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司馬珩已經換下官服,穿一件荼白色鑲銀邊的袍子,站在廳中,看起來自有一番風清月白之感。劉意映心中暗嘆,也難怪當初皇姐要惦記他,她那些個面首,确實沒有一個比得上他。

此時,司馬珩正站在廳裏,望着廳邊挂着的一幅雙魚戲水圖,怔怔出着神。說起來,這雙魚戲水圖還是劉意映所畫,上面還戳有“大齊昭平公主”的印章。這圖是劉燕竹出降之時,她畫來送給姐姐、姐夫,原是祝劉燕竹與吳澤兩人如魚與水一般,沒想到他二人卻是這樣的結局。想到這裏,劉意映忍不住一聲嘆息,跟在劉燕竹的身邊往屋中走去。

劉燕竹一進門,便揚聲叫道。“司馬公子,你怎麽來了?”

司馬珩聽見響動,忙轉過身,目光一下便越過劉燕竹落在劉意映的身上,微微一笑。

她回了他一個微笑,卻未言語。

司馬珩走到劉燕竹面前,行禮道:“臣司馬珩見過安平公主。”他此時神色鎮靜,似乎與劉燕竹之間從未有過嫌隙。

“驸馬請起。”劉燕竹望着司馬珩,一臉明媚的笑意。

“臣謝過公主。”司馬珩起了身來。

“你這麽客氣做甚?”劉燕竹看着司馬珩,一臉嬌嗔之色,“你是驸馬,我是公主,呵呵,我們本就是一家人嘛。”

劉燕竹這句話,怎麽聽都覺得有些暧昧。司馬珩微微一怔,看了劉意映一眼,面色便有些不自然起來。頓了頓,他躬身說道:“安平公主,臣今日冒昧前來,是來接昭平公主歸家的。”說罷直起身來,對着劉意映說道,“公主,我們這便回去吧。”

聞言,劉意映的眉毛揚了揚。他這句話,便将他自己與安平公主劃了開來。想到這裏,劉意映唇角不禁微微一彎。

劉燕竹瞄了劉意映一眼,面上微笑不減:“驸馬,不急,既然來了,便一起用過晚食再走吧。”

司馬珩道:“多謝安平公主美意,只是臣家中還有事,不便久留。”

劉燕竹眼睛微微一眯,然後又笑道:“驸馬不可能剛來便走啊?怎麽也要坐着喝杯茶吧?不然,外人還道我待客不周呢。”說罷走到蒲席上端坐下。

司馬珩定定地望着劉意映。

劉燕竹對着劉意映招了招手,說道:“意映,快來坐下呀!”

“我來了。”劉意映應了一聲,然後轉臉對着司馬珩微笑道,“驸馬,那便坐一會兒吧。”

司馬珩默了片刻,然後點頭道:“好。”

劉意映笑了笑,坐到了劉燕竹的旁邊。司馬珩走過去,坐在劉意映的下端。

兩人剛坐下,便有侍女奉了茶上來,擺在了三人面前的小幾上。

劉燕竹對着司馬珩微笑道:“驸馬,請喝茶。”

“多謝安平殿下。”司馬珩揖手一禮,卻沒去端那茶杯。

見狀,劉燕竹望着司馬珩,抿嘴一笑,“驸馬放心,今日這茶中,我可沒有下藥。”

司馬珩身體微微一怔,忙看向劉意映。

聽到皇姐如此口無遮攔,劉意映覺得有好尴尬啊,也不敢去看他,只得低下頭去飲茶。

司馬珩面色微微有些發青,半晌,才聽到他甕聲應道:“我不渴。”聲音不似平日清悅。

“這茶可是意映最喜歡飲的荷露茶,驸馬不嘗嘗?”劉燕竹用千嬌百媚的眼神望着他。

“公主給我嘗過的。”司馬珩笑了笑,面不改色的回答道。

聽到他的回答,劉意映一怔。公主府的荷塘不太,每日可收集到的荷露不多,還不夠劉意映喝,所以,她并沒有将荷露茶給司馬珩飲過。

還沒等劉意映回過神來,司馬珩又對着她說道:“公主,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府吧。”

“急什麽?這時候還早呢。”劉燕竹眼中閃過一次促狹之色,對着司馬珩笑道,“驸馬,你還是先飲茶吧。”說罷便站起身,走到司馬珩身邊,端起茶杯,向他手上塞去。

司馬珩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不敢再飲劉燕竹的茶了,忙推辭道:“謝殿下,臣不渴。”

被司馬珩用手一推,劉燕竹手順勢一偏,只見她驚呼一聲,杯中滾熱的茶水便全部倒在了他的腿上。

雖然茶水很燙。司馬珩吃痛,哼了一聲,一下便站了起來。

劉燕竹裝作吃驚的模樣,叫道:“哎呀,怎麽倒衣裳上了?驸馬,燙着沒有?來,讓我幫你擦擦水!”說着便拿着繡帕往司馬珩腿上抹去。

“不用了,臣自己來便好。”說着司馬珩将劉燕竹的手推開。

劉意映忙把自己備用的繡帕遞給他,說道:“驸馬,快擦擦!”

司馬珩頓了一下,伸手接過,輕聲道:“多謝公主。”

“哎呀,是我不小心呢,還是讓我替你抹吧!”說着劉燕竹唇角一撇,手又向他身下招呼去。

司馬珩大驚,趕緊跳了起來,退後兩步,叫道:“安平公主,請自重!”

看皇姐如此捉弄司馬珩,劉意映突然覺得非常不爽,忙出言阻止道:“皇姐!你這是做什麽呀?”

劉燕竹看見劉意映面色不好,忙收了手,對着司馬珩說道:“那驸馬便自己擦一下吧。”說罷走回座上坐下,然後用團扇半遮着面,對着劉意映輕聲說道,“意映,你不會真心疼他了吧?”

劉意映一邊假裝用繡帕輕輕拭着唇,一邊咬着牙說道:“他再怎樣,如今的身份也是我的驸馬。皇姐,你不顧他,總還是要為我留幾分臉面吧?”

聞言,劉燕竹嘿嘿一笑:“那好,從今日起,只要他一天還是你的驸馬,我再不動他一絲一毫。”

劉意映嘆了一口氣,伸出手指揉了揉額,略覺頭痛。

劉燕竹又仰起臉,對着司馬珩說道,“驸馬,你陪意映在此用過晚食再回去吧。”

司馬珩瞥了她一眼,沉聲應道:“回安平公主,臣家中有事,不可久留。”

“那,不如你先回去,意映留下用過晚食才離開。”說罷她對着劉意映低聲說道,“今晚換兩個面首陪我們。”

她聲音雖然很輕,但殿中安靜想必司馬珩還是聽到了。劉意映看見他的臉瞬間變成鐵青,緊抿着雙唇,用刀鋒般銳利的目光看着她。

劉意映想着自己如今還要盡力與司馬珩維持好關系才行,遂對着姐姐笑了笑:“皇姐,驸馬親自來接我,我怎麽能讓他白跑一回?我還是跟他一起回去吧。”

聽了劉意映的話,司馬珩面色微微緩和。

劉燕竹微微笑了笑:“那好,皇姐再約你相聚。”

“好。”劉意映微笑地點了點頭,“意映改日再來叨擾皇姐。”

兩人向劉燕竹告辭後,便離開安平公主府。

司馬珩原本騎馬而來。不過,劉意映見他衣褲濕了,怕他身着濕衣吹了風會受寒,便邀他與自己一同乘坐馬車。

司馬珩猶豫了片刻,将馬交給範元,便與劉意映坐進了馬車中。

兩人坐定,劉意映望着緊繃着的他,讨好地笑了笑:“驸馬怎麽想着來接我?”

“天色漸晚,看公主還未歸家,我便尋來了。”司馬珩悶聲說道。

“你不是知道我在皇姐這裏嗎,有何可擔心的?”她笑道。

“就是在她這裏,我才不放心。”司馬珩瞥了她一眼,輕輕哼了哼,“不知安平公主府的面首,公主可都曾過目?”

劉意映知道他聽見皇姐說招面首陪着吃飯一事,笑道:“那是皇姐的面首,又不是我的。驸馬難道不信我?”果然如自己所料,自己的妻子,就算不喜歡,也不能容他人染指。

“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信安平公主!”司馬珩一臉忿然道,“她,她可是什麽事都敢做的!”

劉意映默了默,問道:“驸馬不喜歡我皇姐,可是因為她對你下藥一事?”

提起這個,司馬珩心裏更氣,冷冷說道:“你那皇姐也是個奇女子!她自己做出勾引妹夫的無恥之事,居然還有臉給妹妹說!”

再怎麽樣,劉燕竹也是她的親姐姐,劉意映頓了頓,說道:“驸馬,別這麽說她!雖然她有錯,但畢竟是我皇姐。”

“你還記着她是你皇姐?”司馬珩板着臉,冷聲說道,“我還是你的驸馬呢,是她妹夫,她怎麽能對我做出那般有背倫常之事?”

“驸馬,皇姐對你下藥之時,我們倆還未談婚,她也不知道我會适你,怎麽會是違背倫常之事?”劉意映說道。

聽着劉意映為安平公主辯解,司馬珩心中一堵,扭過臉抿着唇沒有再說話。

看司馬珩似乎有些生氣,劉意映猶豫了片刻,然後伸出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說道:“我知道,不管怎麽樣,确實是我皇姐的錯。驸馬,我替她向你賠個不是。”見司馬珩還是不理自己,劉意映又抓着他的手搖了搖,說道,“驸馬,你別生氣了嘛。”

半晌,聽到司馬珩說道:“又不是你的錯,為何要你賠不是?”

“我是她妹妹嘛!”劉意映笑道。

“可你現在是我妻子!”司馬珩轉過臉來脫口而出道。

劉意映一愣,随即咯咯笑道:“是,夫君,我替皇姐賠了不是,你可否不生氣了?”

這是劉意映第一次以“夫君”稱呼司馬珩,他怔了怔,随即頗不自然地轉過臉去。

作者有話要說: 1月6日因故停更一天。

第 10 章 穿進書裏

江芙蕖是被餓醒的,她醒過來的時候,正好聞到了飯香。

看了眼頭頂上久違的正常房頂,她有種隔世之感,便是飯香,都有點吸引不了她了。

千想萬想,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居然會穿進一本書裏,還是那本女配草包女主智商下線的書《穿越女配之逆襲》。

如果說上京城和京話這兩個因素是巧合,那麽南方富饒的涪陵,書中女主外祖父的家,西邊銀城,書中女主表哥鳳王建立累累戰功之地,難道又是巧合麽?便都是巧合,那梅公子可是書中四公子之一,巧合多了,那十之八九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江芙蕖真是氣急了,這叫什麽破事?怎麽什麽壞事都讓她趕上了?她平生唯一能算是虧心的事情,也就是有醫術無醫德,但人有選擇自己人生不同過法的權力,她不行醫進金融業也是憑着自己的努力和拼搏,怎麽就能讓她這麽倒黴穿越到一本破書裏面?

穿就穿罷,要是穿在書中故事情節發展的中間,她還算是有個模糊的上帝視角,可是現在,算什麽?穿在書中結局之後,還是一本大爛尾的書的結局之後,上天這是來折磨她呢還是來折磨她?!

難怪她會做那個夢呢,還有種“身臨其境”的感覺。可不就是親身體驗嗎?她這副身體,八成就是那女主江芙蕖!

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書中最後說江芙蕖在刑房中先被刺了罪字,然後又被戴了“鐵面套”,二次傷害之下,罪字有些模糊,整張臉都毀了,這跟現如今她的面容可不是十分貼合的?

後來,江芙蕖被送到江府門口,被江家當衆除名,刺激加上身上的重傷就那麽暈死了過去。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江芙蕖的故事,就到這裏結束,作者根本沒有交代她結局的意思,接下來就是女配江盈惠和書中男主榮華景幸福地在一起!女配作為作者的親女兒,作者還特意交代了,女配兒女雙全,家庭幸福美滿。

那是當然,靈藥空間在手,又是縣主,又是鎮國公府世子夫人,有皇後和皇太後保駕護航,能混地差嗎?除非她自己作死,不然躺着都能富貴榮華一生。

而她呢?要不是她正好看過這本書,恐怕她還不知道自己現在是誰呢,更不會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刻字和毀容!當然,如果不是她過來,江芙蕖已經死了,被餓死在山上,渾身傷痕累累,想來倒是挺符合原文女主的結局的。

可是,這些關她什麽事情?!!

