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失職的周嬷嬷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錦安候夫人心中疑惑不已,她瞧瞧那滿地的碎片,再回頭看看卧室的方向,心中不由的想到:難不成真的如她們所說的那樣,太子殿下是被華兒用茶壺砸暈過去的?

她立刻搖了搖頭……

不,華兒膽子向來很小,從前太子每每到府上來,她都會躲的遠遠的,從來也不敢正眼看太子一眼,這樣的她,就是借給她十個膽子,她也做不出來這樣的事情!

可,難道是這些奴仆在說謊?這也不太像,一個人說謊還可以,但要是所有人都這樣說……

錦安候夫人頓時不淡定了,她将古月華身邊的奶娘周嬷嬷叫過來問道:“剛剛到底是個怎麽樣的情況,你再跟我原原本本的講一遍,不得有一個錯字!”

“是,太太!”胖胖的周嬷嬷應了一聲,當即一五一十的開口,将剛剛發生的事情全部都講了一遍,她是古月華的奶娘,一直都貼身伺候着她,所以剛剛屋子裏從口角到摔東西的一幕她知道的清清楚楚,此刻說起來那是絲毫也不差。

錦安候夫人聽了,眉頭頓時緊緊的皺了起來,她望了周嬷嬷一眼道:“你當時在場,怎麽也不攔着點華兒?竟眼睜睜的看着她釀下此等大禍?你這奶娘也太失職了吧?”

“太太!當時二小姐就跟發了瘋似的!奴婢哪裏敢上前啊!”周嬷嬷一聽錦安候夫人責怪起了自己,當下一疊聲的叫起屈來:“更何況當時太子殿下也在氣頭上的,奴婢不敢上前去勸的,只趕快派了人去請夫人您,以奴婢的身份,也不适合上前去相勸哪!”

她絕不會告訴錦安候夫人,當時古月華與趙恬掐起來的時候,她是在一旁看熱鬧的。

“你不适合勸太子,難道你身為華兒的奶娘,連她都不能勸了?”聽了周嬷嬷這番解釋,錦安候夫人的臉色不僅沒有好轉,反而還更加的難看了:“我叫你留在華兒身邊,就是約束她的行為的,護着她不讓她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你就是這麽報答我的?”

聽了這話,周嬷嬷只得低下頭去:“回夫人話,奴婢知道錯了。”

錦安候夫人聽了這話,頓時冷哼一聲道:“我女兒身邊從來都不留無用之人,你既負擔不起奶娘的職責,那就不要留在華兒身邊了,從今日起,你去後院廚房裏幫忙去吧!”

“夫人!”周嬷嬷聽了這話,臉色大變,她撲通一聲跪下,對着錦安候夫人苦苦的哀求起來了:“夫人,奴婢知道錯了!請您看在奴婢從小将二小姐奶大的份上,不要将奴婢從二小姐這邊調走!”

“我好好的一個閨女,竟成了你貪圖享樂的目标了是吧?”聽了這話,錦安候夫人不為所動,語氣涼涼道:“周嬷嬷,你平日裏伺候華兒不上心,喜歡喝酒打牌,本夫人看在你奶大華兒的份上都忍了,但是今日,你既嚴重失職,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廚房不想呆是不是?那莊子上如何?”

第 9 章 欲擒故縱?

第9章 欲擒故縱?

第9章 欲擒故縱?

翌日清晨。

李若曦在房中迷迷糊糊的醒來,困意濃重,莫名其妙家裏就多了一個男人住着,導致她心存警惕昨晚半夜醒來好幾次。

她不放心洪陽…

“哼,算那混蛋還有點底線!”

醒來後,李若曦掃視了一番房內的環境,确定昨晚到現在都沒人來過後,終于是重重的吐了口氣。

說實話,在此之前她是極度不安的。

理論上來講,她和洪陽有着婚約,如果洪陽心懷不軌真的乘她睡覺時做點什麽過分的事情,歸根究底,她好像真的沒辦法…

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李若曦起身,換上一身職業套裝出門而去。

一出門,她就聞到一股令人食欲大開的清粥香味。

李若曦蹙眉,帶着好奇下樓。

順着香味摸索而去,李若曦來到了樓下餐廳,不由錯愕了一陣子。

只見餐廳餐桌上,此時正擺放着三四道色彩靓麗的小菜,還有兩碗看起來同樣極其美味的皮蛋廋肉粥…

坐在餐桌旁的,則是一個面相清秀的年輕男人。

“呃…”

李若曦呆呆的看着洪陽。

這是洪陽?還真是沒想到,這混蛋剃了胡子洗個澡換了身幹淨的衣服後,倒是有點人模狗樣,勉強能說的上是帥!

