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4 章 都是老婆管錢

秦老爺子親自坐鎮秦家,安頓後面的事情。

如今他已經恢複過來,自然會将整個秦家掌控在自己手中,以防萬一。

而秦言在服用了秦凡所給的丹藥之後,恢複的速度非常的快。

本來像他這樣的重傷,最起碼需要幾個月的時間休養,但是在服用了丹藥之後,傷情已經基本上穩定下來。

秦家死去的那兩人,秦老爺子讓秦言讓出了一部分利益安頓他們的家人。

至于其他人,自然是各回各家。

江雨柔也走了,她不知道秦凡怎麽從看守所裏面出來的,但是有一點,她現在是知道的。

那就是有一些事情,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樣。

這一刻,她的內心裏面的那種崇高的理想,受到了一些沖擊。

但是她是江雨柔,僅僅是一會兒工夫之後就想明白了。

能力有多大,責任就有多大,她有多大的能力,自然要做多大的事情。

而秦凡在監獄裏面度過了幾個晚上之後,就被放了出來。

秦老爺子親自出面,再加上陷害秦凡的人,也就是秦同已經被秦凡殺了,自然沒有人再繼續追究。

至于陸子明,他感覺到自己好像是知道了一個不得了的秘密之後,也就沒有急于動手。

獄警似乎也感覺到秦家好像開始看重秦凡,而不是像秦同所說的,秦凡就是一個廢物,不受秦家的看好,所以在最後對秦凡那是畢恭畢敬,擔心秦凡回去之後找他的麻煩。

有時候神仙打架,他們這些人卻遭了秧。

秦凡對于這裏面的獄警,并沒有什麽報複心思。

畢竟這幕後主使都已經被他給殺了,這麽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他也生不起來那個心思。

回到家之後,就看到三女都在。

林可也沒有繼續看電視,竟然在廚房裏面幫着陳希月,而沈秋蝶正在打掃衛生,三個女人都還像是非常平靜一樣。

秦凡的出現,卻一下子就打破了這個平靜。

“秦凡,你回來了!”

林可很高興,撲通撲通地跑過來,想要抱一抱秦凡,但是突然又止住。

沈秋蝶看到秦凡安然的回來,也非常高興。

但是她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只能是偷偷給了秦凡一個高興和加油以及別樣的神情,讓他自己體會。

至于陳希月,正站在廚房門前,高興地看着秦凡。

反正,大家都很激動。

擔心了這麽些天,林可已經去找過秦家的人,得知秦凡會安然的回來,也就松了一口氣。

也正是因為秦凡被冤枉,所以三人才會因為擔心秦凡,而出現了短暫的平靜。

不過,這些天的相處,大家好像是都互相了解了一些,竟然直接成為了好姐妹。

“你先去洗漱,今天晚上,我親自下廚,做一道菜,給你接風洗塵,怎麽樣?”林可欣喜地說道。

秦凡勾了勾她的瓊鼻,寵溺地說道:“好啊。”

只不過,當他吃了一口林可做的菜之後,就後悔了。

這菜品看起來倒是非常不錯,色澤看起來就有食欲,但是吃進去之後,就是另一個味道了。

怎麽說了,甜中帶着鹹,鹹中帶着辣,一道紅燒肉,直接吃出了好幾種味道。

秦凡吃完了之後,直接點點頭,稱贊道:“嗯,好吃!”

林可高興地也給自己夾了一筷,剛剛吃下去,還不錯。

但是緊接着,她突然就臉色一變。

“呸呸呸!好難吃啊,你騙我!”

看着秦凡那嬉笑的神色,林可嘟着嘴巴,有一些不滿,但是心中卻是非常甜蜜。

林可直接把自己做的飯菜端到了廚房,不放在桌子上了,實在是太丢人了。

吃完飯,大家在一起看了一會兒電視,說了一些話之後,就各回各的房間。

秦凡躺在床上,思考着,自己因為做微型追蹤陣發和兩次的微型傳送陣法,靈石也用的差不多,也是時候出去再找一些靈石了。

不過幾天,秦凡正要出去找靈石的時候,林可的弟弟林浩找上門來。

秦凡之前讓他賣自己煉制的白虎續命丹,又在蘇夏陽宴會上把蘇夏陽揍得半死再救回來,好好打了一波廣告,确實賣了不少,已經賣完了。

“姐夫,那個白虎續命丹當真是一個非常好的東西,我都已經賣出高價了,竟然還有人願意出錢。現在我們可是大賺一筆啊,賺到的錢,我都已經交給我姐,讓她轉交給你了,因為我找你沒有找到。”

“對了,姐夫,那個白虎續命丹還有嗎?近期最後幾顆就要賣出去了,就要斷貨了!”

林浩直接坐在沙發上面,拽了一根香蕉就吃起來,絲毫不把這裏當做是別人的家。

秦凡聽到林浩的話,卻是有一些疑惑。

他可是一直沒收到錢,還以為這丹藥不好賣呢。

“你說,你把錢都給了你姐?可是,我并沒有收到錢啊,你姐好像也從來沒有跟我提起過。”

林浩微微愣了一下,也是奇怪。

他明明把錢給了林可,讓林可轉交給秦凡,秦凡怎麽會沒收到。

難道,林可根本沒有給他?

再一想,林浩覺得這是一個非常深刻的問題。

好像這件事情,他不好摻合進去,就假裝給個建議說道:“姐夫,你有時間就問問我姐呗,我是真的把錢都給了她了。”

說完之後,又想到了什麽,向秦凡那裏挪了一點兒,小聲地說道:“姐夫,這件事情你可不要說是我說的啊,你就說你問了我,我就直接說是給她了,別的什麽都不能說,不然,我就慘了。”

正在這個時候,林可來了,見到林浩之後,問道:“你怎麽來了?最近,沒有在在外面鬼混吧?”

林浩立即搖頭擺手,說道:“沒有,絕對沒有,那啥,我先走了,我來就是看看你們。”

等到林浩走後,林可也準備走人,但是卻被秦凡攔了下來。

“林浩給我的錢,是不是放在你那裏了?”秦凡直接問道。

林可本來還有一些心虛,但是這個時候卻是理直氣壯起來,說道:“現在都是老婆管錢,你總叫我老婆,那我管錢應該沒有問題吧?放心吧,你的錢都放在我那裏,你想要,直接說,我會給你的。”

第 141 章 展鵬突破

第一百四十章 展鵬突破

三人震驚的看着那個出現在不遠處的白發男子,他看起來那麽年輕,又那麽蒼老。

“你……你是林炎?”一人驚疑不定的問道。

林炎笑了笑道:“可不就是你們口中的垃圾嗎?”

三人頓時倒吸一口涼氣,林炎在整個外門弟子中都是一個傳奇,無數外門弟子視其為自己偶像。因為三人沒有去獵魔大會,所以對于林炎這個名字只是聽聞而未見其有多強。

“老大!”看到林炎展鵬再也忍不住向着林炎撲了過去。

“別別別,別把鼻涕抹在我的新衣服上。”林炎驚慌失措道。

三人無語的看着這個白發青年人,他真的是那個傳說中的林炎嗎,為什麽在他的身上感受不到一絲強大的氣息。

“就算是林炎又如何,我們三個人還怕他不成。”三人中的老大淡淡道。

靈修他是見過的,一見面便給人一種無比強大的感覺,可是面前這個人似乎沒有一點氣息,就像是一個普通人一樣。

不管怎麽說,他肯定不是靈修,那人心中暗道。

林炎看着三人,啞然失笑,他連內門執法弟子都能斬殺,何況是三個小小的煉體境巅峰的外門弟子呢。

感受到林炎甚至可以稱得上弱小的氣息,三人對視一眼竟然打算圍攻林炎,一人對着展鵬道:“只要我們打敗了你大哥林炎,你是不是就可以将升靈丹交出來?”

出乎三人意料的是展鵬這一次終于點了點頭,有些玩味的看着三人。

三人立即露出興奮之色,同樣身為煉體境巅峰,他們三人加起來怎麽可能打不過林炎。

“林炎,打敗你的是……”他話還沒說完,便慘叫一聲身影陡然飛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兩人呆呆的看着倒在地上的老大,他們甚至都沒來得及看清對方是何時出手的,太強大了,這絕對不是煉體境巅峰的實力。

想到這裏,兩人的眼中不由露出驚恐之色,趕忙向遠處遁去。

但是,下一刻,随着兩聲慘叫聲傳來,兩人也同樣倒在了地上。

“我可以沒有時間知道你們這些垃圾的名字。”林炎淡淡道。

他不屑的看着倒在地上的三人,不要說他現在已經靈士三重天中期的修為,就是當初他外門之中,他也不會把三個連勢都沒有領悟的煉體境巅峰修士放在眼中。

僅僅一擊,便重傷了三人,三人離開明白眼前之人絕不是他們可以抗衡的,他們恐懼的看着林炎半跪在地上求饒。

他們原本就是一些貪生怕死之輩,否則也不會害怕參加獵魔大會,而對展鵬手裏的升靈丹起了心思。

“你們好像求錯人了。”林炎憤怒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人,如果不是他及時趕到,展鵬已經死在他們三人手中,所以三人的生死還是由展鵬來決定吧。

三人頓時明白,跪着用膝蓋走到展鵬身前對着展鵬磕頭求饒。

看着絲毫沒有一點骨氣的三人,展鵬心中頓時怒火燃燒,他實在太差了,居然連這樣的三人都打不過。

三人不斷的磕頭,卻發現展鵬依舊沒有說話,這時,展鵬臉上突然出現一抹笑容,三人心裏的石頭頓時放了下來,更加賣力的向展鵬磕頭。

“準确的說,你們應該向我大哥林炎道歉,你們先前一直說他是垃圾,會惹的他老人家很不開心的。”展鵬嬉笑着說道,雖然他此刻身受重傷,但是看到林炎出現,他早已忘記了身上的傷痛。

“你才老人家。”林炎微怒道。

三人頓時不知所措,他們究竟該向誰道歉呢,他們放下的心再一次懸了起來,此刻他們只想離開,無論如何也不想再次見到展鵬,不,是這個白發惡魔。

看到三人不知所措的樣子,林炎很是無奈道:“滾吧,不要讓我再看到你們,否則……”

若是他們是強者他或許真會殺了他們,但是殺了這種垃圾只會讓他覺得髒了自己的手。

聽到林炎的話,三人哪裏敢停留,趕忙站起身來向着遠處遁去,看他們的樣子,絲毫不像是之前受過重傷的樣子。

就連林炎都不禁疑惑起來,莫非自己的實力變弱了?

等到三人徹底消失,林炎的臉這才拉了下來,他看着展鵬有些氣憤的問道:“你怎麽還有升靈丹?”

他當初給展鵬的升靈丹他應該全都用完了才對,按理來說不出意外此刻他已經變成了靈修。

只見展鵬緩緩從懷中拿出一個藥瓶,而在藥瓶之中兩枚散發着靈氣的升靈丹靜靜的躺在中央。

“你!”林炎被氣到說不出話來,他當初給展鵬的升靈丹他居然一顆都沒吃,被完整的放在藥瓶當中。

第 139 章 羅剎族

因為森林的瘋長和喪獸的肆虐,北部邊境,已經沒有邊防駐軍了。因為有自然條件更為艱難的西伯利亞緩沖區,聯盟統帥部,不擔心敵盟的軍隊會從這個方向大舉進攻漢唐。

在現在,武裝力量在漫長邊境線上已經沒有設防的情況下,有西洋人入境攻擊漢唐子民,他們真的是有責任查探一下的……

或者說,他們有權力直接作出淩厲的反擊!

諸女對田末的決定沒有異議,尤其吃了虧的葉心怡,急切的想找到那個西洋少女,把一劍之仇報回來!

吃完燒烤,田末立刻幫助瑃娘、葉心怡和周小蕊三女修煉。

現在,蛟龍的精血讓她們的靈根品質都成倍提升,加上田末的八陽半軀對她們的按摩,雖然不是雙修,實際上也是有那麽一點作用的。

加上田末傳給她們星月神功,讓葉心怡煉化一顆獸晶的時間,提速到五個小時!

而瑃娘因為與田末有了合體之實,真正得到八陽半軀的雨露滋潤,煉化一顆四級獸晶的時間提速到四個小時!

要知道,別人從獸晶能量中吸納到的力量加成,超過一點二成的就算是天才了,而諸女現在直接就是三成!煉化一顆獸晶獲得的力量提升度,直接就是普通天才的兩倍多!

葉心怡很清楚自己跟那個西洋少女有多大差距,只要她今晚能煉化兩顆四級獸晶,明天再遇到那個西洋少女,她一定要碾壓對方!

小蘿莉現在還沒有五級獸晶來給她修煉,田末斬殺的那只巨型螳螂,能量屬性為土,不符合她的靈根屬性。

不過,田末傳授給她星月神功包含着來自異世界的劍法、掌法和身法,她若能窺探到門徑,戰力也可迅速提升一個層次!

至于校花學姐,大家都心有靈犀了,在田末給三女按摩并傳授星月神功的時候,她就在旁邊笑吟吟地觀看……

随後,校花學姐抓起她的背包,一把将田末拖進叢林裏!

