之前站出的武将大多數頓時啞語。只求半數之于敵軍的軍隊卻仍底氣十足,單是這份魄力就令很多人難以企及。但是真正在七國戰役中了解大秦軍隊實力的老牌武将卻知道,十八萬大秦精銳,可以橫掃天下。

秦洛面色平靜地看着高渠安,心裏卻有些驚愕,緩緩說道,

“高叔叔,十年前您可不不喜歡說擊退兩個字。”

很多年輕人覺得不可思議,女帝陛下竟在朝堂上叫一位并非王室宗親的臣子為叔叔,這是什麽意思?陛下的話又是什麽意思?

白眉毛老太監眼皮挑了挑。在老太監的眼裏,除了先帝,沒有人有資格做公主殿下的長輩,即使是當年坑殺數十萬敵國将士,秦國真正支柱之一的第一武将高渠安也不行。當然,并不包括他自己。

高渠安擡起頭,端詳着這位從當年的洛陽公主到如今的女帝陛下,一直都叫自己高叔叔已經二十多年了的姑娘,他笑了笑。在他心中,公主殿下始終是公主殿下,從來不是什麽女帝陛下。在他心中,始終不相信先帝已經駕崩,哪怕這位“千古一帝”已經八年沒有音訊了。

收回心思,高渠安的臉上還是挂着溫和的笑容,讓人如沐春風,仿佛不再是那個滿手鮮血的劊子手。

“陛下,臣以為,在秦國境內,還是少死一些人比較好。此戰結束後,臣自當領兵去平定南蠻小國的叛亂,陛下認為如何?”

高渠安此言一出,不少年輕膽小的官員瞬間變色。“平叛”二字,在之前只有天國官方的文書裏可以使用,如今天國雖大勢不再,秦國也已明确脫離了天國的管制,但天國畢竟還是名義上的天下共主。

“此事打完此仗再說,征和國的事就先這樣。衆卿若無他事,今日先退朝吧。”

高渠安在退朝後和其他人一起離去,神色如常。但是當他的馬車走到無人的小巷子裏時,高渠安悄無聲息地掀開簾子,身形一閃,便化為一個黑影,向皇宮方向閃去。

駕車的車夫,就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繼續駕車往上将軍府邸。

對于車夫來說,這種事情已經習慣了。十多年前,高将軍就用這種方式秘密前往皇宮與先帝議事,如今只是議事的對象從先帝換成了女帝陛下而已。他什麽都不用做,只要按往常一樣把馬車駕往将軍府邸就可以了。

沒有人會懷疑車夫,秦洛不會、高渠安不會、甚至缜密多疑的白眉毛老太監都不會,因為車夫是大內的人。而大內,因為直接受命于先帝,所以在某種程度上,大內就意味着先帝的意志。

而且哪怕是先帝已經失蹤了五年後的今天,大內都是在按照先帝西征前的安排行事,形同監國。大內府尹總管大人因為某種特殊的原因,永遠不會背叛大秦,而大秦卻有可能背叛總管大人。

禦書房今日很奇怪,原本負責侍奉守衛的宮女太監都被臨時調走了,就連執筆批紅的秉筆太監都沒有留下來,偌大的房間空落落的。秦洛坐在椅子上,親筆處理一些常規的奏折,旁邊只有白眉毛老太監立着聽候差遣。

秦洛很是心煩。

大秦想無事,但征和非要生事,事前還沒有任何消息,真不知道那位是怎麽想的。人人都以為征和國此次是沖着大秦去的,但秦洛不這麽想,因為洛陽城南部衛星城黃土城往東八十裏便是韓國。

秦洛不相信征和的那位現在就敢對大秦出手,三十萬大軍雖然強大,武穆據說也是一位很有實力的名将,但是這一切在現在仍是如日中天的大秦面前都不算什麽。

如此一來,征和國此次的目标便只能是韓國,相信要不了多久,武穆就會派人帶着那位的文書來求見自己。

正思索着,白眉毛老太監突然輕聲說,

“陛下,高将軍已經潛入皇宮了。”

秦洛笑着說,

“那高叔叔這次可有點慢啊。”

“那是,高渠安小子,比起咱家自然是不如的。”

大秦皇宮占地極廣,從外圍到禦書房最起碼也有四五裏路程,高渠安又是偷偷潛入,自然是隐匿了氣息。但就算是這樣,白眉毛老太監依然敏銳地感知到了他的氣息,實力之強,深不可測。

果然,不一會兒,高渠安就直接走了進來,躬身道,

“公主殿下。”

秦洛見是高渠安,便放下手中的奏折,

“高叔叔,白爺爺說你很慢哦。”

“比起白前輩,我自是不如的。”

“呵呵,高叔叔也會服輸,少見哎。”

白眉毛老太監看見如此高興的公主殿下,也欣慰地笑了笑。

“高叔叔,我感覺征和國這次大軍出動的目标或許不是我秦國,這一點之前求證過總管叔叔,他肯定了我的想法。你怎麽看?”

“如果他們的目标不是我們,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但是無論怎樣,最後都是我大秦和征和之間的戰争。”

“高叔叔,你主戰?”

“先帝若在,則一切都在我大秦的掌控之中。但如今,恐怕只有戰争才會讓征和與六國想起九年前秦國的出關與東征,才會讓他們想起誰才是這天下真正的主人。”

“可是天國還在。”

“那便滅了。”

“你知道的,父皇不願這樣做。”

禦書房內突然安靜了下來,九年前大秦先帝秦政親征,與中原數國開展大小戰役數百場,未曾一敗。那時,大秦已有了一統天下的實力,無數文臣武将都奉勸先帝滅掉天國,取而代之,成就武王不世之功。但是先帝卻不允許,甚至不允許自己的繼承人對天國出手。

征和這次行動勢必會把整個天下都牽扯進來,而高渠安的意思,是借着此次征和大軍出動的機會,一舉滅掉六國。那麽最後便是大秦與征和之間的戰争了,問題就在于天國如何處置,涉及到先帝意志,誰都不敢逾越。

“陛下,能否聽咱家一言?”

“白爺爺你說。”

“陛下應該想一想,先帝為什麽會成為先帝,陛下又為什麽會是陛下。先帝的意志是大秦的意志,陛下的意志同樣是大秦的意志。高将軍,你說呢?”

“高渠安會成為陛下手裏最鋒利的劍,劍鋒所指,便是吾皇意志所在。”

秦洛閉上眼睛,內心掙紮,父皇,您到底在哪?我現在該怎麽辦?

就在秦洛彷徨無措地時候,冥冥之中仿佛有一種神秘的力量指引着,秦洛突然想起來八年前,父皇西征前,對她說的一句話。

“洛洛,你必須信任自己,就像我信任我自己一樣信任你自己……”

“信任自己嘛……”

秦洛睜開眼睛,眼神堅毅,一字一頓道,

“要戰,那便戰。”

白眉毛老太監笑了笑,無論秦洛做出什麽決定,只要是她自己的決議就好,相信先帝也是這麽想的。而對高渠安來說,正如他自己所說,他只是大秦帝國最鋒銳的一把劍,戰,便出鞘,不戰,便藏劍。

整個天下的命運就這麽被這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姑娘決定了,此後不知道會掀起多少腥風血雨。

現在就只差征和的人來了。

第 105 章 外傳:趙長安傳(一)

外傳:趙長安傳(一)

有一奇山位于大秦國境極北之地,因有濃郁霧瘴終年彌漫四周,山體常常隐

于其中,使普通人在遠處只能看見一大片茫茫霧氣卻看不見山體,因而得名霧隐。

霧隐山相較世上其它名山沒有那麽多有名的山峰,它只有大小兩座叫得出名字的

山頭。看上去更高聳寬厚的山峰是主峰,名字也叫做霧隐,是為霧隐峰,相較霧

隐峰小的靠近凍土北冥,叫做北陰峰,甚至有的地理圖志直接把北陰峰歸為北冥

地界。其實,霧隐山除了奇怪的霧瘴與平常的小山并無區別。雖說霧隐山自山腰

處往上便隔三差五大雪飄落,寒冷異常,山尖更是終年冰雪覆蓋,不見一絲綠意,

但是因為毗鄰凍土北冥,這點倒也從不為世人驚奇。

按理說這種荒涼地方根本不适合人類居住,但若是有人将霧隐山來來回回搜

查個六七遍,說不定會在霧隐山山腰一處霧瘴最為濃郁的斷崖下面發現一個不起

眼的小部落,與世隔絕,如同世外桃源。但是走到近處看,這裏簡單甚至破敗的

房屋、霧隐山上呼嘯的寒風以及荒涼的土地,表明這裏并不是什麽安逸的地方。

世人不會想到,天下修士普遍認為的氣修淵源、被稱為“天下真人,半出道

門”的修真門派――道門,其中一個根據地就在此處。道門親傳弟子都知道,道

門素來是以氣修為立派根基,門中雖有武修和士修,但這兩脈在道門的成就一直

以來都不算出色。但是近些年來,無論是三年一度,為全天下修士提供修行交流

機會而舉辦的終南論道,還是一年一度,道門內部比武切磋的華山論劍,總有些

道門出身的武修甚至是士修取得不菲的成就,在衆人面前大放異彩。

天下大道,一分為三。氣修,修的是體內綿長氣機,以氣為引,隔空禦

物,道法自然,極為神奇;武修,修的是人體桎梏,講究破門後立,人體八門,

分別為開門、休門、生門、傷門、杜門、景門、驚門、死門,每開一門都有特殊

的能力顯現。武修在上古時期極為強大,所謂“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在上古神

魔大戰中,武修死傷慘重,很多珍貴煉體秘法都失傳于世,這才導致武修在近古

時期的沒落;士修,修的是一身浩然正氣,端的是正大光明,專克妖魔邪祟,在

戰鬥中擅長攻于心計,敵人一旦心神不穩被士修鑽了空子便會沉淪在士修的心術

之中,士修雖自稱正大光明卻殺人無形,詭異多段。

茫茫大霧中,一少年正極速奔跑,整個人勢若奔雷,離近了看,在霧隐

山上普通人穿上厚重棉衣才能抵禦的寒冷溫度下,少年竟只穿了一層單衣,更駭

人的是,少年肩上還扛着一頭冰原暴熊的巨大屍體。冰原暴熊,是凍土北冥殘忍

嗜血的兇獸,實力堪比人類修士七星境。反觀這少年,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的樣

子,若真是單獨擊殺了冰原暴熊還能扛起飛奔,那真是武修奇才,放到外面,一

定會被各大門派搶着許諾天財地寶、良師益友,就算哄着騙着也要收入門下。少

年持續奔跑不到一刻鐘,一塊木制簡陋牌匾映入少年眼簾,牌匾上兩個字“洛陽”