洪陽正在喝粥吃早飯,發現李若曦已經下樓開口笑道:“老婆起床了啊?來來,粥已經給你盛好了,一起吃個早飯再去上班吧?”

李若曦愣然。

“不是說好你吃你的我吃我的互不相幹的嗎?”她冷笑。

“有嗎?那是你說的吧?”

洪陽咧嘴說道:“我只是說我不會再要你的錢也不會幫你洗衣服,但沒說不給你做飯啊。再說了,咱們以後都是要結婚成夫妻的,說到底其實也沒什麽好計較的啊。”

李若曦滿臉奇怪,她懷疑眼前這位看起來頗為陽光的年輕男人,到底是不是洪陽,這反差也太大了吧?

昨天還是怎麽看怎麽惡心怎麽流氓的人渣,今天突然就轉變成一個寬宏大量的真男人了?

瞅瞅。

瞅瞅他臉上這親切柔和的笑容,這是洪陽應該有的笑容嗎?

“老婆你愣着做什麽?趕緊來吃啊,保證你不會說難吃!”洪陽催促道。

李若曦笑了:“欲擒故縱?”

“什麽欲擒故縱?”

“初次見面,先讓我對你的感覺惡劣到極致,最大化降低我對你的第一印象,随後你只要稍微表現好一些,我就會對你心生好感?”

李若曦嗤笑不已。

有一位心理學家證實過,人與人交往的過程中,如果一開始就拿出了自己最好的東西,那不論是友誼還是愛情都不會長久,因為他已經拿不出更好的東西,在第一次的好感之下,之後所有的作為都會令人感覺這人不怎麽樣。

反之則是可以長久,并且讓人越看越順眼…

但對李若曦來講結果是一樣的,打從兩人見面的第一秒開始,她就已經發誓此生不要嫁給他,何況他的手段已經被自己識破!

“老婆,我說你也太能想象了吧?難道我對你稍微貼心一點都不行了?”

洪陽眉頭一挑:“我只是昨天晚上忽然想到,畢竟我們以後是要結婚的,要是關系不處理好最後難受的還是我們自己,所以就想退讓幾步,你怎麽能把我想的那麽卑鄙呢?”

“我們的關系需要處理麽?三個月後你必定要離開!”李若曦說道。

“老婆你看你,又把話說得這麽滿,你有沒有想過,到時候要是你真的愛上了我不要我離開,你說過的這些話,都将會是讓你面紅耳赤的‘承諾’?”

洪陽無奈道。

“不可能!”李若曦黛眉輕挑。

“世事無絕對,還不到三個月誰知道?”洪陽淡笑。

“懶得和你廢話。”

李若曦撇了撇嘴,坐到了餐桌旁,拿起洪陽備好的餐具便開始吃早餐。

洪陽嘴角輕掀,心裏暗道:“咱家老婆倒也挺可愛的啊!”

由心來講,李若曦是非常不願意去吃洪陽做的早飯的,只是她這個人頗為注重健康,知道在這個時代,外面買來的食物怎麽樣都不會有家裏自己燒的幹淨。

平時都是沒辦法,現在既然有選擇,她當然是要選擇在家裏吃粥了…

小抿一口。

鮮美順口、鹹淡恰好!

吃上這一口,李若曦感覺自己的味蕾得到了享受…

“哼,這混蛋倒還有兩手!”李若曦心裏嘟囔道。

“老婆,味道怎麽樣?棒不棒?”洪陽問道。

“還可以。”

李若曦淡淡的看了洪陽一眼道:“待會兒坐我的車子去公司。”

“這麽好?”

“我只是想要和你分的更清楚一些。”

李若曦面無表情的說道:“就當是一種交易吧。以後你每天在家裏做飯,我讓你搭我的順風車去公司…互不相欠!”