江芙蕖越想越氣,女主江芙蕖和女配江盈惠這兩個蠢貨的對擂,把她拉進來幹什麽?難道就因為她和女主同名?還是她不應該給作者打賞?這簡直就是在欺負人!花錢看文還有錯了嗎?!

江芙蕖面色陰晴不定,平生頭一次感覺到了來自命運的濃濃惡意。

生氣之後,其實更多地是恐慌和無奈,因為江芙蕖看《穿越女配之逆襲》這本書,全程都在盯着女配和女主看,根本沒有關注文中其他人,只在女主女配的嘴中或者身邊出現過的,她才有點印象,這簡直是個天坑,還是她自己給自己挖的!

早知如此,她一定認真追文,每個細節都不放過啊啊啊!!!!

穿成一只被痛打之後的落水狗,求問怎麽破?怎麽破?!江芙蕖十分想去發個吐槽帖。

難道真讓她去跟女配打對擂?拜托,江芙蕖完全沒有這個想法,不要說現在女配已經跟男主在一起了,就是那倆沒在一起,她也絕對不可能為了一個男人跟另外一個女人或者一群女人打地頭破血流啊,值當嗎?自己不能活嗎?這完全不是她江芙蕖的行事風格!

那現在怎麽辦呢?江芙蕖嘆了口氣,翻身起床往外走去,還是先吃個飽飯再說吧!

“江姑娘,你醒了。”見到從屋中走出來的江芙蕖,梅大娘收拾碗筷的手停住了,她沖江芙蕖溫和地笑了笑,語氣有些遲疑,“你看,我們才吃完,這桌上的菜……”

江芙蕖早看到桌上只剩下一些剩菜,她走到桌邊坐下,毫不在意道,“沒關系的,梅大娘,這些足夠吃了。”

雖然在村裏就待了短短一天多,但江芙蕖已經深深感覺到這村子中糧食的不容易了,她可不敢那麽臉大地蹭吃還有要求,就是這些剩菜,她吃地都有些心不安,畢竟,她與他們素不相識。

梅大娘有心要說什麽,可見到江芙蕖爽快地盛飯夾菜的動作,神色動了動,低聲說了句,“那江姑娘你慢慢吃,吃完放着就是。”言罷,便低眉走了出去。

陳大娘并裏長,陳來旺三人正坐在外院,見到梅大娘空手出來,裏長眉頭一動,眼睛瞥了瞥內屋,“醒了?”

“嗯。”梅大娘點點頭,在裏長身邊柔順地坐下,“臉色看起來好多了,想必是餓的。”

江芙蕖之前的情況,他們這村子裏可大都知道,一個傻子,平日裏不怎麽見人影,餓地狠了就到村裏來偷些吃食,只要不過分,他們大多人都睜只眼閉只眼,山村裏人家,有誰真地會忍心看着一個人餓死,即便她面上有窮兇極惡的刻字。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菩薩保佑,好人有好報啊。”陳大娘聽到梅大娘的話,長呼一口氣,她雙手合成掌在胸前念念有詞,吃了陳來旺抓回來的藥後,她整個人神清氣爽,心中已經知道自己得救了,愈發地敬畏起神靈來。

“裏長,那江姑娘的戶籍?”陳來旺性子直,今日跟他娘過來,本來就是跟裏長讨論江芙蕖的落戶問題。聽裏長的意思,江芙蕖除了醫術和寫字,其他事情都忘地差不多了,戶籍肯定是沒有,沒有戶籍,那她可就是個流民。

流民是什麽,那跟只豬狗就差不多,打殺了都沒人管,陳來旺和陳大娘當即便想着讓江芙蕖在陳家村裏落個戶,要實在是沒有願意挂靠的人,就挂在他們家好了。只是此事,就是裏長和他們三同意也不成,還得江芙蕖點頭。

這不,他們這就等着江芙蕖的意見呢。

“落戶?”江芙蕖驚訝地看着裏長,她還沒想過這個問題呢,作為一個出生就有身份證的人,她從來沒有考慮過戶籍問題的好嗎?“我現如今這樣子,能在陳家村裏落戶嗎?”

第 14 章

第十四章

她是他的碎碎念念,也是他的歲歲年年。

訂婚宴之後,又接了幾單,所以她一直待在工作室裏,一次她做夢,夢見了她還沒又遇見蕭鳴時,在初中時期,因成績不好,父母一直給季羨魚看關于一些學霸的視頻。這也是後來季羨魚至初中以後成績一直很好的原因。

‘我們每個人都能理解父母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願望,但子女不是天生就學霸,是要慢慢的努力,慢慢的積累,而不是被你們這些所謂的家長,不知學生痛苦的家長,來天天說,來看別人家孩子的。你的兒子和女兒也是人啊。他們也不是神。’人生都會有好的和很不好的事。

‘父母,我想說成績可能只是一個假象,所謂的成績好,是會帶來一時的風光,但一段時間後,也就沒了,孩子還可能會有抑郁症,他很難治療,是心病。我希望父母不要把學習看得很重,給孩子一點空間’

所以給孩子一點私人空間吧。

孩子這麽久也會很累,小季也算是從小在,書香門第裏長大,但他也懂得人是需要休息,不能太過于疲勞,太過于疲勞,可能會導致很多疾病,我生不要100%的完美,而只要千分之千的努力,只要你努力,就會有自己所希望的成果,每一段成果終會有開花結果的那一天,我希望每個人都能遵循生命而計,而不是在乎所謂的成績,成績,只是人生中的一部分!

父母生我們養我們不容易,這是我們所知道的,但是他們也要給我們一些自由啊,沒有自由,那還要什麽呢?人生總不能說就一直是成績成績成績吧!那人生就沒有什麽樂趣了呀!人生樂趣還有很多。

書香門第長大的人一般也很有禮貌,對人也超級友善。季羨魚她有一個哥哥。哥哥,他是從小到大的學霸。前段時間剛剛跟林家小姐聯姻。雖然說是聯姻,倒還不如說是從小到大的青梅竹馬,最後終成眷屬。

“哥哥好,嫂子好。我今天回家一下,就是想問一下你們的意見。”

“發生……什麽事了嗎?”

“也沒什麽事,就是馬上不是高中要畢業了嘛,想給大家準備一些禮物,就是你們高中的時候有沒有給同學準備一些禮物,就是想找你們借鑒一下而已,如果沒有的話,咱們就算了”

“我跟你嫂子當年我同學基本上都是送的手寫信,跟一些香薰啊之類的女孩子嘛,喜歡香薰男孩子就是送的一些領結啊之類的”

“都挺有儀式感的,你們可以照着買,或者的話就讓你嫂子先準備也行,畢竟她最近也沒什麽事,自我也感覺閑的慌,剛好也能給你幫上忙,他也很樂意的”

“唉,你倆真甜,我就一個單身狗”

“好了好了,不調侃你了,你臉怎麽最近這麽紅?”

“別說了,告訴你們吧我暗戀了。很好,對我也很很體貼關照。而且我發現他好像也喜歡我。畢竟我還沒高中畢業,所以說就沒打算告白!”

第 21 章 玉夫人

靖公主今天有一種特別異常的感覺,這種感覺很好,原本她以靈氣灌注進血管之中,煉化血液,提升血液重量,總是有一種遲滞之感,靈氣走到那裏,那裏的血液便運轉緩慢如同鉛墜,前面的血液一慢,後面的血液在心髒的不斷泵壓下便積累得越來越多,鼓脹得血管開始膨脹,這個時候,靖公主往往不得不停下靈氣煉血,順暢血脈之後再重新開始,這樣停停走走的煉化血液速度非常慢,同時叫靖公主總是有種憋屈無力之感。

但今天靈氣煉血之時血液竟然流速依舊,絲毫沒有半點阻塞,這種感覺暢爽無比,就如阻塞河流的大堤壩被挖開了一般,叫靖公主驚喜不已。

靖公主隐隐覺得,自己的煉血之路已經走到盡頭,只差一點就能夠突破淬血境界,到時候她就可以開始鍛骨了。

就在靖公主心中興奮準備一鼓作氣突破重血的時候,早管事匆匆忙忙的小步跑到了練武場的月亮門門口,見到靖公主在修煉,便悄無聲息的朝着鄭守連連招手。

鄭守正在練拳,眉頭一皺,知道早管事這個模樣絕對沒有好事,看了眼靖公主,停了拳架輕步走到了早管事旁邊。

早管事言語猶如蚊蠅一般,低聲耳語,鄭守聽了幾句後一張臉瞬間黑了下來,鄭守又看了一眼靖公主,随後朝着包子憨牛等人一擺手,一衆守衛紛紛停下來,心有靈犀般無聲無息的走到鄭守身邊。,随後在鄭守的帶領下,走出了月亮門。

靖公主雖然沒有修煉到黑叔那種耳聰目明的境界,但耳力也比尋常人好,此時微微一嘆,張開眼睛,停止重血修煉,好不容易有突破的征兆,卻被人打擾,下次再有這樣的機會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

靖公主心情變得極差,若是她定力足夠好的話,可以不為外物萦懷,還能繼續修煉,可惜她畢竟年歲尚小,在定力上還差了一些火候,心中意動,便是浮躁,強行繼續修煉的話得不償失,甚至有可能後果嚴重。

方蕩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跟着面色青黑的鄭守一路急急往外走去,鄭守回頭看了方蕩一眼,随後低聲道:“好運,你一會在後面看着就成,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不要出聲。”

看着方蕩不大理解的眨了眨眼,鄭守囑咐旁邊的鴿子道:“你看着點他。”

鴿子一張臉上也沒了那種人畜無害的模樣,陰沉無比,似乎連說話的心情都沒有,點了點頭。

這還是方蕩十天來首次走出練武場。

這十天裏方蕩也隐約知道了一些關于靖公主的事情,洪王府乃是整個火毒城中最有權勢的存在,但這并不代表靖公主也擁有強大的權勢。

洪正王有七子六女,其中最不受待見的就是靖公主了,原因倒不在靖公主身上,而在靖公主的娘玉夫人。

洪正王按制可以有妃一百二十人,其中王後一人,夫人三人,嫔九人,世婦二十七人,女禦八十一人,玉夫人本是夏國皇都之中的一名歌姬,號稱掌中燕,能歌善舞,氣質典雅,更有一身如玉如奶般的肌膚,在二八年華的時候被獻給洪正王。

洪正王見到了玉夫人後便立即神魂颠倒,迷戀無比,玉夫人直接被洪正王收為嫔妃,後來洪正王更是不顧世人之言直接将起玉嫔妃升為夫人,惹來許多争議,甚至夏國皇後都過問此事,即便如此,玉夫人依舊專寵長達八年之久,洪正王甚至生出過要将玉夫人立為正妃的念頭,最後因為玉夫人始終沒有誕下男丁才算作罷。

雖然八年相對于人的一生不算太長,但靖公主的娘玉夫人已經算是洪正王妃嫔之中受到寵愛時間最久的一位了,要知道洪正王本是山賊出身,天性涼薄,對女人尤其沒有長性,肯在一個女人身上耽誤八年,将其餘女子完全棄之不顧,已經殊為難得了。

可惜男人終究是喜新厭舊的,随着玉夫人美貌逝去,皮肉松弛,加上一直視玉夫人為心腹大患的雲王後專門給洪正王物色了一個有青梅異果之稱的域外舞姬,這歌姬身材火辣,毛色金黃,異香遍體,貌美驚人,猶如壁畫之中飛出的飛天神女一般,洪正王原本就如虎狼一般,很快就疏遠了玉夫人。

若只是疏遠也就罷了,畢竟洪正王有女一百二十人,這還不算随意寵幸的宮中侍女,就算清苦也一樣能夠過活,但玉夫人卻不同,因為受到洪正王專寵八年,加上處事不夠圓滑,幾乎得罪了王府上下所有的妃嫔,尤其是因為洪正王要将其立為王後的事情,搞得雲王後對靖公主也恨之入骨。

原本玉夫人風光的時候,旁人自然拿她沒有辦法,甚至還要巴結她,此時玉夫人失寵了,當然是人人都要上來踩兩腳,再加上玉夫人一直都沒有生出男丁來,失寵之後地位急轉直下,玉夫人受人反複欺淩,争不過,郁郁而終。

玉夫人臨死前唯一的願望就是再見洪正王一面,那畢竟是和她朝夕相處了八年,寄托着她一生榮辱的男人,可惜洪正王正和新寵恩愛,那裏願意将半點閑情浪費在她這個舊人身上?