小蘿莉出神地看着兩人的背影,感慨:“天作被來地當床,小末哥哥和雪兒姐姐好浪漫哦……”

葉心怡心緒複雜,抿嘴摸摸她的小腦袋,說:“小鬼頭,別胡思亂想。”

小蘿莉嘟起嘴、挺起胸,握握小粉拳,說:“其實我懂的,可是我不小了啊……我已經快十五歲了,現在也想跟小末哥哥做夫妻呢!”

瑃娘也不由“噗嗤”一笑,心裏更是甜蜜,她各方面都不如幾個青春少女,然而她是小末的第一個女人哦……

葉心怡甩甩臻首,把雜念抛開,盤腿坐下專心修煉起來……

這一夜,校花學姐再一次讓田末領略了她将門千金的野蠻強悍本色,原來她在滬大的淑女形象,全是壓制她将門虎女的秉性塑造出來的……

當然,或者應該說,每個人都有兩副面具,薛牧雪一半是彪悍,一半是溫柔……但無論哪一面,都能讓田末魂不守舍!

第二天一早,已經從女孩“強化”為女人的校花學姐,俏臉紅潤得就像快要滴出水來的紅櫻桃,拉着田末從叢林裏出來與三女彙合。

這一夜,諸女的戰力,都再度飙升一個臺階。

按照汨羅道帝的說法,地球的魔化,催生出的靈種和魔種,都屬于仙界的煉體境,一共有十個等級。

一級到三級為一個品階,四級到六級為一個品階,七級到九級為一個品階,分別叫做初期、中期、後期。第十級,叫做圓滿。

除了圓滿,每一個等級之間,又有九道坎,邁過這九道坎方能晉級……超能者每煉化一顆超能量晶體,實際就相當于邁上了一道坎。

瑃娘一夜煉化了兩顆四級獸晶,體表的傷痕已經完全消散了。

葉心怡也是如此,胳膊上的劍傷痊愈。

她們的超能力量,一夜提升了六成!

這樣再煉化幾顆四級獸晶的話,她們就有跨級對戰五級超能者的實力了啊!

小蘿莉悟性奇佳,修煉了星月神功入門篇,僅僅一個晚上,竟然已能使出入門級別的十二門星月劍法的前三招!

“走!找那幾個家夥報仇去!”

田末在校花學姐的溫柔鄉裏,領略到重新作為一個真正男人的極樂,看着身邊四個心愛的可人兒,不由得更加意氣風發。

管他末世狂殇、管他魔族肆虐,把握當下、珍惜眼前,哪怕前路等着他的是萬丈深淵、粉身碎骨,他也無悔無怨!

而且他堅信,愛,是世間最強大的力量!

她們每一個,都是他戰天鬥地的力量源泉!

為了她們,他一定要在這個末世殺出一條血路來!

蛟龍渾身是寶,蛟肉也是不凡。

不過這條巨大的蛟龍,他們五個人也沒法帶着長途跋涉,只能割取一些精肉裝在背包帶上,其餘大半舍棄原地。

五人一路疾行,沿着邊境線穿梭。

中午,薛牧雪忽然道:“那個方向,應該是晨晖市。”

晨晖,是漢唐北部邊境線上的一座小城。

這裏四處都是崇山峻嶺,因為誕生過一個一輩子歌詠森林的浪漫主義大詩人,而在漢唐享有盛名。

“過去看看!”

田末一馬當先,剛掠過一座山巒,便看到遠方山谷底下,一片依稀看出城市模樣的廢墟中,正在發生一場血腥激戰。

交戰雙方的規模,超過千人。

強勢的一方,有七八百人,都是三級以上超能者。弱勢一方有兩三百人,老少婦孺皆有,最低的只是二級超能修為。

雙方人馬,樣貌膚色都不是漢唐人。

“羅剎族……”葉心怡美眸一閃。

羅剎族,一個曾經無比顯赫、無比傲慢、無比強大的民族,被譽為戰鬥民族,與漢唐的恩怨糾纏源遠流長。

羅剎族曾經建立起一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帝國,解體之後迅速沒落,族群散居到西伯利亞高寒酷冷地區。

他們的體貌特征,介于亞裔與歐裔之間,很好辨認。

在這個令人絕望的末世,人口本就已經不多的羅剎人,不應該團結起來共赴時艱嗎?怎麽會在這裏生死搏殺?“羅剎帝國的解體,在他們內部有兩種認識,一種認為是受到漢唐打壓,一種認為是被西洋忽悠,所以羅剎人也一分為二……一派親近西洋,世稱白羅。一派親近漢唐,世稱紅羅。兩派之間不僅是意識形态分歧不可調和,在現實社會中也是相互敵視。”

第 138 章 別路繞山川

何風這條看上去恐怖又有點惡心的手臂擺在那裏,比溫聲細語勸程情情一千一萬句話都有用。

程情情立刻就将注意力轉移到何風身上,面帶懷疑連聲問道:“肯定很疼是不是,你怎麽能做到像沒事人一樣?這不是假的吧?”

不但是程情情,周圍的人包括赫連永、紅箋都結結實實吃了一驚。

雖然不了解這何風的底細,但毋庸置疑,他在衆人眼中的地位是程情情這妖女沒法比的。

衆人因為他的建議來到了赤金火山,赫連永甚至連他的真實身份都不知道便将他當做了重要的合作夥伴。

況且何風本人還會治病。要嚴重到什麽地步,以致他無法自醫?

程情情說得不錯,這個樣子,肯定會伴随着叫人無法忍受的疼痛。不論修道還是修魔,哪怕是化神,也不可能脫離肉體的桎梏。

何風的身體這樣,連剛剛和他有過些許接觸的紅箋都面露驚訝不忍,他自己到顯得十分淡漠:“自然不是。”

“只有這只胳膊是這個樣子麽?你比我好一些,你不主動說出來,別人便發現不了。”程情情說話的語氣變得與方才簡直判若兩人。

何風站起身來,低頭俯視着她:“這門秘法,你若想學,我可以考慮教教你。”

程情情聞言情不自禁爬了起來,眼睛晶亮,問道:“你有什麽條件,要我拜你為師嗎?”

何風道:“那到不必。”他轉頭向人群外走去,程情情全不顧身上狼狽,一溜小跑跟在後面,兩人越走越遠,聽着何風道:“你要想明白了,學這秘法是為了不叫他人視你為異類,行事更方便,這與美貌還是醜陋沒有關系……”

衆人望着他兩人的背影,都不知說什麽才好。

停了片刻,赫連永道:“他們幾位待明天咱們在山裏安頓好了就會離開,大家繼續,‘赤金’這名字并不合适,雖然咱們金靈根居多,宗門也是建在赤金火山,但實力尚弱,叫這麽個名字大家日後出山必定連名字也不敢報,沒必要如此麻煩。宗門的名字起個響亮上口的即可,不如便叫滅雲宗……”

這一夜很快過去,第二天衆人不等天亮就早早出發。

經過昨天晚上那件事,衆人再看何風,目光難免怪異,只有程情情好似得了健忘症,不管井小芸拐彎抹角還是直言刺激,她都高昂着頭不理不睬,就像昨晚大鬧了一場的那人不是她一樣,一路跟在何風身後,态度說不出的殷勤。

因為何風的消息,赫連永別無選擇,率領衆人直接住進赤金火山的烈焰山谷。

烈焰山谷環境十分險惡,整個山谷常年籠罩着滾滾濃煙,長長的峽谷成環帶狀,中間是一座錐形火山,谷內又有十餘處火山口長年明火不熄,翻滾着赤紅的熔漿,動植物幾乎滅絕。

要在這種地方安營紮寨長期住下,對赫連永等人無疑是個不小的考驗,但好在他們這些道修剛剛重得自由,在心裏将這地方同煉魔大牢一比較,自然得出結論:還是烈焰山谷好,一個個臉上都是興高采烈。

短短時間,赫連永已經将衆人要做的事都分派好,大家分頭去探明谷內和附近幾個火山的地勢,順便留意周圍有沒有修士修煉。

赫連永則跟着何風在谷裏轉了轉,他覺着詫異,這個魔修先前若是一直在天魔宗修煉,怎麽會對道修大陸這個人跡罕至的偏僻山谷如此熟悉,看樣子分明是以前在這裏呆過。

難道以前他就曾在這裏打過這座化神洞府的主意?

雖然赫連永對何風是如何知道這裏藏着一座化神洞府,又對裏面有什麽知道的這麽詳細百思不得其解,但不妨礙他一字不漏地記下何風的所有交待。

他估算了一下,這肯定會是一個十分龐大艱苦的工程,新成立的宗門什麽都缺,缺人,缺制器材料,缺丹藥,甚至若是火山突然爆發,大家還會有一定的危險,等住下來之後,因為要破除法陣,打開洞府,留給各人修煉的時間也不會很多,樣樣種種,他這宗主真是想想都頭大。

不過若此地當真存在一座化神洞府,再辛苦都是值得的。

所有的困難留待明天再說,赫連永等何風交待完,出言挽留:“大家同行這麽多天,還沒有空閑坐下來好好聊一聊,若是不急,等過了今晚再走吧。”

新成立的滅雲宗開宗立派大典将在黃昏時舉行,這個大典雖因條件所限注定十分簡單,但對于衆人卻意義非凡,意味着結束幾十甚至上百年的牢獄生活,真正穩定下來,開始鳳凰涅槃一樣的新生。

“他們也是在明天走麽?”何風問。

赫連永知道何風指的是紅箋和盧雁長,他不明白何風為何對那兩人如此關注,說道:“暫時是這樣定的。他倆将靈石和值錢的材料幾乎全部留了下來。井氏父女會留下來,我來想辦法約束井小芸,不叫她出亂子。”

何風點頭,示意知道了。紅箋、盧雁長與赫連永是過命的交情,接下來的安排又不像自己這麽緊迫,猜也知道會等着今晚的歡慶過後再與赫連永告別。

他也不再提要離開,說道:“這裏很艱苦,但眼下沒有更好的辦法,而且往後很長的一段時間,我都沒有辦法脫身,更不用說能幫上忙,赫連你多多受累。”

赫連永笑道:“這到沒什麽。只是你這樣神龍見首不見尾,我怕下次見面,會因不相識而大水沖了龍王廟。”

何風沒有接招,只道:“總會有時機成熟的一天。”

條件所限,加上第一任宗主赫連永是個十分讨厭繁文缛節的人,滅雲宗的開宗大典簡單到了寒酸。

滅雲宗,顧名思義,就是為了消滅季有雲而建立起來的宗門。

赫連永對此絲毫不加遮掩,他在開宗大典上直言道:“咱們滅雲宗與其它宗門不同,沒有宗門傳承,沒有師父弟子,大家原來都是散修,最不耐煩受規矩束縛。為什麽要成立宗門?是為了借助宗門法度來令行禁止,降低與季有雲敵對的風險,讓大家能少死幾個人,少流一些血。咱們有相同的經歷,又為了同一個目的千裏迢迢來到赤金火山,大家既然相信我赫連永,我必處事公允,終有一天帶着大家報得被關入煉魔大牢,幾十年不見天日的血海深仇。”

他說完這番發自肺腑的話,下面有道修仰天而嘯,又有數人高呼:“宰了季有雲,報仇!報仇!”這聲音漸漸彙成一股洪流,谷底一處火山口應聲噴湧出雄雄烈火,場景煞是慷慨激昂。

一旁觀禮的紅箋不由微微紅了眼眶,她想這便是天道循環,季有雲倒行逆施做了太多壞事,連親哥哥都不放過,總有一天要面對惡貫滿盈的結果。

開宗大典很快結束,新成立的滅雲宗人數雖然少得可憐,卻有四位元嬰,十幾位金丹,除去三人,剩下的都是功法強悍骁勇善戰的金靈根修士,論實力雖不及傳承上萬年的名門大宗,卻不弱于那些實力中等的宗門。

夜裏的歡宴沒有靈酒佳肴,但衆人興致都很高,以赫連永為首,大家圍坐在一道流淌的火泉旁邊說說笑笑。

這個說一段當年做散修時聽到的趣聞,那個跳起來當衆演練一番功法,衆人不時發出一陣哄笑,火光映紅了一張張帶着滄桑的笑臉。

紅箋面帶微笑坐在人群中,她特別能懂得大家為什麽這麽開心。

紅箋的真實情況現在已經沒有必要再繼續隐瞞,赫連永代她向衆人作了說明,道修們聽說她和盧雁長也是自煉魔大牢裏出來的,立時便将她認作了自己人,說話間格外透着親近。

不知不覺間月亮移至了中天,夜晚感覺不出山谷上空還飄着那麽重的煙氣,擡頭只見天上一圈昏黃,朦朦胧胧不是那麽真切。這樣的歡樂,到叫紅箋有一種置身夢境的錯覺。

又是一通笑聲響起,一個滿臉虬髯的漢子突然撮唇而哨,起始響亮直穿入雲際,引來一陣起哄的聲音,而後那哨聲突然婉轉有了曲調,調子十分歡快,如游魚戲水,飛鳥在天,衆人覺着好聽,齊齊喊了一聲好,逐漸安靜下來。