洪陽摸了摸鼻子,倍感無語。

他現在只想知道是誰說要想征服一個女人必須要先征服她的胃…保證不會打死他!

就李若曦這樣的女人,征服她的胃有什麽用?該怎麽樣還是怎麽樣。

真是個難搞透頂的女人啊…

第 9 章 章

第 9 章

鄉下沒什麽噴頭淋浴用的衛生間,只能先用大鐵鍋把水燒熱再兌着涼水混合,放到盆裏将就洗洗。謝曉影洗完後換了一身睡衣,然後躺在鋪着涼席挂着蚊帳的小床上,睜着眼睛找尋躲得隐蔽的蚊子。

沒一會兒,杜斯年過來了,手裏拿了本書還抱着個枕頭。這莫名其妙的一幕在謝曉影看來略微驚悚,“斯年,你這是?”

杜斯年眼神有些躲閃,懷裏的枕頭被他抱得也愈發畸形。看他難以啓齒的樣子,謝曉影也緊張地吞吞吐吐了起來,“你……你不會……是……是想跟我……跟我睡吧?”

“你想哪兒去了?!”杜斯年一聽,急了,氣得把枕頭往謝曉影床上扔過去,低吼道,“拜托,你也快成年了,能不能正經點?”

謝曉影委屈,這怎麽能怪她想多?杜斯年那個表情,還拿個枕頭過來,怎麽看都像是那麽一回事嘛。

許是杜斯年的眼色有些差,枕頭完全偏移了路線,往拐角跑去,謝曉影把他的枕頭拿過來,無奈道:“那你這是要做什麽?”

“我……我有點害怕。”

“……”

時間靜止了十秒後,謝曉影忍不住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哈……你可是小魔王呀,你怕什麽呀?”

“小魔王?”杜斯年冷言說出這三個字,原來謝曉影一直以來就是這麽看他的。

見杜斯年的眼神快要吃人了,謝曉影趕緊正襟危坐,道:“沒……我是說你小小年紀就很勇敢大膽,。”

這話無疑更是往槍口上撞,他都明确表示自己有些害怕了,謝曉影還故意諷刺說他勇敢。杜斯年生氣了,他從謝曉影手裏把枕頭搶了過來,頭也不回地走掉。

謝曉影自知自己有些過了,穿着個拖鞋便追了上去,“斯年,你別生氣呀。”

杜斯年頓足,斜了她一眼,狠狠道:“不要你管,我讨厭你。”

“讨厭我?”杜斯年的話讓謝曉影呆愣在原地,她自然不相信杜斯年時讨厭她的,只當是一時氣話,可真聽他這麽說,還是有些傷心。不過想到剛剛他來找她,她卻取笑他,确實有些過分。于是深呼吸了幾口,待心情平複了些,又去找杜斯年。

杜斯年的門沒關嚴實,謝曉影敲了敲,“斯年,我進來了啊?”

杜斯年說完那話其實就後悔了,他哪是讨厭她,他就是有些氣她,氣她說自己是小魔王,還笑自己。即便他再怎麽捉弄謝曉影,他心裏還是喜歡這個姐姐的呀。知道謝曉影肯定會來找他,索性沒鎖門。

謝曉影進來後,見杜斯年面朝裏牆,叫他也不搭理。謝曉影拿着個蒲扇坐在他的床邊,小聲道:“對不起啊,剛剛是姐姐不對。我向你道歉。”

杜斯年轉過身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道:“你為什麽叫我小魔王?”

謝曉影抿了抿嘴唇,道:“……我以後不叫了。”

杜斯年眯了眯眼,不再看謝曉影,指揮道:“給我扇扇子,等我睡着再走。”

“……”

謝曉影哪敢反對,就跟古代那伺候少爺家的丫鬟似的。為了讓杜斯年快速睡着,謝曉影還給他講了幾個書裏的典故。杜斯年瞪了她一眼,但又覺得從謝曉影嘴裏說出來的和他老師講得好像有些不一樣,他居然能聽得進去了。越聽就越精神,謝曉影見勢不對,道:“好了,不早了,我不說了,你快快休息吧。”

杜斯年眼沒閉,他把手臂壓在腦袋下,專注地看着謝曉影,低聲喊道:“姐姐……”

謝曉影:“嗯?”這孩子突然是怎麽了?難不成……是想家了嗎?