玉夫人死去的時候是瞪着眼睛走的。

那一年靖公主不過七歲而已,有娘的孩子是塊寶,沒娘的孩子是根草,更何況玉夫人滿目皆敵?

靖公主基本上沒有享到什麽福,懂事後每日看到的就是以淚洗面的娘,遭遇的是備受王府上下人等的欺淩。

也正因為看夠了玉夫人的婆娑淚眼,看穿了旁人反複無常的嘴臉,靖公主才一心想要修仙,想要超脫出一個女子被鎖在深宮之中的宿命。

靖公主在王府之中過的是完全沒有任何存在感的日子,她不想和什麽人争,只想和自己的命争,但樹欲靜而風不止,靜公主的娘實在是太招人恨了,玉夫人死得太早了,仇人們沒有地方發洩,自然就全都着落在靖公主身上了。

尤其是二王子和四王子,簡直可以說恨靖公主入骨。

二王子的娘還有四王子的娘當初都是夫人,地位尊崇,也都是在和玉夫人争寵的時候被貶為嫔的,不過母憑子貴,兩位王妃雖然沒有了洪正王的寵愛,但只要兒子在她們的地位就在,同樣是失寵,相比沒有生下兒子的玉夫人來說,兩者間的地位相差不是一點半點。

本着為娘報仇的想法,二王子和四王子基本上沒事就會來靖公主這裏搗亂,靖公主着實吃了他們兩個不少苦頭。

并且,方蕩還知道了一件事,原本方蕩以為靖公主帶來九個火奴現在只剩下六個,其餘三個都被靖公主打死了,事情卻并非如此,那三個火奴都不是被靖公主打死的,而是被二王子還有四王子的人登門尋釁取樂是活活打死的。

靖公主雖然名字上帶着公主兩個字,其實也就是在百姓眼中尊貴點罷了,在真正的火毒城主流社會中是完全不受待見的,沒有人将她當成一回事。

在二王子還有四王子的使壞之下,靖公主還被洪正王許給了夏國三皇子為妃,一個妃子,沒有多少地位,除非極為受寵,否則也就是在三皇子的後院之中如冬日之中的花朵般老去枯萎,要知道,三皇子的品性,遠比洪正王更差,坊間有傳言,三皇子是霹靂降世,至剛至陽,每日要生食一女血肉才能壓制陽罡,雖說這傳言聽起來就不靠譜,但當初三皇子府中三五天就擡出一具屍體來的事情還是有的,後來被炫龍皇帝訓斥,才收斂不少。

可以說,靖公主進了三皇子府,唯一的用處,就是洪正王和三皇子拉近一點關系罷了。

鄭守帶着幾個侍衛悄聲走出練武場後,便邁開大步,風風火火的朝着敬公主府的大門奔去。

靖公主的居處雖然被稱為公主府,其實也就是一個大一點的宅院罷了,雖然在方蕩看來已經很大了,但其實在整個王府之中也就是邊邊角角的一個小巴掌罷了,除了練武場是玉夫人留下來的,還算闊氣,并且年久失修,緊挨着的就是下人們居住的地方,早上喧嚣,晚上混亂,寒酸得緊,每年撥下來的銀子都不夠修房頂的,更別說添置什麽新物件了。

只要是有些尊貴身份的,都不可能被丢在這樣的地方居住,可見靖公主的地位如何。

玉夫人一輩子樹敵無數,又郁郁而死,幾乎沒有給靖公主留下一針一線,但玉夫人唯一一個好處,就是對下人非常好,好到所有跟着玉公主的下人甘心為玉公主去死的地步。玉夫人其實就是處事不夠圓滑,但卻絕對是一個好人,總是拿自己的真心出來對待別人,只不過,有些時候你用真心,還不如不用,旁人非但不領情,甚至可能因此嫉恨你。

現在靖公主身邊的黑叔、早管事、鄭守甚至苦嫂還有幾個下人都是玉夫人留給靖公主的,不然現在的靖公主下場更慘淡。

第 17 章 ☆、皆輸

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相信醫官。向醫官打探路線,只是想要誤導章合。至于容六,我自然知道容六做得再小心,肯定也會被章合發現,不是容六多馬虎大意,而是章合這個人生性太多疑。但容六不得不去做。既然必然會被發現,那就索性做得大膽一些,我讓容六去打探村口和村前的兵力,但實際路線,只有一條,那就是宦虞家通向村後環山的後門。

這半月容六一直借住在宦虞家中,臨到夜深,便潛心探索這條路的可行性。

說實話,這計策并不高明,若是平時,章合定會堪破,但他近來事物纏身,部署各路兵馬分了他不少心思。再者,問題出在我身上,他幾乎日日會來我屋裏小坐片刻。這幾日更是還要給我拆換繃帶,他給我敷抹上的藥粉裏,摻了不少的落枝霜,本是為了鎮靜傷口的,但這藥物也能增強人的睡意,他本就操勞,再睡意濃重,便也無暇再去細想容六的小動作,也不會察覺到容六夜間的活動。

容六走這條路,章合應該一時半會兒找不着。

只是我并未能牽制住章合多長時間,争取到的時間有限,但願上天保佑他們。

我睜着眼睛等到天亮,腦中空空,心中空空。

章合闖進屋子裏,他血紅着眼睛盯着我,狼狽緊繃的嘴角宣示着他的憤怒。也宣示着我的勝利。

他緩步走過來,走到床前,彎下腰,揪起我的衣襟,我後背被迫擡離床鋪。他盯着我,一字一頓地說:“未九,你夠狠!”

“你讓我滿盤皆輸。”

“你得意嗎?”

他掐着我的脖子,目光猙獰:“你別得意得太早,我章合想要的東西,一定會得到。”

我冷笑一聲,他想要的東西,随他去搶去偷都好,我只要我在意的人,都能平安就可以了。

章合看着我的冷笑,忽然怪笑了一聲,他松開掐住我脖子的手,轉而小心翼翼地捧着我的臉,拇指摩挲着我的臉頰,我惡心地想要掙脫,他用力鉗制住。他像是呵護一般捧着我這張臉,輕輕說出并不怎麽溫柔的話:“你會後悔的,未九。我就等着這一天,看着你後悔不疊的表情。你以為你贏了嗎?未九,你是我帶大的,你贏不了我。你不知道吧?妫止的兵,兩天前就已經圍在村外了。你以為我為什麽要召集這麽多兵馬?為了吸引妫止吸引天下人的目光?錯。妫止的目光天下人的目光早就盯住這裏了!妫冴幹的那事,早就名揚天下了!我只是借着他的光,召集到了天下的兵馬,然後,我要做什麽,你猜猜?”

我煞白着臉,死死盯着他,他笑得酣暢:“對,我的丫頭,你猜對了!妫止肯定以為這些兵力是妫冴召集的,他不會放過妫冴,那個草包會出動所有兵力拼命找出妫冴然後殺之以除後患!所以他早早地就埋伏了兵馬,伺機攻進村來,然後我為了保護三皇子,名正言順地反撲國都。到時候,我再扶妫冴上臺,把持朝政。多麽天衣無縫的計劃!丫頭,你肯定也能猜到,對吧?但你就是漏算了一點,那就是妫止的伏兵。你猜,你那癡傻的主子要是跑出去落入妫止的手裏,會死成什麽樣?”

我全身都在顫抖,我用力推開他,跑下床去,他一把撈住我的肩膀,掐着我的骨頭說:“你救不了他!是你害死了他!你是個罪人!罪人永遠都得不到原諒!你只有跟我在一塊兒,沒有別的路可選!”

我狠毒地盯着他,心中無限膨脹的悔恨、痛苦、仇恨疊加在一起,讓我痛哭出聲:“為什麽?!章合!你為什麽不放過我!你要把我逼到什麽地步!”

“因為你是老天賜給我的,只屬于我一個人的東西。你這輩子都只能做我的東西。”他把我摟在懷裏,像是安撫一條瘋狗。

我絕望卻無力地抗拒着他,眼淚汩汩落下。

恍惚間,我聽見號角聲由遠而近,我慌張的往外看,章合卻仿佛早有預料,拍着我的背道:“別慌,是妫止的兵按捺不住的信號。”

我腦中空白,章合看着我的眼睛說:“他們攻進來了。”

妫止的軍隊攻進了這座小山村,那是近十萬的精兵,像潮水一樣盡數湧入這不出百裏的山谷。

章合拖着我走上不知何時搭建好的瞭望塔,對我說:“你看,看着這個村莊是怎麽被毀滅的。你說,它是因誰而毀滅的?”

我擡眼看着那像蝗蟲一樣洶湧而來的軍隊,看着他們所到之處生靈塗炭,看着他們所到之處哀鴻遍野,我看着前兩天還從我窗邊經過的少女孩童被□□釘在牆上,綻開血紅的一朵花。

我聽見章合的聲音繞在耳邊,他說,這些人,都是被你害死的。這個村子,是被你毀了的。

我拼命地搖頭,往後退,哭喊道:“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想害人……我沒有害人……”

章合逼近我,嘴角挂着殘忍的笑,他說:“那你告訴我,如果妫冴沒有到這個村子來,這兒會慘遭屠村嗎?如果妫冴沒有到這個村子來,那數十精兵會慘遭滅口嗎?再者,如果你沒有接受春一的香囊,妫冴會到這個村子來嗎?還有,”

章合貼在我耳朵邊上說:

——

“如果你沒有把皇宮兵力部署圖交給我,這一切還會發生嗎?”

——

我瞳孔瞬間緊縮,腳下踩空,我從高高的瞭望塔樓梯上摔落下來,我看見章合驚慌的表情和伸出的右手,我看見妫止的軍隊屠盡村莊之後,被從四面湧出的章合早有準備的兵馬反包抄,我看見灰蒙蒙的天空裏,落下一滴眼淚一樣的雨滴,滴在我的眼角。

冰冷,生疼。

我的背重重地砸在樓梯踏步上,發出骨裂的聲音。

這一次,總算能死了吧。

我這樣想。

作者有話要說:

第 9 章 晴天霹靂

江芙蕖跟在裏長後面,兩個人一路靜默無語地到了裏長家,又十分安靜地用完了一頓簡單的早飯。

江芙蕖本來以為,接下來應該是自己回去陳來旺家,看顧陳大娘,誰知剛用完早飯,裏長就對她道:“江姑娘,不知可方便與某聊一聊?”

