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大寶藏(九)

可也有力不從心的門派,如全是女弟子的仙霞派。

眼見如龍虎幫之流一人便可擡動一只木箱,自家四人才能共擡一只,李仙娥急哭了,“楊傲風,幫一下忙。”

“沒空。”楊傲風眼都沒擡一下。

李仙娥腦筋一轉,轉身對王嘯天道:“王幫主,同為燕國人,幫忙運幾箱。大恩大德仙霞派沒齒難忘。”

“行,分咱龍虎幫一半!”

“……”

“哼,不樂意便罷!”王嘯天看着幫衆,扯扯自己幾不遮體的衣衫,對李仙娥怒喝,“咱容易麽!”

待漏鬥快滴盡時,殿內的寶藏也己搬空,整個殿宇已只有一小部份還沒變成深藍色。

一千二百只木箱都裝了寶貝,全都己運上船,當然箱子太多,自然不能是全部滿滿當當的。不過這樣也好,箱子輕些,搬起來方便,反正車多,一人一輛,多跑幾趟而己。

阿媛看着載滿寶貝的船只道:“我己對現諾言将寶藏奉與諸位,也請諸位銘記,從此雲族再無寶藏,還方丈之地一個清靜!”

“行!”

“行!”

“好說。”

大家皆滿口答應。看着滿船的寶貝,個個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想開船回去。

“轟!轟!轟!”接連三聲震撤山谷的巨響。

沙漏中的鮮血己滴盡,藍色的殿宇如齑粉般散落消失在湛藍的天空中,來時的大道紅光一閃再度隐沒。

阿媛一衆人顯然己立在懸崖之上,周遭空蕩蕩一片虛無。

唯有身後日月同輝,高山直入雲霄,碧色山間無數座遠古皇陵赫然聳立,果真是埋骨之地!

天道宗的船如離弦之箭,“嗖!”地一下,率先起航。

其餘地也都紛紛争先恐後地起錨,載了寶貝席卷而逃。

只有茅山派的船不急,皆因他們還有三人未上船,茅胡八得了財寶心情大好,站在船頭看着千載難逢的異景直呼好地方。

“铮”阿媛一尺青鋒忽地指着楚晔,冷冷地道,“你也可回了。”

“主子!”淩東淩西驚呼。

楚晔擺擺手對他們道:“你們先回,吩咐下去一切如常照舊,誰都不能妄動。”

阿媛見他仍不肯走,劍花一挽向他刺來。

楚晔聞絲未動。

阿媛劍鋒一偏,擦身而過,擡手間摘下了他手腕紅繩,剎那足尖輕點,領着衆人輕飄飄向崖下躍去。

“阿媛!”楚晔大驚,眼見裙裾快要隐沒在雲霧之中,也翻身躍下。

飛速墜落中,疾風如刀割般打在臉上,眼前一團迷霧什麽也看不清。

下落許久,心生絕望之際。忽然間一股熟識的馨香貼近,腰間被一只小手用力攬住。另一只手,與他十指緊緊相扣,掌間一片濡濕,剎那間手掌被灼得劇痛,雲霧頓散腳下出現一片腥紅的彼岸花。

兩人落在花叢中,花叢承受了二人的跌勢,如浮萍般搖晃起來,周圍生出一股涼嗖嗖的威壓,擡眼看去,四周漫起了的水,将兩人包裹在圓柱形的花叢裏。

水越升越高,似能直達天際,慢慢地水在頭頂混成一片,向兩個壓下來。

阿媛取出匕首,在手腕上狠狠一劃,鮮血噴湧而出,“破!”匕首刺入頭頂的水中,劈開一道裂縫,露出一色湛藍的天空。身下彼岸花沾了血,暴長幾分,托着二人搖搖晃晃向上升去。

不過升了一丈還未露出水面,一聲悶響彼岸花散,二人沒入水中。

兩人憋着氣奮力向上游。

不一會兒,阿媛便失了力向下沉去,楚晔大驚,猛地下潛抓住她的衣領,拼盡全力将人往上帶。

前方越來越亮,終于破水而出。

“阿媛!阿媛!”楚晔伏下身子,努力地聽她的心跳,“撲通,撲通……”卻只聞自己劇烈的心跳。

楚晔深吸幾口氣後,将手掌蓋在阿媛胸腔上,終于感受到那一下又一下微弱的跳動。

“沒事了。”緊緊擁着她。一股血腥味襲來,楚晔這才發現阿媛左腕間滿是刀痕,血肉翻飛,血從皮肉間不斷的滲出來。

他撕開阿媛的衣袖,抖着手為她上藥。上了藥後血慢慢止住。

“阿媛,阿媛!”不停地喚她,“別留下我一人。”

阿媛雙眼微微睜開一條縫,說了聲,“好冷……”便又昏迷過去,臉色蒼白的幾近透明。

楚晔将渾身冰涼的人緊摟在懷裏,舉目向四周逡巡,見不遠山谷中有一處木屋。抱着人向屋子飛奔而去。

才入院子,背後便跟了個灰團子,“爹,你回來了麽?”喋喋不休,“爹,我可以去劉大嬸家住麽?我想跟劉家妹妹睡一處。”

小色坯子,楚晔不理他徑自入了屋,屋子收拾得倒幹淨,寝屋的床上放着厚厚的被褥,剛想把阿媛放入床上,一見到床頭挂着的黑色的绫帶,雙手又收了回來。

“爹,你把聖女娘也帶回家……”小狗子看見回過頭來的楚晔,大聲尖叫,“啊……你不是爹!”

來人沉着臉渾身是水,抱着同樣都是水的聖女娘,瞪着眼惡狠狠地問他,“你睡在哪兒。”

小狗子吓得幾乎失禁,哆哆嗦嗦地指了指隔壁。

惡人抱着人轉身去了他的屋子。

小狗子的屋子還真是狗窩,除了床褥收拾得很幹淨外,地上桌上堆滿了各種小玩意兒。

忍了,楚晔繞過各種玩意,将人抱到了床上,先執起一邊的帕子替她擦幹發間臉上的水。

怎麽就這麽怪呢,手下稍用些勁,一邊臉頰上的疤痕變成了樹脂臉皮,掉了下來露出瓷白如完好的臉頰。

他眼眶一熱“還好”,俯下身與她額間相抵細細撫着臉頰,還是留下些痕跡的,想來當時定是……

“好冷。”懷裏的人感覺到熱源,臉朝他手掌上蹭了蹭。

楚晔解開阿媛的衣帶,剛要替她褪去濕衣物才想起小狗子還在,冷眼看去,只見他瞪大了小眼,吸了口鼻涕後尖叫着跑了出去,“爹,有個壞人對你媳婦耍流氓!爹,不好啦,爹……”

楚晔手一揮,牢牢地關上門。

一下兩下褪去她身上的衣物将人塞入被中。又脫了自己的濕衣也想上床,終覺得不妥。只得穿着濕噠噠內衫,來到了隔壁屋子,打算找件衫子先将就着穿穿。

打開隔壁屋子櫃門,訝得又關上了門,重新環視了一下,屋子整潔的很,可櫃子裏各色衣物堆成一堆,亂糟糟的表裏不一。

楚晔拎出一套仔細瞧了瞧,還算洗得幹淨,便換下了濕衣,大小倒也正好,轉眼瞥見角落裏靜靜地放着一個包袱。

他抄起了淩風閣的老本行,絲毫沒有窺探別人隐私的愧疚感,利落地打開包袱。

一看之下氣得七竅生煙,裏面竟是一件他到死也記得的業國郡主裙。

是阿媛的。

怎麽!竟然在這兒!

衣服洗得很幹淨,收拾地很妥貼,如新的一般。展開衣服,紅黑相間的華衣己破,裙擺幾成碎片,肩胛處赫然一個大洞。這一劍仿佛又刺進了楚晔的肩頭,劇痛從肩上漫上心頭。

他拿着衣服,回到小狗子的屋子,想替阿媛先将就着穿上,隔着兩人衣物總比一人更妥貼些……

掀開被子将人抱在懷中,肩胛胸口的傷口如今已看不出來了,手緩緩拂過,那些傷已印在心上了吧。想到那一個個貌美的夫侍,手又不可控地摩挲着探上了小臂,臂上光潔一片,心中驀地一刺,他抱緊懷裏的人,握着手臂的手不停地顫抖,阿媛到底經歷了什麽,還會不會要他。

忽又想起顧随安曾說過,阿媛手臂上的傷比他的還多,可為何……他看了看扔在地上的樹脂面皮,心念一動,扒開被子還想細看,身後一陣陰冷的氣息襲來,楚晔大驚,連人帶被地抱在懷裏,側身躲過。

只見蕭雲煦不知何時已入了屋,泛着冷光的雙刃刀直指着自己。

“又是你這個登徒子!”青木蹿了進來,看到兩人挂在一邊的濕衣,驚得說不出話來,“你……你們……”

紫桐抱着小狗子也趕來了,小狗子一見楚晔,指着人尖叫道,“爹,他扮成你的模樣,脫你媳婦的衣服!”

話一出。

紫桐腳一軟,差點把他摔出去。

青木不住地點頭,這娃真會說話。

蕭雲煦數日來還算淡定的臉色迅速崩不住了,瞬間變得猙獰,寒光一閃雙刃刀直刺楚晔咽喉。

楚晔抱着人滾向床腳,翻來覆去狼狽躲閃。

一番大動靜,終于讓阿媛徹底醒過來。

“住手!”

蕭雲煦收了手。

楚晔松了口氣,抱着人的雙手亦緊了緊。

阿媛用力團着被子,蒼白的近透明的臉上,此刻終于硬生生地泛出了一點紅暈,“你們先出去。”

紫桐抱着小狗子轉身便走,還順走了青木。

楚晔瞪着蕭雲煦,你怎麽還不走?

“你們都出去!”裹着被子的人有了些情緒,惱了。

楚晔在蕭雲煦的逼視下,兩人一起出了屋子,順手帶上了門。

沒多久屋門由內而外開了,如血的殘陽下,阿媛穿了郡主服依舊裹着被子,臉上紅暈未褪站在門口。

青木用手肘撞了撞紫桐,低聲說:“媛姐姐的臉被顧大哥治好了。”又頗為得意地道,“我就說嘛,媛姐姐比綠衣好看。”

一句話招來了紫桐好一頓白眼。

阿媛收了三人的紅繩,對着蕭雲煦道:“這兒正好是你家,亦清靜。不如你和紫桐、青木先把正事辦了吧。我在你這裏先住上一晚。”

蕭雲煦向來只聽阿媛的,遂與紫桐、青木去了一邊屋子。

楚晔跟着阿媛入了屋,剛想開口跟她說話小狗子又鑽進屋來,瞪了他一眼道:“找你爹去。”

第 72 章 大寶藏(八)

淩東的臉色也不大好,“剛才聽那幾個道士說有一種活死人叫‘魅’,是取人不散的冤魂煉成,初成時只有軀殼無尋常人的七情六欲,待魅吞噬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個生魂之後,才能複活,成為不死不滅永生之人。一個受了傷又廢了武的女子,從那麽高的地方跳下去多半是活不了的,淩南當日對主子說她未死只是去尋寶藏了,僅是怕主子輕生的安撫之言……。”

淩東看了周遭,除卻這邊微弱的火堆和竊竊人聲,整個山中伸手不見五指靜寂如海,月未之時一輪圓盤大的紅月當空,“瞧着這裏奇景異事頗多,難保沒有此等秘術。”

“胡說!”楚晔閉目失力道,“胡說,她明明好好的。”

聽說今日便能到藏寶之地,天光未亮衆人早早地就催促着上路了,事已至此,盡管聖女他們只有五人,但在這山中他們都在股掌之間逃脫不了,因而不管是黃泉路還是富貴路,都是早死早超生。

大家沿着崖邊小道繞行而上,坡越來越陡,路也越來越窄,一邊是絕壁一邊是萬丈不測之淵,衆人都難得的不置一詞,一個個存着十二萬分的小心向上走,生怕多說了一句話氣息一岔便墜了下去。

阿媛走在最前頭,只見她身形一閃,側身擠入一條兩壁夾成的石巷。石巷不過一尺多寬。人行其中,仰望長空,藍天僅存一線。

這可害慘了龍虎幫衆人,他們武功走得是剛猛路數,個個都是二百來斤的彪形大漢。

卡在石縫中被衆人你推我拽,生生擦着皮肉而過,一路上悶痛聲不斷。

走到盡頭,石巷變寬,有四尺之距,右則的絕壁上寫着兩行詩,“何人仰見通霄路,一尺青天萬丈長。”

再走幾步,豁然開朗。

出現了足以容納萬人巨大的青石板鋪成的廣場。

廣場四周被密林包圍,地上按門派整整齊齊地放了數百輛木輪車和木箱。

楚晔發現,木箱竟是用鐵力木制成。

因着這種木料是世上最重的,所以雖又牢固又防水,但沒人用它來做箱子的。

再看木箱足有一人多高,上面刻滿祥雲圖案,還用紅色大字醒目地寫着各門派名稱。數了數,每個門派十五輛車子,六十只木箱。

“這裏面便是寶藏麽?”趙白易雙眼放光,迫不及待地打開箱子。可惜箱子是空的,再打一個,還是空的。一連把屬于天道宗的所有箱子都打開,都是空。

“寶藏呢?!”他破聲大叫,一路上的艱難與危險,幾歷生死,讓他崩潰。

穿過石縫後,龍虎幫衆人己衣衫褴褛,胸腹背上鮮血淋漓。“他娘的,不會是騙人的吧!”王嘯天想到同來的幾百名弟兄如今只有區區十五人,忍不住怒吼。

衆人一聽這兩人的言語,不免都又悲又忿又恐,生怕有命來無命回。

仙霞派的幾個女弟子痛哭起來。

阿媛冷眼看着他們許久才冷冷地道:“這些是為大家準備運寶藏用的。不然各位怎麽把這衆多的寶藏帶回?”

