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救命

我唯恐遺漏任何有價值的線索,仔細地問虎娘子說:“真對不起啊,我先前不應該懷疑和指責你。朱砂紅蜘蛛既然生活在火山岩附近,它們為何攜帶劇毒呢?”

虎娘子心疼地目不轉睛地看着心愛的紅蜘蛛皇後,她心裏很清楚,它化解朱砂紅蜘蛛的毒性是以毒攻毒,恐怕兇多吉少。但聽我一番真誠的道歉,她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說:“朱砂紅蜘蛛的出現的确詭異,大家性命受到威脅,尤其大牛危在旦夕,你情緒激動,失去了理智,這個我不怪你,換成我更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見虎娘子笑得很勉強,嘴裏說不怪罪,心裏不一定這樣想,畢竟被心愛的人懷疑和指責,這是一種傷害,不會因為幾句好聽的話就平息了心中埋怨。看她心疼蠱蟲的眼神,我也知道她既擔心大牛的安危,又擔心紅蜘蛛皇後承受不起劇毒的反噬。

我說不要過于擔心,一切順其自然就好。大牛也曾經救過你的命,你倆這是緣分,生死朋友最珍貴。

虎娘子嘆息說:“這個我知道,所以我才義無反顧地解救大牛性命。朱砂紅蜘蛛本來是沒有劇毒的,但紅虎山有一種奇特的花,我們稱之為‘食人花’,紅蜘蛛和食人花是天敵,紅蜘蛛依賴口腔內的一根針管吸允植物的汁液,冬眠的時候,紅蜘蛛将卵蟲寄生在食人花根部和莖葉縫隙中,相互殘殺和相互蠶食的方式,造就朱砂紅蜘蛛含有食人花的劇毒。”

食人花這種植物曾有過傳聞,它色澤鮮豔如血,芳香四溢,靠着特殊的香味引誘昆蟲,從而将它們殺死。大一點的食人花可以将猝不及防的人吃掉,龐大的花盤瞬間将人包攏,劇毒把人殺死後,将屍體分解吸收,等食人花再次張開花盤的時候,屍骨就會被吐出來。所以食人花附近總是屍骨累累,一般很容易引起過往行人的注意,但昆蟲卻做不到,尤其朱砂紅蜘蛛,到了花香四溢的季節,它們一窩蜂似得跑到花盤中,被吃的屍骨無存。

我說食人花劇毒沒有藥物可解嗎?

虎娘子搖頭嘆息說:“目前沒有,食人花的劇毒無人能解,唯一的方法就是用紅蜘蛛的毒液跟它以毒攻毒。紅蜘蛛之間的毒性相近,一般以毒攻毒都能解毒,不知為何,這些朱砂紅蜘蛛的毒性跟以往不一樣,似乎含有其它種類的病毒。”

我說:“朱砂紅蜘蛛的毒液形成是采集有毒食物而形成的,難道你們紅虎山還有別的劇毒植物或者動物?”

虎娘子搖了搖頭,說道:“除了食人花,再無劇毒物種。”

我陷入一片沉思,虎腹谷內的鬼火肯定是屍骨磷粉帶來的,那些磷粉會不會含有劇毒呢?

田七見懸崖下邊的朱砂紅蜘蛛暫時不敢上來,剛才聽見我跟虎娘子的談話,她說道:“屍骨磷粉含劇毒而可能性不大,即使屍體含劇毒,屍骨最多發黑,毒量不大。”

既然提到了屍體,我腦光一閃,迅速捕捉到一個疑點,會不會劇毒在屍體上呢?但覺得不太可能,到哪裏尋找這麽多含有劇毒的屍體?再說屍體幾個月內就自融了,根本沒有屍體供給朱砂紅蜘蛛啃食。

虎娘子卻說道:“我從小到大,從未看到夜間虎腹谷的鬼火,再加上朱砂紅蜘蛛變異了毒性,我突然想起老人說的故事來,彜族巫師死時是自己走進墓葬的,他們服用大量朱砂和一種毒水,據說可以保證屍體永不腐爛,為了防止老鼠等動物的啃食,死前喝了毒水,任何動物都不會對有毒的屍體感興趣。”

我興奮說道:“朱砂紅蜘蛛不畏劇毒,偏又喜歡吃有毒的屍體,墓葬一定是因為山崩的原因,打開了一條縫隙,紅蜘蛛啃食了巫師屍體,屍骨又被滲水沖出來,發生了百年不遇的鬼火!”

我的推斷比較符合邏輯,大家都覺得一定是這樣的,否則根本說不通。

或許是回光返照吧,大牛臉色紅暈,忽然能開口說話了。他像往常一樣嘿嘿地笑着說:“我還沒死呢,你們幾個算是為我守靈呢?還是盼着我早點趕赴閻王爺的晚宴?”

我生氣說道:“都什麽時候了,還開這種玩笑!知不知道你現在多危險?”

大牛不糊塗,嘿嘿笑着說:“自古英雄誰無死,我身上還有羅色的鬼虎旗,它是打開羅色金庫的秘密,燒我屍體的時候,你們別一塊燒了,太可惜了。”

我心想,山崩已經打開了羅色金庫和巫師墓葬的開口,實際上有沒有羅色鬼虎旗已經無所謂了。我大為光火地說道:“你小子不會死的,你看你都能說話了,這是康複的征兆,不是回光返照!”

我們幾個聚精會神地看着紅蜘蛛皇後吸允着大牛流膿的傷口,它紅豔豔的身體慢慢地發黑了,吸允毒液的速度越來越慢,好幾次都站不穩地掉下來,都是虎娘子淚流滿面地捧着雙手将它放回去。傷口流出的黑血越來越少,到最後流出的幾乎是鮮紅的血液。

紅蜘蛛皇後正在以本身的毒液克制毒傷,二者明争暗鬥,看來虎娘子的紅蜘蛛處于下風,我知道朱砂紅蜘蛛變異了毒性,情不自禁地替紅蜘蛛皇後擔心起來,它搖搖欲墜的樣子恐怕撐不了多久了,好在大牛的傷口基本恢複了先前的樣子。

大牛臉色漸漸地有了些許紅暈,呼吸也漸漸均勻,應該暫且沒有性命之憂,我正要向虎娘子表示感謝呢。誰知虎娘子突然放聲大哭,原來她的紅蜘蛛皇後掉在地上死了。

說實話,虎娘子的心情我能體會,小時候我養的一條狗死了,我竟然傷心了一個多月,晚上做夢都是它的影子。虎娘子心愛的紅蜘蛛皇後死了,他們朝夕相伴,已經成為了生命的一部分,它為了救大牛的性命被毒死了,我們俱都傷心不已,不管是不是蠱蟲,也不管是不是有毒的紅蜘蛛,它畢竟成為了我們的朋友,而且救了大牛一命。

我和大牛面面相觑,都無比尴尬,也不知道如何安慰虎娘子。

養蠱人對自己的蟲蠱無比愛惜,甚至遠遠超過了她自己的生命。

我聽說蟲蠱的飼養極為艱難,從小到大都跟養蠱人血肉相連,生死與共,現在為了救大牛的性命,虎娘子忍痛割愛,這種犧牲的痛苦,恐怕很難用幾句話就能讓其消除。

馬伊拉站在懸崖邊上,大喊大叫說:“不好了,朱砂紅蜘蛛要發動攻擊了,想必它們感應到了皇後的死亡,恐怕對我們實行報複呀!”

大牛恢複了一些體力,一聽大家都有危險,竟然站了起來。

我說大牛你休息會吧,毒傷剛治好,身體發虛呢。

大牛哈哈一笑,拍着傷口說:“就這點傷還算傷口?我走兩步你看看!”說完,他來回走了幾下,除了略感不适外,并不大礙。

大牛無疑是我們之中的一員虎将,沒有他的參與,我還真覺得力不從心。我拍了拍他的肩頭說:“戰友,歡迎你,我們一起打敗朱砂紅蜘蛛!”

兩雙堅強有力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恐怕任何危險都不能将我們分開!

虎娘子面色青紫,身子竟然一連打了兩個趔趄,要不是田七和馬伊拉一左一右地扶着,恐怕早已倒在地上了。

我關心問道:“怎麽了?不會傷心過度了吧?”

虎娘子慘笑說道:“至于嗎?紅蜘蛛皇後死了,我體內的帝王察覺到了,正在啃噬我的五髒六腑,恐怕,恐怕我也兇多吉少!你們不要,不要管我了,我反正活不了了!”

我一聽就傻眼了,朱砂紅蜘蛛大軍壓境,剛剛救活了大牛,虎娘子又要性命不保,這是雪上加霜啊。我關心則亂地吼叫道:“怎麽辦?怎麽做才能把帝王弄出來?我體內依然殘留着它的味道,如果讓它進入我體內呢?”

虎娘子看我的眼神忽然之間迷蒙起來,她臉色嬌羞,随即搖了搖頭說:“這是唯一的辦法,但它發瘋了,在你體內也會咬你的!我活了,你再死了,我寧願自己先死!”

我狂吼一聲說:“作為大家最好的戰友,作為铮铮鐵骨的好男兒,我必須身先士卒,如果必須要死一個人的話,那我就先死!”

衆人不禁熱淚奔放,不管誰去慷慨赴死,對于大家而言都是一場悲劇,面對生死的抉擇,沒人敢輕言阻攔和勸說,一個人若是連死都不怕了,他還會在乎別的嗎?

我拉着虎娘子走進我的帳篷,回頭對大牛說:“你給我把好門,任何人都不準進來!”

大牛說你放心吧,我一定替你看好門。你死了,我大牛跟你一塊會會閻王爺,他還差你我兄弟的一場迎賓酒呢。

第 85 章 我放你走,但你不能和蕭煜重修……

耶勒斜坐在湖心亭石欄上, 随手撒下一把餌料,那鮮紅錦鯉成群游曳到他跟前,争相攢動吞食, 瞧上去熱鬧極了。

他在草原上身經百戰, 耳力極好, 能辯識出音晚的腳步聲,一回頭果然見她來了。他将餌料遞出去,笑說:“晚晚,你來喂喂它們, 看它們多活潑熱情。”

音晚看了眼他的手, 沒接, 有些冷淡地說:“魚不能喂得太勤,它們不知饑飽,只一味吞食, 會撐壞了的。”

耶勒這殷勤沒獻成,略有些尴尬, 倒不生氣, 慢慢地把手收回來, 目中滿是寵溺縱容,道:“那就不喂了,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他将餌料放回漆盒中,便有侍女上前來收走,衆人施施然退下,耶勒瞥了一眼音晚身後的青狄, 道:“你也退下。”

青狄看向音晚,見她沖自己點頭,才一步三回顧地慢吞吞退下去。

初夏的風帶着融融暖意, 迎面撲來,夾雜青草野花馨香,臨湖而立,任暖風拂動衣袂飛揚,是一件極為惬意舒爽的事情。

耶勒扶着石欄,看向湖畔的草木欣榮,斂去笑意,道:“晚晚,你臉色不好,昨晚是不是沒有睡好?”

音晚垂眸不語。

他輕嘆:“我昨晚也沒有睡好,耳邊總是回蕩着晚晚說過的話,像刀子一般刺耳,聽得我很難過。”

音晚歪頭看他,說:“我不會再像昨夜那般無禮,只要舅舅也守禮。”

“你說你小小年紀,為何這般迂腐?你就不能給我個機會,試着接納我嗎?我在你眼裏就這般不堪嗎?”

音晚輕聲問:“舅舅是在與我商量嗎?”

耶勒一怔,點頭:“自然。”

她和聲細語:“既然是與我商量,那我可以不願意吧。”

耶勒端了許久的架子再也撐不住,有些惱羞成怒,還有些暴躁,沉聲道:“你心裏究竟在想什麽?你是不是忘不了蕭煜?”