紅箋聽着聽着,笑容卻漸漸凝固在了臉上。

這一曲《洞仙歌》說的是修仙之人于塵世間逍遙自在,無限快活,十分引人遐思,但紅箋卻不是初次聽到,在那不見天日的玄武大牢,将近二十年的時間裏,這支曲子她聽着季有風吹過無數遍。

紅箋趁人不注意悄悄站起身來,離開了火泉旁邊。

這個時候不要說赫連永,就連時常注意着紅箋的盧雁長都被人拉着說笑,沒注意這邊少了個大活人。

只有何風幾個因為魔修的身份,坐在一旁無人相擾,他擡頭恰看到了一個纖細的背影隐入黑暗中。

何風怔了怔,亦悄悄起身,向後退了幾步。

一旁的程情情登時發覺他要離開,欠身欲起,何風向她做了個手勢,示意她留在原地,程情情頓時撅起了嘴巴,何風沒有多看她,徑自跟随着紅箋而去。

紅箋在前面拐了一個彎消失不見。若這時候有誰發現火泉旁邊少了她的蹤影,想再找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何風跟上去,他遙遙見着紅箋站到了一塊大石頭上,擡頭仰着臉,似乎在看天上的月亮。

此時那《洞仙歌》随着夜風仍能清晰地傳過來,難得那道修口哨能将這支曲子吹得如此細膩動情,大約關在煉魔大牢裏的若幹年無事可做,只靠這個消遣,何風暗中贊了一聲,暗自思忖她這麽寂然不動,只一味看天是為什麽。

此念剛生,紅箋動了,她在空中舒展了一下雙臂,随着《洞仙歌》的旋律做了個鳥兒飛翔的動作,然後便在那大石上由慢到快原地飛旋。

舞姿輕盈,曲調歡快,不知為何,何風卻覺着那個月下獨舞的人影向外散發着濃重的悲哀。

何風很快便知道這并非是自己的錯覺,因為那個身影轉了一會兒停下來,她背向這邊低下了頭,兩只手掌都在身前,削瘦的肩有些瑟縮,只看這背影,以他對那個人的熟悉,便可斷定那人竟是在這麽歡快的一支曲子中掩面無聲而哭。

何風心中巨震,一股濃重的無力感湧上心頭,他将身體靠在了一旁的山壁上,仰天呼出了一口郁結之氣。

耳際有聲響傳來,他睜開眼睛,循聲望去,卻見盧雁長一臉詫異地跟過來。

盧雁長還摸不清出了何事,奇怪地問:“你在這裏做什麽?”

何風目光直直盯在盧雁長身上,那一剎那他的眼神頗為嚴厲,到将盧雁長吓了一跳。

何風不等他再說話,先揮手施了個禁制,以防他驚擾到那邊的人。

然後何風轉過頭去,盧雁長跟随着何風的目光望去,見到青蒙蒙月光下大石上的身影,不由失聲:“方姑娘,她怎麽了?”

何風冷冷地道:“她怎麽了,你整天陪着她卻不知道!你的精力都花在了陪那井小芸胡鬧上,明天你們出發,路上就是我給你最後的機會,若你還是不能叫她開心起來,不如早早讓出位置,別在她身邊礙眼。”

盧雁長怒急反笑,口裏嘲諷道:“你算哪根蔥,還給我機會?別作夢了,我讓出位置,方姑娘難道會看上你這表裏不一,全靠秘法才敢出來見人的魔修?”

盧雁長自知這話直揭對方瘡疤,已經做好了一戰的準備。

誰知何風聞言并未發怒,他的語氣十分淡漠,顯得很冷靜:“自然不是我,她值得更好的。”

“更好”,意味着他本人是好,相對的盧雁長就是差,然後不知哪裏還有一個人是更好。

和這樣的人說話的結果,就是盧雁長生了一肚子悶氣,也不知是沖着這莫名其妙的何風,還是井小芸抑或是自己。

夜裏不歡而散,何風就再沒同盧雁長說過話,也沒有和紅箋告別。

等谷裏的歡聲笑語平靜下來之後,他帶着程田和程情情一路,紅箋和盧雁長一路,前後同赫連永告別,各自遠行。

此後,衆人隔着萬水千山,不知何日能再相見。

番外 魔域日志之兩個心願

“你們六個人身上,只有三張符箓,一塊玉簡。玉簡裏面記載了我符圖宗的一套隐匿功法,有了這套功法,借助符箓,才可以遮掩所築道基的氣息,制造出修魔的假相。故而拿到這兩樣東西的人,在被魔修收進門之後,便可以伺機築基。只要不被魔域的化神盯上,本宗主擔保你不會被識破。”

“被魔修搶去的半部經書極有可能還在天魔宗,穿過‘天幕’之後,允許你們使用任何手段,不管你犯下多麽十惡不赦的罪狀,沾染了多少血,只要能拿到經書,就立刻通過符箓聯系本宗主接你回來,不但過往一概不糾,你還是道修這邊天大的功臣,我和金長老、刑化神絕不會虧待。”

妖獸啃噬着水裏漂浮的屍骨血肉,腥氣撲鼻,仿佛置身于煉獄血池。

睜開眼,四下一片黑暗,天際處有一道藍色的流光劃過,碎裂成斑駁的光點,消失在不遠的海面上。

這是哪裏?

誰來告訴我周遭這一切是真是幻?若是真的,前一刻明明還身處蜃景神殿,怎麽會睜眼便跨越了數百年的時光,回到了我剛來魔域還是練氣八層的時候?可若是假的,我的身體正浸泡在水中,沉滞,身不由己,帶着沉重的傷勢。這都與當年一般無二。

那便只有一個解釋了,我在神殿的最後一層吞下了“覆水”,它當真如我所願,使時光倒流,将我送回到了築基之前,剛來魔域的時候。

幾百年,那些得失生死,喜怒哀樂,突然就成了我一個人的記憶。

可這又有什麽關系,我回來了。

這是老天的恩賜,雖然遠隔萬裏,中間又有“天幕”阻隔,但她卻真真實實還活在這世上,她活着!

說不定不必像上次那麽久,我就可以見到她了。

聽到她說話,看到她笑,……甚至還可以抱一抱她,感受她活生生的身體,溫暖的氣息,不再是消散無形,天下地下再也遍尋不到,老天爺待我何其厚也。

心跳越來越快,泡在這冰冷血腥的海水裏也似不再難熬。

穿越“天幕”之前,大家雖然已經設想過前路注定九死一生,可是卻做夢也沒有想到,最初的危險竟是來自于身邊的同伴。

戴明池和季有雲為什麽要如此安排?我的身上只有一張符箓,其它兩張在誰那裏,玉簡又在哪個人身上,只有拿到它的人自己才清楚。

前一刻大家還是一起修煉的朋友,轉瞬間便成了你死我活的敵人。

謝遙飛和冷羽反應快些,搶先叫出來:“我沒有。”紀南浦只是略一猶豫便遭到了攻擊,他很快被殺死,在他身上大家什麽也沒有找到。

為什麽第一個死的是紀南浦,并不是因為他沒有作聲表白,而是除了林素約,他是這些人中修為最強的。

接下來我們五人便陷入了混戰,若不是血腥引來大批的妖獸,說不定直到死剩最後一個才會結束。

當年我在海水中帶着傷醒來,并沒有什麽像樣的打算,漂泊掙紮了很久,還是為了有朝一日回到道修大陸,想辦法混進了天魔宗,找到了這場殺戮中活下來的“同伴”,向他們讨要了玉簡裏的功法。

現在的我自然知道當時活下來的是林素約和齊秀寧。

身上的這張符箓,上面附着戴明池的神識,上一回我不懂得,也沒有壯士斷腕的決心,這次既然決定要修魔了,焉能留它。

抹殺它對我而言是輕而易舉的事,為了不驚動戴明池,我還是順水漂流,找了一只合适的妖獸。

大約在戴明池幾個的心裏,我已經是個死人了吧。精于計算的季有雲,有沒有覺着意外?從今而後,我的命運都不再是你可以輕易算到的了。

命中注定我回來要完成兩個心願,第一個是除掉季有雲,第二個是和她在一起。當然,除掉季有雲也是為了和她在一起。

“回來”之後的第二年,道基魔基同一天在我的體內築就。

從來沒有人能成功做到道魔同修,她的那個師兄簡繪自忖聰明,妄圖依仗《千草千方經》結成虛丹改變體質,最終也失敗了,因為他從起始就錯了,道魔同修的第一步是要找到道與魔在大道法則上臨界的那一點。

就比如道修的《大難經》,魔修的《大天魔三目離魂經》,它們共同的法則與強大的神魂有關。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

思念好像在一天天的加劇,從來不知道只是想着她,便會如此蝕魂銷骨。

上一次我在這邊掙紮,與魔物為伍,好像并沒有心情去多想這些,也是,當年哪有工夫想她,偶爾一念閃過,想得也是“那個好運氣的小丫頭……”

其實她的運氣,說起來并不比我好到哪裏去,再過幾年,丹崖宗就會發生劇變,可惜我在這裏回不去,沒有辦法改變金東樓、淩虛子以及她師公、師兄這些人的命運。

我想回去。這念頭比上一次更加強烈。

為了回去我又一次加入了天魔宗。齊秀寧和林素約,不管是誰,只要能夠帶着我回歸道修大陸就好。

天魔宗封存的半部“大難經”,上面每一個字都刻在我的記憶之中,若我還是化神的修為,自然可以無所顧忌地立時回去,可僅是築基的話,時機還遠遠未到。

當年我們三個人,為這半部經書,足足在天魔宗耽誤了一甲子,而她也在那暗無天日的大牢裏呆了那麽久。

啧啧,真是個小可憐。

我迫切地想着提升修為,可每一次進階都如履薄冰。

終于到了結丹這一步,沒有任何來自于前人的經驗和教訓,我不确定應該道基魔基各結金丹,還是将兩者融為一體,兩種選擇都要面臨着巨大的風險,我先前想得太簡單了。

結成兩顆金丹危險雖然小些,但我無法想像,到結嬰時又該如何?可融合為一的話,會不會相互排斥?

這将是我兩輩子打得最大的一個賭,為什麽一想起打賭,就會想起那個叫我做了很久啞巴的賭局,不會每一次的結果都那麽凄慘吧?

我思量再三,最終選擇了融合。

很慶幸,在我回來的第十六個年頭,我結成了一顆前所未有的金丹,并且沒有感覺到任何的不适。

若是我的身體一直沒有異變,我就可以回去找她了。我有兩個心願,一、除掉季有雲。二、和她在一起。除掉季有雲也是為了和她在一起。

怎樣和她重新開始呢?我的肉身雖然還年輕,可和她比起來,我其實已經很老了。會不會我說的話,已經不能再叫她覺着有趣,就連我這個人,也已經不能再叫她喜歡。當年的我,是個什麽樣子呢?見面的第一句話,要和她說什麽?我翻了個身,躺在床上睡不着,睜着眼睛胡思亂想。

一只魔物爬過來,輕輕拍打着我的手臂,我把它提了起來,扔下床去。

每一次自睡夢中驚醒,我都會先把手伸到眼前,仔細觀察,然後感覺。期望老天看在我去過一次神殿的份上,網開一面,叫我好好的,回去找她,和她在一起。

結丹之後的第三年,魔化姍姍來遲。

最開始體現出來的地方不是手掌,而是右臂的手肘,先是麻木,而後疼痛,範圍越來越大,并且開始有潰爛的跡象。

但我還可以繼續修煉,我的修為還在飛快地提升。

僅僅又過了一年,我升到了金丹中期。而另一只手臂也開始出現了相同的症狀,并且長出了黴斑。

沒有人得過我這種病,自然也就不會有人知道什麽樣的藥方才可以對症醫治。

我知道随着我的修為越來越高,各種排斥的反應也會越來越厲害。

魔化雖然打碎了我所有的幻想,但我發現自己很冷靜的就接受了這一切,好像在一回回的煎熬中已經提前做好了準備,這時候再回想,我竟像是一直都在等待着這一天到來。

甚至為了迎接它,提前有了計劃,創造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功法,以便我可以繼續在陽光下行走。

我給這個新的功法起了名字,叫做“生命的假面”。在天道法則面前,我這重活一次的生命顯得那麽虛幻。

不能等了,我打算除掉林素約。

我這種年紀的金丹中期,放在哪個宗門都引人注意,待我擊殺林素約,揭穿了道修的陰謀,有林素約的屍體和符箓為證,天魔宗的老宗主定會破格一見。

剩下的,就是怎麽說服那老魔頭。反正他已經老得快要死了,叫他臨死前為魔域、為宗門貢獻一把,應該不會太難吧。

我就要回歸了,來到魔域的第二十五年,我帶着半部魔文寫就的“大難經”,以天魔宗宗主親傳弟子的身份,金丹後期的修為,借由齊秀寧手裏的最後一張符箓,扣開“天幕”,返回了道修大陸。

從此以後,我将帶着假面,去完成我的兩個心願,一,除掉季有雲。二,叫她好好地活着。除掉季有雲是為了叫她好好地活下去。

【第三卷】

路阻且長

第 152 章 :原來是你

九嬰……

比武場上的霧氣凝成了大劍,這個名字卻像是一場更大的霧,籠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黑衣少年雙腳微微浮起,足尖與地面隔着一線,他黑色的衣袍像是極暗的雲,舒卷不定,蒼白容顏上的笑意很淺,卻像在泥土下深埋了上千年。

四峰的護山大陣,哪怕是紫庭境巅峰的高手,在短時間內也無法斬破,可在他的眼中,卻只是一層形同虛設的隔閡。

“九嬰……”荊陽夏盯着這個少年,神色震驚不已:“怎麽可能?你們竟複生了上古的兇獸?”

