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或許是哀兵必勝,得知西南人卑劣行徑之後,我方連夜追擊,前前後後不過一個多月,便是鑄甲銷戈,勝利歸來。

一紙诏書,将人馬從邊陲喚入京,先前如何破斧缺斨,如何戎馬倥偬,如何白骨露野,而今便是如何加官進爵、如何止戈興仁、如何青雲直上。

晏千山快馬加鞭,身後青山如罩,淡淡沄沄,從京城回了鄄都。

而晏老爺的信卻還是送到了樓奕手上。

我起了個大早,梳好發髻,選了一根骨笄,換上了一身杏粉色的春衫,糯白色的襦裙。或許是覺得鏡中自己面色頹唐,過于慘白,便是取出了許久不用的水粉,淡淡上了些顏色。

自嘲笑了笑,倒是有些羞赧。

叫來了阿三帶我去街上迎他家少爺,阿三望着我面露難色,問:“小夫子你身子可好?”

“精神了許多,若少走走應是不累。”

言畢那只敖犬撲到我膝頭,我蹲下身子将它抱了起來,卻是有些吃力了,順一順它的金棕長毫,同阿三上了車。

阿三駕了馬車,駛過了浮橋,我掀起了車簾,長廊如絲縧,不斷延伸不斷向後退。蜻蜓點水,河中小荷冒尖,一片藕綠圓圓。

春風屠蘇,吹面不寒。

許久不曾上街,兩側行人車馬如龍,吆喝叫喊聲不停,鞭炮陣陣,平添了幾分喜意。

聽聞人聲鼎沸,阿三駕車靠邊停。

我探出腦袋,只見紅衣铠甲少年策馬揚鞭。

城門大開,柳絮紛飛,晏千山墨發英目秀峨眉,牽缰縱馬佩刀背箭,身後迢迢數餘隊,凱旋而歸。

芍藥打團紅,萱草成窩綠。兩三叢爛熳相映成趣,十二葉參差不齊。釵葶抽碧股,粉蕊撲黃絲。

我心頭一喜,便是扶着阿三下了車。

晏千山高坐于馬背之上,眉眼未有大改動,依舊是玉面紅衣,翩翩錦繡少年郎,只是我一走進便是感到自他而來的森然。

我踩着實地,擡頭望向他,喚一句:“小山。”

千山萬水,蔥茏翠蓊。任時光如梭,白雲蒼狗。

他眼中蔚然幾許沉浮,說不清是喜是哀,默然而握缰,乜了我一眼,“既得小夫子賜名為疏,在下晏疏。”

“晏疏?”我聽不明白,便是直接對晏千山道,“我如今有些事兒記不清了,這表字原來是我替你起的,疏浚通達,倒也是個極好的字。”

“晏疏受小夫子管教經年,承蒙仁義,也要叩謝小夫子一番恩情。”晏千山言語疏離,我心中詫異,滿心的歡喜被掏空,虛空如注。

阿三神色複雜地瞅着他家少爺,我望了他倆一眼,也摸不清頭緒,只是覺得自己頗不知恥,想要老牛吃嫩草。

一鬈發少年從晏千山身後騎馬出來,張口便是調笑晏千山:“你莫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凱旋而臨,還有如花美眷在這城中等你,是何等的福氣?”

我嘴唇稍幹,不知作何言,卻聞他問:“姑娘可是姓謝名禾?”

我愣愣地點點頭。

鬈發少年哈哈一笑,道:“不才姚思遠,同姑娘在湶州有過一面之緣。”

我搖搖頭表不知,“我記性不佳,見諒。”

“小山這家夥從前老提您。”

“您?”我聽着稱謂倍感尴尬。

晏千山卻是一臉的羞愧與愠怒,“思遠你閉嘴。”怫然駕馬,越過杵在原地的我而走。

姚思遠聳肩笑笑,摸摸鼻子一臉賠罪。

我咬着下唇,面色煞白,幸好傅粉,但總歸達不到腮如春桃。忽的喉頭一癢,掏出帕子猛地咳了起來。

阿三手足無措,亦是不敢輕舉妄動,我揉了帕子,扯出了一個幹癟的笑容,對姚思遠說:“小山就這臭脾氣,叫你見笑了。”

姚思遠擺擺手,“無妨,五年之前,他比之更甚,說來也毫不誇張。”

我咽下了喉中的腥甜,微笑着點點頭,回身上車,擡了腳,卻是怎麽也使不上勁兒,跨不上去。

阿三撓頭,眼中露出一抹憂色問:“小夫子你可行否?”

我攥着帕子的手輕輕發顫,卻是笑着對阿三說:“我想坐在車板前頭,吹吹風。”

阿三到車廂裏頭取了一張墊子,放在車板上,我手撐了一把勁,坐在上頭。

照理說這六月的風溫暖輕柔,而我卻是被風吹得有些寒意侵背。

阿三見此放慢了車速,跟在他家少爺後頭,緩緩地駛入了府中。

晏老爺見我與晏千山一同回了府,眉宇之間欣慰,爾後隐約有愠色,我不解他為何如斯。晏夫人令人端了茶水上來,擡面便是對上晏千山的眼。

晏夫人欣喜難以自矜,招呼着小山來喝茶,讓阿三去替他擺放行李。我上前一步,眼前一花,險些絆倒,而小山托了我一把,我這才穩住了身形。

還未來得及說聲謝,他的手便是移開,我愣了半晌,又坐回了楠木椅子上。

用完午膳,我便是回了自己屋子。

瞥了一眼鏡中的自己,方是發覺唇色盡無。也未有人關心罷了。

洗了一把臉,翻了從前寫的山川游記來看,倒是慢慢熟悉起一些人或事,只不過成不了記憶,想不起那時候的心境。難得聽聞腳步聲,我在訂起來的書頁中做了标記,擡頭一望來人,卻是又驚又喜。

他不言,邁過門檻,拉了椅子,直接坐在上頭,靠着椅背。伸手自己倒了一杯茶,望着我,小口輕嘗。

我亦是難堪,開不了口。只能硬着頭皮,繼續翻書。他的視線一直未減弱,像是穿透我的一肌一膚,直直看到內裏。

“小夫子變了許多。”晏千山忽的開口道。

我動了動嘴唇,用手壓了兩下書。

他輕笑,定定瞅着我:“小山受寵若驚。”

我堪堪一僵,笑着說:“你今為鲲鵬,夫子不過是替你欣喜。”

“如此,方才在街上沖撞了小夫子,我認錯。”晏千山忽的一改以往語氣。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幹幹而答。

他抿唇,淡笑:“小山已知錯,謹聽夫子從前教導,何為人倫,何為禮義,年少不更事,口無遮攔,錯将雛鳥之情當成男女之愛,多有得罪,但求夫子責怪。”

“我不怪你,”我吞了兩口口水,一陣腥味,我掌心發虛汗,咬着唇說,“我不怪你,我責怪誰?”

千山玉樹,株株參天為木,而我為廢柴,一枚赤心不能當做薪柴,便被之踐踏如泥,扁做塵埃。

萬般苦澀,可始終想不明白,為何成了這種境地?

分明就是我一廂情願,我自己不知廉恥罷了。

還向晏夫人開口,知不知羞?

“是我之過,夫子沒錯。”晏千山欺近,而我與他一尺之隔,他眸中暮色浮動,曲曲折折,蜿蜒往複,終見他開口輕笑:“我已是遞交了奏疏,求聖上下旨遣我去北冥戍邊”

我望着他,憋着口中澀意,扯了笑,道:“也好。”

“也好個屁!”不知晏紫何時站在了門口,駁回了我的話,指着晏千山就是一頓斥罵。

我被她吓得一愣,呆呆地看着他倆。

“你鬧什麽別扭!阿禾生着病來接你!你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有沒有良心!是誰歡喜阿禾!是誰要娶她為妻!你說啊!說啊!”

晏千山皺着眉,“謝禾病了?”

晏紫大聲唬道:“丢不丢人?你丢不丢人?你是為了誰參軍,又是為什麽向我讨着她的書信,元夜節當日是誰騙了爹爹娘親說溫府提親的是我!”

晏千山一怔,緩緩而答道:“是我。”

“如今好不容易阿禾也想通了,這等好機會不把握,你去那鳥不拉屎的地方戍邊?戍什麽邊?沒戰事你戍邊?你不管不問爹爹與娘親了嗎?爹爹之前患了疫病險些丢了性命!都虧阿禾幫爹爹換了血!”

“我……知道。”晏千山顯然是扛不住自己阿姊的炮火連轟,而眼色一黯,悄無聲息。

換血一事,我稍許記起一些,晏老爺畢竟待我如親,我自然應守孝道,不過是一點血而已,何況我根本不記得有甚麽痛楚。

可晏千山知道,卻毫不動容。

阿紫啊,你莫要幫我說話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了而已。

誰知晏紫忽的望向我,似是看穿我心中所想,指着我直言厲聲問着晏千山:“你可歡喜阿禾?”

晏千山猶疑地瞅了我一眼,我喉口一癢,捂着嘴連着咳了好幾聲,他欲上前關心,腳步卻是滞住。

我攤開手,卻見猩紅。

而他口中話已出:“小山自幼歡喜夫子,不假,”我鼻喉耳皆塞,卻是什麽也聽不清,“可我與謝禾終究為親姊弟,這血本應由我來換,而非她,若為連理,實屬不倫不禮。”

我腦中一渾,麻得暈眩,只字片語,卻如鋒刀利鐵,“若謝禾非親骨肉,又怎能替爹換血呢。”

什麽叫做親姊弟,什麽叫做倫理?

我當他說的不過是借口,不過是為了搪塞,便是将我與他的年歲之差,我與他的師徒之誼作為刀子來捅。

沒料到真相的刀鋒極鋒極利,只一刀,便将我戳了個鮮血淋漓。

心霎時冰封如隆冬,面上血色盡褪。

恍惚之間只見晏千山撲面,口一張一合,神色驚慌,好似在喊着我的名字。

晏紫從前就對我說,從未見過我這般要強的女子。

我不明她的意思,笑着說自己既不入朝為女官,又不經營生意做掌櫃,哪裏要強了?

晏紫搖搖頭對我說:“阿禾你心高得很,少有幾個男子入了了你的眼的。”

我當晏紫在責怪我孑然,她的姑娘家心事我了如指掌,而我卻什麽也沒有發生,半分也沒同她提及。

當時我想我或許是瞧不上他人,但又覺得自己配不上他人。或許有些清高,眼高手低,但并不是入了淤泥還一塵不染的人。

如今一念為何他人都以為我難以接近,恐怕是因為我到了鄄都之後,以為自己獨在異鄉,便是膽小得束手束腳,情誼皆是刻意隐藏。

醒來時,床帏邊上站滿了人。

我嘴唇幹裂,想說大家不必如此興師動衆,卻是聽聞吳骞說,“謝姑娘後腦受過重擊,而又因前段時間的疫病,略有感染,本應卧床休憩,好好調理,可惜如今兩症并發,便是有些棘手了。”

晏紫焦急地問:“那該怎麽辦呢?”

