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祈望

我這輩子最恨的兩樣東西,其一是章合,其二就是我這太過頑強的生命力。

我祈求着死亡,但事實上我連暈過去的福氣都沒有。

章合下來把我摟在他的懷裏,我連去厭惡他的力氣都沒有了。

章合撫着我的背問疼不疼,我連頭都不想搖。他反應過來我已經失去所有痛覺,将我橫抱起來送回戰場後方的村長家。他一定是将這場戰争的所有細枝末節都考慮完全吩咐下去了,不然主将就這樣離開前線不可能沒有人來幹擾阻攔。

醫官早已待命一旁,章合一将我放下,他便開始為我搭脈。

醫官問了我一些問題,我沒有聽,或者說我聽了,但不想做任何反應。

我閉上眼睛,不聽,不看,不想。

過了一會兒,醫官的聲音消失了,章合的氣息卻近了。他抓着我的手捏在他手心裏,也不說話。

過了很久,章合說,這樣挺好,你乖乖的,不吵也不鬧。

我閉着眼睛,連呼吸都沒有波動。

一陣響動,章合躺上了床,他将死人一樣的我摟在懷裏,輕輕地拍打着我的背,哄我睡覺。

——他摟着我的軀殼,哄它睡覺。

這是一場安靜的戰争。交戰雙方都已經精疲力竭。他們橫屍在我靈魂深處,問,我到底為了什麽還在茍延殘喘。

我的靈魂站在離我很遠的地方,她還是七八歲的模樣,是我剛剛遇見章合的年紀。她跑過來,把腦袋貼在章合的肩膀上,很依戀的模樣。

我聽見她在問,

章合,章合。你想要得到什麽。

章合,章合。你想要得到什麽。

章合聽不見。他摟着我的軀殼,聽不見她的聲音。

她锲而不舍地問,章合,你想要得到什麽。

她的聲音空空蕩蕩地響在那裏,沒人回應。

“你在憐憫我嗎?”我聽見她說。她在對我說。

“你呢,未九,你想要得到什麽。”她說。

“許長生,你想要得到什麽。”她說。

許長生,你想要得到什麽。

我驀然睜開眼睛,推開章合,跑下床。腿腳很麻木,我剛邁了一步就摔在地上,章合撈住我,我掙開他,往屋外跑。章合攔在我面前,喝道:“未九!你幹什麽!”

我用力推開他的手,跑出門,遠處戰火紛飛,厮殺震天。妫止的軍隊已經被章合的兵打得不成陣型,零散在四處。我朝着村後宦虞家跑去,章合沉默地跟在我後面。

村後不是主戰場,但越往前跑血腥味越重,夜風将那新鮮而濃重的血腥味送進我麻木的鼻端,我心裏死水一樣不起波瀾。

後面遠遠地趕來一隊兵馬,向章合報告,我隐約只聽見“前方”、“未知敵人”、“不分敵我”、“誰擋殺誰”……我加快了腳步,章合在我背後喊着些什麽話,但我聽不進去,現如今我耳朵什麽聽不見,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覺得遠在天邊。

我的大腦已經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了,它累得無法轉動。

它只是單純地給我的雙腿下達命令,勒令它不許停下來,勒令它去尋找。

我在尋找什麽呢?在前方,在那群厮殺的人群中,有什麽值得我去尋找的呢?

——

許長生,你想要得到什麽。

——

我沖進人群,一路披荊斬棘。血濺在我頭臉上,我麻木地想——還贖什麽罪呢,我還活着,這就是罪孽。

這一片黑暗,濃稠得像是鮮血。然而就在那潮水一樣的黑暗中,我看見了那雙藏在漆黑夜風裏的剔透眼眸。

他站在離我十丈遠的前方,血染長袍,長劍劃地,黑海一樣的眼睛隔着重重兵馬篤定地望着我。

他的身後,是一條鋪滿屍體的血路。

他踏着一路屍體,直直地向我走來。

絕處逢生。

明明他手上沾了那麽多條人命,明明他也許剛剛還在屠殺,但我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有一種絕處逢生的感覺。那種掉落懸崖卻最終抓住一條鐵索的感覺,讓我瞬間跪倒在地。

他走到我跟前,居高臨下看着我,我跪在地上,仰望着他。

他俯視着我說,許長生。天黑了,我要睡覺。

他漆黑剔透的目光落進我枯井一般的心髒裏,擲地有聲。

我的聲音幾番漲落,終于沖出喉嚨,已是破碎不堪——

“……诶……”

我終于哭了出來,像是要将我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悲傷全都發洩出來。我受不住了,我真的受不住了。自己和自己鬥争,自己與自己為敵,太痛苦了。我鬥不過,我一直就不是多麽堅強的人。我輸了,輸得一無所有,輸得一敗塗地,輸得連退路都沒有了。

這是我這輩子哭得最放肆的一次,把趕來的章合驚在原地,容六從一旁人群裏鑽出來,抱住我,她不知道我為什麽哭得這樣厲害,她也跟我一起哭。

而妫冴,他就那樣坦然地看着我哭,眼神平靜,像是大海一樣,溫和地包容着我。他什麽都不知道,卻又像什麽都知道。

他那幹淨包容的眼神,成了我生命最後一根稻草,我抓着他,将我那個沉在枯井畫地為牢的靈魂重新拉回地面。

……………………………………………………………………………………………………………………………………..

……………………………………………………………………………………………………………………………………..

……………………………………………………………………………………………………………………………………..

昨晚上妫冴被容六迷暈,容六和被她事前說服的宦虞将妫冴帶去後山,但被埋伏在山谷外的妫止軍隊抓住了,幸好帶隊的小将領不認得妫冴和容六,不然他們早就被就地滅口了。小将領打算從他們口裏逼問出村內兵馬的情況,容六撒謊說村裏沒多少兵力,不然他們怎麽輕易就逃出來了,将領聽信了,将消息傳給上頭,這或許是妫止軍隊按捺不住出兵的原因。後來小将領對容六和宦虞動歪腦筋(我聽見這事臉都扭曲了:容六還不到十二歲哪!),好在妫冴醒了,他擡眼看見這麽多陌生人圍着他(其實是他身後的兩個姑娘)轉,臉當即黑了,再一擡頭見天黑了,起身就說:“天黑了,我要睡覺。”将領見他身上的繩索竟然斷了(容六幹的),臉色大變,提起劍就砍,妫冴躲開,不知道用什麽法子把劍給奪過來,眼都沒眨就把将領給刺死了。其他人過來圍他,他就一路砍一路殺,生生殺回了村子裏。

最後容六總結了一句:“主子真的不鳴則已,一鳴驚天地泣鬼神!從前一直是我們保護他,卻不知道他竟然這麽厲害!這要我們有什麽用?”

我看一眼窩在床沿睡得安穩的妫冴,心情複雜。

容六走後,我慢慢地挪步到妫冴身邊,蹲在他旁邊。我說不準自己現在是什麽心情,今天發生太多事,在我心裏亂成麻團。

他回來了,我之前所做的努力都算是白費了,一切又回到了章合的計劃軌道裏,他成了章合手裏最重要的棋子。

我轉過頭去,看他平靜的睡臉,我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踏踏實實地在跳動。我聽見自己心裏說:就是這個。你想要的,就是這個。

就當我糊塗一次吧。就當我自私一次吧。讓我再擁有一會兒,讓我再感受一會兒。這種過分奢侈的安穩和溫柔。

我像他一樣,趴睡在床沿上。

他就在我身邊,一睜眼就看得見。

感謝蒼天。

而那時候,我不知道的是,章合站在那扇門外,站了一宿。

作者有話要說:

第 3 章 月娘

月娘怔怔地看着打了好幾個補丁的被子,當時為了不嫁給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做續弦,她就這麽義無反顧的逃了出來,即使逃出來了又能怎樣,她一個弱女子,無論在哪,還不是任人拿捏。

母親過世得早,她的印象裏已經沒有了母親的相貌,只是一個模糊的輪廓,絲毫不能帶給她一絲溫暖。

她攏了攏身上的被子,雖然還是很難聞,卻還是能稍微抵禦一點寒氣的,她覺得身子有些發冷,便躺下往裏縮了縮,朦胧間又覺得渾身滾燙,她不耐的翻着身子,頭暈沉沉的,好像回到了小時候。

林大磊燒完熱水之後,在門外站了許久才慢慢走進去,那個小姑娘怕他怕得要命,大約是拿他當了歹人。他無奈的苦笑了一下,這道疤痕跟着自己已有十幾年了,不要說她,自己當初也被吓了一跳,後來才慢慢适應。

走進屋就看見月娘縮在床的角落裏,無力的扭來扭去,口中呻|吟呢喃着什麽。林大磊見她臉色泛着奇異的紅暈,上前把手放在她的額頭,這才确認她确實發燒了。

她一個小姑娘家,定是受了什麽委屈落到現在這樣下場,不僅受驚一場,還差點失了性命,故而現在發起燒來。

林大磊準備起身去拿李朗中先前給好的藥,又聽她小嘴微張,嗓子因為發熱而變得有些嘶啞,不知在說些什麽。林大磊低頭離近了去聽,只聽得模模糊糊的什麽“小生”,什麽“不要嫁人的”。想着是在家裏受了什麽委屈罷,而她口中的什麽“小生”,聽着便是個男人的名字,大抵是她心上人,亦或是未婚夫婿的名字。

林大磊不願再多聽,想了想還是請郎中來看一下比較好,當下便趕緊跑出門去找李朗中去了。

周圍嘈雜不已,月娘皺了皺眉頭,強迫自己睜開眼睛,先是感受到自己的手腕搭在外面,她扭頭看去,一個面目看起來極其和善的中年人正在給自己把脈。她想把手抽回去,無奈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這時一個面容親切的婦人探過頭來,對旁邊的人說:“哎,你們看,她好像醒了。”

月娘這時才看見站在後面的林大磊,他聽到那婦人的話并沒有說什麽,卻還是不由自主的把眼光放到了她臉上。目光相交時,他又立馬收回視線,轉頭問那位正在把脈的郎中:“怎麽樣?她可還好?”