九嬰環臂身前,冷冷道:“我才不是兇獸,我是神明。”

四峰峰主共同盯着這個少年,碧霄、東陽、問雲、明瀾,四柄仙劍發出共鳴,似是要随時合為一體,鑄成護山之劍,鎮殺妖邪。

九嬰的黑袍無風自動着,一縷縷漆黑的雲氣自他的袖口吐出,于他的身側徘徊不定,凝成各種奇異的形狀。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道:“你叫……方和歌?”

寧長久神色依舊冷淡,道:“寧長久。”

九嬰微異,他想起十無在路上對自己說的話,皺了皺眉,很快明白了事情的緣由,惋惜道:“藏拙這麽久,一鳴驚人擊敗了原本最厲害的弟子,你本應該驕傲才是,可惜你的命真的很不好唉。”

九嬰話音才落,便聽到十無的問話聲:“原來你就是寧長久,能逃出蓮田鎮,确實本事不小。”

寧長久沒有理會十無,他盯着眼前這個以少年皮囊示人的兇獸,看着他慘白卻稚嫩如新生嬰兒的肌膚,道:“你為什麽不去找你那個頭?”

九嬰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神色一厲:“你怎麽知道?”

寧長久道:“你果然不是真正的九嬰。”

黑衣少年的神色一下子森寒無比。

他們的對話谕劍天宗的人無法聽懂,但十無的神色卻冷冽極了。

“張锲瑜不欺我,你身上果然是藏着大秘密的。”十無的目光像是刀子,似要剖開寧長久的身體,挖出其中的隐秘。

寧長久看着那些包圍着自己的劍,道:“你是來比劍的?”

黑衣少年倒是有些錯愕:“你還有勇氣拔劍?”

寧長久認真道:“你境界不高,我可以試試。”

黑衣少年皺起了眉頭,他的足尖輕輕觸地,腳落到了法陣上。

憑虛禦空本是紫庭境才能有的本事,他先前刻意如此,便是想讓其他人誤判他的境界。

但其實他的禦空是與神俱來的能力,只要他願意,每一寸空間在他的腳下都能成為實質。

就像這漫天的霧劍,本質上便是他打造了幾個劍形的空間容器,将所有的霧都收納了進去。

黑衣少年道:“先前約定作數麽?”

寧長久點頭道:“嗯,若你贏了,天魂燈自取。”

黑衣少年的神色更加惋惜。

寧長久側過頭,看了陸嫁嫁一眼,陸嫁嫁已走到了劍場的最邊緣,明瀾仙劍在側,随時準時出手。

他對着陸嫁嫁輕輕搖頭。

陸嫁嫁的貝齒扣緊,靈眸中的光凝成一點,對于寧長久的搖頭,她沒有任何回應,她知道寧長久應該還隐藏了些實力,但這個黑衣少年更加深不可測,若情況稍有不對,她便會不顧約定,立刻出劍。

荊陽夏也盯着劍場,他腦海中生出了一個荒誕的感覺,他知道這個黑衣少年明明紫庭境都沒有,但不知為何,自己卻沒有出劍的念頭,仿佛這少年是不可斬殺的一般。

懸日峰與回陽峰的峰主并肩而立,觀察着這個疑似上古兇獸轉生的少年,劍氣随時準備落下。

面對四峰峰主的殺意,黑衣少年沒有一丁點畏懼。

空間是他的天賦,只要他願意可以随時遁走,片羽不沾。

他更感興趣的是眼前這個名叫寧長久的白衣少年。

他不明白對方的自信來自哪裏,莫非他以為有四峰峰主撐腰,自己就殺不掉他了?

他們同時擡頭,對視了一眼。

那些劍舟般的寒霧大劍已在空中懸停了許久,随着黑衣少年眸光的凝動,空氣中響起了弦裂之聲,巨大的爆鳴聲裏,數十柄寒霧大劍向着寧長久砸去,與此同時,黑衣少年手腕一抖,周圍的空間以極快的速度彙攏,在自己虛握的手心中凝成一個密度極高的領域。

那個領域無形無影,被他握在了手裏,宛若一柄長劍。

狂暴的風在劍場上席卷起來。

劍場四周的弟子忍不住紛紛後退,生怕被波及。

寧長久閉上了眼,氣海開竅,其中靈氣如山洪呼嘯叩破天門。

沒有每一境的門檻作為标識,他也無法确定自己如今的境界。

但金烏成靈之後,這數月的修行幾乎毫無阻隔一馬平川,隐峰中的生死砥砺更讓他的劍術上了一個臺階。

他不覺得四峰之中,除了陸嫁嫁以外任何紫庭之下的人可以勝過自己。

哪怕是這個黑衣少年。

寒霧大劍落下的那刻,寧長久身子微沉,然後驟然躍起,手中的劍鋒撩起了紅色的焰火,那些寒霧在一瞬間如點燃的稻草,随着寧長久身影掠過化作一片紅海。

铮然的撞鳴聲在寒霧間響起。

狂風再嘯,所有的霧與火都在一瞬間被無形的大手扯去,火光的碎片裏,白衣與黑衣清晰地出現在了半空。

兩人的身影在撞劍之後一同落地。

寧長久的劍燃燒着狂風吹不散的劍火,而黑衣少年的劍則無形無影,哪怕是劍意也沒有散發丁點,卻帶着巨大而無聲的壓迫感。

兩人的第一次撞劍已經震驚了無數人。

方和歌吃驚地看着這一劍,心想原來剛才寧長久已是手下留情了。

而其餘弟子看着這盛大的劍火,皆不相信這一劍出自同齡人之手。

這一劍可以打敗場間任何一個弟子,卻沒有傷到黑衣少年分毫。

寒霧大劍與劍火一同破滅之後,兩人的身影像是兩顆相互碰擊的彈丸,彈撞了數十次之後,他們身影似太極圓融交彙,交彙的分割處,鋒銳的劍氣撕扯如電,電光在短時間內爆裂,兩人的身影交錯,再次分離。

人影落地、靜止。寧長久與他背對而站。

他們都沒有動,噼裏啪啦的聲音卻在他們中間如爆竹聲響起。

那是兩人後發的劍氣。

每一縷劍氣都像是高速擲出的石子,于空中對撞,然後碎成了火花般的光。

寧長久與黑衣少年與其說是比劍,不如說是戲臺上的一曲共舞,兩人的動作節奏太過相似,一眼望去更像是相隔鏡面的黑白影子,身影的交錯,劍鋒的相撞,每一個動作都如提早編排好的,絲絲入扣。

但那些境界高深的人,卻一個個緊張到了極點,他們都知道,這看似舞蹈般的比劍裏,死神的鐮刀已經揮舞過寧長久的頭頂許多次了。

空中撞開的劍氣像是一條條細長的流火墜到了地上。

“你很強。”黑衣少年神色也認真了起來。

寧長久不說話,似吝啬贊美。

黑衣少年伸出了手,周圍的空間再次凝結在了他的手中。

一瞬間,哪怕是寧長久的身前,空氣也泥濘如沼澤,寸步難行。

他動用了自己的權柄,要把整個劍場的空間都變成一把大劍。

到時候便是無數閘刀高懸頭頂,寧長久逃無可逃的場面了。

寧長久當然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他直接擲出了手中的劍。

劍鳴聲裏,周圍凝固的空氣被震開。

脫手而出的劍在空中變幻殘影,每飛過一尺,空中的劍影便增加一倍,而那些劍影在極速的穿行之下扯出了無數條真空帶,将凝固的空間沖撞得支離破碎。

黑衣少年未能凝固整個劍場的空間。

但他手中的劍依舊足夠被稱作巨劍。

黑衣少年揮舞巨劍,像是揮舞一把巨大的蒲扇,将所有迎面撲來的、蚊蟲飛蛾般的劍影紛紛打散,然後帶着重若千鈞的慣力,掄砸向寧長久所在之處。

空氣如水一般震蕩着,腳下法陣凝成的領域熠熠生輝宛若琉璃。

但沒有人覺得美,那是法陣承受了太大力量,可能要崩潰的預兆。

巨劍在落下之際自行破碎,散成了無數的殘片,如雨珠般密密麻麻地砸向寧長久。

寧長久此刻手中沒有劍,他的滿天劍影雖被盡數打散,但作為本體的劍依舊破空而去,直刺黑衣少年。

沒有劍鎖限制身形,這樣的劍不會特別難躲。

黑衣少年執掌的更是一部分空間的力量,所以他甚至沒有躲,而是伸出了手,掌心白光亮起的那刻,身前空前扭曲。

那柄劍消失在了身前,轉而出現在了寧長久的身後,以更加恐怖的速度襲向他的後腦。

天上與身後都是劍。

那一身白衣似置身于風暴的陣眼,随時都要被擊得千瘡百孔。

寧長久想要施展身法脫身,但他身影一瞬間動了數下,卻四處碰壁。

劍至身前。

嘩啦的喧嚣聲裏,無數劍氣洗地而過。

寧長久的身影在劍氣中既清晰又模糊。

黑衣少年神色變了變:“這是什麽邪術?”

眼前,劍氣穿透寧長久的身體,卻沒有帶起一片血,而只是越過一個虛幻的影。

那是不可觀的心法之一,鏡中水月。

過去寧長久曾在內峰嘗試過數次,卻都無法施展,今日他境界圓融,心誦道法,指掐道訣,身影便真似水中盛着的月光。

這一幕震驚了無數人。

那柄腦後的飛劍穿過他虛幻的身影,才至眼前時,便被寧長久抓在了掌心。

轟!他像是從另一個世界走出,海市蜃樓般的虛影凝作實質,手中的劍刺出,不知是劍帶着人,還是人持着劍。

白影掠過劍場。

黑衣少年十指曲彈,數道空間的壁壘立在了周圍,層層疊疊,固若金湯。

寧長久盛大的劍光如無數鯉魚帶着雪白的浪濤一同躍起。

但這浪頭卻還是阻隔在了“龍門”之前。

劍斬開了一道空間的裂縫,卻未能刺透。

劍勢将盡時,盾與劍相互轉換,空間的壁壘再次變作一柄柄橫亘的大劍。

寧長久無法看到這些無形的劍,卻能感受到殺意的來源。

劍斬了過來,他卻沒有退。

黑衣少年臉上的稚氣盡脫,他沒有想到會和這個叫寧長久的過這麽多招。

他今日以滅盡一切的姿态重生,絕沒有想到會被一個年僅十六歲的少年攔在面前。

寧長久的劍似要在那極小的縫隙中斬來。

對面兵行險着,他當然也不會退讓。

更何況他有真正的倚仗——八條命。

對手與其賭命,如何能贏?

寧長久的身影險之又險地穿過了兩柄大劍的空隙,劍交錯斬過,若是能再快一些,便可以将這不知死活的人攔腰而殺。

但寧長久的速度太快,那是長命境巅峰也很難施展出的速度。

氣海中的靈力高速燃燒着。

嘩啦一聲裏,白衣高高揚起,手臂驟動間,劍氣如長龍而去。

黑衣少年身邊環繞的黑氣凝成了一柄真正的劍。

他握劍,身形拔高,黑色巨劍當空而落。

白色的長龍被他一劍而斷。

如被飓風吹散的如縷劍光裏,寧長久身影顯露時,一柄黑色的大劍刺入,将他整個身體都震飛出去。

寧長久悶哼一聲,身影沙袋般後抛,半空中,他不停地回劍格擋,切斷那些跗骨之蛆般追來的劍氣。

臨河城裏,寧長久曾與趙襄兒對練了一個月,反複的捶打中,他近戰的刀劍與拳腳比過往強了數倍,他同樣有自信攔住黑衣少年的所有攻擊。

寧長久落地之後甚至沒有後退半步,身子只是略一搖晃便立刻穩住。

他們遙遙對視着,像是回到了最開始,誰都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法陣上負荷的紅色也漸漸淡去。

十無臉上的笑意徹底消失了,而他身後的兩位道主也擡起了頭,全神貫注地看着這一場戰鬥。

四峰中的人離得更近,對于方才他們展現出的招式與境界,瞠目結舌。

原本對于寧長久還有些不服的弟子,此刻更是生不出任何其他念頭。

“他使得是什麽劍法?”

“這是谕劍天宗的劍招麽?怎麽不像啊……”

“師父說過,高手過招不能拘泥于死招式,莫非……這就是高手?”