衆人半信半疑地收了哀聲。

阿媛往右側密林走去邊走邊道:“諸位難道不想認認一會兒回家的路麽?”,見衆人不動又道,“難道你們還想原路返回?”

大家猛地一聽回家皆愣。

龍虎幫的漢子回神後,再回頭看了看石縫,咬咬牙趕緊跟着走了。

餘下衆人竊竊私語一陣,千裏之遙如今只差一步,終還是都跟着阿媛走。

從右繞出廣場入了密林。林內全是三人合抱的參天古樹,枝葉蔓蔓,把天空遮了個嚴嚴實實,林內沒有一絲光亮,只有走在最前頭的阿媛托在手中一顆夜明珠,散着慘白的光,白衣飄飄在這暗無天日之中異常地醒目。

“師父咱們回去吧。”黃臉道士臉已吓得呈土色,“這姑娘不像個活……”。

“小子!”茅胡八低聲厲喝,“都到這份上了,要懂得聽話。”

鬼是最容不得人忤逆的。

地上全是腐葉,足以沒過小腿。一群人跌跌撞撞,一聲不吭地走了一裏地。

忽見前面紅光一閃天光大亮,一條足夠十輛車并行的平坦大道突兀地出現在眼前。

腳下的腐葉全消,密林不見了,只有一條通天大道,從後方的廣場,一直延伸到一個煙波浩渺的巨潭邊。

潭裏二十艘大船,分別停靠在西北兩側。上面像木車與木箱一樣,刻着祥雲,寫着各門派大名。

“北邊的船都是燕國各派,西邊則是楚國的。”阿媛指着潭水一西一北兩處出口,“往北的那條河通往燕國漓水河,往西的那條便是楚國的沃水了。大家一會兒拿了寶藏可千萬別走錯路了。屆時搬完寶物我便不再送諸位了。”

大家看着大船。這麽大的船,那該有多少寶物啊。一掃頹廢懼怕之色,群情鼎沸,個個精神抖擻喜出望外。

“聖女想的周到!”不知誰說了一句。

“是啊,是啊!”,衆人連聲咐合。

“知道便好……”阿媛淡淡道。

顧随安等人皆不語,唯有青木低聲罵道:“呸!一幫臭蟲。”

“阿媛。”楚晔拿出傷藥想替她上藥,剛才他緊跟在後面,看得分明是她又在手掌上劃了道口子,以血破的陣。

“要你管?”,青木一步跨到兩人中間,“媛姐姐,我替你上。”說着掏出藥瓶,挑釁地看了楚晔一眼,把一瓶藥全倒在了阿媛手上,算是上了藥止了血。

紫桐鳳眸微閃,一副要笑不笑的樣子。

蕭雲煦如在神游,顧随安視若無睹,嘴角因為救命恩人吃憋而高興微揚。

楚晔緊了緊手中的藥瓶,在這節骨眼上,先不和這些人計較。

大家再次回到廣場。

阿媛與顧随安來到廣場中央,跪在中間一塊巴掌大的雲母石石磚前,念了口訣後,兩人執劍破空而起,劍光化作數道虛影,閃爍間雲母石從正中間變幻出一道道雲紋,鋪滿整個廣場。

阿媛與顧随安割破手指,同時朝雲母石上滴了一滴血。兩滴血瞬間相融滲入石磚,石磚變藍,發出幽藍的光芒。

衆人見兩人恭恭敬敬地朝東方叩了一個首後一聲地動山搖的巨響;再叩首,又是一聲巨響;三叩首,三聲巨響後,周圍的密林消失,一個巨大的石殿出現在眼前。

天空潔淨如洗,只見藍天不見雲,日月交相同輝。純白色的殿宇巍然聳立,雲母石做成的大門緊閉,上面刻着山川河流圖案。

楚晔一眼看去,倒與聖殿大門有幾分相似。門口突勿地立着一個二尺多高的透明琉璃沙漏。

聽見阿媛高聲道:“一會兒大門一開,請諸位速速入內将寶藏搬離,放入大船之上。以血為祭,我撐不了多久,一但血盡,所有的人都得困死在這陣法之中!可聽明白了?!”

“明白!”

“明白!”

“明白!”

群雄激昂,聲音震耳欲聾。

蕭雲煦解開了束眼睛的黑绫。

楚晔望去,那人一雙勾魂攝魄的碧瞳散着異芒,“妖孽!”心中暗罵。

沙漏前阿媛對着自己的手掌又是狠狠一刀,頓時血流如注,血順着漏口子緩緩向下流到了瓶頸處,血水積了起來一滴一滴向下,滴到底部時并不像普通沙漏一般,彙聚起來,而是像被吞噬一般,消失不見了……

當落下第一血時,大門像有感應一般,漸漸變藍,等到整扇大門全變成深遂藍色時,“吱呀!”大門啓開一道縫。裏面透出的光芒耀花了衆人的眼。

阿媛收回手,把一只玉瓶中的血水,統統倒入沙漏。

沙漏灌滿,大門終于敞開。

金光四射,各色珠寶玉石,金銀器皿,稀世珍寶堆滿了整整一個大殿。

饒是楚晔也倒吸了一口氣,這要是為一國所用,怕是能一統四方了。擡眼看向阿媛,見她依舊帶了銀色面罩,垂目看着沙漏神色不明。

蕭雲煦率先進入大殿。

衆人如夢初醒,争先恐後地擁入大殿。

楚晔示意淩東淩西也入殿看個究竟。

淩東淩西進入大殿,大殿用雲母石建成,從門口開始起己開始緩慢地變藍。

內側中間立了個高臺,蕭雲煦立在高臺上正目不轉睛地盯着衆人。

衆人你争我奪,身上凡是能放的東西的地方皆塞滿。

茅胡八拿到一顆拳頭大小的紅寶石,托在手中正要細看,卻被趙白易搶走。

郭充腳下使個絆,趙白易摔了個四腳朝天寶石掉了出來,郭充剛要去撿,寶石滾到王嘯天腳邊,被他拾起藏在胸口,目如銅鈴瞪了二人眼。

二人正待發作。

青木跳出來,咬牙切齒地道:“居然還有空打架?聖女的血快流光了,誤了時辰,別說寶貝命都要送在這兒了!”

一邊與仙霞派女弟子搶珍珠的道士也住了手,有這功夫還不如多搬點,反正都是絕世珍寶。

衆人聽聞,趕緊加快速度往外搬寶貝。

搬滿一箱,便用木輪車運至船上。

眼見一瓶血滴完,阿媛倒光另二瓶。

寶貝搬得才只小半。青木急了,“快點,快點!”

紫桐也開催促衆人。

各路豪傑在催促之下,皆暴發了洪荒之力。

在殿內搶寶貝的,健步如飛。搬箱子的使足了股肱之力。推木車的,都派上了內家高手,運足功力。

第 71 章 大寶藏(七)

“是。”阿媛答。

“既然大家以前見過,為何還藏頭露臉地戴個面罩?”李嬌顏不屑道。

“關你們何事?”青木揚起雙鈎,磨拳霍霍。

“難道你不是蕭九?”李仙娥道。

“我說是便是。”阿媛說完靠坐在樹幹上,閉目休息。

李嬌顏尖聲道:“聖女整日戴個面罩怕是沒臉見人吧!畢竟是個……”

“啊……”話沒說完,一聲慘叫,李嬌顏嘴裏鮮血直冒,卻是被人用小石子生生打斷了舌根。

“拈花指!”李仙娥驚叫,“淩風閣什麽時候來了?出來!”

衆人皆惑,唯茅胡八看了淩東淩西一眼,在他們威懾的目光下,果斷垂頭不語。

李仙娥尖聲質問指着阿媛問:“你是不是和淩風閣勾結,想害死我們這些江湖門派?”畢竟當年她最後可是很護着淩風閣那個南護法的。

“若是怕了,回去即可!”阿媛閉道。

衆人竊竊私語一陣,終無一派一人退縮,那可是千年雲族寶藏啊。

想到侄女從此不能說話了,李仙娥心有不甘,仗着自己這邊人多又與傲劍山莊聯合結盟,長鞭一揮走到阿媛面前,“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何人?”

青木早已按奈不住,雙鈎一揮撲上前去。

李仙娥一鞭揮來,鞭如蛇影,帶着勁風蜿蜒而來。青木身形一閃穿過鞭影,銀鈎削斷李仙娥垂發,落在脖頸上。

“青木!”阿媛起身喚道,見他收了鈎,複又要坐下。忽然耳邊一陣疾風,未及反應被楚晔攬身躍向一邊。

衆人只覺得眼前寒光一閃,想偷襲的李嬌顏脖間突現一道印痕,右側的樹上俨然深嵌入一枚石子。

忽然仙霞派弟子恐懼地大叫“啊!”

只見李嬌顏脖間鮮血頃刻間噴湧而出,人已如面條般軟倒在地。

“嬌顏!”李仙娥跑過去一探鼻息,人早已斷了氣,露出厲色,像了悟了一般指着阿媛問:“你究竟是誰?是不是當年那丫頭死了,你要替她報仇,所以借口尋寶把人诓了來,實則想殺光我們?”

阿媛起身冷冷地瞧着她:“我既立過誓會将寶藏奉與衆人,便不會食言。”

說完緩緩伸手摘下銀制面罩。

淩東淩西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不是半面羅……”黃臉道人驚叫,一個“剎”字生生被茅胡八捂在嘴裏,“祖宗,有一種無妄之災,叫禍從口出。”

一邊玉顏如初,另一邊确是深深淺淺數道暗紅疤痕占滿了臉頰。

顧随安半倚着大樹閉上眼晴。

蕭雲煦直起身,木然的臉上露出心疼與自責。

彎月穿梭于輕雲之間。

摘了面罩的人,瞳色如漆,膚色白得幾近透明連帶着唇色也極淡極淡。白衣飄飄不似真人,似乎随時都能化在這濃郁的夜色中。

衆人這時才看清聖女的神色,亦是極淡。淡然中蒙了一層薄冰,将她與衆人隔絕開來。

此刻她看着衆人各異的眼神淡淡的,仿佛不管他們怎麽看她都與她無關,又仿佛三年前的逼迫不存在一樣,無恨亦無怨。

衆人陡然深信,她真是會帶他們尋到寶藏。

……

第二日。

天未亮便出發了。

顧随安堪稱牛人,那麽重的傷經過一天一夜的休養之後居然能下腳走路了。

不過小整日,衆人到了一處山頂。

天氣分外晴朗,天空湛藍,舉目遠眺清晰可見對面一座山峰缥缈在雲霧之中直插天際。

“就在對面。”阿媛指着山峰道。

“怎麽過去啊?”

大家看着前方的高山,腳下卻是萬丈深淵。深淵之中依稀可見一條白色巨漣奔騰而過。

“這便是沃水之源了。”阿媛道,“靈歌河原是沃水一支流。”

議論紛紛,一愁莫展。

就算下得了深淵,面對這麽又寬又急的江水也渡不過去啊,更別論對面皆是峭壁無路可走。

阿媛示意蕭雲煦取下一直背在身上的大匣子。

打開後,匣子裏放了些許冰晶,冰晶之中是四個大大的玉瓶。

阿媛面對前方高山,用匕首在自己掌間劃了道口子,“破!”手一揮血珠散開,下落之處,一個刻着繁複祥雲圖案的白色祭壇緩緩從地下升起。

衆人詫異間,阿媛匆匆包紮好傷口,雙手各執一瓶來到圓形祭壇中心,打開瓶蓋将瓶中之物緩緩倒入祭壇中心。

血腥味撲面而來,原來竟是兩大瓶鮮血。讓楚晔不禁想到顧随安手臂上那縱橫交錯的傷痕。

不過小半瓶,祭壇由中心開始變藍,一圈一圈地醞漾開去,整個祭壇從白色變成詭異妖豔的藍色。

藍色祥雲慢慢漂浮起來,一朵接着一朵向對面山峰延伸,祥雲飄過之處展現出一道一尺來寬的獨木橋。

阿媛道:“橋上皆是幻象,不想死的話老老實實地踩着雲朵徑直向前走。”

說完率先跨上鋪滿祥雲的木橋。

楚晔擠開顧随安與青木,牢牢跟在她身後。走到木橋中間濃霧飄來,原本近在咫尺伸手可觸的前方人影不見了。

“阿媛!”楚晔忙喚。

“晔哥哥。”一側傳來嬌聲軟語,卻是阿媛俏顏如花朝他招手,“我在這兒呢!”