李朗中又把了會脈,點了點頭,道:“也沒什麽大事,就是前幾天在水裏受了寒氣,如今被你逼出來了,只是這姑娘身子羸弱,不能下太厲害的藥,只能慢慢靜養。”

林大磊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清楚了。那位婦人倒是轉過頭來,溫柔得對月娘道:“姑娘,你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啊?你說出來,可別悶在心裏,沒什麽想不開的事,挺一挺就過去了。”在蔡氏的眼裏,月娘是被林大磊從河裏撈出來的,肯定是一時沒有想開投了河,她膝下有三個兒子,一個貼心的女兒都沒有,想月娘之前必是過得極好的,現如今落得如此凄慘的境況,當下便對月娘憐惜的很。

月娘在被人抛棄受人欺淩之後,遇到如此體貼自己的人,當即便有熱氣湧上眼來,這麽一來,她的腦子更加發懵了,又見蔡氏還眼巴巴的等着自己的回答,只得扯出一個看不出來笑容的嘴角,緩緩地搖了一下頭。

蔡氏又嘆了口氣,覺得這小姑娘越發可人,便憐惜的伸手撫了撫月娘的頭發,道:“要是有什麽委屈的,不方便的,只管和嬸說,不怕的,啊。”

月娘倒真覺得有很多不方便處,第一便是她要住在一個大男人家裏,還要他伺候她吃喝拉撒的,甚至連洗澡水都包了,這讓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十分尴尬。再就是,這裏實在是髒亂不堪,她在家裏雖是庶出,但從未有人苛刻于她,吃的用的雖不如嫡姐的好,但相比這,簡直是雲泥之差。都說從儉入奢易,從奢入儉難,她亦是如此,差別這麽大,她一時難以接受。

蔡氏見月娘低着眼睑不知在想什麽,又伸手摸了摸月娘從未做過活計的白嫩的小手,感嘆道:“誰家不是爹媽父母養的,受這麽大的委屈,家裏人知道了該有多難受啊。姑娘你別難受啊,有什麽需要只管找我要,找不到我,便指使大磊來找我,只要幫得上的,我絕不推脫。”

月娘見她之前那麽說,早已被她引出了淚水,劃過因生病而消瘦的臉龐,惹人心疼。後來又聽她說要自己指使大磊,大磊便是那個漢子吧?月娘睜大眼睛瞧去。

林大磊避開她的目光,那大大的眼裏盛滿了淚水,就在眼睛裏晃啊晃的,想流出來又不流下來,實在是惹人憐愛,他的心跟着顫了一顫,只巴望着這小姑娘趕緊好起來,送回家了他也好安心過自己的日子。

月娘自然不敢去指使林大磊什麽,想着自己之前誤以為他是壞人,便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吃人家的喝人家的,還帶郎中來給自己瞧病,他自己的日子就已經有些困難了,又加了自己這一張白吃的嘴,還搭了那麽多藥錢。她從家裏跑出來的急,沒有帶什麽金銀細軟,否則,如今日子也不會難過至此。

月娘這邊傷心遺憾着,又聽到蔡氏問道:“姑娘,你叫什麽名字,家裏住哪的,今年多少歲了?”

月娘被她問的一怔一怔的,不知如何回答時,那個郎中便埋怨蔡氏道:“你這個婆娘,沒得問些亂七八糟的做什麽,先前惹了人家哭,這又開始瞎問些什麽。”

蔡氏這才發覺自己是有些唐突了,又不服被李朗中念叨,便還嘴道:“我哪是問亂七八糟的問題了,這不是關心人家小姑娘麽,她總要在我們村将養些日子的,以後見了面你總不能讓我‘喂喂’的叫人家啊。”

月娘見他們雖是在吵架,倒是讓人感到很溫暖,見蔡氏一副委屈不服的樣子,便張了張嘴,嘶啞着聲音答道:“我……我叫月娘,今年剛滿十六歲。”

蔡氏見月娘嗓子不好,趕緊讓她休息,又聽她才十六,正是女兒家的好年華,如今卻是現在這個境況,心裏又對月娘增加了幾分疼惜。

李朗中見月娘臉色不好,說了聲“要多多休息”,便把依然在那喋喋不休的蔡氏拉走了。蔡氏雖然不甘心,卻也知道李朗中說的對,轉頭開始對身邊的丈夫埋怨了起來,都已經走出了林大磊的門,月娘還能聽得見蔡氏的嘟囔聲,不由得露出了一個淡淡的微笑。

那倆人走了,屋裏自然只剩了林大磊和月娘二人,一時有些尴尬。月娘只把眼睑垂着,也不吭聲。林大磊看了看她,咳了一聲,道:“我去給你熬藥,你休息下吧。”說完便轉身出去了。

月娘望着空蕩蕩的門口,終于抵不過身體的疲憊,漸漸的睡去了。

她這一睡着,直到晚上太陽落了山才醒來,第一感覺便是嗓子要裂了,幹的非常難受。她轉頭看了看周圍,便見林大磊背對着自己坐在一個小板凳上,屋子裏不知什麽時候突然多了一張桌子。

天黑下來了,屋子裏也變得昏暗無比,沒有煤油燈,只是在那個黑漆漆的小盆裏燒着幹柴,這才有了一次光亮。

身上除了生病引發的病态熱,倒還是挺暖和的,她這才發現自己身上多了一層棉被。擡頭看向那個寬厚的背影,她咬着有些幹裂的下唇猶豫了一下,努力支撐着自己疲軟的身子坐了起來。

動作很輕,但是在這格外沉默寂靜的氛圍裏,林大磊還是很敏銳的聽到了。他回頭見月娘坐起來了,站起身便往外走去。

月娘愣了一下,沒有反應過來,又見他端着碗藥從外面走進來。

林大磊走到月娘床前,把頭扭向一邊,聲音平淡無波道:“把藥喝了吧,我還留了些飯在鍋裏,吃完再泡一下熱水澡,這樣你身子會好的快一些。”

月娘聽聞,便覺得臉頰有些熱,想着他一直坐在那等着自己醒來,便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知道他是好意,自己一直在麻煩他,于是也不再像之前那樣排斥了,乖乖的把藥接過來,閉上眼屏住氣一飲而盡。

林大磊把碗接回來,去給她盛了些晚上的稀飯,還有一個有些發黃的窩窩頭,這是前幾日剩下的,他最近都沒有去打過獵,也沒有儲存糧食的習慣,想着一個人總是好對付的,哪裏想過會有這麽個嬌滴滴的小娘子來他這寒酸的地方,于是便把這唯一的存貨給了她,他自己随便對付了一下。

第 12 章 :燕十一的秘密

燕卿心中大喜,自己苦困多日,終于可以出去了。

“你去我閉關的山洞,在蒲團下有一暗格,暗格裏放有我的儲物戒指,将你的精血滴在上面。你與我同源血脈,可以操控戒指一息時間,在這一息之內你需要拿到儲物戒指裏的一件寶器……”

空無一人的洞府內,靠近牆壁的那處縫隙裏,微微聳動。

片刻後,露出了一顆頂着土粒的毛茸茸小腦袋,燕九睜着一雙圓溜溜的小鼠眼,暗自打量着這處洞府,頭上的小耳朵機敏的豎起。

雖然這間洞府看上去不大打眼的樣子,但燕卿說過,這個洞府裏包含着許多殺人于無形的法陣,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複。

燕九嘟囔着臉頰,念出燕卿教給她的法陣口訣。

這種可以臨時打開法陣的口訣,也就只能讓自己在裏面待上片刻,片刻後若是不能離開法陣,就會被護洞法陣給絞成肉泥,魂魄具散。

念完口訣後,燕九還是覺得有些不放心燕卿那個老狐貍,誰知他會不會暗地裏保留了一些。

燕九抱着自己的大尾巴,安撫的捋捋,最終忍痛拔下一根尾巴上的“鼠毛”,放在手心裏小心的吹去洞內。

那根鼠毛,在離自己一米多遠的地方,輕輕落下。燕九跳了過去,揀起那根鼠毛,接着向前吹去……

天漸漸的就要亮了,而燕九要在天亮前,找到燕卿的儲物戒指。

那根鼠毛最終落到了,洞府裏唯一的蒲團上。

這個蒲團看上去灰撲撲的,很是不起眼的樣子,除了上面用草編織的花紋比較精致外,再沒有其他不凡之處。

雖然在燕九眼裏,這就是一個比較好看的“工藝品”,跟廣大旅游愛好者買的當地紀念品沒什麽不一樣,可這畢竟是中洲大陸啊。

平凡無奇的花朵都可以是道蓮,更遑論其他。

不過看到鼠毛安然無恙的落下,燕九也放下了那顆一直懸着的心。

很好,鼠毛沒有沒有斷、沒有折、也沒有消失,這個蒲團也算的上暫時安全。

燕九小心的挪開蒲團,蒲團下方的确有一方小小的石板,燕九不禁摸摸下巴,若是不出意外,這下面應該就是燕卿要自己找的儲物戒指了。

燕九摸出一把短劍,毛茸茸的鼠爪抱着比自己都高的短劍,看着有幾分可笑。可燕九卻萬分小心的撬動着那塊石板。雙腿蓄勢待發,只見見況不妙,随時準備跳開。

小小的石板,被劍鋒撬開一小條縫隙,隐隐露出了一抹幽深的翠色……

燕九抱起那枚翡翠戒指,放到眼前仔細觀看,色澤濃綠通透,一看就水頭很好的樣子,這怎麽看都只是普通的翡翠戒指。

“這燕卿不會是騙我吧?”燕九狐疑的打量着戒指。

“是不是真的,一試便知。”

随即燕九賊賊的笑起來,“燕卿啊燕卿,是你說要把你一生珍藏送給我的,你可不要後悔啊。”

燕九運轉靈力,從指尖逼出一滴精血,此精血一出,燕九的身形都有幾分搖晃。

燕九看着戒指說到,“我都如此拼命了,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呀。”

巍顫顫的精血滴落在翡翠戒指上,正好落在最最濃豔的中央。那枚翡翠戒指閃了幾閃,最終在上面出現了一個芝麻大小的黑點。

正是此刻!