音晚平靜若無瀾春水:“我想什麽與舅舅何幹?”

耶勒一時語噎,緊盯着音晚,眼中暗光幽爍,透出些許危險的意味。

“你不許想他,他有什麽值得你念念不忘的?你若是再想,我就給你灌下一碗藥,讓你什麽都記不得。”近乎于咬牙切齒的一句話。

音晚沒有被恫吓住,反倒生出些不耐煩,心道原來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個樣的,幼稚且自私,總愛自以為是,還喜歡把自己的思想強加給別人。

但她又隐約覺得舅舅和蕭煜不一樣。

蕭煜這個人,愛恨都過于偏激。恨你時,恨不得把你拖入地獄永世不得超生;愛你時,又恨不得把你剝皮抽骨,把所有與他無關的東西從骨縫都剔除幹淨,要你這個人完完全全為他所有。

舅舅比起他來,似乎還講些道理。

音晚閉了閉眼,強迫自己靜心,溫和好脾氣道:“好,我不想他。”

耶勒覺得她是在哄騙自己,她明明近在咫尺,眉眼明晰,纖腰素紗,探手就能攬入懷中,卻仍給他一種迢迢千裏的飄忽之感。她面對他時,永遠溫順娴靜,若即若離,像塊表面光滑的石頭,讓人挑不出錯處,卻永遠溫溫涼涼的,捂不熱。

他曾親眼見過她對蕭煜那濃烈的感情,刻骨的恨,亦或是錐心的愛,炙熱的像一團火,恨不得拉着彼此同歸于盡的瘋狂。

可一轉身,當她面對別人時,又是一派隐忍溫和的風輕雲淡。仿佛她已把所有的愛與恨都燃燒在了那個男人的身上,輪到旁人時,連點冒着火星兒的餘燼都沒有了,只剩下滿地空涼冷寂的殘灰。

耶勒突然生出一股深深的無力感,他絞盡腦汁,機關算計要把他們拆開,如今這麽個結果,他看上去是如願以償了,卻終究兩手空空,什麽也得不到。

音晚見他久久不語,一副兀自悵惘的模樣,忍不住開口:“我今日有一事想與舅舅商量。”

耶勒還在出神,随口應了聲。

“天氣漸暖,星星的身體也調理過來了,我自己也能帶得了孩子,就不繼續叨擾舅舅了。”

耶勒腦子裏嗡的一聲,帶着些不可置信的茫然:“你說什麽?”

音晚微笑:“我想帶着星星離開瑜金城,不回長安,也不去草原。”

耶勒想都未細想,斷然拒絕:“這不可能!”

音晚溫聲說:“沒有什麽不可能的,天地之大,總會給人一個容身之所。我想,即便困難重重,母親在天之靈總會保佑我的。”

她一提母親,耶勒遽然定住,面部表情若人偶雕像,僵硬木然,半天才恢複過來。

他不知道事情為什麽會演變到這個地步,他越想抓住,反倒加速從他指間流失。

短暫的靜默,他道:“若我就是不答應呢?”

“那舅舅便綁着我,灌我藥,反正清醒自由時,我有自己的主意,也清楚地說出來了,我不願意同您回草原,若您想要一具沒有魂靈的屍體,那倒是容易省事的。”

耶勒領教過她的剛烈倔強,不敢拿自己珍視的東西做賭,低眸凝着她看了許久,驀得道:“我答應,但我有個條件,你不能走回頭路,不能去找蕭煜,更不許與他再續前緣。”

音晚應得幹脆:“好。”

耶勒漆黑深邃的瞳眸中漸泛起一絲絲笑意,透出些許古怪:“口說無憑。”

“舅舅想要我如何保證?”

耶勒上前一步,離她近些,低下頭,溫熱鼻息噴到她的面上,撩起鬓邊發絲微顫。他的聲音如水般纏黏:“除非晚晚自斷了後路,再無重溫鴛夢的可能。”

音晚猜到什麽,不可置信地看他。

“我為晚晚費了這麽多心,晚晚以貞潔相報,也算公平吧?我不潔,你也非完璧,就當一晌貪歡,我們好過一回,我便放你自由,你想做什麽盡可以去做。”

音晚濃密的睫毛輕晃,問:“若我不同意呢?”

耶勒看上去反倒像是輕舒了口氣:“那就說明你在騙我,你這麽壞,竟诓騙傾心待你的舅舅,那自然是不能讓你如願,你且乖乖跟我回草原,我們從長計議。”

音晚低垂螓首,幽幽緘默。

耶勒則好整以暇地擡起手,撩開她垂在頰邊的發絲,凝着那雙美豔剔透的眸子,溫柔地哄勸:“還是跟舅舅回草原吧,只要你不離開我,你不願意做的事我絕不勉強。哪怕将來一輩子做個絕欲的和尚,只要能日日見到晚晚,我也心滿意足。”

音晚輕輕哼笑,擡睫看他。

“舅舅,你真厲害,我想了一整夜的辦法,好容易把你逼得方寸大亂,竟叫你三言兩語把局面又扭轉回來了,如今,深陷兩難,步至絕境的竟然是我。”

耶勒淺笑,語中滿是縱容:“我可比你多吃了十幾年的鹽呢。”

音晚拖着裙紗後退幾步,漫然一笑:“看起來我的命真不好,總要惹上你們這樣的老男人,現在想想,單純稚嫩的少年郎不好麽……”

她以軟語攪擾對方心神,突得發力繞過耶勒,輕盈身軀一躍而起踩上石欄,縱身跳入了湖中。

初夏之季靡靡多雨,惹人困倦,連湖水都帶了慵懶之意,柔緩而溫暖托舉着人,在一片濕意中緩緩下沉。

音晚自小便怕極了水,她六歲那年差一點叫水淹死被蕭煜救上來之後,父親曾專門請人來教她凫水,可惜她落下陰影膽怯難消,無論師父如何勸說都不肯下水,自然也沒有學成。

往事不堪回首,直叫人扼腕嘆息。

溫涼的水漫上鼻翼,嗆得音晚腦子發沉,她半阖雙目幾乎快要暈過去,忽然肩上一緊,被人拽住衣領提溜了出去。

耶勒渾身濕透了,織金緞袍緊貼在身上,臉上冒着森森寒氣,将音晚扶到石凳上坐正,毫不留情地捶了一下她的後背,她咳嗽着噴出一口水。

這滋味實在太難受了,鼻子連着喉嚨一線酸澀發脹,弓腰低頭,細碎的水珠從嘴裏、鼻孔裏滴滴答答落下來。

侍女們聞聲趕過來,大約是耶勒的臉色太過駭人,她們皆圍在石亭外觀望,不敢貿然上前。

青狄撥開人群小跑過來,抽出帕子要給音晚擦臉,被耶勒冷聲喝道:“不準給她擦!”

青狄的手顫了顫,被音晚輕輕拂開。

她渾身都濕漉漉的,睫毛上沾滿了密匝匝的水珠,連看人都模糊,幹脆平開手掌抹一把臉,瑟縮了下身子,連打好幾個噴嚏。

耶勒臉上戾氣畢現,陰恻恻盯着她,從嘴縫裏擠出幾個字:“好玩嗎?”

“不好玩。”音晚喟然嘆道:“我不會水,這樣很難受。可是舅舅要的東西我不能給,我又實在太想要自由,唯有這樣。您若覺得不解氣,我可以多跳幾回。”

說完,又打了個噴嚏。

耶勒一口氣梗在心頭,叫她氣得眼冒金星,險些背過氣去,他擡手指了指她,闊步向外走,瞥了眼唯唯諾諾的侍女們,沒好氣道:“站着幹什麽?還用我教你們?去備暖爐、熱水、姜湯!”

侍女們瞬間做鳥獸散。

音晚這一跳雖未見得把難題解決,到底換了幾日清靜,耶勒沒有再來為難她。

是夜,烏雲蔽月。耶勒正在屋內猛灌烈酒,案幾上東倒西歪着三四個酒盅,但他面上不帶半點醺色,是以酒入愁腸愁更愁。

正愁得不能自已,門“吱呦”一聲被從外面推開了。

穆罕爾王一襲青衫挺秀,斜探進只腦袋,幽幽嘆道:“唉,我真是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看見堂堂耶勒可汗為情所傷的模樣。”

耶勒眼皮都沒擡:“你不是走了嗎?”

“我這不是想着臨行前來向你告個別嗎?”他笑眯眯走進來,帶了點幸災樂禍:“我聽說你把人家逼得都跳湖了?”

“滾!”

穆罕爾王就跟沒聽見似的,圍着他轉了一圈,摸着祁陽石插屏,欣賞着耶勒這副沒出息的樣子,正色道:“這個事其實很好辦。”

耶勒拿開酒盅,擡頭看他。

“她一個孤弱女子,掌控在你的手裏,你要拿她怎麽樣不行?她若是不從,你就用孩子要挾她,到時候,別說伺候枕席了,你就是讓她陪你玩各種花樣她也反抗不得。”

耶勒冷睨他。

穆罕爾王柳眉彎彎,笑得無害:“自然,這是單純貪享美色的法子。趁着如今大好局面,你可以使勁玩她,等到玩膩了,把她送回長安,重重禮教之下,料想她也不敢說什麽。”

耶勒把酒盅擲到地上,徹底翻臉:“你給我滾。”

穆罕爾王舔着臉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就懂了,你不是貪享美色,你是動了真心。若你是真心愛她,那便不能不在乎她的感受,畢竟‘真心’二字是不能用貪欲來亵渎的。”

耶勒低着頭靜默良久,忽地問:“誰讓你來的?”

穆罕爾王哈哈大笑:“你終于問了,可算憋死我了。我告訴你——”他湊近,一臉神秘莫測:“是蘇夫人讓我來的。”

耶勒複又低下頭。

穆罕爾王語重心長道:“你看,你這點心思其實大家都看出來了,只不過都沒有點破,想給你留點臉面,指望着你自己迷途知返。可誰知道你非但沒有回頭,還要在這條黑路上越走越遠,你今日能逼得音晚跳湖,明日是不是就該逼得她上吊了?”

耶勒到如今才徹底明白,音晚為什麽要往湖裏跳,人言可畏,到底還是讓她将了一軍。

“我是真挺同情你的,可就算同情,我也不能站你這邊,因為你們不是兩情相悅啊。”穆罕爾王惋惜中帶了些憂慮:“事情到這裏已經徘徊在崩壞的邊緣了,你若是再執迷不悟下去,遲早會驚動謝潤,你看到時候他跟不跟你翻臉。你若是因為這種事跟你姐夫翻了臉,你阿姐在天之靈豈能安息?”

耶勒悶聲不語。

穆罕爾王斂下袖氅,平聲靜氣道:“這件事情最關鍵之處根本不在于你是不是音晚的舅舅,症結所在是你們根本不是兩情相悅。若當真郎情妾意,不用招呼,我赴湯蹈火哪怕把天戳破也得幫你們辟條路出來。可問題不是,耶勒,你真心愛她,她在你心裏那般美好,你怎麽舍得禁锢她,把她逼得跳湖來為自己謀生路?”

他不再贅言,搖着折扇翩翩離去。

**

音晚回來沐浴、喝過姜湯,躺在榻上翻來覆去也睡不着,幹脆起身繼續給星星繡夏衫。

蝴蝶戲繡球的紋飾,明黃為底,瞧上去鮮亮又細致,她納了幾針,面前落下一道影絡,她擡頭,見耶勒站在窗前,神色悵惘,怔怔凝睇着她。

她放下繡繃,起身喚“舅舅”。

耶勒極僵硬地勾動唇角,露出一個難看至極的笑,問:“你想去哪兒?”