隐約可見,看到牌匾,少年往後看了一眼,只有白霧茫茫,随後少年耳朵靈機一

動,身後百米,并無人聲。少年疲憊的眼神下才露出了一絲輕松寬慰的神色。

幸好得了第一,沒有辜負團長的期望,少年心想。

簡陋牌匾後面的小部落,正是道門暗部設在霧隐山的秘密據點,據點的

代號叫做“洛陽”。道門在天下的超然地位可不是憑借世上億萬修士的擡舉,涉

及江湖紛争,任何勢力都會有血腥暴力的一面。在道門中,被稱為“法劍”的暗

部就是為了殺人而成立的部門。江湖傳聞,“見暗部,如見閻王請帖”。也不是沒

有人挑戰過道門暗部,曾有江湖二流門派五虎門,不知出于什麽原因,竟喪心病

狂地傾全門派實力,滅掉了道門暗部設在五虎山附近的據點。不過不等五虎門大

肆聲張炫耀以賺取名聲,道門總部終南山雖沒有任何動作,五虎門卻在一夜之間,

除老弱婦孺外,盡數死絕,不用說,肯定是道門暗部所為。說來也好笑不怕“斬草不除根”,所以道門雖在天下間有修真正統的地位,但一直以來還是

有很多人和道門作對,不過都是些不成氣候的勢力殘餘。令人發指的是,道門似

乎把與他們作對的人當成了門下弟子成長的磨刀石,道門每年都會派一批弟子下

山歷練,并且規定,道門歷練子弟,自下山之日起生死無關道門,這分明就是在

鼓勵對手來殺自己門人。而且道門子弟出師,先決條件是歷練時間滿三年。這就

給那些勢力很多抹殺道門子弟的機會,但同時道門子弟的整體實力在實戰中迅速

提升。

據點“洛陽”內,少年放下冰原暴熊的屍體,走到屋裏,對蹲在一張椅

子上胡須濃密頭發淩亂的消瘦青年正和一中年道士下棋的高瘦青年一臉恭敬地

說道,“團長,我回來了”。随後少年看到青年旁邊的中年道士,知道是團長的師

父,頓時雙手抱拳,躬身行禮,“暗部“洛陽”甲拜見太師父”。中年道士點頭微

微一笑,算是受禮。

暗部“洛陽”團長趙長安一邊用手肘“無意”地把快要輸掉的棋盤弄亂,

一邊大笑着對少年說,“辛苦了,甲,果然你是最強的啊。快到六道境進行先天

之力的覺醒吧,真期待啊。哎呀,沒注意把棋盤弄亂了,真不好意思。師父,這

把不算,我們再來一局”。

聽到團長說先天之力覺醒,少年甲內心頓時鬥知昂揚起來。先天之力,

是這個天下送給所有人的禮物,它可能是某一特殊能力,比如短距離瞬間移動;

也可能是某一方面的天賦,比如對元氣的感知力極強;甚至有可能是生下來就擁

有某個境界,此後修行路上無瓶頸。在道門,徒弟拜入師父門下,由師父主持,

先開先天之門,得先天之力,而後修行。修行到六道境,便可以通過天材地寶再

度打開先天之門對先天之力進行強化,甚至會得到一種新的先天之力,但是得到

兩種先天之力的修士就是鳳毛麟角的存在。

至于後面的無賴話,少年甲根本沒放在心上,團長就是這樣,平時一點

不正經,等上了現場……少年甲回憶起他們第一天來這裏時,團長碾壓五行境天

翼銀狼群的血腥場面,少年甲沉聲說道,“甲自當刻苦修行,不負團長所托”。

少年甲回來後一刻鐘左右,又有一位單衣少年扛着冰原暴熊飛奔至此。

兩個時辰後,暗部據點“洛陽”內,幾所簡單的房子冷冷清清,外面寒風凜冽,

幾個相貌平平的單衣少年站成一排,每個少年的身旁都有一具冰原暴熊的屍體。

但是除了少年甲,這些單薄少年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傷痕。

站在他們前面的,除了“洛陽”團長趙長安,還有“洛陽”副團長秦磊,

兩米多的身高、左側臉頰上一道血紅的疤痕,還有脖子上頂着的一顆大光頭,這

些特征讓秦磊看起來就是個兇神惡煞。事實證明,秦副團長不僅是個兇神惡煞,

還是個窮兇惡極的兇神惡煞。秦磊副團長雖然平日裏總是沉默不語,但是在體術

訓練的時候,總有某個少年不小心被副團長打斷了幾根肋骨,打折了胳膊腿。要

不是團長之前有一位暗部精通醫術的士修坐鎮,“洛陽”的少年們真不知道能撐

多久會被打死。

趙長安一臉溫和的笑着說:“大家都不錯啊,不愧是風流倜傥、玉樹臨

風趙長安帶出來的暗部成員。”

趙長安,暗部代號“貪狼”,原本隸屬于道門暗部兩個總司“奇門”、“遁

甲”聯手打造的“九星”計劃。此前這些少年還在終南山學習道法的時候聽過一

些關于“貪狼”的傳聞,據說,“貪狼”是道門千年難遇的天縱之才,生而兩儀

境,是為大秦帝國鎮北侯趙權的獨子,不過後來鎮北侯失勢被貶,道門就否認了

“貪狼”的存在,并且嚴令禁止門人議論“貪狼”。因鎮北侯事件影響,加之道門內部聲音不統一,“九星”計劃只好終止。原本打算為道門培養年輕一代最強

九人的“九星”計劃最終也只确定了六個名單,趙長安,秦磊都在上面。

趙長安指了指地上的冰原暴熊接着說道,“大家跟這群畜牲打了一個多

月的架,都打膩了,收拾一下,明天團長帶你們去跟人打架。”

少年們明白,一定是暗部給“洛陽”下任務了。少年們頓時興奮不已,

既緊張又期待。暗部的任務只有兩種,殺人和為殺人做準備。

等孩子們散去以後,秦磊問道,“這麽早就帶他們執行任務?”

趙長安依然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平靜答道“我呀,九歲就出任務了。

第一次見到的屍體就是自己親手殺死的,那滋味才不好受。這幫孩子資質心性都

不錯,推一把,他們會走得更快些。”

說完,趙長安擺擺手,“再說了,不是有你在嗎?我殺人,你護着那群

孩子,孩子負責欣賞我殺人的潇灑身姿。別多想了,我有分寸,來喝酒了。”

秦磊一聽說有酒,什麽暗部新成員16歲前不得出任務的規矩頓時抛到

九霄雲外,爽快答道,“來了來了。”

趙長安六歲入張道陵門下修行,先天之門一開,其先天之力震動道門。

趙長安九歲,憑借其先天之力的強大,輔佐暗部完成地級任務。暗部任務分為天、

地、玄、黃四級,地級任務就相當于剿滅二流宗門了。至于天級任務,已經很久

沒有出現了。自那次任務此後,一步步成長為16歲氣修入四象的“貪狼”冠絕

道門。但是五年前,平定北漠叛亂并且鎮守大秦帝國西北門戶十餘年的鎮北侯,

因通敵叛國罪,被大內數十位高手遠赴北漠捉拿收監,後來雖然因為證據不足被

釋放,卻也被貶到南疆一個小地方。

也是五年前,鎮北侯被捕的同時,道門一位兩儀境長老,不顧身份悍然

出手擊殺趙長安,雖然趙長安憑借超絕的先天之力和張道陵的及時救援,保住性

命。但是趙長安一身修為被廢,經脈寸斷,回天乏術。在無數個夜晚,趙長安能

清楚地感覺到體內先天之力蠢蠢欲動的雄渾力量,體內卻沒有一絲元氣去調用它,

就像一頭上古兇獸被封印在體內。從那時起,趙長安的氣修之路就基本斷絕。

但是天無絕人之路,趙長安超絕的先天之力,多年以來對肉身的反哺,

使得趙長安在武修一途上獲得天獨厚的氣運。這讓趙長安不得不棄氣轉武,張道

陵在趙長安決定轉修武道後,就把趙長安帶到了暗部左心髒“遁甲”修煉體術。

這時,趙長安才接觸到道門武修的核心,并不像江湖明面上所說的“道門武修只

是陪襯”。

在“遁甲”接受了暗部三位司長之一的“遁甲”司長徐天德三年的訓練,

趙長安走出“遁甲”時,已經是五行境的武修了。秦磊是徐天德的親傳弟子,與

趙長安一同出師。從秦磊訓練“洛陽”那些少年的手法,就可以看出徐天德的教

學方式有多麽溫柔了。

翌日清晨,“洛陽”一行人全部收拾完畢,一群身着全黑暗部制服“鬥

牛”的青年人,在霧氣還不算太過濃厚的據點內特別惹眼。

趙長安也罕見地收拾了一下自己,胡子刮幹淨後,雖然頭發還是略顯零

亂,但是看上去也是俊秀的青年。身上也是和其他人一樣的鬥牛服,因為有的任

務需要隐藏身份,所以暗部成員出任務并不規定服飾,鬥牛服只是象征性下發的

制服而已。但是對于“洛陽”這幫人,在這蕭條險惡的環境下生活半年多,其他

衣服早已穿壞,鬥牛服可能就是他們最好的衣服了。

第 104 章 大比序幕

大比序幕

大比在即,所有的宗門弟子都很激動,他們夢寐以求的古神器就在眼前,雖然對于大多數弟子來說都是只有襯托的份,但畢竟鹹魚也有夢想不是。

陳青陽在想一個問題,像顧九鶴、悲鴻這麽猛的人,秦洛該怎麽應對。

先碰上自己還好,直接打廢,讓他參加不了下一場比賽就好,就怕他們這些人上去。

“想什麽先碰上秦洛,那就麻煩了,自己總不能跑到秦洛的擂臺呢?這麽入神。”秦洛倒是一點都不擔心,還有心思逗弄陳青陽,讓陳青陽好生無奈,您就這麽心大,真以為自己無敵手了。

“讓我來猜一下,你是不是在在擔心大比,怕我拿不到第一。”

“公主殿下多心了,就往日的特訓時光來看,一百個陳青陽都不會是公主殿下的對手,小小大比,豈能讓微臣替公主殿下憂心。”

“你真是這樣想的,我怎麽感覺你對我一點信心都沒有呢,愁眉苦臉的?有什麽煩心事?說出來看看本公主心情如何,如果心情好的話就幫你辦了。”

