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美江山(四)

“王爺,王爺!”探子滿身是血,跌跌撞撞地來回,“小的們撞上楚兵了,他們穿着平民的衣服在城外的山坡上架起了雲梯,鬼鬼祟祟地往咱們大營瞧,小的們與他們好一番撕殺,才逃回來……”

“逃回的麽?”

“王爺,他們足有一隊人馬,小的們不被活捉已是萬幸。”探子哭道。

難道是顧峰就等着這二萬兵馬離開……

“你們需多少兵馬?”

“至少三萬。”

燕卿容心頭一跳,不動聲色道:“你們不是七萬麽,還敵不過人家的四萬?”

“王爺,皇上幾日前調走二萬兵馬尋寶去了。只不到五萬了啊,這次燕兵如狼似虎,才一日一夜,我五萬大軍幾已全滅,胡将軍已帶人退往第三城,望王爺能援。”

五萬全沒了?燕卿容默了一下道:“你們什麽時候出發的?”

燕兵有些尴尬道:“棄第二城時。”

“喔,原來如此……”燕卿容輕敲桌面,“為何昨日便有人來報求援了?據此推算他們出發時,你們襄城還未失守啊……”

燕兵痛哭流涕道:“王爺,小人句句實言,胡将軍道,王爺若不援,別說五城不保連燕地也危矣,五城之後因哄搶寶藏一事,百姓、江湖人、官府都亂成一團,兵士都忙着平亂,已無強兵可援了吶。”

細細打量來人一番,燕卿容才開道:“與本王說說,當時戰況。”

“三日前深夜,業國的安樂郡主,率全軍夜襲……”

“誰?你剛才說是誰?”

“安樂郡主,軒轅雲媛吶,小的瞧得清清楚楚,打的是“安樂”旗幟……”

她沒死,還活着啊。燕卿容覺得心口有些發熱。

“她如今可還好?”

燕兵看着面前那張微紅的桃花臉,哭道:“王爺她好得很,遭殃的是咱們。邊境失守了,五萬兵馬沒了……”

燕卿容聽到這話,心裏居然詭異地有些高興。正了正神色,道:“馬副将,速率二萬五千兵馬前去支援。即刻出發!”

兵馬集結,一萬騎兵領着一萬五步兵,縱馬急馳出營,一時間,塵土飛揚直沖雲宵。

燕卿容望着遮蔽了半邊天的漫天塵土,終于明白,阿媛為要先遣三人前來報信了……

北疆大營的顧峰聽得探子報告燕營有軍調動,只覺得手癢癢。

整整三年,燕國戍邊大将燕卿容,不時來犯,一來便先破口大罵楚晔一番,什麽背信棄義,無恥下流……往往罵完收兵便走,讓他不勝其擾。真懷疑這位美男子,不是來攻城的,而是專門來罵楚晔的。

被叫罵了三年,泥人兒也生出氣來。再等等,等消息實了,若真有大軍調走,也要再等等,等部走遠,來不及回援,再動手。

第二天黃昏時分,顧峰終于得到業奇襲襄城,燕邊關失守,燕五萬兵馬已滅,需燕卿容派至少二萬兵士援救的确信。

他當即決定襲營。

楚軍大軍壓境。

顧峰一聲號令,楚攻城大戰開始。

燕軍似早有準備,城池久攻不下。

這一仗從深夜一直打到了第二天傍晚。

眼看天色又要黑了,攻城士兵早己疲憊不堪。顧峰下令退兵。

楚兵如潮水般退去。

忽然,城門大開,燕卿容領一隊騎兵沖出。

“殺!……”

“殺!”

見到楚兵便砍。

看着無數燕兵絡繹不絕地從城中沖出來,哪有少了幾萬兵馬的樣子。楚兵開始恐慌,拼命地往回跑。

燕兵圍追堵截。

刀砍、馬踏、士兵之間的踐踏,一時間楚兵死傷無數。

燕卿容坐在馬上,遙遙對着顧峰大罵:“顧峰,你這個小人,與你們家皇上乃一丘之貉。都是卑鄙無恥之徒。想趁燕業之戰坐取漁翁之利,做夢!”

“燕卿容,燕邊防失守你竟不派兵援,不怕業一路打入燕城?成為千古罪人!”顧峰道。

“哼!”燕卿容冷哼一聲,道:“安樂郡主早已派人來提醒,只會收複五城,哪會容楚乘機做大?”

“呸!說得好聽,不過也是一樣入了套而己!”當看到燕大營兵馬未少,顧峰便明白上當了。業用自己來牽制燕軍,讓業有喘息之機,坐穩這五城。

“廢話少說!你三年來一直龜縮在城內,今日出城便讓你有出無回!”燕卿容執起銀槍,橫掃而來。

面對不依不饒的燕軍,傷亡慘重的楚軍不敢戀戰,且戰且退,紛紛逃回城內。

顧峰回城一點兵,唉嘆足足少了萬餘。又接到線報,楚境內因争奪寶藏,紛争四起。楚燕之戰只好作罷。

燕卿容回到軍營,給燕王上了封奏折,便親率二萬士兵趕往燕業邊境。

阿媛這一覺足足睡了一天一夜。醒來時吓了一跳,蕭雲煦坐在床邊的繡凳上直直地看着她,不知道坐了多久。忽地覺得臉頰發熱,尴尬地道:“哥,無事你不用在這兒,這些天你也累了,該去好好休息。”

那人依舊正襟危坐。

阿媛又道:“當日在楚宮你沒認出我出來,沒能把我帶出來,其實怪不得你。”她忽地聲音低了低,“便是我自己那時候也沒認出自己來。後來你在玉峰山山腳救了我,我很是感動,現在又時時護在身邊,你不……。”

那人突然間像聽不得這麽體貼感激的話,猛地起身不聲不響地出門端了熱粥過來。

粥很可口,阿媛吃了滿滿一碗,正想要第二碗,碗筷便被蕭雲煦收走了。愕然,這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

阿媛吃過東西收拾妥當之後,去了議事大廳。

霍鵬飛先瞥了眼跟在後面形影不離的三夫侍,見到阿媛精神好轉,露出笑容欣喜道:“郡主,一切都很順利。剛接到太上皇的诏書,他撥了二萬親兵給蒙城,己在路上了,這總算是安穩下來了。”

“嗯”

“郡主,這二萬俘虜,雖有地關押,但每日吃喝拉撒的,費糧又費精力,這天長日久地也不是個事啊。”

“嗯,知道了。”阿媛坐下來,執筆給燕皇寫了封信。大意是,“業俘獲燕兵二萬餘人,希望燕軍能用糧草來換。”

寫完後,交給霍鵬飛讓他派信送去燕。

霍鵬飛收了信看着阿媛道:“郡主,這些年太上皇一直叨念着你,希望你能早日回去,負起大任。”

“嗯,等我辦完事,會回去的。”

“如今邊關大定,望郡主早日起程,太上皇一直盼着你呢。”

“我還要去趟燕地。”

“為何?”

“總得弄白,原本方丈之地秘毒黃泉水為何會被改了方子,出現在蘇家,害了我先生……”

楚晔擡眼看去。

日已西斜,昏黃的光線從窗戶中照射進來,書架、桌椅、人……屋內所有的一切,都被拖上了,長長影子,那麽地沉重。

“此事不明,我心總是難安。”

“阿媛。”霍鵬飛望着這個從小看着長大的熟識孩子,那樣悲傷難過,似乎有些明白了,“睿王一事,乃皇權之争緣故,與你無關。你這孩子別什麽事什麽罪過都往自己身上攬。”

楚晔感到胸口的珠子微涼。

阿媛低着頭,忽地落下眼淚來:“可要不是我私自跑出來,我便不會失憶,也不會來找我,更不會被人尋到機會。”

“霍爺爺,我總覺得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他……”

“你這傻孩子,可千萬不能這麽想。”

楚晔站在一邊,整個人被凍住,一動也動不了。

五日之後,軒轅泰的一萬親衛到達蒙城。

同日,燕皇特使燕卿容帶了二萬兵馬前來和談。

為表誠意,燕卿容将兵馬留在十裏外馬關城,帶了三名親衛,只身前來蒙城和談。

時隔數年兩人再度見面,燕卿容不由謂嘆,滄海桑田,六年前初見的小姑娘己完完全全長大了。

楚晔蒙着黑绫的眼睛微閃,這個變臉王,不在北疆守着來這兒幹嘛?

雙方對邊界的重新劃分毫無分歧,一切回到三年前,業戍守蒙城,燕在馬關城,兩城相隔十裏遙遙相對。

有争議的便是二萬俘虜,燕想用金銀財昂來替代糧草換回俘虜。而業不願,如今米糧遠比金銀值錢。

“三王爺若再堅持,即刻我便讓軍士去馬關城前叫喊,便說燕不欲俘虜回燕!”阿媛道。

燕卿容俊臉微紅,“你還是這麽無賴。”

“到底願不願送上二萬擔糧草。”

“燕沒糧,只有錢。”燕卿容雙手一攤。

阿媛走到地圖前,朝燕卿容招招手,待他紅着臉過來,用手指輕扣地圖上一個小鎮,輕聲道:“糧倉。”

燕卿容臉上的紅暈減了幾分,咬牙道:“狡詐!你怎知?”

“燕地皆亂,唯有此地雖臨漓水,卻井然有序。只有重鎮才會如此。三王爺,如何?”

“如你所願。”

若真被她放出風聲,溯燕向來災民衆多,這一處定會不堪一其擾。

“錢大壽,帳本拿來。”阿媛接過帳本,遞給燕卿容,“這是幾日來燕兵在業的花銷。”

燕卿容匆匆瞄了幾眼,只看到最後一頁,幾個大字,共計白銀一百萬兩。笑道:“二萬兵士,不過幾天,一人要化五十兩,業拿山珍海味招待麽?”

第 82 章 美江山(三)

安排好城防,阿媛與霍鵬飛二人上了城牆,作為親随楚晔當仁不讓地也跟着。

站在城上,望着對面的燕地,霍鵬飛戲谑道:“郡主不再打了?”

“夠了,此行目的便是收複,雖經此役燕大傷,但業終究是弱。”

“守這五城以業現在的實力不易啊。郡主可有良策?”霍鵬飛問。

“燕地已因寶藏一事起了紛亂,各地駐守的兵士有一段時間好忙,一時間是無暇顧及。”

“若燕卿容來援,該如何守?”

“他來了,已是多日之後,即便來了也不敢戰。”

“為何?”霍鵬飛問。

阿媛道:“因為楚會拖住他。”

“楚多年來一直任燕罵陣都未曾出戰,如何為出兵拖住燕?”霍鵬飛詫異。

“顧峰不出戰不等于他不關注,這幾年來,他定也是憋着一口氣,只礙于局勢不敢妄動罷了。只要他有那麽一點好奇心,便成了。”阿媛面無表情地道。

楚晔耳朵微動。

“郡主,你說若戰他們兩家一戰誰會勝?”

“那得看燕卿容怎麽想了?不過不管他們誰勝誰負,我們都能坐穩這五城了。”阿媛。

霍鵬飛:“可若這兩家不戰那業該當如何?”

“那便将楚隐匿的兵力大白于天下。”

楚晔猛地擡眼看向阿媛,只聽見霍鵬飛詫異地問:“郡主如何知道楚有隐匿兵力。”

“貪財之人斂財,燕皇存的是軍晌與糧草;而尚武之人存的自然是精兵。”

“郡主知道他們都藏哪兒了?”