裏長說地親切,江芙蕖卻是有些不自在,她才來到這個世界幾天啊,真心不知道怎麽跟裏長聊,不過,裏長作為這山村裏最大的官,江芙蕖覺得自己如果不給他這個方便,日後将十分不方便。

這樣想着,她便從善如流地點頭:“裏長客氣了,榮幸之至。”

裏長的能力江芙蕖早有見識,所以,當裏長帶着她到後院正中的石桌前坐下時,江芙蕖心中除了佩服還只是佩服了。

選這麽一個通透之地,可不就是告訴她,他們的談話很随意,你盡管說,但是你說的所有話,旁人都可能聽到,至于說真話還是假話,那你就看着辦喽。這裏長,簡直是成精了。江芙蕖本來還松散的心思一下子被他提了起來,全身都繃地緊緊的。

“看江姑娘筆力勁道,怕是下過不少苦功吧?”裏長開門見山,雖然還是話中有話,但能看得出來,他是個十分會說話的人,先挑了兩人最熟悉的事情說,便是要讓江芙蕖卸下心防。

江芙蕖雙手合十,端坐在桌面上,看着對面的幹瘦老頭,竟是有種見到自家爺爺的幻像,自己莫名從世界消失,也不知道自小疼愛她的爺爺發現這件事情後會是什麽反應,江芙蕖掩下心中心思,“自三歲起,便研習筆墨,日日苦練,不敢磋磨。”

裏長愣了一下,三歲?這個年歲,便是一般人家的少爺公子,也很少開蒙的吧,他面上無異,只贊道,“難怪如此,我見江姑娘的字跡,自成一家,頗有風韻,若非數十年苦功,是絕不可能練就的,粗粗看着,竟是有北方大家之風。”

江芙蕖眸光閃了閃?北方大家?這裏長可真能扯,她幼時臨摹各家書法,然而最後卻喜歡上印刷體,只因這印刷體方方正正,橫撇豎勾,簡單明了,只要識字之人人人可辨,江芙蕖最喜歡這種通透簡單的東西,便舍棄原先練就的顏體,開始揣摩印刷體。

印刷體為版制,于行書上頗為呆滞,江芙蕖寫過一次就被她爺爺指責,為了不讓她爺爺太生氣,江芙蕖就跟他商量出了一個折中的法子,那就是她在印刷體中加些自己的筆觸,讓其獨具特色,雖是與書法甚遠,但她原本就不是為着成為書法大家而練毛筆字。

整整十年的時間,她終于練就屬于自己的毛筆字,後來這字還被她請人花錢制作成了專屬字體,沒事就拿去在爺爺的書法群裏搗亂,還無意中帶起了書法界的一股毛筆字體網絡化制作風。

裏長說地自成一家自然是沒錯的,不過這有北方大家之風,江芙蕖是當真不敢茍同。不過,她對這個世界不熟悉,或許這裏的北方大家之風還真在某種程度上跟她獨創的字體相撞了呢?

江芙蕖想着這個可能,卻是不敢托大,只低眉道,“裏長謬贊了,不過紙上塗鴉罷了。”

“江姑娘性子謙恭,着實難得。”裏長呵呵憨笑了幾句,倒也不再抓着筆跡之事追問,只與江芙蕖說起口味來,“剛剛飯桌之上,我見江姑娘似乎十分喜歡家中的辣白條。”

辣白條?江芙蕖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裏長說地是什麽,好像就是桌上下粥的腌制白蘿蔔幹,口味辣中帶酸,又自有甜味,十分爽口,江芙蕖本人最愛的口味便是酸辣味,裏長家的辣白條剛好對了胃口,是以多吃了點。

汗,裏長真是觀察入微啊,江芙蕖真擔心自己喝口水,裏長都要給她講出個一二三來,她心中之弦繃地更緊,總感覺裏長在給她挖坑?

“我覺着梅大娘做的辣白條十分好吃。”江芙蕖斟酌着自己的話,微微擡頭觑了裏長一眼,見他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便也跟着笑了,“酸酸甜甜的,吃了之後胃口都好了。”

大略是真地十分喜歡,江芙蕖的語氣裏難得地帶上了一點童稚,裏長一窒,好半天才道,“喜歡我讓孩他娘給旺子家送點過去。”

言罷,他也不管江芙蕖,只自顧自低頭擺弄着手上的旱煙,江芙蕖明明看着那旱煙撥弄好了,可裏長卻是遲遲不點火,仍舊摩挲着,似乎是要把那煙草磨成煙草粉,江芙蕖心中不解,不過也不會去發問,她暗暗放松自己快要僵掉的肩膀。

“聽江姑娘的口音,似乎是标準的京話,江姑娘莫不是上京城人?”裏長仍舊低着頭專心撥弄旱煙杆,似乎只是在與江芙蕖話家常。

江芙蕖聽到上京城一詞,卻是心中一跳,怎麽感覺這個地方有點熟悉呢?她一邊努力想着這個地方在哪裏聽過,一邊回着裏長:“我也不知,醒過來後,前事便忘了許多。”

裏長手中動作一頓,旋即又若無其事地繼續,“莫不是只記得墨筆之事了?”

這是不信江芙蕖的話了。

江芙蕖倒也不惱,莫說裏長,就她這情況,人人都會懷疑,她正想随意找個完美點的借口,腦中卻忽然跳出上京城這地方的來處。

在《穿越女配之逆襲》中,故事的發生地點,可不就是上京城!而這上京城裏,講地可不就是官話——京話!這兩點與裏長說地都十分吻合啊!!

“也不盡然,依稀記得涪陵銀城什麽的,許是我的故鄉吧。”江芙蕖一邊說,一邊盯着裏長。

裏長手中動作再次停了下來,這次,他沒有繼續摩挲旱煙杆,他擡起頭,一雙眼睛沉沉地看着江芙蕖,神色晦暗不明,就在江芙蕖以為自己的猜測錯了的時候,他緩緩道,“江姑娘怕是不知道,涪陵在南,銀城在西。”

轟隆一聲,裏長的話簡直如天上驚雷劃過,江芙蕖的腦子有一刻的眩暈,好半天,她才克制住自己被雷地裏焦外嫩地心,勉強穩定語氣道:“那裏長可知道,竹公子是誰?”

裏長見江芙蕖神态恍然,便知道她神志恐怕真地有些不清,倒不是拿話搪塞他的,只是這江姑娘到了這種地步,竟然還惦記着一個什麽竹公子,莫非是因情而殇,他憐憫地看着江芙蕖,“某并不曾聽說過什麽竹公子。”

江芙蕖才剛松了一口氣,就聽裏長繼續道,“不過,某記得前些年,倒是有個什麽梅公子到我們鎮子裏來過一次。說是上京城大戶人家的公子,十分體面,那……”

裏長的話,江芙蕖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了,她只覺得自己心血上湧,兩眼發黑,然後就直直地倒了下去。

第 19 章 這咋還都不回來了?

不只是費斷鴻,趙一兩也沒有回來。

顏沖跑了一下午,肚子餓的咕咕叫,也沒工夫等他們了,自己先打開了一盒披薩,拿了一塊,大嚼了起來。

醇厚先生自有食物來源,不用他操心,但是蘇雁回卻被綁了一天,水米沒進,都餓急眼了。

饑餓當中的人,看到了熱氣騰騰,鋪滿了香腸、肉丸以及拉絲芝士的時候,那種痛苦只有減肥的人才能理解。

“求求你,給我點吃的吧。”蘇雁回對顏沖說道,“我會報答你的。”

說着,她還對顏沖抛了一個媚眼。

“你少給我用什麽色誘術!我不吃這一套!”顏沖道,“你跟我說實話,我就給你吃。你是怎麽把呂香車毒死的?剩下的毒藥藏在了哪裏?”

“我、我不是叛徒。”蘇雁回哭了,“你們冤枉我。”

“你少給我玩什麽花樣!”顏沖道,“你已經被我們控制了,坦不坦白結果都是一樣的。唯一的區別就是你會吃多少苦。”

“真的不是我!如果是我毒死的呂香車,我為什麽還要讓你們發現?”蘇雁回道,“我既然有本事讓他吃下毒藥,并死在廁所裏,為什麽不讓他死在外面呢?你們如果不知道他死了,又怎麽會懷疑到我這個弱女子的頭上來?”

“這難道不就是你的高明之處嗎?”顏沖笑道,“你先是挑撥我們之間的關系,讓費斷鴻和呂香車內鬥,然後殺死呂香車。這樣費斷鴻就是第一個被懷疑的對象。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昨天如果不是我聰明,被捆起來的就是費斷鴻了吧。”

“你聰明個屁!”蘇雁回生氣了,看起來文質彬彬的一個女生,竟然也會爆粗口,“你說的都是錯的!”

“錯的?”顏沖道,“那你怎麽解釋在教室裏面,你挑撥得那三個男生為你争風吃醋?而且你還對我抛過眉眼?”

“我……”蘇雁回知道這是事實,确實沒法反駁,“我就是喜歡看你們為我争風吃醋,怎麽了?是他們三個賤,跟我有什麽關系?同樣被抛了眉眼,你不就沒什麽反應嗎?難道是你的取向與他們不同?”

顏沖:“!!!”

你誇我就誇我,不要進行多餘的聯想!

“對,我是一個見錢眼開的女人。”見顏沖生氣了,蘇雁回嘆了口氣。

她知道如果真把顏沖氣走了,披薩餅就吃不到了。

“其實我根本就不想來參加什麽冒險,我只想找一個長期的飯票。”蘇雁幽幽地道,“從費斷鴻說他是一個千萬富翁的時候,我的态度就已經變了。我昨天已經答應了費斷鴻,作他的女朋友。這才是他們兩個之間矛盾的由來。”

如果說蘇雁回已經确定了擇偶目标,那麽費斷鴻就沒有必要去殺死呂香車了。

而同樣的,如果蘇雁回想要尋找下手的目标,也應該是那個既得利益者費斷鴻。

這個時候,她只要說出自己答應了費斷鴻、拒絕了呂香車的事兒,呂香車因愛生恨,那呂香車就百口莫辯了。

這麽一看,蘇雁回似乎又已經被洗脫嫌疑了。

但是令顏沖感到懷疑的,還有兩點:

那就是一來蘇雁回的魅力是否真的有那麽強,能讓兩個男人争風吃醋到需要互殺的地步。

二來,則是蘇雁回的智力是不是足夠高。她剛才的這番說辭能不能是今天白天才想出來的。而在此之前,她只是随機殺人,沒有想到這麽好的借口。

如果蘇雁回不是那個叛徒的話,聯想到昨天晚上,費斷鴻差一點就揮下的棍子。

那蘇雁回可就真的被冤死了。

想到這裏,顏沖的頭上冒起了一層冷汗。

費斷鴻看起來是沒有升級語言包的,但是他難道不能是故意裝出來的嗎?

沒有語言包的人裝有語言包的裝不了,但有語言包的人,想要裝沒有語言包卻容易得多。

費斷鴻是第一個來試探自己的,又在聊任務的時候,把自己硬生生地聊成了一個焦點,他能不能是為了洗脫自己的嫌疑,故意說沒升級語言包的呢?

他能不能是明知道蘇雁回在撩撥自己,然後順水推舟,将計就計呢?

這反倒解釋了他一個千萬富翁那麽容易就被蘇雁回這個社區醫院的女護士給拿下了的問題。

殺掉情敵,然後以挑撥離間的理由,嫁禍給蘇雁回?

但蘇雁回也可能是猜到了費斷鴻的想法,進行了一波反向操作。

這樣如果套娃下去,可就沒完沒了了。

所以問題的關鍵,還是判斷呂香車的真正死因。

只有知道了死因,掌握了作案手法,才能确定兇手到底是誰!

在那之前,蘇雁回不能死。

于是顏沖拿起了一塊披薩餅,放到了蘇雁回面前的桌子上,道:“你自己想辦法吃吧。”

“你喂我一口呗,小哥哥?”蘇雁回嗲嗲地道,“人家手動不了了嘛!”

顏沖聽了,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連忙後退了兩步,離她遠遠的。

他現在知道為什麽費斷鴻和呂香車會喜歡上她了。

這女人就是一個禍水,但偏偏有一挂男人喜歡這個類型。

不管她是不是那個叛徒,顏沖都不敢小看他。

眼看時間越來越晚了,費斷鴻和趙一兩卻一個都沒有回來。

趙一兩如果是在醫院找到了合适的人選,需要比較長的時間學習醫術,倒也可以理解。

但是費斷鴻在自己離開之後,不應該也立刻撤回到基地當中嗎?

就算是不放心,在外面等着自己,天都黑了,也該回來了吧?

難道說,他是趁着這個機會,去埋伏趙一兩了?

顏沖有些放不下心,跟醇厚先生說了一下,準備出去轉一圈。

“你去吧。”醇厚先生道,“你放心,有我在,她跑不了。你如果覺得主線任務已經沒什麽問題了,空餘的時間也可以做一些支線任務。雖然新手副本不存在完結評價的天賦抽獎,但是評價高總歸還是有好處的。到外面與人聊聊天,說不定就能觸發些什麽有獎勵的支線任務。”

“獎勵都有什麽?”顏沖問道。

“錢啊,裝備啊,雖然沒什麽好東西。”醇厚先生道,“但總歸還是比沒有強。如果你運氣足夠好的話,能獲得傳承也說不定呢!”

第 11 章 一回頭,她已然醒轉,恍若隔世

該是十分可口的琉璃糕,卻不知怎的有些難以下咽。

“怎麽?不合胃口?”