騎虎難下的陳青陽一臉苦瓜相,公主殿下今兒這是怎麽了,突然關心起自己來了。

“怎麽?世子殿下是有什麽難言之隐嗎?不過湊巧,今兒本公主心情好,就不拔劍了。醜話說在前頭,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我是覺得顧九鶴還有那個悲鴻很難搞,一個比一個變态,誰也不知道他們心裏在想什麽。”

“世子殿下就是世子殿下,瑤琴宗趙天荷對你就一點壓力都沒有嗎?至少趙天荷手裏面還有一把古神器哦,至于悲鴻和顧九鶴,在登山試煉中被你治成那副模樣你是覺得還不夠?”“額,哈哈哈哈,公主殿下說的是,一個和尚、一個莽夫有什麽好怕的,是微臣多慮了。公主殿下果然是懷虛若谷,大度能容啊。”

與陳青陽的擔憂不同,在多個場合被陳青陽碾壓的顧九鶴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安如山一陣頭大,自己怎麽會有這樣鬧心的弟子,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拿頭名出風頭的機會也就算了,古神器你也不想要?九鶴,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咋的,對古神器垂涎三尺就有出息了?爺這叫清高,再說了,那悲鴻和尚你也不是沒見過,都說佛門金身境包羅萬象,戰力最弱,但是哪一個江湖傳聞不是佛門金身境大顯神通?那公主殿下和世子殿下就更別說了,我這四重血浮屠真不夠看。”

“呦,現在知道自己不夠看了?早幹嘛去了,年輕人沒有追求不夠努力也就算了,還自暴自棄,一點都沒有我當年的風采。”

“你非得逼我嗎?我可不想互相傷害的,就不說公主殿下了,你要真有能耐,你去和世子殿下的師門家門碰一下呀,師兄道門掌門王淵,地仙之下無敵手的武穆是人家家臣,這倆你打得過誰?何況人家還有輩分更高的師父張道陵前輩,你拿我跟他比,這不是欺負人嘛。”

“你這麽說好像也沒什麽瑕疵。”

“是不是這個情況,識時務者為俊傑,狠話是狠話,咱不能越界了。”

“這樣吧,為師幫你把封印解開,你大鬧一場,這樣的話估計就能拿一件古神器了。”

“你沒瘋吧,給我解開封印,你當承天王朝大內府是吃幹飯的嗎?我估計剛一露相就被逮了,你這不害我的嗎?再說了,我那副樣子暴露了,以後哪個小妹妹還敢跟我交朋友啊,你這不行,萬一日後娶不到老婆絕後了可咋整。沒有古神器就沒有古神器呗,疼一點就疼一點。”

“真當我安如山這些年在修真界什麽名堂都沒混出來?調戲過從千代也被冷秋煙追着砍過,你師父我還是有些面子的,到時候你就可勁的打,除了公主殿下,其他人殺了就殺了,他們師長保護不力也不怪不得咱們實力強勁。”

“行了,你省省心吧,好好退休別管那麽多事。”

拒絕解除自身的封印,顧九鶴沒有去看安如山,他走到一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這場談話沒有讓任何人知道,顧九鶴也明白,自己實在太需要一件古神器了,關于在修真界的地位,安如山還真沒說謊,作為親承天的一派,本身又有着八層血浮屠的實力,安如山在修真界一度不比王淵弱,但是在自家宗門卻是另外一番光景,否則也不會連一件古神器都得費那麽大力氣去大比上奪了。

兩人無言,顧九鶴直接轉身離去,另一處房子,李天鷹正在修煉功法,顧九鶴沒有任何顧忌直接打斷,接着不理會李天鷹埋怨的眼神,丢了一壇子酒過去。

“安如山想幫我解除封印去參加大比,贏下一件古神器。你怎麽看?”

“要是掌門師伯能壓下這件事帶來的影響,那就再好不過了,在門內,師兄能得到古神器的幾率可不大。”

“可我不想借助妖魔的力量。”

“我相信掌門師伯,也相信師兄。”

“有時候真羨慕普通人啊,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娶個老婆,養幾個孩子,就那麽平淡地度過一生,沒有憂愁也沒有大的歡愉,平川一度,一輩子就這麽過去了。”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真如師兄所說的那樣,也不會有那麽普通人沒有修仙的資質,別家宗門沒有機會就來我們武功山碰運氣了。說起這個,我突然想到,其實門中很多弟子都不相信師兄你四重血浮屠的境界,這次大比剛好能自證一番。”

“哎呀,跟那群笨的跟豬一樣的人有什麽好證明的,愛信不信呗。”

“師兄想錯了,實力強大總歸能省下不少麻煩的,比如你入遠古遺跡的資格就沒有人會懷疑了,掌門師伯也能浪費一些嘴皮子。”

“打不過呀,你說怎麽會有陳青陽那麽變态的人存在?這不違反規則嗎?”

“呵呵,顧師兄,你可別忘了,在武功山,你也是個違反規則的人。再說了,世子殿下那般家世背景普天之下也就只此一人了。”

顧九鶴明白,承天各地,表面上數陳義最為有錢且最得聖皇陛下信任,西涼軍武又向來是承天靠前的軍隊,承天王朝與修真界關系微妙,公主殿下身為皇室唯一的血脈,自然不能作為連接的紐帶,所以陳青陽在很小的時候就被封為了武侯世子,長大一點就被送到了道門。

承天如此,修真界自是不能小氣,所以王淵沒有收陳青陽為徒,而是代師收徒,将整座靈山都送給了陳青陽。

所以現在的陳青陽就是肩負了承天王朝和修真界共同大梁的唯一年輕人,有道門和承天的鼎力支持,就算是廢人也都能培養成天才,何況本就天才無二的世子殿下呢。

“說到底,我還是過不去心裏那道坎,你說,在瑤池幻境中我都成了那殺人的大魔頭了,怎麽還能再次突破,成為最強大的人,按理來說,這種魔頭不應該是遭天譴被人砍死的嗎?難道說真的有好人不長命,壞人遺留千年這一說?”

“勝利者才是正義的那一方不是嗎?”

“也就是說,只要打贏了就行是吧。”

李天鷹點了點頭,沒有說話,顧九鶴轉身離開,他在心裏想着,有的時候真覺着活着沒意思,武功山上那麽多弟子,也就寥寥數人能說說話,哎,也不怪他們,都怪自己是個怪物。

沒有繼續修行,李天鷹起身,看着顧九鶴離去的背影,又看看夜晚的星空,月明星稀,小華山駐地一片慘白。

當年顧九鶴被安如山帶回武功山的時候所有人都驚呆了,他們怕,他們都覺得顧九鶴應該是從北邊過來的純正的妖魔人。

那個時候李天鷹沒見識,剛從小山村裏被師父看中,不曉得什麽妖魔不妖魔的,只是覺得顧九鶴這個人長得是真好看,比村裏的俏寡婦都要好看,那個時候也就李天鷹這個泥腿子願意和顧九鶴玩。

也幸好是安如山玩世不恭,一時起了憐憫之心,從妖魔餘孽那裏救下了這個差點就被大內府趕盡殺絕的孩子,否則,今天的顧九鶴早已轉世說不定都已經結婚生子了。

安如山沒有隐瞞任何人,但是武功山不願意這麽做,與妖魔欲孽扯上關系一定會招惹上大禍,也不知道是為了賭氣還是認真的,一項不願意收徒的安如山偏偏将這個燙手山芋收為親傳。

一時間,顧九鶴在武功山上的地位水漲船高,但衆人對他的态度并沒有因為身份的轉變而轉變,顧九鶴還是那個妖魔餘孽,只有李天鷹,師父不經常管他,便與顧九鶴私底下的來往多些。

本來抱着一顆純淨修行的心的李天鷹也徹底看清楚了這個世界的嘴臉,先是門內說他故意向掌門弟子谄媚,求取好處,結果是顧九鶴出手,将所有這麽說的人都打了一頓,此事才罷休。

武功山與其他宗門不一樣,煉體就是要講究狠辣,對自己狠,才能對敵人更狠,所以武功山上對于弟子私下打鬥的懲罰并不嚴厲,所以時常有不少人來找到武功山,說自家孩子已經數年沒有回家探親了,這個時候一查才會發現,一定是私下打鬥被人打死了。

如果是遇到了有權有勢的,武功山就會交出打死人的兇手,如果不是有權有勢的,那就只能求助承天王朝,如果承天王朝也不管,那便沒事了。

在武功山,就是那麽黑暗,就是那麽不惜命。

但是武功山上很少有在私底下打鬥的,除了沒有要命的仇恨之外,武功山有很多比試的演武臺,演武臺上只要不是出了人命,兩名弟子想怎麽鬧都可以。

顧九鶴為李天鷹出手的時候,沒有一次是在演武臺上,每次都是遇到了就立馬出手,按他的話說,打鐵就是要趁熱,不然不會長記性的。

就因為這個,顧九鶴被關了禁閉,武功山主峰斷崖下,無數的豺狼虎豹,顧九鶴在那裏呆了三個月。

據看守那地的長老說,平常弟子被關了禁閉都是舍命逃生,最多只能留下半條命,顧九鶴倒好,一進去就三拳兩腳打死了一只房屋大小的黑熊,那個時候他十多歲就已經一重血浮屠了。

等到顧九鶴從禁閉之地出來的時候,禁閉之地的豺狼虎豹死了不少,安如山聽說這事樂開了花,當場把顧九鶴提為了武功山首席,剛剛突破八重血浮屠,實為武功山第一人,安如山說話才沒有那麽多人反對,否則,顧九鶴的首席弟子之位就不是這麽簡單的了。

當然,也并不是一帆風順,顧九鶴身上的妖魔引,也就是被安如山封印的妖魔之力曾經發作過一次,在安如山突破四重血浮屠的時候,那個時候安如山不在門中,妖魔引發作,顧九鶴整個人實力大增,但是理智下降了七八,重傷了數位同門弟子。

就因為這個,武功山上大多數人都不喜歡顧九鶴,顧九鶴也因此差點被送給了承天大內府。

不過好在就只發作了這一次,安如山也一直安撫着門中的騷亂,才使得顧九鶴能夠長久地平安地待在武功山上。

後來安如山終于弄清楚了壓制妖魔引的辦法,就是古神器,只要有古神器中的上古神氣,憑借顧九鶴的天賦,就能夠一輩子徹底壓制妖魔引。

但是古神器這種鎮宗之寶,一宗底蘊怎麽可能就交給顧九鶴這樣的人呢,因為此事,安如山一度與門中長老鬧得不歡而散,但是雙方都很理智,沒有鬧得太狠,畢竟都是同宗同門,安如山也能理解他們的心情。

往事如煙,李天鷹自嘲地笑了笑,每個人心底都有一杆秤,也都有一本難念的心經啊,他打開空間法器,如數家珍的數數近些日子收集到的延年益壽的靈丹妙藥。

“這株靈草可以給大牛試試看能不能激發出修行的潛力來,這個丹藥留給五嬸,應該能祛除她身體裏的風寒……”

第 103 章 外傳:他在江湖裏,溫潤如玉(三)

外傳:他在江湖裏,溫潤如玉(三)

那所張道長曾在此講學的學堂也重建了,如今已是紅牆黛瓦的六間磚房,看上去有些書院的嚴肅氛圍。學堂大門還挂起了一塊牌匾,上書‘霧隐學堂’四字,不過這四字是寫在紙上後來貼在牌匾上的,而且四個字上沒有任何金粉修飾,僅是紅紙黑字而已。字是張道長當年親筆,匾是老村長提議家家戶戶湊錢買的,也算是給張道長和這座學堂添幾分光彩。只是挂上這塊匾後,學堂裏面讀書的孩子們似乎都機靈了許多。

至于那幾間新建學堂,則完全是村裏面走出去的達官顯貴出資建造的。這些人每次來村裏祭祖都會被老王頭冷嘲熱諷,呦,現在可是真出息了,幾年不回一趟村裏,怎麽着,在外邊花天酒地慣了都忘了當年是誰教你們讀書寫字的了?如今一個個穿金戴銀的,看着冬天的時候在那三間透風茅屋裏讀書凍的瑟瑟發抖的小輩就沒點想法?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的士子情懷都被你們丢到腦袋後面去了?