心神一動間,腕間紅繩頓時發燙,紅光照耀下眼前的濃霧散去,前面那個清冷孤單的身影逐漸清晰。

這才是阿媛,他的小姑娘,雖然變了但這确确實實是他的姑娘。

過了木橋,楚晔發現又少了不下百十人,衆人都驚魂未定。

“今晚在此歇一夜。”紫桐道。

來時浩浩蕩蕩三千餘,如今只留微末之數,大夥兒都詭異的乖覺,數百人擠成一團,離阿媛幾人隔了數丈遠。

一路上沉默不言的蕭雲煦,雖戴着紅繩卻也唇色發白微顫。站了又坐,坐了又站,一番折騰之後,招手将阿媛引至僻靜處,從來不問事世的他忽地沒頭沒腦地問:“軒轅宏死了?”

阿媛搖頭道:“沒有,他中了一掌跑了但傷得不輕。”

“你不會放過他的是嗎?”蕭雲煦急道。

阿媛坦然點頭,問:“哥,你無端端地問他作甚?”

自從三年前蕭雲煦從玉峰山山腳找到傷重的阿媛後,許是責怪自己當時在楚宮沒有認出她來了,負了養父母之托,這個一根經的人一直萬分的愧疚自責,三年來他醉酒的時間遠比清醒的時間長,如今突然間關心軒轅宏來令人詫異。

這一聲“哥”像捅了馬蜂窩,蕭雲煦忽地狂躁起來跺着腳來回走,“都是我不好,我最該死!”

阿媛擡頭望了他一眼不語。

“要不你殺了我,解解氣。”話這麽說着,蕭雲煦亮出長刃剛要往自己脖上抹,餘光瞧見楚晔大步往這邊走來,頓時收了刀,恨聲道,“這人果然不是個好的,壞得與軒轅宏不相上下,待我收拾了他再給你們賠罪。”

說着撸起袖子便要上前幹架,被阿媛攔住:“若你今日就死了,明日的活誰來做。”

蕭雲煦想想也對,自己這番本事無人能及,自是無人能替,于是就撸下袖口負手走了。

“他要作什麽?”楚晔問,又是亮刀又是撸袖的。

阿媛答:“先前是要自盡,後又想先殺了你再自盡。”

楚晔呼吸窒了半晌才低聲問:“阿媛想不想我死?”見她低頭不語,又道:“定然是恨我入骨的。”

阿媛擡頭,眼中有片刻不解的茫然,漸漸目光清澈起來:“沒有。”

楚晔心頭一慌:“怎麽會沒有,是我三番兩次害的你,還害了軒轅睿。”

“真沒有。”阿媛道,“我爹的死怪不到你頭上,至于先生我相信你并沒有存心要置他于死地,不過是個失察之罪,罪不至死。”

在楚晔愕然痛楚的目光下,她渾然無覺地繼續說道:“你從未想害過我,雖曾錯手害過但也救過我,所以我私以為能互抵。你一而再的背約棄我,我亦挑起了業楚戰事,害你珉楚将士死傷死無數,且業楚皆傷先生死于楚地,只這一樣在楚皇心中不知能不能兩清?”

一番說得不徐不急字字清楚,目光正視楚晔不避不閃,瞳仁黑得透徹,是純然半點不帶雜質的黑,月華之下黑漆漆的連近在眼前的人影都印不出。

楚晔心中明白地很,她是希望兩家能和解,但絕不是他心裏想要的那種原諒和解,遂大恸:“你不恨我,我便恨你。”

淩東淩西走來先聽到聖女這一番通透入骨的話語,心中的寒意還沒散去,又聽見主子的悲音,再仔看那白裙女子聞言只靜默片刻便漠然道:“那也無妨。”

不管對錯,不計恩怨,只是無妨。

說完她便頭也不回徑直走開了。

看着人走遠了,淩西才道:“這人跟以前那個相去甚遠。”見楚晔臉色蒼白一瞬不瞬地盯着遠去的背影,鬓邊華發在夜色中刺得人眼睛生疼,不由喉嚨發癢,狀似無意道:“怕只怕被換了個芯子,不是先頭那個了。”

“胡說!”楚晔暴喝。

引得衆人矚目。

而那個罪魁禍首聽到喝聲僅只是回首瞥了一眼,便走到遠處與顧随安等人靠坐在樹下閉目休息。

見人走了,淩西說話便直言不諱起來:“她一個好好姑娘家沒了清譽、沒了家人、沒有了容貌……落到今天這樣境地十之八九是因為主子的緣故,怎能不恨不怨,即便不為自己光是為了軒轅睿為了大業也該恨透了咱。況且主子再清楚不過,以前她可是小心眼的很,吃點小虧便抹着眼淚非給讨要回來不可。”

他看了着楚晔愈發慘白的臉色接着道:“也許她對主子還有情不忍責怪,可這麽多天她都冷冷清清的,待主子與他人一般無二。主子與她糾葛深重,尋常人是做不到這副超脫樣子的。”

簡直就是像是啥事沒有的樣子,若真失憶還好,可偏偏一件件事都記得那麽清楚,詭谲地讓人遍體生寒。更兼一路行來,雖沒有傷及他們,但幾日間不費一兵一卒,便讓幾千高手送了命,不是大惡就是……。

第 70 章 大寶藏(六)

“別跳……”楚晔吓得魂飛魄散,“別跳……”

“放開!”阿媛美目一凜,一掌打開他。

“你這個占人便宜的登徒子!”青木一拳揮來。

楚晔出手抓緊阿媛側身躲過。

“還不把人放開!”青木怒道,赫赫拳風席卷而來。

“住手!”阿媛道。

青木不甘地放下拳頭。

“跳下去沒事,下面是陣法。”顧随安看不下去出聲道。

楚晔仍舊抓着人不動。

“不過就是想占人便宜罷了。”青木恨恨道。

蕭雲煦自動忽略衆人,自顧自躍下。

紫桐背着顧随安也跟着躍下,三人瞬間失了身影。

“你松手……”阿媛掙了一下,無果。

“我抱着你一起下去?”

楚晔正和阿媛打着商量,冷不防對面的人揮手又是一掌,掌風擦着衣襟而過,楚晔呆愣時,人早已往下躍去。

“阿媛!”楚晔回手撈住白色裙裾一同往下跌。

兩人瞬間卷入氣旋,手上紅繩發出血色光芒,周圍濃霧散去,可清清楚楚地看到一邊的絕壁。

忽然間紅繩發燙,下方漸漸紅光大顯,出現斜坡,坡上滿是豔如鮮血的彼岸花。

兩人提氣穩住身形落在坡上。

顧随安等人早在一邊等候。等人齊了後,大家便沿着石階下山。

手上的紅繩冷卻,不過幾步再回頭時,身後雲霧缥缈,俨然又是一方懸崖。

“玉峰山跳下來時是不是也這樣?”楚晔問阿媛。

話音剛落,便見蕭雲煦有了反應,停下腳步回頭冷眼看着他。

青木則狠狠瞪了他一眼。

紫桐背上的顧随安閉目歇息。

無人回答。

走了二個時辰,便聽見水聲,轉過一個彎,就是靈歌河了。

沿河往下走,不一會兒便聞人聲。

“楊傲風,你說這會不會這是個陷阱,把咱們都困死在這兒!”是仙霞派的李仙娥道。

“應該不會吧。”楊傲風默了默才回。

“可我總覺得有些慘人。”李仙娥看着周圍一棵又一棵壯實的桂花樹,八月桂花卻在這二月間的深山密林之中開得如火如荼,讓人寒毛倒豎,“畢竟當年咱們逼得那丫頭跳了崖。”

忽地楊傲風問:“那餅子你吃了沒?”

“沒,仙霞派都沒吃。”

“禦劍山莊的也都餓了兩天了。”楊傲風慘道。

“哪敢吃呀,都怕有毒。除了那群沒心沒肺的道士都餓着呢。”

“他們現在看上去不像中毒了啊?”

“可趙宗主說,這定是□□,三五天的不會發作,一旦發作必死。”

“小娥,我快餓暈了。”

“楊傲風,你等着我叫人給你抓條魚去。”

“別去了,這哪還有魚啊。頭天晚上便被抓了個精光,四百號人哪,這連天上的鳥都繞道而飛,別說魚了。”

“唉,定是當年咱逼得那丫頭跳了崖,現在有人尋仇來了。說來那丫頭可惜了。”李仙娥道。

“姑母,有啥可惜的。”李嬌顏走來道,“不過是個被二度休棄不堪之人。”

“我沒有……”,聽到這話,楚晔慌忙看向阿媛,見她行動如常恍若說的是別人,心像被抛入冰水裏鈍痛地往下沉。

青木早己跳出來,一記掃蹚腿踹向李嬌顏。

人未至,李仙娥皮鞭一甩,迎了上來。

青木一避,從身後掏出一柄雙鈎,鈎住鞭子,楊傲風見狀持劍朝青木刺來。

“咣”地一聲劍被擋開,卻是紫桐持刀相護。

“別打了。”阿媛道,“都不想要寶藏了嗎?”

楊李二人頓時住手。

李仙娥不着痕跡地上下打量阿媛,聲音倒和三年前一般無二,只是人瘦了還帶了銀面罩看不出半分神色。

大家都被這兒的動靜驚動了紛紛跑來,看到紫桐如見親人。

“二夫侍你可來了。”

“那位綠衣女子,把我們扔在這裏便跑了!”

“都困了二天了!”

“我們都餓了二天了。”

……

淩東淩西遠遠地看見楚晔,總算放了心,又見他牛皮糖似的跟着一位白衣女子,心裏又明白了□□分。

阿媛來到碼頭見到地上的死屍,皺着眉對楚晔道:“你收拾一下吧。”

“阿媛!”楚晔又怒又傷,“她跟我沒關系。”

“再怎麽說她也是你的……”。

楚晔由怒轉為喜,打斷她的話急道:“你這是不開心,醋了!”

淩東淩西捂臉,全身泛酸味明明是他自己,姑娘話音平順,哪裏有半分鬥氣的樣子。

阿媛見楚晔不願,眼神自然落在他身後的淩東淩西身上,兩人同時搖頭,主子不願的事,他們做下屬哪裏敢。

最後阿媛的眼光落在青木身上,青木瞪了瞪眼嘀咕:“就欺負我年紀小。”

紫桐對他道:“總不能就這麽放在那兒吧,咱們這兒就是鳥獸死了也有個落腳之地,何況是個人。”

王嘯天不安地摸了摸肚子,這二天不少走獸都落腳在他肚子裏了。

青木發現人群中的道士立馬把人扯了過來:“你們快把人埋了。”

道士不情願。

青木道:“別以為我不知道,書上寫的你們就是專門幹這一行的。”

茅胡八臉漲得通紅:“冤枉,小道們是負責替人相看陰宅但決不是收屍的。”

“差不多。”青木雙手抱臂,“你不幹,咱們就耗在這兒,大家都別去尋寶了。”

茅胡八在衆人虎視眈眈之下只得屈從,塌鼻梁道士體恤師父争着幫忙幹活。

看着入土的人,阿媛忽地對楚晔一行人道:“我曾問過她。當年她流落街頭時淩北曾多次幫過她,後又引她去了柳府附近,這才被柳家收養。想來是你們的聶閣主不忍她這麽小就做了乞丐才讓淩北看顧她的。這一來二去兩人就相識了,且一直沒斷音訊。”

阿媛看了眼楚晔道:“柳如煙入宮後淩北本打算求你放她出宮,但她不願,還激他官職微末無權無勢沒有大功皇上是不會答應的,淩北之所以會被軒轅宏利用這也是原因之一。蘇櫻亦是她指使黑衣衛所殺。”

事情的原委其實三人在刑部審訊淩北時就知道了,今日乍然再度聽到,思及往日的兄弟情誼三的臉色都不太好。

淩西對着茅胡八一幹道士忿然喊道:“找個風水差點地方埋!”

茅胡八手中的挖土的長棍一抖,“這一帶就沒有好風水的地方。”鬼門旋附近哪裏還有好地方。

此言一出,人聲全無,只有沙沙風吹樹葉聲。

收拾好後,大家趕緊跟着阿媛沿着靈歌河往上游走。

青木這個話唠子,這下倒和那群道士搭上話了。

茅胡八看着白衣女子的背影偷偷問青木:“那是誰?”

“我家聖女啊。”

“啊?”茅胡八心生恭敬,不免多看幾眼白衣女子,又看看青木雖年少卻也儀表堂堂,狐疑地問:“敢問少俠名諱,是誰家少爺。”

青木樂了,颠颠兒道:“我是聖女家的四夫侍,叫青木。”

這話灌進淩東淩西耳朵裏,直替主子默哀。

“喏,這是老二。”青木指指前方的紫桐,又指指蕭雲煦,“那是老三。”,最後指着自己的鼻子得意地道:“我是老四,十四歲時便和聖女成親啦!”