“小齡小齡,你知道你師兄這麽厲害嗎?還是你們一直都瞞着我們啊。”

……

寧小齡沒有回答,她握着劍的手忍不住顫抖着,她看着劍場的中央,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心底默默為師兄祈禱着。

陸嫁嫁像是崖畔盛開的雪蓮,沒有人能看清楚她的情緒,但她的足尖已緊緊地貼在了劍場的邊緣,只要稍有異樣,她這支冰雪的箭便會剎那射出。

……

“快點結束吧。”

長時間的對峙與平靜裏,十無幽幽嘆息,打破了寧靜。

這句話像是判官的筆,在天地的大紙上書成了一個死字。

黑衣少年難得棋逢對手,本是想與對方多過過招,但如今有更大的事等着他做。

他身子微側,始終無風自動的黑袍于此刻靜止了下來,他慘白的肌膚上露出了淡淡的,青色的血絲,他的瞳孔也便黑暗吞噬。

“那是什麽?”劍場上有人驚呼。

黑衣少年的身後,出現了八條巨大的蟒蛇。

那不是完整的巨蟒,更像是某種生物極長的脖頸,亦或是倒着的巨大章魚。

那八條巨蟒出現在了身後,巨蟒像是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無論是長短還是神态都一模一樣,甚至它們的動作也是同步的。

荊陽夏再也難以忍受,碧霄劍出鞘,高懸劍場之上:“大膽妖物,竟敢來我劍宗猖獗。”

十無冷冷道:“峰主大人莫非要壞規矩?”

“仙人斬魔乃是天經地義之事。”

黑衣少年道:“這是我的先天之靈,先天靈哪有正邪之說?”

荊陽夏活了許多年,眼光老辣,知道這根本不是先天靈,而是九嬰的本體幻身。

他原本想直接落劍,将這少年斬出峰去。

寧長久卻看了他一眼,輕輕搖頭。

九嬰的出現也是他早有預料的事。

“你果然不完整。”寧長久說。

黑衣少年道:“現在的我就是完整的。”

寧長久道:“九嬰缺了最關鍵的部位,所以創造了你作為頂替,成為它的大腦,這是不錯的想法,但你有沒有想過,等九嬰最中心的頭顱被找回,你就失去價值了。”

黑衣少年冷笑道:“三言兩語便想挑撥離間?你确實很聰明,但第九嬰早已死去,哪怕找到它的白骨,也只是讓我完整,根本取代不了我。”

寧長久想到了蓮田鎮的那頭黑色巨蟒,道:“第九嬰靈我見到過,它雖受了很重的傷,卻還活着,有自己的意識,十無騙了你,你不過是一個臨時的替代品。”

黑衣少年神色陰鹜。

十無皺起眉頭,立刻道:“等我們找到那最後一嬰靈,我會親自讓你斬殺掉它,然後取而代之。”

說着,十無咬破指尖劃過掌心。

晴天霹靂,雷聲轟鳴。

那是血誓凝成的征兆。

黑衣少年這才神色緩和了些,他本該謝謝眼前的少年,但不知道為何,他心中暴怒,更想将他挫骨揚灰。

九嬰的法相頂天立地,幾乎充斥了整個劍場,一些膽小的弟子甚至吓哭了出來,向着內峰逃去。

那頂天立地的法身也給寧長久帶來了很大的壓迫感。

但這壓迫感消失得很快,他的紫府中,金烏嘶聲長鳴着,忍不住想要破紫府而出。

黑衣少年手持黑刀躍到了空中,踩住了一顆頭顱,他的身影随着那個巨蟒般的身軀一同砸落,黑刀當空劈落之際,其餘七顆法相頭顱也宛若實物般齊齊地跟着落下。

砰!砰!砰!

撞擊聲驚天動地。

牢不可破的法陣上,巨大的頭顱落下,将其砸出了許多個巨大的窟窿。

那些窟窿同樣結成了一個大陣。

寧長久的身影被鎖在了大陣的中央。

黑刀、黑衣少年、黑色的透露法身,那是一道當空而下的旋風,裹挾着整片天空一同落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陸嫁嫁想不到破局之法,她原本打算不顧一切地直接出劍,打斷這場比武,但寧長久始終冷靜的臉,又讓她強壓下了自己的殺氣。

下一刻,所有的人都見到了他們此生永遠無法遺忘的一幕。

那個巨蟒般的九嬰頭顱砸到地上。

寧長久一只手抓着它的頭顱,将它按在了地上,而另一只手持着那柄劍,與黑刀對撞。

黑刀被掀翻,寧長久的劍同樣斷成兩截。

但他卻用這斷成兩截的劍,對着他死死掐着的頭顱,刺了下去。

劍切入了法身之中。

九嬰法相與黑衣少年同樣發出了痛苦的嘶喊。

沒有人想明白,如此巨大的頭顱,是如何被他舉重若輕地按在手下,而那頭顱真的一動也不敢動彈。

連十無也無法明白。

他從震驚中回神之後,才發現那巨蟒般的九嬰顱頸上,立着一只羽毛暗金色的烏鴉,那只烏鴉頭上卷着花蕊般的發冠,身下三足細長。

它看上去那麽不堪一擊,此刻卻像是一頭以龍為食的金翅大鵬鳥,它倨傲地踩在九嬰的一顆頭顱上,于是其他七顆頭顱連帶着不敢動彈一下。

黑衣少年盯着那頭金烏,似是有什麽記憶沖破歷史的堤壩,如洪水奔騰而來。

“是你!居然是你!你居然也沒有死……你居然還沒有死!!”黑衣少年發瘋似地朝着寧長久嘶喊。

沒有人來得及去猜他口中的“你”到底是誰,他們只知道這個黑衣少年莫名其妙地就瘋了一樣,而他心中的恐懼卻也激起了無邊的殺意。

金烏破滅天地,九嬰法相碎裂,黑衣少年受到極大的反噬,口噴鮮血,但他還是沒有退讓。

他霍然伸手,空間凝固,再成一劍,他猛然握劍,向着寧長久斬去。

寧長久抓着手中的斷劍,也向他斬去。

刀劍聲再起。

從沒有人見過那樣快的劍。

那劍是純粹的快,沒有太多的動作幅度,也沒有花哨的招式,每一劍的起落都像是遵循着最簡潔的法則,在行走過最短的路徑後斬向敵人。

哪怕是發瘋似的黑衣少年,竟也在這樣快的劍下被死死壓制落了下風。

“這……這真的是我們宗的劍法?”荊陽夏目光顫動。

“難道是天谕劍經下半卷?”薛尋雪問道。

“不可能!我少年時候有幸見過師父斬出過劍經下半卷的一招半式,那劍同樣快,但與這個快不同。”荊陽夏道。

“那這到底是什麽劍?!”薛尋雪覺得自己也有些瘋了。

薛臨原本想安慰一下姐姐,他忽然擡頭,卻看見陸嫁嫁木立在那裏,身上的殺氣消失得無影無蹤。

陸嫁嫁散着墨發,拂亂的青絲貼頰,清絕的容顏上,眸中帶水,珠淚盈眶。

她的嘴唇翕動着,像是想說什麽,最後卻化作了自嘲的笑。

天地間像是落起了大雨,當日的無助與絕望再次徘徊在了腦海裏。

原來是你……

我早該想到的……

不……我明明早就想到了,但我在逃避什麽呢?

複雜的心緒湧上心頭。

她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承了這麽這麽多無以為報的恩情了。

原來自己是在逃避這些一輩子也無法嘗還的恩情麽……

她看着那襲白衣背影,慶幸着他沒有回頭,看到自己丢人的眼淚。

“這才是天谕劍經!”

忽然之間,四峰之上,荊陽夏的驚呼無法壓抑地響起。

所有人都聽到了。

而寧長久那暴雨般的劍停了下來,漫天劍影彙作了一劍,那一劍的姿勢怪異極了,像是可笑的馬戲。

第 145 章

第 145 章

“梅爾大人,我必須向您推薦這道由兩只老閹雞和十二只鴿子一起炖出來的大湯,它實在是太美味了。”

從王太子時不時找話說的表現來看,他的教養着實很不錯,哪怕面對一個不太想捧場的煩人家夥也能努力釋放善意。

艾爾洛斯抿起嘴角朝他點點頭,大腦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該和他聊什麽。

有什麽可聊的呢?今天之前自己和這位尊貴的公國繼承人之間不存在任何交集,比萍水相逢還要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嗯,是的,确實,不錯。”他只能選在王太子驕傲的推薦某道菜品時出聲表示贊同,心裏則在默默計數。

兩只老閹雞加十二只鴿子,鹧鸪湯又加四只鴿子,鹧鸪和肥雞醬,六只雞以及六磅小牛肉,然後是三只肥雞一只野雞三只鹧鸪外加八磅小牛肉,再來一只閹雞加一塊小牛肉加三只鴿子,又是兩只雞加四只椋鳥加九只普通雞加八只鴿子加六只鹧鸪加四個餡餅,最後再來六磅香腸加四磅豬血腸加蘑菇肉醬等等等等。

算不下去了……

不過一場晚宴而已,甚至不是國王的用餐标準。

一部分食物只被淺淺切下來幾片就整盤端走,艾爾洛斯但願它們事後能被仆人們分享掉,不然這麽浪費簡直能讓他哭出聲來。

耶倫蓋爾修道院應季飼養的家禽數量差不多也就這樣了,養活的人口數量極其不對等。

耐着性子從頭配合王太子每隔十分鐘就要來一遍的“必須推薦”,聖子候選和他的聖騎士長頗有些食不知味。

遙想他們剛抵達耶倫該修道院的那個上午,稀稀拉拉的麥田以及田地裏弓腰駝背麻木勞作的佃農,埃克特頭一次覺得厄爾珀裏亞公爵真的很對得起自己——至少他從來沒有讓情婦和私生子挨過餓。

沒錯,那位老公爵就坐在埃克特再往下兩個位置的斜對面,面對忽然就能占據比自己還靠前位置的帶孝子,老人家的表情與“和藹可親”沒有半毛錢關系。

注意到生理上的父親那張半邊隐藏在陰影中的臉,難得心頭浮現一抹溫情的埃克特迅速把那點溫度扒下來扔到桌子底下順便又往上踩了一腳。

不管我做了什麽,不管你查沒查到,你沒有證據,诶嘿!

厄爾珀裏亞公爵往上首處看了一眼便挪開視線,他不想承認此刻內心浮現出對年輕人的豔羨。

青春的身體,姣好的容貌,滿到幾乎快要溢出來的精力,無論哪樣都是已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珍寶。想要牢牢掌握在手心裏的私生子已經去到他無法觸碰的地方,連最後一絲風筝線也沒有留下。關于歲月流逝,關于垂垂老矣的焦慮不斷在胸口翻湧。

這場有人心滿意足有人心事沉重的晚宴一直持續到後半夜才算迎來尾聲。報時的鐘聲遠遠傳來,席間表演才藝的伶人換了好幾波,新進上來的這些也已經累到腳步虛浮。

王太子爽朗的大笑着起身歡送貴客,艾爾洛斯擡手在額間點了一下,對主人的隆重招待表示感謝。

其實後面還有些節目要表演,只不過不合适在神官面前這麽做。最尊貴的客人告辭離去并不意味着狂歡結束,事實上聖子候選的馬車啓動才是信號,濫飲與至高無上的歡愉現在才剛剛開始。

距離翡翠宮越來越遠,艾爾洛斯遙遙回頭望了一眼猶如在火光中一般的宮殿,輕輕搖頭,然後嘆氣。

随行的另一位聖騎士跟着往後看了一眼,不太理解聖子候選為何表情如此凝重。

“大人,吉魯克王室是否有怠慢您的地方?”

他懷着疑惑這樣問道,卻見前者的聖騎士長咧開嘴笑,“不不不,我的兄弟。梅爾大人并不是針對吉魯克王室,它已經沒什麽價值好值得大人去針對了。”

年輕的聖騎士不明所以,艾爾洛斯看看他,轉而提起別的事:“有巴別爾教區南部的新消息了嗎?”