被訓的人大都沒有絲毫怨言,無論官身多高,財富多厚,都是行弟子禮,恭恭敬敬地叫一聲王老先生。而且挨訓完之後,還是有錢掏錢,有書捐書。沒錢沒書的還少不了老王頭一頓罵,出去這麽多年了,讀書都讀狗身上去了?變通懂嗎?人情世故懂嗎?我就算了,張道長當年教你們的東西都又還給他了嗎?

原本老王頭也是溫和的人,不過張道長在村裏講學,也是用極溫和的方式,連他的兒子王淵也是溫和的授課。老王頭曾私下和張道長思量過,若都是些溫和的先生,學生雖守禮恭謙,但怕是會有幾分軟弱,為了确保讀書人的不卑不亢,老王頭故意變得嚴厲剛烈起來。只是這事從未跟其他人提起過,村裏人也只當是王老秀才教了一輩子書,到老難免會有些不耐煩的暴脾氣,也都見怪不怪。

這天清晨,老王頭正着帶一幫還在流鼻涕的孩子讀書認字,學堂門口突然出現了一行三人,正是權七、秦洛以及小光頭。怕驚擾到還在讀書的孩子們,三人也不語言,就坐在學堂院子裏的石凳上,安靜地等老王頭上完課。

不等老王頭結束,學堂門口又是款款走來一人,王淵。

權七起身作揖,好久未見了,王先生好。

王淵拱手回禮,笑着說,先生二字我可擔不起,小七你的先生這天下之大也只有張道長一人可以擔之任之了。

不等權七答話,身後老王頭洪亮的聲音就傳了過來,怎麽,小七叫我一身先生還掉了自己身份?

權七見了這個小時候亦師亦友,可以說是忘年交的老秀才,覺得很開心,便順着老秀才心意,拱手作揖,恭敬道,小王先生在跟小七說笑呢,王老先生好。

霧隐村這一大一小兩個王先生,可以算是霧隐村幾十年來好幾代人的授業恩師了。尤其是小王先生,在張道長手下讀過幾年書,中了舉人還能不去追那功名利祿,而選擇在村裏教書,一直被村裏面人打心眼裏地佩服。村裏好些孩子都聽過家裏大人的叮囑,在學堂裏可得聽小王先生的話,小王先生脾性溫和,收一收你的野性子,我若是聽說你在學堂惹得小王先生不高興了,我非得揍死你。

權七第一次下山游歷歸來時,就曾經問過張道長,自己在山下人間游歷五六年,見過許多讀書人,怎得都沒有小王先生身上的氣質正?不是說,讀萬卷書行萬裏路而後閱人無數嗎?

張道長說起王淵,也是一臉欣慰。他跟權七說,王淵放棄游歷人世繁華而選擇偏安一隅在霧隐學堂教書,這并不是說王淵成不了氣候,只是每個人成長的方式都不同,讀萬卷書也好,行萬裏路也罷,最主要的還是磨砺心性。王淵這孩子身上雖有聖人氣象,悟性自足,但還是受限于我的迂腐無為,若是由我那子沐師弟陪同王淵讨論學術,不肖幾年,等王淵‘中’的學說體系構建起來,可是不亞于‘仁’‘禮’的。

張道長的眼光确實不錯,以權七如今的實力和眼界,一眼就看出寫下‘所謂中者,乃氣禀之得中,與剛善剛惡、柔善柔惡者為五性,而屬乎五行,初未嘗以是為太極也’的王淵一身氣數巍巍然如萬丈大瀑,訓極為中,已是俱全聖人氣象了。

權七直到很多年後才清楚陵叔的身份,張道陵,仙人祖師陸吾首徒,大周朝國教道門創立者,道家三祖之一,道法通天,曠古絕今。在大周朝分裂成周、秦、漢三國後,道門掌門交由張道陵師弟周子沐,不過不是作為一國國教,而是進駐十萬山,抵禦妖族進攻。那個時候,小神魔之戰剛剛開始。而張道陵出現心魔,畫地為牢,自囚霧隐山。

張道長在權七第一次游歷歸來時就和他談過心性問題,修行之人最忌道心不穩,輕則修為全毀,重則堕入魔道,泯滅人性。張道長說,小七你日後若是修行出現問題,不如靜下來走一段路,做不到大隐隐于市,就來霧隐村融入這方天地自然,多讀聖賢書,不用刻意抹殺心魔,靜靜感受時間在身邊流逝就好。記住,你修的是‘順心意’,能不刻意就好。

那個時候,權七見過了道門掌門周子沐,見過了十萬山抵禦妖族的修士大軍,甚至還跟封印自身修為到四象境的大陸武神武穆打個平手,不到20歲的四象境,恐怖如斯。對被很多人在小神魔之戰中寄予厚望的權七,張道長也只是叮囑道,能不辜負曾被寄予厚望的那個你,最好。至于戰争,我們這些人沒死,可真輪不到你去挑大梁。

與妖虛決戰時,一衆人連妖虛化身都是疲于應付,而妖虛本體為真正的虛無,免疫一切道法武功。權七本想不顧性命不斷施展無極境的三千森羅,用自創道法中蘊含的那一絲仙氣耗死妖虛本體,卻被張道陵按住結印的雙手。随即張道陵用通天道法仙人渡,引仙氣入體,斬殺自身心魔,天門開而不入,成就人間僞仙人,并強行用道法轉換全身元氣為仙氣,強勢鎮壓度化妖虛,一陵小和尚就是此時應運而生。小神魔之戰就此收官。

後來權七回到北陰山霧隐觀才明白小神魔之戰,張道陵自囚兩件事情的原委。

上古神魔之戰後,天地蕭條,萬物寂靜蟄伏。仙人修行之法全然斷絕,直到張道陵師父陸吾的出現,才以當世修行深淺參照上古伏羲所作《易經》照應天地萬物與人體構造,詳細劃境界依次為九宮、八卦、七星、六合、五行、四象、三才、兩儀、一元九境。一元之上,陸吾歸為無極境,以為人力沒有窮盡之時。但是陸吾沒有想到的是,他的天資卓越讓他繼續修行下去時,竟感到天地自然對他的排斥感,人力無窮,這方天地可以承受的道法卻是有限度的。

自從感受到天地對他的排斥後,陸吾既是欣喜若狂以為成仙有望,又是苦惱傷神因為成仙之路就此止步無門。這種矛盾心理持續多年以後,陸吾的識海中出現了兩個對立的自我,兩個自我一直在陸吾識海中論道打架,永無寧日。終有一天,陸吾以極其龐大的元氣,用道法仙人渡,無限地接近了仙人,他看到了天門。這時候他卻發現,識海中有一個自我牽引着部分氣數跑出體外,以至于仙人渡的道法力量不足以打開天門。氣急的陸吾當即散出部分仙氣驅除那個自我,不料被那個自我吸收煉化成就虛無,也就是妖虛。來不及留下任何後手的陸吾,直接被天門牽引之力和此方天地的排斥之力聯合拉入仙界。不過,被拉進的瞬間,他故意自封天門,讓沒有被天門吸收的殘留仙氣繼續飄蕩人間。

陸吾成仙的地點正是霧隐山,在這方天地,仙氣并不能長久留存,但又不易轉換成元氣,終成為凡人無法吸收的特殊靈氣,終年飄蕩霧隐山。

張道陵當年第一次到霧隐山剛時也是毫無所獲,直到第二次因為治世不良産生心魔自囚霧隐山,随着修為增長,對霧隐山的霧氣看得也越來越接近本質,再根據師父陸吾成仙前留下的修行心得加以推論猜測,張道陵認為妖虛只有仙氣能克制。在權七施展無極境的三千森羅之前,張道陵一直以為霧隐山的霧氣是師父陸吾留下來的仙氣,一直研究致用方法,卻始終不能成功,這也是張道陵一直心魔不滅的原因。但是等權七到了無極境,再施展三千森羅,張道陵竟感受到了一種聖潔氣息的元氣,他瞬間明白,那是仙氣。

張道陵寧願自身兵解鎮壓度化妖虛,也不肯讓權七無限用三千森羅耗死妖虛。人之氣數終有窮盡之時,先不說權七能不能成功,就算權七成功了,也是耗盡己身氣數而已,餘生都應成仙無望了。

張道陵因心魔自囚,即使後來認可權七也未曾收做徒弟。張道陵聽慣了權七說欠他一句師父,但是張道陵總不讓權七叫,因為在他心裏,若是他應一聲師父,他這輩子恐怕都無法還一聲徒弟。

這麽大的世界,你才走過多點?師父種下的因,本來就應我這個陸吾首徒去結果。這點事情,陵叔還是扛得住的。陵叔沒有天賦治出一個大好天下,但是這世界總歸是值得多走走的。

整座北陰峰連同那座鐵索橋,如今除權七以外,沒人能進了。道法,畫地為牢。張道陵在兵解之前,将一身接近仙人的氣數,全部封禁北陰山,留給了權七。北陰山上,權七觸目所及,皆是道法,一瞬之間,北陰山縮為須彌芥子納入權七木簪。