“既然之前疫病是靠洗血化解,而謝姑娘已經用了許久餘太醫配的藥,卻少有起色,現下看來郁結成疾,若要救命,在下恐怕也只能冒一次險了。”

“這樣看來阿禾也需要洗血麽?”晏夫人揪着眉頭問。

吳骞點點頭,我一顆心沉到谷底,說不出滋味來,微微張了張嘴,晏千山眼中沉霭彌漫,低低而言,卻是不容置喙:“用我的血。”

我眼前一片模糊,眼角濕了枕席,張合着嘴,道了一聲:“多謝。”

晏千山眸色如夜,我睜着眼睛看不清明。

偶然記起師父曾經讓我好生待着晏千山,原來不過就是這個理兒。

晏紫握住我的手,晏夫人眼淚漣漣。

作者有話要說: 虐虐女主hhhh

第 22 章

謝宸安左思右想一不小心就失眠了,她來到這個世界其實也沒多久,但總有一種有些心累的感覺。

在宮中生活總要花費心思思考各種事情,總要處處留意,處處小心,否則指不定就被誰給害了。

如果她只是一個人的話,也許會考慮以後想個辦法離開皇宮。然而她卻并非是一個人,靜宜侍君待她不凡,她不可能抛下靜宜侍君一個人在宮裏。

況且外面到底是個什麽樣子,她去了外面之後是否能生活的好她也尚且不知。靜宜侍君雖然家世不顯,但到底也是官家子弟,從小沒受過什麽苦,在宮中他可以過着衣食無憂的日子,在宮外卻未必能如此。

謝宸安輕嘆了一口氣,終究也就是想想罷了,她現在所能做的也無非就是過好眼下生活。

謝宸安思緒紛亂,直到天快亮才睡着,清晨就又被百泉叫起來洗漱,她痛苦的從床上坐起來,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只覺得當學生的苦是無論在哪個年頭都得吃的,算起來她該慶幸這個時代的皇女作息不像是康熙年間那麽嚴苛,不然每天淩晨三四點起床可就真是太要命了。

諸位大臣得到消息之後紛紛将家中優秀的晚輩上報,只盼着哪一個能被選中做了皇女的伴讀。

雖然說自古以來就有伴君如伴虎一說,但是家族的榮耀也往往是要靠着皇室的扶持方能維系下去的,若是跟對了皇女,那麽以後光耀家族自然是指日可待。

因着大臣們積極,不過兩日功夫衆人便已經将名冊獻上。

女皇略微翻了翻,然後直接讓人送去皇女處讓她們自己挑。

謝宸意有鳳後幫持着,沈家本身的關系也是盤根錯節,她很快便挑出了一個各方面都符合她心意的伴讀。

謝宸安拿過名冊之後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卻只覺得兩眼一抹黑,這名冊上的可不單單僅是名字,這名字背後所代表的世家和其中的利害關系才是真正需要考慮的。

謝晨安本想找靜宜侍君幫着參謀,但随後才發現靜宜侍君本身就并非出身世家大族,而他入宮之後與外界聯系也少,對于各種情況知道的都不是很詳細,是以也幫不上什麽忙。

她有些無奈,于是便猶豫着先将這件事情給拖了下來,不過她随即發現謝宸銘竟然跟她選擇了一樣的做法。

謝宸安在這之後才知道謝宸銘的父親紫玄君原來并非是大饒人。他出生于大饒邊境的草原之國,自稱是烏木族人,他對大饒朝中的情況也不是很了解,所以選擇伴讀一事他也是讓謝宸銘多考慮一番再做打算。

女皇倒是沒有催促她們。

這日範永熙難得給她們放了幾日的假,謝宸安這才知道原是賽詩會要開始了,範永熙作為今年的負責人忙的騰不開身,是以她們才有了這樣的假期。

大饒的賽詩會由來已久,已經逐漸發展為一年一度的盛會,甚至先皇還特意遣人在郊外建造了彩樓,作為每年辦賽詩會的場所。

每年賽詩會皇上、後妃、大臣、世家子弟甚至百姓都會參加,而這賽詩會并不拘束男女,不少王公大臣的子弟不論男女都會參加。

當然在這個世界上男女大防甚嚴,縱使男女都參加也不可能聚在一處。

女子參加賽詩會一般是為了彰顯自己的才華,從而得到出仕的機會。

而世家大族及官宦子弟家中的男子參加,則多半是因為到了婚配之年,想要借此機會或觀察其他世家子弟們,或展現自己的才華,從而為自己尋一門好親事。

在這世上多的是盲婚啞嫁,因此能夠光明正大一睹真人的場景實在是少,所以賽詩會上的男兒一貫不少。

紫玄君在得知了此事之後主動到女皇面前提起讓謝宸銘和謝宸安參與賽詩會,以便在賽詩會上結識有才華的世家晚輩,從而選出适合自己的伴讀。

女皇自然準許。

謝宸安知道此事之後着實松了一口氣。雖然紫玄君做出這樣的舉動主要是為謝宸銘着想,提到她的名字不過是順帶罷了,但她還是為此而感到慶幸。

至少她現在能夠去現場看看情況,哪怕是她弄不清楚對方的身份,至少有一定可能性找到和自己合得來的人做伴讀,這總比之前兩眼一抹黑要好的多。

謝宸軒自從發現了謝宸安這裏有好吃的糕點冷飲還有胖貓之後就隔三差五的跑過來玩。

那只貍毛因為最近夥食太好已經胖了一圈兒,雖然靈汐侍君仍然叫它小貍,但是在謝宸安這裏她的名字已經升級為胖貓。

原本白華侍君和靜宜侍君在一邊聊天,謝宸軒在旁邊抱着貓玩,不料他聽到賽詩會上人很多,又聽到謝宸安也要去頓時來了興致要跟着一起去。

賽詩會上本身男女都有,謝宸軒眼下年紀小,雖然是沒有吟詩作賦的能力但是跟着去湊個熱鬧也是無礙的,白華侍君見他堅持也就答應了下來。

謝宸軒高興不已,第二天的時候就跟着一同乘車到了彩樓。

彩樓建在郊外,此處依山傍水,風景秀美,四周古木參天,遮擋住了夏日炎炎烈日,只讓人感覺身心舒爽。不得不說将彩樓選在此處修建之人當真是很會挑選地方。

因着賽詩會參與的人員衆多,是以在彩樓四周都擺了不少案牍座椅,以供衆人歇息。

案牍上也都擺了筆墨紙硯,凡是有詩興者都可以在上邊吟詩作詞。

因為靜宜侍君喜靜,很少參與如此熱鬧的活動,是以謝宸安便也沒讓靜宜侍君跟着過來,她此次是跟着白華侍君的馬車一同過來的。

此時到了彩樓,白華侍君和方德君在一邊說話,謝宸軒覺得有些無聊,便拉着謝宸安讓她帶自己四處看看。

謝宸安這也是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第一次離開皇宮,方才坐馬車的時候因着有白華侍君在,她不好扒着窗戶一直往外看,只能暗自看了幾眼,這個時候便也起了興致,跟白華侍君說了一聲之後就牽着謝宸軒的手,帶着他在彩樓上轉了起來。

兩人走了沒多遠,忽然便聽到不遠處傳來男兒們的陣陣笑聲,謝宸安回頭去看,目光一掃之下便發現了站在一衆小公子之中的蕭敬之。

蕭敬之此時正手持折扇和幾位小公子說話,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長衫,衣衫的領口和袖口處都用銀線點綴繡了祥雲圖案,這番裝扮越發襯得他高雅清貴、氣質不凡。

謝宸安只見到了他的側臉,不過即使如此也不由暗自贊嘆,他這長相當真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随便什麽角度看過去都是一樣的精致絕美。

幾人不知說到了什麽,蕭敬之随之輕笑,而後他似乎察覺到了謝宸安的目光,回頭看了過來,随即溫和一笑,對她點頭示意。

二人此前一見也當算是相識了,謝宸安見此便也對他點頭示意。

第 13 章 ☆、前皇後常悠

年節過去,妃嫔間互相的走動日漸稀少,江蘭馨身子愈重,一日比一日地更加嗜睡了。

之前只是晚上睡得早,到桃花盛開時連白日裏也多是淺淺地睡着。皇上憐惜她,專程派了一位姓劉的太醫照料着,只讓她專心養胎,別的事都不必管了。

每日清晨與黃昏,劉太醫都會來問一次診,千錦總是送他到太醫院門口,順便領了藥才回。這日早晨,送完劉太醫回程時碰到賢妃和湘嫔,看樣子是剛給方淩雪請過安,此時正要回宮去。

千錦行了禮,她們問了幾句江蘭馨的情況,囑咐她好生伺候着,倒也未再說旁的話。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目送着賢妃和湘嫔離開,千錦腦子裏突然掠過一線光影——之前忙着年節的事,無暇顧及那位故人,此時見着這兩人,她又重新将這件毫無頭緒的事情記了起來。

當時她查,只是去問了下莊嬷嬷就斷了,但事實上,宮裏的事情向來記得仔細,而湘嫔說那人是她的“故人”,那她們之間絕對有着聯系,但凡與宮裏娘娘有關的人和事,饒是塵封多年,也一定會有着記載。

她既想知道這些,只需去藏卷閣走上一遭就好。

心裏正想着,腳下步子不自覺加快了些,本是在大路中間,可前方忽然來了一宮女,正好撞在了千錦身上。千錦正要質問,卻聽那宮女低聲道:“皇後有事找你!”接着便唯唯諾諾地向她求饒。

江蘭馨已懷孕六月有餘,此時方淩雪找她,大約是終于有所動作了吧。

她看了一眼淩安宮,轉身往太醫院去,重新要了一副藥,出來時拐到了另一條路上,徑直往中宮去了。

到時方淩雪正懶懶地倚在鳳榻上,面容依然姣好且精致,只是臉色沉着,春和在旁邊都有些小心翼翼。

千錦跪在地上,恭敬道:“奴婢參見皇後娘娘!”

她睨她一眼:“本宮本以為你是聰明人!”

“奴婢謝娘娘擡愛,也定然會讓娘娘看到一個想要的結果!”

“都六個月了,你還要讓本宮等多久?”

“奴婢不知,但奴婢覺得,不會太久了!”

“這些虛的本宮不想聽,最多一個月,要麽讓本宮看到想看的,要麽……”她把玩着指間的玉扳指,毫無情緒地說着,“宮裏不見一兩個宮女,可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奴婢定不負娘娘所望!”

她的意思很明白,一個月,要麽江蘭馨腹中的胎兒死,要麽千錦死。

所以如今,這事兒勢必不能再拖了。

回到淩安宮千錦讓秋蓮去煎藥,進了內室江蘭馨正好醒着,她把懷裏的另一副藥放在桌上,江蘭馨有些不解,她解釋道:“劉太醫是皇後的人!”

江蘭馨了然一笑:“她讓你下手了?”

千錦點頭。

江蘭馨又問:“那你準備何時動手?”

“反正不會是今日!”

千錦把藥拆開,抓了一把用手絹抱住,小心地将它藏了起來。

她不識醫理,去拿藥時問過劉太醫,他說這藥溫和,能讓江蘭馨的孩子走得無聲無息,也能讓她全身而退,卻沒告訴她起作用的究竟是什麽東西。她只能都留一些,興許日後能派得上用場。

把東西收好後江蘭馨讓千錦扶她起來,她把關于湘嫔故人的想法跟她說了,她略思忖一番,說藏卷閣的事,她來想辦法。

兩人正說着,外間傳來安公公的聲音:“皇上駕到!”