即使是直系血脈,也只能維持一息時間。

一息有多長!不過吸氣吐氣間的那一瞬而已,而燕九卻要在那麽短的時間內,在燕卿的一生珍藏中找到一件寶器,這真無異于大浪淘沙,大海撈針。

但燕九是誰啊,她可是“神獸”啊!!!

燕九湊近那枚翡翠戒指,對着黑點使勁一吸!燕卿儲物戒指裏的法寶,就被燕九搜刮個一幹二淨。

燕九将戒指随意的丢到嘴巴裏,這可是燕卿許諾給自己的,自己只是提前收取而已。

眼看法陣口訣維持的時間,已過大半,自己還是趕緊離開的好。

燕九轉身跳下蒲團,遲疑片刻後,她又将那個工藝品蒲團,一并收到了嘴巴裏,就當做“洞府一日游”的紀念品好了。

燕九環視着空無一物的洞府,這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燭臺上的蠟燭未熄,燈火通明的照映着桌上的沙漏。“葫蘆形”的半透明沙漏裏,金色的沙子徐徐的掉落。

“已經後半夜了啊,”從入定中醒來的燕十一,發出一聲謂嘆。

“不知姐姐什麽時候回來?”燕十一看着窗外喃喃,“總是天一黑就消失的無影無蹤,還不許我去找。”

燕十一環視一周自己待着的房間,青銅蓮花香爐裏燃着凝神靜氣的香片,好似随風舞動的美人燭臺上,還有蜜燭在靜靜燃燒,輕薄的澄明紗,随着夜風空靈的搖曳,更遑論自己身後的“冰箱”。

這一切的一切在自己午夜夢回時,都顯得那麽的的虛幻,總覺得自己還是生活在暗無天日,潮濕陰冷的柴房,而關于燕九的一切都只是自己做的一場美夢。

燕十一暗運靈氣,一把巨大的冰錐出現在自己面前,手指變換指訣,那冰錐又化為一柄寒冰長劍。

燕十一握住飾有雲紋的劍柄,一個躍步,已在一丈以外。

燕十一反手挽了一個劍花,回身躍起,熟練的劈、刺、撩、挑、回旋、劍勢随臂舞動劍氣破風,時如小燕回旋,時如驚雷驟雨,寒光禀冽的劍身上映照出一雙煞氣淩人的眼眸。

未幾,風停雨歇,燕十一持劍而立,手中長劍驟然消散,再未留下一絲痕跡。

燕十一轉身,眸中再沒有了絲毫禀冽的痕跡。他看着自己的掌心,枯瘦的手指已經在短短的幾個月裏變得盈潤光潔,身上潔淨的衣袍纖塵不染,他再也不是犯了錯被關在柴房的“十一小姐”。

沒有人再敢克扣自己的飯食,沒有人再敢将自己關起,沒有人再敢随意打罵,沒有人……

而這一切,只因為有燕九。

燕十一的眸子輕輕的暗淡下來,“我的修為不止練氣三階,還會這莫名其妙就熟練無比的劍訣,我若是告訴你,你是為我高興?還是對我暗自提防?”

說到這裏,燕十一不由得苦笑起來,“燕九,你得原諒我隐瞞真相,因為我實在不敢賭。就讓我一直做你眼中孤苦無依的“倒黴蛋”,這樣就很好。”

燕十一順着爬滿薔薇的花牆慢慢的走着,天色不是很好,斜挂着的半輪圓月,被烏雲遮擋着,只遠處随風擺動的紅燈籠發出的微弱光亮,照亮着腳下的路。

可即使是閉着眼睛,燕十一也能順利的走到這裏,那間關了自己無數次的——柴房。

“吱嘎”,柴房的門,被燕十一推開。

自己曾經想過無數次被人推開的房門,就這樣輕松無比的被自己推開。這真是以前做夢都不敢想的事。

柴房裏還是那副老樣子,淩亂堆積的木柴,布滿潮濕苔藓的牆壁,還有恒久不變的黑暗,以及牆角那處多出來的冰棺。

燕十一推開合住的冰棺蓋子,很難想象一個六歲的孩子,如何能推動如此沉重的冰棺蓋子,可燕十一就那麽輕描淡寫的推開了。

冰棺裏赫然躺着一個人影,那是一位面容憔悴的婦人。

“我來看你了,你這幾天過的如何?娘親。”燕十一笑意盈盈的看向棺內。

棺內的梅氏再沒有了往日的嬌顏媚色,臉色蠟黃,形銷骨立,眼角皺紋密布,曾經只要略施口脂就嬌嫩豔麗的唇瓣,也已經變得幹裂褪皮,頭上還像以往一樣簪着精美繁麗的寶石頭釵,可卻發髻淩亂,金釵散落。身上雖然還穿着華美的衣衫,可再也沒有往日裏的光鮮亮麗,美豔照人。

梅氏幹裂的嘴唇微微開合,曾經脆若莺啼的嗓音,此時吐出的音句卻破敗不堪,如陳年棉絮一般不成語調。

“你想說什麽?”

燕九離得梅氏進了些,顯然想要聽清楚梅氏話裏的內容。

卻見一柄金釵直直刺來,燕十一随手一擋,纖小的手掌穩穩的握住了梅氏的手腕。

“娘親,你這是作何?”

只見梅氏手上緊緊攥着一支飾有寶石的金釵,而金釵銳利的尖端,直指燕十一纖弱的脖頸。

“孽子!家主要是知道你這般待我,他不會放過你的!”梅氏惡狠狠的說到。

“家主?”燕十一笑道,“他早不記得你了!”

“你胡說!燕郎最疼愛的就是我!他怎麽可能不記得!”

“娘親,你就一直這樣想吧,看你的燕郎是否會把你挂在心上。”燕十一甩開梅氏的手臂,冷然道。

見燕十一要重新合上冰棺,梅氏将胳膊死死地卡在棺蓋上,“你給我說清楚!燕郎怎麽可能不愛我!怎麽可能!”

“呵,”燕十一笑着說道,“這六年來,家主一共來過幾次,不用我說,你也心中有數。你一直以“家主夫人”自居,卻怎麽也不想想燕府一共有多少位“家主夫人”。你一直活在自己想像中的世界,被紙醉金迷的富貴生活迷花了眼,卻不去想想,沒了宋嬷嬷,你也不過是一位不得寵的夫人而已。”

看着頹廢、茫然的梅氏,燕十一突然覺得索然無味起來,跟這樣的女人浪費時間,還不如枯燥乏味的修煉有趣。

“你一直覺的是我占了你女兒的位置,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會來這燕府,做什麽所謂的“十一小姐”?”

燕十一安靜的笑起來,“不知這些日子,你在這冰棺裏待的可好?這冰,是不是在你饑餓難當時,特別的好吃?要知道我以前吃的都是這個哪,你是我娘親,當然也要嘗嘗。”

燕十一看着頹敗不堪的梅氏,終于摞上了最後一根稻草。

“你我都知,你愛的不是燕卿,不是“燕十一”,你愛的只是燕府的富貴,燕府的權力,從頭到尾,你也只是一只自私的可憐蟲而已。”

“你胡說!你胡說!”梅氏聲嘶力竭。

燕十一懶得搭理這樣拎不清輕重的梅氏,一揮衣袖,冰藍色的棺蓋緩緩合上。

梅氏拍打着棺蓋,指甲劃在堅硬的冰壁上,十分刺耳,梅氏聲嘶力竭的喊到,“你就不怕燕九發現你的真面目嗎!你這個魔鬼!魔鬼!”

“啊,你不說我都忘了,”燕十一恍然大悟道:“本來還想讓你多活幾天的,現在看來,你消失才是最好的選擇。”

“燕十一!你會遭報應的!你會遭報應的!”

燕十一随意的笑笑,“或許吧,在這之前,你先下這黃泉走上一遭吧……”

燕十一轉身離開了柴房,在他身後,那座冰棺連同裏面的梅氏一同化為齑粉。

天上的月亮漸漸隐沒,一輪紅日在遠山中冉冉升起,伴随其後的,是血一般紅豔的朝霞……

第 18 章 女人就是愛美

怎麽可能一點事都沒有?

李志有些納悶,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難道,是自己最近去健身房次數多了的緣故?

這個想法顯然是想多了,林浩比李志自己更清楚,他這家夥整天泡妹子,恨不得哪天死在女人肚皮上,怎麽可能堅持去健身什麽的。

這一切只有一個可能,就是秦凡那藍色小藥丸。

本來心裏還是有些半信半疑,自己這便宜姐夫在蘭陽市出了名的敗家子,自己再怎麽不學無術,比起對方來說也只是小巫見大巫,不值一提。

可是現在……

對了,那個藥自己還沒拿到手呢!