感應到此地狀況的周子沐楠楠道,師父成仙,師兄僞仙,師侄真無極也。縮地縮山易,縮氣數難,除非具備仙人氣象。

這個世界的很多人都見過這樣一個青年,頭戴木簪,腰佩酒葫,不佩劍,不畫符,昂然行走天地之間,拿一山氣數,與這世道講點道理。從這裏到那裏,從未停過,以後的江湖裏,總有一個溫潤如玉的身影。

權七走在這廣闊無垠的世界,某處正在鬧災荒的偏僻村莊,夜幕籠罩下,伸手不見五指,似乎連月亮都餓得瘦了許多。

一個小男孩像做賊一樣,偷偷摸摸地溜進一間屋子,屋裏面小女孩已經睡得很香了,本應紅潤圓滑的小臉,因為饑餓顯得蒼白病态。小男孩氣踹噓噓,顯然是出力過多,他輕輕拍拍小女孩的肩膀,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小女孩驚醒之後,已經餓到兩眼昏花地步的她,緩了一下才看清是小男孩。小男孩将食指靠近鼻子,其餘四指并攏彎曲,示意小女孩不要出聲。接着,小男孩從懷裏掏出一塊番薯,是他剛從離村不遠處那塊樹林裏挖出來的,一共就找到兩塊,他吃了一塊,還是生脆生脆的,想着村尾那個可憐的小女孩都快餓死了,便留着拿給她。

白天的時候他争不過那些比他大的孩子和還沒餓死的大人,剩下這些人不是不講道理的半大孩子,就是自私狠心寧願餓死孩子也要多活一會的父母。所以白天的時候,他總躺在床上裝作一副病恹恹的樣子,休養生息,等到夜裏面,那些大人折騰完了被反複翻了很多遍的田野、森林,求過、罵過了老天爺和朝廷,然後筋疲力盡、饑腸辘辘地躺回被餓瘋了的家人咬破的棉絮中沉沉睡去,小男孩就是在這時候出去找食物。

人在餓的時候,什麽東西看上去都像是吃的。嫩的樹根沒有野菜根好吃,但是比硬邦邦還很苦澀的樹皮味道要好一點。運氣好一點,還能在河邊的石頭下面找到一兩只幸存的小蝦,把蝦頭一扯,便直接丢進嘴裏面嚼,很腥,但畢竟是肉的味道。有時候他也想把蝦尾巴也扯掉,因為蝦尾巴有些硬,他嚼不動,但是在連續在幾個夜晚都沒像那次那樣好運,沒有找到一點活的動物後,嘴饞的他在心裏打定主意,下次再找到活蝦,他連蝦頭也要吃掉。

看着小女孩一點一點啃着番薯,小男孩覺得很開心,但并沒有放松警惕。因為有一次他夜裏面溜出去的時候竟遇到了睡在野外的村裏人,他用鐵鍬翻土找食物的聲音剛好吵醒了那人,幸好那人餓得已是頭暈眼花出現幻覺了,竟把他當做是下凡的神仙在那裏大喊大叫。小男孩還是很清醒,他迅速向村子方向跑去,在隐約聽到人聲後便停下來,跟後來的人說自己起床上廁所,聽到楊叔在喊些什麽有些擔心,便過來看看。幸運地躲過那次後,小男孩夜間出去便愈加小心了。

小男孩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他也和村長一樣想過朝廷有一天會派人來赈災,也和村裏李神仙一樣想過會有仙人救世,但是村長和李神仙都被餓死啦,所以他想得最多的還是下個夜晚再去一趟河邊,他已經好久沒有吃到小蝦啦。

等到小男孩看着小女孩吃完番薯,叮囑她不要說出這件事,便偷偷摸摸回到自己家裏。權七坐在床邊,微笑的臉龐雖讓人覺得溫暖,但是小男孩還是很警覺地靠近父親留下的凳子,凳子下面有一把匕首。夫子說,君子藏器于身,待時而動。不過他還是個孩子又太過消瘦,身上藏不住匕首。

怎麽自己都不夠吃的番薯要分給并不熟悉的人?

夫子活着的時候說,積善之家,必有餘慶。我在人間分食物給別人吃,我希望父母在下面沒有東西吃的時候也會有別人分吃的給他們。還有,我覺得她很可憐,不會找吃的又打不過那些人。

若是好心不得好報怎麽辦?比如那女孩為了不受欺負,決定向別人告發你偷藏食物。

若是我能活着逃掉,并且還能找到食物,我就再給她送兩次,哦不,一次吃的。夫子說以德報怨,還說再一再二不能再三,不過我覺得非常時期再一就不能再二了。若是給人打死,正好能去見我很想念的父母。

權七笑着說,夫子是個純正的儒家讀書人,适合在和平年代裏高風亮節。學生,卻靈動到再一不能再二。張道長一定很喜歡你的這句非常時期。孩子,你要相信這個世界,你要相信,人間還是值得的。

說完,權七就消失在男孩視野中。與此同時,已經悄悄摸摸到了男孩家門口的女孩一行人,憑空消失,死無痕跡。原本充斥着餓死怨靈、陰氣濃郁,生氣全無的方圓三十裏地,瞬間枯木回春,天地清朗。道法,枯木逢春。小男孩看着面前的鳥語花香,淚流滿面,苦頭甜頭吃到頭都是眼淚。小男孩沒有注意到,自己脖子上憑空出現的吊墜,權七親筆書敕令,一切鬼神敬而遠之。

有些事情,這個世界的人真的是非不願,實不能也。但請你堅持下去,因為總有人會來到你身邊。

第 102 章 外傳:他在江湖裏,溫潤如玉(二)

外傳:他在江湖裏,溫潤如玉(二)

霧隐觀裏有看不完的書,三教經典、武功秘籍、歷史人文、志怪小說等等,三大屋子的書,張道長本想從這些書中抽取三分之一讓小七在十年內讀完,不求甚解,讀完記住大概意思就行。小七總是那麽讓人出乎意料,他只用了七年就讀完了三屋子共計九千餘本書。不知不覺間,小七的知識就遠遠甩開了同齡人,張道長把原來三大屋子的書全部換成小七沒讀過的書,這次甚至加入了妖族秘史,甚至是神魔時代的書。讓小七自由閱讀,道長說,心情好了讀一讀妖族秘史,心情不好了看看武林外傳,随你喽。

老王頭氣得胡子豎起,擰着小七的耳朵大喊,你一個小屁孩懂什麽,淨瞎說,信不信讓你陵叔罰你抄書。此類情景情景在小七進入村子五六年後,大約十二歲,參與老王頭和陵叔的月下小酒淺談時就經常出現。小七總是一臉不服氣,張道長總是在一旁笑而不語。小七和老王頭聊別的話題時,陵叔都是和顏悅色,靜靜聽着,等到老王頭走了,才和小七說道,比如那《詩經》只是原大周朝各地民歌而已,并不能當做立身處世必須遵守的教義。

不過小七發現,他和老王頭聊起戰争時,陵叔面無表情下似乎有種不悅。直到有天陵叔問他,想見識一下真正的戰争嗎?小七想起老王頭經常挂在嘴邊的那句“寧為百夫長,不做一書生”,他只想知道百夫長的生活是什麽樣的。那日,小七剛過十二歲生辰,道長牽起小七的手,驀然發現,這孩子身高已經到自己胸口了,長大後必然也是身高八尺的大好男兒。陵叔手指掐了一個法訣,小七眼前一晃,他們似乎就來到了十萬山的關外,人族和妖族的戰場。

以前小七對一将功成萬骨枯沒有什麽概念,只覺得死在沙場上的那些人不值得。在黃沙漫漫的關外,小七看到一場小型戰争,雙方只有幾百人的樣子,應該是各自巡邏的部隊碰着了。陵叔說,為首的都是百夫長。人族軍隊皆高馬鐵甲,手持長戈。而妖族看上去就是像是沒有五官的人類,陵叔說,事出反常則為妖。對戰雙方沒有過多言語,都是百夫長下令調整陣型沖鋒殺敵。那名妖族百夫長身體竟然是半透明化,幾根長戈刺入身體,竟沒有任何受傷跡象。妖族百夫長獰笑一聲,雙手竟是變長,五指化作尖刀,只一瞬,便割斷了兩個人族士兵的喉嚨。這時候,人族百夫長從背後抽出一把劍,銀光閃閃,大聲喝道,這妖人已是半步五行的虛妖,只有我手中的秘銀劍可以克制,兄弟們注意避開他。說着便從馬背上向空中一掠,擡手便刺向妖族百夫長。

雙方交戰不到半個時辰,因那名妖族百夫長實力強橫,人族潰敗,接近全滅,妖族也死了一半。那名人族百夫長不得已選擇與妖族百夫長同歸于盡,在臨死之前,他迅速任命一名新的百夫長,并竭力把他推向人族界限,人族百夫長滿嘴鮮血,仍是不甘想要說些什麽。直到身後袍澤哽咽喊到,大哥放心,從今以後,你的家人便是我們的家人。聽過這話,任務百夫長才一臉心願已了的表情緩緩閉眼。包括那名新任百夫長,只幾騎人馬向人族地界撤去,餘下十幾位人族士兵都竭力厮殺,為撤退的士兵拖延時間。

小七和道長一直在旁默默看着,看着那十幾騎也戰死沙場。小七覺得有些歷史書上說死去士兵的屍體都會得到安葬純屬騙人,在勝利面前,死者為小。戰争結束後,方圓兩百米基本上都是死屍,有人的屍體,也有馬的屍體。陵叔解釋說,那名妖族百夫長比一般的百夫長強很多,是接近千夫長的境界,所以人族才會潰敗。

接着,小七又是眼前一花,跟着陵叔來到大漢王朝一個小縣城。小七看着百夫長家裏人的衣着用度,覺得還是富裕人家,但是家主,應該是百夫長的父親對幾個孩子極為嚴厲,說什麽,你們的安逸,只是因為你們的父親去幫你們承受了戰亂。百夫長的父親是讀書人,從來不信什麽佛祖神仙。但是自從兒子去了關外,百夫長的娘親和妻子半旬不去寺廟祈福,他都會旁敲側擊提醒着。而百夫長的娘親,一個原本愛占便宜精打細算的婦人,現在憑着還算殷實的家境,也做起了施粥善舉,而且誠心實意。至于百夫長的妻子,原本無肉不歡略顯肥胖的女人,現已齋戒數月了。一家人都還在已經死去的百夫長祈求平安。