音晚不禁微笑:“我想帶着星星先回一趟長安,遠遠地看一看父親,讓他知道我平安把孩子生下來了。”

耶勒早先告訴了音晚謝潤被正被蕭煜拘在長安,聽她提及那裏,心裏仍有些別扭,畢竟不光謝潤在長安,蕭煜也在。

可想到蕭煜現如今恐怕百般精力都放在瑜金城,萬不會想到音晚會自投虎穴,只要運籌帷幄得當,父女兩遠遠見一面是不成問題的。

他靜默良久,道:“我可以放你走,但我有一個條件。”

音晚驀然緊張起來,眼波顫顫看向耶勒。

耶勒自嘲地笑笑:“放心,我不是采花大盜,不會欺負逼迫女人。我的條件是你不許和蕭煜重歸于好,不許再投入他的懷抱。”

音晚長呼了口氣,鄭重點頭。

耶勒盡量掩去眼中的失落傷慨,靠在窗棂邊,道:“你能不能念着我點好,把我的混賬和無恥統統都忘了?”

音晚溫甜一笑:“我舅舅本就是好的,會在我生辰時請我吃肉,送我耳墜,危險來臨時總是将我護在懷裏。如果沒有舅舅,我也不會那麽順利将小星星生下來。”

耶勒望着她明淨的笑靥,心又開始疼,道:“既然我這麽好,你可不可以不走?”

音晚依舊沖他笑,溫柔而堅定地搖頭。

耶勒嘆了口氣:“行吧,你收拾行李,瑜金城內有皇帝耳目,若想走恐怕得喬裝一番,我去安排,趁着天還不是很熱,我送你們走。”

不出五日,耶勒便将一切安排妥當,他派了十個護衛沿途保護音晚,化妝成商隊,另帶着郎中和乳娘,他與音晚約定好,等找到她們找到住的地方,就讓護衛、郎中和乳娘回來,他再不會打擾幹涉音晚的生活。

臨行前,蘇夫人來送,将自己一直用着的金絲楠木佛珠套到了音晚的腕上,囑咐她好好照顧孩子,保重身體,便再沒有旁的話。

音晚年幼時總覺得離別就得執手淚眼大哭一場,可随着年歲日增,反倒覺得這樣溫平利落再好不過,沖淡了許多離愁別緒。

她不顧阻攔,跪在蘇夫人面前,端端正正磕了三個頭,道:“您要保重身體,總有一天,我會和父親還有兄長一起來給您磕頭的。”

話過別,耶勒拉住馬車缰繩,将音晚堵在馬車前。

他眉目嚴凜,不甘又偏執:“我還是那句話,你不許和蕭煜重修舊好,若叫我發現你對我食言,我先一定要殺了他,然後把你抓回來。”

第 86 章 :臨河城的暗殺

桃簾之外,沒有濃郁靈氣的流動,冷風陰寒,整片荒原猶如秋霜披覆的枯荷,泛着深淺不一的幹枯顏色,觸目蒼涼,而臨近桃簾的原野上,似是受仙山庇蔭,依舊可見許多枝葉深綠的樹木一叢叢一灌灌地長着。

而那些開辟荊莽而成的道路,因為長期無人行走,如今也被枯草掩映,與荒原同色。

更遠處起伏的山脈在視線中由遠及近,一座相連着一座,雲舟自上空掠過,那些山脈便像是一顆又一顆飛過身下的碩大頑石。

“盧師叔去過臨河城?”寧小齡問道。

盧元白見這天才少女主動與自己搭話,很是高興,道:“去過去過,這方圓千萬裏,大大小小的城鎮,哪裏沒去過,其他雲舟上的長老一個個修了道就和深閨娘們似的,盧師叔和他們可不一樣,當年師叔可是飽覽過南州風光啊,哪都去過。”

寧小齡問道:“那現在怎麽不見盧師叔外出了呀?”

盧元白摸了摸下巴短青色的胡子,感慨道:“人難再少年嘛,師叔年輕時就是性子太野,耽誤了許多修行,如今每日在峰中,看到你們朝氣蓬勃的樣子,師叔心裏就很高興啊。”

寧小齡假裝認真地聽着。

雲舟高高掠過荒野,飛鳥掠過水面,流雲似巨大的浪頭般劈面而來。

此刻時值冬日,許多山上雪積得極厚,遠遠望去處處白首,那雜草枯藤、怪石苔痕都帶着冬日獨有的寒霜氣,四峰已遠,桃簾在天幕下無聲飄蕩,遮蔽着荒涼之後的真相。

寧長久靜坐着,忽然想起一事,問:“那你去過南州的中央嗎?”

盧元白一愣,随後想起了些傳說,沒好氣道:“我要有那實力去南州中央,我現在還能來這給你們開船?”

寧小齡好奇問道:“南州中央?”

盧元白和顏悅色了些,解釋道:“南州靠近中央處,有一片極為兇險混亂的領域,那是一處古戰場的遺址,被稱為南荒,據說那個地方百年不化的禁制都成了巨大的場,普通人根本難以進入那片場中,我聽說許多其他宗門的曾去涉險過的,死的死病的病,也有意外得到機緣的,但結局都不好,哪怕是師祖那樣的人物,據說也沒能深入到真正的中心。”

寧小齡聽得心驚,感慨道:“這麽危險啊。”

盧元白笑道:“是啊,所以好好勸勸你師兄,可千萬別為了那什麽虛無缥缈的造化去犯傻,那地方,連盧師叔都不敢踏足的啊。”

寧長久道:“嗯,盧師叔可是通仙境仙人,師叔都不敢涉足,那地方定然兇險極了。”

寧小齡忍住了笑。

盧元白怒道:“你小子連入玄都不知道要入到何年何月,僥幸用亂七八糟的手段點了顆劍星,就有心情來嘲諷老子了?”

寧長久道:“晚輩是真心羨慕師叔的境界啊。”

盧元白忍無可忍,撸起袖子想要教訓他一頓,但是轉眼看着一旁的寧小齡,又悻悻然收回了手,并不是因為顧及丫頭面子,而是他自己不太敢确定,自己能不能打過這入門沒多久的小丫頭。

寧小齡趴在船舷邊,向着下方望去,無邊無際的荒野在俯瞰的視線裏,便很難見到什麽陡峭起伏,平坦如湖面。

“盧師叔不回家過年?”寧小齡忽然問道。

盧元白環着雙臂,看着某一處方向,嘆氣道:“回啊……等送完了你們,就回去。”

不知過了多久,荒山野嶺終于在視線中遠去,一條大江橫陳于下,那大江水面極為寬敞,濁流土黃,哪怕冬日也沒有絲毫結冰的跡象,依舊湍急地穿過八荒四野,浪濤滾滾。

盧元白道:“這便是沙河了,十幾年前啊,沙河之外,趙國與瑨國打了一仗,那一仗趙國死了數十萬人,割了六百多裏地才求了片刻的平和,若不是一旁還有榮國虎視眈眈,當時瑨國可能就直接吞了趙了,以前啊這些城堡要塞都是空的,現在才終于再有人駐守了,據說啊,是因為趙國換了個新皇帝,還是個女子,那女子頗重軍事,已然為一血十幾年前那場恥辱在練兵了。”

寧小齡神采一明:“趙襄兒?”

盧元白微驚,道:“嗯?小師妹也知道她麽,這位新上任的女帝,據說深居簡出多年,但名氣卻是極大,這次聽說皇城亂得很大,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總之啊,那趙襄兒便順勢上位,執掌趙國了,只是趙國終究不比山上,一群凡人怎麽聚得來靈氣,真要修行啊,還是得去世外仙宗,那女子皇帝為了人間權勢怠慢修行,我感覺是頗不值得的。”

寧小齡聽着他絮絮叨叨地講着,只是笑道:“那位襄兒姐姐可漂亮了。”

盧元白問道:“是道聽途說還是真切見過?”

寧小齡道:“當然是親眼所見。”

盧元白想着他們便是陸嫁嫁從皇城帶回來的,能有幸與趙襄兒有一面之緣也算正常,他看着趙國的方向,道:“那位趙襄兒據說是極美的,不僅如此,聽傳言說,她好像還有一個未婚夫,也不知道是什麽人有這麽好的福氣啊,真是令人羨豔……”

寧小齡看了師兄一眼,偷笑了一會,附和道:“是啊是啊,小齡身為女子都很是羨慕呢。”

盧元白又随口問道:“對了小齡,既然你見過那趙襄兒,那她與你師尊,誰更漂亮一點?”

寧小齡心中一凜,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她看了寧長久一眼,寧長久也正微笑地看着她。

盧元白見她遲遲不回話,心中微異,想着自己不過是随口問問,至于糾結這麽久嗎?

寧小齡斟酌再三,低聲道:“襄兒姐姐和師尊差了八歲呢,等八年之後,我再比較比較……”

……

……

臨河城外,寧長久與寧小齡下了雲舟,告別了盧元白,向着那座不大不小的城池走去。

“盧師叔也是可憐人唉。”寧小齡忽然說。

寧長久問道:“為何這麽說?”

寧小齡八卦了起來,道:“傳言啊,以前盧師叔也是天賦不錯的弟子,只是喜歡上了一個別峰的年輕女弟子,那女弟子也是喜歡他的,本來是要結為道侶的好事,結果被另一個弟子橫插一腳,于是……盧師叔就被一個比他年輕了十多歲的男弟子,橫刀奪愛了。”

寧長久心想難怪當時他對“始亂終棄”這四個字怨念這麽大。

寧長久附和道:“盧師叔果然是可憐人……不知是哪峰的女弟子?”

寧小齡道:“這我哪裏知道,我也不過是随便聽到的,不知真假的。”

寧長久笑問道:“還聽到了些什麽?有我們師父的事嗎?”

寧小齡也笑了,目光狡黠,道:“我們師父最大的八卦不就是和我們一起的那些日子嗎?只有我們講給別人聽的份,哎……要是讓其他弟子知道了師兄給師父敷藥綁繃帶的過程,以師兄現在的修為,怕不是要被……啊!師兄我錯了。”

寧長久按着她的腦袋,無奈道:“唉,小丫頭境界越來越高,真是令師兄擔憂啊,以後要是師兄徹底打不過你了,還不得被你這嘴皮子磨死。”

寧小齡看了他一眼,不信道:“師兄騙人,你明明很高興。”

寧長久身形一滞,好奇道:“你還能感知到?”

這都兩個月了,師尊那四個字就這般道法通天?

寧小齡猶豫了一會,最終點頭:“其實一直能的,怕師兄介意,就一直沒說。”

寧長久喟然長嘆,認命地問道:“那我先前……是什麽心情呢?”

寧小齡回憶了一會,道:“一直都還好吧……就是前一個月,師兄心情好像有點低落。”

前一個月……那是自己修行陷入瓶頸的日子裏,他以為自己不擔憂,沒想到自己情緒還是有些低落。

瞞得過自己,沒瞞過師妹。

唉,修心依舊不夠。

寧長久嘆息道:“聽到你這麽說,師兄更傷心了。”

寧小齡擔憂道:“師兄不會因為這個要趕我走吧?”

