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下

瓊林宴 下

衆人請安過後, 便依着品級、位分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孟璋面帶笑意環顧一圈,便朝張德保點點頭, 張德保會意,立即高聲唱道:“傳——鼓——”

這時,衆人才注意到,康華殿的兩旁皆豎立着約莫一人高的大鼓,随着張德保的唱聲,十來個赤着上身的精裝漢子恭敬走進大殿,給貴人們請安過後, 便一人站至一面鼓旁,又有太監們搬來一面十二扇的屏風,照舊是十二個畫師進殿, 候立在側。

諸妃們皆未見過此等場景,都擡了擡眸子翹首以盼。

就連錦妃都壓低了聲音湊到謝若暻旁邊道:“幸好今日我來了, 否則還瞧不見這樣新鮮的玩意兒呢。”

“就知道你愛湊熱鬧。”錦妃今日原本是不願來,想借着身子不适的由頭推了, 謝若暻覺得她天天悶在臨華宮, 人都消瘦了不少, 這才想了法子将她喚來。

“擊——恩榮鼓——”張德保雙手握于腹前,站直了身子,朗聲道。

“咚——咚——咚——”随着他話音落下, 十數鼓手們立刻卯足了勁兒擊起來, 整個殿內都回響着富有節點的鼓聲, 畫師們也開始在屏風上入畫。

此乃瓊林宴一貫的傳統, 每一次瓊林宴, 皆會召集大靖畫藝最為精湛的十二位畫師,将瓊林盛會入畫屏風, 此後這屏風是留是賞,就全看帝王心思了。

席間,衆朝臣皆是竊竊私語,其中不乏那些有心思的,若是看中了那個新秀,大可在宴上請求聖上賜婚,也算成全了一樁美事。

孟璋在禦座之上将玉杯湊至唇邊,清冽的酒香順着喉嚨浸入五髒六腑,目光不經意間掃到下手邊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明眸皓齒,穿了貴妃的朝服,又點了正妝,瞧着就分外豔麗,惹得孟璋晃了神。

“張德保。”孟璋偏了偏頭喚道:“将這盤葡萄送去給貴妃。”

“是。”張德保弓身應了,連忙捧了葡萄過去,這才發現,貴妃桌上的葡萄竟是用了小半,也難為聖上能瞧得如此仔細。

孟璋的舉動自是落在衆人眼中,無不驚嘆貴妃的得寵,連這樣的時候聖上都不忘關注她。

只是落在威遠侯眼中便覺分外紮眼,要知道他女兒臉上可是餘腫未消,果然,他一擡頭便對上何婕妤有些委屈的目光,只得恨恨飲了口酒。

這時,畫師們的畫漸漸收尾,鼓聲也漸弱。

待一切事成後,畫師與鼓手皆退出殿中,衆人知曉,瓊林宴的重頭戲就要來了。

使人将屏風搬下後,張德保雙手捧出一副金鑼,鑼錘上還以紅色絲綢紮了花,孟璋緩緩直起身子,朗聲笑道:“褚翊聽令。”

褚翊周身一凜,便恭敬上前,垂首道:“臣褚翊,謹聽聖令。”

孟璋略微考校幾句,便滿意點頭:“不錯,便任從六品翰林院修撰。”

這一職位不高不低,算是循了舊例,也在褚翊意料之中,因此也算是平靜上前,接過張德保手中金錘,敲擊在鑼盤上,聲音悠揚清脆。

接着便是卓華,待孟璋點到他名字時,起身整了整衣袍,才昂首闊步邁至殿中,高聲道:“臣卓華,叩見聖上。”

孟璋t淡淡點頭,也是循例問了幾個問題,只是這卓華雖能答上,言語間卻有些偏激,便沉聲道:“卓華,便任翰林院編修罷。”

這一吩咐也算不上意外,只是孟璋又加了一句道:“平日裏多修些文史,定定性子。”

此話一出,卓華先是有些惶恐,随後又忍不住有些氣惱,只是不管怎樣,也只得乖乖謝恩。

最後便是謝琰,與之前不同的是,孟璋面上明顯帶了幾絲笑意,喚道:“玄安。”

“回聖上,臣在。”謝琰幾步上前,恭敬低眉垂首而立。

“不錯。”孟璋笑道:“氣質俊雅,頗有林下風致,不愧是謝家的兒郎。”

“聖上謬贊,臣愧不敢當。”謝琰不緊不慢,跪下平靜道。

孟璋上下打量他一番,總覺得氣質有些似曾相識,略一回想,才想起來,這不就是當初的王玠麽,天資卓絕的世家子,向來便是如此。

“你便任正六品,天子侍講,如何?”孟璋唇角微微勾起。

“臣,謝聖上隆恩!”謝琰面上仍舊一派風平浪靜,身子卻恭敬跪倒在地謝恩。

人群中,卓華忍不住投去嫉恨的目光,依着名次來說,這天子侍講的好事,無論如何也輪不到謝琰。

誰不知道,天子侍講是離皇帝與太子最近的職位,多少宰相、閣老皆是從這個位置上起來的。

嫉恨之下,卓華忍不住小聲冷哼道:“還真是有個好阿姊。”