來不及多想,小七又跟随道長來到離百夫長所在那個小縣城不遠的一處村落。村頭坐着一位大娘,衣服破舊滿是補丁,而且渾身髒兮兮好似好多天沒有洗澡換衣。大娘見人就瘋瘋癫癫說什麽我兒子去打妖族啦,是個英雄呢,等他回來,他會給兒媳報仇的。道長又掐了一個法訣,村裏景象開始變化,那時候大娘的兒子還剛剛去關外。大娘和兒媳都精明能幹,把屋裏屋外收拾得利利索索的,就等着他們的兒子和丈夫得勝歸來。但是有一天,縣城裏的公子哥下鄉來游玩,看到了在溪邊洗衣的兒媳,覺得這少婦有幾分姿色,竟給糟蹋了。兒媳性格剛烈,愧對家人,直接一頭撞死的溪邊的樹林裏。

大娘得知後,心傷欲絕,兒子回來後可怎麽跟他交代啊,便去村裏找村長要公道。村長知道是縣城裏的公子哥,他也惹不起,便幫大娘起草了一份訟書,還給了大娘一些盤纏,讓大娘到縣城裏面去打官司。可憐大字不識一個,一輩子都很少去過縣城的大娘,為了幫兒媳報仇,在縣城衙門打官司幾天都瘦了好多。大娘為了省錢,吃得是自己帶的幹餅鹹菜,渴了就問別人讨一碗水,夜間想尋一處荒廟将就一晚,不過見過一次幹瘦老乞丐對她也都兩眼放光後,她索性便在衙門門口坐上一晚,等第二天縣太爺審案。

縣太爺似乎也沒想到這老婆子竟有那麽大的毅力,但那幾個公子哥,都是逢年過節都會給他送好些禮物的朋友們的兒子。小七看到,公堂之上,一個年邁的大娘,笨拙地說着她兒媳的悲慘遭遇,而她的對手是三個衣着光鮮的少爺外加一個飽讀詩書伶牙俐齒的訟師。最後,大娘因為虛報案件,擾亂衙門秩序,被打了二十大板。大娘回到村裏後就瘋掉了,逢人就說兒子是打妖族的英雄,等兒子回來就會給兒媳報仇。

回到霧隐觀後,小七問陵叔,世道為何如此?

陵叔臉色平靜,沒有作答,只是輕聲說,世道太大,剛才也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小七沉默良久,突然說,陵叔可不可以教我道法武功?

陵叔似乎預料到小七會這麽問,笑着反問道,學來做什麽?

小七看着桌上茶水,堅定說道,我想跟這個世道講點道理。在早些年,有兩個人曾經決定了大陸沉浮。人族權七,妖族妖虛。

多年以後,這世界上的許多人都見過這樣的兩個人,一青年一小孩,青年英俊爽朗一襲青衫長袍,頭發上別着一支木簪,腰間系着一個朱紅色酒葫蘆。小孩雖然剃着光頭帶着佛珠,但是手裏總拿着一根雞腿在啃,滿手滿臉的油漬。大人是權七,小孩是被張天師以性命為代價度化的妖虛。

妖虛現在叫做小光頭,是權七取的名字。當小光頭長大一些,見過很多如李太白、王昌齡之類聽上去就像是風流潇灑人物的名字後,差點跟權七拼命,這就是通讀天下道藏,不知被多少讀書人尊稱為權師取的名字。權七拗不過耍性子的小光頭,略一思量,正色道,小禿子怎麽樣?說完,不顧張牙舞爪的小光頭,自顧自向前走去。

小光頭誕生那一刻,權七就取好了名字,不是小光頭,而是一陵。其中一字取自《易經》中的“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陵字取自陵叔的名字張道陵。權七還是喜歡叫一陵小光頭,因為一陵是已覆滅妖族的王,是遁出大道天衍的異數,一陵的出生意味着張天師的隕落。而小光頭就沒有那麽多驚世駭俗的身份了,小光頭不是任何人,只是他權七的弟子。

大周複國後,在秦洛和孫秉臣的聯合推動下,舉國興辦太學。新任天子發布诏令,即日起,為教化我大周萬千子民,使寒門士子不鮮。我大周設太學,凡我大周年滿七歲之孩童,須入太學讀書,為期三年,免束修。此令不從者,罰三貫錢,拘役十五天。

诏令發布後,孫秉臣以內閣首輔之身監察各地太學建造之事。而秦洛,一直不得而見,似乎就此從大周文武百官的世界中消失了。

琅琊郡琅琊縣位于大周東部,以風景宜人,士子如林着稱。

縣裏面的太學機構叫做觀海書院,書院裏有位女教書先生,一身學問連同容貌都跟天上的星星月亮一樣好看,所有人都叫她洛先生。書院裏的學生不知道為什麽,他們的縣丞大人,甚至是郡裏面更大的官員巡查至此,都對這位看起來滿臉笑容、平易近人的洛先生畢恭畢敬,連說話聲音都不敢擡高一點,完全沒有平時的威風八面。

女教書先生正是秦洛,曾經大秦帝國的君主,權七的姐姐。

這天天氣正熱,洛先生正在書院大堂看書,微風不燥,只是陽光稍稍有些刺眼了。有個小書童突然走過來慌張地說,洛先生,我剛才在門口樹下乘涼,門口有個大人來找一個‘美貌若天仙下凡,身段玲珑柔若無骨,才智超絕古今無雙的教書先生’,我一聽,就只道是來找洛先生的,肯定又是您的仰慕者。對了,那大人還帶了一個一直在啃雞腿的小和尚,我看那大人長得跟洛先生一般好看,就是那小和尚實在可惡,出家人怎麽還能吃肉呢,洛先生要見嗎?

洛先生還未答話,院子裏就憑空出現兩個人,正是小書童口中來找洛先生的兩人。只見那小和尚狠狠咬下一口雞腿肉,一臉兇惡相對小書童說,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你個小屁孩懂什麽?洛先生不說話,小書童也不敢還嘴,只覺得那小光頭不講道理還嘴硬,實在可惡。

下一刻,小書童和小光頭都目瞪口呆,原來洛先生一個掠身,瞬間到青年身邊,一巴掌拍下去,原本還是滿臉春風笑意的權七直接被拍到牆上然後掉在地上惹上一身塵土。小書童揉了揉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平日裏溫柔和善的洛先生怎的今日如此暴力。小光頭也是滿臉疑惑,這一路走來,總有些不長眼的江湖人惡意逗弄他這個酒肉小和尚,都被師父在說理無果後,一巴掌給拍飛了。怎麽今個輪到師父被拍了。

接下來一幕,更是讓權七在小光頭心中形象大跌。

只見權七迅速起身,從懷裏掏出一塊手帕,擦幹淨手後,笑着對秦洛說,姐,手拍疼了沒,我給你揉揉?

秦洛突然哭出聲來,嗚咽說道,我以為你已經死了,嗚嗚嗚。

權七看着這個曾經在洛陽城被破,大秦滅國時都未曾落淚的姐姐,一把緊緊抱住,輕聲說,我還活着,以後都不會走了。

小書童心裏想着,怪不得洛先生拒絕了那麽多的郎才俊彥,原來是已經有了心上人了呀。

霧隐山自從張道長當年來過以後,大周朝新建這兩年來,考上秀才甚至是中了舉人的青年才俊如同雨後春筍般紛紛冒出頭來。如今的霧隐山可不是當年那個聲名不顯的小山頭了,經過霧隐村出身的一些官員有意無意的宣傳,隔三差五就有幾位文人騷客來此觀景寫詩,甚至吸引來不少淡泊雅士隐居于此。村裏面崔老板的兒子把自家小商鋪擴大了一倍,新添置了好些筆墨紙硯,因為總有些靈感突發的文人要大肆潑墨。

第 101 章 外傳:他在江湖裏,溫潤如玉(一)

外傳:他在江湖裏,溫潤如玉(一)

有一奇山位于大秦國境極北之地,因大霧終年彌漫,山體常常隐藏于濃霧之中使常人不得見,因而得其名—霧隐。霧隐山相較其它名山沒有那麽多有名的山峰,只有大小兩座叫得出名字的山頭,大的是主峰也叫做霧隐,是為霧隐峰,小的叫做北陰峰。

兩座山峰中間有一鐵索橋,這橋年頭久遠,通體只有四根鎖鏈,綿延二百來米,上面木板早已破破爛爛。這鐵索橋就連霧隐峰上最老的老人都不知道是何人在何時所建,極其神秘。

這橋也只有在北陰山霧隐觀讀書修行的張先生在給霧隐峰幾十個孩子上課時才會走上一趟。村裏的人都勸張道長幹脆在霧隐峰上再建一座霧隐觀,既省去道長來回走吊橋的危險路程,再者說,霧隐峰上霧隐觀,比北陰峰霧隐觀順耳多了嘛。但是張道長總是委婉回絕,說什麽“鐵索橋經年不毀,若是貧道走上幾遭便損毀,豈不成了破壞古跡的罪人。何況貧道乃讀書修行之人,若心境不穩,猶生恐懼,如何做得了孩子們的教書先生”。

張道長是十年前突然出現在霧隐峰上的,當年霧隐峰上的村民見到他從北陰山那條鐵索橋上緩緩走過來時,都大吃一驚,以為是天上神仙。當時張道長一襲麻布青衫長袍,頭發用木簪子盤起來,面白須淨,眉宇間有春意盎然。村民們都熱情好客,也都好奇這個英俊青年的來歷身份,都争相邀請這個文靜的青年人去家裏做客,張道長也都不拒絕,一家一家赴約,足足逗留了半月有餘。

村民們聽村裏的王老秀才說,張道長的學問比他還要大上幾百倍。村長便把大家叫到一起合計着,王老秀才年歲已大,教這幾十個孩子已是力不從心,不如将那張道長請來做孩子們的教書先生,或許村裏還能出幾個秀才呢。于是,張道長每三天便從北陰山的霧隐觀經鐵索橋來到霧隐村給孩子們上課講學。每次逗留時間都不一樣,可能是半天,也可能是半個月。

張道長每次來村裏講學,吃飯、住宿都是在那兩間茅草屋學堂裏面,先前便已講好,張道長在村子講課期間,村子只需準備食材即可,生火做飯,他自己來。有哪家孩子生病沒來聽講,張先生便會在一張比天上的雲還白的紙上,寫下今日講課的要點,親自送到孩子手裏。先生的字,用王老秀才的話來說,就是翩若驚鴻、矯若游龍,有仙人氣象。那群孩子不懂,只是覺得這紙好,拿在手裏涼絲絲的舒服;這字好,比村裏最好看的姑娘還要好看;當然,還是先生的人最好。所以有的孩子為了得到張先生的親筆墨寶,竟然想出來裝病這個法子。先生看出端倪後,便笑着給每個孩子都寫了一張紙。