淩東淩西簡直要替楚晔吐血了。

“那你們老大是誰?”

“顧随安,就是紫桐背着的那個。”

淩東淩西對視一眼,主子會不會直接出局了。畢竟已過了三年了,且三年前姑娘怕是被主子傷透了。

“那個一直跟在聖女後面的男子是誰,長得倒還行,就是目光太吓人。”茅胡八道,倒跟先前那個冷眼男人有得一拼。

“那個呀,是個登徒子。想當老五,作夢!”

淩東淩西:主子節操己掉。

茅胡八羨慕道:“你們一個賽一個地好看,想來聖女定長得如天仙般美麗,不知道是不是當年玉峰山上的那個丫頭?”

茅胡八最後終于問出了自己一直最想知道的。

“你一個光棍道士,瞎打聽姑娘家好不好看做什麽?”青木不高興了,哼了哼不再搭理他。

不過走了小半天,天色便暗下來。

經過一個緩坡,紫桐過來對衆人道:“在這裏歇一晚,明早再上路。”

衆人歇下來,紛紛對紫桐哀嚎,“實在是餓。”

“不是有餅麽?”紫桐桃花眼裏滿是嘲諷。

哪裏還有什麽餅,都怕餅有毒全都堆在碼頭上了。

有幾個膽大的門派去打獵了,還頗有所得。

一時間,四百號人再度雞飛狗跳,方圓二裏內鳥獸蛇蟲全都抓得幹幹淨淨。

靈歌河裏的魚再度遭殃,連小指大的魚兒也被抓上來填了肚子。

阿媛等人遠遠地坐在一邊,吃着幹糧冷眼看着。

青木丈着四夫侍的名頭,從龍虎幫中搶來一只烤好的山雞。口中叨叨道,“這幫蝗蟲!趕緊打發他們走。若是讓他們再多呆幾天,山都要被掏空了。”

扯下兩只雞腿,一只給阿媛,一只遞給顧随安,顧随安擺手不要,他便一口塞入自己口中,剩下的分給其他幾人唯獨楚晔不給。

衆人肚子填了個半飽後有了些力氣,話便多了起來,紛紛揣測聖女是不是當年那個丫頭。

若是那丫頭便放心些,畢竟當年她發過誓會把寶藏與衆人共享。若不是便得多留個心眼,恐是個騙局。

趙白易忍不住跳出來道:“敢問聖女,是否便是當年玉峰山上的蕭九?”

第 69 章 大寶藏(五)

楚晔沉着臉,懶得理,撩袍便要走。

這裏無銀錢之物,向來都是以物易物,開店做工全憑自己興趣意願。平日裏吃飽了一個個都閑得慌,有這麽一檔子趣事哪裏肯放過?一個個氣勢洶洶地呼朋引伴将這吃白食的惡人團團圍住。

這兒的動靜,驚動了巡視的衛隊,為首的那個參與了月和城一役,認得楚晔這個一招定勝負的大英雄,于是替他向衆人解釋道:“這位是今日大戰的功臣,是他救了聖女。”

“噢。”衆人不再氣勢洶洶。

“外鄉人來方丈做什麽?”

聽到有人這麽問,衛隊首領抓耳撓腮地想半天道:“許是聖女見他俊俏,請來當夫侍的吧!”

“噢……”

衆人頓悟,敢情是一家人,也不為小狗子讨公道了,一哄而散。連小狗子也提溜着酒瓶跑了。

唯有不識相的店家拖着人不放,“賠我桌椅!”

楚晔抛出一張五百兩銀票。

店家只瞥了眼道:“我要桌椅。”當他是傻的呢,這一張已寫滿字的紙有何用處?便是當手紙也嫌。

眼見貴客要惱了,衛隊首領忙接過銀票向店家勸說道:“這紙可以讓你學認字。”生怕店家還要鬧又指着銀票上的印章補充道,“還能讓你學畫畫兒。”

店家聞言拿過來細看了下,嘟囔着:“這圓倒畫得正。”回了酒家。

楚晔憋屈得心裏鈍痛,“她人呢?”

衛隊首領瞪眼不明白。

“聖……聖女人呢?”

這聲音怎麽生生聽出了一股子酸辣醬泡苦菜味兒?衛隊首領回味了半晌才指着東邊一座山峰,“聖殿在上面。”

楚晔往聖殿走。

“這位大人,不可啊,聖殿除了聖女和大夫侍他人不得入內。”衛隊首領急忙拖住他,擡頭撞上瞪得通紅的眸子,又怯怯補了一句,“無……無诏不得入內。”

“大夫侍是誰?”

“顧随安。”

三個字出口,酸辣醬泡的苦菜瞬間結成硬邦邦能紮死人的冰坨子。

這時綠衣來了,見了兩人溫柔一笑,道:“聖女命我帶這位大人回屋歇息。”

楚晔一聽到“聖女”二字,便跟着她來到半山腰一處僻靜的小院。

院子不大,五髒俱全。

外屋有一桌熱菜熱飯,裏面卧房的床上己鋪上幹淨的新褥子,桌子上放了一疊新衣,內衣外衫褲襪無一不全,內衫柔軟,外衫是玄色的繡着金絲雲紋,且大小正合适。後面淨室清爽幹淨,浴桶裏注滿熱水。

看到這一切,楚晔僵冷的心開始雀躍起來。

就說嘛,阿媛是個好姑娘,她說過只愛他一個人的,便只會嫁給他。不像自己是個背信棄義出爾反爾的小人,所以她定會遵守承諾,愛他嫁他與他一人白首偕老的。

吃過晚飯漱洗好,熄燈躺在床上,眼前反反複複是今日阿媛的樣子。抱着她時好像瘦了好些,但還是又香又軟。若能摘了面具,看看她的臉,親一親便更好了……

深夜輾轉反側之時,感到院外有人影晃動,遂悄悄起身,從窗戶向外看去。頓時一顆心狂跳不已,喜上眉梢。

是阿媛。

深更半夜地,阿媛獨自一人來找他了。她定是與他一般,這分開的三年裏沒有一日能安然入睡,無時無刻不在思念。

楚晔告誡自己要沉住氣,千萬不要吓壞阿媛,他屏住呼吸目不轉晴地盯着她。

只見她走了幾步停下,頓了頓才在自己內心千呼萬喚中伸手推院門。

“阿媛!”

才推開院門,阿媛就愣了愣,屋門大開楚晔穿着寝衣目光如炬、喜笑顏開地朝自己走來。

阿媛呆住一動不動看着他走到跟前,借着月光,他兩鬓的霜色清晰可見,目中喜色颠狂,在她面前站定後,笑着去摘她的面具。

阿媛警覺地往後躍開一步。

楚晔面色微沉,手掌蜷了蜷背到了身後。

兩人沉默許久。

“阿媛……”楚晔出聲喚她。

阿媛不自在地別開臉看着院中的籬笆道:“我想請你幫忙去替顧大哥治下傷。他中了玄冰掌傷勢很重,需用的你的赤陽內力替他療傷才能好。”

阿媛不見楚晔答話,又道:“耗你五成功力。我們有秘藥,你服下後,放心,不出半月後便恢複可如常了……”

“好生客氣。”楚晔眼中喜色漸退。

“你若有條件盡管提,只要……”

楚晔直覺上自己已緊閉嘴巴,可卻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替我生個娃娃,我便去。”

阿媛掉頭便走,“顧大哥寧願死也定不願我這樣子幫他。”

楚晔眼前一黑,身形微晃,望着漸遠去的人口中急道:“我去,我去……願意,願意。”

……

楚晔跟着阿媛上了東山。

走至山頂,一座巍峨的宮殿靜落在眼前。

大門、臺階、扶手,無一不用玉石制成。在月色下,泛着冷清光芒。

宮內無一絲光亮,他亦步亦趨地跟在阿媛身後,繞過幾個大殿,才見到一抹燈光。

走近燈光,扣門,屋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怎麽樣了?”阿媛入內,問出來開門的紫桐。

“人倒醒了,可情況不太秒。”紫桐皺眉。

楚晔随阿媛入了內室,見顧随安躺在床上,裹了厚厚的三層棉被,還不住瑟瑟發抖,鬓角、眉毛全結了霜,唇色發紫。

見了他緩了緩眉道:“算是有救了。”又強撐着精神,與楚晔細細講該如替他療傷。說完後,鄭重地道:“楚兄,你可得記清楚,千萬別弄錯了!”錯了要死人的。

楚晔哼了哼。一想到他身份恨不得一掌即刻拍死才好。

屋內只留他二人,楚晔開始為他運功療傷。

顧随安傷勢确實很重,傷他的軒轅宏玄冰神功的功力詭異又深不可測。若自已與他正面對上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難怪軒轅睿會被重創,最後死于心悸。

數個時辰後,楚晔終于替顧随安打開了被玄冰掌冰封住的脈穴。

顧随安身上的寒氣退去,臉色也慢慢恢複正常。

見他已性命無礙,楚晔起身要走。顧随安伸手攔住他,伸手間臂上竟全是一道道刀痕,他輕聲道:“幫幫她……”

楚晔雙腳凝固。

“她……她跟以前大不一樣了。”顧随安看着楚晔,“當初是你一手把她推下去的,你就得負責再把她拉上來!”

徒然清醒,整個人撕心裂肺地疼起來,楚晔多年來故意不去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全都清晰湧上來:是自己把她逼上絕境,害她如斯。

推出門出去時,顧随安聲音幾不可聞:“我已盡力了,但沒用……”。

守在門外的紫桐見楚晔臉色蒼白,搖搖欲墜,忙問:“你還好吧?快去歇吧,你的寝居聖女安排在東側小院。”

楚晔順着紫桐指的方向胡亂地往前走,只數步路就見到了暖黃的燈光。

他在屋門口頓住。

意外地看見阿媛正抱着褥子往他床上放。見人來了,道:“殿內沒有仆人,紫桐又要照看顧大哥忙不過來。”

她放下東西走了出來,越過楚晔時才想起這人喜淨,便道:“屋後淨室裏有浴池,換洗的新衣我擱在架子上了。”

說完便走入漆黑的夜色中。

幾句話已讓楚晔心中冒起森然寒意。

不該這麽對他的……。

清早楚晔走入一處殿宇,大門敝開,院內無一樹一草一花,清冷冷地玉石鋪地。

他感到一絲熟悉的氣息,穿過空曠的院子,邁過石階,推開屋門。

正屋打掃地幹幹淨淨,纖生不染,空蕩蕩無一物。

入了內室,只一床一桌一櫃。

床上青色紗幔挽起,一床青色薄被。

桌上孤零零地只一壺一杯。

櫃子頗大,打開櫃門裏面只整齊地放了三套白衣。

如雪洞一般。無釵環脂粉,霓裳籮裙,甚至連一面銅鏡也無。

楚晔滞了半晌才出屋,繞至殿室後面的上坡小路,沿着踏痕繞了幾個彎,見到一個白色單薄身影立在山巅。

額間長發被朝露打得微濕,不知在這兒立了多久。

與她并肩站立,舉目遠眺。

晨曦中遠山近嶺,迷迷茫茫。千山萬壑之中,隐約可見飛瀑河流如蜿蜒曲折的白綢。

阿媛轉頭看他,四目相對,一雙大眼睛失了往日的明媚之色,如古井幽潭清冷無波,漠然空寂。

楚晔張了張嘴,千言萬語滿腹愁思,此刻卻再無從說起。

……

天光大亮後。

阿媛與紫桐、蕭雲煦、青木和顧随安出了門。顧随安傷勢未愈,由青木與紫桐兩人輪流背負。

楚晔也厚着臉皮不聲不響地跟着,偷着看了眼蕭雲煦與青木。

蕭雲煦身後背了個半人高的大匣子,和之前一般模樣束着黑绫,只看上去比四年前更蒼白消瘦。殊不知楚晔自己也已瘦成這般。他對多出來的一人視若無睹,自顧自滿懷心事地趕路。

青木年紀尚小,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穿着緋紅的箭袖束腰輕袍。一雙賊溜溜地眼睛不時地打量自己。牛皮糖一樣跟在阿媛身後,喋喋不休地說東道西,一路上除了紫桐應承他幾句,幾乎只聽到他一人的聲音。沒人搭理也這麽能說,真煩!

幾人一路來到了山頂懸崖邊。

這裏和玉峰山頂頗為相似,雲深霧重。往崖下瞧去,不過幾尺便什麽也看不清了。

阿媛從兜裏拿出幾根指粗的紅色繩子,分給衆人一人一個,大家把繩子系在手上。

楚晔也拿到一個,剛到手便聞到一股血腥味,繩子濕漉漉的顯然浸了血水,環在手上大小倒正合适。

見大家系好繩子阿媛跳下懸崖,腳剛離地便被楚晔抱了回來。

第 68 章 大寶藏(四)

船行了不過百米,便聽見隆隆水聲。近了才看到,河水沿着山勢,一疊一疊地形成數個小瀑向下奔流而去。

“過來。”紫桐讓綠衣坐在船頭,自己中間,讓冷眼男人坐在船尾。

三人順流而下。

冷眼男人緊抓船沿,只覺得身子一下又一下地騰空向下掉,河水劈頭蓋臉地砸在身上,有數次自己和船盡數沒在水中,下一瞬船便垂直向下掉,若不是自己抓得緊,自己便同這船內的積水一樣,翻了出去。

不過瞬間功夫,三人便驚心動魄地從山頂一直滑溜掉到了山腳。

綠衣趴在船沿直嘔酸水,紫桐又氣又急拍着她的背直罵:“一點小事也辦不利索,昨就不該帶他們去碼頭,把人甩在靈歌村不就沒事了?”