“嗯,八九不離十吧。”如今燕楚兩地皆因寶藏而亂,不亂之地唯有重兵把守的要鎮。藏糧藏兵之地。

在霍鵬飛大笑聲中,楚晔又自豪又酸澀,她的姑娘如此聰慧,可這樣的聰慧到底還是把自己算計了進去,曾經她是那麽的信任自己。

“哈哈哈,這一麽一來,他們再也不敢輕易再挑起與業的戰火了,鹬蚌相争,任誰都想做這個漁翁,又有誰會傻到去做那個鹬蚌。”霍鵬飛笑道,“想我少時,跟着郡主祖父與楚大戰,一路從翠微湖附近,直打到玉峰山才罷休。占楚千裏沃土真是痛快。”

楚晔又聽他道:“如今到老了能與郡主一起,四日內收複五城,亦是幸事。”

“将軍言重了。”阿媛道,“如今業處處弱勢,唯有一處地方勝與他們,便是将才。”

霍鵬飛道:“燕存財,楚存兵,睿皇愛才,存的便人才。”

阿媛不語。

他又接着說:“這些人自小與你熟識,聽命于睿皇與你,如今也唯有你才能将他們聚集起來,號令他們。”

一陣沉默。

“郡主如今寡言不少,與少時變了很多。”霍鵬飛笑道:“你五歲來業都時可是頑劣地很,大家見了你都繞道而走。太上皇親口與你祖父許下你和睿太子的婚約。”

楚晔眉心微動,看向阿媛,見她臉色蒼白目視前方神色不明。

“當時的睿太子可吓壞了,道你年紀小又頑劣,堅決不允。還偷偷乘你熟睡時将玉珮拿了回來,後被太上皇訓斥‘年紀小你等幾年便可,頑劣你好好教不就行了’。當時太子很是不願,勢必抗争到底,還與太上皇約定‘十年內不得公布婚約’,這十年內若是教不好,便當不得他妻子。”霍鵬飛傷感道,“如今他把你教好了,自己卻不在了。”

阿媛依舊望着遠方的天空,恍惚中眼前迷濛一片。金色的日光從層層雲朵中透射出來,打在臉上一片虛無昏花,身形晃了兩下,終倒下來。

“郡主!”霍鵬飛焦急地喊道,“快叫軍醫……”

楚晔慌忙将人抱回屋內。

老軍醫匆忙趕來,搭了搭脈道,“無礙,只是昏睡過去了。必是這些日子郡主太過操勞,身子有些不堪重負了。好好睡一覺,将養将養便好了。”

兩人這才松了口氣。

霍鵬飛朝楚晔遞了個眼色,意思是:大夥兒都出去,讓郡主好好睡一覺。

可那人似渾然不覺,搬了張繡凳,大大咧咧地坐在床前。

見霍老将軍訝異,老軍醫湊上來耳語道:“聽雲族軍說,這位乃郡主的三夫侍。”

霍鵬飛直起三根手指,沒聽錯吧?

老軍醫點點頭,指指前院壓低聲音道:“那個穿紫色衣服的是二夫侍,年紀小的那個是四夫侍。”

霍鵬飛瞠目結舌,當年軒轅女君也才一正一側兩位夫君,安樂郡主倒好一下子四個。

門外傳來動靜,紫桐和青木來了。

“媛姐姐怎麽樣了?”老遠就聽到青木的聲音。

霍鵬飛連忙拉着老軍醫出門,攔在門口道:“郡主只是太累,好好睡一覺便好了。”

“我去看看。”青木直往裏闖,被霍鵬飛拖住,三個男人齊聚一堂太辣眼睛,讓他這老人家心髒受不住,有個最得寵的瞎眼老三在就夠了,遂道,“別吵醒她……”

紫桐也上來拉住他,“我們過會兒再來。”

青木被兩人架出了院子。

“要不要為郡主找兩個貼身婢女?”霍鵬飛試探道。

“不用不用。”青木擺擺手,自豪地道,“媛姐姐一向獨來獨往,除了我們少與人親近。”

“哦。”原來如此。

霍鵬飛與老軍醫點頭了悟。那就一直讓三夫侍留在那裏吧。總得有人看顧着,不然也不放心吶。

告別了兩人,紫桐把青木拉回屋,“你爹可是千叮咛萬囑咐地讓我看着你。你看三年之期快到了,你別壞了名聲,回頭相看不到好媳婦。”

“什麽?我快當不了夫侍了?那顧大哥呢?獨留他一人陪着媛姐姐嗎?不行,我也要繼續當,自從跟了她,尋寶啊,打仗啊,每一天都好刺激。我還要再跟着媛姐姐。”

“跟你說不清楚。”紫桐一把拍偏他腦門,“你記得不要單獨一人往聖女跟前湊就行!”

青木忽然間想起,“那個蕭雲煦最近吃錯藥了?沒日沒夜地往前湊。”怒道:“憑什麽他可以,我不行!”

“他可能是受顧随安之托吧……”

“不可能,顧大哥哪有這麽大方。以前還不是把我們全趕下來,獨留他一人與媛姐姐同住聖殿。”

“額。”紫桐撫額,“反正你若要見聖女,須跟我一起。”

“為什麽光是我!不帶上蕭雲煦!”

此刻倆人口中的蕭雲煦握着顏色淡了許多的珠子,正巴巴地看着床上熟睡的人,時間久了不由也有些睡意上頭。

索性脫了外衫,輕手輕腳上了床,扒開被子躺在一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忍不住薄唇湊上去,忽然頓住了,嫌棄地扒下面具,這才輕啄了一下臉頰,小心翼翼地将人摟進懷裏,聞着熟悉的馨香心滿意足地沉沉入睡。

與此同時,燕楚邊境大營。

燕卿容望着前來報信的三名燕兵,道:“燕駐襄城足有七萬兵馬,而業才四萬,怎會被連下三城?笑話!”

“回王爺,日前皇上調走了二萬人馬,如今只有五萬了。”

“胡澤洋怎會如此不濟!五萬對四萬也會輸?”燕卿容罵道,“來人,叫馬副将來。”

說完看着面前三人,擺擺手,“你們先下去。”

三人走到營帳門口才要掀簾出去,便聽到燕卿容大喝,“站住!”

三人擡腿就跑。

“抓住他們!”燕卿容扣住一人,卻讓二人跑出了營帳。

二人拿出火彈抛向營帳,熊熊大火瞬間燃起。

見狀燕兵們一哄而上,将人擒獲。

“說,你們是哪裏的?誰派你們來的。”燕卿容怒道,“別以為換了燕兵服就能混過去。”

……

三人都是硬骨頭。

“上刑。”

“我說,王爺別上刑,我說,是霍鵬飛派我們來的。”

“有什麽陰謀?”

“沒,霍将軍要夜襲襄城,讓我們三個來給王爺報個信,好讓王爺早點派援軍……”說得十分真摯誠懇。

燕卿容一拍桌子,氣得臉色發白,“胡說,上刑!”

“沒有,王爺饒命,小的不敢胡說,小的們真是業兵啊。”那人痛哭流涕,扒下鞋子擡起一只臭腳道,“這上面還有小的編號。”

一屋子的人被熏個正着。

燕卿容捂着鼻子道,“把他拉下去!!”

又覺得這裏頭實在呆不下去,把餘下二人拉到場地上,兩把鋼刀架在兩人的脖子上。

“本王,再問一次,誰派你們來的?”

“霍鵬飛”

“霍鵬飛”

二人異口同聲。

燕卿容眼色一遞,刀入半寸,鮮血直流。

二人跪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

聰明些的一個,靈光一現忙道:“小的們是北疆派來的……”此路不通便換一條。

“我怎麽覺得你們更像業兵呢?”燕卿容狐疑道。

“王爺,英明!”另一人奮不顧身地撲在他腳也,哭道,“小的們真是業兵,是霍将軍特意派我們來報信的。”

“霍鵬飛叛了?”

“沒有,霍老将軍忠肝義膽豈會叛變。”二人信誓旦旦地道。

燕卿容一腳踢翻二人,“不叛?怎麽會想要騙走本王二萬大軍?”

目光沉沉地望着北疆大營方向,吩咐道:“找幾個伶俐些的探子,去探探北疆可有異動。”

稍後又道:“再遣幾個人速去襄城一探。”

顧峰站在城牆上,望着燕軍營地上空的煙霧,雖然不濃,但大白天顯然不是篝火,定然是營帳着火了。軍營重地,着火這種事不會是意外。

“來人,派幾個伶俐些的探子,去探探燕營!”顧峰道。

第二日晌午,燕營又來了兩名形容狼狽的燕兵。

“王爺,王爺,大事不好了,業軍突襲我軍大敗,己失二城死傷過半,胡将軍求您增援,救命!”

又來了,燕卿容腹诽。

第 81 章 美江山(二)

楚晔透過黑绫看向阿媛。

見她看着地圖目若寒潭,緩緩道:“無妨……”就怕他沒有一點好奇心什麽也不知道。

營地的號角聲響起,不過片刻,四萬人馬己集結聽令。

營內已豎起“安樂”大旗。

阿媛走上高臺朗聲道:“衆将士,今夜我們将突襲第一城襄城,從此刻開始業将反擊,若不如此,敵強我弱不消半年這容城也将不複存在!從此刻開始,業将一步步奪回被燕占去城池。這第一仗,乃一場惡戰。需靠衆将士的血肉之軀,去拼下這第一城。衆将士可願為業流血犧牲?”

“願!願!願!”

熱血沸騰。

楚晔看着高臺上身披盔甲的姑娘,曾無數次想過,他的姑娘長大後的樣子。原來是這樣的啊,如此耀眼!可卻覺得無比心疼,那個嬌氣的,動不動便哭鼻子的姑娘啊,受了多少苦才變得如此。

“出發!”

不到一個時辰,業軍已趁着夜色,悄然來到襄城城下。

阿媛手一揮,她帶來的二千餘精兵以紫桐與青木為首背着繩索,從陣中沖出直奔城牆。

緊接着,雲梯,巨木……紛紛跟上。

衆人只見那精兵身手十分了得,到了牆下鈎子一抛,個個如猿猴一般,迅速向上攀。

一名燕軍發現有異,剛想高喊,被錢大祿遠遠一箭封喉。不過眨眼功夫,燕軍再度發現異狀時,已有上百名大業精兵上了城牆。

兩軍在城牆上撕殺起來。精兵們顯然訓練有素,三人一隊,二人掩護撕殺,一人迅速往搭上來的雲梯上套帶鈎子的索套。

燕軍的號角吹響,大量的燕軍湧上城來。

同時,大批的業軍也從雲梯,繩索上攀上城牆。

燕軍企圖用刀去砍斷繩索,但一刀不行,第二刀也不行,待第三刀時,早已有業兵撕殺過來。

一時間城牆上血肉橫飛。

“砰!砰!砰……”業軍巨木一下一下地砸着城門。也敲擊着燕軍士兵的心。

燕軍到底有些猝不及防,慌亂之中城牆上業的士兵越來越多,占了上風。這時業的弓箭手也從雲梯上來,居高臨下,護着業軍往城內沖。

“轟”地一下城門破。業軍以騎兵帶隊沖入襄城。

城中燕軍在主将胡澤洋率領下,列陣守在門後,竭力抵擋。

一撥又一撥的業軍執着“安樂”大旗,源源不斷沖入城內,舉全城之兵力來犯不留退路,三年來的奪城之恨被這一仗徹底點燃。個個殺得紅了眼。

業軍越來越勇猛,燕軍死亡增大,一步步被逼着後退,漸露敗勢。

胡澤洋氣急,問親衛:“為何不見蔡漠一隊人馬!”

“回将軍,您莫不是忘記了,昨日蔡将軍已奉皇上之命,去護送寶藏了。”

“不是跟他說好是一萬的,怎麽人少了這麽多?”

“将軍,皇上聖旨寫得是二萬人,蔡将軍必是不敢少這一半的。”

“忒娘的!”胡澤洋大罵,“老子也不幹了!傳令下去,棄城!所有人随我退守第二城。”

胡澤洋領着近四萬将士逃向第二城。

鏖戰整整一夜,黎明時分襄城破。

“秦濤領着一萬人在此清尾,留一千在此戍守,其餘的半個時辰後,起程速來第二城增援,記着是半個時辰!錢大壽留下脅助你。”阿媛道。

說完手一揮,領着衆人向第二城追去。

天色己大亮。燕軍一路倉惶而逃,來到一處山道時,大驚,路被一堆巨木堵住。

“快,快搬開!”胡澤洋大喊。

士兵們手剛碰到巨木,便大叫:“火油,全是火油。”

恐懼瞬間蔓延。

“搬,快,都想死在這裏麽?”胡澤洋吼道,親自下馬與衆人一起搬。

才搬了一小半,地面震動。

“快,快搬!”

不過須臾,已聽得到馬蹄聲。

“快!”

馬蹄聲已震天地駭地傳來,業追兵己至。

四萬将士被三萬業軍堵在山道。

“列隊!不許慌!”胡澤洋高喊,“我衆敵寡,有何懼?”

“列隊!”

雙方皆擺開陣形,殊死一戰。

劍拔弩張之際,山間突然出現數十個觀福樓弟子,放出流箭打向燕軍。箭矢上還夾着火球。火球沾着巨木,轟然着火。

一點即着的大火,正是業軍號角。

“殺!”

霍鵬飛領着衆人一馬當先殺入敵陣中……

被大火堵住的燕軍,如甕中之鼈,已無可退,一個個赤紅了眼,殊死一博。

“殺!”