寧長久戳了戳她的後頸,道:“這就把你趕回家。”

離除夕還有兩日,寧長久與寧小齡一同入城,他們不需要通關文牒,只需谕劍天宗的木牌便可,守城的士兵見過木牌之後,再次望向兩人的目光也變了,盡是驚訝羨慕之意,好像這臨河城幾十年也未出過幾個修道種子,守衛與他們多寒暄了好幾句,才放他們進去。

寧小齡看着記憶中陳舊的街道,此刻街道兩邊都掃堆着厚雪,行人穿着厚衣裳來來往往着,明明時間才過去了兩個多月,她卻生出了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以前被寧擒水第一次帶來臨河城的時候,還以為跟了個高人,滿心憧憬着可以學成道法然後回老家,手持桃木劍把那些山妖通通殺了。沒想到……”寧小齡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畢身難忘的夜晚,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了。

寧長久關于這座城的記憶緩緩打開,那是這一世自己的記憶。

沒有遇到二師兄将自己帶回山門,自己便幾經輾轉,原本是在一個匠人家學版刻的,後來便被寧擒水看中,花了不少錢買了下來,颠沛流離至此。

他比寧小齡要早來許久,只是很少走動,出行都随着師父,對于這座城池的記憶還不如寧小齡來得深刻。

“好歹也是個家,兩個多月沒回了,不知進賊了沒有。”寧長久道。

寧小齡笑道:“放心,那死鬼老道士藏錢藏得可好了,尋常盜賊哪裏能翻找到。”

寧長久道:“嗯,到時候錢都歸你,小齡成了小財主了,可別忘了師兄啊。”

寧小齡拍了拍胸脯,豪氣幹雲道:“放心,以後小齡養你。”

寧長久看了她一眼,嘆氣道:“別拍了。”

寧小齡一愣,旋即俏臉一紅,羞惱道:“師兄,別人上了山都變得越來越神仙,你倒好,怎麽還……哼,想必師兄以前也是裝的風輕雲淡,這件事我要告訴嫁嫁師父,讓她拿劍戳你!”

寧長久笑道:“當時還不是我們一起騙的她?你真這麽做了就是自投羅網,看以後陸嫁嫁不給你穿小鞋。”

寧小齡瞪着他,道:“不許直呼師尊姓名!”

……

家門推不開,寧長久拉着寧小齡翻牆而入。

屋裏值錢的物件不多,牆壁倒是壘得很高,不過這對于如今的他們來說當然是攔不住的。

“唉,這老道士這些年坑蒙拐騙可是賺了不少錢的,也不舍得買一個大一點的院子。”

寧小齡在皇城和天窟峰呆過之後,眼光自然也高了許多,此刻回到家中,目光中除了不滿,卻還有幾分懷念之色。

在這裏度過的時光也一幕幕地放映過腦海,寧長久走入庭院,腳步也放慢了一些,這裏的每一棵數每一塊石頭,似乎都清晰地兆示着歲月,作不得一點假。

那觀中的歲月也同樣清晰。

一個人怎麽可能同時擁有兩段不一樣的人生經歷呢?

兩者如纏鬥的龍蛇,糾纏着命運的光與影,相互撕咬着要将彼此吞噬。

微微恍惚間,寧小齡已經熟練地跑回了屋中,口中念念有詞:“羅盤……竈臺……嗯,床榻……房梁……”

這些都是他們當年偷偷觀察寧擒水藏私房錢的位置。

寧長久也向着屋中走去。

忽然間,他停下了腳步,皺了皺眉,似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師兄!這是什麽啊!”

屋內,寧小齡有些驚訝的聲音傳了出來。

“怎麽了?”寧長久走入屋中,望向了少女。

寧小齡正在撕貼在牆上的一張福相,然後從福相後扯出了一封藏得很好的信。

“剛剛我想睜開劍目找找燈在哪,結果一眼就看到了這個……”寧小齡捏着那封信,吹了吹,對着寧長久揚了揚。

寧長久從她手中接過了信,抽出了信紙,展開,目光被信紙左下方吸引了,不由一怔。

那左下方是一枚印章,一枚他見過,印象極為深刻的印章!

“這是……”他難得地露出了震驚之色。

寧小齡看着他的神色,愈發好奇:“是什麽內容啊?”

“是……”寧長久剛要開口,眉頭卻微挑了一下。

“小心!”寧長久低喝一聲,一把拉住了寧小齡的手臂,猛地将她扯到身邊,身形極快地向後一躍,帶着她瞬息間退出了屋內。

身形才退,屋內便有破風之音乍然響起。

噔!

方才他們所在位置的後牆上,一支短箭刺透牆壁,紮了進去。

……

……

(感謝書友雲端劍聖的打賞,謝謝對作者君的支持呀。)

(PS:明天就要上架啦,原本想淩晨上的,但是編輯說要他操作才行,所以明天上午十點之後,才能上架更新!碼字不易,希望大家支持一下正版閱讀!還沒下縱橫app的童靴們抓緊下一下呀。)

第 75 章 075 吊打葉姍姍

第75章 075 吊打葉姍姍

當時葉姍姍只是讓陳林盜走葉綿綿的設計圖,并沒有說明具體用來做什麽。

直到此時,陳林才知道葉姍姍是盜用了葉綿綿的設計稿。這本身就是一種很不道德的行為,更何況是偷來的。

葉姍姍不以為意,反倒還白了她一眼,“不然的話,你以為我那花五十調到第一名做什麽?”

“可是……一會葉綿綿的模特展示出來的作品跟你的一樣,那豈不是要鬧笑話了?”陳林還有些害怕,畢竟這圖是她自己盜來的。

葉姍姍冷哼了一聲,“我看她應該是沒有臉繼續參賽了,反正我排第一,等她再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會先入為主地以為是她剽竊我的作品,我今天就要讓她身敗名裂,跟我玩,她還太嫩了。”

陳林伸長了脖子,朝着葉綿綿坐的方向看過去。

第一排座位,離舞臺很近。

所以可以清楚地看到葉綿綿臉上的表情,她在看到自己的設計作品被盜用之後,居然沒有一絲慌亂。

也沒有采取任何的補救措施,反倒是悠然自在地看比賽。

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陳林幾次被葉綿綿反殺,她心裏對葉綿綿多少還是有些敬畏的。

此時,心裏還是生出來一絲不安。

轉頭對道葉姍姍道,“你不覺得葉綿抽的反應有些奇怪嗎?”

葉姍姍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你要麽就好好坐着看,要麽就出去,別在這裏繼續長別人威風,滅自己志氣了。”

陳林看着葉姍姍不高興了,她也不敢多說了,只得閉了嘴繼續看。

一個多小時的比賽,很快就要接盡尾聲了。

後面的作品雖然花樣很多,但設計水平有限,仍舊無法超越第一個。

葉姍姍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燦爛。

似乎毫無懸念地,她又要贏了。

“親愛的朋友們,我們今天的壓軸作品,将會由我們著名的港姐韓寶兒來為大家展示,大家歡迎……”

主持人終于報幕,聽聞是韓寶兒報幕,臺下的觀衆熱烈鼓掌。

葉姍姍冷笑了一聲,“這女人還有點心計,居然找了一個港姐來走臺!”

陳林小聲道,“韓寶兒現在要拍那個《夏日花火》的偶像劇,她現在都炒紅了,最近一直霸占着熱搜榜呢。也不知道葉綿綿耍了什麽手段,竟然把這個韓寶兒攏絡得這麽好。”

随着音樂聲響起,韓寶兒出場了。

港姐出身的她,身材還是非常火辣的,然而,她今天的風格卻是有些變了。

今天她穿的是一襲煙灰色的長裙,由傳統的旗袍改良而來,用雪紡的材料制作,裙邊用了傳統的水墨印染,配着古筝的聲音。

她打着油紙傘一路款款走來,就宛如江南的嬌羞女子,不食人間煙火。

另外兩個模特,同樣是由傳統的旗袍元素制作,一件是火紅的顏色,剪裁大膽新奇,性感中透着妖嬈……

可是說,這一款三件作品,融于我們傳統的國粹,又加了西方的時尚元素,十分勾人眼球,辨識度很高,又容易讓時下的年輕人接受。

可見,葉綿綿的設計風格于成熟之中透着創新……

評委最後給出的評分也是9.5分。

不過,此時葉姍姍的臉色有些難看了。

這跟她預料中的不太一樣,她以為在這一場的時候,葉綿綿就該出醜的。

意外的是,她竟然換了其他的作品。

不僅沒有出醜,反倒是還贏得了評委們的好評,居然跟她并列第一了。

“姍姍姐,這事情有點不太對勁啊!”陳林惴惴不安地說道,她是被韓寶兒給整怕了。

“閉嘴!目前我們雖然沒有贏,但也沒有輸好嗎?你怕什麽啊?”

葉姍姍還在強撐着。

不走到最後,她絕對不死心。

此時,主持人便對着話筒宣布,“我們今天的比賽到這裏就告一段落,現在有請一號作品設計師葉姍姍小姐。與48號作品設計師葉綿綿小姐上場。”

一陣熱烈的掌聲中,葉綿綿上場了。

她今天穿着一件白色一字肩雪紡長裙,腳下是白色的水晶高跟鞋,頭發紮成了一個韓式的半丸子圖。

臉上并沒有化妝,只是塗了中國紅的口紅,再上她本人有些小羞澀,臉色倒是緋粉紅紅的,看上去氣質出人。

她向着臺下的觀衆席深深鞠了一躬,然後拿着話筒,安靜地等着葉姍姍。

“姍姍姐,你別上去,我感覺有詐……”陳林一再勸說,但葉姍姍根本不曾理會。

在她看來,她花了一百多萬得來的機會,豈肯就這樣拱手讓人。

她穿着一身嚣張的紅色長裙上場了。

與剛才葉綿綿上場不同,她的上場并未引起太多的掌聲。

女主持人微笑道,“真是好神奇,今天兩名并列第一的設計師都姓葉,請問你們是姐妹嗎?”

葉姍姍跟葉綿綿長得根本不像,女主持人自然也不認為她們是姐妹,不過是為了活躍氛圍而故意這樣說的。

葉姍姍看了葉綿綿一眼,意味深長道,“當然不是,你看容貌就知道了,我長得比她漂亮得多。”

女主持人尴尬地笑了,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女人,趕緊轉移話題,“那麽葉姍姍小姐,請你發表一下獲獎感言,以及創作這款作品的靈感從哪裏來?”

“大家好,我是天虹公司的設計總監,感謝大家對我,以及對我們公司的支持。我能夠站在今天的舞臺上,全憑我老公對我的支持,以及我自己辛苦的努力。”葉姍姍倒不謙虛。

無論是何種場合,她總要向大家炫耀一下宋牧之對她的好。

仿佛她搶來的那個男人,是一塊寶似的。

“關于靈感嘛……我覺得這是我的天賦,我這個人天生就對顏色和圖案有着一種執著。我十歲的時候,就給我媽設計了一條裙子。上中高的時候設計出來的作品經常會登報,我個人認為,能夠有今天的成就,就是我自己天賦的體現,我相信自己會在不久的将來,會創造出更多更好的作品來。”

第 74 章 隐患

“汪”小包的尾巴搖晃着,很是開心,對這個結果很是滿意。

“大姐,你回來啦,将小妹帶回來了嗎?”這時,房間外一道柔美的聲音傳來,聽這人對珠姐的稱呼,顯然是珠姐的妹妹,小包的姐姐了。

葉桦向着門口望去,只見一個穿着紫色衣裙的女子走了進來,容貌競和珠姐一模一樣,不過頭發卻是垂放在背後,聲音與珠姐有些不同,盡管一樣動人,但卻有些顫音,更能讓人酥麻。

”怎麽還有一個男的啊。”紫裙女子見到有外人在此,不由打量道,眼光落在葉桦的身上,當發現葉桦的修為時,眼神明顯帶着不屑。“怎麽這麽弱,大姐,這是誰啊?”