“誰知道會這樣。昨晚上才收到信說,聖女困在月和城今天來不了。”

“月氏附國已早在四日前被聖女滅了,還發什麽瘋。”

冷眼男人聽了忙道:“帶我去月和城!”

“憑什麽?”紫桐道,雖然他确是要去。且這裏離月和城也不過小半日路程。

“不去,我便殺了她。”冷眼男人根本不講理,執着手中古劍連帶着劍鞘指着綠衣。

“無恥!”

“你确信,你們兩個打得我?”

紫桐一時啞然,許久才道: “你在碼頭等一樣會有寶藏的。”

“帶我去找聖女!”那人眼一橫,已不耐煩。

紫桐見他雙目含威神色冰冷,一手握拳已處在暴怒的邊緣,眼神在他手中利劍上轉悠了幾圈,認慫道:“好,只要你不傷人我便帶上你。”

“我不傷人。”冷眼男人咬牙切齒地道。

三人在附近村落裏找來三匹馬。

不過一個多時辰,便來到了月和城下。

正是業軍與月和護城軍兩軍對峙之時。

月氏一方,明顯己是強弩之末,主将在城門口正與一青衣男子纏鬥在一起。

這主将武藝高強路數詭異,揮掌間陰風陣陣,三丈之外皆凝寒霜,竟以一已之力擋住大軍。

幾十招之後青衣男子頹勢漸顯,身軀一震生生挨了一掌,如落葉般從半空中掉落,人未落地,便有一戴着銀制面罩的白衣女子從人群中高高躍起,出手将他扶住。

白衣女子将人安置好後,足尖輕點提劍飛身迎戰。

兩同時拔地而起,一人執劍一人揮掌相恃而來。

那主将一聲冷哼,陰寒掌風凜冽而至,女子虛晃一招,回身挽起劍花,劍尖紅光乍現正是日月劍法中的第三式滴水穿石。

主将側身避開,待要反手劈開劍鋒讓人生生受他一掌時,眼前黑影一閃,胸口一聲悶響,頓時五髒六腑被炸裂般疼痛起來。

待他低頭看時,一見胸口赫然印上一張通紅的大掌,炙熱掌風灼毀盔甲直入胸腔,震毀髒腑,“偷襲……”噴出一口老血。

那大掌得手後嫌棄地将人狠狠一推,回手便急忙把下落的白衣女子攬入懷中:“阿媛……”,熟悉的馨香撲面而來,手緊了緊,垂首埋在她頸間哽咽再道,“阿媛……”

白衣女子身子僵了僵。

“阿媛……”青衣男子顧随安虛弱地喚,随之雙眼一閉暈了過去。

“顧大哥!”阿媛推開冷眼男人忙去扶住顧随安。

眼見他眉心間結了層薄霜,阿媛喂他吃了幾顆藥丸,回頭對着趕來的紫桐綠衣道:“把他先帶回去。

上來五六個人抗着擔架,幫着紫桐扶上去後小心翼翼地擡人走了。

“攻城!”阿媛起身一聲令下。

沒有了主将,身後士兵士氣暴漲,以摧枯拉朽之勢不過片刻便占了城。

軍令之下頃刻間城內除了百姓士兵盡屠,血流成河。清理好城池,阿媛尋了一圈也沒有找到适才的主将大皇子軒轅宏,倒抓到了一路逃至此的月氏王一行人。

月氏王自知大勢已去,跪地求饒。

“三年前,軒轅宏無一兵一卒,他在楚地的二百轼君業兵從何而來,月氏王倒與我解釋解釋。現求饒,當初誰又能放過先生與本郡主。”阿媛道,“當年你向珉楚蕭家私購兵刃,先生已饒你一命,而你,你卻留着這一命來轼君,如此比鄙劣之人有何臉面說饒?不殺你我枉為軒轅氏。”

說完直接下令,“除了城中百姓,所有月氏屬國的軍中将士、官員、及月氏一族一個不留!若有心存仁慈者同斬!”

不久業國大将賀蘭辭得信過來接收城池。看了這一城的鮮血,雖明白戰事初起此乃威攝之舉,再兼這一幫人都是數十年來與判賊緊緊勾結之徒,留下他們反而留下大禍患。當初睿皇便是一時心軟才遭大禍,吃一塹長一智這麽做也是明智之舉。饒是想得通透的賀蘭辭看着這數百的人頭,也是肝膽都顫了顫。

交接完畢已臨近黃昏,阿媛只帶了她的百來人雲族軍回方丈之地。

“阿媛。”冷眼男人眼看人要走了撥開衆人,橫刀立馬攔在她面前,“是我。”生怕她不認得一把扯下面具。

“知道”,初見的那一瞬便認出來了,阿媛看了他一眼道,“楚晔。”

遂繞過他打馬前行。

楚晔怔了怔才慌忙趕上前扣住她手中的缰繩,手掌縮緊,定定地望着神色平靜的人忽然間失了言語。

阿媛望了望天色,道:“不早了,我得早些趕回去。”

楚晔急道:“我與你同去。”

“不……”阿媛道。

話音未落人早已搶過一匹馬兒,馭着缰繩走在她身側。

阿媛看着漸暗的天氣目光微閃,便随他去了。

方丈之地就在楚業燕三國交界合圍之地。

阿媛領着衆人走了一個時辰就到了巨石陣。

石陣裏參天巨石林立,陣中雲霧彌漫目不及半尺之距。衆人跟着阿媛,前後二人肩扶肩并成一隊而行,越過重重機關穿過石陣。

出了石陣,一座黑壓壓的山崖突勿地聳立在眼前擋住去路。崖光如鏡,上面無一草一木,無處可攀亦高不可測。

阿媛站在崖壁下看向楚晔,有些躊躇。

楚晔心下一緊,朝她走兩步,一副你不要趕我走也趕不走我的架式。

阿媛無法,一夾馬腹朝崖壁猛地沖去,楚晔大駭忙要阻止,只見她半個身子沒入壁中,遂如影随形一同沒入。

沒有一絲阻礙,兩人比肩繼踵沖進山崖內。

山崖是幻象,這裏原是一丈見寬的山洞。

山洞兩側鑲嵌着的夜明珠散着柔和的光,地上還鋪了青磚,頗為齊整。

走了半柱香時間,前面有扇白色石門,石門上刻着繁複的祥雲圖案,石門上方的玉石牌匾赫然刻着“方丈”二字。

機關一動,石門緩緩打開。

夕陽大半個已沉入地平線只餘一絲暈紅的光散在深藍色的天際中,一條寬闊的大路由山洞通向遠方。

順着大路上山,可見青山綠水在蒼茫暮色中綿延千裏。半山腰間的開闊之處便是營帳,只留了幾十人駐守其餘人陸續下山。

從山上望去,一方山谷,一座城池。

城中己是萬家燈火,與天上的星星點點交相輝映。

阿媛在衆人簇擁之下也下了山,幾個轉身便不見了。

楚晔看着她沒有一絲笑意的的冷臉,難能可貴地見好就收,生怕惹惱她,遂不再強行跟着她。反正已在方丈之地了,她沒死,好好地活着,縱然冷情冷眼也都讓人心情莫名地好。

山下的城池好生熱鬧,男女老少人來人往,茶樓酒肆無一不齊。幾乎與楚都一般無二。

山坡上,各家木屋依山而建。遙遙望去,萬家燭火,如星星之火。這也有上千戶上萬人了吧。

楚晔一天沒吃東西,看到酒樓就打起饑荒來。

入了內,喚小二上了幾道好菜。才幾口,就見一個很小的小娃娃獨自拿了個瓶子來打酒,“我爹讓我來打酒。”

“唉,小狗子,讓三夫侍少喝些!”小二道。

楚晔被這話刺得連吞入腹中的烈酒都冒出了酸泡。看了那小狗子一眼,小眼睛,塌鼻子,醜得厲害,這才心裏好受些。

招招手,那娃娃便颠着腳跑過來了,楚晔從未和娃娃打過交道,但又忍不住想知道點什麽。想了半天,才生硬地問:“你爹叫什麽?”

“蕭雲煦。”

這小娃娃口齒清楚地讓人抓狂。

“多大了?”

“三歲半。”

楚晔曲指扣了扣桌面,他絕不能讓人猜出自己看到這娃率先想的是那啥心思,沉着臉故意問:“問的是你爹。”

原來這次問的是他爹,小狗子掰着手指算了半天,搖頭道:“不知道。”又看了看他白發,舔了口挂下來的鼻涕,“比你小些。”

楚晔臉色已黑,不耐煩地直接問:“你爹成親了麽?媳婦是誰?”

“早成了,我爹的媳婦是聖女。”

“胡說!”

天打五雷轟,人人都在稱阿媛為聖女。

“哇……”小狗子吓哭了,只見那人一掌拍碎了桌子,紅着眼瞪着他像要吃人。

衆人圍上來,見他欺負個三歲娃娃,很是鄙視,不知道誰說了句,“這像是個外鄉人!”

大家如打了雞血,興奮地像找着了一件好玩的事物,個個都摩拳擦掌要來抓他。

第 67 章 大寶藏(三)

綠衣女子點燃碼頭邊的風油燈,暖桔色燈火傾瀉而出照亮一方天地,燈下女子溫柔淺笑,連帶着那凄厲的叫聲也不怎麽瘆人了。

她收了火折子柔聲道:“那是犯了死罪的惡人,行刑時逃了出來,聖女道‘這也算是天意,既為天意便聽天由命吧’。想不到隔了多年,她居然還活得下去。”

茅胡八剛暖和點的脊背又開始發涼。在這陰森森杳無人煙的荒山,還不如來一刀痛快呢。

話正說着,凄慘的哭聲沒了,嘈雜人聲從山間傳來。

天道宗以其獨步天下的輕功率先到達,說不上特別狼狽,只是面色都不太好,還有幾個年輕門人腮邊還挂着淚。

不一會兒各門派都陸續到了。

大家一聚集,在仙霞派衆女子的帶領下,一個個哭天搶地悲鳴起來,“師弟,師兄,師姐,師妹”地胡亂叫喚着。

茅胡八這才發現人已十之去九,打聽下來,這九成全沒了!隔着一片哭嚎之聲找到了自家弟子,居然只有五人了,大哭:“他們人呢?”

一弟子慌忙安慰他:“師父放心他們都活着,因這二天窮得揭不開鍋,弟子們都饑餓難當難免腳程不給力都落在後面……”

他們到了一處寬闊懸崖邊,崖離對岸足足百丈,崖邊有二十座吊橋,每一座橋上都分別刻上了各幫派的名字,像是早就準備好了似約。大家自然也都按上面寫的走自家的吊橋。誰知落在最後的茅山派剛踏上橋,別家的橋靠另一邊崖的地方紛紛塌陷,好多來不及往回跑的人一個個都全掉了下去。

他們吓壞了,除了走在最前面的五人其餘的都掉頭跑回去了。

茅胡八感動道:“小子,還惦着來找師父”。

那弟子臉微紅,“其實那時候我與師弟們已快到對岸,想想還是往前跑活命機會大些。”待上了岸才看清師弟們已安全返回,其實心裏還是有些十分地後悔。

另一個塌鼻梁的弟子背着一個大包袱臉紅的更厲害,還紅中帶白,分明是做錯事的樣子。

“師父,弟子……弟子不小心殺了個鬼。”

此言一出,寂靜一片。剛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仙霞派連打噎的聲音也沒有。

大家自動散開,離茅山諸人三丈遠。

包袱扔在地上散開,掉出一個黑乎乎的死人,鮮血漫漫從胸口的窟窿上湧出。

原來不是鬼,是能流熱騰騰、紅豔豔鮮血的人。

殺人了!

塌鼻梁弟子瑟瑟發抖,塌下去的鼻梁一聳一聳不斷抽搐:“師父,她在弟子面前飄來飄去,還想把弟子推下山去,弟子迫不得已才……”

綠衣女子大着膽子上前撩開死人的亂發,露出一張髒污的臉,随即取出帕子擦了擦,瞧了一眼淡然道:“無妨,本就是死刑要犯。”

“真的?”塌鼻梁弟子問。

“自然,小道士若不信可搬了這死屍去珉楚官衙,興許還能領賞錢呢。”

茅胡八轉憂為喜,忙問:“屆時如何介紹?”介紹這死人。

“便說是王若煙即可。”

那三人聞言上前各瞟了一眼,便立在一邊沉聲不語,顯然心情極差。

知道沒鬼後大家又圍了上來,圍的是綠衣女子,質問她為何橋會斷,害他們門人無故喪生。

這麽一問彼此才發現,不管先前帶了多少人來,如今每個門派都只剩二十人,當然特立獨行的茅山派除外。

綠衣女子依舊溫和地笑道:“掉下去便掉下去吧,大夥兒人手一樣才公平,畢竟寶藏還是要人手搬的!”