兩軍肉搏在一起。山道內一片火山血海。燕軍弓箭手收到胡澤洋的命令,執起箭透過重重人影,瞄準阿媛。箭未離弦,人便被飛來的一柄長刀插入胸口。

胡澤洋隔着人山望去,見一蒙眼年輕人,執刀立在安樂身側,再想看仔細,那人飛腳踢起一把長刀,呼呼地向自己飛來。大驚,飛身躍起,長刀險險過腳尖插入地面半尺餘。

半個時辰後,秦濤帶着九千士兵趕來增援,業士氣暴漲。

把燕軍向後面火堆逼,不少士兵被擠進火堆而燒死,也有不少身上沾了火星着了火,燕軍在惶恐中,漸漸地亂了陣腳。

眼見勝利在望,業軍士兵愈戰愈勇,手中的長刀如收割般,所過之處皆血流如注。

當巨木燒成灰燼,道路暢通時,燕軍折了半數多,只餘不到二萬人倉惶逃離。

“追!”

三萬四千餘人的業軍,一路窮追不舍,來到第二城。

此時已是入夜時分

眼見前方便是城牆,業軍還想要再追,阿媛號令,停下休整片刻。

胡澤洋帶着兵士們,來到城門口叩響城門,“開門!我命令你們開門!林興煜,給我開門!”

夜色中,城上的士兵只看見下面的烏泱泱的一片,不明所以,不敢擅開城門。

眼見追兵要至,胡澤洋氣急敗壞咆哮如雷:“林興煜,你忒娘的給老子開門,我是戍邊大将軍胡澤洋。”

一番叫罵,終于驚動林興煜,匆匆趕來一聽聲音,果真是上司胡将軍。趕緊叫人大開城門。

城門大敞,燕軍如驚弓之鳥,你推我攘蜂擁而入。

林興煜見到胡澤洋問:“将軍發生什麽事了?”

“襄城……”話沒說完。

馬蹄聲再至,振聾發聩,如催命之音。

眼前一片塵土飛揚,黑暗一片,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胡澤洋扯破嗓子高喊:“快關城門,業軍追來了!”

城中士兵聽到號令,上百人擠在一起,慌忙關門,可外面還有千餘人未入城,聽到關門的響動,為了這一線的生機拼了命地向裏擠,城門哪裏還關得上。

傾刻間,業騎兵已至。

霍鵬飛一馬當先沖入城中,後面是三萬多的大軍,以摧枯拉朽之勢,幾乎以二敵一橫掃燕兵,大軍所過之處皆屍身如山。

不過個把時辰,這個只有三千守軍的第二城,已占。

“快報皇上,燕業邊疆失守,再報燕卿容求三萬援兵!”胡澤洋怆惶吩咐,領着林興煜再次逃向第三城。

“衆将士可還有力力氣再追?”

“有!”

“有!”

“有!”

業軍連收二城士氣正旺,絲亳不覺疲累,只想趁勢收回失地。

“好,那便滅了燕這五萬兵馬。”

又是留秦濤與錢大壽,與九千人,留在此清掃。

餘下的人一鼓作氣,向第三城追去。

胡澤洋與林興煜帶着僅剩的三千士兵,逃到半路便遇到觀福樓上百名弟子的劫殺。

觀福樓弟子不過拖延了半盞茶時間,業大軍便至,不費吹灰之力,士兵全殲,胡澤洋戰死,林興煜被活捉,由軍士們押往第二城。

業軍就地休整。

天明時分,秦濤與錢大壽前來彙合,第二城與第一城一樣,也留了一千士兵駐守。

業軍不過休整三個時辰後,一鼓作氣,在二天二夜的時間裏,連下三城。

剩下的二城,都只有不到三千人的守城燕兵。

當看到數萬人的業軍壓至城下,而他們的戍邊大将軍胡澤洋屍身被業軍擡至城前時,燕兵們幾乎沒有抵抗,一城接着一城開了城門。

至此,不到四天時間,業所失城池皆收複。

肅清後,霍鵬飛等将領向阿媛彙報。

“此一戰,業軍殲敵三萬餘,俘獲近二萬餘人。業軍傷亡六千餘人,業可謂大勝。”霍鵬飛說完不禁朗聲大笑。

孟元朗卻有些擔憂,“俘虜太多,怕不好控制。”

秦濤一笑,拍着他肩道:“老兄放心,郡主早就安排好了。老兄随我來看看便知。”

他帶着衆人來到城中一處客棧。

裏面正有幾十名士兵在扒牆,牆中的磚石扒開後,每一堵牆都出現一根根拳頭粗的木條,每根相距不到二個拳頭。

“這便是牢房了。”見衆人驚嘆,錢大壽湊上得意地道,“觀福樓隐退後,衆多弟子留在此成為商戶,一年前按小公子的指令,都建了這樣房舍,別說二萬人,就是五萬也裝得下。”

“還有還有……”錢大壽帶着人獻寶似地進了一間庫房,庫房地下暗層,全都是手铐腳鐐,“五個串在一起,插翅難逃!”

見此,顧慮一消,衆人皆開懷大笑起來。

第 80 章 美江山(一)

從藏寶之地行來的船只因船體沉重,開得異常緩慢。也正是因為這比之尋常船只重了數倍,遇到冰面才能蹍冰而行。

三日二夜之後,各派的船只跌跌撞撞終于安然入境靠岸。這個時辰,燕楚二地的書店裏最暢銷的書早成了《雲族寶藏錄》。

冊錄裏詳盡記錄了,各門各派所刮分的寶藏名稱與數量。但凡是稀世珍品還貼心地配了草圖。

一時間燕楚二國風起雲湧。所有人都把眼睛瞄準了那上千只鐵力木大箱上。

溯燕的仙霞派首先遭了殃。

李仙娥覺的木箱太沉不利用搬運,便吩咐門人就地買來三十五口松木箱,打算換了箱子。

深夜寂靜無人之時,漓水河畔,仙霞派把大船用簾子圍起,趁着夜色換箱子。忽然間簾子落下,一堆金光閃閃的寶物,坦露在夜色下。

早就隐在暗處虎視耽耽的數百匪人,一哄而上搶奪寶物。

李仙娥一看不妙,對着停泊在附近的傲劍山莊的船只大叫:“楊傲風,救命!”

并無人前來救命。那船反而揚帆起航迅速開走了。

十多個仙霞派門人哪裏擋得住,不到一盞茶功夫,死的死傷的逃,寶物被悉數搶了個精光。

李仙娥受重傷倉惶而逃,轉進一小巷,見前面一個中年胖男人緩步走來。

她剛想轉身逃跑,銀勾一晃間人已倒地……

不過一柱香時間後,客棧裏一小厮發現了李仙娥屍體,吓得失聲尖叫,驚動了左鄰右舍前來圍觀,有人當即報了官。

漓水河碼頭,匪人散盡後。

路過的更夫發現了滿地的屍體,顧不上打更拍響了縣衙大門。

縣丞連夜追查。

在碼頭,衙差撿到幾個未被搶走的寶貝。經縣丞查詢,在雲族寶藏名錄裏這幾樣赫然記錄在案。

雲族寶藏被二十門派刮分一事,一夜之間傳遍溯燕國。

同時也傳入了溯燕皇宮。

燕皇心疼如割肉,這麽大一筆寶貝怎麽就被一群江湖匪類給占了呢!怎麽可以?都應該上繳國庫啊!以充國庫之空虛。

自打三年前,觀福樓退出江湖消失不見後,國庫便入不敷出,他這個皇帝當得也捉襟見肘。

去業國打秋風,雖然已占了五城。但再往前便是業國老将霍鵬飛的地盤,二年來那老不死的死死守住,燕國不得再進一步,且打仗真的很費銀錢。

大業自從失了軒轅睿,一年不如一年。如今的大業比自己還窮了數倍,聽說軒轅泰那老家夥,一件龍袍要穿數月,這怎麽可好。自己一天一件,還覺得委屈了自己那玉樹臨風的身子。

那軒轅泰定是已被兒子們弄成失心瘋了。他那幾個兒子,能幹的都能幹得要死:如死了的軒轅睿,如把軒轅睿搞死的軒轅宏。

蠢的也蠢得要死,如三皇子,四皇子。兩人在大廳廣衆之下相互揭發陰私不算,還公開叫嚣要登基讓軒轅泰去別苑榮養,這是啥智商?難怪業國但凡有點腦子的朝臣、宗親都不搭理他們。

珉楚倒是一年比一年好了。可顧峰把北疆守得跟鐵桶似的。美人三皇兒在那兒守了三年,嘴上把楚晔罵了個痛快,手上卻半點秋風都沒打到。

如今雲族寶藏出現在溯燕國乃天兆祥瑞,作為燕國的一家之主,他定是要好好管上一管的。自己雖然不能有失風度地去搶,但幫苦主們查查案申申冤,找下被匪賊搶走的寶貝,順便把這些無主的寶貝充下公,還是可以的。

正這麽想着又傳來消息,傲劍山莊與龍虎門等各派船只分別在漓水下游,遇水匪鑿船全軍覆沒。連楊傲天、王嘯天都死了,一船寶貝都沉在了河底。衆人都要去哄搶,被官兵攔住,但無奈人越來越多,中間還夾雜着很多在尋寶路上落下橋,掉入靈歌河後被村民救起的各派弟子。他們一個個都叫嚣着寶貝是自己的。如此一來當地官兵吃不消了。

燕皇怒道:“都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朝庭的寶貝也要敢搶?來人!以八百裏急報傳令下去:從燕業邊境的軍營抽調一萬軍士,去替朕把這些寶貝運回國庫!”

漓水下游己接近燕業邊境,快馬加鞭一日便到了。

燕皇想了想仍不放心:“若有人搶去寶貝,可再調一萬千将士,讓他們把寶貝給我追回來。國之財産,豈容刁民哄搶!乃藐視皇威之舉!”

阿媛領着士兵們,才要入巨石山道,後面傳來“噠噠噠”的急馳聲。

“三夫侍來了。”一個親衛報。

回頭一看果真是。

“你怎麽也來了?不在家養養麽?”青木道,“有我和紫桐在便行了。”

“其實顧大哥不必太憂心,我能照顧好自己。”阿媛一看便知道是顧随安讓他來的,他終究是不放心的。

顧随安日前跟她說,青紅病重,回春谷有一味藥興許可用,所以他得先回谷一趟,暫且就不能陪他去業了。當時聽他這麽說,阿媛心裏也是一寬。此行複雜艱險又牽扯良多,實在不願顧随安再牽扯進來。

蕭雲煦這個義兄,在十九年前将軍府被血洗那日,因叫着雲萱母親而被黑衣衛帶回了方丈,在巨石山道裏逃脫後,便被一位綠姓老者收留,從此獨居在山中。他向來寡言少語,不善與人交流,更是不問世事,哪怕外面鬧得天翻地覆,他也只做她交待的事,從不多問一事,多管一事。近日來越發的沉默孤獨,終日與酒為伴,如今也只有她與他的養子小狗子能同他說上幾話了。真不知顧随安是怎麽說動他的。

蕭雲煦不發一言,自顧自跟在她左右。

出了山道,一隊百來人在月和城城郊與早已等候在那裏的二千安樂郡親兵彙合,大家只休息了一晚便晝夜不停穿過業境,于第七日的晚上到達容城大營,如今業燕邊境。

容城大營主将乃軒轅睿手下老将霍鵬飛。霍老将軍己年逾六十本該榮養,可業燕大戰,業節節敗退連失五城。老将軍只得出山,領着一幹人馬退守在這容城。

霍鵬飛見了阿媛,先叫了聲,“小公子。”出口才覺不妥,改口道:“安樂郡主。”

“老将軍不用多禮。”阿媛扶起他,揭開面具露出一張完好無損的容顏。

“瞧!”青木用手肘撞一下紫桐,“真漂亮!”

蕭雲煦透過束眼的黑绫看去,可恨,屋外太黑看不清晰。

衆将領紛紛圍過來與她見禮,這裏幾乎全是軒轅睿手下,不少人與阿媛熟識,左将軍秦濤,右将軍孟元朗還是看着她長大的。

錢大壽與錢大祿帶着幾十名觀福樓弟子也在。

“交待的事辦得如何了?”阿媛問錢大壽。

“進展順利,大掌櫃帶着人在那裏看着。”

蕭雲煦耳朵微動。

衆人見完禮後,阿媛帶着親信入了軍帳。

頂着蕭雲煦臉的楚晔也自認為是親信,不像紫桐與青木一般守在帳外,而是自發地跟了進來。

阿媛雖詫異,但轉念一想,怕是顧随安擔心她有意外,讓他跟着的。

“霍将軍跟我講講邊關軍情吧。”阿媛站在地圖前開門見山。

“容城如今只有四萬守軍,而燕足有七萬,我軍這四萬乃先睿王嫡系精兵,悍勇,且又死守于此。燕恐攻下後傷亡太大,所以一直未動。但想來也按耐不了多久了。”

“先睿皇的嫡系十六萬精兵,在業楚、業燕、業與月氏這幾場大戰□□折了六萬。還有二萬耗在諸皇子內亂中!”霍鵬飛一臉痛惜,雙目含淚。

餘下的跟臣守在容城的有四萬餘,二萬由賀蘭辭戍守在月氏。還有一萬跟程沛守在業楚大營。剩下一萬被太上皇打散分散在各處。”

“業楚玉峰山大營如今共有多少兵馬?”阿媛問。

“也是四萬,一萬乃睿王嫡系,三萬是程家軍。”

“霍将軍再與我說說,燕楚之況吧。”

“燕在楚邊關約有八萬大軍,由燕容卿任主将。楚在玉峰山約有五萬大軍将領是陸離,北疆顧峰有七萬。”

“從燕楚邊境到此地,大軍需幾日?”阿媛問。

“五日”霍鵬飛答。

“騎兵呢?”阿媛再問。

“快馬加鞭日夜不停,三日即可。”霍鵬飛。

“諸位将軍可願聽我號令?”阿媛正色道。

“臣等尊太上皇旨意,聽憑郡主調遣。”

衆将紛紛下跪允諾。

“好,那我們用七日時間。拿下這五城,中間包括奪城後的清理與布防。所以真正大戰的只有五日。”阿媛指着被燕奪走的五城道。

“郡主,我等以四對七,要在五日內拿下五城,怕有困難啊。”右将軍孟元朗道。

“不是四對七,而是四對五。”阿媛對衆人道,“這樣可有信心?”