這種靈丹妙藥,簡直就是多一條命,就算是花再多的錢也值得,更何況他還可以高價賣給別人。

這一瞬間,林浩猛的打了一個寒顫,然後轉頭對着李志說道:“你先回去,我還有事情。”

然後也不管李志有沒有聽到,直接轉身就走。

李志也是頭一次看到林浩這樣行色匆匆,不過也沒有多問,在他看來,自己這兄弟怕是也不會去幹什麽正事。

與此同時,秦凡已經是和林可回到了別墅裏面,然後徑直走進了廚房,幾乎把林可當成了空氣。

後者也是白了他一眼,有些無奈。

這家夥剛剛就花了自己兩百萬,現在就要卸磨殺驢了,和以往相比簡直有過之無不及,對于別人的幫助視為理所當然。

不過,現在的秦凡終究還是有很大的不同吧……

旋即又想到對方說給自己的驚喜,不知道為什麽,她還是挺期待的,小心思就在不停的轉動。

這別墅是秦凡的,林可以前一直住在外面,但在這裏也有自己的房間。

她是一個明星,雖然只是小有名氣,比不上什麽國際大明星,可是自己一天要做的事情可是很多的。

最近有一部戲的女主角,她就是勢在必得。

秦凡在廚房自然是在煉制自己的藥材,這裏沒有丹爐,再說劣質的丹爐他也根本就看不上,好在現在煉制的丹藥就是不入流的,要是自己到達煉氣十層左右,這些丹藥徒手就可以煉制。

不過現在卻是沒辦法,只能借助高壓鍋之類的東西。

很長一段時間過去,看到高壓鍋裏面的藥材已經是熬好了,秦凡便取了出來。

手中一坨黑色的凝膠狀的物體,甚至還有一種難聞的味道,惡心刺鼻。

不過秦凡是渾然不覺,甚至還滿意的點了點頭。

這就是雪顏膏,以雀顏草為主要藥材,再輔以幾種普通藥材就可以煉制而成,專門為林可準備的。

這個時候,房間裏面的林可正在看着劇本,紅唇也是在不斷的呢喃。

過幾天就要面試定下女主角的人選,她必須抓緊時間。

咚咚咚!

房門突然敲響。

這別墅裏面只有兩個人,不對,有三個人,至于另外一個女人沈秋蝶,林可顯然并不知情。

打開了房門,只見秦凡半邊身子靠着房門,整個臉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那一臉的賤笑,看着就讓人有把眼前這張臉劃破的沖動。

而林可也是縮了縮身子,

現在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家夥不會是對自己有什麽非分之想。

要知道,兩人雖然有夫妻之名,可是卻沒有夫妻之實。

而林可也是感到秦凡變得不一樣了,所以才沒有離開。

“別站着了,給你準備了藥材。”

秦凡也不知道這女人在想些什麽,好像在防備自己一樣。

“我沒有病,你給我準備藥材幹嘛?”林可有些奇怪的問道。

自己可是健康的很,為自己準備藥材做什麽。

疑惑的看着秦凡,後者只是用手指了指她的太陽鏡,然後一只手就把拿出了雪顏膏。

“摘下來吧,女人就是愛美。”

林可站在原地不動,眼眶微紅,鼻子也有些發酸。

她心裏很是感動,沒有想到眼前這個男人一直把她臉上的疤痕放在眼裏,之前說要幫自己祛除疤痕也不是空口無憑的胡話。

對于一個女人來說,毀容無疑是致命的,而且這個女人還是一個明星。

林可想的是過一段時間去整容一下,不過想要恢複以前的無暇怕是難了。

“快點,我還有其他的事情。”

秦凡不耐煩的催促,然後伸手拿出了一個板凳,示意她坐下。

而林可看到那一坨黑色的藥,尤其是自己改聞道了一股異味,神色有些踟躇。

難道,就是用這東西祛除自己的疤痕?

不過想到之前秦凡救回李志一條命,而且對方也是為了自己好,心裏頓時一軟。

哪怕沒有任何效果,也沒有關系。

坐在板凳上面,緩緩的摘下了太陽鏡。

只見那眼角下有幾條小蛇的傷疤,讓這張絕美的臉龐上出現了猙獰。

摘下太陽鏡的林可也是不敢再去看秦凡了,害怕對方嫌棄自己。

想必在對方的眼裏,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會很醜吧?

秦凡神色卻是沒有絲毫變化,直接往她的臉上敷藥。

剎那間,一股冰涼的感覺襲向全身。

盡管這藥的味道實在是讓人有些不敢恭維,但是這感覺還真是不錯。

而且林可也是生平第一次被一個男人敷藥,這麽近距離的接觸,前所未有的。

不過整個過程,她的眼睛一直緊閉。

“好了,明天洗臉就可以了。”

秦凡淡淡的甩下這一句話,端着那雪顏膏就起身離開了房間。

“謝謝。”

秦凡回過頭來,看着林可。

這個女人居然對自己說謝謝,以前自己在對方的眼裏可是一個無惡不作的人。

“我的老婆,怎麽可能毀容。”

“噗嗤。”

林可被秦凡這句話也是瞬間逗笑了,而秦凡也是離開了房間,坐在沙發上面。

處理了林可的事情,現在要來找解決自己的問題了。

現在他才煉氣二層,想要在這個世界立足肯定是遠遠不夠的。

既然有了這次重生的機會,那麽自己就要超越前世。

誅神寶典,鍛體篇,他現在還是處于煉皮的階段,天地靈氣不夠,自己現在資金也是沒有,想要突破也是千難萬難,必須要解決資金問題。

而這個時候,廚房也是散發了一陣清香。

“好了?”

第 14 章 雙生姐妹花

古月華慢慢喝完了那碗粥,錦安候夫人當即端過托盤裏已經晾的差不多的藥碗,又一鼓作氣的喂她喝了下去,那藥相當苦澀,古月華不由的緊緊皺起眉頭,一旁的錦瑟見狀,忙吩咐人端來一盤蜜餞,往古月華嘴裏塞了一顆,她這才好了一些。

等收拾妥當,古月華對着錦安候夫人道:“娘,女兒這就睡了,您勞累了一天,為女兒擔驚受怕的,趕快回去歇息去吧!”

“沒事,今晚娘陪你睡。”錦安候夫人笑眯眯道:“娘就睡在隔壁房間裏,等下你睡着了,娘就過去。”

古月華聽了,當即搖頭道:“娘,您還是現在就去吧!等下還要洗漱,這樣的話,等您真正開始歇息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您明兒個還要早起處理府中那麽多庶務,會累的受不了的!”

想來從前的時候,古月華也說過類似的話,因此錦安候夫人聽了心中也沒起疑,只搖搖頭柔聲道:“娘想再陪你一會兒。”

“好吧。”古月華只好無奈道。

“華兒,往後切莫那麽莽撞了,知道嗎?”半響之後,錦安候夫人嘆口氣柔柔開口道。

古月華知道,自己今日怒捧茶壺砸趙恬的事情實在是有夠驚世駭俗,錦安候夫人被吓到了也是應該的,說起來,她這一行為也的确是不符合古代人的思維模式,以後可不能這樣了,否則的話,被人懷疑了是輕的,要是被當做神魔附體了那可就不好了。

當下,她便點點頭道:“娘,女兒知道錯了,以後太子殿下就是進女兒的閨房,上女兒的牙床,女兒也絕不會反抗,總之,他打我左臉,我把右臉伸過去給他打。”

“華兒,你這說的都是什麽話?”錦安候夫人聽了這些話,頗有些瞪目結舌。但她想反駁古月華的時候,卻發覺自己找不到什麽理由,尤其是,古月華靠在枕頭上,就用那對清澈無辜的大眼望着她的時候,她根本就說不出一個字來。

到最後,錦安候夫人發覺自己只能嘆口氣道:“太子殿下也不是那種蠻狠不講理的人,總之華兒你以後見了他多行禮少說話就成了。”

“娘,女兒知道了。”古月華聞言,微微一笑,道。

錦安候夫人瞧着她那張與大女兒古月彤一模一樣,但卻明顯消瘦許多的臉,心疼的很,當即決定明兒一定吩咐身邊的人多取一些補品給小女兒補補身子才好,為了不打攪古月華休息,她又坐了一小會兒便離開了。

等她走後,古月華将錦瑟并兩個大丫頭秋霜與夏雲全部都攆了下去,原本,這三個大丫鬟裏頭,至少有兩個人是要在古月華的房間裏守夜的,可是今晚上,古二小姐将她們全都攆下去了,只自己一人在屋裏睡。

當屋中只剩下古月華自己的時候,她這才舒服的松了一口氣,然後閉上眼睛,此刻,她的身體是舒服的,但腦海之中卻是相當煩亂的,今日發生的事情太過刺激了,還有之前腦袋裏一股腦兒被塞進來這麽多的東西,早已經亂成了一團麻……

算了,還是明日好好的去想吧!

古月華煩躁不堪的放棄了去想這些,不知道過去多長時間,她才慢慢的睡去……

第二日她很早便醒了過來,一睜開眼睛,頭頂上還是粉色紗帳,身上還是錦緞繡被,透過帳子,她能看到一間古色古香的女兒閨房……這一切都在提醒着她,昨日那一場變故不是做夢,她再也回不去現代了,只能呆在這連朝代都不知道的古代裏慢慢老去……

想到這裏,古月華心中湧上來一絲傷感,前世裏她那麽努力才與男朋友攢夠了買房子的錢,好容易兩個人就可以在那個她們為之奮鬥了好幾年的二線城市裏買套房子,然後披上婚紗走向婚姻的聖壇,可是一場車禍,這一切,都終結了。

她再也見不到她最親愛的爸媽小姨,還有那個已經熟悉的仿若親人的男朋友,再也見不到她新買的電腦,用不到她的,她最好的閨蜜,也沒能等到她去醫院裏接她,不知道沒有見到自己,她會不會難過?

古月華不由的苦笑一下,這一切,她以後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小姐,你醒了?”就在這時,聽到動靜的錦瑟推門走了進來,見古月華躺在床上睜着一雙圓溜溜的大眼,她微微一笑,立刻示意秋霜與夏雲一起來伺候古月華洗漱。

昨日太亂,古月華一直都沒照過鏡子,看看自己這一世裏到底長了一副怎樣的容貌,所以,當秋霜扶着她在銅鏡前坐好之時,她狠狠的吓了一大跳。

鏡子裏那張臉,竟然與古月彤的一模一樣!