“晚安。”杜斯年說完便翻過身子,不再說話。

謝曉影笑了笑,踮腳輕輕退出了屋子,到門口時,也說了句,“晚安……弟弟。”

*

第二天天沒亮,雞沒叫,謝曉影的姥姥姥爺就起床了,做早餐的時候謝愛國也起了。

因為最近廠裏的事情确實挺緊急的,謝愛國給岳父岳母打了個招呼,交待了幾句,便開車離開了。他走得時候倆小家夥還沒醒,也就沒去跟他們說一聲。

謝愛國剛走沒多久,杜斯年便醒了。換句話說,他就沒怎麽睡着,剛到這裏還是有些不習慣,甚至做了個奇奇怪怪的夢。想到那個夢,杜斯年的耳根子又紅了起來,趁沒人主意,他拍了拍臉,“啪叽啪叽”兩聲,力道挺重。

不行,得洗個澡……主要是天氣炎熱,自己出了一身汗,像是說服了自己,杜斯年走到井邊開始打水。

這個時候姥爺剛好走了過來,“小年,你是要洗臉嗎?水這邊有呀,你小心點啊。”

說話的功夫,杜斯年已經提上來一小桶水,“沒事的姥爺,我……我想沖個澡,流太多汗了。”

“沖澡啊,那你兌點熱水,光用井水沖,容易感冒。”

杜斯年點了點頭,又跑進屋子裏拎了一壺熱水。

謝曉影是覺得自己的屁股有點暖洋洋時,才不情願地起床。拿出手機一看,也就七點多一些,剛準備再躺下賴會兒床,就聽見敲門聲。

謝曉影耷拉着身子,把門打開,見杜斯年濕漉漉地站在外面,一瞬間她還以為外面下雨了。

“豔陽高照的,你這是……怎麽一回事?”

杜斯年冷冷道:“姥姥讓我喊你吃早飯。”說完就走,根本沒有回答謝曉影的問題。

謝曉影皺了皺眉,也沒再管他。轉身換了一套衣服後,出了屋子。

鄉下早間的空氣清新自然,謝曉影狠狠呼吸了好幾口,然後伸了伸懶腰,又來了一套“左三圈、右三圈”,待覺得筋骨疏松得差不多時,跑去刷牙洗臉。

這個時候杜斯年的頭發幹得也差不多了,她随口問道:“你這是早上洗了個澡?”

杜斯年拿毛巾的手一頓,悶悶“嗯”了一聲。

謝曉影也挺理解的,夏天早起洗個澡很正常,不過見杜斯年黑眼圈明顯,就知道他昨晚沒怎麽睡好。

“昨晚睡得不好?”

謝曉影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杜斯年被問得嘆了口氣,道:“姐姐,你能別問了嗎?”

“……好。”

還在生氣,謝曉影篤定。

早飯後,謝曉影提議要去幫姥姥姥爺做點農活。姥爺說什麽也不答應,甚至發了脾氣,“不許去。好好在家裏待着,我和你姥姥一會兒就回來。”

謝曉影嘟起嘴,道:“姥爺,我和斯年去去就來嘛。”

姥姥也在旁說道:“老頭子,讓倆娃跟着過來吧,一會兒咱就回來。”

姥姥一勸,姥爺也沒再反對了。還記得以前媽媽在世時,就跟小小的曉影說過,“你姥爺脾氣特倔,但在這世上,他最聽你姥姥的話了。”

于是幾人下了農田。

謝曉影和杜斯年壓根兒就沒做過農活,能不添亂就不錯了,就連澆水都要人提醒澆多少合适。最後她姥姥也嫌棄了,道:“曉影你和小年先回去吧,今天的午飯就交給你們了,怎麽樣?”

謝曉影“啊”了一聲,杜斯年接着道:“好的姥姥。那你們也早些回來,別熱着了。”

“好。放心,我們也就回去。”

杜斯年拉着謝曉影走了,路上還不忘諷刺道:“你自己行不行你不清楚嗎?回去好好做飯吧。別說這個你也不行。”

杜斯年這态度,謝曉影更确定,他以後是讨不到老婆的。兩人就是在做飯時,也是時不時拌個嘴。

但謝曉影還是覺得,幾年後再帶杜斯年來這裏,是一個正确的選擇。

至少他不像小時候那樣,會給她使陰招了。

“斯年?”