“有!”衆将皆道。

“霍鵬飛。”阿媛。

“在!”

“即刻集結所有人馬,一個時辰後,我們攻第一城!”阿媛。

“得令!”

“這一場仗若敗了,燕定會乘機反撲,容城必失!且容城之後,已無天險要礙可守,一馬平川可達業都。所以這是一硬仗,衆将領需拼盡性命全力以付,只許勝!”阿媛凜然道。

“是!”衆将皆諾,寧死不退。

待衆人出去集結士兵後。阿媛對霍鵬飛道:“霍将軍,派三名普通點的兵士,城破之後着燕軍服,快馬趕去燕楚大營,以燕軍名義報與燕卿容,便說:‘業軍突襲燕,燕軍重創,死傷無數,已失二城,求能支援。’”阿媛強調道,“在三日之後報與燕卿容,不得早更不容晚,必須在第四日落日之前報之!”

“郡主,此信一報一旦燕軍有援,該如何?”霍鵬飛擔憂道。

“燕卿容不會信,業軍與燕軍他還是分得清的。如此一來,即便真的來了,他也不會信了。”阿媛道,“等他回神過來,再派二萬兵士,那時已經晚了……”

“燕北疆戍邊兵士突然少了二萬,萬一顧峰得到消息……”霍鵬飛揣測道。

第 79 章 大寶藏(十五)

楚晔用顧随安給的血開了二道門後,到了聖域最深處一間寬敞的石屋子內。

屋中間是一張石床,四周都是木架子,每個架子不過二掌之寬,裏面放着數顆顏色從淺灰到黑色的圓珠。

按顧随安的話,他必須在這上百枚的珠子裏找出阿媛的那顆。

顧随安道:千百年來雲族放棄江山退居一隅,自然也會心生不甘。家主便設了這一能把人七情六欲都抽離的祭臺。有得必有失,将人從困苦中解脫,自然也要用壽數作為代價。

楚晔現在滿腦子都想着要把阿媛的壽數重新要回來,于是二話不說便來了這裏,甚至不去想為何顧随安自己不來而讓他來。

現在面對着這一個個幾乎差別不大的暗色圓珠,他躊躇了,哪一個才是阿媛的?若自己拿錯了,阿媛會怎樣。

正欲出去向顧随安問個清楚再來,石門卻關了,看來不拿到珠子是出不去了。

楚晔瞪大眼珠看着珠子,細看之下還是有很多差別的,比如有些色澤更暗接近黑色,有些個頭稍大些。

約看了一柱香的時辰後,他挑了一個最大最亮的。指尖剛觸及珠子便“哧”地一聲皮肉灼焦的聲音。

不是!楚晔握着灼傷的指頭,劇痛間忽地福至心靈。

拿着指頭一個個地去試,終于遇一顆觸手溫涼的珠子。珠子只有鴿蛋大小,卻暗得幾近黑色。

找到了,他握起珠子的瞬間,眼前就出現了虛影。

雪山上他問她,是否願意嫁他,轉眼間五裏坡他與她決別,說要另娶。

婚房內她又怕又冷可空蕩蕩的無人安慰她,一人直獨坐到了半夜。

金箭襲來,她卻失了避開的力氣。

……

玉峰山腳下軒轅睿重傷倒在她面前

……

她神色悲涼地打開屋門:“我想我可能好了。”……“可難過地想死怎麽辦?”

于是她不要再難過了亦舍了歡喜,躺到了石床上……。

“楚晔!”

楚晔回頭只見阿媛不知何時已闖入屋中,見到他手中的珠子剎那有了被人窺視的惱意,而且還是自己最不願見到的人。

“放下它。”阿媛道。

楚晔定定地看着她,明明幾個時辰前才見過,如今卻心酸地跟她把這一路走了一遭,恍若隔世。

“對不起”世間最蒼白無力的三個字。

“好。”阿媛點頭,“我不會再計較,你把東西放回去。”說完見他反而緊了緊手掌,驚道:“放回去!”

“不值當,你若想尋我報仇盡管來,要殺要剮都由着你。”楚晔聲音帶悲,“阿媛,只是這樣不值當。”

阿媛冷目:“不幹你的事,我們已再無瓜葛。”

聞言楚晔捏緊手中的珠子,咬牙道:“真想捏碎了它。”

阿媛煩燥,這人向來霸道固執,如今這副樣子更是一根經,哪裏能說得通。不耐煩與他糾纏便徑直往石床邊走,“大不了再煉一次。”

身子剛挨上石床就被人扯了回去,仍是那個最熟悉的懷抱。剛才還咬牙切齒的聲音突然間變得無比溫存,簡直要把整個人都酥麻掉。

“阿媛,我就只是替你保管,決不弄壞它。那石床得用壽數來換,不值當,以後千萬別再往上躺了。”

阿媛任憑他抱在懷裏,腦子當機懵圈,老半天才反應過來,這人是在糾纏她對她耍流氓,他們分明已經休離,而且還是他親自寫的休書。可她與他的武力值根本不在同一檔次,更要命的是珠子還在他手中。她現在不像以前那般,還有好多事要做,其實還是很在乎壽命的。

她擡起頭撲閃着長睫,語重心長地道:“你別太內疚,雖然你這人壞得掉渣,但我這麽做不是因為恨你恨得活不下去了,而是我恨我自己歡喜上了你,從而害得先生出門尋我,丢了性命。如今我不再歡喜,便真的不恨了,你不用再對我好。”

眼見楚晔臉色發青渾身僵硬,一副如喪考妣傷心欲絕的模樣,阿媛心裏卻半點波瀾不起,如此的不對等讓她少有地生出一絲同情,于是指着石床出主意道:“不如你躺上去,只消一會兒就從此不會再傷心了。”

楚晔聞言抱着她的整個人開始發顫,阿媛遂又安慰道:“不大疼的,雖折了壽數但終日抑郁難過同樣也不得長壽。”

許久才聽得楚晔陰沉沉地道:“你這是哄我把你忘了吧。”

“怎會?”阿媛詫異,這人是不是腦回路有問題了,“我便一點沒忘,只是如今看你和山下酒肆大叔一般無二而己……”。

話未完嘴便被堵住了……。

一番蹍轉流連,楚晔望着微微紅腫的菱唇,忍不住又輕咬一口:“這滋味也沒忘罷……”

阿媛的腦子再度懵圈,半天才清醒過來,忙抵着他的胸口,秉承着有理走遍天下的堅定信念,企圖與他說理,嘴剛張一團柔軟便塞了進來将她堵得嚴嚴實實,熟悉的氣息撲天蓋地而來,胸腔中的氣息被人不斷汲取,憋死個人,好不容易得以喘息,只聽見那人含糊不清地道:“別再說了。”

原來是因為這個。

“好”阿媛剛開口,聲音還未出喉嚨就又被堵上了。她急忙改換點頭,傳達妥協信息。可脖頸被大掌狠狠固定住,整個人被圈得動彈不得。

阿媛欲哭無淚:虧大發了。這人果然當皇帝當得腦子出毛病了。

楚晔被關在屋外又不想離開,只靠在廊下閉目養神。

顧随安踏着月色而來,看着他灼得焦爛的十指,掙紮了半天才道:“随我來。”

兩人去了顧随安的屋子。

“拿出來了?”。

“嗯。”楚晔從懷裏取出珠子托在掌中于燈火下細看,狐疑道:“這顏色像是淡了些,沒那麽黑了。”

顧随安欲來碰觸的手在空中頓住,看了眼楚晔焦黑的指尖神色複雜,“好好收着,等它退了黑氣便好了。”

“好了?!”楚晔問,“阿媛的壽數能還回來?”

“不清楚。”顧随安搖頭,“我只知道那裏有陣法,放那會一輩子被封了七情六欲,拿出來說不得還有機會。”

顧随安在櫃子裏摸索了一陣,取出一張人臉面具,甩給他,“戴上。”

又來?!楚晔一指挑着面具有些嫌棄。

顧随安怒道:“你以為,阿媛會樂意你跟着她?”

聽了這話楚晔擡手戴上面具,上了臉才發現是一張蕭雲煦的臉。頓時很不高興,剛要撕下來,便聽顧随安咬牙切齒地道:“你若敢毀了,便再沒合适的機會跟在她身邊。”

“我便是我,何需做人替身!”

“你頂着自己那張臉,能一直跟着她去大業?”也不想想自己在大業過街老鼠的身份。

“那也不要他的臉,随便給我張陌生的人便行!”

“過了今晚,你以為阿媛還會讓你跟着她?說不定現在就已想好辦法,甩掉你!”

“……”

“這張臉可是我緊趕慢趕剛做出來的。我已細細想過,這蕭雲煦是最合适的。他身量……”

顧随安看了他一眼道:“若幾年前,你還壯實些,現在麽相差無幾了。”

……

将一根玉笛甩入他懷中,又道:“拿着這個裝裝樣子,這再蒙上眼,幾根白發染黑,阿媛便認不出來了。蕭雲煦近來嗜酒,再灑些酒水便連氣息也掩了。且他孤辟少語,你連話都不用說。”雙掌一擊,“天依無縫。”

楚晔依然嫌棄,他不要頂着別人的臉去讨好阿媛,屆時搞不好雞飛蛋打,她把這好處全然算在別人頭上。

……

第二日,阿媛一早便出門了。

楚晔生怕被甩掉,緊緊尾随。

二人走到聖殿門口,平日裏大敞的殿門半開半掩只留着一道縫。

阿媛忽然飛身向前,身形一側,恰好能從門縫擠過。

楚晔連忙也側身擠進可堪堪被卡住,正要提氣收身穿過,阿媛伸出一指微屈在門環上輕輕一扣,門緊了幾分,楚晔再度運氣,又是一扣,門又卡得更緊些。

姑娘朝他挑挑眉翩然下山去。

顧随安出來見狀又跑回屋,取了本縮骨功秘籍來,笑着諷道:“不知楚兄現在再練此神功,還來得及否?”

楚晔黑了臉。

顧随安笑夠了才放他出來。

斂了笑正色道:“玄冰神功原本乃方丈之地的武功秘籍,不知為何流落了出去為軒轅宏所得,如今己大成。但那日與他交手,他內功心法又有些邪門,像是非正宗的玄冰心法。他視阿媛為死敵,這次雖被你重傷,只要人不死透但難保他不用邪法療傷。他傷愈後必卷土重來。這世上除了你的赤陽神功,怕是無人能敵。還有……”

他頓了頓才接着道:“我見過錢大富,聽他說起過你與阿媛。他還跟我說了軒轅睿之事。我倒認為與其說他死于玄冰掌,不如說是死于黃泉水更合适些。但一個世家女如何會有方丈之地秘毒的?這事還無人知曉。那些人除了軒轅睿後,還會不會對阿媛下手也未可知。你和阿媛千萬要當心,在外別喝茶水,“黃泉水”只混在茶水中才有效。”

“好了,交代完了。”顧随安揮揮手,轉身往聖殿深處走去。

第 78 章 大寶藏(十四)

衆人草草收拾一番。

除綠衣留下來照顧青紅,餘下的人都去了王家。

王家早己被四侍衛家族近百餘衆偷偷圍了個水洩不通。

裏面己無王家人,只有八十名豢養的黑衣衛。

王家在世外折了近數百人後,還餘近百餘人。除了十人守在聖殿外,其餘分二班分別守在府內和巨石山道。因山道內有機關,迷陣,尋常人入了也出不來,所以大部分人都在王府,守衛山道門口只有二十人。

“嘭”大門被人從外卸下。

阿媛領着各家主,帶着數百衆站立在門口。

黑衣衛們聽到動靜,看到這副架式,便聚攏在一起,手執□□殺氣騰騰,打算決一死戰。

“啪……”地一聲,一具屍首被甩在他們面前,“你們家主已經死了”。

黑衣衛們大驚失措。

領頭的一人年約四十枯瘦如柴名喚山遠,倒算鎮定,出來細細看了屍身便嘆道:“确是家主無疑。”

黑衣衛們個個面如死灰,士氣洩了一半。

山遠求道:“求聖女,饒我們這些兄弟一命,為王家賣命實在是因為為藥所控。每個月圓之日兄弟們需服藥才能活命,若不聽話不賣命便是一死。”

“可我沒有解藥,亦沒有藥方子。”阿媛淡淡地道,“聖殿裏還有王家婦孺,如何才能讓我安心?”