古月華嘴巴張的很大很大,将立在身後,剛剛才把她鬓發打散的秋霜吓了一大跳,忙小聲開口問道:“二小姐,您怎麽了?”

這句二小姐,一下子便将古月華的神智給喚醒了過來,她頓時便想起來,古家這嫡系一脈的兩姐妹,乃是一對雙生姐妹花,姐妹倆的容貌,乃是一摸一一樣的。

是了,這是她一開始就知道的事情,此刻驚訝什麽?

古月華慢慢平複自己有些激動的心,這才對着秋霜緩緩開口道:“好了,你梳妝吧!”

秋霜有些疑惑的望了古月華一眼,但她卻從那張平靜無波的面孔上看不到一絲一毫外露的情緒,她當即應了聲是,這才小心翼翼的開始替古月華梳妝。

不一會兒,鏡子裏的美人兒頭上便梳起一個雙鬓來,額前劉海細碎,鬓角上簪着兩朵極為逼真的芙蓉花來,端的是俏麗無雙。秋霜梳完了頭之後,便輕聲對着古月華道:“小姐,您看這個發型,可還滿意?”

漂亮是漂亮,但是比起日間古月彤的裝扮來,卻是簡潔了不少,古家這兩姐妹,面容雖然一致,但是一個走的是雍容華貴路線,一個走的是俏麗活潑路線,一看便讓人明白哪個是姐姐,哪個是妹妹。

第 7 章 诶,巧了

林峰見狀,順勢挽留,打了人家,總得拿出點誠意不是。

卿瑤音擡頭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一臉希冀的盯着自己的卿小北小朋友,一臉的無奈,松口道。

“今天天色也不早了,我們在此休整一天,明天再走也是極好的。”

“那太好了,我家客棧就在前面,轉個彎就到,大家舟車勞頓,肯定很累了,還是先去歇息吧。”

林峰在前面帶路,蘇暮澈嘴角帶笑,很騷包的甩了甩頭發,擺出一個自以為很帥氣的姿勢,給卿瑤音抛了個媚眼,天下還有比他更英俊潇灑,風流倜傥,玉樹臨風的人嗎?

卿瑤音嘴角閃過一抹嗤笑,轉身走在前面,淡藍色的衣裙搖曳,邁着輕盈的步伐,樣式普通的衣服掩蓋不住她身上的那份脫俗氣質。

精致的五官排列有序,更加凸顯那份純潔與自然,黛眉彎彎,星目炯炯,不似普通女子的柔情似水,更像是冬日的暖陽,溫暖而又疏離。

三千青絲潦草挽起,自內而外透露着她內心的不羁,霎時間,蘇暮澈深邃的眸子裏完全被這倩影占據。

心動,就在一瞬間。

難道這就是一見鐘情?蘇暮澈摸了摸嘴角,她剛才,好像對他笑了!

卿小北揪了揪蘇暮澈的衣服,可他卻在那裏看着卿瑤音的背影,兀自摸着嘴角傻笑,一副春心蕩漾的樣子。

“叔叔,你是喜歡我娘親嗎?”

“啊?”

蘇暮澈回過神,這才看見到他腰部那麽高的小孩子。小小的五官精雕玉琢,尚在小時便可看出英俊的模樣,絕對是個帥哥胚子!

不過……他剛才叫她娘親?

“額……小朋友啊,你剛才說什麽,前面的那個是你娘親?”

“對啊,我娘親漂亮吧,叔叔你剛才看的眼睛都直了。”

卿小北一副小大人模樣,什麽都瞞不過他雪亮的眼睛。

“叔叔你有錢嗎?”

卿小北旁若無人的肆無忌憚的打量着蘇暮澈鼓鼓的錢袋,雙眼放光。

“娘親最喜歡金子了!”

卿瑤音掀桌咆哮,卿小北,不要再打着我的名字去搜刮金子了!老娘喜歡的是寶貝,什麽金子,金錢如糞土,她這個活了兩世的人,才不在乎呢!

蘇暮澈也是個人精,瞬間意會,金子?他多的是啊!一把撈起卿小北抱在懷裏,眼睛裏色彩斑斓,像是發現了新世紀的大門,便走邊問到。

“小朋友,你叫什麽名字,你爹爹呢?”

“我叫卿小北,沒有爹爹,娘親說了,天下的男人都靠不住,尤其是爹爹。”

“這樣,那我叫你小北行嗎。”

“好啊。”

卿小北一邊回答,一邊從蘇暮澈身上摸出幾張銀票塞進小兜裏,笑的無害。

“叔叔,你是誰啊,怎麽會在這裏被人打呢?”

“叔叔啊……可能是因為長得太帥了吧。”蘇暮澈苦笑一聲,難過的神情一閃而過,垂下的眸子被發絲遮擋,那份傷感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而專注于銀票上卿小北壓根沒有發現這個狀況。

“小北呀,你娘親有木有給你找個爹爹的打算呢,你覺得叔叔怎麽樣?”

蘇暮澈眨巴着一雙桃花眼,眉宇間風情流轉,加上一顆淚痣點綴,就像是大自然間的一幅絕美的畫卷,就連急忙躲雨的燕子也忍不住流連忘返,盤旋不已。

“嗯……”卿小北老成的摸了摸下巴。

“娘親喜歡我金光閃閃的樣子。”如果你把家産都給我的話說不定我會幫你美言幾句。

“拿去随便玩!”

蘇暮澈抓了幾塊碎金子給卿小北,對于小孩子來說,這應該算是一筆巨款了。

卿小北看着抓在手心裏幾塊“黃豆大”的巨款,又瞅了瞅蘇暮澈的錢袋,眼皮狠狠跳了跳。

看着挺不錯的叔叔,怎麽有些小氣呢。嫌棄的把金子扔到路邊的草叢,卿小北癟了癟嘴,一臉不快。

“我不喜歡玩那些小屁孩才喜歡的碎金子!”

“呦,那些小屁孩才玩的東西?莫非你不是小屁孩?”

蘇暮澈欠揍的調侃,沒有注意到卿小北越來越黑的臉色。蘇暮澈還不知道,就是因為他這一句戲言,就将自己好不容易在卿小北心裏樹立起來的形象全部摧毀,一絲不剩。

他現在覺得,這個叔叔一點都不好!

卿小北臉色臭臭的,掙紮得想要跑到卿瑤音那裏,可把蘇暮澈吓了一跳,這要是就這樣過去了,那還不得被人家誤會呀。

“诶诶!別跑,別跑哇,叔叔把金子都給你怎麽樣?”

蘇暮澈将卿小北一把撈回來,壓低聲音,心虛的看了看卿瑤音的方向,發現她并沒有什麽反應的時候,松了一口氣。

這個孩子愛財如命,看起來也不過是幾歲而已,碎金子都看不上眼,看來,這個孩子的來頭不小啊,這樣想來,那他娘親,究竟是什麽人?

用金子哄了半天,好不容易把卿小北哄好了,蘇暮澈如釋重負的松了一口氣。抱着卿小北,蘇暮澈屁颠屁颠的追了上去。

在金錢的誘惑之下,卿小北終于答應幫他說幾句好話,而從卿小北嘴裏,蘇暮澈已經知道卿瑤音的名字。

“瑤瑤,我們晚上去抓采花賊吧,剛收到消息,他今天晚上會出現。”

“為什麽?我又不是缺乏愛情的孤寂少女,幹嘛自找不痛快。”

卿瑤音站定,幽深的眸子裏是戲谑的影子。

她找人煉制神劍還來不及,那裏有空管這勞什子采花賊,那不是吃飽了撐得嗎。

“那你為什麽救我?!”

蘇暮澈對于這個回答有些詫異,随後是無法控制的狂喜,這麽說的話,卿瑤音之前救他不是因為采花賊的事情,而是單純的因為他!想到這深沉的一點的蘇暮澈忍不住問了出來。

“奧,因為打你的人你把前面的路都堵上了,繞路會很遠。”

沉浸在自己玉樹臨風,風流倜傥的帥氣外表的蘇暮澈正想笑,就被這無情的話給定格在了空氣中。

他被揍得那麽慘她不同情,反而只是因為前面要走的路被擋出手,這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啊!

第 11 章

“不是不是。”桃花擺手:“爺是最內的內人!”

沈在野:“……”

哼了一聲,臉色緩和了些,他睨着她道:“既然是內人,那我為你讨解藥也是應該,至于趙國皇後的性命,你若不要,那便給她留着。”

“多謝爺。”桃花笑了笑,突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吧唧一口親了上去。

沈在野一愣,勾了勾唇,翻身就将她壓在軟榻上。

“一直以來妾身有個問題沒敢問爺,現在突然想問問。”桃花伸着爪子搭在他肩上,眼波盈盈地望着他:“爺心裏,可有過妾身半點位置?”

身上的人沒回答她,直接低頭吻住她的唇,輾轉纏綿,吻得她下巴不得不高高仰起。衣衫松散,這大白天的,軟榻上春光無限,吓得青苔連忙退了出去。

“爺這是什麽意思?”桃花委委屈屈地承着歡:“都不說話,還這樣欺負妾身?”

一聲哼笑,沈在野垂眼看着她:“你是個傻子嗎?”

他用行動回答的,不比三言兩語更有份量?

“那……”桃花露出些小女兒的嬌态:“妾身要是有朝一日命在旦夕,爺會不會在意?”

低頭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沈在野睨着她道:“你說呢?”