七苑柔聲問起,俱是殷切,倒教青檀有些心虛起來。

“在他鄉竟嘗到這般相近于永安的味道,不免有些惴惴罷了。”

“若真是這般相似,倒也不枉此行。”

七苑帶着笑,煞是柔暖不已,青檀悶聲低着頭,亦不回話,耳邊忽地悠悠傳來一陣低吟的琴音。

滿堂中漸而失去了喧鬧,只餘得缭繞的琴聲曲折跌宕,頗有些萬籁俱寂的意味。

青檀丢下手邊的吃食,擡腳朝着廂房門而去,七苑愣了愣,眼中閃着隐忍的驚疑亦默默跟上。才出了廂房,樓下的情景更是讓他皺起了眉頭。

一個不過七八歲模樣的女娃,嫩黃衣衫,端端靜坐,卻是猶若萱草一般盛放蓊郁,更教人吃驚的是,這女娃歪着頭,眼上竟是覆了三尺兩指寬的白绫,偏生一雙秀手于琴弦之上躍動盲彈,曲子竟也十分動聽。

一曲畢,那女娃笑盈盈地取下覆面白绫,起身略略福了一福,廳中驟然掌聲雷動,不斷還有人呼喊叫好,女娃也不怯場,只是靈動地笑着,說不出的精靈可愛。

青檀扣着木雕欄向下望去,那女娃正好散着笑意擡眸,對上青檀波瀾不驚的眸子,滞了一滞,随即又轉至一旁的七苑身上,鹂鳥出谷般的嗓音驟然響起。

“夕潼給七公子請安。”

青檀猛地回首,表示訝異。

“你認識?”

七苑才舒展了眉頭,偏又對上青檀眼眸,一時間又不知該如何回答。

“七公子。”

“七公子有禮。”

“給七公子請安。”

……

一時間,堂中回過神來的衆人面向七苑,俱開始紛紛問好,七苑待得靜聲,才微微點了點頭,面色倒還柔和,只是不知怎的有些君臨的味道,無端顯出些高貴大氣。

青檀在一旁瞧着,更是沉聲不語。

“檀兒,我們回去吧。”

仍舊是一派溫柔無疑,青檀擡眸瞧向他,始覺七苑轉變之快,心中竟是莫名一凜,不由得執拗起來。

“許久不曾見過這般精妙的琴技了,有些手癢。”

說話間,已然擡步往樓下而去。

“七苑,且容我彈一曲可好?”

七苑腳步頓了頓,似是想要阻止,卻只見得青檀轉下拐角入了廳中,滿堂之中隐隐已有喝彩之聲傳出。

青檀緩步蓮花,孕體之姿依舊顯得端莊典雅。

“打攪姑娘了,青檀欲借姑娘古琴一用,姑娘可否應允?”

夕潼歪着頭一陣冥想,又向七苑處瞟了瞟,終究還是開懷地笑了。

“你是七公子的客人,自然可以,夕潼随時候教。”

“不敢,青檀獻醜了。”

語罷,青檀整理衣衫落座,才撫上琴弦,眼角卻是瞥見夕潼提着的尺許白绫,不由心念一動。

“這白绫不妨亦借予青檀可好?否則亦怪無趣。”

“哎?”

夕潼訝然,滿堂客人亦不禁失笑。

“姑娘啊,這位夕潼小姐本是練得這麽白绫覆面盲手撫琴的絕活,姑娘大可不必勉強。”

青檀依舊擡起一雙素手,似乎并不甘心。

“青檀多謝諸位體諒。”

語罷仍舊将白绫覆上,玉手纖然,楚楚而撥。

甫琴聲起,滿座嘩然。

且行且緩,低吟淺酌,或恰若一帆脈脈自水而來,又時如飛鳥亟亟自天而降,跌宕處便驚起林泉山澗玲珑脆響,高傲處便掃遍河川疊嶂萬種風情,一時間琴音迸裂擲地,磅礴斐然。

衆人正鴉雀無聲之際,卻又聽得琴音急轉,忽地變化起柔軟形狀,便如清風拂面,纏綿不失清雅,恬淡未顯疏離。

一曲畢,青檀撤了手扯下白绫,煞是大嘆一聲,看起來亦頗為不易,不料滿堂賓客竟是面面相觑,盡是嘶然頓氣之音,青檀正驚疑間,身後沉沉傳來一聲悶響,一回眸,卻是夕潼雙目盈淚,跌坐于地,頓了頓,忽地恸哭不已起來,滿座賓客亦猛然回神,不知自誰起一聲喝彩,瞬時間叫好之聲便排山倒海般翻天覆地過來,倒教青檀唬了一跳。

“姑娘,夕潼姑娘?你沒事吧?”

夕潼到底還是孩子形容,抽噎起來,倒也不顧形象。

“青檀姐姐,夕潼,夕潼自先師逝去後,再也不曾聽過這般沁骨悱恻的琴音,夕潼不住便……”

青檀啞然失笑。

“那也不必哭成這幅模樣。”

“這也怪不得夕潼小姐。”

底下有人回應。

“姑娘的琴彈得着實精巧絕然,我們聽了,都只覺得觸動心扉,惶惶不可釋然呢。”

“噗嗤。”

青檀架不住笑得更兇了。

☆、為計(下)

回程的馬車之上,青檀不住地把玩着那尺許白绫,嘴角久違地噙着笑容。七苑亦回複成一般模樣,仍舊溫潤和暖。

“不過一條白绫,倒把你高興壞了。”

青檀擡眸,遞過去一個“你懂什麽”的眼神,繼而便是侃侃說辭。

“怎麽說也是夕潼送的,這白绫本身又是做工精巧,可見那丫頭還是用心的。”

七苑輕聲笑了笑,嗔怪起來。

“還不是怪你愛出風頭,夕潼今日那般歡喜,萬一她日日來纏着你教她習琴,你可閑不住了。”

“打發時間,豈不正好。”

青檀倒是并不在意。

“只是那丫頭似是與你熟絡一般,倒是叫我好奇她是何身份。”

七苑溫吞地笑着,轉手遞給正撫着肚子一臉滿足的皓兒一杯清茶,點了點頭。

“相識倒是真的。”

“只是她同皓兒熟悉,便也識得我罷了。”

“哦~”

青檀應聲,若有所思。

“說起來,那丫頭,倒是同皓兒一般年紀呢。”

蘭若閣。

“小祖宗,好端端地,你怎的又跑出來了?”

一位精妝打扮的婦人侍立于桌邊,正俯身詢問,臉色中夾雜着顯而易見的焦慮同無奈。那椅子之上晃着小腿裝着傻的,正是夕潼。

“小祖宗,奴婢已然追到這兒來了,您就別胡鬧了,暫且回宮可好?”

夕潼聞言,猛然回頭,狠狠地便瞪去一眼。

“偏不,宮裏那般悶,皓兒哥哥也不在,夕潼不要回去。”

“哎喲,小祖宗……”

“嬷嬷你好吵……”

那嬷嬷一時語塞,竟不曾回話。夕潼吐吐舌頭,一回頭,掌櫃正掀了簾子進來。

“夕潼小姐,這位便是您找的那位點心師傅。”

随聲進來一位身着紗棉廚服的年輕女子,臉蛋生得安然可親,秀發绾了個低垂的短髻垂于腦後,發中一條玉色布縧系着,愈發顯得賢良起來。

“就是你給皓兒哥哥做的點心?”

“是。”

“都怪你的點心,皓兒哥哥都不理夕潼了。”

夕潼鼓着嘴,忿忿着一副不快的模樣。

“民女惶恐。”

“嘻嘻。”

夕潼彎眼,俏皮一笑。

“既如此,便罰你給夕潼做一模一樣的點心,若是做得好,夕潼便不怪你了。”

掌櫃頭皮一緊。

“夕潼小姐,蘭若閣已然打烊了。”

“嗯?”

夕潼嘟起嘴,又是狠狠一記瞪眼。

“無妨,小姐且稍事歇息,民女這便去。”

“嗯,極好,極好。”

夕潼頓時喜笑顏開。

“對了,你叫什麽?”

那女子返身的動作頓了頓,垂首作揖,溫順謙恭。

“民女姓姚,單名一個玉首玫字。”

玫兒擡起頭,一如往常地恬然一笑,垂眸,恭謹随然。

曾辛眯着眼在屋頂之上假寐,身後不知何時又悄然閃現一個清秀的人影,并不出聲,只是靜靜站着,卻教曾辛動了動眼珠,終究還是沒抗住睜開了眼。

“小将軍有事,但說無妨。”

管尚正愣神發呆,只以為自己動作輕柔,曾辛絕無發現之理,卻不料曾辛早已醒轉,竟不揭穿,不免又有些不甘忿忿。

“哼,你這鄉野莽夫日日清閑至此,竟也不在乎那顏青檀是死是活了嗎?”

曾辛面色黯了黯,打着哈哈妄圖蒙混過關。

“啧啧,小将軍卻是何時對她那般在意了呢?”

“從你為她綁了小爺那日起。”

曾辛皺眉,起身回眸,落入眼簾的是管尚無比真誠的臉。

“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将軍實乃真性情之人,在下真是失敬,失敬失敬……哈哈哈哈哈……”

管尚看着曾辛無端大笑起來,實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麽,未及細細回味,一張秀致臉蛋搶先“騰”地紅了個通透,幕幕落進曾辛眼中,只教他笑得愈發兇狠了。

“混賬!”

管尚一個沒經住,擡腳便踹,曾辛正笑得歡快,哪裏料得,教管尚踢了個正中,驚呼了一聲,便蜷着身子打着骨碌自屋頂上流暢地滾了下去。

管尚一愣,正了正形,一臉坦然地“哈哈”而笑起來,很有些報複之後裝模作樣的味道。

如此笑了半晌,卻仍舊不見曾辛爬回屋頂。

管尚的笑聲漸而小了。

“哈哈……哈……喂,姓曾的……”

管尚頓了頓,沒有回音。

“喂,姓……曾辛?”

仍舊沒有回音。

管尚躊躇着往屋檐邊挪了兩步,試探性地又問了一句。

“曾辛?你還在嗎?”

……

管尚不死心,仍舊挪了兩步,同時假模假樣地朝底下看了一眼,那情景卻驚得他二話不說自屋頂之上飛身跳了下去。

曾辛正以一個五體投地的姿态十分虔誠地趴在地上,氣息全無。

管尚躍至曾辛面前,想了想,提起鞭子戳了戳毫無動靜的曾辛,頓了頓,又探了探曾辛的鼻息,下一瞬,忽地面如死灰。

“喂,喂曾辛!”

“起來,喂,給小爺起來。”

一片死寂。

管尚蹲在曾辛旁邊,一雙骨節分明卻依舊柔白的手抖索着觸上曾辛的肩,無力地推了推,再推了推,發覺眼前之人再無反應之後,管尚忽地紅起眼眶來。

“曾辛你醒醒,你醒醒,我不是故意的……你不醒,誰陪我切磋鬥嘴啊,你不醒,誰去符離救顏青檀啊,曾辛,你快醒醒……”

管尚的聲調越來越淺,低低地嘟囔到最後,簡直快要變成自言自語般的啜泣。

“還以為簡惠王多大本事,原來也就知道顏兒在符離啊,啧,白裝死一場。”

曾辛淡然地撐着身子站起,邊不滿地抱怨着,邊撣了撣滿身的草屑塵土,末了還恬不知恥地加了一句。

“小将軍請回吧。”

管尚依舊紅着眼,臉色漸漸由傷悲轉為愕然,轉為憤怒,最終顯得怒不可遏……

盞茶功夫後,曾辛再一次保持着五體投地的姿勢趴在屋頂之上沐浴暖陽,淩亂的發絲同不整的衣衫堪堪掩飾着新添的傷口,顯出些許的觸目驚心。

柏珩的暗衛悄然閃現,得見曾辛的那一刻卻猛地打了個激靈。

“你不是要守身如玉的嗎?”