“小的們願替聖女分憂,問出藥方獻上。”山遠道。

“但怎麽辦呢?幼時先生曾說過‘一而再,必會再而三。’戰場上最心懷叵測的不是敵軍,而是降兵。”眼見他們一個個戾氣漸起欲殊死一博,話鋒陡轉,“不如你們自廢功,我尚且還安心些能放了你們,至于至于解藥得看你們自己的運道了。”

山遠松了一口氣,領着黑衣衛們當即自答應。

不過一夜時間,方丈臣相王家一門便灰飛煙滅。

民衆們一早看到布告才知曉,王家因殘害皇族,以劇毒控制黑衣衛作惡而被滅。

按聖女诏令,以後不再設臣相一職而設衙府,統一處理方丈內各項事宜。衙府最高長官府尹一職,由民衆選舉而出,四年一期不得連任。民衆們皆可報告擔任衙府內差役,文書等各職,由府尹酌情任命。

一時間人人參與衙府之事成了民衆們熱議話題。王家之事如落井秋葉,無聲無息。

半月之後,衙府成立,府尹由玄風擔任。

屋子裏,顧随安替青紅把好脈。

“青姑娘的外傷已無礙了。”頓了頓道,“只是傷及根本今後怕是難有子嗣。”

青紅及青家人的臉色瞬間發白。

顧随安不敢直視,只垂頭道:“我會盡力的,也許還能好。”

不知何時屋裏只剩他與青紅二人。

青紅突然出聲問:“顧随安,你喜歡聖女麽?”

顧随安紅了臉頰。

青紅一目了然,咬了咬牙道:“可聖女心不悅你!”

聽到這話,顧随安臉色不大好。

青紅接着道:“聖女為人淡漠無情,你會傷心……”

“住口,不是這樣的。她又淘氣又愛笑。”顧随安聲音幾似咆哮,“我會治好她的!”。

青紅頓時泣不成聲。

聽到哭聲,顧随安漸漸冷靜下來。

姑娘原本清秀的臉頰上淚水漣漣,一雙眼睛己哭得紅腫。她的話雖傷人,卻也是一片赤誠之心。她還因他受這樣重傷,在這重視子嗣血脈的方丈她的後半生幾乎是毀了,按理他合該對她負責娶她為妻。

可他不能。

“對不起青姑娘,你為我擋刀,我還兇你,真對不住。”

望着窗外随風起舞的枝葉,顧随安握着一直帶在身上的玉镯,“二年前我便要了我娘的玉镯,打算向她求娶來着,可橫生變故成了如今這局面。人人都當婚宴為兒戲,可我是認真的。”

“顧随安……”

“青家主和你的家人,昨日還提起盼着你早日歸家,如今你外傷已愈回家休養更妥當些。”

“你這是趕我走麽?”青紅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問。

顧随安不自在地側了側身,道:“這是聖殿,你久居在此确實不妥。”

他日日為阿媛把脈,推測出紅衣丹快發作了。一旦發作,青紅一個外人在此實在不便。

原本紅衣果是調理女子身體的良藥,可究竟是加了什麽,讓它的藥性變得如此剛猛……藍雪蓮能解麽?但紅衣丹以紅衣果為原料,這算不上毒藥啊……

青紅看着不知不覺已神游天外的人,傷心道:“顧随安你怎麽能這樣……”。

青紅當日晌午便由青木送回了家。

紫桐等人依着聖女的安排,都搬去了山下小屋。

青木頗有怨言,一路喋喋不休,“為什麽要把我們趕走,剛成親便翻臉了麽?”

蕭雲煦自顧自挑了間最邊上的,提着行李走了進去,“砰”關上了門。

“這是生氣了?”青木問紫桐。

“他一向如此。”

“可我覺得今天他特別不高興,定是因為被聖女趕下來才這樣。”

“就你知道!”紫桐眼眸揚起白了青木一眼。

“當然。”青木得意地湊紫桐道,“綠衣姐姐告訴過我一個秘密!”

“什麽?”紫桐豎起耳朵。

青木倒不賣關子,嘿嘿笑了幾聲,“聖女病的時候,他天天去深山裏采各種藥材,趁着晚上沒人偷偷放在聖殿門口。被綠衣姐姐撞見過幾次呢。”

“綠衣還說什麽了?”紫桐問。

青木無視他的問題,再次沉浸在自己的氣惱中,“為何顧大哥能與聖女同住山上,而我們只能住山下?”

“一起住,你名聲還要不要了?”

在這注重聲譽的方丈之地,他們将來都還是要娶妻的。

“那顧大哥也不要麽?”

“他一顆心都長在聖女身上了,還在乎啥名聲?”

“我的心也長聖女身上了……”青木緊了緊包裹往回走,“不能便宜了顧大哥。”

紫桐揚起手拍了一下他腦門,“你們倆姐弟想要氣死你爹麽?做姐姐地看上了男的,做弟弟的看上了女的。人家分明是一對好麽……”

“一對麽……可我覺着不對勁呢……”青木抓耳撓腮一陣,那兩人根本不像他小姑姑與新姑父一般柔情蜜意,于是頓悟,挺直了腰杆道,“我明白了,媛姐姐定然是誰都沒看上,必是等着我長大,再與她相好!”

“作死!”紫桐重重拍了一下,幾乎把青木腦袋拍偏,“小鬼頭,嫌日子太舒坦了?”

“媛姐姐有什麽不好?”

“樣樣好,可是是石頭心冰山臉!你可千萬別真上了心,不然有你好受的。”

好就行,青木自動忽略下半句:“快,該上飯了,我正長身體呢,多吃點才長得快!”

此時殿裏只剩下阿媛與顧随安二人居住。

聖殿內無亭臺樓閣也無小橋流水,只有一座座巍峨雄壯的殿宇掩映在無數茂密古木之中。一棵一綠浪層層疊疊卷起,罩在這一方天地間。

突然如注的暴雨夾着電閃雷鳴,穿透綠浪,嘩嘩地落在地上……。

屋內燭火搖曳。

顧随安放下手中的醫書,擡眸看見阿媛呆坐窗邊,怔然地看着窗外。

大風夾着冰涼的雨點,從窗外卷進來打在她身上,那人卻渾然不覺。

“下雨了。”顧随安起身替她關好窗戶。

啪,窗戶被打開。

“有些熱……”,阿媛雙手捂着臉,淚水從指縫中慢慢溢出。

紅衣丹發作了。

顧随安兵慌馬亂地取來制好的藍雪蓮給她服下。

熱度不過褪去片刻,又漸漸上來。臉上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紅。

“沒用。”她絕望地道。

顧随安伸手握住她手腕想把脈,卻被人用了狠勁一把推開。

“阿媛!”眼見她打開門沖入雨幕中,慌忙去追。

外面一片漆黑,狂風夾着雨水如鞭子般抽打在身上,一道閃電劈下,照亮了前方跌跌撞撞奔跑白色的人影。

“阿媛……”顧随安追上她将人摟入懷中。

懷中的人身子滾燙,雙手順勢緊緊環着他的腰,依偎在他胸前,灼熱的呼吸穿透薄衫、皮肉,直直地噴打在他心口。

顧随安的心“咚咚咚”狂跳,血脈偾張,雙手不由緊了又緊,想把人融入自己的骨血。

“晔哥哥……”喃喃一聲低語。

瞬間将他打入冰冷的地獄。

“不是,我不是!”顧随安狂吼,用盡力氣将人推開。

阿媛被推了個踉跄跌倒在地,低頭狠狠咬了自己手臂,直到皮肉翻轉血流如注,劇痛之下恢複了殘存的神智。

“對不起,顧大哥……”羞愧難當,轉身不顧一切拼了命地向前跑,回到屋子“砰”地關上大門,栓上門栓,尤嫌不夠拖來桌椅抵在門上。

終于失了力,軟倒在地上。

燥熱的感覺,無比清晰地一波更烈一波地湧上來。

這樣的感覺阿媛那日在禦書房也有過,只是現在更烈更猛,那時滿心的羞澀變成現在錐心的羞恥,比刀劍相加更讓人痛不欲生。無望地躺在地上,身子火燒火燎的渴望,可心卻凍成了冰。

門扉輕輕扣響,顧随安的聲音傳來,“阿媛,我就在門外,你若受不住,我……我可以的。我真心願意,我是真心想當你的夫……其實二年前我去過翠微湖,想向你求親來着……。”

屋內久未動靜,直到天亮。

顧随安的心,随着天色一點一點的透亮,也凍成了冰。

整整五夜。讓隔着一道門的兩人都陷入了暗無天日的深淵。

第六日,當黎明的曙光透過層層樹蔭,投射到地上形成各種斑駁陸離光點時,阿媛的情潮終于消褪。

她打開門,蒼白着臉啞着聲對一直守在門外的顧随安道:“我想我可能好了。”

顧随安抹了把淚,“好了便好。”

……

第 77 章 大寶藏(十三)

阿媛一行四人,踏着月色從玄家走回聖殿。

阿媛一路沉默不語,顧随安與紫桐各有心事也不說話。

青木不時地偷偷看阿媛,見她一席白色衣裙,簡單地用白色發帶挽了個髻,全身配飾釵環全無。

夜色中完好的一面臉頰瓷白如玉,五官精致無一不恰到好處。一雙黑黝黝的大眼睛清冷淡漠,自玄家初見後未露過半點笑意。

走上聖殿石階,青木忍不住對阿媛道:“聖女。”

“有事?”阿媛回頭問。

青木期期艾艾地嘟囔:“我都是夫侍了,卻還不知道聖女的名諱……”

“軒轅雲媛,我叫軒轅雲媛。”

青木遞給阿媛一根樹枝,伸出手掌,問:“如何書寫?”

卻見她垂目看着樹枝并不接,片刻轉身向上走,青木有些失落。

直到到了殿門口,才聽她開口:“我單名一個媛字,婵媛的媛。”

入了殿,阿媛略和他們寒暄幾句,便獨自一人回房了。

“我怎麽覺得她很傷心。”青木拍着紫桐肩膀道。

紫桐道:“哪個女子落到她那境地會開心?”

“紫桐,你有沒有覺得她很漂亮?”

“嗯,可惜了。”

“她笑起來,定會很好看。”

“她一直板着臉。”

“不許在背後議論!”顧随安不悅地對二人道。

青木看着顧随安遠去背影,對紫桐耳語道:“顧大哥今天像是心情不好啊。難道是因為要當夫侍了,一時娶不了我姐,心裏難過?”

紫桐桃花眼一眯,嘴角露出幾分嘲笑,“顧随安什麽時候看上過你姐?他一雙眼分明是長在聖女身上了。”

“什麽?”青木驚叫,“那我姐怎麽辦?”頓時急得團團轉,“我得早點告訴我姐,讓她別指望顧大哥了。”

……

入夜,顧随安屋門被輕聲扣響,打開門一看,卻是阿媛。

入了內,阿媛開口:“顧大哥,我想一種有解藥的劇毒煙霧……”

“好……”未等她說完顧随安便道,“總要了結的,即使不為報仇,雲氏也不能永遠受制于人。阿媛令我難過的是集雪鎮上的阿媛不見了,你說,等這一切了結後她會回來麽?”

“可能不會了……”阿媛看着燭火道。

“究竟發生了什麽?”顧随安雙手握着她肩膀終是忍不住問。為什麽心口會有傷?為什麽會被廢武功?更為什麽手筋曾被人殘忍地挑斷?

見她不語,顧随安晃着她肩膀再問:“在楚宮你究竟發生了什麽?”