身子放松下來,桃花笑着纏上他,很認真地道:“多謝爺看重。”

女人是不是情濃之時都喜歡想東想西的?沈在野壓着她,覺得有些好笑,姜桃花什麽時候也變得如此患得患失?有些話他不說,難道她就不知道嗎?

桃花閉眼,摒棄雜念,陪他投入這一場魚水之歡裏。兩人纏綿得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久,沈在野心情不錯,像是感覺到這小丫頭對自己的依賴了,晚上離開的時候,唇角都不住地往上揚。

冬意正濃,他如約趕到浮雲樓的時候,徐燕歸等人已經在等着了。

“好冷的天氣啊。”徐燕歸搓着手看了他一眼:“該換更厚的袍子了吧?你還穿這花紋稀奇古怪的棉袍做什麽?”

不是他說,這人也太別扭了,一邊嫌棄姜桃花繡得不好看,一邊又死活穿着不肯脫下來。

沈在野擺了擺手:“說正事。”

旁邊的人站了出來,拱手道:“陛下已經按照您的意思,取道趙國,趙國三皇子也跟着一并回去,焦大人留守在了吳國國都。”

“很好。”沈在野伸手攤開羊皮地圖,指了指上頭的趙國國都:“在到達這裏之前,讓他們都不要動手,以免打草驚蛇。”

“都明白的。”徐燕歸道:“我的人會比他們更早到趙國國都,屆時他們的皇帝和皇長女就可以先‘病逝’了,留着皇後給你處置。”

微微皺眉,沈在野道:“你恐怕得不了手。”

“為何?”徐燕歸挑眉:“我都安排好了,都是趙國皇帝身邊的人,下手很方便的。”

“千百眉回趙國了。”沈在野垂眸:“你的人打得過他?”

訝異地看他一眼。徐燕歸很不能理解:“他這個時候回趙國做什麽?”

“桃花說他想家了。”

“才怪!”徐燕歸瞪眼:“千百眉哪裏來的家?他本就是孤身一人!”

沈在野擡眼,平靜地道:“所以我說會有變數,你也不必那麽早動手。”

有門客聽得糊裏糊塗,皺眉問:“那如今我們該如何?要等陛下到了趙國國都再動手?”

“嗯。這是最周全的辦法。”沈在野道:“等抓住他們的皇後,再将趙國皇帝和皇長女統統關起來,趙國大亂之下,趁機扶姜長玦上位,然後收趙國為屬國。這樣的條件,姜長玦只要不傻,都會答應。”

衆人颔首,立刻商議起細節來。徐燕歸将沈在野拉到一邊,低聲問他:“你給姜氏說了此事嗎?”

“沒有。”沈在野斜他一眼:“我是得有多想不開,才給她說這些?”

“可是。”徐燕歸皺眉:“我總覺得你不說她也能察覺到,還不如提前說個明白。趙國反正已經是日落西山,收做屬國,免了戰亂還能讓趙國的人過得更好,她應該也能理解。”

理解?沈在野笑了,睨着他道:“我把你家房子拆了讓你跟別人一起去住大棚,告訴你大棚周圍的環境比你家原來的房子更好。你願意不願意?”

徐燕歸搖頭:“那我肯定還是更喜歡自家的房子。”

“這便是了。”沈在野道:“趙國之人還是都有幾分傲骨的,你別想當然。此事等大功告成之後,我再與她說不遲。而你要做的,就是想盡一切辦法,把他們的皇後給我抓來。”

“明白。”徐燕歸點頭。

大戰的捷報已經傳回了魏國國都,李缙與楊萬青等人也便準備啓程回趙國了。臨行前幾天,李缙請了桃花在北門亭喝茶。

“沈丞相是個很厲害的人。”他看着對面的女子道:“輸給他,我心服口服。”

桃花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李丞相,您連棋盤都沒有摸着過,就別論什麽輸贏了。”

李缙一頓,頗為無奈:“你還怨我?我以為你此次答應與我出來,多多少少是原諒我了。”

“呵呵。”桃花皮笑肉不笑:“李丞相不用想其他的,我今日來,不過是想與你說些國家大事,并非兒女私情。”

國家大事?李缙皺眉:“你一個婦道人家,操心這些做什麽?”

桃花雙目平視他。淡淡地道:“要是趙國的男兒都有用,也的确輪不到我來操心。問題是,李丞相您覺得,以您的能力,能守住趙國江山嗎?”

李缙一噎。有些難堪地低頭:“我這丞相之位是怎麽來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所以,你得幫我個忙。”桃花道:“趙國的生死,現在就看你的本事了。”

李缙微驚。擡眼就見姜桃花遞了個東西過來,打開看了看,他皺眉:“你确信你能辦到?”

“能。”桃花道:“我不做沒有把握的事,你只要在上頭畫紅線的地方等我便是。”

“……好。”

桃花起身,深深地看他一眼:“你這次,可別再出賣我了。”

“你都說事關重大,我又怎麽會出賣你?”李缙有些急:“你相信我!”

上下看了他一眼,桃花抿唇,沒多說什麽,行了禮就戴上鬥篷往外走。

“主子。”青苔從外頭來接她,低聲道:“跟着的人在半路都甩掉了,奴婢仔細查看過,周圍沒有其他人。”

“很好。”桃花上車:“去集市吧。”

“是。”青苔應了,駕車便趕往集市。桃花慢悠悠地在首飾店裏選着東西,沒一會兒,店外的街道上就響起一陣馬的嘶鳴聲。

“爺?”桃花回頭,一臉茫然地看着他:“您怎麽過來了?”

沈在野大步跨進首飾店,打量了她一圈,才松了口氣:“回府沒看見你人,所以出來找找。”

“看爺說的。”桃花失笑,捏着根白玉簪便插在了他的發髻上:“妾身只是出來給爺選個新簪子,又不是不見了。”

微微挑眉,沈在野伸手摸了摸頭上的東西,眼裏有些喜色:“你倒是難得大方一回,會給我買東西了?”

“在爺心裏,妾身就是這麽小氣的人?”桃花扁嘴:“先前不是沒攢夠銀子麽?現在攢夠了,給爺買最貴的,您還擠兌起妾身來了?”

最貴的?沈在野挑眉,唇角忍不住往上揚:“你有心了。”

輕哼一聲,桃花讓青苔付賬,然後挽着他的胳膊便往外走:“回去府裏啊,妾身還給爺準備了好東西。”記休尤圾。

“哦?”沈在野側頭看她:“你是怎麽了,突然想讨好我?”

第 53 章

葭音是在一陣旗鼓喧天中回到林府的。

林子宴早已為她準備好了洗塵宴, 林府上上下下,俱是熱鬧非凡。

他宴請了許多賓客。

林家勢力雖然比不上沈家, 卻也是京城內赫赫有名鐘鳴鼎食之家, 在皇城內,可謂是一呼百應。

林家三公子要做宴,還是未前去泉村治病救人的二夫人準備的洗塵宴, 宴席之上,自然是座無虛席。

葭音先是拜別了沈星頌, 又被林家的人,簇擁着回了府。

只是這一路上,卻看見了些不可思議的一幕幕。

街道上多了些身穿紅色盔甲的官軍,手執長矛,耀武揚威地巡邏着。他們的眼神裏、語氣中, 皆是蠻橫之色。

看上去嚣張極了。

“子宴,這些都是什麽人?”

葭音皺了皺眉頭。

她還記得, 兩個月之前, 街道上分明沒有這些人呀。

林子宴循聲, 望了那“官軍”一眼。

他張了張唇, 似乎想說什麽, 陡然一道冷厲的目光掃來。為首的官軍回過頭,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葭音的話,對方環視了二人一眼。

緊接着, 他看見林子宴腰上的玉佩。

是林家的人。

官軍的目色立馬柔和了許多, 朝林子宴點點頭。

林三郎也搖着鎏金小扇,鎮定自若地朝其點點頭。

待對方走遠, 林三才壓下聲音來。

“這是何氏的人。”

“何氏?”

她聯想到倚桃宮裏, 那位媚眼如絲的貴妃娘娘, “你是說……常山何氏?”

“正是。”

對方點點頭,神色看上去有些凝重。

常山何氏,是何貴妃的母族,手握重兵,一向居功自傲。

因為這一份兵權,讓皇帝對何氏、對何貴妃極為防備,甚至未讓何貴妃誕下一子。

她不過是去了泉村三個月,如今怎麽成了何氏的天下了?

葭音面帶疑惑,還未來得及細細問詢,一行人已來到林家府邸前。

迎面簇擁上來許多家仆。

“恭迎二夫人回府!”

歡喜之聲一道接着一道,其中最高興的,莫過是往日服侍過她的下人。再次踏進林家,葭音心中有諸多感慨。

林子宴帶着她,輕車熟路地越過門檻,走過長廊。

前殿正院,正是人滿為患。

當初憫容生辰,林三公子宴請賓客三日。

如今她洗塵宴,他亦是設宴整整三日。

他就是要告訴全皇城,他們家的二夫人,之于整個林家,同樣是極為重要極為珍貴的存在。

宴席開了整整三日。

她也被林子宴按在主座上,迎着衆人的阿谀奉承之聲,渡過了整整三日。

忽然,他鄭重其事地捧上一物。

“各位請靜一靜,林某今日有件大事,要告知全皇城。”

他的聲音清清肅肅,神色更是十分認真。循聲,衆人疑惑地朝堂上望去,只見林子宴微微一側首,下人立馬會意,替主子将那個小錦匣子打開。

葭音也不明白林子宴要做什麽。

與所有人一樣,望向他手中之物。

那是一封卷起的字書。

林子宴清了清嗓子。

“諸位皆知,林某的二嫂嫂,三年前嫁入林家。三年來為林家,乃至為整個京城,行了諸多好事、善事,可以說,若是沒有嫂嫂,便沒有今日的林府,沒有今日的林子宴。”

青衣男子忽然望過來。

他目光柔和,眉目之中,帶着敬仰之意。

忽然,手握字書,朝葭音遙遙一拜。

她愣了愣,連忙從座上站起來,欲去扶他。

“三郎?”