江蘭馨連忙從床上起來,卻見皇上已經大跨步地進來,他扶住她,只讓她好生休息着,不必行這些虛禮。

說罷便示意千錦下去。

可他并沒有待得太久,出來時正是午時,江蘭馨穿着那件錦繡舞衣,安公公傳了膳,皇帝陪着江蘭馨用了一些,之後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他一出門,江蘭馨的笑就塌在了嘴角。她脫掉舞衣,憂心忡忡地說皇帝也不知怎麽了,大中午地過來,非要她換上舞衣給他看,還說她剛換上,他便擁住了她,說他很想她,他已許久沒有見過跳舞的她。

此種行徑,又與那位“故人”聯系了起來。

千錦心中一動,突然之間有了主意。

于是一笑,對江蘭馨道:“皇上若喜歡,淑妃便常穿着吧!”

江蘭馨應了,而後道:“本宮與皇上說了,你擇個時間去藏卷閣一趟吧!”

千錦有些錯愕,在皇帝來之前,江蘭馨說她會想辦法,可她沒想到,她竟然是直接跟皇上說的,皇上向來避諱那個人,她這麽做,無疑是在自掘墳墓。

“本宮沒那麽蠢!”許是看到千錦的表情,她不悅地皺了秀眉,“本宮與皇上說的是,本宮有個長幾歲的姐姐,她幼時入宮做了丫鬟,本宮想尋着她,好讓她能來淩安宮裏,日子好歹過得安生些。”

聞言,千錦不自覺地長舒一口氣。

“怎的?在你眼中,本宮就這麽沒腦子嗎?”

“奴婢不敢!”千錦吐了吐舌,她确實這麽看來着,但哪裏能直接說呢?

當日下午,千錦便去了藏卷閣。

守閣的公公問她可知淑妃的姐姐是何年何月何日入的宮,又問她那位姐姐姓甚名誰。她本不是真要找江蘭馨姐姐,遂胡亂回道:“只大概知道是十多年前的事,具體時間已然不清楚了,至于她姓名,淑妃娘娘說,她沒有閨名,在家時,家人常喚的是小名,小丫!”

公公聞言,為難地說:“這信息不清楚,怕是不太好找。”

千錦笑道:“不好找也得找找看啊,我們做下人的,主子吩咐的事,總得做好才是,大不了一卷一卷地慢慢找罷了。”

公公應着是,給她指了十多年前的卷宗存放地,還特意交待清楚,屋子裏間放着的是主子們的卷宗,靠外些的才是丫鬟的。

她道了謝,他則躬身退了出去。

等那公公走遠,千錦四顧無人,小心翼翼地挪到裏間去。妃嫔的卷宗都放在一起,從上至下按位份放着,找起來極為容易,只需片刻她便找到了湘嫔的那卷。

她深吸一口氣,這才将其緩緩打開。

卷宗上說,湘嫔本是常悠的陪嫁婢女,在常悠有孕期間得了皇上恩寵,這才得了才人一位。中間怎麽成的湘嫔卷宗上沒說,只說她誕下了七皇子,皇上高興,便讓她從湘嫔成了淑妃。

常悠——這是前皇後的閨名!

難怪她會覺得江蘭馨熟悉,原來,竟是因為這樣!

四歲那年,母親慘死在淩安宮裏,那時千錦躲在角落遠遠地看着,而高座之上站着的是前皇後和方淩雪。後來有人發現了她,方淩雪想将她一并處死,是那位前皇後說,她不過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就放了吧!

方淩雪這才沒下殺手。

那時的淩安宮雪色漫天,她只覺得女子有着傾國顏色,舉手投足間仿佛能攝了人魂魄。

江蘭馨像着的那個人,就是這位前皇後。

那個在千錦五歲時被賜死的皇後,也是君修的生身母親,她死的罪名,是□□後宮。

突然之間,什麽都能解釋了。

為何湘嫔會說“故人”,為何膽小如莊嬷嬷寧可被責罰也不願多說,又是為何,皇帝幾次三番把江蘭馨當做她,卻又不允許她問一個字。

千錦把卷宗放回原位,又去外間随意翻了幾卷,看天色不早了,便出外與公公告辭。公公問她可曾找到,她無奈地搖頭,只說年代太久遠了,又沒什麽線索,當真難尋得很。

回淩安宮時已是晚膳時分,

安公公來傳話說晚些時候皇上會過來,千錦替江蘭馨傳了膳,那邊又來了個小宮女,說是皇上今日有事,就不過來了。

江蘭馨草草地應着,那宮女大抵是以為她聽到消息心情不好,傳完話便忙不疊地退出去。

江蘭馨問千錦:“可曾查到什麽?”

她把卷宗上寫的事情如實說了,話一落,她立時像被雷擊中了一般。整個人呆呆地望着前方,眼裏空空蕩蕩,臉色也變得煞白,連唇瓣都似微微地抖着。末了,她才極輕地說了句:“竟是前皇後麽?”

千錦點頭。

倘若她未曾見過常悠,單憑卷宗或許還有疑慮,可偏偏小時的一面,又是那樣刻骨銘心的場景,雖然記得不甚清楚,可說起來,印象始終是深刻的。

江蘭馨坐了片刻,讓人把膳食撤了,說是很累,想要好生歇着,還說今日夜冷,讓千錦不必候着。

千錦行過禮欲要離開,卻突然想起她說的姐姐來。

于是問道:“淑妃娘娘與皇上說的姐姐,可是真有其人?”

她翻身朝向裏面,只道:“姐姐是有的,不然皇上定會猜到本宮存着別的心思,可她從未進過宮,之後若有人問起,你只須說沒找到便好。”

千錦應了,躬身放下簾走了出去。

其實她感覺得到,在提到姐姐時,江蘭馨的身子,比以往時候顫得都要厲害,而她的聲音,也比任何時候都要壓抑。

第 9 章 (2)

了,他湊近問:

“小姐叫什麽名字啊?”天啊,他的牙齒全是鑲金的,嘴巴裏還傳出一股槟榔的味道,我好不容易才壓住想吐的感覺。

“我叫……花花。”我連退三步,随便編了一個名字。

“花花?好,就像你的人一樣。來吧,我時間不多,把衣服脫了吧!”

說完,就走過去将窗簾拉起來,并轉過身把上衣脫掉。我一時呆住了,他的上半身全部布滿了刺青。

“快把衣服脫掉,還是你要我幫你脫?也好,這樣更有氣氛。過來吧!”他向我逼近,我驚慌地步步後退,直到背抵住牆壁,我已無路可退。

他扯住我的頭發使我的臉向後仰,嘴巴硬親了下來。我不顧頭皮的疼痛,左右轉動企圖閃躲他,冷不防地,我被甩了一個大耳光!

我在嘴裏嘗到血的味道,臉頰一片辛辣,我愣住了!

“幹!臭婊子,你以為你是誰?拽什麽拽?看老子怎麽治你!”

“嘶”地一聲,我的上衣被他一把撕破,我徒勞地用手遮掩我的胸部,整個心被恐懼塞滿,我想逃!

接着,他“刷”地把他的皮帶扯下來拿在手上,面露猙獰,揚手将皮帶用力拍打在我身後的牆面上。

我驚叫,使盡吃奶的力氣把他往後推,一面大叫:“大志!救我!”

我連呼三聲,門外仍沒有反應,我的心沉到谷底,心想莫非這裏就是我的葬身之地?

他把我抛到床上,随即欺壓在我身上,伸手到我的裙下扯着我的內褲,我力圖反抗,但我感到愈來愈虛弱、愈來愈無力……他就要得逞了!

我兀自做着困獸之鬥,嘴裏喊着:“救命啊!”

然而我懷疑有誰聽得到?

就在我的內褲被強扯下來褪到膝蓋之際,門被撞開了。大志一個箭步來到門邊,揪起那個人的頭,将他踹到一邊,那人也不是好惹的,立刻反擊,兩個人就這樣糾打起來。

趁着兵荒馬亂,我趕快逃離了這個可怕的地方,連電梯都不敢搭,只顧着把內褲穿好,手掩着上衣,連滾帶爬地下到了一樓。經過大廳的時候,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我管不了那麽多,一心只想逃出去,逃到安全的地方。

我一直跑,一面向後望有沒有人迫過來,心裏充滿了驚恐。心想要是大志打輸了,那個人就會追來把我捉回去,那麽我一定活不成了。

我不要死!我不要被打!我不要被強暴!誰來救我?

終于跑出大門,外面的陽光好強好強,我的眼睛睜不開,我看不清楚任何東西。

突然,我聽到緊急煞車的聲音,接着一雙手抓住我的肩膀,是“他”追來了。我放聲尖叫,一面死命掙紮着。

“歆予!是我!你冷靜點!”不是“他”。會是誰?這聲音好熟悉,好安心。

“殷揚,是你嗎?”我張大眼只看到模糊的輪廓。

“是我,是我。”他激動地抱住我,我好像聽到哽咽的聲音。

我來不及分辨,眼前一暈,便陷入了無盡的黑暗當中!

第 21 章 :霖天境

陰雲密布的天邊上,一道長龍似的閃電,“轟隆”一聲劃破長空!

緊接着,細密的雨珠飄飄揚揚的潑灑下來,澆落在這片低矮的灌木叢裏,也澆在離灌木叢不遠的一個俯趴着的人修身上。

只見那人修看上去不過是一個孩童的模樣,曾經潔白的衣衫已泥濘不堪,看不出原來的顏色,頭發板結散落在稀泥裏,看上去,已經在泥水裏泡了很長時間的樣子。

這模樣凄慘的人,正是消失不見的燕九。

冰涼的雨珠澆落在燕九臉上,凍的燕九一個激靈,燕九迷迷糊糊的張開眼睛,卻被這瓢潑大雨澆的睜不開眼睫。

“這是哪?”燕九想要掙紮仰起脖頸,卻渾身失力,一頭栽進泥水裏。

怎麽會這樣!

燕九心中大驚,這種全身骨折癱瘓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燕九試着調動了一下靈力,卻發現靈力枯竭經脈裏空空如也。

所以,我這是廢了?

不,我還有神識。

燕九用神識大概的給自己做了一個“檢查”,這一看,燕九更覺的自己凄涼無比。

燕九全身的骨頭就像是被牛蹄子踩過,十根骨頭,至少斷了七、八根,還有一根布滿裂痕,被自己醒來時“起身”的動作給震斷了。

好在經脈沒事,除了裏面沒有靈氣,看上去大概還能修煉的樣子。

冰涼的雨水夾帶着泥水,濺落在燕九的臉頰上,燕九閉着眼睛,心中卻如驚濤駭浪一般難以平息。

思緒繁雜混亂,燕九根本無法靜下心來安心修煉,她決定好好開始捋捋,自己是如何變成這副樣子的。

自己本來正乘着極光蜥首鳥,帶着燕十二一行逃命。

燕卿追來,自己用清梧贈予的劍氣傷了燕卿的丹田,燕卿撂狠話從空中墜落。自己正在為如何安頓燕十二與燕十四兩人時,就來到了這裏。

不對,不對,自己在來到這裏時,好像被什麽東西砸中了腦袋,所以才會從極光蜥首鳥上掉落下來。

那砸中自己的是什麽?又是誰下的手?