那樣的傷勢處理手法分明是他楚宮禦醫師兄的手法。還用了自己制的回春谷秘藥續玉膏和去痕膏,外表皮膚上根本連一絲痕跡也沒有,若不是自己細細探脈,根本發現不了。

顧随安見她看着燭火,半晌才開口悲鳴道:“因為我是蕭九,是蕭耀軒的女兒。”

“他們不該這麽對你。”

“我也是這麽想的。”

“阿媛和楚晔成親了麽?”顧随安忐忑地問,良久才聽到一個悲傷聲音。

“他休了我。”

顧随安無半點欣喜,只心疼地無以加複。握緊她肩膀道:“以後我陪着你。”

“沒有誰能一直陪着誰的……”

……

一夜之間,聖女要納出身侍衛家的輕年才俊為夫侍的消息傳遍了整個方丈之地。

晌午時分,綠家主帶着眼束黑绫的蕭雲煦上了聖殿。

昨晚,綠家主口中可靠之人便是蕭雲煦。他原是綠家的一位遠親收養的孩子,因天生異瞳而一人離群索居于深山木屋之中。且聖女最初是蕭雲煦救的,武功也不弱,這樣的人自然是夫侍上佳人選。

綠家主昨日連夜上門,問他可否願意當聖女夫侍,想不到平日裏寡言少語的人,丢開酒瓶,爽利地道了聲“好”。

第二天,王家主領着王家子弟及若幹黑衣衛,興師動重地來為聖女送賀禮。

“此乃紅衣丹,由千年古樹紅衣上的果實煉制而成。紅衣百年一開花,百年才一結果,紅衣果乃稀世珍寶。”

王家主打開木盒,裏面出現一顆紅豔豔棗核大小的果子,接着跟阿媛道:“千年前,先祖們來此辟世,當時才百餘人,為繁衍子嗣女子成婚前都服用紅衣果,服下後能讓女子盡早誕下子嗣。”

他見阿媛臉色漠然,把盒子往前遞了遞,“如今方丈只餘一棵紅衣,這顆紅衣丹還是臣爺爺煉制而成,比尋常的紅衣果更有奇效,望聖女服下。”

“這不會是毒藥吧?”阿媛看着紅衣丹道。

“絕對不是,臣豈敢拿毒藥獻與聖女。”

“哦?”阿媛伸手去拿。

“不要!”顧随安握住她手不讓拿。

阿媛抽出手,對着王家主道:“家主如此殚精竭慮,實在讓人感動。我初來駕到還需家主多多扶持。”

“臣定竭盡所能。”

阿媛重新拿起紅衣丹,勾起嘴角道:“明日婚宴,還請大人攜所有家眷前來喝杯薄酒,以彰顯雲王兩家親如手足。如此我一孤女在此方丈之地也更少憂少慮些。”

“屆時,臣定攜全家人前來為聖女賀喜。”

“好,便這麽說定了。”阿媛說着便要把紅衣丹吃下。

“不行!”顧随安怒道,握住她的手腕,“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大夫侍此話不妥,這丹絕非毒藥,只為聖女調理身體而己,只是讓她更強健些,一旦懷上子嗣便自動化解了。”王家主道。

“不行!”顧随安吼道,拽住阿媛的手緊了幾分。

阿媛看着他睛眼道:“顧大哥,你要相信我,也應該相信你自己。”

說着用力地掰開他的手,吞下丹藥。

“阿媛!”

……

第二日,聖女大婚。

按聖女的意願一切從簡。

只在晌午時分,在城裏貼出一張有關聖女納夫的布告。布告只寫了立顧随安為大夫侍,紫桐為二夫侍,蕭雲煦為三夫侍,青木為四夫侍。

大部分民衆們甚至不知道聖女大婚便在當日。

入夜時分,聖殿裏依例舉行婚宴,宴請的都是與聖女親近的各家家主。

王家受聖女之邀舉家前來赴宴。

聖女難得的一身紅衣,臉上覆了一張銀制面罩,特意出殿相迎。一路迎入主殿,一時間主殿裏除了聖女與夫侍及四大侍衛家主,其餘都是王家人。

王家主坐在正中間主位上,放眼看去。

只見殿內門窗緊閉。殿中央高懸着一座頗大的宮燈,燈有內外二層,內層燃着罕見的五色焰火,火光透過緩緩轉動的外側燈架,投射出來,形成五顏六色的光束。又有無數條五色絲帶從燈中散向四面八方。更襯着整個大殿有種光怪陸離的感覺,倒也算別致。

筵席上各色菜式無一不少,無一不精美。美酒香醇,用的竟是雲氏珍藏百年桑扶酒。

四侍衛家主遠遠地單獨坐一桌。

原本守聖殿的王家黑衣衛被聖女特賜一桌,十個人,一個不少正好一桌。

其餘的都是王家家人,男女老幼。如此一來,竟有些像家宴。

這幾位夫侍倒也算把婚禮備得周全,王家主不免有些得意。

酒過三巡,微醺之時。聖女便攜了夫侍們前來敬酒。

五人皆是紅衣。

大夫侍顧随安儒雅俊逸,二夫侍紫桐一雙桃花眼妩媚風流,三夫侍蕭雲煦雖蒙着紗绫但身姿修長挺拔,老四雖尚小但也眉清目秀。

“聖女端的是好福氣。”王家主道。

“家主說是便是。”阿媛手中執着一顆東珠道:“王家主請看……”說着手指向頭頂宮燈一彈。

王家主順着她手指向上看去,只見白光一閃,東珠将宮燈打散,一陣煙霧剎時彌漫開來。

未及閉氣,頸上一涼,不知何時聖女手中執了一柄匕首,一招封喉。

早己服下解藥的阿媛九人,抽出藏在桌案下的兵刃,刀光劍影間,己中毒煙王家男丁及黑衣衛,須倪便被殺得幹幹淨淨。

只餘家主長子一人。

“為何王家區區數十人,便能控制上百黑衣衛?”阿媛用劍抵着他心口,低聲問。

“哼,哼……”長子冷笑不答。

“大不了全殺了……”那人一雙明眸血紅,手用力一抵,一劍穿心而過,長子瞪着眼倒下。

阿媛拖着流着鮮血的利劍,緩緩走向婦人與孩童。

顧随安當身攔住她,“己所不欲勿拖于人,阿媛!”

阿媛看着那二個不足十歲的孩子,眼中的血色漸漸褪去,“咣當”扔下劍,沾血的手不安地在衣服上抹了抹才道:“将人綁了擺。”

顧随安松了口氣。

殿門打開,守在殿外的青紅與綠衣等人入內。

進來的人看見這副情景,便知道事成了。提着的心,也都往下放了些。

劇變橫生。

一個孩子不知哪來的蠻力,忽然暴起,乘人不備執起掉在地上的利劍朝人撲去。

“顧随安!”阿媛驚叫,飛身将他撲向一側。

“撲哧”劍入皮肉的聲音。

聽到聲音,顧随安驚恐地握着阿媛肩膀,上下不停地打量她問:“你沒事吧?”

“顧随安……”身後的青紅輕喚,兩人看去時,青紅擋在劍前劍身入腹鮮染紅了衣裙。

“閨女!”

“姐!”青木哭喊道。

“青紅!”顧随安回身扶住她。

“你沒事吧……”

“別說話,留着體力我替你拔劍。”顧随安焦急地打斷她話,“青木,按住你姐。”

随後凝神摒氣,拔劍灑藥一氣合成。

劇痛使青紅一下子昏迷過去。

“姐,姐……你別死。”青木痛哭。

顧随安擡頭,剛想跟青木說話,還未張嘴,眼前一片血紅,溫熱的血水濺了他一臉。抹了把眼,才看清楚。

青家主雙手執鈎,寒光閃動間,王家婦孺皆已斃命。

漫天的鮮血噴湧而出糊花了他的眼,他瞪着眼愣愣看着這一切,此刻一動也動不了。

“別看了。”阿媛伸手遮住他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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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 章 大寶藏(十二)

一日,王家主在山坡上發現了一團血跡。用雲母石牌驗過後興奮異常,高呼:“聖女回來了!寶藏可得!”

于是,王家人傾巢而出,在整個方丈之地搜尋聖女。不出半日,他們在蕭雲煦的木屋發現了一息尚存的阿媛。

王家人生怕這唯一的雲族血脈沒了,便滿城貼上布告,尋找神醫為聖女治傷。

顧随安于心不忍,冒着被發現的危險揭了榜。

入了聖殿見了人,他又驚又痛,那雙眼睛,他怎麽可能忘得了。是阿媛啊!原來阿媛便是聖女啊。難怪徐嬷嬷會知道他的身世,知道雲族,知道方丈之地。

他一日一日一夜一夜地守着,到了第五天,阿媛終于脫離危險醒了過來。

可變得不言不語,沉默異常。接骨換藥也不喊疼,一臉漠然,仿佛那是別人身體。

只在高燒昏迷之時,喃喃地喚着,“先生”和“晔哥哥”。

很久以後,顧随安才明白,“軒轅睿之死是阿媛的心魔”,而“楚晔便是阿媛的心殇”。

心魔需除,心殇得治。

他又一日一日一夜一夜地陪着她,照顧她,不停地跟她說話。

半月後,阿媛終于開口,“顧大哥,謝謝你。”

顧随安握着她的手,肯求道:“阿媛,你要好起來……”

一日一日地,阿媛果真好起來了。能坐起來,能下床了,能走路了……,筋脈恢複了,內力回來了,武功恢複了……。可不再笑了,也不淘氣了,每日一人獨坐好幾個時辰。明媚愛笑的姑娘變成波瀾不驚清清冷冷的一個人。

阿媛能下床以後,王家便張羅着替她找夫侍,以延血脈。

那日,王家家主來了聖殿對阿媛道:“聖女幾月前便己過十六歲生辰,按規矩,十六歲生辰宴便是聖女成親納夫之時。只當時聖女重病,所以臣等未作操持。如今聖女己大好,該辦了。”

阿媛靜靜地聽他說完後,怔怔地看着窗戶一聲不吭。

人走後,顧随安握着她的手道:“阿媛,你別答應,我知道你不願這樣。”

“我是不願,但我想答應。”

“為何?”

“一次不成,會成二次,三次……無數次,不管我願不願意,最終還得答應。”

“我們可以出去,再不回來……”

“天涯海角,他們終會找來,不是嗎?顧大哥?”

顧随安垂頭不語,阿媛接着道:“還是流盡你我身上最後一滴血,結成死陣,把他們永遠困在這兒!顧大哥,我不要死,我要替先生報仇,替他完成心願,替他守護他想守護的東西。所以死的只能是他們!”

“難道你就這樣随随便便成了親,那可是你的終身大事,你一個姑娘家,這怎麽可以?以後要怎麽辦?”

“可蕭九早己做過這樣的事了。那時候,沒有人對我說這樣的話,沒有人告訴我姑娘家不能做這樣的事。”

“阿媛,你現在知道也不晚……”

……

阿媛沉默許久,撫着受傷的臉頰,忽然出聲道:“我這個樣子,會有人願意娶麽?”

“當然會有……阿媛這麽好。”顧随安手指輕撫上臉頰上的傷口道,“別怕,會好的,你要對我有信心。”

……

窗外的夕陽快要沉落在山巒中,阿媛開口道:“既然有人娶,那我便按他們意思成親罷。”

顧随安心中一痛,不禁開口道:“不如我吧。”

……

聖女要納夫侍的聖令一出,如一石激起千層浪,方丈裏的民衆歡呼雀躍。

繼找回聖女後,他們很快便能迎來新的皇嗣。世世代代讓他們無比崇敬且不可替代的皇族雲族的神奇血脈終得以延續。

可高興歸高興,卻無一人報名。

相傳,聖女重病卧床不得起身,又損了臉。更要命的是還有傳言,聖女只得活一個長女,其餘地全會死!

如此一來,适齡男子都逃得遠遠的了。

王家家主一咬牙,從自家子侄中挑出一人來作為夫侍。

那子侄聽說自己被選中,堅決不從,絕食三日。

家主來見時,餓了三天的人有氣無力的哭道:“求大伯饒命!且不說聖女又病又醜,我若與她生下孩子,死的死,活的也遲早要被放幹血當鑰匙!那好歹也是王家人啊,求家主憐惜!”

王家主一想,也頗有道理。雲氏遲早得死絕,如果他們的血液中混入了自家血脈,那不就等同于害自家麽?方丈之地人最重視血脈子嗣。從雲萱一代起,他們王家派出世外的子侄,無一人回來,全死了,自家總共剩了不到四十餘口。

見家主猶豫,那子侄再接再厲道:“我王家世代最重情意,豈能做加害自家血脈之事?不如另找那四大侍衛家,他們一向自诩衷心雲氏,四家加起來人口足有百衆之多,必然肯出幾個适齡男子成全聖女的。”

“好主意……”

王家主打定主意之後,便分別去了玄、紫、青、綠家游說。

各家都是幾句不痛不癢,不置可否的話。正當他考慮要不要用武力威脅一下時。守護聖殿的黑衣衛來報:“聖女有請家主。”

王家主立時去了聖殿。

入了殿,見聖女正在搗鼓一盞一人高的宮燈。宮燈分二層,外層還能旋轉。

見了王家主道:“王家主,再過三日,便要是成親之日了,王臣相可安排好夫侍人選了?”