這又是做甚?

今日,幾乎全皇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在。

林三郎聲音朗朗,不疾不徐道:“至于嫂嫂與我二哥的婚事,想必大家都有所耳聞,當年我二哥故去,二嫂才嫁入林府。名為林家二夫人,實則是守活寡。”

他頓了一下,迎上女子微愕的雙眸。

那一雙美目,含着清澈的光暈,随着婆娑的樹影輕輕晃蕩。

她似乎預料到對方将要說什麽。

只見林子宴将手中素紙徐徐攤開,白紙之上,赫然是他飄逸遒勁的字跡。

“長嫂如母,子宴敬之仰之。三年如流水逝,二嫂為林家殚精竭慮,其中恩情子宴畢生難忘。只是二嫂如今未滿二十年華,正值桃李之年。今日京城諸公既在,還望諸位做個見證。子宴代兄長紙筆,還嫂嫂一個自由身!”

他字字铿锵有力,堅定得不容任何人反駁。

待席上反應過來時,四下一片寂寥無聲。

所有人都驚愕地瞪大了雙眼,望向這位林家的三公子。

——他、他居然要把林二夫人從林家放走?!

那白紙黑字,正是一封由林三郎代筆的“放妻書”,與旁的放妻書不同,其上無半個“棄”字,字裏行間,盡是敬仰與灑脫。

林子宴恭敬地上前,将放妻書塞入葭音掌心。

她愣愣地看着身前之人。

葭音剛來林府時,對方方滿十九歲。

她在林家待了三年,也做了他的二嫂三年,看着他及冠、娶妻、生子。

林子宴敬她,仰她,護她。

她亦是将一顆心奉上。

三年來,她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可以脫離林家。

葭音咬了咬唇,日影有些烈,讓她的眼底起了薄薄一層霧。

回過神來,她的手有些發抖。

“三郎,你确定……要放我走?”

“嗯,”他點點頭,垂下眼睫,目光柔緩,溫聲道,“二嫂,雖然我……也舍不得您,但我同小芸談論過。這是子宴的意思,也是小芸的意思。”

“嫂嫂,您正值青春年歲,我們林家已經耽誤了您三年,不能再繼續耽擱下去了。”

“從今往後——”

林子宴深吸了一口氣,咬着字,擲地有聲,“我會為嫂嫂覓得世上最好的夫婿,擇一門最好的婚事,籌備一場最為盛大、最為光鮮亮麗的婚宴。”

三年前,他眼睜睜地看着,她與那鑲了金邊的棺材板成婚,拜堂。

他未阻止那一場婚宴,至今有悔。

“嫂嫂,”他說給葭音聽,也是說給在場所有、皇城貴胄聽,“從今日起,你便是自由之身,不再受那婚約束縛。你雖然不再是林家夫人,但當同我們林家貴女,從此以後,林家便是您的母家,我們便是您的母族人。”

“待您出嫁時,林家會為您準備最風光的嫁妝,十裏紅妝,八擡大轎。”

“我們會将您盛大、隆重、風光地嫁出林家。”

……

想必這就是他幾乎宴請了全京城貴胄的緣由。

他大設宴席三日,便是要皇城所有人,都看見這一幕。

捏着“放妻書”,葭音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席間,衆人亦是緩緩回過神。

忽然,葭音聽到堂下,有人竊竊私語道:“什麽自由之身,我可是聽聞這林家二夫人與梵安寺的鏡容法師同處一屋,長達兩個月之久。要我說,她怕是早早與那佛子勾搭在了一起,林家面子挂不去,便找了這個由頭将她打發出去……”

作者有話說:

第 13 章 嘆息

錦安候夫人瞧着大女兒這幅委屈的模樣,終究還是改變主意親自送其回去,直到古月彤洗漱之後,在床上躺下了,這才重新返回到小女兒這裏。

“夫人,小姐剛剛有醒過來一次,要了一點水喝,後來便又睡着了。”錦安候夫人一進門,屋子裏一個梳着雙丫鬓的丫鬟當即便上前開口道。

“那就好。”聽了這話,錦安候夫人快步走到床前,低頭瞧着躺在床上安睡不醒的古月華,眼神裏頓時湧現出幾絲柔情來,她對着那丫鬟道:“錦瑟,你也累了一天了,快回去休息去吧!”

然而錦瑟卻搖了一下頭,神色恭敬道:“夫人,奴婢不累,已經到了吃晚膳的時辰了,小姐的藥也該熬好了,要不奴婢讓廚房的人送些飯菜來,您在這裏用些?”

“只端兩萬燕窩粥過來就成了,我跟華兒一人喝一碗。”錦安候夫人淡淡道:“将熬好的藥也端來,我親自喂她喝。”

“是,夫人。”錦瑟應了一聲,當即退下去了。

錦安候夫人這才在古月華床邊坐了下來,她那兩道好看的柳葉眉深深的皺了起來,嘴裏也發出了淡淡的嘆息之聲,古月華躺在那裏,她能清楚的感覺到眼前這婦人內心深處的愛憐與糾結。

可是她卻沒辦法去安慰她,這個婦人,現在是她名譽上的母親,可是她卻無法一下子就适應她。

“華兒,你膽子可真大,竟然敢拿茶壺去砸太子,呵呵。”錦安候夫人說着,不由的低低笑了兩聲,伸手在古月華的額頭上撫摸了一下,聲音低沉如蚊吶:“幸虧太子這次不跟你計較,下次你可千萬不能再這樣了,否則,會給古家帶來災難的。”

給古家帶來災難的人正是趙恬好不好?只不過,那需要十幾年以後了。古月華聽了錦安候夫人的話,不由的在心裏面深深的嘆息了一口氣,但她依舊什麽都沒說。

好在,錦安候夫人說過了這句話之後,便再也沒有開口說過什麽了。。

沒一會兒,錦瑟便端着個托盤進來了,上頭正是兩碗燕窩粥并一碗熬好的藥,錦安候夫人見了,當即便站起身來,親自從那托盤上接下來一碗粥,端着便在床前坐下。

這時候,錦瑟已經将手中托盤放到一旁的茶幾上,輕聲的開始呼喚古月華了:“二小姐,起床了,該喝藥了。”

古月華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二小姐,奴婢扶您起來。”錦瑟當即上前,小心翼翼的扶着古月華坐起,在她身後墊了個枕頭,又拿過帕子痰盂等物,替她擦洗了一番,錦安候夫人這才端着手中的粥親自舀起一勺遞給古月華:“來,華兒,張嘴。”

古月華很想自己來,但她看了看錦安候夫人,最終還是乖乖張嘴,将那勺子粥吞了下去。

粥的味道相當好,至少,前世裏忙忙碌碌,總是吃快餐的古月華,還從沒喝過這麽好喝的東西。

因此,當錦安候夫人又舀了一勺子粥過來,她當即乖乖張嘴吃了。

第 14 章 :湖上狐影

當空而下的秋雨裏,許多鮮紅的雀羽被雨水打濕,零碎飄落,墜地之後血羽靈性不滅,周遭的雨水被嘶嘶地蒸成白汽,然後血羽也在秋雨的沖刷間漸漸失去溫度。

天地之間靈氣震蕩,滿城的雨水在劍氣與妖氣的沖洗之下,皆被震成粉碎,于秋風中飄拂,化作潑天霧氣。

鳥嘶聲與劍鳴聲便在這霧氣中不絕地響起,随之而來的,也有兩者相撞迸發出的金石般的聲響。

而血羽君便被這淩厲劍氣,硬生生從皇城上空逼到了栖鳳湖上。

栖鳳湖上空,此刻遠遠望去,無數道極細的劍氣割開霧氣,似白虹挂空,一道道纏繞交織成雪白蓮花的模樣,而自那花蕊的位置,一點寒光亮起,那雪白衣裳的女子化作一道劍芒破空而去,與此同時,湖面上空那劍氣交織成的蓮花瞬間破碎,化作星星點點向着中心彙攏,如光粒般依附在女子身上。

那一幕似萬千溪流入川,終彙作難擋的洪流。

血羽君叫苦不疊,在這一劍凝聚之前,它已被劍鎖固定,好不容易以血海化劍大法破開劍鎖,那破碎劍蓮凝成的一劍已在眼前大放光明。

它尋不到任何喘息的機會,只能扇動雙翅帶起狂暴的風浪,遮掩着自己的身形在湖面逃遁,遠離那柄盛氣淩人的道劍,而它扇起的風浪之處,同時也騰起了成千上萬羽毛幻化的劍影,如成群的紅蛾向着那道劍氣洪流撲去,阻攔其前行。

然而這些紅蛾被碾碎不過瞬間,血羽君貼着湖面飛速遁逃,那道劍光同樣貼着湖面緊緊追襲。

他們所過之處,湖水分浪,高卷數丈,如湖中高高築起又随着他們離去而快速坍塌的水牆。

血羽君雙目通紅,那淩厲至極的劍氣幾乎已貼住了背脊,開始卷落它如鋼鐵般堅硬的毛羽。

“娘的,谕劍天宗的娘皮子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厲害……”