周圍有聽見這話的,皆是不着痕跡悄悄挪地離他遠了些。

酒過三巡,孟璋才悠然從禦座起身,悠然道了句散。

衆人皆是起身,跪送帝王,只是這時,卻見孟璋輕輕朝謝若暻伸出手,一派愉悅道:“貴妃,過來。”

謝若暻微微詫異,卻依言走至孟璋身前,将纖細白嫩的柔夷搭在孟璋手中。

孟璋滿意一笑,收緊手掌,便攜着謝若暻步出康華殿。

殿內,皇後面上依舊是瞧不出什麽不悅,反倒面帶笑意地飲下一杯酒,才輕輕将酒盞放下,對衆妃說了句:“今日你們也辛苦了,都散了吧”

說罷,便扶着含章的手,輕輕從後側退場。

皇後都已發話,後妃們也不待久留,錦妃倒是與端修儀相攜離去,其中怕是只有何婕妤不甘不願地瞧了自己阿父一眼,才轉身離開。

殿外,孟璋從唇中呼出一口清冽的酒香,有些失神地瞧着殿外的景象。今夜因着瓊林宴,整個康華殿外的林子都系上了紅燈籠,一片燈火通明。

許是天公作美,即使是十月的天,夜間也不覺得冷,反而涼風一吹分外舒适。趁着這般好光景,孟璋便牽了謝若暻的手,緩緩在宮道上走着。

張德保見狀,識相地領着一幹宮人遠遠墜在後面。

“今日可還滿意?”孟璋難得放柔了嗓音。

“聖上何意?還請恕妾愚鈍。”謝若暻微微彎了眸子,眼睛中卻有星光閃爍。

孟璋低低一笑,知道她這是在裝傻,也不在意,點明了道:“玄安如今是天子侍講,後面便可順理成章升為太子太傅。”

謝若暻沒想到他是這個意思,可惜,太子太傅可不是謝琰要走的路,便刻意抿了唇笑道:“這太子都尚未出世,聖上便已想的如此長遠?”

“所以。”孟璋沉吟道:“昭昭何時給朕一個太子?”

說罷,便一把将人抱起,上了禦辇,一路往望舒殿而去。

同夜,建京謝宅,謝琰宴請了十數之人,若是謝若暻在,便能瞧出來,這些文武官員,皆是那張名單上之人。

待諸位同僚退下後,謝琰才揉了揉額角,緩緩走至院中,被夜風一吹,整個人都精神了些。

見狀,管家謝山才遞上一個包袱,恭敬道:“家主,這是沛伯命人快馬加鞭送來的,說是賀您入朝之喜。”

如今謝琰已入朝為官,自然順理成章接了謝氏家主之位。聞言,謝琰伸手接過包袱,聲若冷玉道:“有勞山叔,您早些歇着吧。”

謝山依言退下,謝琰這才轉道書房,輕輕在書案後做了良久,才将包袱打開,其中放着一個匣子。

謝琰手指輕輕放上去,摩挲一番,才摁住幾個地方輕輕用力。“咔噠”一聲,盒子應聲而開,其中擺着一枚古樸溫潤的玉佩并一張賀字。

那張賀字,那筆跡行雲流水,落筆卻如雲煙,稍稍一瞧,謝琰便知是誰的筆跡。

伸手将那玉佩拿過,在手上摩挲片刻,仿佛應正心中所想,果然在背面不起眼出,摸到個鐵畫銀鈎的“謝”字。

謝琰眼中險些要溢出淚來,這是他阿父的随身玉佩,也是歷代謝氏家主的信物。

玉佩握在謝琰手中散發出淡淡的溫意,他心下暗嘆:“子玉阿兄,真是難為你了。”

幾日前的汝南大營。

“如何?東西可送去謝宅?”王玠端坐于書案之後,任一抹月色傾灑在他身上。

“回主子,早已送到。”流雲回道:“可要給宮中遞個消息?”

那東西有多難找,沒人比他更明白,主子更是付出了不小的代價才将其拿到。

“不必。”王玠口吻輕柔,有些眷戀地看着夜幕上的那輪圓月:“如此,便足矣。”

翌日望舒殿

謝若暻懶懶從榻上坐起,錦被從身上話落,露出一身暧昧的痕跡,直将以檀看的臉紅心跳。

“聖上上朝去了?”謝若暻從榻上起身,随口問了句。

“回娘娘,天将亮便離開了。”丹素笑道,随即服侍謝若暻更衣。

恰逢柳拂風一臉難色進來道:“娘娘,拂風要離開一段時日了。”

另一邊乾盛殿

孟璋剛結束早朝,輕輕端起手邊茶盞抿了一口,才聽張德保彙報昨日瓊林宴之事。

“您與娘娘走後,那卓華許是頗多不服,話裏話外盡是指摘謝琰是靠着貴妃娘娘才能得了如此官位。”

觑了孟璋一眼,見他不無不悅,張德保才硬着頭皮繼續道:“他還說,貴妃娘娘妖媚惑主,連皇後娘娘都不曾與聖上并肩,她一個小小妃子不知規勸就罷了,竟敢順勢應了,未免有越俎代庖之嫌。”

“砰!”孟璋将杯盞重重放在案上,面上卻依舊看不出喜怒,只淡聲問道:“還說什麽了?”

張德保将頭低的更低:“還說貴妃不過是個身份高點兒的…妾,也敢如此插手政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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