暗衛吃驚地問。

曾辛擡起無神的眼,懊惱地扭過頭,兩頰是撕扯混打之後留下的可疑緋紅,徒教人覺得嬌羞不已。

“哦~沒守住。”

暗衛了然地想。

☆、驚見(上)

殿中寒氣纏繞着紋龍的陶缸,悠然升騰起,而後迅疾地消失不見,縱是終日更換不休亦始終掩不住夏日濕熱的氣氛,徒教人煩躁不已。

齊叔弘歪坐于殿中榻椅之上,單手撐颔,半眯着一雙眼假寐,直待底下傳來窸窣的人聲,這才睜開眼來,只見得一名錦衣男子教宮人推搡着挪至殿前,一面斜觑那些偷笑着掩面而去的宮女,一面心不在焉地跪下了,齊叔弘勾起嘴角,悶聲發出了一句不輕不重的“哼”,底下那人忽地便老實了。

“微,微臣參見陛下~”

刺耳的聲調,拖長的尾音,誇張的做派,齊叔弘彎着眼掃過去,眉間幾不可見地皺了皺。

“怎麽說?”

那男子趴伏于地回話起來,聲音嗡嗡作響。

“回陛下~微臣已然查明,公主此刻正在永安境內,如今已然數月不止,據探子回報,公主連日來并未如何走動,似是負傷在身,期間有兩名男子頻繁出入,其中一名,乃是岑泊那不知好歹的混小子,看來定是永安拘禁無疑。”

“哦~若當真如此,他蕭煜塵倒是好大的膽子。”

齊叔弘冷笑着開口,眼神終究還是瞟向那始終跪伏着的男子,眼神中忽地布滿了厭棄。

“你梁允翎又是何德何能,膽敢稱呼那岑泊為混小子?”

梁允翎猛一擡頭,未作停滞又低了下去,身子一顫似是要作回話,卻教齊叔弘生生打斷。

“滾。”

幹淨利落一個字,卻在這鳴蜩之時散發着沁骨的寒意。

梁允翎抖抖索索,一路躬身退了出去,末了還差點撞上高階的門檻,惹得一旁宮人又是一陣發笑,那梁允翎正覺讨喜,想要作用些什麽,忽地感到齊叔弘動了動身子,登時吓得屁滾尿流般逃也開去,再看齊叔弘,卻是一般模樣,仍舊閉着眼假寐,仿若适才并未來過什麽人,有過什麽事一般。

遠在永安的靜宜沒由來地打了個噴嚏,一旁的有遂祈唬了一跳,顫顫奉上的一杯清露茶差點灑了個精光。

靜宜揪過有遂祈嚴嚴實實藏在袖間的錦綢絲帕,滿不在乎地蹭了蹭鼻子。

有遂祈手一僵,杯子歪倒着,整杯清露茶終究是灑了幹淨。

靜宜鄙夷地瞧着那燒花白瓷杯在空中打了個旋,而後杯口朝下吃吃地扣在了有遂祈足尖。

在一旁淡然目睹着整個過程的岑泊在聽見有遂祈悶聲呼痛的那一刻忽地眼露精光,只差自懷中掏出許許多多怪異的新制藥粉。

一刻鐘之後,有遂祈望着教岑泊裹成粽子形狀的一只右腳,欲哭無淚。

“你是為了拖延時間不将本公主送回東殷才耍的這般花招吧?”

靜宜揣着懷攏着手爐,一面自然而然地支使着手邊的丫頭收拾着已然興奮地略有些飄飄然的岑泊。

有遂祈擡起眼,複又低了下去,聲音很是哀傷。

“若是這樣你便不日日嘟囔着要回東殷,我傷得倒也值當。”

靜宜瞥過去一眼,不知怎的覺着有遂祈竟是那般的楚楚可憐。

“簡惠王回宮月餘不止,你身為永安右相卻日日荒廢事務在別苑游蕩,成何體統!”

出口卻是依舊一針見血。

“再說青檀若真是身在符離,我倒是回東殷去還離她近些。”

“可是你受傷尚未痊愈,如此上路,甚是教人擔憂啊。”

靜宜登時臉色大變。

“閉嘴!”

“若非拜你所賜,本公主怎會遭遇此等禍端!你倒是還敢提及!”

“是那車夫駕車失誤,如何能來怪我!”

有遂祈仍舊嘴硬狡辯。

“一派胡言!你以為本公主不知你诓我來永安,不過是想着萬一青檀教東殷拿了去,你們永安好拿本公主作交換嗎?”

院中忽地一片寂靜,清風拂過李花沉吟出幾許細微聲響,反倒襯出那幾欲凝結的氣氛,教人發慌。

有遂祈垂了垂眸,幾次欲擡首說些什麽,終究還是作罷,靜宜反感着思慮起自己的言辭,終是發覺适才略有些過火。

“喲,你們這兒風光倒是甚好,怎的就這般壓抑沉悶?”

門口傳來胡駒“那車夫”嘲弄般的語調,靜宜轉身,瞥見了随後跟上的小印子,蕭煜塵回宮之後時常譴來小印子以作安撫,靜宜早已不甚其煩。

“你們怎麽又來了。”

靜宜得見來人,滿臉的厭煩無力隐藏。

胡駒抱臂倚在門口,聽聞此言一步亦再不肯跨出,那個“們”字無疑已将自己亦算在其中,實在教人不太愉快。

小印子苦咧着嘴,暗嘆自己命苦至此,回回只攤上這般遭人厭棄的事情。

“公主言重了,陛下關懷公主身體,奴才理應勤走幾趟,确保公主安然無虞。”

靜宜依舊一臉鄙夷。

胡駒在門口亦是一臉鄙夷。

“右相大人,您這又是怎麽了?”

有遂祈怒目瞪将過去,胡駒早已扭過頭,徒留一個招搖的後腦勺甚是蕩漾。

小印子顫顫取出袖中的手谕,脊背有些發涼。

“公主同右相大人連日來俱是辛苦,陛下有令,着禮部侍郎容頌為使,岑泊輔行,眷送靜宜公主回朝。”

小印子擺着恰到好處的笑容,聲音卻由着幾人愈發落寞的神情漸行漸低。

“哈,哈哈哈,甚好甚好,如此陛下谕令,你倒是也可得償所願。”

有遂祈僵着臉假意笑了笑,只願打破尴尬,卻只見靜宜猛地回頭,面帶愠色,一雙杏眼不知何時已然淚霧朦胧,有遂祈一愣,靜宜鼓着氣,緊走幾步直向有遂祈便踹去一腳,有遂祈慘叫一聲,龇牙咧嘴地瞄見靜宜提起裙擺怒氣沖沖地朝後院奔去,小印子呆了一呆提步追了上去,有遂祈皺着眉,一擡頭,正對上門口的胡駒愈發鄙夷的模樣,懊惱着埋頭,再不言語,耳邊徒傳來小印子的呼喊,急促而擾人。

“公主且慢,手谕,還請接陛下手谕~”

紫宸殿內,蕭煜塵有條不紊地處理着日常公文,身旁是堆疊起已然分類完全的各類上書。

有遂祈并無偷懶。

當日蕭煜塵得見那位差許作了自己妃子的東殷公主身在他國,抱恙憔悴卻依舊靈動不已之時,好巧不巧瞥見了有遂祈眼中躍動着的欣賞與贊嘆。

蕭煜塵不動聲色地直至得見條理明晰待處理的上書之時,才打消了發配有遂祈去西蒲署的念頭。

頓了頓筆,才要觸向手邊楓眉茶,牆邊忽地傳來“喀嗒”一聲響,蕭煜塵擡眸,那個挂了素洛畫像六年的地方,赫然一片不合的觸目顏色。

遣退前來收拾的宮人,蕭煜塵自顧自拾起畫卷,驚覺心中竟不再波瀾頓起。

“素洛,朕此刻望着你,心裏,卻如何想的是青檀呢?”

嘴角漸而勾起一抹苦笑,腦中盤旋的是那日在柏荒的情景。

當日得知青檀身在符離,曾辛收拾一番便要起行,教管尚逮個正着扭送至蕭煜塵面前,蕭煜塵尚未開口,反倒教曾辛一語中的。

“簡惠王身為一國之君,遲遲不曾歸國,可曾擔憂朝中生何變故?”

依舊不可一世的語調,與君王對話亦是這般不作遮掩。

管尚在他身後,一雙手攥得青筋畢露,骨節作響。

蕭煜塵一雙眼深深看過去,只凝笑不語,曾辛覺着略有些發怵。

“曾辛,帶上尚兒同盤絮,朕要你将青檀毫發無傷地帶回來。”

曾辛皺了皺眉,盤絮正自門口入室,聽聞蕭煜塵的吩咐,亦是愣了一愣,管尚則是直接推開被反絞了手的曾辛,滿是嫌棄。

蕭煜塵仍舊勾着一邊嘴角祥和地笑着,模樣神似快要羽化成仙的佛。

曾辛恨恨地暗暗咬牙。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注

西蒲署:永安收容無家可歸及無業可為者之處,其人多中老男子,老弱婦孺,蕭煜塵曾多次欲将此處作好色之人懲戒之所,俱教有遂祈上谏駁回。

☆、驚見(下)

“夕潼,皓兒,你們該回去了。”

夕潼撐着小腦袋,與另一邊的皓兒幾成對稱之勢,中間是正淺笑撫琴的青檀,身懷六甲終是不便,不過端坐一會兒就已然顯得有些疲累,七苑沐風般的聲音響起,掃了夕潼皓兒的興,卻是教青檀恍若聽聞佛偈天籁般頓覺舒暢。

“不嘛,顏姐姐今日才不過彈了幾首曲子,夕潼還沒聽夠呢。”

夕潼一如既往地耍賴,皓兒則在一旁保持着撐着腦袋的模樣,雙目微動,昏昏欲睡。夕潼正要向他尋求認同,一見皓兒這般模樣,登時怒了。

“皓兒哥哥!”

皓兒受驚,身形一晃,腦袋一歪便撞在了琴桌之上。

“累着了吧?”

混鬧終究以皓兒磕傷腦袋作結,送走兩個混世魔王,七苑瞧着忙不疊舒展四肢的青檀不免有些心疼。

“就說了不該教他們随意纏着你,這麽一來可不肯放開了。”

青檀捂着腹部擡頭,皺着的眉頭舒展開,輕輕搖了搖頭。

“何曾那般嚴重,不必擔憂。再說有他們在,倒是替我解解悶,我同孩子亦不至于太過寂寞。”

七苑輕笑出聲。

“你啊,偏是要作母親的人了,才對孩子這般寬容。”

“本是他們二人讨喜罷了,皓兒且不論,夕潼每次蒙绫撫琴都教我驚豔不已,想來該是何等美事。”

話及此,青檀忽地記起心中疑惑,便随口相問了一句。

“夕潼那孩子,怎麽會無端練起這般刁鑽的手法呢?”

七苑正理着教夕潼皓兒翻亂的一套茶具,聞及此言,動作忽地頓住。

待得青檀在榻上尋得一個舒适的坐姿,才發覺七苑已然沉默半晌,正欲開口,七苑的聲音略帶涼意,似是自遠處悠然飄轉了過來。

“夕潼原本,是看不見的。”

青檀驚疑着猛然望過去,只瞧見七苑沉着臉略顯悲戚的面容。

“怎麽會……”

七苑擡頭,擠出一絲笑容。

“天縱之疾,本以為非我等人力可肆意逆為之,好在天道有容,世有名醫相助,終是教其耗費心力治愈了,如今夕潼才算一如常人,總該教她恩師欣慰。”

“夕潼拜那名醫為師了?”

“嗯。”

七苑頓首,臉色已然平和了許多。

“怪不得夕潼每每提及師父都十分感懷,原是有這般因緣,如今卻不知那名醫身在何處,若是可以倒真該拜會一番。”

“此處倒也遺憾,她自夕潼雙目痊愈之後,便再也不曾出現過,夕潼日日眷念,算算亦有八年不止了。”

青檀正專注聽着,聞及八年之時心中莫名一陣嘆息,腦海中似是一閃而過些什麽,轉瞬便教夕潼盈盈的笑臉湮沒了。

青檀同七苑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談着,自然不會想見此刻正有一行三人正火星迸裂地直沖符離而來,為了她。

“管小将軍,這已經是你今日第六次要求歇息了,在下十分不能理解。”

管尚抱着銀鞭歪倒在樹下,一副快要虛脫的模樣。

“累了還不能休息啦!你是發了情的驢趕着上磨嗎!”