“汪”小包對着紫裙女子叫到,聲音明顯帶着些不滿。

“這是你小妹的朋友。”珠姐開口解釋道。

“小妹怎麽交這麽個朋友啊,實力這麽弱,很容易死掉的。”紫裙女子對着珠姐說道。

“汪汪。”小包的聲音變得急促起來,對紫裙女子很是不滿。

“嗯?怎麽,為了個外人,還要跟你二姐急?”不知小包說了什麽,讓紫裙女子很不高興。

“行了。”珠姐對着紫裙女子呵斥道,接着對葉桦介紹到:“這是小包的二姐,你叫做鋒姐就好。”

“等下,小妹和他有這麽熟嗎,還鋒姐,這個實力得叫我前輩。”鋒姐不滿地插話道。鋒姐看到小包躺在葉桦的懷裏,眉頭一皺,說話也有些不客氣來。

“二妹,你這是幹什麽呢,誰惹你了。”珠姐有些不高興了,不知道自己這二妹怎麽這樣,連自己的話都不聽了。

“小妹,你帶葉桦去一間房間吧,葉桦,你先住下吧,等一年之後再送你離開。”珠姐吩咐着小包,對着葉桦說到。

“好的,珠姐。”葉桦再次拱手謝道。懷中的小包跳了下來,走在前面,帶着葉桦走了。

等葉桦離去之後,珠姐看向了二妹,開口問道:“二妹,你這是怎麽了?”

鋒姐嘟起了嘴巴,很是可愛,拉着珠姐的手撒嬌,說到:“大姐,這小妹胡鬧,你也跟着胡鬧嗎,怎麽讓這人進來了,我看小妹對他不一般啊。”

“這小妹不是不懂事嗎,在加上剛剛醒來沒多久,你就不能體諒下嗎?”珠姐說到。

“哼,別的可以體諒,這件事情不可以,你看,小包這個态度,以前她是很聽我的,現在我只是說了這男的幾句,她就這樣說我,我看小妹是喜歡他了。”

“行了,這麽會呢,小妹只是剛剛醒來,神智不太清醒,再說葉桦在這呆一年就走了,小妹有分寸的。”

“哼,一年,一年能發生很多事,要是小妹真的喜歡上了怎麽辦,當初可都說好了,我們三人都不能喜歡別人的。”鋒姐冷哼道。

“行了,沒事的,小妹有分寸的,這事就這樣,不要再說了。”珠姐丢下了這句話,就起身離開了。

“哼,我絕對不會讓小妹喜歡上別人的”鋒姐悶悶地說到。

葉桦還不知道,鋒姐對他的意見非常大,現在的他正在參觀他的房間呢。

這間房間的布置非常不錯,柔軟的床,精致的桌子,等等一些,都讓葉桦非常滿意。

“我就在這裏修煉了,小包。”葉桦彎下腰,摸了摸小包的腦袋,讓小包很是開心。

……

葉桦就這樣開始在這修煉了,當他開始修煉的時候,便被這天地間濃郁的靈氣給吓到了,在這修煉一年,怕是頂外面修煉二十年,葉桦欣喜若狂,這種機遇,很是逆天,怕是只有地獄才擁有這種機緣。

葉桦努力修煉起來了,不放過一分一秒。拼命吸納這片天地中游蕩的能量,轉化為鬼氣,壯大着自己的修為。靈魂內的鬼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緩緩增加,葉桦感到非常暢快,如同沉溺在滿是鬼氣的湖泊中,周圍都是鬼氣,随便吸一口,就能吸到很多的鬼氣。

一個月的時間過去了。修煉讓時間過得很快啊。

“哈哈哈。”一陣爽朗的笑聲從一件房間內傳出,葉桦正坐在一個蒲團上,高興的大笑,渾身的修為已然突破到鬼奴八層,這是個作弊一樣的速度啊,短短一個月,葉桦便再次晉升,這裏的修煉環境好得過分啊,若是葉桦能夠在這裏呆個數百年的,恐怕能夠找魏老祖報仇啊。

然而,葉桦這笑聲似乎被人聽到了,關着的門轟然打開,直接撞在兩邊。

葉桦停止了笑聲,看向了門口,只見一個紫裙女子走了進來,盈盈細腰,一手便可握住,柔順的長發飄逸身後,貌美的容貌足以讓任何男人為之癫狂。唯一與容貌不相匹配的,就是那眼中帶着不屑,毀壞了整個畫風。

葉桦一眼就辨認出此人的身份,連忙站起身來,對着女子拱手道:“鋒姐。”

“嗯。”鋒姐淡淡地點頭,而後就沉默下去了,似乎不打算說些什麽,一時間整個房間就沉寂下去。

見氣氛有些尴尬,葉桦開口問道:“鋒姐,您這是有什麽事嗎?”葉桦知道鋒姐的實力同樣不可小瞧,怕是和珠姐差不了多少,對鋒姐也算是恭敬對待了。

“看在你是小妹的朋友,我有些事情得提醒你一下。”鋒姐一副高人的模樣,就差對葉桦指手畫腳了。

“鋒姐請說。”

“态度不錯。”鋒姐點頭道。“你可知道,你根基不好,進階過快啊。”

葉桦想了一下,确實如此,他修煉至今,好像就五六年的時間,以中品之質,确實堪稱神速。

“可是,這樣瘋狂的進階,會留下不好的副作用了,像你這麽修煉下去,一年時間到了,至少能夠進階到鬼奴十層,如此迅速的進階,對未來可不好。

葉桦一驚,趕緊問道:“鋒姐,這會有什麽副作用啊”

“若是你進階鬼差,恐怕會遇到瓶頸,失敗的可能性很高。”

“那怎麽辦,還請鋒姐指點。”葉桦對着鋒姐拱手施禮,希望鋒姐能指點他一下,告訴他解決辦法。

“修行之道,得一步一個腳印,切勿蠻撞進階,若是想要快速進階,那些大勢力可輕易辦到,但是他們沒有這樣做,是知道這樣會留下隐患。看在你态度誠懇的樣子,我倒可以給你些指點。”鋒姐一副為人師表的樣子,讓葉桦頓生好感,他沒有師傅,所以對于這些事情不懂,如今有鋒姐指教,那是再好不過了。

但實際上,鋒姐今日前來,是珠姐吩咐的,她早就看出葉桦根基不穩,貪于進階,特讓鋒姐前來指點葉桦,起初鋒姐是不肯的,若非小妹強烈要求,若是她不來的,小妹便提前化為人形,自己來指點。

鋒姐這才同意,小妹若提前化形,會導致一些副作用,鋒姐雖然生小妹的氣,但不至于讓她這樣,這可是拿小妹的前途開玩笑。再者,若是小妹化為人形,讓葉桦這麽一看,葉桦動心了怎麽辦,以小妹的容顏,又有誰不動心,若是兩人這麽一對眼,那事情可就大了,這樣的後果,她是堅決不想看到了。

所以,即便鋒姐萬個不願,最終還是來了。

“我這裏有個法術,能對自身的鬼氣進行凝練,提高自身的基礎,這樣,對于進階鬼差之後好處十分大,若非看你是小妹額朋友,才不會交與你。”鋒姐不知從哪裏拿出個玉簡,扔給了葉桦。

葉桦連忙接了過來,大喜,再次感謝鋒姐。

“當然,僅僅是這樣還不夠,若是你想順利的進階鬼差,還有個法子。”鋒姐面無表情的說道,眼中卻是精光一閃。

“什麽法子,請鋒姐告知。”葉桦手裏拿着玉簡,對着鋒姐問道,十分渴望,若是能夠順利進階鬼差,那誘惑對葉桦可大了。

“不過這個法子要吃苦,不知道你受不受得了?”

“受得了,自然受得了。”葉桦迫不及待地說道,只要能夠進入,有什麽受不了的呢,即便在大額苦,含着淚也要受。

“那好,你跟我來。”鋒姐轉身,走出了房間,臉上卻露出狡猾的笑意,以珠姐的意思,将法術交給葉桦就夠了,沒有別的內容了,畢竟以葉桦的天賦,只要能凝練鬼氣,進階鬼差很是容易,葉桦只是沒有師傅的教導,這才出現隐患。

葉桦趕緊跟着,走在鋒姐的身後,看着鋒姐的背影,卻差點讓葉桦沉迷進去,紫色的裙子随着鋒姐的走動飄蕩起來,散發着誘人的氣息。

但鋒姐停下來的時候,已是在一個大殿裏面,空蕩的大殿內只有葉桦和鋒姐。

“雖然你已經決定了,但我還要提醒你一下,這可是有生命危險的,你要謹慎行事啊。”

葉桦被這話弄懵了,之前不是說受點苦嗎,怎麽現在成生命危險了?開什麽玩笑。

“等下,鋒姐,不是說受點苦嗎?”

“修煉之路,危險總是會有的,大危難之間有大機緣,想要強大,連死亡的勇氣都沒有嗎,真不知道小妹怎麽看上你的?”鋒姐對着葉桦呵斥道,她将葉桦騙到這裏,怎麽允許葉桦退縮呢。

第 73 章 奇異珍珠

“師傅,在嗎?”門外傳來夢蝶那清脆的聲音。

“在呢,進來吧。”

莊夢蝶應聲端着一盤子珍珠走了進來。

“什麽事?”

“師傅,能不能用你的混沌玄火把這些珍珠幫我鑽眼,然後我自己穿項鏈。”

看她滿臉期待的模樣,劉辛不覺好笑:“呵呵,你這個小丫頭,師傅我的混沌玄火就是做這個用的啊?”

“師傅……你就幫幫夢蝶嘛,不然我可拿這些珠子沒辦法啊。”夢蝶可憐兮兮地說道。

劉辛搖搖頭,招呼夢蝶走過來,拿起一粒珍珠,伸出一根指頭,心念微動,就從指尖凝出一縷比頭發絲還要細的黑線,無聲無息地在珠子中間穿出一個小孔。

莊夢蝶捏起珠子仔細端詳,小孔筆直,十分圓潤,渾然天成,忍不住贊嘆:“師傅真棒!”

劉辛左右無事,就當練習操控混沌玄火,還真別說,進行這樣精細的操作,的确可以訓練控火的細微程度,效果還真不錯。

他這邊一鼓作氣接連穿透,莊夢蝶那邊臉上樂開花,接連穿起項鏈。

劉辛捏起最後一顆,一道火線射過去,卻聽到滋的一聲,火線消失了,珍珠表面卻還是那麽瑩白光潤。

咦,這個珠子怎麽這麽硬?

劉辛又試了一次,還是鑽不動。混沌玄火的溫度,劉辛自己心裏有數,不要說是珍珠,就是鑽石也能輕松地被鑽透,這顆珍珠有古怪。

劉辛把珍珠捏在手裏,放出一股靈力,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沒了蹤跡。

咦,詭異了,劉辛想想,手中祭出一團混沌玄火燒了片刻,可珠子依然沒有任何反應。

“看來又是一個莫名其妙的東西,以後有空再慢慢研究吧。”劉辛把這粒古怪的珍珠收入戒指,由于修為大增,現在乾坤戒裏面的空間可是擴大數倍,東西卻不多,顯得有點空蕩蕩的。

劉辛叨咕了一句:“材料還是太少了,要是現在能把它塞滿,煉丹就不愁喽。”

雖然缺一顆珍珠,但是絲毫不影響穿出條長長珠鏈,夢蝶帶上項鏈,是越來越喜歡,同時不忘說道:“謝謝師傅了!”

“呵呵,你我師徒,這點小事,不必拘泥客氣了。”劉辛揮手說道。

……

晚飯之後,辛準備利用上陣前的最後一點時間,再給李穎上上課,便将她帶到樓下清淨的花園中。

“李穎,你覺得今天和周小龍交手,發揮了幾成實力?”