答案已經不言而喻,自己來中洲大陸的時間短暫,根本就沒結下什麽仇家,只除了燕卿。

下手的那個人一定是燕卿,至于用的什麽東西,這就有些讓人費解了。不過中洲大陸不同于現代,出現一些匪夷所思的東西也屬正常。

現在最重要的,應該是恢複自己的修為。

畢竟自己已經在這泥水裏不知泡了多長時間,這種被泥水糊住的感覺,讓燕九想到前世被泥石流淹沒的場景。

簡直不能在糟糕!

燕九鼓動臉頰,舌尖一勾,從自己的頰囊裏找了一顆聚靈丹出來,還好,自己的的頰囊裏還留有一些丹藥。

否則沒有靈力,自己連儲物袋都打不開,如何修煉?燕九靜下心來,就以這俯趴在泥水裏的姿勢,開始修煉……

這一修煉,就是十天。

十天後,燕九含着頰囊裏的最後一顆丹藥,将蜜色的稀薄靈力引到自己骨骼斷裂的地方。就像粘碎花瓶那樣,小心的修複着自己骨骼上的裂紋。

但是燕九骨骼碎裂的地方太多了,即使自己用了十天時間,也只修複了大半。而且,因為時間太短,被修複的地方脆弱的像紙一樣,只要動作稍大,被修複的地方就會被崩裂綻開。

所以燕九現在是一朵柔弱的“嬌花”,稍有風吹雨打,就會碎成一堆。

盡管這朵“嬌花”已被雨淋了十天,且還有繼續被淋下去的意思。

是的,十天了,這雨已經下了十天,或許還會下的更久。天空還是那副陰雲密布,絲毫沒有放晴的樣子。

燕九看看不遠處的叢林,在這大雨中顯得那麽的古樸寧靜。但燕九可不會小看他,這幾天從裏面不時傳來野獸的嘶吼聲。光憑聲音就能想象出那些野獸的體型,又或者是妖獸?

燕九打開儲物袋,取出一個防護法陣,放到自己周圍。

雖然自己在這裏修煉了十天,并沒有什麽野獸出來驚擾自己,但是有備無患,沒遇見不代表沒有,還是小心些的好。

燕九安放好防護法陣,這才将儲物袋裏的東西,一股腦的倒進自己的嘴巴裏,連同那個儲物袋一起丢了進去。

“我是看明白了,沒有什麽比自己的頰囊更好用了。沒有靈力,儲物袋就根本不買帳!不就是用點東西的時候得吐出來嘛,星爺說的好,吐着吐着就習慣了。”

燕九調侃完自己,這才再次瞌上了眼睛,這次她要一鼓作氣,養好自己的身體,然後進這叢林裏看一看。

弄清楚自己來的究竟是什麽地方,又為什麽會來到這裏。

大雨還在“嘩嘩”的下着,燕九來到這裏已經一個月了,她還是呆在原來的那個地方。只是在身體周圍撐死了一個靈力護罩,用來遮擋不斷掉落的雨滴。

燕九再次睜開眼睛,結束了這枯燥漫長的打坐。托這次漫長打坐的洪福,燕九不僅身上已經好的七七、八八,更是成功的進階練氣五階。

燕九将靈力護罩縮小,只在身體周圍像雨衣那樣薄薄的凝了一層,用來遮擋雨水。她起身收起防護法陣,這才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端坐了一個月,骨頭都僵硬了。

燕九擡頭看看陰雲密布的天空,“真是好奇怪啊,見過喜歡下雨的,可沒見過如此喜歡下雨的。這都下了一個多月了,怎麽還沒停?”

燕九摸着下巴,暗自思量,自己也很不對勁啊。自從來到這裏後,自己再也沒有變成花栗鼠的樣子。

難道說,這裏沒有白天黑夜?時間是靜止的?

可是随即,燕九又推翻了自己的推測,“如果時間是靜止的話,自己根本不可能吸收靈氣,又何談恢複進階。”

看來,問題還是出現在“襲擊”自己的那件東西上,只是,那到底是什麽哪?

只一下,就可以讓自己像“穿越”一樣,換了一個地方,莫不是傳說中的“仙器”?

燕九“呵呵”的幹笑兩聲,一定是自己想多了。若是燕卿有仙器,怎麽可能會被自己算計成功。

“可到底是什麽哪?”

燕九一邊想,一邊在原地踱步,像只螞蟻一樣轉來轉去,“真是費解啊”。

“咦,”燕九驚疑出聲。

她停住腳步,好奇的看向一旁,“這是什麽?看上去很眼熟啊。”

燕九彎腰,将那東西拾了起來。待看清了那東西的模樣,燕九不由得更是疑惑。

“這不是燕管家的卷軸嗎?怎麽會在這裏?”

雖只遠遠的看過一眼,但确是燕管家的卷軸無異。但當時,自己明明看見這卷軸被燕卿收了起來,又怎麽會在這裏出現?

難道當時燕卿就是用這東西“偷襲”了自己?

那自己會出現在這裏,又作何解釋?

燕九凝眸,看來答案就在這卷軸中,思量再三後,她決定展開手中閉合在一起的卷軸。

燕九拉住卷軸的兩側,向着兩邊緩慢的張開。只見在那張既像絹紙又像獸皮的紙張上,繪有一個個繁雜的陣發,層層疊疊的組合在一起,行成一個灰色的圓形圖案。

而在那木質的卷軸上,刻有“霖天境傳送卷軸”七個蠅頭小楷。

原來這就是《中洲大陸風雲志》上記載的——秘境傳送卷軸。

燕九不禁咂舌,暗道一聲,自己命大!

說起這傳送卷軸,燕九當時在《中洲大陸風雲志》裏看到時,還暗自贊嘆是比飛機票還要好用的東西。

用的時候只需要注入靈力,就可以啓動卷軸上,用妖獸血和用靈石粉末繪制的傳送法陣,将人傳送到指定地點。

簡直就是方便、快捷、無污染的好商品。

的确,傳送卷軸在修士間很受歡迎,簡直就是居家、旅行、逃跑必備。

但如果只是這樣,燕九也不會氣憤至此,這就不得不提“秘境”這個看似神秘,實則兇險無比的地方了。

秘境就是獨立于天地外的另一處空間,大多有固定開啓的時間,只要這秘境沒被把持在門派手裏。你只要滿足了秘境進入的條件,就可以進入秘境。

當然秘境開啓也是有限期的,一般都是幾天到十幾天不等。

但是,有些靈藥或許秘境開啓的時候沒有成熟,又或者是因為其他原因要在秘境不開啓的時候進入。

這個時候要怎麽辦哪?

所以說,有需要,就有商機。

傳送到秘境的傳送卷軸應運而生,這種價格昂貴的秘境傳送卷軸,燕管家那裏有,燕九并不意外。

只是燕九沒想到的是,燕卿居然會用如此昂貴的傳送卷軸,只是為将自己置于死地。

要知道,秘境一般分為兩種,一種是天然的。

即是天地造化自然形,自然形成的一處空間。正所謂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逐留一線生機。

如果把雲仙界比作一位母親的話,那麽這種自然形成的秘境,就是她送予自己孩子的禮物。

這種秘境裏不僅多有珍稀靈藥,稀有金屬,靈石礦脈,還有各類靈獸,有的還會蘊出天地大道。

當然,這種秘境需要有大機緣的人才能遇見。而且,即使你遇見了,也可能會因為修為不夠,穿透不了外面的結界,而與之失之交臂。

第二種是非天然的。

此種秘境,大多是高階大能因各種原因無法跻身大道。又遺憾自身道統沒有衣砵傳人,方才将自己建立的芥子空間,從識海中獨立割出,自成一界,留待有緣人。

此類秘境裏通常帶有秘境主人的傳承,是最受修士歡迎的一種。

但是想要進入其中,卻可能需要一些特定的條件。比如說:不依靠藥物獨自進階,或是某種特定的靈根,又或者多少歲之前達到ⅩX境界等等。

當然,此外還有一些從其他天界飛來的,上古修士的洞府碎片,又或是某座上古修士的仙府出世等等,都能屬于秘境。

但燕九來的這個霖天境又有些不一樣。

燕九來的這個霖天境,乃是天然形成的一處秘境。每二十年開啓一次,每一次開啓五天,但凡金丹以下練氣以上,都可持特殊的秘境令牌進入。

但是,來這種秘的大都是築基修士,因為當你進入秘境時,秘境會自主篩選,将那些修為不夠,和築基以上的修士,或碾壓致死或排斥出去。

燕九醒來時那副“癱瘓”的樣子,應該是霖天境排斥的結果,或許是因為自己有妖獸血統強大的恢複能力,才能僥幸活了下來。

可燕九卻絲毫沒有活下來的喜悅。

這天下的秘境并不是你随時都能去的便利店,沒有讓你賓至如歸的“顧客就是上帝”。

燕九進入的霖天境,分為雨季和旱季。

雨季裏大雨磅礴,妖獸通常會在巢穴裏休憩。但雨季過後就是妖獸們覓食的旱季。

即将面對燕九的是饑腸辘辘的妖獸,和霖天境開啓時進入其中的築基修士。

就算自己僥幸躲過了秘境碾壓,努力熬到二十年後的秘境開啓。自己也很有可能會被秘境開啓時,進入秘境的修士給滅成渣渣。

中洲大陸沒有尊老愛幼,孔融讓梨的優秀品德,沒有人願意将自己盤裏的美食拱手想讓,更何況那人比你弱上許多。

所以當務之急是:提升修為!

努力的活下來吧!燕九暗自想到,即便是為了不想死。

第 19 章 苦命人家

陳大娘原名叫陳大丫,是陳家村的老實人家陳水良的大女兒,本來一切都好好的。結果,陳大丫九歲的時候,她娘被人發現死在陳家村村口的橋底下。

誰也不知道陳大丫娘的死因,陳水良是個老實人,陳大丫姐弟乖巧懂事,眼看着一家人的日子越過越好,誰也不曾想會來這麽一出。

陳大丫娘死了之後第二年,陳水良續娶了隔壁村裏的張寡婦,張寡婦底下也有一雙兒女,他們比陳大丫小很多,一家四口人忽然變成了一家六口人,陳水良家的日子過地就有些緊巴巴的。

陳大丫本來還經常在村子裏玩呢,等她娘死以後,她便很少在村子裏露面,旁人只嘆她可憐,沒媽的孩子哪個不可憐呢?