外面跟随的苦修士裏立刻有人回應:“是的大人,最新消息,伯利蘭特子爵已經從奧特蘭德城下回轉,預計剛好能趕上冊封禮,艾蘭德家族認輸服軟了。”

埃克特低低咒罵了一句,百思不得其解:“就伯利蘭特那塊材料,我真是想不明白了。”

艾爾洛斯也覺得很奇怪,頭一回打照面時這人還要躲在保镖後面才敢耀武揚威,他要真有領兵殺穿巴別爾的實力當初也不會被扣在城主府裏叫軟禁了那麽久。

“大先知問過我類似的問題,想來聖地已經派了專人注意他的動向。我們這邊只需做好心理準備,萬一在後天的冊封儀式上見到伯利蘭特,也好以不變應萬變。”

也許人伯利蘭特子爵不知不覺就開了竅了呢?只要沒有決定性證據,即便是政敵你也不好直接往人頭上扣屎盆子的。萬一回頭叫打臉了呢?大把相關案例值得具體分析。

關于吉魯克王室與伯利蘭特家族之間的糾葛被談論了一路,王太子晚宴上的奢華餐飲反倒沒有誰再去關注。

回到主教堂艾爾洛斯抓緊時間洗漱休息,狠狠補了一覺醒來後抓緊時間最後整理了一遍儀式流程。這回他就算有理由也不能再拒絕了,否則真有可能被憤怒的王室衛兵當場打死。

隔天,也就是聖子候選抵達伊利亞斯的第三天正午,吉魯克公國的王太子冊封儀式終于開始。

前面的事與艾爾洛斯關系不大,基本上就是查爾斯二世與繼承人之間的商業互吹,一個誇贊兒子聰明勤勉還孝順,一個稱頌老爹英明睿智又勇武。父子互動完畢王太後與王後也分別簡短致辭,王太子的車架繞着伊利亞斯走了一圈重新回到翡翠宮,這個時候就該教廷的神官上場了。

約翰神父主持了前半段“清潔”與“祈福”,艾爾洛斯身穿聖子長袍,佩戴着精靈石長鏈與“玫瑰之淚”念珠,緊接着展開一張長長的羊皮紙從頭到尾回憶了一番吉魯克與聖光的美好往昔。

回望完過去,昧着良心評價了一下現在,捏着鼻子展望未來。

詞都是早就寫好的,聖騎士長埃克特傾情奉獻,花團錦簇得約翰主教看了都頻頻點頭。

拉拉雜雜廢話了一堆,大意不過是向衆人宣告兩家一時半會散不了夥,最後約翰主教從執祭捧着的紫色軟墊上拿起王太子冠冕交給艾爾洛斯候選,再由艾爾洛斯候選将冠冕戴到王太子頭上,儀式的主體就算完成。

按照要求再說上一段祝福的吉祥話,教廷的神官們就可以光榮退場。

戴上冠冕名正言順了的王太子再次攜王太子妃蹬車而去好給民衆們瞻仰,宮廷裏這才騰出手急急忙忙開啓宴會與舞會。

收拾好儀式上使用的聖物交給苦修士保管,之前見過的那位禮儀大臣再次出現,用飽含感情的語氣抑揚頓挫道:“辛苦各位大人,還請大人們入席。如果席間少了聖主的賜福,那麽也就無從談起什麽快樂不快樂了。”

“您還是一如既往的會說話。”

約翰主教笑着打趣他,禮儀大臣的表情說明他很願意被王城主教打趣,“您總是這麽會鼓舞人。”

這場宴會的規模比之前的晚宴還要大,長桌上不僅僅擺放了豎立在松塔山基座上的孔雀,還別出心裁的弄了對天鵝标本作為點綴。

查爾斯二世坐在主位上,手邊就是他最喜歡的金杯。他每喝一口葡萄酒就要忍不住朝下面看上一眼,表情冷淡的聖子候選艾爾洛斯·梅爾正皺着眉應對坐在他手邊的伯利蘭特子爵。

伯利蘭特的表情有點奇怪?過去那種故意表現出來的油膩輕浮消失得一幹二淨,他甚至試圖向梅爾推薦自己盤子裏的食物,然後被狠狠拒絕。

當着這麽多王公大臣以及約翰主教的面,查爾斯二世連和聖子候選說話的機會都沒找到。每當他先把話題轉到艾爾洛斯身上,總有無數人冒出來再把話題轉走。

坐在主位上的國王表情越來越不好看,他突然意識到比起自己,梅爾真的還有更多數不清的選擇——如果他想給自己找個情人的話。

風騷的宮廷仕女們不斷尋找機會從神官所在的位置後面走來走去,年輕的貴族也能借機和那個孩子随意攀談。唯獨他這個擁有吉魯克全境的人,不但頻頻被拒絕,如今更是連言語交流的可能也沒了。

他悶悶的一杯接一杯往下灌,不知情的大臣們還以為國王是不是對剛得到正名的王太子有什麽意見,他的臉色實在是太難看了。

“梅爾大人,您可千萬不要再生我的氣了。您看,為了您我專門避開耶倫蓋爾,連它田地裏的一根草都沒有踩壞,這份道歉的誠意您能接受嗎?”

凱旋而歸的伯利蘭特子爵整個人都清爽了不少,他這樣把五官都放在該放的位置上,氣質都瞬間好了許多。

艾爾洛斯雖然不理解也不接受他毫無邊界感的示好,卻不能在公開場合徹底掀了吉魯克的臉面。

“您說什麽我不明白,我從未對您抱有過負面意見。您問我對巴別爾領戰事的看法?一切以教宗冕下的教誨為主。”

約翰主教由衷微笑,一個省心又靠譜的孩子能有多讨人喜歡呢?看看小梅爾就知道了。

就在這片繁華的盛景之中,服侍國王的仆人突然跌倒在地,手裏捧着的酒瓶翻倒傾灑也沒能堵住他高呼的尖叫。

“陛下——!陛下——!陛下他!他殡天了!”

歡樂的場景戛然而止,一切都像是按下了暫停鍵。所有人都被這一嗓子給震暈了,唯獨伯利蘭特子爵低下頭勾起嘴角。

送走了一個,耶!

第二章加更哈,我應該已經補齊欠章數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 150 章 張大小姐

“弄死她?你知道她是誰嗎?”紫衣嗤笑一聲,轉身進帳篷裏去了。

墨雲瞧見她那輕蔑的眼神,頓時火冒三丈,但仔細一想,他的确是連那個圓臉丫鬟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頓時又焉了。

古月華笑笑,道:“好在沒有釀成大錯,以後你警醒一些就是了,凡事腦袋多轉幾個彎兒,就不會上當了。”說着,她也進去了。

墨雲一個人呆呆站在那裏,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半天都沒有進去。

……

當日下午,參加明日狩獵的王公貴族或者是官員內眷,基本上都已經到齊了,各自在各自的帳篷內歇息,皇帝與伴駕的許德妃,張賢妃是明日才到,最大波ss。總是用來壓陣的。

不過來的早,趙靖西也沒有歇着,他特地的叫幾個侍衛幫忙在自己的帳篷側面又搭了一個帳篷,專門用來做飯。帳篷搭好之後,他便親自外出,去樹林子裏打了幾只山雞與兔子回來。剩下的,他便交給了古月華。

這也難不倒古月華,不就是烤野味嘛!她在現代的時候,關于這方面的東西看的也是不少。只是因為工作繁忙一直沒有機會實踐,如今有了機會她怕什麽?

說做就做,古月華當即便命墨雲按着她的意思在帳篷前頭不遠處搭建了一個爐子,專門用來烤野味,兩個人忙的熱火朝天,古月華為了方便幹活,早将剛剛來時候所穿的那一身華麗的衣裙脫下來,換上一身簡便的。就連紫衣也來湊熱鬧,但是趙靖西卻因為有事出去了。

古月華只在他走之時留下一句:“烤野味需要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便繼續低頭忙活。一旁的墨雲忘記了剛剛趙靖西罰他不許吃飯的事情,嬉皮笑臉道:“王爺,您什麽時候回來?”

趙靖西狠狠瞪他一眼,轉頭對着古月華道:“本王一會兒就回來。”說着,便大踏步走了出去。

他一走,古月華便那出一個烤的噴香的雞腿遞給墨雲道:“趁着王爺還沒回來,你趕快先吃一點吧!要不王爺回來了。你就只有幹看着的份兒了。”

墨雲一聽,頓時想起剛剛的事情來,他充滿感激的開口道:“藍衣,還是你對我好!”說着,将雞腿接過去,竟有流淚的趨勢。

“哎!一個雞腿你就感動成這樣,真是沒出息!”一旁忙着翻烤肉的紫衣不由的鄙夷的看了墨雲一眼,撇撇嘴道。

墨雲雞腿都快要送到嘴邊上了,聽見這話。頓時愣了一下。

古月華卻‘撲哧!“一聲笑了,她正要安慰墨雲幾句,可就在這時,帳篷外頭忽然響起一陣嬌滴滴的女聲來:“哇!好香啊!”

三個人迅速回頭,瞧見不遠處兩女相伴而來,前頭一位,身穿绛紅色紗衣,配煙羅色拽地長裙,肌膚雪白,五官精致,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人兒,後頭一位頭梳雙丫鬓,身穿綠色坎肩,顯而易見是先頭那位的丫鬟。此刻,這丫頭正用一雙挑剔的眼睛望着位于帳篷前正在燒烤的古月華三個人。

古月華正在疑惑這位小姐是誰,卻見墨雲與紫衣已經彎腰向其請安了:“見過張小姐。”

古月華登時明白,這位就是趙靖西的未婚妻,那位張丞相的女兒張嫣了。她忙也俯下身去請了個安。

“你就是藍衣?”三個人都請安,但是張嫣的目光卻是直直的落在古月華的身上,将她上下打量幾遍,緩緩開口道:“起來吧,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回張小姐,王爺命我等在此烤肉。”墨雲放下雞腿,上前一步,擋在古月華面前道。

“哦?那王爺呢?”張嫣輕啓朱唇,緩緩開口問道。

“小姐來的不巧,我家王爺出去了。”墨雲開口道。說話間,他仔細的打量了一下跟在張嫣身後的那個丫鬟,卻見其長了一張瓜子臉,比剛剛那位圓臉丫鬟不知道漂亮了多少,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

看來自己的确是上當受騙了,想清楚之後,墨雲心中頓時便有幾分懊惱。

張嫣不動聲色的瞧了他與古月華一眼,眼中有複雜情緒一閃而過,然而她卻輕輕的笑了:“真的?那我便在這裏等他回來好了。”說着,便施施然往趙靖西所住的帳篷走去。

“張小姐!不可!我們王爺不允許外人進他的帳篷!”墨雲急了,頓時奔上前去,攔在張嫣面前道。

張嫣臉上的笑容頓時便淡了下去,只是她容貌奇美,即使只是微微蹙眉,那模樣也是十分好看:“我算是外人?”

墨雲頓時說不出話來了,這張嫣是皇上已經下旨賜婚給他們王爺的,是正兒八經的靖王妃,怎能算是外人呢?但雖說如此,趙靖西卻從未将這位張小姐當做自家人,這一點,墨雲心裏面卻是一清二楚。

“不好意思,張小姐,我們王爺的帳篷您不能進,倘若您執意要在這裏等的話,那就只有在旁邊的帳篷裏先歇息片刻了。”紫衣上前來淡淡一笑,道。

話音剛落,跟在張嫣身後那位目光挑剔的丫鬟當即便沖上前來,伸出手指着紫衣,大聲訓斥道:“你什麽意思?叫我們家小姐去你們下人的帳篷裏歇息?憑你們也配!

紫衣面色平靜道:”張小姐,對不住,這是王爺的意思,因為您是王爺的未婚妻,奴婢們才會讓您在其他帳篷內謝謝,這要是別的不相幹的人來了,那就直接攆出去!”

“你!”這話一出,那瓜子臉的丫鬟頓時便怒了:“你好大的膽子!你什麽身份,我們家小姐什麽身份!竟然敢在這裏口出狂言,你信不信我家小姐等下便叫王爺發賣了你!”

紫衣聽了這話,嘴角上揚,頓時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來:“那奴婢便等着好了。”

那丫鬟待要再罵,張嫣忽然開口:“小月,你退下!”

“是,小姐。”小月惡狠狠的瞪了紫衣一眼,往後退了兩步。

張嫣瞧了紫衣一眼,笑道:“丫鬟無狀,還請見諒,你就是太後娘娘賜給王爺的那位紫衣姑娘吧?”

“正是奴婢。”紫衣不卑不吭應道。

小月聽了這話,狠狠吃了一驚,眼睛瞪的溜圓,她,她剛剛責罵了太後送給王爺的那個婢女?天哪!

完了,她要倒大黴了!

然而張嫣卻很鎮定,她瞧着紫衣笑笑,道:“那麽,勞煩紫衣姑娘帶我進去歇息一下,很早之前便知道你與藍衣了,只是一直都沒有機會說說話,如今倒是如願以償了。”

“張小姐客氣了,奴婢不敢當。”紫衣面色平靜道,說着,她便對着張嫣做出請的姿勢,帶其進了左邊她與古月華所住的帳篷內,小月則是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頭。

墨雲呆呆站在那裏瞧着她們進去,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哎呀!我的烤肉!”

“現在才想起來?早糊了!”古月聞言,頓時華嗤笑一聲。

墨雲一回頭,這才瞧見古月華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返回到爐子旁,将剛剛架在爐子上的烤肉都翻了一遍,色澤金黃金黃的,十分誘人,哪裏像是古月華所說的已經烤糊了?

咕咚一聲,墨雲咽下去好大一口口水,壓低了嗓音無比哀怨的道:“哎,就因為這張小姐,叫我到嘴的烤肉沒有了!”

“瞧你這出息!”古月華呵呵一笑,正要說話,卻見帳篷的簾子一掀,那名叫小月的丫鬟從裏面走了出來,直直走到古月華面前,趾高氣揚道:“我們家小姐請你進去!”

古月華一聽,目光頓時一閃:“紫衣姐姐不是陪着你們家小姐的嗎?這烤肉是王爺交代給我的任務,要是完成不了,王爺回來我會受到責罰的。”

“他不是還在的嗎?不過是烤肉,用得着兩個人嗎?”小月冷哼一聲,伸手朝着墨雲一指,冷冷開口道:”還是說,你的架子比紫衣姑娘還要大,我們家小姐請不動你?“

古月華聽了這話,頓時便有些嗤之以?,這丫頭剛剛是如何對待紫衣的,現在知道紫衣的身份了,态度立馬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當真是個勢力之人!