“說。”

“咱們明天去山上打棗子吧。”

“……熟了嗎?”

“早期的現在已經可以摘了。”

“行,那就去看看。”

第 8 章 】

當無雲上人又一次來為龍辰昱治療,在她專心下針針灸的時候,侍衛偷襲了她,成功地讓她變成了階下囚。

然後,龍辰昱從她口中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事。

他的臉色猛然間變得陰沉無比,看着癱軟在地的無雲上人,冰渣子似的聲音砸向她,“本王倒不知道自己何時竟成了背信棄義、始亂終棄之人了?為了羞辱本王,不顧兄弟道義,淫人妻女,還想讓本王戴了那頂綠帽子,本王難道真是傻子,要認了這些不成?”

坐在一邊的徐玉敏一臉驚愕,難道這才是胞姐婚前失身的真相?

皇家……太可怕了!

胞姐不想嫁給變成愚癡的平王,而選擇其他皇子倒是人之常情,壞就壞在那是別人設計好的。皇家的人不在乎這樣會不會讓徐氏一門招來滅門之禍,她那個傻到家的胞姐啊……

眼角餘光瞟過神色震驚的妻子,龍辰昱心裏嘆了口氣,這樣的事本不想讓她知道的,到底沒能瞞住。

徐玉敏臉上的驚愕之色漸去,神情慢慢變得冰冷。原來當初洞房之夜他會那樣對待自己,是在懷疑她的貞潔……攏在袖中的雙手不由得攥緊,唇也抿成了一條直線,只覺得整個人都似泡在了冰水裏,再無一絲熱氣。

她們姐妹到底為什麽會成為他們皇權争鬥中的犧牲品?

心中突然有種仰天大笑的沖動,他們這一場鬥争讓胞姐失了生命、讓她失了自由,他們自己倒仍是活得逍遙自在啊。

“把她帶了下去,處置了吧。”龍辰昱不想再聽,冷漠地吩咐。

侍衛們提了無雲上人離開。

一時之間,屋中僅剩的夫妻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

龍辰昱是不知如何說。

徐玉敏卻是不想說。

“敏兒——”

“我有些累了,先回屋躺一下。”冷淡地說完這句話,徐玉敏迳自走了出去,連眼角餘光都沒有分給他半點。

這擺明就是惱極了。

龍辰昱心裏嘆口氣,哄女人這種事他真是不擅長,偏偏這樣的事還無法假手他人,只能硬着頭皮跟了上去。

徐玉敏一路回了寝房,和衣便倒在了床上,面朝牆側卧,并沒理會身後跟來的人。

龍辰昱在床邊坐下,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娘子在生為夫的氣嗎?”

徐玉敏不答。

龍辰昱繼續道:“令姐之事怪不得為夫,她既受人蠱惑在前,便該承擔後果,皇家賜婚豈是兒戲?”

徐玉敏只是不言。

“娘子自幼長在民間,雖入道門,卻不守三清規戒,為夫自然也是要試試根底的。”已經有一個徐玉蓉在前,他如何敢掉以輕心?

徐玉敏向後甩開他撫弄着自己長發的手,冷冷哼了一聲。即便知道他說的話不無道理,可是心裏的凝滞之氣仍舊難以排解,他把她想得如何不堪?

“為夫知道當日洞房娘子吃了苦頭,可娘子也當體諒為夫初嘗情欲之事,難免會急躁了些……”

不論龍辰昱說什麽,徐玉敏只是不理。

慢慢地,龍辰昱便發現妻子竟然不知不覺中睡沉了,這讓他有些哭笑不得。看看外面天色,陰沉沉的,又是無事可做,索性也和衣上床小憩一會兒。

等徐玉敏一覺醒來的時候,屋內的光線甚暗,讓她有些分不清具體時辰。

她一動,躺在身邊的龍辰昱也跟着醒來,伸手摟了她的腰,含糊地道:“左右無事,便再多睡一會兒。”

“你把無雲上人處置了,豈不是要招人懷疑?”徐玉敏突然想到一事,不免問了出來。

龍辰昱發出一陣低笑,将頭抵在她的頸窩處悶笑了一會兒,才道:“娘子無須擗心,門有計較,不會讓人看出異狀的。只是,你我夫妻還得繼續找尋名醫才是。”

即使在生他的氣,也仍舊挂心他的事,這樣口是心非的敏兒讓他覺得可愛極了。

“你在高興什麽?”