張寡婦嫁過來後,大家都以為陳大丫的日子會好過點,誰知道,張寡婦才嫁過來半年,她的一雙兒女居然都死了,而且跟陳大丫的娘一樣,都是死在村口的橋底下。

張寡婦抱着兒女的屍體在村口哭了一天一夜,整個陳家村都在同情她,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謠言傳過來,說是陳大丫是個邪祟,克親克夫克子,總之誰粘她誰死。

張寡婦聽了這話,當即便回了自己村子裏住,不慣陳水良怎麽說,她都不肯回來,陳家村的人便覺得張寡婦有些刻薄了。

陳大丫在陳家村也長到了十一歲,從來沒見陳家村出什麽事,怎麽能因為陳大丫的娘和張寡婦的兒女死了,就怪到陳大丫的頭上呢。

也就在這當口,跟陳大丫住着的大丫弟弟陳小虎忽然也出事了,他去找住在張寡婦家勸她回家的陳水良,回頭卻死在了村口的橋底下。

這件事情發生之後,整個陳家村的人都沉默了,緊接着,所有人都開始下意識地遠離陳大丫,陳大丫抱着她弟弟陳小虎的屍體在橋頭上坐了兩天,之後,她在家裏閉門不出,等到陳小虎的頭七過了以後,她在自家門口跪拜了一個時辰,磕得額頭上都是血。

從那以後,陳家村就沒再見到陳大丫了。

陳水良也不回來陳家村住了,只跟張寡婦住在隔壁村,聽說兩個人又有了孩子,不過他們沒有去找過陳大丫。

過了二十多年,陳大丫又回來了,她回來地靜悄悄的,竟是到很久以後才被人發現。原因只是,她去找裏長要屬于她的田地和屋子,卻被告知,陳水良已經将她驅逐了。

也是這時候,大家才知道,這麽些年,陳大丫一直在追查自己母親和弟弟的死因,她不相信自己是個邪祟,更不相信,自己那在水裏泥鳅似的弟弟會溺水而死。

為了追查真相,她自賣自身,去了富戶人家當丫鬟,學了點針線功夫,做得一手好活計。無奈,這當中,陳學良一直在其中阻撓,讓她根本沒辦法去查真相。更甚者,陳學良要将她賣入妓院,逼她去死。

陳學良的反常讓陳大丫意識到了什麽,她一直隐忍,悄悄地查找證據,直到一年前,她碰上了一個好人,才真正給自己鳴冤。

因為陳大丫的要求,這案子是不公開的,所以陳家村的人竟然都不知道,陳學良與張寡婦兩個人都被下了大獄,兩人近些日子才被斬頭。

陳大丫這次回來,就是給陳學良安葬的,生養大恩,她沒辦法不報。

可是,她哪裏知道,陳學良做地那麽絕,居然把家裏的老房子都悄悄賣了,田地也盡數散了,便是她的戶籍,都要給她驅除了,這是要徹底斷她的根啊!

裏長也是聽陳大丫講了,這才知道這其中曲折。

原來,陳學良表面老實,其實內裏黑心透頂,平日裏就對他的結發妻子非打即罵,跟張寡婦勾搭上後,甚至直接帶着張寡婦上門,陳大丫的娘受不了,想要跟他和離,誰知張寡婦看中陳大丫娘的那點嫁妝,竟是與陳學良商量合謀害死了她。

殺了陳大丫的娘之後,兩個人忍了一年,便勾搭在了一處。張寡婦對陳大丫和陳小虎百般嫌棄,陳學良自然對他們兩個也沒什麽好臉色,縱容着張寡婦對他們姐弟非打即罵。

張寡婦的兩個孩子也聽說了陳大丫娘的事情,他們兩個對大丫姐弟兩個也十分不友好,為了嘲笑他們兩個,他們跑去橋上嘲笑大丫姐弟,誰知道就那麽掉到河裏,淹死了。

兩個孩子死了,張寡婦恨不得殺了大丫姐弟給她的孩子償命,陳學良便給她出主意,想出了邪祟的法子,那流言誰能想到竟然是陳學良傳出去的!

之後,兩個人住到了隔壁村裏,陳小虎有一天實在忍不住想去看看自己的爹爹,竟是被張寡婦活活掐死,然後扔到了橋底下。

這兩個人本來還要對陳大丫下手,誰知道陳大丫竟然把自己賣到了富戶人家,簽了十年的契,他們一時想不到法子把人弄出來,就一邊給陳大丫找麻煩,一邊等着陳大丫契約到了把人弄到手中。

這其中辛酸,陳大丫并沒有多說,但是他們的行為,更加叫逐漸長大了的陳大丫确定了自己的娘和弟弟死因有問題。

陳大丫的話讓裏長目瞪口呆,虎毒不食子,他從來不知道,陳學良老實人的面皮下,居然如此惡毒滅絕人性。

難怪,他當時不顧宗族的反對,硬是要移出自己的戶籍,還要跟陳大丫斷絕父女關系。幸虧,裏長他們重視宗祠,雖然沒有擋住陳學良,但還是給陳大丫保留了戶籍。

裏長便做主給了陳大丫二畝良田和一些菜地,與此同時,陳家村的人都知道了隔壁張寡婦和陳學良兩個人被砍頭的事情。

村人愚昧,加上張寡婦家有意遮羞,所以人人都當陳大丫害死了陳學良這個親生父親,卻無人去追究陳學良為什麽會死。

他們坐實了陳大丫的邪祟之名,又見她老大不婚,無夫無子,便對她避如蛇蠍,除了裏長等幾個宗族知情之人,竟是沒有人願意近她半分。

陳大丫本來可以把這些事情都給村裏人說出來,但她不願意,她不想讓人知道,自己父親是個什麽樣的豺狼,只當用這些罵聲來還陳學良生她養她的父女恩情。

過了幾年,裏長做媒,讓陳大丫和村裏老大未婚的陳木根結婚了。

兩個人其實算是青梅竹馬,不過陳木根因為當兵的時候受了傷,所以老大未婚,他和陳大丫在一起之後,為了讓陳大丫少受點閑言碎語,便把新房子做到了山腳下,與村裏幾乎是隔絕起來。

他對陳大丫是當真好的,兩個人老大的年紀還得了個兒子,便是陳來旺,陳大丫的名聲也因為有夫有子好了不少。

誰知,陳來旺才出生兩年,陳木根去山上打獵的時候被野豬咬死了,陳大丫悲痛的時候,再次成為了村裏人誅罰的對象。

也是從陳木根去了以後,除非必要,陳大丫幾乎不再跟陳家村的人來往。

“前陣子,我還聽柳大夫說,陳大嫂子快病死了,那陳家小子為了給他娘賺點藥錢跑去陳守財手底下做了半個月的苦工。”蘆花搖了搖頭,“那小子就是沒腦子,也不想想,附近哪個不知道,陳守財的錢是那麽好拿的?”

陳守財雖然姓陳,卻不是陳家村人,他是鄧家鎮的富戶,但卻是出了名的守財奴,人人都忘了他的原名叫什麽,只喚他陳守財。

陳守財這人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以低價買良田,然後用一點糙米糧騙人給他做白工,這家夥除了對官老爺的時候,給錢很爽快,對其他人那真是給一文錢都要拖個一年半載。

四鄰八方的人都不願意跟他合作,好在他也有自知之明,做的良田生意,也不需要跟太多人打交道,唯一需要打交道的,便是那些苦工佃戶,人人身份都不如他,自然也只能忍氣吞聲。

“蘆花,你在念叨什麽呢?可是說地陳家村的那個陳來旺?”一個婦人的嗓音打斷了蘆花的話。

第 12 章 ☆、舞衣成局

轉眼到了年關,皇上讓方淩雪置辦家宴,一衆妃嫔與皇子悉數參加,平時不曾見過的人這日也終于見到了。

二皇子與三皇子是德妃的雙生子,從小到大都像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此時一見果然如此。兩人不光長得相像,連行為舉止也甚為相似,兩人站在一起,不仔細端詳當真難得分辨出來。

四皇子是賢妃的兒子,比君騁虛長兩個月,卻因長得秀氣,與君騁一起倒顯得小了。大抵是賢妃教得好,這樣熱鬧的場合別的皇子多少有些毛躁,可他卻總給人一種溫潤如玉寵辱不驚的感覺,恍惚間竟不似在人間一般。

六皇子來得最遲,素聞早些年他母妃得盡了皇上寵愛,兩三年間便從小小的采女升到了嫔位,只是生産時着涼落下了病根,前兩年終于熬不住,便去了。皇上傷心不已,破例為她追封了妃位,自此對六皇子更是擱在心眼裏的疼。也因此,六皇子的性子比他人都要蠻橫些,平時的禮數都能免則免,此時看着,連眉間都漫着一股傲氣。

但看江蘭馨的樣子,似乎對宴席并不感興趣,皇上大抵也看了出來,宴席尚未開始,就格外開恩,讓她先回宮休息。

她謝了恩,卻沒急着回淩安宮,只說想四處走走。

正值除夕,各宮裏都挂着紅燈籠,連路過的宮人臉上都帶着歡喜的笑容,可宮規森嚴,便連這喜悅裏都裹着冰冷。

不知不覺到了浣衣局附近,江蘭馨頓住腳步,定定地看向前方。前面是院牆,可繞過去再走一段,便是君修從前住過的院落。她站了許久,半晌才道:“回去吧!”

千錦與她一道轉身,就是這轉身的一瞬,她眼角的餘光似乎看到,就在不遠處的角落裏,有個黑影閃身進了浣衣局,定睛再看時,卻只剩了滿眼的夜色。

雖隔得遙遠,可那身形卻總覺得熟悉,只是一時間,她怎麽也想不起來。

回到淩安宮江蘭馨早早地歇下,夜裏皇上沒有入後宮,聽說是宴席上飲得多了,由着安公公扶回了寝宮。

初一不必早朝,各地的貢品卻都陸陸續續地到了。皇上一一看過,随着性子都賞給了妃嫔和皇子。只一件錦繡舞衣,說是用金絲雀羽和冰蠶絲織成,世間只此一件,穿在身上不光冬夏皆宜,還有養膚美顏的功效。女子若着它一舞,多是傾國傾城猶如仙女下凡之姿。

本是女子的東西,皇上卻特意命人将它送到了自己寝宮。

那幾日宮人讨論得最多的便是那件舞衣,都說如此珍貴神奇的東西,皇上自然是要賞給合适的人的,然宮中女人雖多,會舞的卻很少,也都算不上精通,唯一因舞被皇上誇過的,只有萬德妃一人。

于是宮人就都在猜,這錦繡舞衣,應是萬德妃的囊中之物了。

到初三時,皇上去了德妃寝宮,之後聽說,他剛過去,就讓德妃換了衣衫舞了一曲,看完好生誇過一番,可夜裏又派人去說,德妃年歲大了,以後這些嬌俏的舞便不必跳了。

等到第二日,關于舞衣的聖旨就下來了。

——它被賜給了江蘭馨,且聖旨上明确寫着,擇日皇帝便會派人把它送到淩安宮來。

聖旨頒發的時候衆妃嫔正在中宮,因是新年,江蘭馨也需給皇後請安,所以消息傳來時,德妃在,江蘭馨也在,那傳話的公公話一出,江蘭馨未有表示,德妃卻已面如死灰。

這一日的請安,俨然成了江蘭馨一個人的盛宴。

奈何江蘭馨素來不喜這種場合,她一直陪着笑,一直在和那些人寒暄,可那之後,她便以身子過重,實在經不起勞累的的理由告辭離開。

回淩安宮路上要過禦花園,本是必經之路,卻在不經意間看到二皇子和三皇子,他們站在不遠的花簇旁,臉上似乎染着愠怒。

千錦收回目光,心中稍稍醞釀了一刻,便收回目光,故意揚高聲道:“淑妃娘娘好手段,明明不會舞,卻得了這錦繡舞衣,也不知德妃會作何想法。”

江蘭馨并沒有看到兩位皇子,所以她對千錦此舉,并不是很明白。

然千錦心中已有計較,一邊繼續說着:“娘娘要這舞衣,其實也就是給德妃一個教訓吧?”一邊使眼色讓江蘭馨看向他們所在之處。

江蘭馨旋即了然,話接得便也很自然:“本宮想要的東西,自然拿得輕而易舉!”