“小月姑娘說笑了,張小姐有請,我自然是莫敢不從。”古月華輕輕一笑,頓時起身,将身上拍了拍,跟在小月身後往帳篷裏走去,臨走之前,她給墨雲遞了個眼色。

墨雲會意,小心翼翼的照看着那一堆的烤肉,只是心裏面卻忽然有了那麽幾絲忐忑。

古月華跟在小月身後進去,一進門,張嫣便笑着對她指了指放在門口的一張椅子,道:“藍衣姑娘,請坐。”

“多謝張小姐。”古月華福了福身,便在那椅子上坐了下來。

張嫣再次打量她幾眼,笑盈盈道:“藍衣姑娘,當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早就聽說你是王爺身邊的紅人,姿色過人,今日一見,當真如此。”

屁!古月華聽了這話,頓時狠狠的在心裏面翻了一個白眼,為了烤肉,她已經将那身光鮮亮麗的衣裳換了下來,頭發也全數紮起,臉上現在說不定還有灰,這樣的她,身上又哪裏有一絲絲的美感了?這位張小姐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可真是強悍。他記丸圾。

“張小姐說笑了,奴婢不過蒲柳之姿,如何能與張小姐的國色天香相提并論?您還是不要挖苦奴婢了。”古月華淡淡道。

第 151 章 暗流

蕭江北就不是喜歡虛與委蛇的人,當下幹脆利落的和衆人碰面見禮,一起去酒樓裏吃了午飯,下午的時候,便跑去總督府找唐萬年了解遼東情況了。

這一去直至晚間才回來,總督府裏都是現成的家具,只要将被褥和日常生活用品更換就好,剩下需要添置的東西,也只能等日後慢慢置辦。

顧绮羅指揮着丫頭婆子們忙了一下午,總算這諾大府邸有了些家的模樣,因為剛進駐,各處都十分忙亂,晚上廚房只坐了一大鍋面條,弄了幾個小菜,芹菜炝花生米,小蔥拌豆腐,豬頭肉等,衆人都是累極,倒也吃得盡興。

一連幾天,顧绮羅日日帶人忙着布置總兵府,這就是她今後兩三年甚至更長時間的家,當然要盡心盡力。如今家具也基本上都添置好了,她總算可以松一口氣,下一步,就是要看一看曾遠這些日子在外面雇下的人手,開始準備建立遼東到京城的貿易線了。

這一次她只帶了杏花春雨和秋容秋菊四個丫頭過來,至于秋晴,她則把對方留在了侯府中,到了遼東千頭萬緒,她和蕭江北都有數不清的事情要忙碌,可不想防備着一個心如熱火的丫頭,萬一對方見“久攻不下”蕭江北,一氣之下狗急跳牆,爬了他的床怎麽辦?雖然她相信蕭江北,可這世上有太多手段能讓一個男人失去理智,她可不想陰溝裏翻船。

“奶奶就消停一會兒吧,好不容易家裏都布置完了,您就不到處看一看?立刻就又在這裏寫什麽計劃書了,那貿易線早一天晚一天又如何?”

杏花端了一杯熱茶過來,放在顧绮羅的桌上。一面殷勤勸着,卻見顧绮羅頭也不擡道:“不是都看過了嗎?都挺好的,該置辦的也都置辦了,只剩下幾件家具要現做,你和春雨秋容秋菊任何一個人出馬都可以搞定,何必還要浪費我的精力?這明顯是大材小用嘛。”

杏花翻了個白眼,搖頭道:“奴婢的意思是說。讓奶奶在府裏到處走走散散心。你之前那種看叫檢查,走馬觀花的瞅一遍,有不對的指出來。滿意的誇兩句就完了。我說的看是賞景,不說別的,就說買進來的那些菊花,如今都已經栽種到花園裏了。當真是花團錦簇,漂亮的緊。奶奶就過去看看花能怎樣?還能耽誤你的大事不成?”

話音未落,就聽門外春雨禀報道:“奶奶,唐夫人過來了。”

“哦?”

顧绮羅連忙站起身親自迎到門外,唐夫人就是遼東總督唐萬年的發妻。總督府和總兵府雖然是分開的,但相鄰而建,兩家的後院只隔着一道牆。

此時唐夫人走進門來。身後跟着幾個丫頭婆子,每人手裏都捧着一盆菊花。看見顧绮羅便親熱笑道:“我又不請自來了,聽說你們這裏買菊花,我料着你是個愛菊的人,恰好家裏也有幾棵名品,我素日也打理不過來,索性送來給你,你是愛花人,想來必不會辜負了它們。”

“唐夫人客氣了。我其實也不懂什麽,只是想着如今深秋,倒是在園子裏栽些菊花,顯得蓬勃向上,其實都是一些普通容易養活的品種。”顧绮羅笑顏如花,一邊說着,目光就從那幾盆菊花上掠過,然後眼中便露出驚嘆神色,急忙上前又仔細看了幾眼,方驚詫道:“這一盆赤金牡丹尋常也難見到,夫人竟能尋來?”

“夫人還說不懂花,這話一說就露餡了,可見你是撒謊。這赤金牡丹人人都知道好看,但能認出來的,怕還真不多。”唐夫人也笑得歡暢,又指着另一盆潔白如雪,花朵足有海碗大的一盆菊花道:“那夫人看看這盆是什麽?”

顧绮羅仔細看了幾眼,沉吟道:“這一盆倒有些像白牡丹,不太像白毛獅子,不對,這個……唔,應該是白猿獻果吧?呀,這也是一種平常很難見到的珍品,夫人都是從哪裏淘弄來的?”

唐夫人點頭笑道:“厲害,竟然連這個也能認出來。我也好花,所以常命人搜集,方才得到了這些。如今看見夫人也這樣愛花懂花,我便放心了。”說着就讓丫頭婆子們把那幾盆花放下。顧绮羅連忙推辭,她卻哪裏肯?不得已之下,顧绮羅也只好讓杏花春雨上前接過,這裏就把唐夫人讓到裏屋奉茶說話。

唐夫人已經來過幾次了,和顧绮羅的關系極好,說了好一會兒話才離去。等她走後,顧绮羅看着屋裏這幾盆名品菊花,面上歡容不在,似是陷入了沉思中。

“奶奶,怎麽了?可是唐夫人送的這幾盆花有問題?”春雨很喜歡這些菊花,從來就沒看過這樣漂亮的,只是見主子神情不對,所以連忙關切問了一句。

“你們知道這些菊花值多少錢嗎?”顧绮羅認真說了一句,春雨便笑道:“奶奶說這是名品,想必不會很便宜,不過再怎麽貴,也不過就是一盆花嘛,能貴到哪裏去?又不是什麽金銀珠寶做的花樹,唔,奴婢猜着,最多十兩銀子,總不會更貴了吧?”

“笑話。”顧绮羅冷笑一聲,搖頭道:“牡丹中的名品金帶圍,一棵就是幾百兩金,這赤金牡丹雖比不上金帶圍,卻也差不到哪裏去,沒有二三百兩黃金,買的下來嗎?平常人別說買了,就是特意去尋,也難尋到這麽正宗的。其它幾株雖比不上赤金牡丹,卻也不會差到哪裏去,好嘛,這幾盆菊花,沒有千兒八百兩金子也難得,她一出手便是這麽大的禮,你說她哪來的錢?難不成唐大人的俸祿全都用來買菊花了?即便如此,這些也必是她珍愛之物,她又怎舍得送我?”

她這一說,杏花也便沉吟道:“這唐夫人的确十分熱情,咱們才來了幾天?她倒來過好幾趟,不過……這也不好說,也許她就是看見京城來人,所以有些歡喜……”說到這裏,她也說不下去了,前幾次還可以這樣說,可今天這菊花一送過來,顯然不是簡單的歡喜就能說得過去,這樣名貴的花随随便便就送來了,若說沒有心思,鬼都不信。

“是吧?你也知道不對勁了。”顧绮羅站起身,到幾盆菊花前轉了一圈,正要再說話,就聽外面腳步聲響,杏花就笑道:“是爺回來了,今兒回來的倒早。”

顧绮羅回身看去,果然就見蕭江北走進門來,面沉如水,看見她,方勉強一笑道:“家裏如今諸事妥帖,你也該歇歇了吧?”

“奴婢剛剛還這麽說,可奶奶哪裏肯聽?在這裏又做計劃書呢,後來唐夫人過來了,她才停筆。”杏花一面笑說着,就去給蕭江北倒了熱茶,她能看出來,主子心情不是很好。

蕭江北接過茶來一口喝了,顧绮羅便道:“我知道你這些日子有心思,不過一直沒問你,究竟是怎麽了?”

話音落,就聽外面一個媳婦的聲音道:“杏花姑娘,外面有人找您。”

杏花答應了一聲,和顧绮羅請示了,便轉身出去,這裏蕭江北便皺着眉頭道:“我看着這唐萬年不是什麽好東西,所以心裏有些發沉,連總兵府裏一些人也不是很安分,隐隐都以他馬首是瞻。你知道我,戰場上排兵布陣,身先士卒我是不怕的,甚至就有什麽陰謀詭計,我也敢接着,小時候的兵書不是白讀的,可這官場上若是動起陰謀詭計,我只怕我未必能應付得來,戰場和官場畢竟不同,唐萬年為官十幾年便已做到遼東總督,足見其城府深沉,如今他試探着我,我也只和他虛與委蛇,長久下去,終究不是法子。”

顧绮羅欣慰道:“夫君果然是夫君,人人都說你文武雙全,都說只要你出馬,沒有什麽擺不平。在這樣的頌詞下,你竟還能保持這樣清醒的頭腦,只這一樣,便是許多人不及的了。你既然能認識到這一點,就慢慢來,穩紮穩打,不怕那老狐貍的尾巴不露出來。”說完便看向桌上菊花,告訴蕭江北唐夫人來送菊花的事,果然,就聽丈夫沉聲道:“看來這老狐貍有些不耐煩了,今日是幾盆菊花,是不是過幾天他就敢送金子過來?哼!他也不打聽打聽,我是愛錢的人嗎?”

“世人哪有不愛錢的?不過是我們錢夠花,也夠多,所以不那麽在意罷了。”顧绮羅讓蕭江北在椅子裏坐下,沉吟道:“我覺着唐大人未必會不知道這一點,當初那個拍賣會,動靜也實在太大了些。所以他如今倒是會取巧,只讓夫人先來和我結交,投我所好,人人都知道你和我夫妻恩愛,他這是要走夫人路線,一點點試探咱們的底線呢。”

蕭江北點頭道:“說的有道理,既如此,委屈你先和那唐夫人周旋着,我來想想怎麽安排。唔!必得要找一個陰謀詭計不輸于這老狐貍的人來治他,可這樣人不好找啊,擅長權謀的人大多都是滿肚子壞水兒。”

第 144 章

第 144 章

聖騎士長埃克特請了三天假,一去一回外加掃除後患總共花了一天半,第二天中午趕回伊利亞斯主教堂複命,艾爾洛斯都沒想到他行動力能有這麽強。

不是,我還尋思着要怎麽帶人去給你打臉撐腰呢,你怎麽不聲不響自己就把事兒給辦完了?

“艾瑪女士健康狀況怎麽樣?她都喜歡些什麽?趁着我們還在伊利亞斯,你多準備一些物資跟着寄去耶倫蓋爾,今後不要讓媽媽因為你吃苦受累。”

沒能派上用場,聖子候選有點悵然若失。

埃克特笑着把自己這一路的經過講了一遍,又說已經去艾瑪女士的娘家安排過了,後續不會再有什麽麻煩。

“我讓他們想辦法遷走,不要滞留在吉魯克境內,這個國家遲早要完蛋。”他壓低聲音靠進艾爾洛斯道:“眼下伯利蘭特突然異軍突起将艾蘭德家族堵在奧特蘭德城外,看上去像是件好事,可原本查爾斯二世根本就沒計劃到能把對方的土地撕下來這麽大一塊,後續該如何管理完全是個懸案。如果伯利蘭特遲遲不聽調,第二個艾蘭德就要出現了。加上原本艾蘭德家族吃下的這一記悶虧,最早明春,最遲明年秋天,稅務官的報告交上去以後就是起亂子的時候。”

國家行政體系的運行必須依賴稅收,查爾斯二世拿艾蘭德家族開刀最主重要的原因就是國家財政出了問題。結果現在仗也打了,結果也出現了,付出的卻比預期能夠收獲的高得多,最多拖到秋季,入冬後又是連續支出的大日子,國王必須在舉債與抄家之間選一個。

“唉……最終都是百姓受苦。”

艾爾洛斯搖頭,就現今大多數農田裏那凄慘的出糧率,農民一年到頭交完地租恐怕還要倒欠土地所有者一筆錢。稅收名目已經多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再征就要征到虱子和跳蚤頭上了。

說完他從書桌上拿起邀請函遞給埃克特看:“王太子的晚宴邀請,看完後附的名單我就覺得,這一頓飯不知要吃掉多少家庭一整年的口糧。”

埃克特接過邀請函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将這張燙有金色圖案還噴撒了香水的硬紙還回去。

“約翰主教替您準備了陪同出席的聖騎士麽?”他把話題帶開,原本他預計的離開時間剛好錯過這場宴會,聖子候選可不能自己巴巴的跑去參加,所以必然會有替補上場。

看看,這就是已經打開局面的聖子候選,不知道多少人想湊上前跟着吃肉喝湯。

“準備了,我擔心你來不及,主動提了一句。多一個人也好,我怕到時候被王室成員圍起來揍。”

艾爾洛斯開了句玩笑,埃克特笑眯眼睛:“您是對的,多一個護衛總是更好。”

他并沒有因此感到失落,反倒更加欣慰——這孩子從場面話都說不利索成長到能夠摒棄私人交情顧全大局,作為輔助者聖騎士長感到自己的付出得到了豐厚回報。

完全就是怕挨(cei)的艾爾洛斯無辜且單純的眨眨眼:“是吧!”