……

曾辛看着管尚揚上天的頭顱,思索着适才管尚随口而出的言辭,驚覺自己竟然語塞,難作回答。

身後,盤絮探出一只手指挑開馬車簾,車內是她端坐的身姿,頗有些味道。

“曾公子,我們連日趕路,歇息也是該的。”

曾辛忿忿擡眸,落入眼簾的是盤絮毫無倦意的臉同似有若無的笑。

寒戰頓起。

即便此人真可相助找尋顏兒,自己亦寧可不信。

理由倒是單純,若是你得見一條纏繞着赤金紋線的赤練蛇對你吐着信子,不知何時便會張口咬上一口,你亦不會靠近。

曾辛覺着,蕭煜塵定然是全然知曉個中道理,此番才急急将盤絮推走,以保永安無虞,再說曾辛心中素來對蕭煜塵并不十分惬意的,此刻瞧着盤絮更是不願将就相信他是真心遣了盤絮前來相助,反倒是心中埋怨深了數分不止,管尚一路上不知是否多多少少感到曾辛的不快,心中激憤難平,一路上擺明找茬,甚是添了不少麻煩。

饒是如此,曾辛心急,此刻幾人磨磨蹭蹭,倒也來了符離境內。

符離素來以兵器精良為技,又同東殷千絲萬縷不盡,曾辛一行尚未進入邊城,已教人攔下了。

“幾位可是我符離人士?可有通行憑證?”

管尚何曾受過盤問,登時就要發作,曾辛反手拉住,陪出一臉的笑。

“我們不過是來尋個故友,雖不是符離人士,倒也同符離脫不了幹系啊。”

守衛頭也不曾擡,只拍了拍空蕩的黑漆木桌,咕哝了一句“通行證”,便再也沒了聲息。

曾辛笑臉着回頭,眉頭瞬間皺起,同管尚四目相對,面面而觑。

正不知所措間,馬車裏等得不耐煩的盤絮悠悠掀開車簾,不輕不重地問了一句:“怎麽還不走。”

守衛聽得女子聲音,才擡了擡頭,底下竟是一張年邁的臉,眼窩深陷,額邊散落幾縷發絲俱是灰白的,勉強收拾的下巴還殘留着灰白胡茬,顯得整張臉滄桑不已。

盤絮悠悠自袖中掏出一塊銅制令牌,擡手朝曾辛同管尚處擲來,嘴角勾起一抹恰如其分的笑。

“快走吧,我餓了。”

語罷又悠悠放下車簾,曾辛同管尚再次對視一眼,身後的守衛已然有了反應。

“你們走吧。”

兩人愕然回頭,那老者依舊低垂着頭,慢慢整理着手邊僅有的幾張書令,颠來倒去,颠來倒去,颠來倒去……

曾辛把一頭霧水的管尚趕上車,自己亦一頭霧水地離開,手中仍舊攥着尚未派上用場的令牌,邊沿兩朵精雕的疊焰花淺淺隐藏着,辯白着年年歲歲,相識或不識的人。

不會有人想見,盤絮不過起簾莞爾一笑的片刻,那雙靈若淩仙般的雙眸卻是正好飄落于早前一刻進入符離邊城的齊叔弘眼中,他,霎時恍若五雷轟頂。

耳邊,傳來誰的言語聲,漸而,模糊,飄遠,不見……

眸中,猶只剩得那人,淺笑的倩兮模樣……

心內,渲染出一幅長天畫卷,凝成一雙字符……

“素……洛……”

☆、天緣

靜宜慢吞吞地試着蕭煜塵遣人送來的精制長裙,宮縧長垂,星華璀璨,稱出靜宜凝霜枉笑的面容,傾國傾城地快要沉溺于海,攪出漫人間的凄風苦雨來。

走出內室,倚門而立的胡駒一眼瞧見,登時一派嫌棄。

“我瞧着你這模樣,總覺得你剛死了爹娘。”

胡駒莽夫心性,一句話驚得幾個服侍的丫頭肩膀都垮了半邊。

靜宜依舊冷着臉,不緊不慢地回了一句。

“我爹娘早就死了。”

語音才落,一陣杯碗瓷碟摩擦的聲響傳來,末了還摻雜了幾聲壓低了的咳嗽聲。靜宜僵着的手忽地垂下來,眉頭一緊便轉身朝一邊大步流星地奔了過去,幾個小丫頭只覺面前疾風閃過,回過神來,便空餘手中扯下的繁複外袍,靜宜已然着一身交領中衣刮到了埋頭擦去茶水的有遂祈面前,怒目橫視。

“你就這麽急着趕本公主回東殷嗎?竟然還特地來盯着本公主置換宮袍?”

有遂祈止住咳嗽擡眸,一臉無辜。

靜宜怒氣更盛。

“好!我走!我這就走!”

有遂祈瞪大雙眼,瞧着靜宜怒氣沖沖返回內室,卻是一個字亦言說不得。搔頭回眸,胡駒抱臂,幾乎要在門□□進怨毒來。

“我只是來送宮袍而已……”

話音才落,就見靜宜随意扯了件外衣罩上出來,未及盤發,手指胡駒,大義凜然。

“去備車馬!本公主要回宮!”

胡駒一記白眼過來,無比嫌棄。

“回個家而已,不用這麽視死如歸吧?”

靜宜随手抄起身邊托盤上一把珠花便撒了過去,音調猶增不減。

“你去不去!”

胡駒一時躲避不及,那些飾物直朝着他門面飛去,砸了個正中,場面頓時混亂不堪起來。

有遂祈扶額,最終幾是忍無可忍地咕哝了一聲:“靜兒!”

那聲調不輕不重,恰好教衆人聽得分明。靜宜疾走的步履忽地停頓住,猛地回眸,正對上有遂祈苦笑着皺眉的模樣,那人眼神中透露出的重重思緒不加掩飾,徒教靜宜驀地又紅了眼眶。

有遂祈起身,揮退面面相觑的一衆人等,臉色假意輕快了些。

“靜兒。”

“閉嘴你這個大騙子!不許那麽稱呼本公主!”

靜宜語調中已然夾着哭腔,溫糯細軟,顯出幾分江南女子的嬌弱憐人,有遂祈依舊苦笑,只是已不再皺着眉頭。

“好好回去東殷吧,你是公主,是黎成王的親妹妹,他豈會甘願放任你作我永安的階下囚?永安不願同東殷結下仇怨,此番做法本是我唐突,若是你安然回去東殷,永安或還可脫些幹系,若你長久逗留,只怕有一日東殷對我永安,總會師出有名吧?”

“靜……靜宜,你我亦算相識一場,擅自欺騙于你本是我的不是,你便大人有大量,只罰我便是了吧?”

靜宜聽着他一番言論,頭只是愈發地越沉越低,待得有遂祈最後一句吐盡,終是忍不住飚着淚吼了一句:“誰說要罰你了嘛!”

有遂祈當真地教她唬了一跳,怔怔地愣神半晌,才聽出靜宜這語句中的小女兒情調來,不覺竟有些動容。

“你……”

“你們有完沒完!”

架不住胡駒猛地推開門,靜宜登時噎住淚,有遂祈亦有些尴尬地避開目光,胡駒在門口甩甩馬鞭,一臉暢快。

“小姐,咱們可以上路了。”

靜宜摻着哭腔頓地噎住,眼中神采亦漸漸黯淡下來,垂眸又擡起,似是想說些什麽一般,卻只得欲言又止,有遂祈躬身後退,作揖拜別,頭愈發低沉。

“公主既已收陛下所賜,臣亦該回宮複命了,明日陛下親自設宴招待公主返去東殷,永安靜待公主出席。”

“臣,告退。”

再擡眸,哪裏還有靜宜身影。

有遂祈苦笑着嘆了口氣,不再去看那垂垂簾幕後抖索着肩膀的纖弱背影,起身朝門口走去,路過始終不曾睜眼瞧過自己的胡駒,有遂祈腳步忽地頓了頓,自懷中掏出一只紅木镂花翻鎖軟底盒子來,擡手交給胡駒。

“明日之宴,我怕是不能到場,這便勞煩你交給她吧,一路叨擾。”

胡駒返身瞥了一眼,不由得接過紅木盒,頓了頓,點了點頭,有遂祈舒心一笑,垂頭出了殿門,胡駒攥着紅木盒的手忽地一緊,心裏生出幾許大漢不該有的感慨。

那個貴為一國右相的男子,生得那般風流,行得那般潇灑,竟也終會,露出那般眼神麽?那種動一步,便似乎要扯碎身後萬千繁華世界的不甘不舍不願,怎麽能在你這般倜傥的男子眼中流轉出重重殇徹心骨的決絕呢?

管尚抱膝團坐于客棧屋頂之上,望着皖城如織的人流一臉木然,沉吟良久,眼中忽地閃現一絲精光,表情顯而易見地亮了亮。客棧底下,曾辛叼着花釀餅大搖大擺地踱近,到門口停了停,眼神略略往上瞟了瞟,落入眼眸的是管尚扒着屋檐偷偷俯身的模樣,眼神清澈純淨得恍若天山玉潭。

“咳,咳咳咳……”

曾辛一不留神,教花釀餅嗆進喉嚨,登時皺着眉頭咳嗽起來,管尚仿佛驚弓之鳥般“騰”地縮回身子,直聽得底下的咳嗽聲漸行漸遠才長長順了口氣。

“曾某一路明晰試聽,多方打探勞頓不堪,小将軍倒是在這敵營之地曬起了太陽,悠然得很吶。”

管尚背着身子,臉色已是僵滞,言辭卻是字字句句仍不饒人。

“那個女人是死是活本就與小爺無關,莫不是竟要小爺我替她出生入死,上天入地?”

曾辛扒梯子的動作怔了怔,總覺着管尚的語氣帶着微妙的不可思議,尚未回應,右下方悠悠傳來一女子語氣飄忽的語調,玲珑灌耳,肅氣四立。

“此言差矣。”

曾辛仍舊伏身于梯子之上,微微扭頭,便瞧見盤絮在二樓窗口伸出一只柔若無骨的手,掌心一只金絲銀繡鴿撲騰兩下,振翅飛去,轉瞬已不見了蹤影。

“曾大人,有消息了。”

管尚聽得此言,只覺檐邊梯子“咔嗒”兩聲,再探過去,哪裏還有曾辛身影,屋內盤絮理了理教曾辛翻身入窗時淩亂的幾縷發絲,略有些愠怒。

“曾大人上屋頂時能好好用那梯子,卻為何進屋子時偏愛翻窗呢?”

曾辛不曾反駁,枉自将一雙眼定在不過兩寸見方的紙箋上,目不轉睛,那紙箋上寥寥幾字,寫的卻是一個住處。

“城南離苑。”

“這什麽地方?”

已然入屋來的管尚聽得曾辛輕念出聲,不由得出口多問一句。

曾辛不曾回應,看來似是并不知悉。盤絮柔柔轉身回眸,輕輕巧巧地挑明。

“城南離苑,是符離七皇子七苑公子私苑。”

曾辛頓住,管尚亦是。

盤絮眼神靜靜掃過二人,忽地抿唇一笑,眼波流轉,千重風情。

“柏荒,永安,可是作好同符離為敵的準備了嗎?”

雲波詭谲,天地正盡顯異樣姿态,漫天欲傾而來的重樓風雨,密密織成鋪天蓋地的厚重塵網,一絲一絲,狠狠啃噬着這詭笑假面

第 18 章 來自東方的神秘力量!

另一邊,顏沖緊追不舍,一路跟着羅德,想看看他要去哪。

羅德似乎也發現了身後的顏沖,于是發揮了他FBI的反跟蹤能力,一路東躲西藏的,淨走一些繁華的街道,想要通過人群來甩掉顏沖。

但是顏沖有追蹤霧氣的本事,羅德無論躲在哪裏,都能被他一眼識破,直線追過來。

哪怕是上了公交、倒了地鐵,羅德想用時間差來甩掉顏沖,也都失敗了。

這是個高手啊!

沒辦法,羅德只能改往僻靜的地方行動。

終于,在通過幾個連續拐彎的小胡同的時候,顏沖失去了羅德的蹤跡。

等他沮喪地想要返回的時候,羅德從側面突然出現,把他推到了牆上,一把槍也頂在了他的腦袋上。

“你是幹什麽的?”羅德開口道,“為什麽要跟蹤我?你哪個部門的?”