“難得娘子如此替為夫着想,為夫心中甚感欣慰。”

徐玉敏拿開他的手,便想下床。

龍辰昱拽回她,摟住不放,用被子将兩人重新蓋好,聲音帶了點鼻音道:“再陪為夫睡一會兒好了。”

在處置了無雲上人之後的第二天,龍辰昱病了!

徐玉敏蹙着眉頭攪涼着手中的藥,看着卧病在床的他嘆了口氣,“醫毒自古不分家,無雲上人雖以醫術見長,于毒自也是精通的,你太着急處置她了,都不想想這些天她可是給你用過藥、下過針的。”

龍辰昱只覺頭腦昏沉沉,聽着她的聲音也止不住心頭的那股煩悶,“為夫若有三長兩短,敏兒,你是要守寡的。”有奚落他的閑心,還不如趕緊幫他調理好身子。

徐玉敏忍不住啐了他一口,彎腰扶他起來喝藥。

龍辰昱靠在她懷中,就着她的手将藥喝了,又抓過她的左手咬了一口,恨聲道:“你明明懂醫,卻藉故躲清閑,看看讓那人把本王害得如此痛苦,你如今滿意了?”

這事說來徐玉敏心中實是有幾分心虛的,因此她沒反駁。

一連數日,龍辰昱的病情不見好轉,反而有越演越烈之勢,他甚至因高燒而說起了胡話。

徐玉敏不敢讓侍衛們靠近,就怕被他們聽到什麽不該聽的,落了個被滅口的下場。

她一遍一遍地用黃酒為龍辰昱擦身退燒,好不容易,他的體溫終于降了下來,她的心也稍稍安穩,這才靠在床頭昏昏欲睡。

“敏兒!”龍辰昱的聲音帶着久病的沙啞,伸手摸向倚在床邊睡着的妻子。

徐玉敏從夢中驚醒,看到他醒來,下意識勾了勾唇,倒來一直溫着的茶給他。

龍辰昱在她放了茶杯後,拉着她道:“躺下睡吧。”

“餓不餓?”她卻只擔心地問。

他搖搖頭。

“不餓也要吃一些。”

徐玉敏起身,到小廚房裏從小紅泥爐上熬着的鍋中,盛了碗熱呼呼的白粥端了進來,小心仔細地喂給他吃。

龍辰昱一口一口地吃完了粥,繼續拉住她要求道:“你也一起睡吧。”

徐玉敏想了想便點了頭,脫了外衣,鑽進了他掀開的被窩。

“這幾日讓娘子擔心了。”

徐玉敏沒說話,于情于理自己都是應該照顧他的,不管願意不願意,只是趁着他的病尚未完全好,她又想逃了。

這幾日她深思熟慮過,皇家就是一個無底深淵,就算她對龍辰昱日漸動情,也不想因此便為他陷入其中。

一旦他尋到藉口恢複神智,那麽他便不會再為她一人所有,只是想到那樣的情形,她的心像被蟲蟻嚼咬一般,若不想來日落個紅顏未老恩先斷的下場,還是早日脫身為妙。

感覺到他的雙手開始不老實地撕扯自己的衣物,徐玉敏不由得惱火地道:“都快病死了,還有閑心?”

龍辰昱回答她的話很是無賴,“飽暖思淫欲,為夫現在餓極了。”他現在全身上下都在燒,這股火不滅了渾身不舒服。

徐玉敏也察覺到他的異樣,因此沒有太過掙紮。

當他進入她身體的時候,很久不曾雲雨的兩人都不由自主呻吟了一聲,龍辰昱的欲望因她而血脈贲張,“敏兒……”

徐玉敏也因他的攻勢陷入狂亂。

“你也想了吧,是吧……”他忍無可忍,開始大力動,一邊在她耳邊說着葷素不忌的私話。

徐玉敏又羞又惱,又無法擺脫他,只不住伸手捶打他。

龍辰昱心情大好,閉眼忘其所以只管順從身體本能的驅使任性而為。

不知道過去多久,龍辰昱終于不再折騰,兩個人都汗津津的,誰也不想再動了。

“你還好吧?”