王家主道:“臣覺得四大侍衛家一向忠心,從這幾家出來的人,必是最好的。”

“哦,人選已定好了?”阿媛道,“長得可好看?能否讓我先見上一見?”

“這……”王家主想了想,惱道:“可恨那四大家,輕視聖女,到現在都還沒個确定人選。”

阿媛摸着受傷的臉頰,道:“他們可是嫌我又病又醜?”

“……”

王家主一時語滞,還未等他開口,便聽見聖女幽幽地道:“我其實只傷了半邊臉,另一邊還是蠻好看的。”

“……”

“不如讓我去各家,相看相看?”

王家主想了想,這樣也好,既然聖女能厚着臉皮親自去逼婚要人,總比自己當惡人好。

“王家主,可否與我同去?”

“不……這就不了。最近城中事務繁忙,臣一時走不開。”王家主道,自己剛從這四家回來,再與聖女同去吃相忒難看了些。

“那王家主,可否幫忙着人知會一聲?就說,讓紫、青、綠三家主帶上各家的青年才俊,在玄家等候。”阿媛道,“我身子骨不好,要是四家都走上一圈,怕是又要病了。”

“聖女,說得極是,臣馬上去辦。”

這點小事當然能辦。

傍晚時分,顧随安和阿媛來了玄家。

阿媛到了後,玄、紫、青、綠三家家主,帶得自家得用的子侄,早已侯在廳內。

阿媛與衆人相見,一番動情的唅暄後,便道:“我欲除王家,諸位所見如何?”

大家面面相觑。

阿媛又道:“王家一心尋寶,以期稱霸天下,諸位覺得可行?”

玄風道:“方丈之地,男女老少加起來不過萬餘,如何與世外數百萬大軍相抗?”

“光有財物有何用?”綠家主道。

“是啊,怕是到最後連這方寸安寧也不得保。”紫家主咐合。

“我等隐居在此世代安樂,有何不好?”青家主也開了口。

“王家執迷不悟,以殘害雲氏子嗣來尋寶藏,這點想必諸位在雲萱出走時便已清楚。”阿媛道。

衆人點頭。

“雲氏逃在世外三代,終被逼回方丈引作鑰匙。王家不滅,雲氏必絕。”阿媛淡淡地道。

綠家主道:“可方丈歷經千年,已無屠戮之事。”

“真的沒有麽?”阿媛道,“雲氏如今只餘一絲血脈,這不算屠戮麽?難道只有真刀實劍的相向才是麽?”

青木用手肘杵了杵青紅,輕聲道:“姐,我覺得那聖女講得很有道理。”

青紅卻一直看着顧随安,自從他去了聖殿為聖女治病後,已有半年多未見了。他身子尚健,只是看上去有些抑郁,眼神一直停留在聖女身上。

“王家不除,若有一日被他們找到寶藏,方丈之地該何去何從?你們又該如何選擇?諸位家主不妨說來聽聽?”阿媛看着大家沉聲道。

衆人一時瞠目結舌,無言以對。

阿媛靜靜地等着。

一柱□□夫後。

玄風跪下道;“屬下願聽聖女號令。”

“屬下願聽聖女號令。”紫家。

“屬下願聽聖女號令。”青家。

“屬下願聽聖女號令。”綠家。

“三日之後,納夫婚宴便是行動之時。”阿媛道,“你們要做的便是:首先,每家選一名武藝高強的人為夫侍忠心護我左右。三年為期三年後婚約作廢,許他自由。其二,當天聖殿內婚宴,屆時會邀在場諸位和王家所有人赴宴。在王姓人赴宴之季,你們需派族人圍困王家所養的黑衣衛,若被發覺趕盡殺絕,不得放走一人。

玄家主沉吟道:“方丈之內除了王家已甚少有人習武,皆時即便以十敵一怕也難擋。”他們這幾家也是最近在王家越來越跋扈的情況下,才挑了幾個有天份的習武。無論從人數與武功高低都遠不及王家,所以才會令王家猖狂至此。

阿媛道:“莫擔心,有辦法的。”

顧随安看着阿媛,覺得陌生又心疼。

“随安願以玄家之名為夫侍。”顧随安道。

“我也願意!”青木跳出來道。

青紅愣愣地看着顧随安,口中道:“別胡鬧!”

“我沒有!”青木回頭對青紅和青家主道,“我是認真的,我不小了,我樂意。”

紫家主回看向身後紫桐,紫桐猶豫了一下,終出例道:“紫桐願為聖女效命。”

綠家主為難道:“聖女,屬下只有一女名喚綠衣,且家中子侄中暫無與聖女匹配的年輕男子,不如給屬下一日時間,從旁支選出一可靠之人。”

“好。”阿媛道。

待與商量完細節。

阿媛對着衆人道:“今日所商之事,阿媛以雲氏命脈相交付望諸位盡力,阿媛在此多謝諸位。”

說完向衆人行了個大禮。

“不敢。”玄風帶頭還了禮。

出門時阿媛對着紫桐與青木道,“你們現在便與我一同回聖殿可好?”

“行。”青木很爽快。

紫桐看了眼青木,也道好。

見阿媛領着人出門而去。

青紅跺着腳道:“他們怎麽就這麽跟着走了。這個沒良心的。”

青家主喝道:“雲族世代為皇,從自當以她尊。兔死狐悲,物傷其類,除了王家大家才得安寧,青木做得很對。”

……

第 75 章 大寶藏(十一)

四年前,顧随安帶着藍雪蓮和家傳玉镯興致勃勃地去翠微湖向阿圓提親。

路過靈州時,為救差點被馬車踩踏的孩子而不小心擦傷手臂,孩子的父母,見他手臂血流得厲害,非要讓他在家留宿,休息幾天再走。

顧随安急着見阿圓,自然不願随口說道:“沒事,我天生異能,這點傷不過片刻便好。”

只這一句,便被路過的王家黑衣衛盯上。

那些人一路跟随,呼朋引伴又叫來多人,最後達五十多人。

到了業國翠微湖,眼見顧随安要進桃花陣,便按奈不住現出身形出手抓人。

顧随安大驚,“我一醫者從不與人結怨,這是為何?”

“你的血便是原因,快随我們回方丈之地。”

顧随安來不及想話中含意就逃入陣中。誰耐煩跟他們去,自己還急着讨媳婦呢。

黑衣人也入了陣,見到他便一刀砍來。

“你們這是要人命啊!”

陣裏的動靜引來了留在山莊的十幾名侍衛。

顧随安見到來人道:“我來找阿圓!我是她朋友!快幫忙,這些匪人要殺我。”

見衆侍衛還猶豫大喊:“我是來求親的,聘禮都帶了!”

這時侍衛中才有了動靜,一個老嬷嬷出來道:“公子可是楚晔?”

顧随安一口老血哽在喉中,眼看要招架不住,大叫:“我不是!我回春谷的顧随安,是醫者,是好人!快幫忙啊,他們要抓我去什麽方丈……”

話音未落,老嬷嬷已提刀躍入陣中,見黑衣人便砍,出聲命令道:“殺了這幫人,為夫人小姐報仇!”

衆人混戰在一起。

黑衣人個個功夫了得,又丈着人多。顧随安他們漸漸不敵。

桃花陣也被破了。

侍衛們幾乎傷亡怠盡,徐嬷嬷也受了重傷。

正要命時,錢大福帶觀福樓弟子接到信號趕來。

幾乎以命換命,将黑衣人殲滅。

徐嬷嬷死前,告訴顧随安他身世的秘密。

他原是方丈之地的雲族後人。

方丈之地是雲國雲族皇陵所在,在楚業燕三國的中間,綿延數千裏。雲國國滅後雲氏族人就領着百來遺民,藏身此地。并以雲氏之血為陣眼,以命相抵設血陣,将入口出口全都封死。從此方丈之地便與世隔絕,他們在此安然度日。

方丈之地所有的陣,除了巨石山道,皆為死陣。最後一陣“巨石山道”本欲設死陣封死,但雲氏每設一死陣需數條人命,且當時雲族人己所剩無幾。雲族家主不忍,便下令設了活陣需十四年一封印。

陣法既成,大家便在此安居樂業起來。歷時千年,從最開始的數百遺民如今己有萬餘人,建起了方丈城。

城中玄、紫、青、綠四個姓氏為雲族世代家衛,千百年來一直忠心追随雲氏一族。

王姓一家原是雲國臣相,入了方丈之地後仍為相位處理谷中事務。

這裏男耕女織民風淳樸,雖與世隔絕,卻也人人都樂在其中,連雲氏一族也不再去想什麽入世、複國大業。偏安一隅,與世無争。

是以這裏沒有争鬥,亦沒有軍隊和武者。

世間總有那麽一個例外。

幾十年前,王家一名喚王業的人偷偷出方丈之地游走于雲洲各國,并在珉楚封官拜相位及人臣,看盡權勢繁華後就生出了尋了寶藏,成就一番霸業的心思。

可雲族哪裏肯。

這位王業便煉制了一味上古秘毒名“黃泉水”。黃泉水混在茶水中無色無味,只消半滴便能讓人中毒。它并不能讓人立時斃命,但會引發心悸之症,不出三五年,便會心竭而死。

果然五年之內,雲氏全都陸續死去只餘一位三歲女童。

王家家主為掩蓋奪位的事實,對外宣稱,雲氏死于家族遺傳心悸之症。又尊女童為聖女,為方丈之皇。為确保子嗣,聖女十六歲成人禮時,需同時大婚娶四夫侍。

聖女并無實權,終日被困于聖殿之內。生下長女可繼位。其餘的在出生之日,便被喂了黃泉水,不出月餘便都死于心悸。

王家人控制雲氏一脈後,開始全力尋找寶藏,可遍尋不得。他們到死都不會知道,雲族為保子嗣繁衍,寶藏需雲氏男子與女子血液融合才能開啓。殺光雲族男子,只餘孤女,如何能啓?

第一代聖女,在生了兩個男胎皆被害死後,又生了一對龍鳳胎。女兒名為雲萱,男兒名為雲逸。在夫侍與親衛的幫助下,将雲逸偷偷送入玄家。

雲逸在玄家長大,成親生一子。此子長大後,又生一子。一日父子倆的相貌,不小心被人窺見。為避免連累他人,倆人***而亡。

那剛出生的孩子,便被玄家,從未封陣的巨石山道送出方丈之地。也算幸運,剛巧遇上玄明,便被他帶走。後被顧峰夫婦收養,取名顧随安。

雲萱十五歲時,在四大親衛,玄、紫、青、綠的相助下,利用十四年封陣之機,與侍衛玄明,由巨石山道逃出了方丈,并反手結陣,将王家人馬封在了山道內。

雲萱與玄明出了方丈之後遇到了軒轅極。待兩人成親後,玄明便去了珉楚,改名宋回春,建了回春谷。

一直以來王家的黑衣衛都在尋找雲萱及其後人的下落,于是顧随安很倒黴地被他們意外尋到。

顧随安乍一聽以為在說書呢,驚訝地合不攏嘴。當即決定回北疆問問父親,同時也找找可能流落在珉楚的阿媛。

再次路過靈州時,又遇上一個尾巴。

他警覺起來,先不忙趕路了,繞了一天,又多了二個尾巴,在靈州城又繞了二天,确信只有最後這三個尾巴才假裝受傷不敵,一路按他們的意願上了玉峰山。

當三人合圍上來時,顧随安袖子一揮,三人紛紛倒地中毒。

“你不是醫者麽?”

“怎麽以毒殺人!”

“兔子逼急了,還咬人呢!”他插腰道,“要知道,神醫制出毒藥也是分分鐘的事。上次是我大意,讓你們害了這麽多人命,今天要你們賠命!”

見三人口鼻流血,剛拎起藥箱要下山。

三人中一人氣息未斷忽然暴起,直直将他推入懸崖。

“完了,自己果然只适合救人……”顧随安聽着自己呼呼下墜聲心裏默哀。

忽然,肩上未愈合的傷口劇痛,眼前紅光一閃便落在,一個開滿彼岸花的陡坡上。生生往前踉跄幾下才站穩。

看着這青山綠水,遠處谷中的城池,他才确确實實地相信徐嬷嬷的話。

既來之,則安之。

顧随安往城池方向走。

見自己衣衫上滿是血跡狼狽不堪,索性掉些節操好了。于是趁人不察随手從農家院裏借了套衣服換上。又将舊衣埋入土中。打扮的妥妥貼貼不過走了幾步路。

一陣殺豬般嚎叫:“老婆,我的新衣不見了!”