一席話看似有道理,卻讓人心頭發涼。數千餘人就這麽生死不明地不見了。

茅胡八看了看身後幾人,這回虧大發了。

“綠衣!”一年輕男子執着燈籠遠遠而來。一身明紫的直襟束腰長袍,長發散在身後,額間佩着紫色的晶石,一雙桃花眼瞄向綠衣時竟帶了幾分妩媚笑意。

“二夫侍。”

聽到綠衣如此喚他,二夫侍面染薄紅白了她一眼才挺直腰杆道:“聖女讓我過來看看人到齊了沒?”

“齊了,這樣的好事哪能不齊。”綠衣笑道。

二夫侍指着衆人道:“你們今日便在此歇息,明日再上路。”

趙白易跺着腳道:“這寒冬臘月的,太凍人了,麻煩給找個避風的地方。”昨已吃過苦頭了。

“沒有!”二夫侍的桃花眼此刻一點也不溫柔,“怕冷,現在坐船回去也成,靈歌村還倒有幾間破屋可住。”

船兒随着夜風相互撞擊,深沉的夜色、湍急的河水,任誰也沒有勇氣駕船離開。況且還有寶藏在前。

衆人腳都生了根。

二夫侍不耐道:“多走掉幾個也好,這麽多人太聒噪。”

衆人一聽都下定決心不走了。

忽地一陣大風刮過,濃郁甜香在人群中彌漫開來。

“有毒!”

不知誰喊了一聲。

“乒乒乓乓”盡是倒藥丸的聲音。

茅胡八屏息看着黃臉道士,直到他倒出丸子塞進嘴裏吞下後,才感覺好了些。

嗯,毒氣已解。

“這藥丸做得不錯。”

“師父,這是弟子剛提煉出的大力補氣丸。”

……

“強身健體,應該能抵擋毒氣。”

……

衆人正忙着各自解毒

綠衣一撐杆子,船己離了碼頭。

“綠衣,等等我。”二夫侍躍上船,兩人一左一右一起劃船,眨眼間逆流而上,不見了蹤影。

遠遠地二夫侍渾含內力的聲音飄來:“桂花塢自然是有桂花香的……”

“這不是靈歌村的方向啊!”趙白易道。

衆人神色各異。

茅胡八領着道士們一屁股坐在人群中間,黃臉道士看看周圍道:“掌門,這人來人往地睡不着啊。”

“這都什麽時候還想着睡覺?凍不死你!不好上進些,練練功打打座?”茅胡八怒道。

黃臉道士确實不上進,躺在地上望着天空,看着衆星拱月,星月齊輝羨慕地道:“掌門,聖女是不是和皇上一樣的三宮六院,有很多媳婦兒?不,是夫侍!剛才那個二夫侍長得可真好看……”

茅胡八肝火正旺:“胡說!聖女哪能像皇上一樣有那麽多老婆,想來最多也就七八個夫侍吧!”想了想又道,“若是長得跟當年玉峰山那個丫頭一樣漂亮,十幾二十個也是有可能的……”

話還未說完,被那冷眼男人一把掐住咽喉,眼內布滿腥紅血絲,惡聲道:“皇上只有一個媳婦兒,聖女也只能有一個相公!”

東哥和小西趕緊上前抱住他:“他胡謅的也能信?主子,別為了這幾句話,壞了下面的行程。還要找人不是麽?”

冷眼男人放手。

茅胡八立即躲得遠遠地,這個人是要吃人的。

衆人哆哆嗦嗦,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直到午後才見綠衣撐船而來。

船裏載滿面餅。

“這是給你們的幹糧。”

茅胡八率先拿一個,“這麽硬,能吃麽。”

冷眼男人一看,餅烙得又大又結實是軍中常備的幹糧,一個能吃四五天,且看這形狀與業軍的極象。

衆人也都圍上來瞧着餅子。

綠衣乘衆人不注意,跳上一艘空船,竿子狠狠一撐,便蕩開二丈多遠。

冷眼男人見狀向船躍去,腳尖在水中輕輕一點提氣再躍,再度落腳時人己在船上。

“主子!”東哥與小西慌忙撐船來追。

衆人紛紛下船生怕被落在了這荒林。

綠衣慌了,顧不得船上多了一人拼命地劃船,朝後喊話:“別跟了,你們在碼頭好好地呆上幾天,聖女會派人來接的。”

後面的人哪裏肯,緊追不放。

綠衣又喊:“今日只是意外,才讓衆位大人等的,別追了……”

前方一艘尖頭小船拐了個彎順流而下。

“綠衣!”

二夫侍站在船頭。

“紫桐!我辦砸了他們追來了!”綠衣大急。

“過來!”紫桐撐杆将船靠近。

冷眼男人幾乎與綠衣同時躍進了紫桐船中,腳剛沾地,紫桐手中撐杆朝不速之客橫掃而來,冷眼男子側身閃開,紫桐還沒看清他是如何出招的一柄青光凜凜的長劍已落在脖頸。

一招制勝,冷眼男人便收回了劍。

紫桐目光在劍柄上紛繁複雜的雲紋上微凝了一瞬,便将杆一挑,船打了個轉便調頭往來路上駛去。

綠衣與紫桐兩人同時撐船,轉了個急彎便将衆人遠遠地抛在後面。

一個總比四百個好,雖然這一個很難纏。

紫桐綠衣兩人對視一眼,便将船駛入一處山洞之中。

山洞極深七拐八歪,到一處水灣處兩人突然下船,冷眼男人亦機敏地緊随。

兩人從水中擡起船,快步向一邊洞中走,不過二百來米,就走了數個分岔,轉了七八個彎,來到一石門口,入了門紫桐還來不及觸動機關,冷眼男人身形一閃跟了進來。紫桐怒目卻不出聲,從內開動機關,将門關上。

兩人擡着船又走了一柱香時間,出了山洞,又走了幾步,再次看到靈歌河,這裏河水清澈河道寬闊水流緩慢。

兩人放船入水後再次上了船。

冷眼男人也毫不客氣地跟上。

“一會兒可別後悔!”紫桐桃花眼微眯,忽地彎嘴一笑。

第 66 章 大寶藏(二)

多得讓茅胡八心驚膽戰。

但也有例外,右手邊的那一隊只有三人。哦,不是,那三人是搶了他的密信後,仗勢欺人地非要冒充他的弟子混來了這裏。

額,此刻也算他茅山派的吧。

茅胡八心酸地閉上了眼,這三人太不敬業了,好歹也如其他弟子般換身道袍。如此讓他情何以堪,如何面對那些乖覺聽話的弟子。

尤其是那個坐在右首的人,大大咧咧地一人占了兩個屁股的地方。雙鬓染霜,一張中年人平淡無奇和善的臉被一雙冰冷的厲眼生生破壞了。

凡在他方圓三尺之內無人敢說話,皆被他冒出來的寒氣毒啞了。

自然也包括茅胡八自己。

今日已是二月二十六上午,從昨午時到這裏他們已在這候了半天加一整晚了。

正月間的深山裏,茅胡八深以為還是很冷的。

饑寒交迫不大好受。

“我看這是想餓死我們呢!”龍虎幫王嘯天手中捏了根指頭大小的蘿蔔幹忍不住怒吼。

這一幫溯燕的野蠻人憑着一身橫肉一人就占了三個人的位子,早已引起不滿。

衆人聞言嗤笑聲不斷。

龍虎幫衆怒目。

這時一陣悠揚歌聲遠遠從靈歌河中飄來。

“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幹兮,河水清且漣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

靈歌村之所以叫靈歌源于這裏有一條貫穿全村的靈歌河,與這美麗靈動名字違和的是河水濁且急,哪有半點靈歌的樣子,分明是河水至上而下咆哮而來。

歌聲漸近,一位二十來歲的綠衣女子唱着歌撐船順流而來。

歌聲清越,相貌溫柔可人。

見了衆人禮數周到,柔聲道:“聖女命我在此恭迎各位大人,領大家去拿寶藏。”

此言一出,群雄振奮,果然是寶藏。

趙白易像打了雞血,“快帶我們去。”

綠衣女子看着這烏泱泱人群望着上游皺眉,“人多船少可怎麽辦?”

說話間,二十艘尖頭小船順流而來。

綠衣女子靈巧地将自己的船橫在河中攔住空船将它們駛入港灣,對着衆人道:“各位大人上船吧。不過一船只能坐二十人呢。”

這可怎麽好?別說派別之間,便是自幫自派也是粥遠少于僧,只取其微未如何割舍?

吵吵鬧鬧,誰人能上誰人不能,哪個門派能哪個門派不能,争個不休,幾乎打起來了。

“衆人之中可有能逆流而上的船夫?”綠衣女子問。

衆人看看蜿蜒盤旋有通天之勢靈歌河全都啞了。

“那可如何是好!”趙白易直跺腳,珉楚不像大業河流湖泊衆多,會水的人都很少,哪裏還能正巧出個能幹的船工!

後又一想,珉楚旱鴨子居多,那溯燕更甚。一年裏有七八個月在下雪,誰還會在那凍成冰的河裏學劃船?還是得劃得十二分的好手?先看看他們在說吧。

果然龍虎幫并着五行門等人抓耳撓腮無計可施。

綠衣女子思忖了半晌倒替他們想了個辦法。

“這河水湍急,不如幾人坐船剩下的人沿着岸邊把船牽上去?”

原來還有山路可行。

大家松了口氣。

禦劍山莊楊傲天疑道:“既然有山路這船不坐也罷了。”這水路似乎沒有山路安全。

大家一聽紛紛表示贊同。

綠衣女子訝然道:“沒有船如何把那山上的寶貝運下來?”

這麽一說風向急轉,趙白易表示就是只石頭船他們也會排除萬難把它拉上去。當即以除卻淩風閣後天道宗為實力最強的門派,自作主張作出公平分配,一派一船童叟無欺,任何人不得争搶。

大家在寶藏連個影也沒瞧見的情況下默認。

茅胡八甩着灰布道袍欣喜若狂對着弟子們道:“這一船的寶貝咱們便是一輩子也花不完,不用再去那窮山惡水之地幹那替人相看風水的營生啰。”

這一席話遭來仙霞派掌門李仙娥的大弟子兼侄女李嬌顏的鄙視:“瞧這出息,這幫窮道士。”

超脫俗事紅塵的道士們自然完全不屑跟一個沒見識的丫頭争執。

王嘯天虎軀一震,低聲問身邊的二當家:“兄弟們都帶足了包袱繩索了嗎。”

二當家鄭重點頭。

王嘯天放心,他們力氣大,自然義不容辭地得多拿點。

各門派都選了山路,分別牽着船,沿着岸邊往上游走。

唯有茅山派一個黃臉道士跳上了船。

“小子不要命了麽,快下來。”茅胡八喝道。

黃臉道士觑了綠衣女子一眼,小聲道:“這女子美得像仙女,我怕一不留神她便飛回天上了。”

茅胡八忖道:這小子長在沃水邊家中數代都是船工,想來是有幾分本事的。遂不再多言,只道小心。

黃臉道士杆子一撐才離岸,只覺得船身一沉,又上來三人。

這三人一路與他們同行,掌門只含糊道是幾位想開眼界的朋友。

黃臉道士一向好脾氣不以為意,只友好地朝人笑了笑便開船。

船忽地又一沉,是掌門茅胡八上來了。弟子都上船了,沒道理他這個掌門在岸上當纖夫,實在有失體統,有失體統,遂撩袍坐在了船頭。

“開船!”綠衣女子劃船逆流而上。

眼見別的門派的船都晃晃蕩蕩地跟着去了,自家的還在原地打轉,一位黃臉道士忍不住道:“掌門,你不該坐那位子。”這掌不了舵的船讓他怎麽劃?

茅胡八這話聽着極不順耳,什麽叫掌門位子不該坐,這茅山派不是他最大麽。

剛想訓斥,便聽見船上那個白鬓冷眼男人道:“下去!”