“聽說皇上寵愛德妃便是因着她的傾城舞姿,這麽一來,淑妃娘娘竟不費吹灰之力便除了勁敵,奴婢佩服!”

“不過是些小把戲罷了,這宮裏的事,你還得學着些!”

“多謝娘娘指點,奴婢記住了!”

千錦連聲應着,不着痕跡地瞥了眼兩位皇子的方向。

二皇子與三皇子雖生得相像,舉止也相像,但脾性終歸是不同的,二皇子年長片刻,性子沉穩些,心思也更細膩,三皇子卻與之相反,做事向來沖動,卻也甚少越矩,從來都是大錯不犯,小錯不斷。

所以此時,兩人在那站着,一人端着的是隐忍,一人盛着的是怒氣。

一路上千錦與江蘭馨并沒有言語。

等回到淩安宮中,江蘭馨才問千錦剛剛是什麽意思。

可話一出口,外面秋蓮就進來說皇上派人把舞衣送來了。

江蘭馨下令讓送衣人進來。

是一個小宮女,甫一見着江蘭馨,她便一聲跪到了地上。

江蘭馨問她怎麽了。

她道:“淑妃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三皇子他……”

江蘭馨仍有不解,但千錦已經了然。

剛剛在禦花園中,她會故意拿這舞衣之事來說,就是因為看到不遠處來送衣服的小宮女。二皇子性沉,倒不會做出什麽事來,可三皇子不一樣,時在氣頭,他不能把江蘭馨如何,卻一定會找這小宮女的晦氣。

果不其然,千錦過去查看時,明顯看到托盤裏的舞衣有散亂的痕跡。

她将那舞衣掂在手中,問那小宮女發生了何事。

那小宮女這才仔細地解釋起來。

原是她奉皇上之命來送舞衣,走到半路遇了二皇子和三皇子。她照常給他們行禮,可三皇子不知哪裏盛的怒氣,看到她就劈頭蓋臉地一頓臭罵。她心覺委屈,也不敢多言,只得跪在地上,等着三皇子罵完。

這一罵就是小半盞茶時間,等他罵夠了,才沒好氣道:“你走吧!”

她起身想要來淩安宮中,卻未想,剛一起身,就覺身子被人一撞,她“撲”地一下摔在地上,那錦繡舞衣便也摔散了。

她的身邊,只三皇子一人。

三皇子替她将那舞衣撿起來,她連連道謝,他卻一改剛剛盛怒的姿态,自顧自嘟哝道:“我還以為是什麽好東西,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一件衣服,有什麽好稀罕的!”

小宮女敢怒不敢言,只得默默然将舞衣收在托盤中,來向江蘭馨請罪。

話到這裏,江蘭馨也了然了。

等那小宮女離開,她問千錦:“這便是你要的結果?”

千錦卻搖了搖頭。

之前常聽人說,三皇子性急,且倔,脾氣起來了,便誰都攔不住。她本以為讓他聽到這錦繡舞衣上面藏着事,而德妃在衆人面前丢臉也是被江蘭馨算計,這位年輕氣盛的三環自會不顧身份來找江蘭馨麻煩,這樣她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把江蘭馨肚子裏的孩子流掉,而且名正言順。

可她卻未想到,饒是氣急如此,他也只是去攔了婢女,沖着下人發了一通脾氣。

也不知是她小瞧了他,還是高看了他。

第 14 章 國難財(2)

栖霞山下的栖霞村,依山傍水,風景如畫。

關世傑坐着巴士,一路颠簸來到這裏。他下了巴士,一路欣賞着美景,一路不住地感嘆,可惜這壯麗秀美的大好河山,就要落入日寇的手裏了。

在村裏人的指引下,關世傑找到了一片掩映在花草樹木中的小別墅群。在這裏他見到了吳彥章的小兄弟,然後用了一個小時的時間看了幾十套房子,大致了解了一些房子的缺陷。譬如房頂漏雨的,牆皮脫落的,馬桶損壞的等等。

找到這些缺陷後,關世傑回到特務處,給遠在南洋的房東打了一個電話,說要租下來所有閑置的房子。

經過幾番讨價還價,一百二十一套房子,每套房子月租金五十元。預交半年的租金共計三萬六千三百元,這還沒算上房屋的修繕費,怎麽也得幾百元。

熊夢麟、劉成功他們五個人一聽要交這麽多錢,眼睛都直了。幾個人一算,每個人要分攤六千元,這讓他們都犯了難。

“我最多能湊上二三千。”熊夢麟說。

“我最多能湊三四千。”劉成功說。

晁永強、吳彥章、高亞峰也都表态,每個人最多能湊上一千元。

“你們五個人先湊上兩千元,其他的就別操心了,我一個人把這件事兒搞定。”

“世傑兄弟,這樣好嗎?”熊夢麟說。

“真的?這樣多不合适?”劉成功說。

關世傑要的就是這種效果,讓他們先感到絕望,然後再給他們希望。這樣一來,賺到錢之後,每個人還不感激涕零?

關世傑有自己的小算盤,他當然不會自己先墊付上三萬六千元。而是先交給房東在南京的代理人二千定金,修繕房屋的時間不算,房租從7月20日算起。

7月3日,關世傑買了一些修繕的材料,雇馬車拉到在栖霞村。然後從村裏找了二三十人,開始修繕房屋。

由于關世傑給的工錢高,速度也非常快。僅僅三天的時間,三四十套需要修繕的房屋已經煥然一新。

7月6日,關世傑收到北平站送來的消息稱:北平大雨滂沱,日本屯駐軍再次到盧溝橋一帶演習。日軍要求通過宛平縣城,被我方守軍拒絕。雙方僵持十餘小時,因天色漸晚,日軍撤回奉天。

備注:一本清直大隊多次以軍事演習為由,到盧溝橋、宛平縣城一帶偵查地形,曾多次與我方守軍争執。望上級領導重視。

關世傑收到這份情報後,如獲至寶,急匆匆地找到組長熊夢麟。熊夢麟也不敢怠慢直接去了科長室,再由科長上報給處長。

7月7日,盧溝橋事變爆發了。

7月13日,日方提出七項不合理條件,7月19日為最後期限。

7月17日,蔣委員長在廬山發表抗戰宣言:……“至于戰争即開之後,則因我們是弱國,再沒有妥協的機會。如果放棄尺寸土地與主權,便是中華民族的千古罪人!那時便只有拼民族的生命,求我們最後的勝利。……”

七七事變第二天,中國共産黨向全國發出通電:平津危急!華北危急!中華民族危急!只有全民族實行抗戰,才是我們的出路!

複興社特務處所有部門都行動起來,軍事情報科科長李天木敦促各小組,密切關注各地日本人的動向。

從7月13日開始,南京城陸陸續續來了一些北平的難民,17日已經有大批的難民湧入南京。

最先進入南京城裏的,大多是商賈富戶,他們急着找地方落腳。幾天的時間,城裏的閑置的房屋被租賃一空。各家旅館、賓館也人滿為患。

關世傑還是運用開米鋪時的方法,雇人在難民中散發傳單。宣傳出租栖霞山下的小別墅。宣傳單上說明小別墅的面積、布局,還有交通設施,到20日時,已經出租出去五十套;每套出租價格為一百五十元,預交六個月租金。共收款四萬五千元。

除去三萬六千三百元的房租,以及二百元印刷費,二百元人工散發傳單費,一百元看房交通費,剩餘捌仟貳佰元整。

26日廊坊失守,北平城岌岌可危。

27日淩晨3時,日軍向駐紮在通縣、團河的中國軍隊突然發動進攻,雙方激戰十個小時,中國軍隊寡不敵衆,被迫突圍。

28日,日本屯駐軍司令官香月清司指揮朝鮮軍二十師團、關東軍獨立混成第一、第十一旅團,在空軍的掩護下,首先向駐守在北苑、西苑、南苑的中國軍隊發起全面攻擊。

中國軍隊第29軍将士奮起抵抗,自此,中日戰争在平津地區全面展開。

在28日至29日這兩天,北平湧入的難民愈發多了起來。截止29日,關世傑在栖霞山下的另外五十一套小別墅,除了他自己留下一套,預備給家人的之外,五十套房子都已出租完畢。

29日晚上,軍事情報組第一小組成員,還是在獅子橋狀元樓二樓的一個雅間裏聚餐。

關世傑列出了一個清單,還有各種收據。刨除房租還有各項雜費,一百套房子純利潤五萬二千五百元。六個人,每個人應分捌仟柒佰多元。

熊夢麟他們拿着中央銀行的銀票,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世傑兄弟,你真的是商業奇才。這樣,你應該多勞多得,我建議每個人拿出一千元給世傑。”熊夢麟說。

劉成功、吳彥章兩個人連連說好。

晁永強和高亞峰猶豫了一下,也随聲附和說同意。

“錢我不能要,這是咱們事先講好的。也不瞞你們說,我留下了一套房子,怕我的家人過來找我,這一套房就算我的辛苦費吧。”關世傑說。

“世傑兄弟真是義氣。那這樣,咱們五個人每人請世傑吃一頓飯如何?”劉成功說。

這一次,誰也沒有猶豫,都紛紛叫好。

六個人喝了兩杯酒之後,熊夢麟說:“現在北平開戰,日本特務機關派遣了許多特務,随着難民進入南京城。警察局偵緝大隊也抓了一些人,需要仔細甄別。咱們處的行動科人手不夠,想從其他部門調一些人過去幫忙,咱們組也有兩個名額,你們有誰願意去?”

關世傑想,與其每天坐在辦公室收集歸納情報,還不如去行動處一展身手,更好的去施展抱負。

第 20 章

躺在繡榻上的容顏蒼白不已,好不容易止住的血,早已讓千彤消耗掉太多的體力,赫連麒親自替她施針診脈運功治療,又予以獨門的創傷藥,讓她的血可以迅速止住并讓傷口盡快愈合,這才以袖拭去薄汗,走出了千彤的閨房。

門外,閻浩天正不耐又擔憂的等着,一見赫連麒走出來,伸手一把便抓住他的衣領…

“她怎麽樣了?”再這樣被折騰幾次,他的命遲早會被吓掉半條。

“沒事,別擔心。”赫連麒微微一笑。俊逸的面容卻帶着一股慵懶的倦意。

閻浩天見狀終是放開了他,整個人有點無力地頹坐在門廊的欄杆上。

“謝謝你,赫連麒。”他開口道謝。

雖然前一刻他氣得恨不得把他給殺了,因為他那該死的計劃竟然差點累得千彤死去,但,在理智上他卻也很明白,赫連是他的大恩人,不管之前還是現在,他都是他的大恩人。

赫連麒伸手拍拍閻浩天的肩。“是我的錯,沒想到朱芽兒竟然會動手,千彤又背對着我們,所以發現得太晚…對了,你怎麽會出現在那裏?那天,你偷聽到我們的談話?”

閻浩天擡眸睨着他,不太情願的應了聲:“嗯。”

“所以,你都知道了?”