李穎恭敬地說道:“師傅,這一次應該發揮了八成的實力吧。”

“八成,恐怕沒有吧?我們丹修一門中,以煉丹為主。攻擊的法門大多是自己摸索。比如說為師的控火法門,因你是水脈,所以不能修習,必須自己勤加參悟。”

“比如說對付周小龍的那一下,直接用水柱撲滅,然後看準機會,将水柱分為三股,上中下同時進攻,我看那條鞭子也沒有辦法破除你的招術。”

“你白天施展的五指連環,并沒有做到連環行動,僅僅是将五道指力聯合起來是遠遠不夠的,你要好好的運動每一道指力上些許的不同,在對方最脆弱的地方進行破壞。”

說完,劉辛食指中指一撮,手中升起一股黑色的火焰,向李穎招手:“來,你試試,怎樣用最快的辦法來撲滅我這團火焰。”

李穎聽手指并攏,一道尺許長短的水柱在李穎手中飛快成型,風馳電掣的向着劉辛手中的火焰戳去。

“太慢……”

劉辛身形一閃,帶着手中的火焰往邊上略微移動幾分,李穎的這一擊就落了空。

“你看,火焰周圍的溫度總是最高的,溫度最低的那一點,又處在重重的包裹之下,沒有相當的實力根本就不能控制水柱到達這一部分,而且……”

劉辛的左手在右手的火焰上做了一個螺旋的動作,只見原本靜靜燃燒的火焰頓時像是被左手吸引了一樣,猛地向上蹿去,險些就燒到劉辛的左手。

“你一旦動作,空氣就會流動,混沌之火對空氣的流動非常敏感,只要有一丁點風吹草動,不需要我動作,混沌之火自己都會躲避,所以你需要做的,就是将你的攻擊融入環境,讓混沌之火感受不到你的存在。”

說完這些,劉辛在一邊靜靜地維持着火焰的燃燒,他看着李穎,這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徒弟最大的優點就是能夠自己思考,從自己提出控水的那一刻,李穎就開始自己鑽研,研究出不少精妙的控水法門,這一次,她又能思考出怎樣的技巧呢……

“有了!”

正當劉辛打算去睡覺的時候,李穎開心地舞動雙手,一片片濃郁的霧氣随着她雙手的擺動将劉辛整個人都包裹了進去,随着她秀美的小手輕輕一捏,以劉辛手中混沌之火為中心,這些霧氣極速的凝聚起來,水火相遇,發出陣陣的吱吱聲,劉辛手中的混沌之火拼命掙紮,似乎并不願意被李穎用這種手法消滅。

“并!”

一聲嬌叱,原本正在凝聚的霧氣頓時變成一滴清澈的水滴,将黑色的混沌之火整個包裹進去,随着李穎手訣的變化,水滴之中漸漸地産生一個漩渦,拉扯之間,原本垂直向上的混沌之火頓時變得如同麻花一樣扭捏。

“給我滅!”

李穎開心地歡呼一聲,濃重的哧哧聲響起,黑色的混沌之火倔強的跳動幾下,在已經變形的水柱中不甘地失去了活力,終究熄滅了。

“嗯,不錯,好好研究,明天就要開始比賽了,這些招術要融會貫通不是那麽容易,但是你只要記住八個字:溶于天地,萬法歸宗。”

看着李穎若有所悟的樣子,劉辛點點頭,臉上流露出幾分贊賞之色。

第 72 章 除後院有別的入口嗎

只有把這些原住民騙走,這裏變為一片空地之後才能夠開采銅礦。

如果這裏的原住民這麽多的情況下,在這裏開礦井的話,國家是不允許的,一經發現,這家地産公司都會被面臨破産,甚至老總都會進監獄。

這些消息都是石浩裝作送外賣的人員進入到公司內部,聽見公司內部的人竊竊私語而得來的。

一想到這些作為開發公司的老板,這麽黑心腸,為了開采地地資源,就要把這裏居住的原住民全部遷走,他就握緊了拳頭。

雖然遷走是一件好事,可是他們這種非法的開采手段,還有騙取別人信任的遷居事件,也是讓人不能夠接受的。

他開着車,匆匆的回到了鎮上,還沒到自己家,就被別人截住,告訴他要拆遷的事情。

看着衆人都樂呵呵的樣子,石浩心想,還不知道你們以後受苦是在什麽時候?

遠離了自己的原住地,沒有田,沒有地,不能靠着種地過日子,去了大城市住雖然好,雖然生活是更方便了,但是花錢的地方也越來越多了,這些在農村過慣了的人不知道到了那個地方能不能夠生活得慣。

原本,他在大城市當中過着可是一日三餐,都得全部得自給自足的生活,租住的房子都是小如麻雀巢一樣的房子,若是租大一點的房子,工資都不夠花。

他深深的明白,在大城市當中過活那種辛苦,而此刻自己要去異世界的通道,還在自己老宅裏,所以堅決不能讓這一次的拆遷行動成功。

他向國家有關部門舉報了這開發商公司的事件,畢竟這開采黃銅是屬于國營公司開采才會被允許的,如果私人企業想要做這樣的事情,那大多數都是屬于非法的,即便私人企業想要開礦井開采,也必須挂靠在國營企業單位之下。

顯然這家公司并沒有辦妥這樣的手續,接收到這樣的消息之後,這家公司的總裁立馬就被撤職查辦,還好這家公司的總裁只是一個執行CEO,并不是這家公司的最直接負責人。

這個世界有錢能使鬼推磨,更何況這些司法機關,可以通過一些灰色空間,改變一些适當的事實。

看着這家開發商公司已經被自己舉報而倒臺,石浩心想,看來短期之內是不會有人在盯着自己家這塊地這塊肥肉了。

但是如果知道了自己家小鎮這塊地底下有巨大的黃銅資源,即便現在沒有了這家公司之後還是會有別人,如果次次都靠這樣的辦法,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将來國家真的要在這裏開采的話,那麽自己更是擋不住了,随後他想能不能夠換一個通往異次元的通道呢?

可是他長這麽大都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情,現在突然的想要去尋找,似乎找不到。

他一個人坐在床上,盤膝而坐,随着意念再次來到了之前的靈雲洞。

他才剛剛站在洞口,那個蒼老的女聲就響了起來……

“小夥子,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再來的!”

而這個女人到底生在何方?石浩不知道。

他找尋不到她,連聲音來自于何方都聽不清楚。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是這個山洞是溶洞的原因,這聲音感覺在這山洞當中九曲18彎,好像傳播了很久,才到達了他的耳朵裏,。

他對空中大喊着:“老婆婆,我在這裏是有事向你請教,我想問你一下通往異次元通道,是不是只有我們家後院的一個入口,還有沒有別的地方?”

空氣當中突然傳出了一聲哈哈大笑。

笑完之後,那人對石浩說:“年輕人,你想的好簡單呀,你能夠有這樣的命格和運氣,進入到異次元,已經是非常不錯的了,而且你還能夠在這通道來回穿梭自如,現在你已經不需要這通道了,這通道其實就是擺設,你可以跟随你自己的意念來去異次元。

即便這通道沒有,你也可以在異次元來往通行的,除非在某一天你失去了這天賦異禀的能力,估計到那時就不能夠正常的來往呢!”

一聽到這老婆婆這樣的提醒,石浩心中便有了計較。

他對空氣當中的聲音說:“謝謝你老婆婆,謝謝您解答了我心中的疑惑,今天若不是來問您的話,恐怕這以後我到死都不會明白。”

突然他眼尖的看到了,之前自己服用過的那紅色果實,有幾顆嬌豔欲滴,似乎馬上就能夠變成水滴一樣的樣子。

看着這些果實,他就想靠近,正當要伸手的時候,老婆婆突然呵斥一聲:“不許動!”

聽到老婆婆的聲音,他立馬住了手,把手收了回來。

他仰頭在空中環繞的一圈,依然沒有看到這聲音的發源處,也沒有看到有任何人影。

空中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果實你一年只能服用一次,之前我已經對你說過了,你今年的果實已經吃過了,如果再吃你就會中劇毒,而且你只能呆在這溶洞當中,再也出不去,沒有多久你便會死亡。

難道這就是你所希望的嗎?”

聽到老婆婆的一聲聲質問,石浩知道自己沒有做成的事情還太多,太多自己的想法和抱負還未實現,所以現在不能夠在這裏停留。

随後他也也打消了,要用這些果實做成罐頭去兜售的想法,便快速離開了這溶洞之中。

一個人走在這黑虎山脈的山巅之處,頓時覺得自己胸腔中有一股強大的蠻力呼之欲出,他使勁想要遏制,卻奈何不得。

啊——

他尖叫一聲,便暈了過去。

之後發生了些什麽,石浩不知道,只感覺似乎有人一直在照顧自己。

一會為他擦臉,一會為他喂水,他很想醒來,睜開眼睛看看自己這是在哪裏?

但是,幾次欲試卻無可奈何。

他做了個夢,所有的人都不見了……

他依舊是那個成天被催婚的小子,所有他的奇遇就像一場幻境一般湮滅,他努力的尋找通往靈風大陸的出入口,卻遍尋不得。

整日頹廢的他,除了引來母親的謾罵,再無其他。

一想到這樣的場景,石浩滿身的痛苦就像被衆多蟻蟲噬咬一般。

“你怎麽啦?你到底怎麽了?”

一聲溫柔的女聲,焦急的語氣打斷了石浩的夢境,但依然沒有把他拉回現實。

第 74 章 初露峥嵘

所以李翺在家中休息了不過幾天,便連同蘇亞、唐尋路二人,一同來到了青雲大學兒。

那蘇亞、唐尋路因為先前高考得利,他們的第一志願又是跟李翺一樣,都是報的青雲大學,所以也已經是成功的獲得了青雲大學的入學資格。

這時那唐尋路一邊開車帶着李翺、蘇亞二人,一邊沖李翺笑着說道:“李翺你的運氣可真好啊,先前我本來以為你名落孫山之後,就跟我們不在同一所學校了,本來我還想拜托我的父親,為你找一找關系,想不到你還挺能幹的嘛,居然讓青雲大學破格錄取你,如今你在這青雲大學之內,那可是一個正兒八經的命人啊”

“哦?為什麽我會成為名人呢,畢竟我還沒有進到大學裏面啊”

“李翺你有所不知啊,你可是青雲大學有史以來,第一個被破格錄取的人啊,要知道當年的馮埠在小學,初中,高中的時候,就已經是名揚四海,但是那青雲大學依然是沒有對他破格錄取,不過你要不同了,如今你在那小學,初中都沒有什麽耀眼的戰績,甚至你根本就沒有參加過球隊比賽,可是你在高中在那幾場比賽,卻奠定了你高中足球天才的名號,你以一己之力扭轉乾坤,華麗逆襲,奪得市高中聯賽冠軍獎杯,這種壯舉那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我想即便是像青雲大學這種高等學府,也被你那天才的球技所折服了,要不然他們也不會破格錄取你的”

“哈哈,是啊李翺,但是我覺得,你如今成為了青雲大學的大學生,又這麽有名氣,但是這對你來說格并不是什麽好事啊”

“為什麽這名說呢?”

聽到了一旁蘇亞的話後,那李翺更加的不解了。

“那是因為青雲大學人才輩出,尤其是青雲大學的足球社更是非常厲害,遠遠比我們高中聯賽的的球隊厲害的多啊,如今你想為了那聲青雲大學的名人,而且還是一個剛剛大一的新生,那麽那些大三、大四的老生,肯定會以前輩的姿态來教訓你啦”

“這有什麽可怕的呢?”