在劍氣即将追及的一瞬,它忍無可忍,雙翅猛地拍擊水面,一道水幕自他們相隔之處高高騰起。

劍氣刺穿水幕之時,血羽君已然轉身,它雙目如炬,死死地盯着那刺破水幕的劍,生死一瞬之間,它鐵鈎般的利爪帶着血色的焰火探出,硬生生地伸入那道白光裏。

那道一往無前的劍氣終于在這一刻出現了明顯的停頓。

他們滞留之處,足下的浪花炸出石破天驚般的聲響,其下的水面已然塌陷成一個極深的大坑,大量湖水自四面八方灌入卻無法将其填滿。

那道劍氣的洪流漸漸變淡,雪亮劍芒中,一柄雪亮的長劍自劍尖開始,終于緩緩展露出它全部的面容。

那劍尖距離血羽君的胸膛不過數寸,而血羽君同樣以利爪精準地扣住了那劍的劍身,使其再難寸進。

哪怕如此,這一劍去勢猶未停止,巨大的沖擊力依舊頂着血羽君向後飛快劃動着,而血羽君同樣不停地揮動雙翼,掀起狂風,借着這巨大的阻力抵抗着那一劍的推進。

血羽君倒退的身形越漸緩慢,這意味着那一往無前的一劍終于也快窮途末路。

而只以一氣強撐至今的血羽君,終于得到了喘息的機會,它猛然張喙,将周遭的空氣瞬間納入體內。

湖心一聲振鳴。

兩者的身影在某一刻終于停止,帶着一種詭異的平衡靜止在湖面上。

周遭的怒浪在他們身形停滞之後也漸漸平息。

血羽君有些力竭地扇動着翅膀,看着那已然貼在胸口,卻未能刺入的劍尖,雙目中浮現出了艱難的笑意。

而那劍氣也似被烈陽蒸盡的雪沫,在狂風卷浪間漸漸散去,那持劍的身影第一次停下,清晰地浮現在水面上。

女子持劍而立,劍裳如雪,纖腰束帶漆黑,腰側銀環玉佩,細紅的流蘇自佩間垂落,随風拂動。

而那玉冠銀簪也一絲不亂,其後青絲柔逸飄舞。

而她的面容上,遮着一個純白的面具,只能望見那秋水般的眼眸中透出的無限寒意與殺氣。

血羽君對上那雙眼眸,某一瞬,它竟有種這女子便是一柄冷漠無情的劍的錯覺。

“半步紫庭?”血羽君心中大駭。

長命境的巅峰便是半步紫庭。

這般境界,放眼南州何處,皆是可以開山立宗的仙人,這等境界不在世外好生修行,來找我的麻煩幹嘛?

血羽君心中哀嘆,心想對方不會是想把自己當做徹底步入紫庭境第一樓的契機吧?

女子漠然地看着它,她身側微側,右手按推着劍柄,依舊與這妖獸角力着,湖風伴随着反推的妖力吹得她緊貼着身子的劍裳向後狂舞,獵獵作響,那本該曼妙似山巒起伏的曲線,此刻亦透着銳利如殺的意味。

“說出指使你的人,饒你不死。”

女子終于開口,那聲音清澈而冷漠,不摻一絲雜質,亦似一柄纖塵洗盡的剔透玉劍。

血羽君幹笑兩聲,義正言辭道:“本君做事本君當,更何況這小小南州有誰可以差使本天君?你這小娘皮子,別仗着有幾分本事稍稍壓我一籌,便想着踐踏我的尊嚴!”

女子看着它,淡淡道:“你體內有禁制,要不然我這一劍很難将你傷成這樣。這禁制是誰下的?你究竟聽命于誰?”

血羽君自然不會放過這個難得的喘息機會,它一邊調息着體內被激蕩得紊亂的妖力,一邊開口道:

“呵,我看你要多感謝這下禁制之人,若沒了這禁制,你這乳臭未幹的小丫頭哪裏是我對手?此刻怕是已被我一路攆打着狼狽逃竄,哪還敢這般趾高氣昂的和本天君說話?”

女子并不動怒,只是冷漠發問:“你不說?”

血羽君猖狂大笑,道:“你棄了劍,跪下磕三個頭求我,我就考慮與你說說。”

狂笑之間血羽君驟然扇動翅膀,無數紅色的虛幻劍羽浪潮般席卷而去,而它抓着劍身的手猛地一擰,勢要奪劍。

女子眸子微眯,那劍與血羽君相持,一時難以抽回,她斷然棄劍,身形向後掠去。

血羽君大笑道:“谕劍宗的小娘子可真是聽話,說棄劍就棄劍,什麽時候磕三個頭?本天君倒是不妨也随你跪了,一并拜個天地……”

本以為偷襲得勢的血羽君驟然斂去了笑意。

他駭然發現,那女子身形雖向後飛掠,但她手指在胸前不知拈了一個什麽法訣,那些他激射出的劍羽,臨近她的身邊,竟都被她同化成了白茫茫的劍氣,那劍氣彙成潮水,随她指間一動,便調轉潮頭,反而向着自己撲了過來。

“劍靈同體?南州怎麽可能有這種人?”

這個念頭不過一閃而過,它來不及思考,棄劍而逃。

它掐算着時間,雖與殿下的約定還有些距離,但是它實在不敢繼續冒險,只想全力逃逸。

他堅信,若是自己一心遁逃,任那女人劍術再高也趕超不過自己。

只可惜巫主還未現身,殿下交待自己的事情,怕是難以完成了。

這個念頭才起,下一刻,異變再生。

一道古杖從天而降,橫亘身前,如一道大柱,攔住了去路。

眼前,一個頭發枯槁花白的老人一手持卷,一手握杖立于湖波之上,腳下湖水如沸。

他渾濁如死魚的眼睛盯着那頭逃逸而來的巨鳥,凝重而肅殺,其間隐忍了數十年的怒火。

幾十年前,若非這頭妖鳥禍亂皇城,他的大道本該走得更遠,為了自己的道源維穩,他不得不護一城太平,盡全力與這頭妖鳥一戰。

那一戰他受傷太重,直接危及大道根本,本該扶搖直上的修行之路也變得崎岖無比,如今他年歲過百白發蒼蒼,已然能感受到死亡臨近。

而大道無期,死亡便是他唯一的結局。

這一切的根源,便是這頭血羽君。

他如何能夠甘心?

“孽畜!”

老人怒喝一聲,木杖當空砸去,朝着血羽君當頭砸落。

那身後原本緊追不舍的劍仙女子反而停下了身形,她盯着老人手中的那卷古籍,眼眸眯起。

那血羽君卻是不懼,瞳孔中竟也爆發出了難得的狠意。

當年年輕時,全盛的巫主都只能靠陰謀詭計傷它,如今自己雖有禁制在身又負有重傷,但你也老了啊……

火光與血光照亮了湖面,照徹了雨絲,血羽君高亢而鳴,向前沖去。

巫主屹然不動,他承的是一城之運,所代表的,便是這座古老的雄城。

兩者相撞,血羽君慘鳴一聲,渾身紅羽簌簌抖動,胸前血肉模糊。

而老人亦是身形搖晃,只是湖畔那座皇城,此刻如地動一般,許多結構不穩的房子已然開始傾塌。

血羽君嗜血般的瞳孔盯着他:“你變弱了,不持這本仙卷,方才你胸骨便全斷了。”

巫主陰冷地看着它,自不會廢話,他視線望向了湖面後那伫劍而立的面具女子,大聲道:“你在等什麽?”

女子道:“這卷書讓我帶回山門,我此刻便替你殺它。”

巫主神色陰厲:“你們名門仙宗也幹這乘人之危的勾當?”

女子道:“我知道這仙卷才是皇城之運的真正承載者,我們仙宗會好好護它,可保你趙國太平。”

“趙國或盛或衰,都只在我手裏。”

巫主冷笑一聲,手中的古卷捏得更緊,他沒再去看那女子,将卷翻到了某一頁,口中念了句極為晦澀的咒語。

血羽君只覺得耳畔如有雷響,他心中同樣震怒,卻沒有冒進,下一刻,它足下的湖水開始下陷,它只覺得有什麽無形的、極為沉重的東西壓在了自己的背脊之上,要将它硬生生地打落湖底。

那是一城之力。

女子看着那竭力反抗的紅羽妖雀,無聲嘆了口氣,她手中的劍輕輕劃過,在跌宕起伏的湖面上劃出清圓漣漪。

那輕輕的一劍,殺意卻重若千鈞。

此行殺妖終究是她的職責所在,無論巫主答不答應她的條件,她都會出劍的。

那一刻,血羽君真正地感到渾身冰涼。

一城壓身之下,它如何能躲過這一劍?

便在此刻,皇城之中,鐘聲恰好敲響。

那是正午時分的鐘聲。

血羽君心神劇動,這一記鐘聲,是它與殿下約定好的時間,只要拖到此時此刻便可!

如今時辰已到!為何皇城還沒有半點異動?

莫非那個死丫頭早就打算把自己當做棄子?

若是如此……

必死無疑的絕望吞沒了他的心髒,身後那一劍即将斬落,它卻生不出什麽反抗的力量。

趙襄兒!我做鬼也……

心中怨毒的咒語還沒念完,一道劍氣便撞上了後背,它口噴鮮血,向着湖中跌去,卻訝然地發現那一劍比自己想象中輕太多太多。

它似是感應到了什麽,猛得轉身,卻發現那戴着面具的女子劍仙已然轉過身去,再沒看自己。

而與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的巫主,這一刻的目光竟也沒落在自己的身上。

它發現湖面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火焰凝聚成的身影。

那團火焰看不出具體的形狀,似扭曲的電也似一只幽異的眼。

那道身影一經出現,它心中便湧現出強烈的恐懼,那種懼意與生俱來,似自于血脈深處,甚至比方才奪命的一劍更甚。

但它也沒有因為這種異變而遲疑,它身為一只鳥,沒有向上飛去,那樣太過顯眼,而是直接向着湖水深入紮了進去。

它不管來者是何等妖魔鬼怪,此刻只想抓着這一線機會逃出生天。

湖底的黑暗吞沒了它,曾有希望成為南州妖王的它,此刻拖着重傷之軀,調動着渾身最後的力量,如鱗片剝盡的湖魚,狼狽地向黑暗深處逃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