“嗯。”

赫連麒點點頭。“這樣很好…我以為你知道了以後會追殺我,氣得跳腳,或是臭罵千彤一頓,然後負氣的把我家妹子給甩了,可是你什麽都沒做,安靜得太不像你了。”

閻浩天瞪向他。“你剛剛說的我都曾經想做過,只除了最後那一樣…我不可能傻得再失去她一次。”

他愛她,愛到可以成全她想要的,如果冬豔想要用千彤的身份過日子,那麽,他就會永遠把她當成千彤而不是冬豔,畢竟,兩個女人都是他所愛,兩個女人都讓他挂心。

“什麽時候發現的?”他的表現太平靜,絕對不是那天偷聽到他們談話才發現這個事實的。

閻浩天突然很可疑的微微紅了臉。

赫連麒見狀,驀地把扇子打開朝自己揮啊揮地,若有所指地道:“天啊,現在才剛入春呢,怎麽就這麽熱呢?”

“你讨打嗎?”閻浩天的臉更紅了。

“唉,真的很熱…”受不了了,怎麽叫他在這兒看一個平日狂霸的男人臉紅呢?實在是太礙眼太礙眼了。

“我有一個問題…”很難啓口,但非問不可。

“你說。”天大的問題,都比看眼前這位高大男人臉紅來得容易應付得多,他很樂意。

“她胸口上的疤痕呢?為什麽沒有了?要不是親耳聽見你們的談話,我終究還是無法非常确定她就是冬豔。”

赫連麒哈哈大笑。“我都可以替她變一張完美無瑕、看不出任何手術痕跡的臉了,她胸口上的那一道小疤對我而言又有何難?”

他瞪着他。“那道傷疤在胸口!。

啧,醋勁好大,話簡直是從齒縫間迸出來的!

赫連麒挑挑眉,好笑地道:“我說堡主大人,你知道我把她救回來的時候,她全身上下受了怎麽樣的燒傷嗎?”

他想起那一日兩人談話時,牢房門外閃過的一道身影,就是因為察覺到了他們的談話可能被人偷聽,所以?他才提早了一天行動,沒想到還是遲了…

“那日你叫我務必在行刑前把冬豔給帶走,我比我們的計劃提早了一天出現在地牢,剛好撞見有人點燃炸藥,才能及時進入把人給救出,但,她還是受了很重的傷,我可是花費了足足近五個月才把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你現在跟我計較這個是怎樣?因為我看了她全身,所以你要挖了我一雙眼睛?還是斷了我一雙手呢?”

說到底,他也是情非得已。

再追根究柢一點,這女人要不是他好兄弟的愛妻,他又何苦花費這麽多氣力死命要把一個人給救回?

那天晚上,他和他的人不只救出了冬豔,也把急着沖入火場的閻浩天給拉了出來,沒讓他去涉險,保住兩人的性命。

真是…不懂感恩的家夥。

一個大男人,現在在跟他鬧小孩子脾氣嗎?

閻浩天聽他所言,心擰了一下又一下,想起那場大火,想起那椎心刺骨的疼,冬豔又何嘗比他好過?他的豔娘呵,受了多少的苦,他卻一點都不知情,完全沒有陪在她身邊…

他頓覺汗顏又心痛不已,幹脆把他手上的扇子搶過來揚着自己,轉移了話題…

“金宿小子是怎麽回事?你這樣公然誣蠛右相大人,要是皇上那小子不信你怎麽辦?不怕被殺頭?”

“人證物證都有了,能不信嗎?”為了等這一天,他和冬豔可是籌劃了好久。

“天底下能把右相的惡行及貪欲揭發出來的人,也只有打小便跟在他身邊的冬豔而已,最重要的一點是…金宿小子也不想右相活啊。”

閻浩天莫名地望向他。“何以見得?”

“你不知道吧?我派人查過了,關于那名外來的巫師…其實,根本就是金宿小子的人,他所說的那句話,也出自金宿,為的就是要揪出背後那些企圖竄位的勢力。”

擁三寶,千年易位。

搞半天,這七個字根本就是個天大的謊言!而且,還是金宿小子一手布下的?

閻浩天不敢相信地瞪着赫連麒,一股怒火幾要沖上天際。

“那小子竟然敢利用我們?”他連聲低咒。

三寶其中的兩寶就在他和赫連麒身上,皇帝小子找名外來的巫師進宮,在衆官員面前故弄玄虛,把他們兩個扯進這場可能讓人視為叛亂的爛仗裏,為的只是要借由他們來引出真正的有心叛變者?

該死的金宿!

誰想得到這天大的謊言制造者,竟然是一國之君?當真是太過分了!欺人太甚到了極點!

看見自己的扇子有可能被那名不懂欣賞名畫的男人給捏爛,赫連麒趕忙輕輕地從閻浩天手中拿回自己的扇子,悄悄收納入懷,才笑道:“現在知道我為何不怕他不信我了吧?因為,他根本就希望右相死,只是找不到足夠有力的理由和證據而已。怪只怪右相大人鬼迷心竅,還當真努力去尋這三寶收為已有,當真以為千年之時,就是他登基之時呢。”

“那些事都不幹我的事!卻因為他,累得我的豔娘差點就…該死!我絕對無法原諒!”閻浩天氣怒的起身,只想找金宿小子好好算這筆帳去。

“等等…”赫連麒笑笑的拉住他。“事已至此,罵他幾句又有何用?還不如想些實際一點的,讓他好好跟你賠罪。”

“什麽?”金銀珠寶他不缺,加官晉爵他也不愛,那小子能拿什麽東西跟他賠罪?

昏昏沉沉又睡睡醒醒兩天,她一直聽到豔娘這兩個字不斷的在她耳邊回繞。

豔娘,多麽令她懷念的叫法,他曾說過,她是他的豔娘,只有他可以這麽叫她,而她以為這輩子再也聽不見了。

她不想醒來,但,她身邊的男人好像很傷心,日日夜夜守着她,一步都不敢離去,她可以感覺得到,他的大手始終握住她的手,她甚至也可以感覺得到…這男人的眼淚。

眼淚?他在哭嗎?

不,她不要他哭,她要他快樂,不管他的生命裏還有沒有她,她都要他快快樂樂的…

她有點急,想開口叫他不要為她哭,手想抓住他卻抓不住,開口想喚他卻發不出聲音,她真的好急,急到她在睡夢中睜開了眼,突然驚叫一聲坐起來…

“不!”她的眸帶着慌亂,正要尋他,陡地一把讓人抱住。

“你醒了!你終于醒了!”閻浩天激動得緊緊擁住她。“別怕,我在這裏,就在你身邊,你什麽都不必怕。”

這個胸膛,溫暖而熟悉。

她眷戀着,心安了,緊緊地回抱住他,顧不得身上的疼,想要真真實實的接觸到他、感受他。

為什麽,她覺得自己已經好幾輩子沒見到這男人了?

“浩天…”她輕輕喚着他的名,小臉枕在他的胸前,聽着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覺得好幸福也好不安。“我跟你說過吧?我好愛好愛你,我說過吧?”

“嗯,說過,但我不介意你多說幾次。”他撫着她的發,溫柔又寵溺。“以後每天說一次好了,我愛聽。”

她笑了。“浩天…”

“嗯?”

“你會生我的氣嗎?”

撫着她長發的手一頓,閻浩天颔首親吻上她的發。“當然會,可是,我想應該不會氣太久。”

她從他懷裏坐起身,幽幽地望住他,美麗的粉唇顯得欲言又止。

閻浩天也望着她,望着她好久好久,像是要把她現在的模樣烙印在腦海中,片刻也不想忘記。

“你都知道了,對嗎?”心在跳,美眸瞬也不瞬地看着他。當她在林子裏看見他出現時,就應該知道,一切的一切都再也瞞不住了。

他,會怪她怨她恨她吧?

因為,她又一次的騙了他。

閻浩天無語,只是瞅着她。說他完全不氣她不怨她是不可能的,但,她能活着就是上天對他最大的恩賜,不管她用什麽面目出現在他面前。

“對不起。”她的淚禁不住掉了下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身為冬豔的我對不起你,身為千彤的我也對不起你,我是個罪人,不管是對你還是對閻家堡的所有人,我根本沒資格出現在這裏…

“本來只想守着你就好,就算幫你找到一個真正配得上你又愛你的女人也是功德一件,我只要偷偷愛着你,看着你幸福就可以了,根本不敢奢望你會愛上現在的我,可是…當我發現你也愛上千彤時,骨子裏的冬豔卻又吃起醋來了,一方面很開心,另一方面卻很痛苦,覺得你愛上別的女人,背棄了我…

“可明明,你愛的都是我呵。我卻沒勇氣讓你愛,怕你知道了我其實就是冬豔,怕你還恨着冬豔,又怕你根本忘了冬豔,愛上了千彤,我的心亂七八糟的,直到那天你跟我說…你兩個都愛,我的心才似乎找到了歸處。”

淚,撲簌簌地掉,她哭得泣不成聲,身子顫抖得不象話。

閻浩天心疼的伸手替她拭去淚,卻越抹越多,大手幹脆捧起她的臉,用他的唇封住她的小嘴…

“別說了,像個傻瓜似的。”他在她的唇畔呢喃。“不管你的臉是冬豔還是千彤,骨子裏都還是我的豔娘呵,不管你的容顏怎麽變,我都能感受到你、愛上你,不就表示我深深被你所吸引了嗎?不只是因為容貌,也個是因為加諸在你身上的其它東西,而是因為你就是你,所以我愛上了你,這樣,個好嗎?”

她怔住了,為他所說的每宇每句,淚流得更兇。

是啊,她好像個傻瓜,不管她的容顏怎麽變,骨子裏,她永遠都是他的豔娘呵,這不就是真愛嗎?

如果,因為她換了一張臉,這男人就不會愛上她,也完全感受不到她,那麽,這男人也不能說有多麽深愛他的冬豔了。

心,也是有眼睛的,可以看得見很多東西。

只要有心,就算她變成一顆石頭,他也會找到她的吧?她想。

所以,她怎能不感動?

這個男人或許比她所以為的還要愛她,只是她一直不知道罷了,像個傻子一樣的她,卻還在計較他愛冬豔多還是愛千彤多一些。

可笑得很,連她都有點讨厭起自己了。

“別再哭了,眼睛都腫了。”他吻她,吻了又吻。

她望着他的眸,癡癡纏纏,充滿着愛戀與濃情,那樣大膽又毫無遮掩。

他伸出大掌,輕輕捂住她的眼睛,低啞着嗓音道:“你再這樣看着我,會出大事的。”

如果她再這樣用她的眼神勾引他的話,天知道他能抗拒多久?他可不想,在她還受着傷時,做出會讓她的傷勢更嚴重的舉措。

她抓住他的大掌,親吻了一下又一下,像極珍視着那只大手,捧在手心裏舍下得放。

“我想繼續當千彤,因為,我不想以罪人之姿留在閻家堡…”這張臉,她看習慣了,不若冬豔的傾國傾城,她卻很愛。“這是我的重生,我希望可以跟你再重來一次,是因為深愛着你才靠近你,不是因為抱着目的才靠近你,我喜歡現在的千彤…可以嗎?”

閻浩天再一次将她擁入懷中,輕輕的嘆息。“當然可以,我說過了,不管你是冬豔還是千彤,你都是我深愛着的豔娘。”

他愛她,不管是冬豔還是千彤,他都愛上了,究竟叫什麽名字又有何幹?