兩個字威嚴無比,茅胡八不由冷戰一打,扭扭身子靠邊坐在後一排,離這幾人遠遠的。

那黃臉道士一人在船首,劃船功夫堪是了得,不一會兒便追上了綠衣女子的船。

茅胡八摸着胡子贊道:“小子有些能耐。”

半日之後,山勢漸陡,水流湍急,船兒逆流而上十分地吃力。

綠衣女子的船行得艱難,更別說載人的船。

眼見船要被水流沖下山去,黃臉道士大喊:“快幫忙劃船。”

三人之中的二人倒拿起了船槳。

另一人倒氣定神閑。

只是那兩個執槳的俨然是個大外行。一動手船便打了轉,往下游駛去。

那個三十出頭的急得對那二十五六的男子道:“小西,你劃錯方向了。”

小西慌忙換了方向用力劃了數下。

船居然急轉直下。

“東哥,錯的是你……”

……

眼看綠衣女子身影要消失在轉角處,那個一動不動的人終于起身,執起船上帶錨的纜繩,往綠衣女子的船舷抛去,不偏不倚正好套在船尾鐵圈之上。

綠衣女子的船瞬間被帶了下來。

沒了領路的,岸上的行人紛紛駐足。

“走!”随着冷眼男人的一聲喝,又一根纜繩象套馬兒般直接挂到王嘯天膀子上。

王嘯天怒目。

茅胡八趕緊起身作揖:“王幫主休惱,這水勢太急小娘子這船不好劃,望龍虎幫能幫襯一二,和氣生財,和氣生財……。”

王嘯天瞧了眼滿頭大汗的綠衣女子,将繩子甩給了幫中兄弟,嘀咕了一句:“倒讓你們占了便宜。”算是不再追究了。

于是龍虎幫發揚助人為樂精髓,不光牽了綠衣女子的船,連帶着茅山派五人小船也牽上了。

又行了一陣,天色漸暗,有個巨大的暗影在前面矗立,船兒駛近後一看原來是一個山洞。

靈歌河從山洞穿過,洞口堪堪只一艘船寬。

忽地綠衣女子水袖一揮,銀光一閃間拉船的纜繩斷裂,綠衣女子的船與茅山派的船沒入山洞。

山洞裏女子的聲音穩穩傳來:“諸位放了繩子,我等與船兒自會在桂花塢等候。”

茅胡八起初大驚,聞言後又淡定。

只見洞內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只聽得籁籁風聲。越往裏風越大,風向怪異地由洞外打着旋渦往裏刮。二十艘船,被風刮得相互撞擊着一艘連一艘,快速往洞內深處飄去。

風聲越來越勁,形成鬼哭狼嚎之聲。

“這便是靈歌了!”綠衣女子驀地出聲。

“快……”茅胡八一張嘴就被灌了口冷風,趕緊捂住嘴将“逃”字咽下。

前面河道稍寬卻是個急轉,黃臉道士根本來不及反應,小船便順着急流勁風,狠狠轉了個彎差點把船上的人甩出去。

茅胡八耳緊緊扒着船沿一動也不敢動。

經過這一轉,倒好,風沒了水也緩了。

不一會兒,前方出現一輪彎彎的月亮,終于出洞了。

茅胡八幾乎凝固的血液重新開始流動,回到人間了。

出洞後不久便突現一碼頭,綠衣女子下了船。

茅胡八緊跟着也逃也似的下了船。

後面的人也陸續下了船。

黃臉道士的臉由黃黑色變成了土黃色,他湊近茅胡八小聲道:“師父,剛才那旋怎地跟太師祖書中寫的鬼門旋這麽地相似呢。”

茅胡八雙股戰戰:沒見識的東西,不是像,根本就是好嘛。鬼門旋旋之深處便是鬼門,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已踏進了鬼門關。

那個冷眼男人耳力非常,專聽人壁角,忽地出聲:“什麽是鬼門旋?”

黃臉道士猶不知死字,答道:“鬼門旋乃陰陽相隔之旋門,往前一步便是黃泉路。按咱們素日的作派,凡遇到鬼門旋方圓十裏皆不能用,造墓建屋,開河打井皆不行。不過這種地界少之又少,咱茅山派也只聞其名從未見過,剛才洞中那風旋之處摸約可能大概會是。”

一陣靜默。

“聽!”茅胡八瞪着驚恐的細眼,雙手抓緊黃臉道士的手臂,“有女子在哭!”

黃臉道士顫抖着四下張望,“好像是的。”

這是到了黃泉路了麽?

東哥和小西兩人僵直了脊背,手中已亮出了兵刃。

第 65 章 大寶藏(一)

開盛二年,三月三十日天光未亮時,玉峰山大營城門上,皇上貼身小侍衛十一歲夏明民忽然放出大業的鳳舞煙彈。煙彈轟然炸響飛向空中,形成一尾火鳳沖入雲霄,在微霭的晨曦中将兩軍大營照得透亮。

不到半柱香時間,業國戍邊大将程沛便率全軍攻城。

玉峰山大營主将淩北,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短短一個時辰便損兵折将萬餘衆,差點破城。幸好午後顧随康和黃英傑趕到,奉旨奪了帥令調來援軍,勉強擋住業軍。

次日,楚皇親自打開城門将業皇軒轅睿遺體送回業境。

業不依不饒與楚交戰了月餘,直到國內各路皇子因皇位之争而起內亂才停歇。

開盛二年五月,業國大皇子軒轅宏被太上皇軒轅泰查出是軒轅睿受刺一案的主謀,為弑君之罪,被逐出宗室判斬刑。大皇子遂與月氏王勾結,叛逃月氏。并奪下月和城,在那裏占地為王野心勃勃地一心想殺回業國。

開盛二年七月,燕國趁火打劫攻下大業蒙城,随後一年裏又陸續攻下容城、襄城等四城。

大業國內三皇子與四皇子絲毫不以外敵入侵為意,一心一意地都争着當皇上,公然你争我奪,相互揭短下拌子。最後兩位皇子在封地各自為政,被人戲稱為兩個小朝廷。

大業已四分五裂。太上皇軒轅泰經過接二連三的打擊,己心餘力绌。

大業重創由強變弱,原本積弱的燕,倒日漸強勢起來。

大雪初晴雲光雪照,一派琉璃璀璨之色。

“噠噠噠!”集雪官道上楚晔騎着玉雪龍踏雪而來。

忽然,馬蹄前揚,前面出現一個白雪團子,雪團子展開露出的是一張朝思暮想的容顏。

“晔哥哥,帶我去集雪可好?”

“好!”楚晔伸手抱她上馬……卻抱了個空。

人已驚醒,楚晔擡手抹了把額間冷汗。

起身推開門,還是皎皎明月。

在院裏練了一套掌法,看看天色又練了劍法,尚且還早便坐下運功調息。

天邊終于露出一絲魚肚白,便起身梳洗完後,轉入內屋輕扣床缦,“我先去上朝了。”

今日是開盛五年正月十五。

朝中一些老臣不管願不願都己歸家榮養,有了不少新面孔。自李相辭官之後,朝中再不設臣相位而設了內閣,“由李霖,顧随康,沈尉,吳崇年,劉運”五人組成。

若楚晔不在京,則由這五人合議代為處理政事。

宗親們早己被皇上打壓得擡不起頭。連帶每年歲未宗親晚宴也取消了,平日無诏根本入不了宮,見不了皇上。

沒了老臣和宗親。

朝堂幾乎是楚晔一人之言。

看着鬓角發白,長年陰郁的皇上,衆臣們奏的奏禀的禀,沒多久便散朝了。

自從歇了與業的戰事這兩年珉楚還算太平。

楚晔下了朝就去了禦書房處理政務,兢兢業業直到深夜才回蓁蓁院裏,梳洗、歇息。

今日元宵節,用完晚膳,楚晔出門了。

街上與往年一般無二,依舊燈火通明,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他獨自一人猜了數個燈謎,手中執了七八個最漂亮的花燈。走在人群中不過幾步,便迎頭遇上了胖頭魚書生何楷。

“仁兄!”胖頭魚書生懷中抱了個小胖頭魚,手上執了個媳婦,小胖頭魚手中拿了只小燈籠,豁了張沒門牙的嘴,笑得開心。

忒得太礙眼。晦氣,年年遇到。

楚晔只當沒聽到,徑直向前走。

“仁兄,仁兄!”胖頭魚追了上來,總算放掉了手上牽着的媳婦,抱着小胖頭魚不倫不類地作了個揖,道:“仁兄的未婚妻還未回來?”

胖頭魚看他鬓角染霜,深表同情,“這已是第四個年頭了啊!唉,仁兄年歲也不小了。”

楚晔緊了緊拳頭想揍人。

“仁兄,不必憂心,總會回來的。”

一陣冷風吹過,楚晔汲了汲鼻子。

見那小胖頭魚看着自己手中的燈籠直流口水,楚晔小心眼地伸手去遮了遮燈籠。

胖頭魚倒也大方,不光不替小胖頭魚讨要他的燈籠,還把小胖頭魚的燈籠送給他。

楚晔對這流口水娃娃手中燈籠很嫌棄,但看到燈籠上的字,不由伸手接過來。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楚晔執着一堆燈籠,彙入人群中,走到酒樓擡頭便又望見淩東一幹人。

上樓入了廂房,又是熱熱鬧鬧一大群人。

淩東帶着媳婦三個娃,大的八歲,中間的六歲,小的四歲。

淩西和秋菊不知什麽時候對上的眼,去年成了親,有個娃娃在肚子裏。

李霖也帶了媳婦和娃娃,娃娃三歲。

夏明生更氣人,三年前成的親,媳婦一口氣給生了四胞胎,兩男兩女,二歲。

楚晔看着這大堆娃娃,腦仁生疼,匆匆飲了幾盞酒後便離開了。

淩北利欲熏心,竟與業大皇子和柳如煙內外勾結,私放二百業兵入楚行刺軒轅睿。事情敗露後刑部核查,以判國罪處斬。

夏明民引來業軍攻城,因年紀尚小又有皇令在身,以傳令不當為由貶為庶民此生再不得入朝為官。

淩南得悉蘇櫻死訊心灰意冷,把蕭耀軒靈柩送到翠微湖後,便一直留在了那裏。在湖光山色之間他對他道:“屬下實乃小厮之才不堪大用,宮中朝堂之事不是我能應付的。守在這裏不光得一方安寧,萬一姑娘回來了也能有個落腳之地。”

走在街上,剛飲入的幾盞淡酒燒得楚晔心肝脾胃都疼了。

一人回到院裏,将燈籠一盞一盞地懸在屋檐下。

看了一會兒,見夜色尚早,便轉了出來。

走至僻靜處,便聽見一位年紀稍大的侍衛在訓小侍衛。

“劉五,你如今都己二十了,連個媳婦都還沒影。真丢乾元宮侍衛的臉。你看那錢二,同樣二十最大娃都四歲了。”

“高統領,我也想成親啊,可小紅不理我。”

“那便換個姑娘。”

“不要,我就要小紅。”

“那敢緊把人娶回家呀。”

“可我都逮不到人。小紅天天待在家從不出門。”

“不會上人家裏去麽?”

“上回去被她爹趕出來,說我長得太醜配不上他女兒,還說要另擇佳婿,怎麽辦呀?高統領。”劉五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蠢!你天天上她家去拜訪。不讓進門,你就沒日沒夜堵在門口。這麽一來還有哪個不長眼的會來求親?這小紅要是出門,你跟着,她上哪兒你就跟到哪兒,為她端茶遞水撐傘擦汗,時間久了她便覺得你好了,願嫁給你了。”

“這不就成潑皮無賴了,太丢臉了。”

“呸,臉面重要還是媳婦重要!”

“自然是媳婦。”劉五道。

“要臉還是要媳婦?”

“要媳婦。”劉五很堅定。

……

楚晔聽完後繼續往院裏走,迎頭遇上錢二領着一隊侍衛正在巡邏。

“參見皇上”,侍衛們見到他紛紛行禮。

“錢二。”

“未将在。”

“你是怎麽娶上媳婦的?”

錢二臉色刷白,“撲通”一下跪叩在地,雙股戰戰,“求皇上饒了臣。”

“所犯何罪?”楚晔沉聲問。

“皇上,臣當時是被逼無奈才爬了文禦使家的牆。如今臣夫妻和美,媳婦和文禦使都已原諒臣了,不再追究……”

楚晔一記陰沉沉的眼風掃來,錢二一哆嗦道:“偷盜之罪。”

“當時文禦使嫌為臣官職低微,要把女兒另許他人,臣得高……”錢二頓了頓道,“高人指點,才去偷媳婦的閨房之物,以此作要挾。求皇上饒命,臣家裏還有二個奶娃娃啊……”

錢二戰戰兢兢說了許多,偷偷擡眼時,皇上早已走了,人一下子洩了氣癱軟在地。誰人不知這位脾氣上來六親不認,殺心甚重。

楚晔又轉了二圈回屋,走進裏屋,輕扣緊閉的帳缦,道了聲:“我回來了”。這才轉去淨房洗漱。出來後,替裏屋熄了燈,回外間歇息。這一夜格外地碾轉反側難以入眠,幹脆起來練了一夜的功。

時間一個時辰一個時辰,一天一天地過。

珉楚靈歌村。

靈歌村位于離靈州城三十多裏的一處深山中,據珉楚衙薄記錄全村不過寥寥五六戶人家。

此刻這裏人群攢動,遠不止五戶足有數千餘人。

原住的村民見這狀況早已逃了個無影。于是這僅有的五六間屋舍也被外來強盜霸占了。

小小的靈歌村到處是人,村中間連個能彎腿的地方都沒有。

茅山派離村中心有些遠,因而人挨着人還勉強能坐上一坐。

茅山派為珉楚國的一個半吊子門派,不上不下,不大不小正好落在中間。由于上代掌門是個好管閑事的,參與了當年玉峰山尋寶一事,雖然當年算是個湊熱鬧的路人但幾日前也收到了密信:“二月二十五日,珉楚,靈歌村,每派二十人”。

現掌門茅胡八與相好的門派一打聽才知道,凡是當年簽下名的門派都收到了密信。

兩下商量為避免意外,便浩浩蕩蕩地帶了全派百十個弟子來了。

何為意外?