顧随安雙腳抹油,向山下狂奔。

突然,眼前一閃,出來一對姐弟攔在面前。

“你跑什麽?”弟弟執着兩把明晃晃的雙鈎問。

“吃得太多,有些積食,所以運動運動。”

“青木,你吓到人家了。”姐姐十七八歲的年紀,聲若銀鈴,長得也十分秀美,看着顧随安微微一笑道,“公子別見怪。”

顧随安匆匆作了揖,“無妨。”擡腳就走。

卻聽見身後青木的姐姐道:“公子面生,不住城裏麽?住在哪個谷中?哪個村?”

這可不好答,顧随安加快腳步趕緊溜之大吉。

一入城池,他便去問玄家在哪兒?

想不到城中百姓個個都知道,還很是熱情,不僅告訴他地方。有不少閑得蛋疼的,自告奮勇要帶路。

他慌忙謝絕了大家好意,一人上了玄家。

到了玄家門口,又遇到那對姐弟。

姐姐笑着道:“這位公子來作客麽?”

“嗯”

“我叫青紅,這是我弟弟青木。我們家就住在那裏……”青紅指着對街的一幢大宅子,紅着臉開口道。

“嗯”顧随安完全不敢多說一個字,怕露了餡被人發現自己不是方丈之人。見到門房來請,如蒙大赦連忙入內。

當顧随安在玄家,報出玄風的名諱後,出來一位老迂五十的老者。

見到他睜大眼睛好好打量了一番,這年輕人好生面熟啊。

顧随安道:“我從方外來,今年正好十八。”

玄風一拍大腿,頓悟,“是你啊!”

高興地很,拉着他左看右看,感嘆道:“小娃娃長這麽大了啊!長得真俊啊!一表人才啊!”

“出生時你才這麽點大!”他用手比劃了一下,回憶道,“哭起來像只小貓,哈,我記得你右股上個紅色胎記。”

顧随安讪笑道:“這個就不用看了吧。”拍拍肩上的傷口,“取點血驗一下一樣的。”

玄風輕拍了一下他的頭,“小鬼頭,當初可是我親手抱你出去交給叔父的。照顧了你多日,你的樣子我還是記得的。”又轉口問:“叔父可好?”

“前些年便故去了。”

“唉,人死不能複生,娃娃你要節哀。”

“……”

本想早點出去,但巨石山道被王家人守得嚴嚴實實,顧随安只得在玄家以親戚名義暫且隐居起來。平時暗中留意王家動靜,想着什麽時候能避開黑衣衛,破了巨石山道陣法,逃出方丈去。

青紅姐弟倆自從顧随安知道是玄家的親戚并住在玄家後,就常來相伴。

青紅對藥材表現出濃厚的興趣,三天二頭前來讨教。顧随安亦耐心講解。

如此一過,便是一小年。

第 74 章 大寶藏(十)

“我爹讓我回屋子看着你。”

“……”

小狗子溜上床,“聖女娘,今晚我可以跟你睡麽?”

“下來。”楚晔揪住他衣領,“阿媛受傷了,別吵她。”

說完在地上用腳掃出一塊空地,從櫃裏扔出一套被褥,鋪好,“你睡這兒。”

“可我還沒吃晚飯。”

“今天先餓一晚,明天再吃。”

“你怎麽和爹一樣,時不時地不給做飯。”小狗子簡直就是控訴,“劉大嬸說小孩子不能不吃飯”。說完一陣風地跑出去。

“阿媛你餓了麽?”

話音剛落,小狗子又一陣風刮了進來。手裏拎着一包糕點,搶先讨好道:“聖女娘,給你!這是劉大嬸剛做的。”

阿媛過糕點,與他一起吃了起來。

小狗子見楚晔在一邊幹看着,拿出一塊糕遞過去,熱情地說:“你還要酒麽?家裏有好多。”

“不要,我可不是酒鬼。”楚晔咬了口糕,桂花味的,味道還不錯。

小狗子聽了替自己爹抱委屈:“聖女娘,我爹已經好幾天沒喝醉了,他每次去見聖女娘都不喝的。”

阿媛摸摸他頭,“我知道。”

“我爹……”

“你該睡了。”真是太聒噪了,三句都離不了他爹,楚晔二塊糕下肚便催人睡覺。

“可天剛黑……”

“黑了,便是娃娃們睡覺時辰到了。”楚晔眼一瞪。

“可我還沒梳洗……”

“今天暫時不洗。”楚晔一手将人拎起,塞進被窩,“快睡!”

小狗子扒開被子還想開口,見那人瞪着眼對他說:“告訴你一個秘密可好?”

孩子點頭。

那人皮笑肉不笑地道:“我最讨厭別人家的娃娃了,尤其是不聽話的……別……人……家的娃娃。”別人家這三個字幾乎是咬着腮幫子哼出來的,咬牙切齒的模樣像是要吃人。

小狗子吓得趕緊一頭鑽進被窩,屈于淫威不久便睡着了。

“阿媛……”終于只剩兩人了,可以好好說會話了。

“噓……”阿媛下了床,打開門。

清冷的月光與蕭雲煦的聲音一齊灌了進來。

“龍虎幫,東海珍珠二十斛,紅寶石一百二十顆,其中鴿血王一顆,絞绡三十匹,羊脂玉一百塊其中扇大玉王二塊,黃金五箱……五行門……”

楚晔聽得心底泛涼,看向阿媛,見她己回到床上,從頭到腳牢牢裹着被子,靠在床頭躲在陰暗處,整個人昏暗不明,唯有一雙眼睛,在黑暗中泛着肅殺的冷光。自己何曾見過這樣的阿媛。

“是你一手把她推下去的,你就得負責再把她拉上來!”

顧随安的話餘音未止,一顆心不住地往下沉。

蕭雲煦三人足足忙了一夜,天明時分才将各門派所拿走的寶物記錄好。阿媛将它取名為“雲族寶藏錄。”

饒是蕭雲煦天賦異禀,有過目不忘之能,經過這一夜的複述,也心神耗盡,虛脫昏迷了。

紫桐與青木留下照看他,阿媛拿了剛完成的書冊直奔巨石山道。

出了山道,便見錢大福一行人等在巨石陣外。

“屬下參見小公子。”

“大叔,你們請起。”

錢大福看見緊緊跟在阿媛身側的楚晔,神色幾變,思忖了許多也沒開口多問,拿了冊子與阿媛寒暄一番便走了。

目送衆人離開後,阿媛對楚晔道:“你還是回去吧,那裏沒有你不行。”

“沒有什麽是不行的!”楚晔道。

阿媛換了衣衫,依舊是昨日的那件白衣,衣上還留着斑斑血跡,聞言愣怔片刻後仍催促他回去,“你走吧,我們已經沒有關系了。”

楚晔驟然失了心跳,只緊拉着她胳膊不放手。

顧随安從青府中出來時天色已暗,剛到東山的半山腰青木就追了上來。

“顧大哥,”青木道,“我姐自打受傷後便脾氣不好,你別生她的氣。”

顧随安搖頭,“我沒有生氣。”

“那你也別替媛姐姐生氣。”青木又道,剛才他姐還罵聖女冷心冷肺,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毒之人不值得顧大哥傾心相待。

“我知道顧大哥與我一樣地喜歡媛姐姐,聽到……”青木道。

“不一樣。”顧随安即刻皺眉否認,随即看到山頂那個靠在殿門上的人怔了片刻,才又苦笑道,“說得沒錯,一樣的。”

聽到他承認了,青木腆着臉繼續道:“聽到有人漫罵定會生氣,可……可……”青木有些臉紅,“可青紅是我親姐姐,能不能當她沒說過,畢竟她是為了你才受這樣的傷。”

青紅為了顧随安腹部受了重傷,傷及子嗣根本。在方丈之地人們尤其重視血緣與子嗣,如此一來青紅整個人生基本毀了,再無人能嫁。

顧随安黯然。

青木紅着臉對他道:“我姐一直喜歡你來着,顧大哥你以後能不能……”不當夫侍娶了我姐,然後我替你照顧媛姐姐。

顧随安頓感疲憊打斷他的話道:“我會盡力醫治青紅,對不住。”他擡頭遠望着那道身影幹澀地道:“人總不會事事如願的。”

青木走了。

顧随安走至殿門問:“你怎麽跟回來了?”

他從山上落下後,便聽到在那裏等候的青家人說青紅病得不輕,于是就告別了紫桐幾人先去了青府,并不知阿媛又回頭把楚晔給救了回來,見他不語問道:“那邊的事你不管了?”

楚晔瞥了他一眼不答反問:“她怎麽了。”

“便是你看到的那樣子。”顧随安冷笑,“怎麽?你希望她恨你入骨,此生與你再不複相見!?”

楚晔被問得無措,他自是不想阿媛如今像個熟識的陌生人這般對他。每次看到她對他那淡得與看外人一般無二的眼神,心空得絞痛。總想着讓她對他不一樣點,哪怕是恨。但今日顧随安問了,自己又怕了,如果阿媛恨他恨得這輩子都不要見他,那他怎麽辦?

顧随安看着他那副糾結的神情,恨聲道:“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便是當初把她一人留在了集雪。”讓她與你有了糾葛,才有了後來的禍事。當日就應該帶着她一起走的,她若不願,那他即便違了母命陪着她,也比今時今日要好。

楚晔不是第一次聽到類似的話,淩南也曾說過,阿媛最倒黴的事便是在集雪遇上了他們。

如今第二回聽心裏難受之外亦有慶幸,如沒有阿媛他這一生該多無趣。喜怒愛恨,哪怕難過到極致,都有那麽一個人讓他去惦念,讓他覺得自己是活在這世上的。

阿媛跳崖之初,他也經常聽人背後議論說阿媛必是死了。那一刻真是萬念俱灰,他拼命地告訴自己“阿媛還活着”,反複去玉峰山查探,發了那裏不同尋常的氣旋。待他要跳下去時淩南與淩西等人攔腰抱住了他,淩南道“尋常人跳下去必死,主子該好好保重等姑娘回來,若主子有了不測,待姑娘回來孤苦零丁哪裏還會有人再護着她。”于是他便日複一日地等,哪怕是等她回來找自己複仇。

可如今阿媛人找到了,對他無愛亦無恨。原本只祈禱人能好好活着便滿足,現在卻得寸進尺想要她對他笑,如往日一般嬌嬌氣氣地等着與他成親。

楚晔很慶幸他能遇到自己最愛的姑娘。

像是猜到了他此刻心思,顧随安倏地指山腳下的幾間青木與紫桐幾人屋子,挑唇一笑道:“國仇家恨你與她隔了那麽多,即便是他們或我也都比你合适。”

楚晔腦袋嗡嗡作響,半天才幹巴巴地道:“她只歡喜我。”

“嗤”顧随安譏笑,“她最不願想起的也是你。”

看着楚晔逐漸垮掉的神色,顧随安目露悲色,“她不是那些道士口中的鬼魂。楚晔,阿媛用十年陽壽換的不再歡喜。”

不再歡喜楚晔,也不會再歡喜上別人。那麽決絕的,寧願折壽。

兩人駐立許久,直到月上中天,楚晔才啞着聲問:“那她還能活多久。”

顧随安搖頭不知:“雲族人不是鐵打的,更不像布娃娃般摔碎了縫一縫便好。阿媛與我不一樣。我從玉峰山跳下來時破了血陣,因有武藝在身,落在彼岸坡毫發無損。可阿媛被廢了武功,直接從坡上摔下來,蕭雲煦找到她時,血肉模糊的一團,手腳俱斷,足足在床上躺了半年才能起身。後來雖找到靈藥紫葉樹,讓她恢複了武功,但她以後怕也練不了上乘的武功,也就那樣了。阿媛先後兩次重傷早己損了壽數,如今又舍了十年,楚晔你說她還能活多久?”

楚晔胸口如刀絞,疼得喘不過氣來。

“楚晔你怎麽能這樣!即使你當日不知道那是阿媛,可那也只個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啊,你也下得了手?如此冷血狠毒!”

“你又怎麽能一再地舍棄她!以前那個愛笑愛玩的姑娘被你害死了。”顧随安目含淚光,“現在的阿媛,你若不和她說話,她可以不言不語獨坐一天。是你一回回的舍棄一步步将她逼成至此!”

……

顧随安眼見着楚晔進了聖殿後山的聖域,獨自一人站在門外,望着這層層雕欄玉砌的殿宇,心道:阿媛是聖女,我便是這實實在在的聖父。居然把楚晔往媛身邊推,這世上再沒有比我更像聖人的人了。

那有什麽辦法呢?

三年了,他與阿媛相識五年,朝夕相處三年,阿媛始終當他哥哥,未有半點男女間的心動。但他總是想讓她好的,讓她開心起來,像以前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