只要對她是好的,只要是她真心想要的,他都會成全她。

他唯一的要求,是不準她再離開他。

大大的木籃子裏,裝着雞湯、鳳眼腰、酥炸鲫魚、廣肚乳鴿、一碗白飯和香氣四溢的桂花糕。

天牢門口的獄卒檢視着木籃子裏的東西,看到都快流口水了。

冬豔忙叫随行的丫頭把另一個木籃呈上來,她親手遞給了守門的獄卒們。“這是我親手他的桂花糕,如果大家賞臉,就請吃一點吧。”

大家一聽,忙堆起一臉笑,其中一人趕緊接過這位據說是未來閻家堡夫人手上的籃子。“這怎麽好意思呢?您這樣好心,會不會讓我們挨上頭的罵啊?”

“罵什麽呢?”閻浩天突然出現,瞪了他們一眼。“你們今兒好福氣才吃得到,快去享用吧,別耽誤了咱探監的時間。”

“堡主大人說得是,夫人請吧。”獄卒一見來人,連嘴都變甜了。這上上下下誰不知道閻家堡主閻浩天是皇上的好哥哥,沒事就被請到花園裏喝茶下棋的,誰敢怠慢。

聽到這聲夫人,閻浩天的唇勾了勾,很是滿意的睨了冬豔一眼。

“你怎麽來了?”冬豔微紅着臉,卻假裝沒聽見人家叫她的那聲夫人,頭低低的把籃子蓋好,交給了丫頭。

他伸手擡起她的臉。“還敢說?你的傷根本沒好,就硬要來探監,趁着我出門辦點事你就偷跑出來…”

“對不起,我只是想來看看芽兒。她一個人在牢裏一定害怕極了,我本該早點來看她的…”

“卻因為受了重傷所以沒法子來,而那傷還是朱芽兒造成的,你是想跟我說這個嗎?”說到這個,他的火氣就一整個上來。

“對不起,你別生我氣。”

閻浩天睨着她,很想親她,跟她說他根本就不是在生她的氣,如果這裏不是天牢又在衆目睽睽之下的話。

“你進去吧,我在外頭等你。”說着,又不放心的交代她身邊的丫頭。“你給我看好夫…不是,你看好小姐,別讓她給任何人欺負了,知道嗎?”

“是,堡主。”丫頭乖巧的應着,唇角眼角都是笑。

冬豔紅着一張臉走進去,不再看他,一直走到關着朱芽兒的牢房才停下腳步,讓獄卒替她開了門,她彎下身,提着木籃子走進去。

窩在一角的朱芽兒擡睜見到她,再看到她手上提着一籃子香味四溢的食物,整個眼眶都紅了。

冬豔讓丫頭把籃子裏的食物一盤一盤端出來,擺在朱芽兒面前,親自拿了一雙筷子遞到她手裏。

“吃吧,都是堡裏的膳房做的,味道很好,桂花糕是我弄的,你也吃一點。”

冬豔柔聲對她說着,看着芽兒的眼充滿心疼與憐惜。

朱芽兒聽話的把每一道菜都吃了幾口,喝湯時,淚終于忍不住落下,一顆顆的淚珠全都掉進了湯裏。

“對不起,姐姐…”

這聲姐姐,叫得冬豔鼻頭一酸,眼眶也跟着紅了。

多少年了,她沒聽過有人這樣叫她,更別提芽兒竟然恨着她這件事有多麽傷她的心了。

現在,芽兒終是喚了她一聲姐姐呵。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是姐姐…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的…就算我再禽獸不如,也不會想殺你的…是我的錯,沒想過你為了我受了什麽樣的罪,只想着你丢下我一個人進大宅享福,當我聽到你被火燒死,當我聽到一堆關于你的傳言,我才知道你為了我放棄了什麽東西…

“我想為你出口氣,真的!所以,那老頭找上我要我幫忙時,我才會答應他的,在必要的時候,我會讓他一毛都拿不到…我是這樣想的,所以才會做了那麽多對不起你的事…”

甚至,還愛上了閻浩天,她的姐夫。

這一點,她不想說,也不能說。

從沒想過,冬豔還活着,所以她才會對姐夫起了貪念的…

冬豔上前抱住她。“別說了,我沒怪你,不怪你。”

“對不起,姐姐…我做錯了這麽多事,你還願意來看我。我真的很沒臉見你…我每天在牢裏擔心受怕的,不是怕自己會死,而是怕你被我害死…”

“好了,別說了!”冬豔心都擰了。“我的傷會好的,不會有事的,我也會想辦法讓你出去,你安心等着,嗯?”

第 13 章 國難財(1)

酒菜上齊後,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關世傑借口去洗手間,下樓去把帳結清了。

關世傑剛回到雅間的門口,就聽到裏面有吵鬧聲。

“特務處就了不起嗎?這間房可是我們先定下的。”

“我昨天就定好的,小二,你說是不是?”熊夢麟的聲音說。

關世傑推門走了進去,只見有五個人正在跟熊夢麟、劉成功他們吵架,是因為這五個人先定下了這間房,卻被自己這一方人給搶占了。

店小二不敢說是,也不敢說不是,尴尬地杵着,不停地用毛巾擦着滿頭滿臉的汗。

“各位有話好說,您幾位看看這樣行不行,你們吃飯的錢我買單子。”關世傑陪着笑臉說。

“總算出來一個會說人話的。”

說話的一個三十左右歲,戴着金絲邊的近視鏡,發際線很高,看上去很有氣質的男人。

“哎,你怎麽說話呢?”熊夢麟站起身,指着這個人厲聲吼道。

吳彥章抄起兩個酒瓶子,沖着這個人就走了過來。高亞峰也站起身躍躍欲試。

關世傑見狀,急忙攔着了吳彥章說:“別沖動,咱們酒還沒喝好呢。”

戴金絲邊近視鏡的人,看着吳彥章輕蔑地一笑說:“複興社的野蠻人還真多。”

“這幾位兄臺息怒,皆因兄弟初到南京工作,我這幾位大哥和兄弟要為我接風洗塵。多有得罪。小二,這幾位吃飯的錢,我來付。”關世傑從懷裏掏出一百元遞給店小二說。

民國這個時代,一元錢大概能買十六七斤大米,五六斤豬肉。關世傑他們的這一桌酒席,也無非三十元左右。一百元能買這三桌了。

“鄙人複姓歐陽,名雲天,黨務調查處工作。敢問這位兄弟尊姓大名?”歐陽雲天伸出手問道。

黨務調查處的是中統局的前身,雖然說抗日戰争爆發後日漸式微,但也不可小觑。清理黨內的異己分子,情報特工都非常在行。

“小弟關世傑,特務處軍事情報組工作。”

關世傑急忙跟他握手,一剎那間,聽到了歐陽雲天的心裏話:這個關世傑儀表不凡出手大方,倒是一個人物。以後倒可以多接觸接觸。

“好,沒事兒到黨務調查處找我,可以喝喝茶聊聊天。”歐陽雲天說。

“一定一定,多謝兄臺。”關世傑客氣道。

歐陽雲天五個人走了之後,熊夢麟又打開一瓶金陵白酒,依次給每個人的酒杯裏倒滿了酒說:“世傑兄弟,剛才下去先買單了吧?你為人豪爽仗義,我們哥幾個兒敬你一杯酒。”

“不敢當不敢當,兄弟初來乍到,以後還要仰仗着各位多幫襯呢。這杯酒兄弟先幹為敬。”關世傑說完,先幹了杯中酒。

“好,夠義氣!”熊夢麟說:“其實,我們幾個請你吃飯還有個原因。”

“組長有話請講,”

“你可能不知道,這兩天處裏邊都傳開了,說咱們處來了一個奇才。幾個月的功夫,炒股賺了幾十萬,開米鋪也賺了幾十萬。”

“兄弟慚愧,哪裏敢稱為奇才。”關世傑苦笑道;“為了賺點錢,腦袋都差一點搭上。”

“話可不能這樣說,幾個月賺百十萬,羨慕死咱們這幫弟兄了。”劉成功說。

“老大,成功哥,看你們兩個還是行伍出身呢,說起話來像大姑娘一樣,扭扭捏捏的。”吳彥章撓着頭上一道凸起的,被酒精刺激得發紅的刀疤說;“關兄弟,我們幾個人是想讓你帶着賺點錢花花。”

“是啊,這個月把下個月的工資都花光了。”高亞峰說。

“少跑幾趟舞廳,找個正經人家的姑娘多好,婊子無情,戲子無義。”熊夢麟說。

“老大,我對阿娟可是真愛。”高亞峰有點尴尬地說。

“哈哈哈,聽你說真愛的,好像有七八個了吧?”晁永強大笑着說。

“別岔開話,咱們還是說正事兒。”熊夢麟說。

“都聽老大的,晁永強你還笑。”吳彥章說。

“世傑兄弟,你費費心,看看有什麽門路?”熊夢麟說。

關世傑哭笑不得,沒想到自己在特務處還有了奇才的稱號。也不怪熊夢麟寧可跟人吵架,也要找雅間吃飯喝酒,原來是這個目的。

“容我想一想。”

關世傑在北平賺到的三十多萬,都留給了家人。這些錢也足夠父母的贍養費和兩個妹妹讀書,以及以後的嫁妝錢了。也真得考慮賺一些錢,為自己的仕途之路做鋪墊。

熊夢麟他們五個人的目光都盯在關世傑的身上,給關世傑的感覺,好像是唐僧掉在了妖怪洞裏了一般,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南京淪陷于12月13日,滿打滿算還有五個月的時間,在這五個月的時間裏,如何能快速的賺到錢呢?

“七七事變”還有六天。關世傑靈光一現,想到了一個主意。

“我琢磨了一下,倒是有個法子,也不知道行不行。”關世傑說。

“你快講講。”

“快說說,有啥好辦法。”

……

熊夢麟他們七嘴八舌,迫不及待地問道。好像問得晚了,好辦法會長翅膀飛了一樣。

“你們知道哪裏有空置的房屋,或是要出租的,比較大的樓房嗎?一定要大,越大越好。”關世傑說。

“找那麽大的房子幹啥?要開工廠嗎?”晁永強問道。

“先別亂說話,你們有誰知道世傑兄弟說的閑置的大房子,大樓房?”熊夢麟問道。

“我想起一個地方,就是離着市區遠了點。”吳彥章說:“在栖霞村,離千年古剎栖霞寺不算遠。前些年一個南洋回來的富翁蓋了一些房子,想賣給有錢人做避暑山莊。因為交通不便,一天只有兩三趟巴士,賣出去的不多,房子也都出租。”

“能有多少間房子?”關世傑問道。

“蓋的都是二層小樓,還有一百多間房吧。”吳彥章說:“我一個兄弟在那,給人家看空房子。”

“組長,還有各位兄弟,你們要是信得過我,咱們就把這些房子租下來。幹什麽用,你們先不要問。房租到時候跟房東談談價格,看看多少錢再說。”關世傑說。

“好,就聽世傑兄弟的。這樣吧,你的工作都由我們分擔了,這幾天你就跑這件事兒吧。”熊夢麟說。

關世傑點點頭,他已經有了快速賺錢的方法,接下來就看怎麽去實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