此意外便是,怕人設陷阱害了他們。畢竟當年他們生生逼得人家小姑娘跳了崖。雖然四年來觀福樓行蹤毫無動靜,但也不能排除會卷土重來違約為他們的小公子報仇。

一來一去,這裏便聚了二十個門派三千餘人。

人太多了。

多得讓茅胡八心驚膽戰。

第 64 章 尋一人(二十)

石階蜿蜒而上,後面的人一個疊一個摩肩接踵。

“別跟得太近喔,我腳程慢,比不得你們,若被你們趕着走我可要生氣的,我生氣了,便不高興幫你們找寶藏了!”

一番話,由着一位十多歲的俏姑娘家說出來,後面一幫漢子不由讪然。

“姑娘先走,先走。咱後面遠遠跟着就好。”王嘯天道。

阿媛、淩南與衆人稍拉開了距離。

淩南急了,忙低聲問:“姑娘如何知道寶藏?”

阿媛看着玉峰山道:“他們都說我是鑰匙,我便是吧。”

“……”

“我說不是也沒人會信,不是麽?”

“可怎麽往玉峰山上走?”

“淩南,難道你沒發現,這一路的追殺,除了上玉峰山的路,所有的路都被攔劫了?我們不知道寶藏在哪兒,不代表別人不知道。”

玉峰山少有人至,山路崎岖頗不好走。淩南走在前面開路,阿媛跟在後。

“淩南,謝謝你。”

淩南忽然間聽到這樣的話,吃驚地回頭看。

見她垂着頭道:“見到夏明民也替我道個歉。”

“好。”

兩人又走了一會兒,己到半山腰,淩南又聽見她說。

“淩南,我能求你件事麽?”

“姑娘盡管說。”

“你能幫我把我爹的棺椁送回翠微湖麽?”

淩南猛地回頭看她,見她神色平靜看着楚都方向道:“我怕我很久不能去楚都了,耽誤了我爹,他一直想回去來着。”

“好!”淩南這聲應得甚是難過。

“淩南,我想家了。你知道嗎,翠微湖很美,四季如春……每年夏間先生都會帶我回去拜祭我娘與外祖母,我生在七月從未慶賀過生辰,這一日對我家來說并不是個值得慶賀的日子……”阿媛忽地想到唯一的一次還是去年楚晔為她行的及笄禮,便閉了嘴。

良久後,忽地叫住淩南認真地道:“淩南,等會兒你可別太拼命了,不值當。”

淩南呆在原地一時想不明白,只是這話聽着讓人很不好受。

阿媛倒神色平靜,越過他往上走,“他們只是要寶藏不會要我的命,我會好好地活下來。我不想死,拼盡全力也會活下來,所以你別太擔心。我最怕別人為了我而受傷流血這會讓我很愧疚,更別說為我拼命了。”

“姑娘,是閣主命我來護着你的。”

“我覺得我不大敢信他了。”阿媛垂頭低語,腳步不停。

淩南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為楚晔說好話。

走在她後面他才發現,姑娘繡鞋滿是泥濘,還隐隐滲出血漬來。這才想到她廢了武沒有內力,這麽長久的路必是十分艱辛。

“姑娘,你……”他指了指腳問,“要不要擦些膏藥?”

阿媛低頭一看,“也沒多大感覺無妨。”繼續前行。

想起集雪那個滿身珠寶什麽都要頂頂好的少年,淩南心頭發澀。

兩人轉過一個彎道,視野豁然開朗。

阿媛停在那裏定定地看着山下,執着帕子不住地擦手。

淩南湊過去一看,山下楚業邊界己烽煙四起。頓時大驚失色轉身看向阿媛,見她不停地擦手,一雙手己擦得紅腫,惶惶地道:“擦……擦不幹淨了,怎麽辦?”

淩南神色複雜。

“先生……先生不能死。玉峰山大營根本擋不住業國戍邊的程世子八萬兵馬,這樣珉楚會罷手,會回頭護送先生回業。”

“走吧。”淩南心裏一嘆。

“他會恨我的吧……”

淩南一愣,才明白那個他是誰道:“不會,閣主決不會恨姑娘。”

“可我有點恨他……”

……

兩人上了山頂。

山頂光禿禿的,只有幾根歪脖子樹,己是午後,豔陽高照山頂暖風獵獵。

阿媛走到崖邊向下看去,山間雲霧缭繞,什麽也看不清。閉着眼向外探頭能感覺到陣陣旋渦氣流。

“姑娘,小心!”淩南拉住她。

“有點深,我能感覺出來。”

不一會兒,衆人陸陸續續上來了。

人太多山頂擠不下,只有黑衣人和門主首領站在山頂其餘人都沿着山道站立。

“寶藏在哪裏?”趙白易問。

“你問他們呀?”阿媛指指黑衣人,“我只是鑰匙。”

衆人早已發現這個幾人與尋常人不同,想要搭話,一路上他們裝聾作啞一概不理。

這麽一來大家都圍住他們,想着如何逼問出寶藏下落。

為首的黑衣人臉瘦得像骷髅,眼睛深凹,開口道:“雲媛,回方丈之地。”

“不去。”阿媛一口回絕。

聞言骷髅臉突然暴起,一掌推向阿媛。

淩南大驚,一把扣住阿媛的肩膀往後一扯,一手持劍将她護在身後。手上感覺濡濕,擡手一看一掌的鮮血。

“姑娘。”這才後知後覺地記起,不久前她肩上被閣主刺了一劍。這一路不聲不響,傷卻如此深。

“還好,也不覺得有多疼。”阿媛見他一副不信的表情,苦笑道,“淩南,我這是在逃命吶,這點傷哪還有時間去想疼不疼。”

骷髅臉眼泛精光,咧開嘴算是扯了個笑,拿出一塊白色石牌,“接着!”

抛給淩南。

淩南接過石牌,原本白色的石牌因他手上沾着的血水而漸漸地詭異變藍。幽黑藍光讓他呆愣之後心頭發冷。

轉頭看向姑娘,見她看着石牌笑容凝固,目色悲涼。

衆人也被這異像吸引紛紛朝這邊看,有看石牌的,有看阿媛的,也有看黑衣人的。都各懷心思,若有所思。

黑衣人全都齊刷刷跪下,“恭迎聖女回方丈!”

阿媛收了神色,揚着笑對各派道,“你們看,這些外族人不是來找寶藏的,找個爛借口便來抓人,是要獨吞寶藏的。”

剛及笄的小姑娘,俏生生地站在江湖人前眉眼含笑道:“不如,你們替我殺了他們,我帶你們去找寶藏?”

“丫頭,你這招借刀殺人,一而再難道還想三?當咱們都好耍麽?”趙白易道。

郭允,王嘯天連聲附和。

“不願,便算了。”阿媛回身對骷髅臉道,“只好跟你回去,不找寶藏了。”

骷髅臉點頭。

經過石牌一事,衆人都已斷定阿媛的的确确是開啓寶藏的鑰匙了。

傲劍山莊莊主楊傲風不甘道:“我們這麽千裏迢迢地趕來就這麽算了?”

仙霞派掌門李仙娥接着道:“小姑娘區區一個小小的要求,你們也忍心拒絕?還好意思求人家幫你們找寶藏?”

“是啊,姐姐,你看那幾個黑衣人,行為怪異定不是好人!”阿媛道,“姐姐,你放心,等解決了他們,我定幫你們找寶藏!”指了指衆人:“那麽多人,我想逃也逃不掉的!”

“好,姐姐幫你,只是你一個小姑娘家家,一開口便是數十條人命,心腸也忒狠了點。”

阿媛擦着手哭道:“我也覺得自己忒狠毒了!”

“別哭。”李仙娥四十出頭,看到像女兒般小姑娘于心不忍,“姐姐幫你除掉他們。仙霞派門人,殺了這幾個黑衣人!”

“嗖嗖”跳出來數十個執鞭的仙霞派人。

李仙娥向禦劍莊:“楊傲風,你不動麽?來時說好的同氣連枝呢?”

禦劍山莊無奈,也“嗖嗖嗖”也出來數十人。

刀光劍影間,又有數個門派加入圍殺。

“撲哧撲哧”一陣皮肉之聲。

阿媛點點頭,靠近淩南壓低聲音道:“你說,他們會不會你打我我打你,然後便都統統同歸于盡,這樣我便可以下山跟着先生一道回家了。”

淩南聽到這腦洞大開的想法幾乎想笑。但望向山道上密密麻麻的人群,比之前又多了不少足有兩三百人,便再笑不出來了倒有點想替她哭。

不到半迷柱香時間,黑衣人在衆人合圍之下斃命。

阿媛拿着帕子擦着手,無視衆人怪異目光道:“看着難受,清理了一下。”

“姑娘別擦了。”淩南忍不住道。

“呵呵,是有點疼了。”阿媛看看己紅腫的雙手道,遂停下。

“丫頭,是時候,帶我們找寶藏了。”趙白易道。

“是啊,是啊!”衆人附合。

“寶藏在哪裏?”

“怎麽取寶藏?”

……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合圍上來。

這時山道上起了一陣騷亂。

不一會兒。

“小公子!”

卻是錢大福領着壽祿和秋菊等人來了。

阿媛看着身纏白绫的觀福樓弟子。瞬間淚如決堤,扒開圍着她人群撲到錢大福面前,睜眼欲裂,驚恐地問:“先生呢?”

錢大福流着淚哽咽道:“大公子……走了,他命我們帶你回去。”

“不要,不要……我要先生回來……”阿媛嚎啕大哭。

錢大福拍拍她肩:“随我下山吧。”

趙白易手執鋼刀擋在他們面前,“不許走,帶我們去找寶藏!”

“對!”郭允與楊傲風帶着門人也圍了上來。

觀福樓一衆将阿媛團團護住。

兩相對峙,一觸即發。

“住手!”阿媛抽出匕首抵住胸口,決絕道,“再不住手,我就死給你們看,你們什麽也撈不到!”

楊傲風率先收回長劍,衆人紛紛跟随。

阿媛撥開衆人走到崖邊,正色道:“還請諸位放過觀福樓門人與淩南,若我找到寶藏必不藏私與諸位同享,如何?”

“別聽她的,這丫頭詭計多端。”趙白易道,“直接把人綁了再說”。

“好,就聽丫頭的。”李仙娥白了趙白易一眼說道,“綁不綁都一樣,她若寧死不去,我們也耐何不了!你一個大把年紀的老頭跟個丫頭斤斤計較,好意思麽?”

“行!”王嘯天與郭充也開了口,觀福樓與燕通商貿何必得罪人家。

于是江湖各派十有八九都應了下來。

“口說無憑。”阿媛從淩南處拿過紙筆,匆匆寫上數語道:“簽名畫押!”

衆人不動。

阿媛持着匕首朝胸口抵了抵,“今日我可以死在這裏,觀福樓這一衆弟子也以死在這裏。但業國的安樂郡主、觀福樓的小公子被諸位逼死在這裏,至此以後你們以為還有一天安穩日子可過?”

即便這位郡主不受寵,但堂堂大業郡主被人逼死,有關皇家威嚴軒轅氏定會讓人償命。再者觀福樓餘衆也定會拼盡全力為他們的公子報仇。

王嘯天腆着滿身橫肉思忖片刻,便拿起紙來看。

“若雲媛得以開啓寶藏,必将寶藏如數奉與各派共享,但從即時即刻起各派不得為難觀福樓弟子,更不可與之為敵。”

看畢王嘯天大掌一攤道:“若觀福樓找我們麻煩怎麽辦?”

阿媛雙目一凜,轉頭對錢大福幾人道:“觀福樓衆弟子聽令。”

觀福樓一衆紛紛跪下聽令:“屬下聽令。”

阿媛聲音決然道:“從即刻起,觀樓福退出江湖退出朝堂,不得為先生和我報仇!”

“屬下領命。”

“屬下領命。”

……

觀福樓衆弟子含淚領命。

東觀福,就這麽退了?衆人面面相觑。

王嘯天幹脆地簽上大名,郭充随後也簽上。

接着各派也都簽了名。

最後趙白易看着衆人都簽了大名,也端着臉簽上。

“大叔收好。”阿媛将紙遞給錢大福,錢大福低頭一看有近二十個門派,恨得咬牙切齒。

阿媛走到崖邊,山風獵獵吹起長發與裙裾,回頭看向各派道:“我也該給你們個交待。”

衆人屏聲等候,忽見她燦然一笑,“我去找寶藏了。”

說完縱身躍下。

淩南心頭一緊飛身撲出,卻只抓住了一角裙裾,眨眼間人已淹沒在層層雲海中。

“阿圓!”

“小公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