王老秀才在張先生講課的時候,也端坐在下面,像學生一樣,他說,朝聞道,夕死可矣。張先生每次來村裏,王老秀才的嘴巴都能咧到耳朵後面。因為只有在張先生來的時候,他的老伴才會準許他在村裏唯一的小鋪子那裏打上二兩散酒,用他老伴的話說,你與張先生喝酒時,最像當年讀書求學時的模樣。學生放學離開學堂後,差不多已是黃昏了,這個時候,孩子們都能看到,他們的王老先生佝偻着身子,笑呵呵地走近裏屋,把準備好的二兩散酒拿出來,與張道長小酌兩杯。

村長先生很少來找張道長,但道長每次來學堂要準備的食材、用度,都是村長親力親為。王老秀才喝酒不過瘾時,總喜歡拍拍村長家的門,說道長喝酒沒盡興,還想嘗嘗村長院子裏十年前埋下的桂花釀。村長也不開門,只在裏屋說,給你家小淵考上秀才,哦不,考上舉人時留着呢。王老秀才一聽這話,丢下一句,你等着吧,便滿心都是歡喜得意地離去了。村長在感謝道長答應為村子裏孩童們講學時,開過一壇,王老秀才說那香味都能把你女兒引來了。這桂花釀,本來是等村長家的姑娘出嫁時用的,沒想到姑娘到縣裏面讀書,被游學至此的一位士子拐走了。只寄了一封書信,說是嫁到了郡裏面。後來姑娘也帶着女婿回來過一次,看上去沒受委屈,只是他們只住了一晚便走了,酒席都還沒辦。後來,村長老夫妻倆也就請親戚們吃了一頓,便草草了事。

王老秀才在與張先生喝酒的時候,從來不問張先生師承和其他人情世故,只知道談論一些春秋亂世,安邦定國的大事,說年輕時讀書想要治國平天下的志向、說那帝王心術伴君如伴虎。大多時候都是張先生在聽,王老秀才人雖幹瘦,但肚子裏的墨水可真不少,有時候已是月上梢頭,酒壺空空還覺得不盡興。

張道長講學沒有書本,孩子們在他的課上只管聽和問,不要求做筆記,連練字這項讀書人必修的課業都只是自願。王老秀才解釋說,這是因材施教。村民們不懂,但是看着自家孩子越來越懂事,有時還會念叨幾句“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也就由衷佩服那位張道長。

就這樣平靜度過五、六年時光,那時候,村裏面竟然又有人考中了秀才,甚至王老秀才的兒子應村長的預料還中了鄉裏的舉人。當郵差氣喘籲籲送達喜報的時候,王老秀才高興地手足無措,都忘了請郵差進屋喝杯茶水,還是王老秀才的老伴趕忙給郵差倒上茶水,又要張羅着做飯。郵差只喝了杯茶水,又給水囊裝滿水,就告辭了,一句山路崎岖的怨言都沒有。送走郵差後,王老秀才趕忙拉着給自己漲了臉面的兒子王淵去給祖宗牌位上香,以求祖宗天上有靈,讓他們王家又朝一日能走出這霧隐山,去縣裏甚至郡裏為朝廷效力。

為了兒子前途去向,王老秀才與張道長喝起了悶酒。

這小子一點當年我求學時的雄心壯志都沒有,真是愧為讀書人,空要那一身學問有什麽用

老哥,修身、齊家、為往聖繼絕學,王淵這孩子,志向已經很遠大了。

說到底,道長還是道門中人,不理解我儒家子弟入世治世的心情啊。

人各有志,強扭的瓜不甜,老哥又何必煩心,孩子長大了,就由他去呗。

張道長知道,王老秀才是不想浪費了王淵的大好前程,20歲第一次中舉,這在整個大秦龍尾郡都算上等讀書苗子了。他不想自己的兒子步自己的後塵,在村裏教書固然不錯,但是這種安逸的環境會讓人慢慢地忘記了自己的初心,他怕兒子一輩子也只是普通的教書先生,做不來那立言之人。但世事無絕對,自己不後悔就行,就像王老秀才,現在看着村裏面是個認字的人見了他都得彎腰叫聲王先生,他就覺得,這輩子值了。

張道長有一回下山,過了一個月才回來。幸好王老秀才的兒子王淵留在村子,頂了張道長的缺,不然一個月時間,夠這幫野孩子忘掉大半所學了。

張道長回來的時候,牽着一個七八歲的孩子。道長說,是親戚家的孩子,托他照顧幾年。以後跟村裏的孩子們一起上學,帶過來認認臉。村裏人都覺得孩子長得那叫一個标志,粉雕玉琢的小臉像是個瓷娃娃,看起來就像是大戶人家細心養護的孩子,衣服飾物好看得很,跟人一樣。聽村裏最見過世面的村長說,這孩子一身衣服飾物都能買下整個霧隐村了,村民們一陣唏噓。孩子剛到新地方,有些怕生,躲在張道長身後,不敢與人說話。

少年叫做權七,跟張道長一起過鐵索橋,跟村子裏的孩童們一起聽道長講學,吃喝皆是山裏的粗茶淡飯。在北陰山霧隐觀裏,他每日清晨都要起個大早跟道長去山腰一處泉眼挑水,挑滿一缸為止。小孩子力氣小,拿起木桶都費力,道長便給他做了一只小木桶,道長用大木桶、大水缸,小七用小木桶、小水缸。道長說,沒有人能一輩子照顧你,你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

小七每天一大早挑的清澈山泉有一半用來沖涼,道長說,冬天也要如此,對身體好。挑完水,小七還要劈柴、生火,道長要教他燒飯,道長說,民以食為天,吃飯、睡覺是最重要的事。吃過早飯,已是八點左右了,道長會帶着小七一起念道經“道可道,非常道”,道長說,書讀百遍,其義自見。

小七很喜歡霧隐山上的學堂,因為在那裏,他不用挑水劈柴了,但還要早些起來念書。學堂裏有些和他年歲差不多的孩子個個都會燒火做飯,聽說還有人會播撒麥子,俨然已是小小莊家手。小七很佩服這些人,所以也想跟道長學習播撒麥子,他說,他不想被別人瞧不起,父親告訴過他,不要讓道長對他失望。

道長果真就帶着他,在學堂旁邊開墾出一小塊田地,從除草、撿石、翻土到播撒麥種、施肥、澆水,忙活一整天,一大一小兩人終于開墾出一小塊麥田。小七很累,但是很開心。他不僅會播撒麥種,還會開墾荒地了呢,在這裏他不比別人差,和從前一樣。

學堂裏聽課的小孩或者年輕人都叫道長先生,只有小七叫道長陵叔。剛開始的時候,小七還不習慣這裏的孩子們,因為實在是太野了,而且還都是他不會的玩意。上樹掏鳥窩,溪邊捉魚、洗澡,泥漿裏打滾也能玩得不亦樂乎,他覺得不雅,有些不好意思。直到道長對他說,在這裏,你和村裏的孩子一樣,去玩吧。得到首肯,放開來玩之後,他才發現,原來在鳥窩裏嗷嗷待哺的小鳥是那麽可愛,鳥蛋煮熟了沾點辣椒比雞蛋要好吃,在泥漿裏滾過後,即使用水洗過也還是覺得身上不舒服。一個月下來,小七剛剛進村時白嫩嫩的皮膚便黝黑許多,但是也變成了掏鳥摸魚的好手,在孩子中間很受歡迎。

小七還是跟以前在家一樣,每天練半個時辰的字,先生知道後,便讓他抄寫道經。村裏其他孩子都很喜歡的白色宣紙,小七有厚厚的一沓。小七的字寫得很官方,方方正正,是大秦的正楷體。有些同學豔羨小七的字,跟先生說一聲,便也得到了一些宣紙,不過先生說必須得寫完,于是每天傍晚和小七一起練字的人越來越少。不過有一個年輕的教書先生每天都和他一起練字,這位村子裏其他人尊稱的小王先生對他極好。每當老王頭來找陵叔喝酒時,都是小王先生陪他玩,老王頭在那裏跟陵叔談論天下,小王先生就和他說小溪邊那個地方魚多一點,什麽時候捉魚更容易。有幾次被老王頭聽見小王先生跟他說這些,氣得老王頭的胡子都豎起來了,小王先生笑着跑開,還說下次再跟你說說那掏鳥之道。老王頭雖然兇,但是小七也是很喜歡他的,因為從小七來村子後,他每次找陵叔喝酒時,都會帶些吃食來,一把炒熟的花生米,幾塊自家腌制的柿子餅。有時候老王頭還把村長叫來,他就能吃到更高級一些吃食,過着面糊炸得兩面金黃的小魚,村長從縣裏面帶回來的糖人,雖然每次都化成糖水了,他也覺得甜。

小七喜歡霧隐峰上的學堂,但他實在害怕那鐵索橋。道長走在前面,穩如泰山,他走在後面,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直到後來,權七才明白,如果他不慎掉入深淵,道法通天的陵叔可以一瞬之間救起他。後來,陵叔笑着告訴他,那條鐵索橋是為了看你心性,看你是否勇敢走上去,看你是否能穩住,原本對你的期望也就是走兩三步便要吓得難以動彈了,誰知道你啊,一口氣走完全程了,這份心性,很不錯。

第 100 章 賭

洛陽演武并不像衆人想象中那麽簡單,兩人比試,輸者下場。如果像是這樣,陳青陽一旦上場便體現不了比武的公平性了。

所以演武采取得是抽簽的決策,也有運氣在,抽到陳青陽那便只能自認倒黴。

演武的場面顯然要隆重得多,各宗宗主、長老、首席弟子盡皆到場,大比從來都是隆重非常,更何況這一屆的大比将決定三件古神器的歸屬,更讓人在意結果,很多人都在默猜三件古神器的歸屬。

陳青陽是其中的熱門人物,不少人在私底下把賭注下到了陳青陽身上。

大比之前,陳青陽看着天機閣看臺聚集了不少人,熱火朝天的,他有些不明所以,他可沒有聽說天機閣那邊有什麽值得關注的,一群一毛不拔的鐵公雞而已。

劉坤從人群中擠出來,正巧遇到陳青陽,興沖沖道,“大哥,那邊天機閣開了個賭局,正打賭大比的排名呢,我把所有的家當都壓在了你的身上。”

陳青陽一聽就不妙,這種賭局向來都是極為不可靠的,就像是自己,自己的賠率肯定低到死,可以能甚至一賠一點一都有可能,但是自己肯定不能是演武頭名的,自己一定會被罵死的。

畢竟自己在之前表現得那麽強勢,在大比上如果輸給了秦洛,肯定會讓人有所懷疑的,但如果自己發揮真正實力,秦洛一定不能贏得了自己,那樣的話,聖皇陛下一定會把自己給殺了的。

問題太嚴重了,陳青陽眼珠子一轉,他覺得事情有所轉機,“劉坤,去把這件事情誇大,然後找個信得過的人,将這個壓我第二。”

陳青陽将十萬兩黃金交給劉坤,劉坤睜大了眼睛,他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麽多錢,他跟師傅雲游四方,日子過得雖然不算貧窮,但真說不上富裕。

“大哥?這是幹什麽?我劉坤人窮志不窮,更何況,您鐵定是演武第一啊,很多人都說了,您要還不是演武第一,那就是暗箱操作。”

陳青陽一拍額頭,他最怕這種現象發生,結果還是發生了,這樣可不行。

“你在說什麽呢?你大哥我是這樣的人?但是你不知道情況所在啊,你仔細想想,破鏡試煉順暢通過,登山第一是誰?”