“我不是,我不是……”顏沖連忙道。

怎麽還帶掏槍的?

誰說這是非暴力副本的?

吓死寶寶了!

幸好顏沖一路上已經想好了說辭,道:“我是一個魔術師,變魔術的。不是哪個部門的,也不是你的敵人。”

“我對你變的魔術不感興趣。”羅德道,“不想惹麻煩就趕緊離開。”

“這麽說來,你看過我變的魔術喽?”顏沖笑道,“你是說讓東西憑空消失的那個嗎?”

羅德不置可否。

“那只是雕蟲小技罷了。”顏沖道,“我沒有惡意,你能不能把槍先收起來?”

連揭秘大師布拉德利都看不透的魔術,你說是雕蟲小技?

那天下間還有什麽高級魔術了?

不過看到顏沖只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赤手空拳也不是自己的對手,羅德覺得自己可能有點反應過度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還是把手槍收了起來,左手也松開了顏沖。

這下顏沖就放心了。

“其實我是一個占蔔師。”顏沖開始胡謅道,“你懂的,來自東方的神秘力量?”

“少在這裏胡扯。”羅德道,“根本沒有那種東西。”

“看來你也是一個魔術高手咯。”顏沖道,“要不然你教教我?背負着仇恨的孩子?”

“你說什麽?”羅德一驚。

顏沖于是故作高深地笑了起來。

幸好他看過《驚天魔盜團》這部電影,對裏面的主要人物和劇情都還記得。

羅德的父親曾經是一位著名的魔術師,名叫萊諾-史萊克,他在表演一個逃脫魔術的時候失敗了,就此犧牲。

但是負責提供保險的保險公司拒絕兌付,導致了羅德一家的生活困苦。

所以羅德決心複仇,這其中就包括了拒付的保險公司、負責保存單據的銀行、提供了劣質保險箱的保險箱公司,以及總是揭秘他父親的魔術,逼得他父親不得不铤而走險表演還不成熟的新魔術的布拉德利。

這也是他組建天啓騎士團的原因。

“你想要複仇……呃,是母親,不,父親!”顏沖說道,“你的父親被殺了,你要替他報仇。”

“你少在那裏給我表演催眠術這一套!”羅德怒道,“你休想從我這裏知道什麽。”

“這不是催眠術,我能窺視到你的內心。”顏沖道,“你可以叫它讀心術,一種來自于東方的神秘力量。你的父親叫什麽……我看看,怪物-史萊克?不,萊諾!萊諾-史萊克!怪不得!”

連續被顏沖說中了心思,羅德的情緒又有些激動。

“你似乎在計劃着什麽,需要幾個魔術師來幫你……”顏沖道,“是四個嗎?”

羅德決定不說話。

“你看,我怎麽樣?”顏沖抛出了最關鍵的問題,“我的要求并不高,既不要錢,也不要名,只想參加一個足以載入史冊的偉大魔術。”

羅德似乎不太相信顏沖的實力,但是他明明已經在控制自己的想法了,甚至根本不去想他的父親以及天啓騎士團的事兒,而顏沖卻總能說出他隐藏在內心裏的秘密。

難道他真的有什麽本事?

羅德不由得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想要放松下來。

趁着羅德猶豫的時候,顏沖把兩只手偷偷伸進了褲兜裏面。

在那裏,他放着自己常用的幾個用來吞噬的物品。

他先将袖珍攝影機“吐”了出來,然後另一只手吞噬了一面小鏡子。

于是他整個人變得透明了起來,與周圍混成一體。

雖然仔細觀察還是能看得出來,但是這在陰暗的小巷裏面已經足夠了。

因為在羅德的眼裏,他只是稍微地閉了一下眼睛,顏沖就這麽在他的眼前消失了!

他連忙回過頭,前後觀察,顏沖趁着這個機會,又往旁邊邁了兩步。

這下羅德就更找不到他了。

顏沖就這麽看着羅德帶着驚恐的表情,到處尋找自己的蹤影,最後在不得已之下,準備離開了。

這個時候,顏沖已經慢慢地走到了另一個方向,将小鏡子“吐”了出來,露出了本相,好整以暇地等待着羅德。

“如果你需要我的幫忙,這是你最好的機會。”顏沖說道,“我不會向任何人透露你的身份。”

“省省吧!”羅德道,“你說的東西,我一點都聽不明白。好了,現在不要擋我的路。”

說完,他就氣沖沖地走了。

他雖然說得還是一本正經的,但是他的表情已經出賣了他。

顏沖接連的幾個魔術表演,已經把羅德內心徹底震驚了。

顏沖相信,他雖然嘴上還說着不要,但是對自己的提議還是會好好考慮一下的。

這畢竟是一個新手副本,任務目标是替換掉天啓四騎士。

而參賽者不可能都和他一樣會表演魔術。

如果非得是魔術表演大師才能替換成功,那這可就不是新手的難度了。

所以顏沖把該做的事情都做了,下一步就看羅德怎麽接招了。

說不定明天早上,羅德就會過來給他送邀請函。

當然,任務也可能直接完成了。

現在還有一個問題,就是顏沖出來得可能太匆忙了,把不怎麽會說英語的費斷鴻一個人留在了表演的地方,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顏沖覺得自己不告而別,确實不太對。

眼看着他追了羅德那麽久,天都快黑了。

于是顏沖滿懷着歉意,就近找了一家多米諾披薩,買了兩張十二寸的大披薩,帶了回去,作為道歉。

誰知道,醇厚先生告訴他,費斷鴻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這家夥不會是迷路了吧?

第 8 章 ☆、主子成眠

轉眼入了十月。

起了幾大風,下過幾場雨,宮裏的樹便都黃了。一眼望去,葉子都只剩了稀稀落落的幾片,連禦花園裏的花都敗得只剩零星的幾朵了。

秋日的風多是蕭索,雨多是凄冷。

又是一個起風下雨的日子,千錦如往常一般,尋了理由去中宮給方淩雪彙報江蘭馨的事。快到門口時遠遠地看到君修,他身形瘦削,後面也只跟着一個侍衛,跟其他皇子動不動就前呼後擁比起來,當真要顯得單薄很多。

看他的模樣,應也是要進中宮的。

千錦才終于不情願地想起,他的生辰在十月,再過幾日,就是他的十五歲生辰,十五歲生辰一到,他就得離開皇宮了。

眼裏有些澀,可她還是故作無事一般朝前走去。

他似乎看了她一眼,可也只是一瞬,幾不可見的一個疼惜眼神。

她心猛然一痛,正好兩人都到了門邊,她一咬牙,徑直撞到了他的身上。

自入淩安宮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光明正大地見過他,就是偶爾碰見,都只是在皇帝皇後都在宴席之上,他在角落沉默黯然地飲酒,她則在高座之上,伺候江蘭馨和皇上用膳。她想要和他說句話,都成了天方夜譚。

所以今日,是她唯一的機會。

君修被她撞得一個趔趄,跟着他的侍衛連忙扶住他。人未站穩,話已喊出:“不長眼的東西,不要命了麽?”

“大皇子饒命!”千錦連忙跪下,頭如搗蒜般求饒。

她不能擡頭,也知道,這場戲再演下去會對她不利,可她還是很想,在君修離開以前,再聽一聽他的聲音。

一喝一跪之間,君修已在她面前穩住了身形。他拂了拂衣袍,話說得沒有一絲溫度:“這丫頭冒失得很,常風,把她處理掉吧!”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她感覺到頭頂有一束灼熱且心疼的目光。

以前和他一起時,他喜怒常形于色,總能被千錦一眼看穿,她還說過,若想為帝,他該學着隐忍,那時他常不以為意。可今日一見,她忽然明白,他僞裝的功夫其實很好,只是未在她面前僞裝過罷了。

他不會殺她,可這求饒的戲碼也還是得繼續。

她使勁磕着頭,聲聲喚着:“求大皇子開恩,奴婢不是故意的,求大皇子放奴婢一馬!”

然面前人卻恍然未聞。

那被喚作常風的侍衛揚了手,千錦便也應勢拔高了些音量。眼看着她要落入常風手中,裏面忽然傳來春和的聲音:“大皇子這是要做什麽?”

君修回得冷淡:“我要做什麽,你看不到麽?”

“看當然看得到!”春和亦與之針鋒相對,“只是……娘娘不喜喧鬧,亦不喜血腥,莫非大皇子是想在這中宮門口動殺心?”

“我做事,幾時輪到你一個下人來教?”

“你——”

然君修卻未理她,只自顧自跨進宮門,走到她身邊時,還刻意将她撞得退了幾步。

此事不了了之。

然春和自是有氣的,奈何眼前人再不受寵,也終歸是皇子,只得憋着一股氣撒到千錦身上。

“還不趕緊起來!跪在這裏,是想等着人來打殺麽?”一邊說着,她一邊轉過身去,且嘴裏還在嘀嘀咕咕,“真不知娘娘看中了你哪裏,這般冒失,也不知有幾條命可以丢!”

千錦忙從地上爬起來,依然怯怯地朝她道了謝。

宮裏有皇子,她們不便進去。

兩人在門口等着,不一會兒,君修從裏面出來了。他目不斜視地從她們面前經過,千錦偷偷看了他一眼,可他卻連餘光都沒給過一瞥。

這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千錦心裏清楚,可那一瞬間,她心裏還是還是難免有些失落。

君修走後方淩雪召千錦進去,她一字不漏地把江蘭馨近日的情況說了,方淩雪滿意地點了頭,交待她以後小心些,之後便讓春和把給江蘭馨的熏香遞給她。

什麽熏香,不過是她堂而皇之召她過來的理由而已。

因遇過君修,回去的路上千錦心思有些恍惚,不知不覺間就到了淩安宮門口。

她如往常一般進去,可這一日,守門的宮女卻攔住她,說是馨嫔娘娘交代過,她若我她回得早,便在門口等着,等她休息好了,自然會召她進去。

她們同在一宮,此時雖是奉命攔的我,可到底千錦才是大宮女,宮階是要高一些的,所以說這些時,她們多少有些惶恐。

她倒也未為難她們,只虛虛看了裏面一眼,便道:“我還有些旁的事,等晚些時候再來伺候吧。”

那幾人如獲大赦。

她走得卻若有所思。

她沒有離開,而是去了淩安宮側面。

四歲以前她被安置在淩安宮角落,那時母親把她關在屋子裏讓她不要亂跑,她總是應着,卻在母親離開以後偷跑出去玩,雖然出不得院牆,可對淩安宮卻了如指掌。

再加上,她伺候江蘭馨的這段時間,還日日夜夜地住在這裏。

她想要看看,說是休息的江蘭馨,到底在幹些什麽。

她擇了合适的地方,只輕輕一躍,便翻身進了院牆。江蘭馨的寝宮門窗緊閉,外面本應守着的宮女此時也都在一丈遠的地方。

如此明目張膽地支離,她倒也做得出來。千錦心中冷笑,這江蘭馨空有一副皮囊,可做起事來,實在是缺乏考量。

一邊想着,一邊蹑手蹑腳地湊過去,把耳朵貼在牆上。

裏面的說話聲很低,她聽不太清楚,等續積了些內力,才依稀聽出,屋子裏說話的,正是那日君修屋子裏的男聲。

他道:“娘娘此舉,當真是不妥!”

江蘭馨回着:“我不過是想在他離開前再見他一面,連這都不可以嗎?”

“娘娘該明白,越是此時,越不能見!”

江蘭馨重重地嘆了一聲。

那男聲繼續道:“娘娘應當更能沉得住氣一些,要知道這宮中,可是四處都長着眼的!”

“我知道了,他走了,我便不會這般沖動了!”

兩人又說了些什麽,屋子裏傳來一陣細細碎碎的聲音,緊接着便聽得窗子打開又關上,而後是一行輕輕的腳步聲直往門口去。

想來,應是那男子走了。

千錦連忙翻身出去,在無人處上了大道,作出剛剛外出歸來的情狀。等到門口,剛剛攔她的那兩個宮女說馨嫔娘娘已醒了,讓她回來便進去伺候。

她道了謝,之後便快步進了內室。

江蘭馨斜倚在榻上,臉上全是倦态,确實很像剛睡醒的模樣。其實她演得并不差,只是籌謀還欠些火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