那李翺還未說話,前方的唐尋路立即毫不在意的說道:“咱們李翺那可是正兒八經的足球之王,可是我們三中的天王啊,他可是什麽都不怕的,再說了我看李翺的球技,如今就是去踢職業聯賽,也沒有任何的關系,所以說這些大學聯賽的老生即便是在想和李翺對戰,他們也是贏不過李翺的,你說呢李翺”

“這個我也不清楚,但是我覺得一個人能夠不停地接受挑戰,那便是最好了”

“嗯,不錯不錯”

“李翺你這這句話說的非常有道理”

李翺三人沒過多久,便已經來到了青雲大學,此時李翺一經來到這裏,随即暗嘆這青雲大學果然是氣派至極,遠比自己那三中要氣派的多。

不過這也是理所應當的,畢竟一個大學的占地面積,可要比一個高中大的多啊,自然要比自己的三中氣派了。

這青雲大學裏面可謂是鳥語花香,風和日麗,有花有草,有山有水,如果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裏是一個公園。

就是李翺等人準備直接進去之時,當即便被那看門的老大爺攔了下來。

“你們三個是什麽人吶?如今這裏是放暑假的時間,你們是這裏的學生?你們的學生證呢?”

“這位大爺,我們是這裏的學生不假,但是我們還沒有報道”

“沒有報道啊,那你們可不能進來,你們要到開學報到那一天,才可以進來的啊”

“這位老大爺,請你行行好吧,我們幾人早就對青雲大學夢寐以求了,因此專門趕來提前看看我們即将進入的大學,請你不要阻攔我們”

“哦,我看你怎麽這麽面熟呢?”

見到李翺朝自己問話之後,那看門老大爺立即對李翺上下打量了起來。

“這位老大爺你有所不知啊,這位便是前段日子,已一己之力奪得是高中聯賽冠軍獎杯的那個李翺啊”

“什麽,你就是那個李翺,真的是佩服佩服,厲害厲害啊”

看門大爺此時立即沖李翺贊揚了起來。

“這位老大爺你言重了”

李翺趕忙不好意思的說道:“這位老先生,難道你也喜歡足球嗎?”

“那是當然了?我年輕的時候可是參加過足球隊的,只不過我的技術不太好,因此後來也就廢棄了,但是如今我一見到你們這些年輕的學子踢球,我就十分的激動,尤其是你呀李翺,我今年可是看過了你的所有比賽,雖然你在比賽只有短短的幾場,但是你那每一場都是令我驚豔不已,你表現好像精靈一般,能攻能守,又好似天神下凡,這些令我佩服之極啊”

見到這個看門老大爺,對自己做出了這麽高的贊揚之後,那李翺趕忙不好意思的搖了搖頭。

“這位老大爺,請你千萬不要再這樣誇我了,我可沒有你說的這麽好啊”

“你就不要在這名謙虛了”

“是啊李翺,你在球技我們都是知道的,即便是你再謙虛,那也不能掩蓋你那光輝的成績啊”

此時不僅是看門大爺對李翺開始了贊揚就連一旁的蘇亞、唐尋路二人也對聊表揚不已,李翺見狀之後,只能無奈的搖了搖頭。

“李翺,如今你加入我們的大學,那可是為我們的大學如虎添翼啊,真的是非常歡迎,既然你們要來參觀一下我們的大學,那麽我也自然不能拒絕了”

看門老大爺說着,便立即将李翺三人給讓了進去,而這時那李翺則趕忙高興的沖這位大爺拱手施禮不斷。

而這時李翺等人來到這裏之後,他們第一件事便是直奔學校的球場,他們想要看看那球場上面球員,到底都是如何訓練的,和他們高中又有什麽不同。

而此時李翺三人剛一來到這裏,當即便見到一個足球朝朝他們三人飛了過來,這那李翺立即一個躍起,來了一個胸部停球,,直接将這球穩穩的停在了自己腳下。

第 75 章 正文完結

鏡容又笑着摸了摸她的頭。

他們在林家待了七天, 第八天,葭音跟着鏡容回了宮。

她暫且住在水瑤宮, 鏡容也陪她在水瑤宮住下來。窗外的春色漸濃, 天氣也一寸寸暖和起來。

到了葭音生辰這天。

白日裏,鏡容一般都會去小皇子那裏,教他讀書寫字。

時不時, 還會同他講一些策論。

小皇子聽不懂,只拽着他的袖子, 甜膩膩地喊他皇兄。

她生辰這天,鏡容告了假,專門騰出一整天的時間來陪她。

白天,他們去了梵安寺。

馬車于寺廟門前緩緩停落,看着牌匾上那十分熟悉的三個大字, 鏡容目光稍稍一頓。這字跡,葭音也認得, 是鏡容親手所題。

“三……三師兄?!”

守門的是鏡和, 見了他們, 又驚又喜。這小和尚一時間還未習慣改口, 鏡容也不在乎, 往寺裏看了一眼。

“鏡無法師在嗎?”

“在,在。”

鏡和恭恭敬敬地把他們迎入正殿。

彼時鏡無正在替一名施主解簽,佛子身形高大颀長, 一身袈裟立于觀音像之前, 端的是仁慈又莊嚴。

溫和的日光穿堂入戶,落在鏡無袈裟之上, 他的周遭好似籠了一道淡淡的佛光。

葭音沒有怎麽看他, 只側過頭來, 看着鏡容。他今日穿了一身天青色的衫,整個人看上去十分清俊。

先是翩翩儒生文官,斯文又貴氣。

鏡無正在招待着香客,沒有注意到他們。鏡容望向他時,眉眼也不禁含了些笑。

“很懷念嗎?”

見狀,葭音忍不住問道。

鏡容搖了搖頭,“我只是覺得,如今看着他,之前在梵安寺裏的,好像都是前世的事了。”

鏡無接待完了香客,終于看見了他們。

見到鏡容時,佛子愣了一愣,緊接着沒聲好氣地走過來。

“宮裏來了貴客啊。”

鏡容只是淡淡地笑,“師兄。”

“別,我可擔待不起,”對方目光落在葭音身上,神色柔和了些,“葭音施主,所來有何貴幹?”

少女明眸善睐,聲音亦是靈動輕揚:“鏡無法師,今日是我的生辰,夫君說帶我來梵安寺要個簽。”

聞言,對方睨了她身側的男人一眼,忍不住揶揄:

“怎麽,還了俗後,連解簽都不會了。”

話雖這麽說,他還是引着葭音抽了一簽。

鏡容平聲應道:“即便是不還俗,我的簽也沒有你解得好。”

鏡無哼了一聲,“你知道就好。”

葭音在一旁聽着,她記得鏡容還俗前,鏡無對他又寵又愛,但是二人的距離卻有些疏離。如今鏡容還俗後,兩個人好像都放下了某種包袱,相處起來倒更輕松。

她抽了簽面,鏡無取過來,一一同她解。

大吉之簽。

鏡無道:“施主今年,必是順風順水,萬事大吉。”

她聞言就笑,她一笑,一邊的鏡容也跟着緩緩笑開。

男人輕握住她的手,問鏡無,“剩下的呢?”

對方看了鏡容一眼。

二人目光相觸時,鏡無道:“葭音施主,簽上說您還要多留意、多調養身子,今年您……”

不等他說完,鏡容笑道:“有我在,會把她的身子調理得沒有一丁點毛病。”

葭音又想起來那碗極苦的藥,欲哭無淚。

佛子瞪了瞪他,“我說的不是這個身子。”

半晌,二人才反應過來。

“以後可要記得,孩子認我做幹爹啊。要是你們養不好,就送到梵安寺裏來,我替你們好好養着。”

葭音紅着臉,看了鏡容一眼。

心裏想着,我可不要生個小和尚。

雖如此腹诽,表面上她還是朝鏡無羞澀腼腆地笑了笑。等回到水瑤宮時,已是明月高懸。

葭音偷偷搬來一壺酒。

見狀,鏡容也沒有說她,她今天高興,就任由她去喝。

果不其然,她這只小饞貓沒一會兒就變成了小醉貓。

對方把她抱到床上去。

她的酒量一點也不好,雖然醉倒了,但酒卻真沒喝上幾口。鏡容俯下身子來,有些無奈地看着她,剛準備替她把頭上硌人的發釵取下來。

葭音一下伸出手,把他拽下來。

對方險些把她壓住。

鏡容撥了撥她的青絲,寵溺地笑:“別鬧了,我去給你熬醒酒湯。”

她喝得不多,故此身上沒有多少酒氣,反而有種淡淡的馨香,甜絲絲的。

葭音把男人的脖子勾下來,咬他的嘴巴。

他也很乖,怕壓到她,就用胳膊肘撐着床,支起身子來任由她咬。

葭音折騰累了,抱住他的腰,用臉蹭了蹭他。

“累了?”

鏡容低下頭來問她。

小姑娘很乖地點了點頭。

“我抱你去洗洗澡?”

“好。”

她窩在鏡容懷裏,對方親吻了她額頭一下,出去打熱水了。

每次做完那種事,鏡容都會很認真地幫她洗。

用他的話來說,女孩子都是幹淨的,他不忍自己身上的陽穢之物玷染到她。

洗完後,葭音香香軟軟地窩回被子裏面,對方披好衣服,出去倒水。

再次推門而入時,她已經是半夢本醒狀态。

鏡容靜悄悄地躺下來。

“鏡容。”

他“嗯”了一聲,“還沒睡着嗎?”

她帶了些慵懶的鼻音:“鏡容,你抱着我睡。”

“好。”

快要睡着時,葭音似乎聽到窗外落了些雨,淅淅瀝瀝的雨水聲,從廊檐上落下來。

忽然,殿門外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

那是一行人,腳踏着雨水,慌慌張張地跑過來。

邊跑,還邊哭。

那動靜太大,葭音能感覺到身後之人從床上坐起身。似乎怕打擾到她,對方沒有點燈。

他披衣下殿,門外果真大雨滂沱,濕漉漉的水氣迎面撲來,鏡容聽到宮人們的哭喊聲:

“不好了,殿下,不好了!皇上——駕崩了!”

那太監哭得真切。

鏡容垂了垂眸,聲音很輕:“知曉了。”一轉過頭,就看見同樣披着外衫子站在房門口的少女。

葭音倚着門邊兒,見那宮人面色驚惶,她無端也有幾分慌張。她尚還睡眼朦胧,如今被這雨水氣一沖,立刻又清醒了些。

“怎麽了?”

她仰起臉。

鏡容示意宮人退下,踏着滿院子的月光,走到她面前。

“沒事,阿音。”

他道,“皇帝駕崩了。”

佛子身後,是飄搖的風雨。

烏雲漫天,将星星都遮住,夜色暗沉沉的,逼仄地壓下來。對方伸出手,将她的衣領子往上提了提。

皇帝大限将至,他們都知曉的。

只是……

鏡容不舍得看着她,“七日後,我就要離開這裏,去皇陵守喪。阿音,你等我回來。”

風雨滿院,冷水順着廊檐滑落,雨珠子滾在男子衣袍上。

聞言,葭音點了點頭,又一踮腳,将他輕輕吻住。

她唇上的溫度殘存在他的口齒間。

葭音柔聲道:“好,我等你回來。”

……

皇帝駕崩,按着大魏的規矩,鏡容要去皇陵,為先皇守喪三個月。

她就在水瑤宮裏,安靜地等待他回來。

期間,林子宴和沈星頌時不時來找她、陪她說說話。

因為林子宴不能入宮,沈星頌便将她帶出皇宮,幾人在集市上溜達,一整天就這樣消磨過去。

數着日子,葭音才明白了,什麽叫度日如年。

只跟他分別了不到一個月,她就瘋狂地思念鏡容。

明明之前她也熬過整整三年,可這回的思戀,比上一次來得更加洶湧,更加猛烈。

鏡容歸來時,已是盛夏。

樹影葳蕤,蟬鳴吱呀。

她換上最喜歡的一件衫子,跑去接鏡容。

他坐在高高的馬背上,手裏攥着缰繩,意氣風發。

一瞬間,讓葭音有些恍惚。

她想起與他初見那日,亦是在這宮門口,伴着一陣木魚聲慢慢,他一身袈裟,緩緩走來。

宛若皚皚雪山從肩頭掠過。

仿若宿命之中的冥冥注定,葭音後知後覺,原來自己當初第一眼就愛上了他。

愛上了這樣一個,如雪似霜的男子。

她帶着鏡容去了一趟青靈寺。

小別勝新婚,鏡容将她牽得很緊。剛一踏進寺門,她就直奔那棵姻緣樹而去。

果不其然,她順着鏡容的話,找到了那條寫着自己與他名字的紅綢帶。

見她放下心來,鏡容忍不住笑了。

“你看,這綢帶還好好的,我把它挂在這裏,不容易掉。”

對方揉了揉她的小腦袋,“這回放心了吧。”

葭音踮着腳尖,伸出手,将綢帶又系緊了些。

鏡容站在樹下,看着她,微風輕拂起他的衣袂。葭音一轉過頭,就看見還在那裏解簽的僧人。

見狀,身側男人含笑問道:“第三次了,還要不要去?”