“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公主殿下是承天王朝麟臺司的首席弟子,你以為就像表面上那麽簡單?我跟你說,公主殿下那是保存實力,想着在大比上一鳴驚人呢。”

劉坤狐疑地看向陳青陽,然後一拍額頭,“說啥呢,大哥你放心,我都懂,你是不想讓嫂子受委屈。”

“哎對……啥玩意!你說神馬,什麽嫂子?誰你嫂子?”

陳青陽是真的想一把将劉坤按到牆縫裏,但是按不得,就很煩。

讓劉坤去下注,陳青陽并沒有去湊這個熱鬧,深處風暴中間的人,不宜露面。

天機閣下注臺前,陳青陽倒是看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南木槿!南木槿是什麽身份?那是西涼巡按,麟臺司首席、天子門生!這樣的人回來這裏下注?

轉而一想,陳青陽也明白了,畢竟是一個女孩子家,家産家當全都被朝廷充公,他哪來的那麽多錢生活,南木槿也就只是靠着西涼巡按的官職起步而已。

“還有錢下注?”

本來不想過問此事,但是陳青陽不知為何,見過了南木槿的幻境,就覺得南家的覆滅與自己的關系更甚了,就不知道南木槿有沒有這個感覺,不知道她還有沒有将陳義作為自己的大仇人。

“借錢。”

陳青陽有些懵,他沒想到南木槿會找他借錢。

“多少?”陳青陽心底雖然極不情願,也不是不願,而是自己已經沒有多少錢了,自從遼西郡一行之後,陳青陽就對金錢觀念多少有了一點具體的體現,他現在終于能知道折痕的無奈,不過也沒有辦法,這都怪陳義,對金錢觀有了些概念之後,陳青陽終于知道自己的家裏到底有多恐怖了,陳青陽粗略估計,陳家家底,最起碼百億兩黃金,這還只是陳青陽知道的,那些水面之下的還有多少,陳青陽也沒有什麽概念。

“有多少給多少。”

南木槿倒是直白,但是給陳青陽很大的壓力,畢竟自己沒有這麽多錢。陳青陽飛速想着,有什麽辦法可以挽回自己顏面上的損失。

“南大人,世子?二位這是?也對天機閣的賭局感興趣?”秦洛像是救世主一樣,突然出現在陳青陽面前,陳青陽趕忙走到秦洛身邊,南木槿有些無語,什麽事都要竊竊私語一番,兩個人的感情還真是好。“南大人,不如這樣,我來投資,你要幫我作為執行人,畢竟你懂的,既是皇家又是麟臺司的我實在不方便出手,你可以幫幫我嗎?”秦洛笑眯眯地問道,看起人畜無害,陳青陽眼皮子跳了一下,這是要幹什麽?兩女相争?這傳說中的場面難道自己也有幸得以見面嗎?

“公主殿下盡管吩咐,木槿願聞其詳。”沒有矯情,南木槿直接躬身行禮,先應承此事。

“我這裏有一百萬兩黃金,你去買本宮贏,第一名。贏了的話,五五分成,輸了,就當是我實力不濟的教訓,你看如何?”秦洛悠悠道。其實陳青陽說的是秦洛壓自己勝一千萬兩黃金,但是秦洛考慮一下還是決定将賭注下小一點,她怕天機閣不敢收這筆賭注。

并不是說天機閣受不起這一百萬兩黃金,只是這筆錢的來源,也就是洛陽公主秦洛,讓天機閣不敢收,如果一個剛被抄家的南大人有能力拿出一百萬兩黃金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但是問題是現在的南木槿沒有這個實力,如果不是秦洛支持,那麽洛陽城也會查這筆錢的來源。

承天王朝可不允許一個西涼巡按有這麽多錢財流出,就算是這樣也不是萬無一失,如果有人就是要拿這件事徒生事端,那麽就會有人把矛頭直指陳義,西涼巡按不明錢財,那必然是西涼府陳義天額賄賂啊。

只是陳青陽和秦洛想不了這麽多,事情來了就兵來将擋水來土掩,而且現在不是還不确定這件事會不會有人做嘛,畢竟陳怡剛剛搞垮了北方世族,還不一定會有人敢在這個時候興風作浪。

陳義之兇名還沒有散去,再說沒,值此洛陽演論盛事之時,別有用心搗亂的,那就不是一般的別有用心了,承天王朝定會嚴查,誰敢在這個時候動承天王朝的逆鱗。

“臣遵旨。”沒有表達自己的意見,南木槿只是應了下來,完全是一副自己是臣子,就理應為皇家分憂的樣子。

秦洛沒有什麽不滿,也沒有什麽心情流露,就轉身離去,安排黃金。

陳青陽有些悻悻然地看了南木槿一眼,自己身上屬實沒有錢哇,你別這麽看老子哇,再看揍你啊,要是南木槿再早來一步,陳青陽也不至于讓秦洛出手,讓自己這麽尴尬。

“世子殿下和公主殿下的關系倒是極好,本官也是羨慕地緊。”

“呵呵,一般一般。”

陳青陽表面上笑嘻嘻,心裏面卻要爆炸了,你丫跟公主殿下怎麽就不那麽牛呢,跟我這耍脾氣來了,你誰啊,信不信我抽你啊。

這麽想着,陳青陽還是笑呵呵地解釋了一番,“你知道的,這場演武我根本就不可能贏下來。”

陳青陽沒有明說,他也不指望南木槿能知道,但是經過聖皇陛下和宋經綸兩個人的指點,南木槿對當今局勢有了一定的看法,‘南家有木槿,錦繡千金林。’這句話可沒有瞎吹,還是有一定地真材實料的。

“我知道,我本來因為沒有打算壓在你身上,我打算壓顧九鶴和我自己。”

陳青陽睜大了眼睛,自己還不夠強勢?哪怕是一比一點一的賠率,下一千萬兩黃金也能換下一百萬兩黃金啊,走冷門的有幾個發財的?

他忽然想起一句話,不知道是哪個前輩大家說過的,賭局上,沒有幾個靠冷門發財的,但是靠熱門發財的一個都沒有,陳青陽狐疑地看了一眼南木槿,既然不下自己,也沒有看出來秦洛的厲害,為什麽會把顧九鶴放到這麽重要的位置。

“你們是覺得顧九鶴很弱,不是你和公主殿下的對手,但是其他人呢,顧九鶴就是天。四重血浮屠,就算是那個大觀禪院的悲鴻和尚都不一定能夠勝過。”

原來自登上試煉之後,顧九鶴四重血浮屠的修為已經暴露,驚呆了一衆弟子,四重血浮屠的概念他們都清楚,一個宗師境的野獸就要成為自己的對手了。

“上官方佑也很強。”陳青陽有些慶幸,南木槿沒有追問自己的問題,那就是最好的結果。

“他是很不錯,但是太年輕,生不逢時吧,若是他三年之後或許就很強,強到超越現在的你也說不定,但是現在,至少大比前三甲不可能有他的位置。”

聽到南木槿的長篇大論,陳青陽真想問一問這份自信倒是從哪裏來的,你一個靠醉生夢死,半路出家的修士3,對沉浸先天境多年的上官方佑和其他一衆人等評頭論足,真是好大的官威。

似乎是看穿了陳青陽心中所想,南木槿輕蔑道,“不是每個人一生下來就在頂點,所以被諸多瑣事遮蔽了心眼還不自知的棋子的。”

看似嘲諷,确是說到陳青陽的心裏面去了,他不是不願意當棋子,相反,自己有價值他很樂意,但是就是因為自己的這個棋子,南木槿一家上百口人死了,作為當事人的陳青陽心裏面極為難受,尤其是南木槿還不把這事當成事來說,即便是南家人都該死,陳青陽心裏過不去這個坎。

說着,有人将一百萬兩黃金黃金秘密送到了南木槿的手裏,白眉。

也不知怎麽,南木槿袖中突然出現一枚戒指,然後耳邊就響起白眉的低語,讓她不要聲張此事,這是公主殿下,也是陛下的安排。

陸地神仙親自護送,陳青陽知道,這件事肯定不像表面上那麽簡單。

南木槿微微一笑,若無其事地朝天機閣走去,陳青陽自然不能一同前往,留在原地也沒什麽意思,便轉身離去。

“姑娘是要下注嗎?”耳目皆聰的天機閣管事瞧見南木槿氣質不凡,立馬迎上來招待着。

“叫你們管事的來。”南木槿只看了管事一眼就直白說道。

管事滿臉皆是尴尬,自己就一點沒有管事的樣子嗎?“這位姑娘,實不相瞞,在下就是管事,我看姑娘氣質不凡就親自過來招待,您有什麽事都可以跟我說。”

“一百萬兩黃金。”

管事一聽,才一百萬兩黃金黃金您神氣什麽,早知道就不親自來迎接了,勞神費力的。

“壓公主殿下。”管您壓在誰身上呢,真是……壓誰?公主殿下?一賠十二的公主殿下?

管事立馬将南木槿拉到一邊,“你确定是要壓公主殿下?”

“不然為為什麽要叫你們管事呢?”承天有不成文的規定,凡是和天機閣關系好的,都可以插手天機閣的事物,或者說影響,諸如李崇虎的胭脂榜,還有當下的賭局賭資。

你天機閣設賭局可以,不能公開賭資,尤其是公主殿下的。不僅是公主殿下秦洛,諸如陳青陽等極其熱門的選手,賭資都沒有公開,然後天機閣私底下出了一本賠率變化白皮書,十兩黃金一冊,專門大膽研究賭局的賠率變化,繼而推論出賭資多少,經過幾次洛陽演武的發展,這已經成了不少江湖人的談資,天機閣的吃相确實難看,但是也架不住人家還有理啊,畢竟承天王朝确實有規定,其他大佬的麻煩也沒有人敢去招惹,久而久之就演變成這幅模樣。

雖然特殊,但因為金額不是特別巨大,管事登記完給南木槿一個號碼牌之後便讓其離開,保密工作倒是做的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