黃昏前執祭過來提醒該動身前往翡翠宮參加晚宴,聖子候選自然早早做好準備,随行的兩位聖騎士也出于禮貌去掉盔甲換上了一身修士長袍。不得不說貴族子弟再怎麽樣從小到大總能吃得飽,身高體型精神狀态差到極致拿出去也能秒殺一大片普通民衆,兩位聖騎士往艾爾洛斯身後一站,氣場自然而然就起來了。

約翰主教還額外派了兩隊苦修士跟着,他們不進宴會廳,只在外面負責接應,一行人乘坐馬車來到翡翠宮正門,專門負責禮儀的大臣親自前來接應。

“願聖主的光輝永遠照耀在翡翠宮上。”

禮儀大臣是個胖胖的中年人,肚子的弧度與他锃亮的後腦勺一般無二。圓形白紗皺領套在他脖子上就像裝點在烤乳豬身邊的那圈白色洋蔥,見到主教堂的馬車靠進便颠颠跑上去做恭迎狀。

艾爾洛斯都不認識他,當然也和他沒有什麽深仇大恨。等到聖騎士長回應了一句“聖主賜福吉魯克”他才雙腳踏實的踩在翡翠宮前:“夜安,聖光與你我同在。”

禮儀大臣原本以為就梅爾候選與王室之間的過節自己至少得吃個冷眼,沒想到聖子候選很是講究的淡淡寒暄了一句這件事兒就算過去了……人家根本就不把那件事往心裏放!

相比之下查爾斯二世遮遮掩掩的态度難免顯得有點小家子氣,這場為了彰顯己方大度的晚宴頓時讓他滿心不是滋味。

“辛苦您,在這樣美好的夜晚能夠與您相遇實在是我等的榮幸,請您随我來,梅爾大人。”

雙方打個照面前後花了也沒有十分鐘,禮儀大臣果斷放棄準備好的贅語,讓開路将客人請到前方。

類似這種場面艾爾洛斯兩輩子都沒見過,然而箭在弦上,他現在要是露怯回頭睡到半夜都得坐起來給自己兩巴掌。

少年甩開袍角沿着鋪着細沙的石質步道大步向前,身後跟着兩位蘭枝玉樹般的青年。

埃克特側頭看了眼今日的工作搭檔,後者也轉過來微微朝他低了低肩膀。

先別管翡翠宮對于居住者來說到底舒适不舒适,就華麗程度而言這可以說是艾爾洛斯見過的第二名——最華麗的當屬哈蘭德隆,那邊是真的會在房檐上鍍金。

弧度圓潤飽滿的穹頂在最後一絲夕陽的映照下蒙了層沙沙的橘粉,魚人造型的白色噴泉水池裏波光粼粼,修剪得當的幾何形灌木整齊對稱,給人一種視覺上的頂級享受。步道兩旁每隔幾步就有侍女手捧光石充當人肉燈柱,除了艾爾洛斯一行前後再也沒有其他赴宴的客人。

因為他就是最後抵達的那位貴賓,通向王座的路必須得為他敞開懷抱。

翡翠宮的大門由一整扇從巨木上取下的板材制成,木質基地上包裹着貴重金屬,貴重金屬之上又鑲嵌得有華貴的寶石。在這裏,就連負責推門的仆人也有一定品級,他們戴着象征貴族地位的白色假發。

艾爾洛斯在禮儀大臣的引領下走入翡翠宮的穹頂大廳,各色大理石拼出金碧輝煌的圖案,在光石照耀下比白天還要璀璨奪目。巨大的落地窗旁懸挂着等身高的平面銀鏡,數次折射之後整個空間內的光線幾乎能晃花人的眼睛,兩側牆壁上各色浮雕與镂刻為這座豪奢的殿堂增加了一絲別樣風情。

宴會廳在門廊內側,聖子候選走到第二道門前,衣着更加華麗的禮官深深弓腰為他開路,開啓的門扉後是一片莺歌燕舞香寰雲鬓。

“感謝您慨然莅臨,梅爾大人。”

吉魯克的王太子攜太子妃站在宴會廳正中央接待艾爾洛斯一行。說老實話,兩邊畫風嚴重錯位,就像是個蹩腳的修補匠把宮廷豔作拼接到教廷風景上一樣。

艾爾洛斯默默抿嘴:“多謝招待,王太子殿下。”

這位候選一向以冷淡寡言聞名,要不是他每次在人前都這樣,之前流傳的豔聞也沒那麽洗淨。在場所有人忙笑着上前恭維梅爾大人好風儀,幾個作風比較大膽的仕女抖着裙擺低頭附身,将胸前傲人的本錢亮出來。

不是所有人都對給人做情婦抱有心理壓力,只要能過得好,絕大多數人都沒有那麽高的道德标準。既然能狠心舍掉一身皮肉,舍給年老體衰比父親還年長的貴族還是年輕貌美聲名斐然的聖子候選,這能是道選擇題?

“咳咳,”埃克特小小聲咳嗽,艾爾洛斯努力抿出三個像素點的微笑:“這是個美好的日子,不要為了我這樣的人耽誤大家尋求快樂。”

說完他走向王太子,在對方示意下走向主位餐桌。

晚宴晚宴,不管玩出什麽花樣這個“宴”字都得是重點。

長條形餐桌上鋪設着潔白的桌布,整張桌子大約有十米長。國王不在主位自然空了下來,王太子坐在艾爾洛斯上首處,正對面則是王太子妃。

艾爾洛斯注意到一些來賓根本就摸不着餐桌的邊,他們是這場歡宴的活背景,有的女孩裙子上連寶石都沒有只能用緞帶含混着裝飾,卻要保持着最佳角度的微笑看別人滿身珠翠。

“梅爾大人,為了今天這場宴會,父親請來了王城最有名的雜耍戲班。不是我說,他們的表演還挺有趣的,希望能讓您留下一個美好的印象。”

傳菜的禮官還在外面忙碌,手腳都套在鐵環裏的短打漢子已經開始了他的表演。隔着餐桌上用作裝飾的孔雀标本,艾爾洛斯看到有人活吞刀劍有人向外吐火,有人流暢的雙手交換甩動酒瓶有人像海豹一樣頭頂皮球腳踩滾板。

這是一場紙醉金迷的狂歡,空氣中食物的濃郁香氣越來越近。

宴會廳的門再次開啓,一排衣着筆挺的王室男仆依次列隊,禮儀大臣在外面不斷喊出菜品的名單,每喊一道就有一個男仆端着銀盤子将菜品送到餐桌桌尾。每當這個時候站在桌位的侍從就會當衆揭開罩在菜品上的金屬罩子,男仆将捧着盤子走過所有客人身邊,直到将菜品送到王太子面前。另有第二個侍從會在其他仆人幫助下替王太子取餐,一桌子人看着王太子吃下一口并點頭後才能按照地位高低分享美食,整場宴會上表演用的禮儀比揮動刀叉的時間要長上兩三倍。

埃克特坐在艾爾洛斯右手邊,在他正對面的是另一位聖騎士。王太子妃顯然對俊美的聖騎士們好感很盛,席間頻頻與兩位護教士交談。艾爾洛斯只需要偶爾點頭表示有在聽王太子說話就行了,他對出現在自己盤子裏的食物實在不怎麽感興趣。

加更一章,從周日到今天一共加更了七章,還欠一章。

哈哈哈哈!我可以!

第 145 章 動手

像這樣的大店,茶室啊,酒屋,表演廳都不缺,招待客人的地方有的是,面向不同需求,有的是願意附庸風雅的客人,至于在茶室擺酒席是否大煞風景,沒有任何人考慮。

正經的茶室都不會特別大,但是這裏又不是什麽正經地方,茶室也是不正經的茶室,連表演臺都有了,還談什麽正經。

七位客人先進入了茶室,而後就有服務人員将酒菜挪了過來,因為茶室的門很矮,進出不方便,送酒菜來的時候也不大方便。

之前陪酒和表演的工作人員很識相地在得了賞錢之後沒有跟上來,接下來就是花魁的表演時間了,誰都不願意在花魁面前被對比下去,就不去丢那個臉了。

再說蕨姬是京極屋出了名的壞脾氣,經常打罵新來的姑娘,工作一段時間的員工都知道不能惹蕨姬,在蕨姬表演的時候,大家都知道避開一些。

很快,一位美女就從茶室的小門低頭進來了。

茶室門很低,花魁也沒戴着全套的行頭,才沒被門碰到,要是花魁将全部裝備都弄齊全了,還真不一定能從那個小門進來。

顯然花魁是臨時裝扮的,不是正規情況下的濃妝豔抹,并非素面朝天,而是簡單地攏住頭發,插着三根釵子,臉上薄薄地擦了一層粉,簡單地畫了眼角,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妩媚,雖然眼神中總是透露出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有的客人喜歡溫婉系列的服務人員,但是花魁這個等級的德藝雙馨的員工,都無師自通地學會吊着客人胃口,這種似乎看下級的目光,據說很受客人好評。

可惜客人中的成人三人組中,一個面癱,一個笑臉,屬于另一種意義上的面癱,中間的大高個倒是反應正常。

客人們都睜大眼睛看着蕨姬,蕨姬也很享受自己萬衆矚目的感覺,溫文爾雅地和客人們打了招呼,不緊不慢地介紹着自己,又閑庭信步地走上了表演臺,打開扇子,輕輕地跳起了舞蹈。她身後跟進來的一個年級稍大的女性則彈起了三味線。

細講的話,花魁、游女、藝伎都是不同的職業,像這樣多才多藝的花魁,怪不得能夠從長久保持店裏的頭排地位。

并不像大正時代正式日本舞演員那樣将臉完全塗抹成白色,花魁露出自己的絕世容顏,自信地跳着《京鹿子娘道成寺》的傳統舞蹈,也就是那個FGO中的清姬成精的故事,作為舞蹈來講,很适合單獨演出,不過在逛花街的客戶面前,表演被始亂終棄、被欺騙的女性拉着騙人的男性同歸于盡火焚而亡的曲目,這個花魁還真的有個性啊。

好歹跳個《藤娘》什麽的啊。

歌舞伎這種東西,按照規矩是只能由男性演員表演的,但是花街上的人哪裏在意,會跳一兩段都很正常,不怎麽專業罷了,但是眼前的花魁絕對有專業的水準,很快下面的客人們的目光就被吸引了。

片刻之後,音柱将碗筷掃到一邊,拍着托盤,給眼前的舞蹈伴奏。

因為是臨時演出,只有一個彈奏三味線的伴奏,沒有人敲手鼓,多才多藝的音柱,怡然自得地開始敲擊托盤,當做手鼓來用,配合地天衣無縫。

蕨姬僅僅演奏了一小段舞蹈,就趁勢停了下來,彈奏歌舞伎的女人也停了三味線,音柱有些意猶未盡,上前去拉住蕨姬的手,喋喋不休地稱贊着。

花魁也習慣了受到客人們的稱贊和動手動腳的舉動,其他幾名顧客也也靠近了上來,就在花魁正在享受着衆人的稱贊的時候,突然感覺腰間一痛,只見一把苦無正插在她的腰間,正是音柱這個忍者用苦無紮在了蕨姬的腰間,同時一個橫踢,将她踢向了北面的窗戶。

蕨姬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踢飛,朝着窗戶外面飛了過去。

北面是背光的面,即使中午的時候室內也不會有陽光直射,可是外面街上就不一樣了,因為正是大中午,街上還是陽光正盛的,半空中的蕨姬就要落在陽光之下了就在這個時候,她身上突然冒出了四條絲帶,拴住了房檐,硬生生拽住飛出去的自己,将自己從陰影的邊緣拉了回來。

剛剛改變自己飛出去的情況,花魁眼前又出現了一把尖刀,朝着自己的眼睛紮了過來,從蕨姬身上,再次飛起兩條絲帶,往上一挑,柔韌的絲縧擋住了刀刃,她也借力向下落在地上,借着房屋的陰影,安全着陸。

雖然不敢進入街道中間的陽光地帶,在街邊上的陰影區域還是沒有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