她搖搖頭,“不去了。”

她來青靈寺三次,抽了兩回簽。

第一次,葭音十六歲,剛與鏡容從宮裏出來,滿腹少女心事,貪戀着這挂在天際的月亮。

她問僧人,今世與他的姻緣。

僧人答曰:她抽到的是上上之簽,此乃百年難遇、求之不得的好姻緣。

她滿心歡喜。

第二次,葭音十九歲,已是林家妻。

而身側的月亮,依舊高高挂于天際,甚至離她越來越遠。

她不再敢貪戀今生,只想乞求來世。

僧人解簽:依舊是上上之簽,來世必将光明燦爛。

歡喜之餘,她又有些感傷。

這是第三次。

就在葭音準備離去時,那僧人忽然又走上前。

“這位施主,好生面熟啊。”

對方先是看了一眼她,又看了眼不遠處的鏡容,忽然,面色頓了頓。

“怎麽了?”

她好奇問道。

“施主前兩次找貧僧解的姻緣簽,是為了那位公子吧。”

誠然,葭音點點頭。

僧人含笑:“姑施主與他,前世也是有緣人。只是前世命途多舛,今生亦如是。不過施主放心,兩世悲歡離合,愛恨糾纏,施主您與他的來世,必定十全十美,光明燦爛。”

末了,又神秘兮兮地搖了搖簽筒。

“施主可要再抽一簽,算算前世?”

“不必了。”

她認真地道,“我與他,如今已經是十全十美,我不想前世,不求來生。我只想與他好好地過完這輩子。”

鏡容依舊站在那棵花樹下,安靜地等她。

風一吹,樹葉簌簌而動,光影斑駁落下,輕柔地墜在他眉眼上、衣肩處。

他眼底是一片溫柔到只有她一人倒影的、波光粼粼的湖。

“算的什麽?”

鏡容垂下眼睫,含笑問她。

“我沒有算,”葭音誠實道,“如今這樣與你在一起,我很知足。我不再苛求其他的,只想與你一起。”

“我想與你一起,我唱戲,你誦經,我數銀子,你撫绮琴。”銥誮

“時不時我再燒些小竹筍,做些湯羹給你吃——對了,我今天早上還洗了蓮子,回去我給你做蓮子湯,好不好?”

“好。”

“你可不許嫌我做得難喝哦。”

“自然不會。”

……

是夜,月色輕盈,夜霧彌漫。

他坐于桌臺前,謄抄着經書。

即便已還俗,可多年來習性難改。只是這經文的內容,由原本的一心向佛,變作為她祈福。

一字一句,皆是祝小娘子福壽綿長,喜樂安康。

書房的門被人輕輕推開。

葭音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蓮子湯走了進來。

“還沒有抄完嗎?”

她将蓮子羹放在桌案邊,對方稍稍停筆,合上那本《觀音注》。

“《觀音注》。”

她想起來,之前在萬青殿求他,給自己講一講什麽是觀音。

如今她忽然又來了興致,

一下坐回到鏡容懷裏,眨了眨眼睛,問他:

“鏡容,如今在你心裏,觀音娘娘如何?”

他的聲音是一如既往的虔誠:

“普度衆生,大慈大悲。”

“那……”

她勾起紅唇,粲然一笑,“在你心裏,我又如何?”

有鳥踏枝,明月驚升。

嫩綠的葉片沾着晶瑩剔透的露,悄無聲息地墜入那一片溫柔的湖。

撩人的氣息忽然彌散在他的鼻尖,鏡容垂眼,突然于佛像之前俯身,将她吻住。

喉舌熱燙。

“阿音,渡我。”

-正文完結-

作者有話說:

完結啦,撒花~之後打算更新一些番外,大家想看什麽?

甜甜日常or養崽日常/前世/第三世現代篇/其他……

總之,真的很感謝各位小天使的一路陪伴!本章給大家撒紅包雨。明天開始更新番外。

後排再打個小廣告,以後可能還會再寫一本和尚文(嗚嗚嗚我真的好吃這種溫柔破碎感人設),白天摸了個文案挂上了,戳戳專欄可看~

不過下本古言還是先寫《芙蕖怯春》,喜歡的小夥伴點個收藏啦!!(拿着喇叭超大聲)

第 78 章 兩個男人

乾清宮。

“當真!”訾宜目色緊着。

葉陌鄭重點頭,“我在華青暗地運籌帷幄這麽久,他發現我的存在也是該的,只是他雖知道,一時也不能拿我如何,他也定要籌謀一番再對付我,所以……今日我便要回去”。

訾宜越發焦慮不安,來回度步,“如此來說,幸好方才雲歡認罪,否則朕一旦調兵入內,反而功虧一篑”。

“沒錯,不僅我的八萬鐵騎不能久留明聖,在來時的路上并發現,城外有駐紮精兵的痕跡,按鍋爐土竈估算,至少十幾萬精兵,不過隐藏較深,我派人四處打探,毫無軍隊身影,葉某估計大概都化成百姓隐藏在城外的村莊內”。

若有數量巨大的軍隊到此,必然要經過層層關卡,不可能一點蛛絲馬跡沒有。

訾宜眸光深沉,看向沉月宮方向。

只有一個可能,這支隊伍是三弟帶來的!

從寧城來京都,他一路掩護,再加上母後暢通上下的通行令牌和化裝百姓的隐藏,三種途徑聯合運用,才有可能不被關卡守衛發現異常,偷運軍隊悄悄進入京都附近。

“定是朕三弟悄悄轉移過來的”。他嘆。

“寧城距離京都如此遙遠,三殿下竟能護送十幾萬的軍隊進入關內,看來是有相當嚴密的裏應外合”。葉陌道。

“公孫一族多年根基,豈是随便積攢下來的,沒有一點通天本事,朕如何登基兩年也不能對她們如何!”訾宜暗恨。

聞言,葉陌十分為難,“這……華青國那邊既然已被他發現,葉某随時可能要與他大戰,而皇上這裏只怕也是危機四伏,這八萬騎兵……”

他與皇兄。

皇上與太後。

皆是一觸即發的對峙,恰恰這八萬鐵騎卻是勝敗的關鍵。

訾宜收回目光,輕笑,他知曉葉先生的為人,不是只為一己之人,定是懼怕他三弟對付他,他應付不過來。

現在雲歡已經無事,他相信母後和三弟還不敢造次。

八萬鐵騎他留不留都行。

“先生,你不必為難!朕的三弟去寧城不過兩年,朕一直派暗探監視,哪怕有所疏漏,他的軍隊數量也絕不會超過十六萬,而朕在京都有顏成彪将軍支持,她們沒有順應民心的借口,朝中勢力大多站在朕這邊,她們沒有必勝的把握,眼下是不敢輕舉妄動”。

聽皇上之言,葉陌一喜。

“若是如此,再好不過,眼下葉某先将八萬騎兵帶回去,等葉陌解決華青那邊的事宜,再帶領十萬騎兵來明聖相助皇上”。

葉陌坐立不安,華青國那邊情況危機,他不在,老二一人恐怕孤掌難鳴,他要立刻趕回去才行。

“先生盡管放心回去,朕等你大勝,帶着十萬鐵騎再入明聖”。訾宜動容。

葉陌從懷中掏出玄鐵令牌,高舉。

這是他們決定合作之日,皇上相送的通行證。

“葉某一定帶着十萬鐵騎來将此令牌還與皇上”。

“一定!”

兩人信誓旦旦,祝福對方。

之後,沉靜片刻,葉陌終再開口。

“望皇上定要護住我徒兒安好,葉陌感激不盡!”

訾宜有些感慨。

其實早先便接到他的來信,說他遇到一些麻煩,八萬騎兵暫時不能來明聖助他,這次雲歡出事,他也只是随意一提,想不到他當真在危機關頭,幾日幾夜趕路,帶來八萬鐵騎威逼母後放人。

這份護愛徒弟之心,實在難得。

“先生的愛徒之心,朕佩服,放心,朕對雲歡的護佑之心絕不比先生少一分”。

葉陌眸色閃爍,點頭。

知曉他急切回去,訾宜也不多留。

心領神會。

幾乎同時,兩人起身,一個鐵甲披身,肅穆威儀卻驚世清明,一個黑色錦服,飄然随意卻尊貴非凡。

當有一個共同想要保護的人之時,他們的心意也會相通。

四目相視,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

半個月後

蘇公公将一封插着雞毛令的書信送進乾清宮。

正在批閱奏折的訾宜,停下手中狼毫筆,瞥見信面上的雞毛令,神色凝重,匆匆撕開封印,攤開來看。

頓時,面色一下沉下來。

葉先生已經與他交戰!

信中對交戰緣由聊聊交代幾句,只鄭重反複提到,讓他務必封鎖消息,切勿讓雲歡知曉此事。

輕嘆,他合上書信。

望着窗外,赤日炎炎,蟬鳴不斷絕。

如此炎熱的天氣,他卻覺得心中透涼,全身肅然,葉先生并未提到讓他派兵相助之言,看來他多年籌備,已然勝卷在握,可是再如何勝卷在握,此事若被雲歡知曉,戰場生死一瞬間,她定然不顧一切去尋她師傅。

絕對不行!

而多年太平,一旦有戰事挑起,消息必然迅速傳播至各國,繼而引發所有人議論,明聖皇宮自然不例外,若傳開來,景陽宮知曉也不過遲早的事。

緊緊眉頭,他輕聲下令,“蘇公公,傳令下去,至今日起,嚴禁宮中議論華青國交戰之事,違者立斬”。

立斬?

蘇公公心下一驚,不懂皇上怎麽突然這麽暴戾。

“議論華青國交戰之事者,立斬?”

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蘇公公故意重複一遍,确認皇上的旨意。

“是,立刻傳旨”。

既然書信已經傳至他手中,想必交戰的消息也會快傳至明聖,訾宜想在消息傳進皇宮,散播進雲歡耳中之前,先将旨意傳下去。

“奴才遵旨”。

蘇公公帶着滿腹驚異,轉身往乾清宮外疾步走去。

“慢!”

訾宜又出聲急喚。

蘇公公回頭,“皇上,還有旨意?”

訾宜點頭,更加鄭重開口,“另外,封鎖景陽宮,不允裏頭任何一人出來,所有膳食采購,皆由你在外安排另外的內監宮婢送進去”。

一聽到景陽宮,蘇公公便知此事定和皇後有關,震震精神,恭敬回。

“皇上,您放心,奴才一定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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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有事,晚上困不行,也不知道自己碼的什麽

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