徐玉敏閉目平複喘息,輕輕應了一聲。

“我現在好多了,那個無雲上人難不成是給本王下了合歡散不成?”

徐玉敏發出一聲嗤笑,“王爺何必自欺欺人?”

龍辰昱伏在她胸口笑,胸膛振動震得她的身體也微顫,“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想如何便如何,誰敢說什麽?”

這讓徐玉敏又一次想到了洞房當日的事,幹脆閉了雙眸,不說話。

龍辰昱也不在意,只是閉目享受夫妻之間難得的靜谧。

有時候,他會覺得自己其實離她已經不遠,可有時候,他又會覺得他好像離她越來越遠,這種不确定的焦躁,讓他很抓狂。

“敏兒,不要離開本王。”

徐玉敏裝作已經睡熟。

龍辰昱低頭在她唇上輕咬一口,貼着她的唇道:“本王知道你沒睡着。”

徐玉敏最終仍沒有回答他。

龍辰昱心中長嘆一聲,這事果然還是急不來的。

寂寞的煙花在空中錠放、凋零,伴随着四下熱鬧的鞭炮聲笑鬧聲。

細雪在空中紛墜而下,徐玉敏伸出手接住那從天而降的晶瑩雪瓣,神情有些怔沖。

一雙大手從後摟住她的腰,大手的主人與她一同站在窗前看煙花,似乎亦有些感慨,“這不是本王第一次在外過新年,但因為有你,這次的新年讓本王覺得很溫馨。”

徐玉敏沒有說話,只是繼續接着雪花。

他們離京城太遠,趕是趕不回去的,索性便在半路上過新年了。

只是,越接近新年,街上行人越少,今日他們投店時,路上行人幾近絕跡。這讓徐玉敏想到以往跟師父一起過年時的情形,即使只有她們師徒兩個人,也是那麽幸福溫馨。

每當那個時候,師父總會親自動手烤一些肉,還會挖出她親手釀的桃花酒,然後跟她同喝酒吃肉,暢談江湖八卦。

師父真的是一個很八卦的人!

看到妻子的臉上泛起發自內心的笑靥時,龍辰昱怕驚擾她似的,連呼吸都不敢太大力,只是直直地盯着她看。

徐玉敏将手縮到嘴邊,将掌心的雪花用力吹散,看着它們融入那些絲雪中,不由得莞爾一笑,“今天的雪真漂亮。”

她整個人突然被扳轉向後,眼前一暗,還來不及反應,嬌唇已被人含住。

這個吻綿長而熱烈,吻得徐玉敏幾乎窒息,最後在他放開她的時候,只能攀附在他懷中大口大口地喘息。

龍辰昱緊緊擁着她,自語般地道:“敏兒,你是我的,是本王的王妃,我不許你離開,永遠不許。”

徐玉敏抓着他的衣襟,眼眸半阖,只不作聲。

“別想離開我,就算你再恨我,我也不會放你離開。”

徐玉敏的心突然一涼,她不認為他在說假話,從洞房開始她便知道這是一個她惹不起的男人。

師父,這人便是她命中的劫數嗎?

龍辰昱的手摸向她的腰間,翻手間要扯開她的衣帶。

“不要……”徐玉敏突然用力推開了他,轉身背對他,手抓在窗棂之上,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我現在不想。”

龍辰昱什麽都沒說,只是再次貼到她的身後抱住她,并吸了幾口冷氣,平息自己心頭的欲火,無奈地道:“你這幾日又是在鬧什麽,想讓為夫當苦行僧嗎?”

“你又為什麽總是想要?需知縱欲傷身,該當節制才是。”

龍辰昱的笑聲染着幾分情欲,聲音略帶沙啞,“從心而為罷了,為夫既有這精力,自然是不吝消耗在娘子身上的。”

徐玉敏臉騰地便燒燙,她只怕永遠也不能像他一樣口沒遮攔。

“咱們這一路行來,江湖人倒不多見了,是不是走錯了路?”她試圖引開話題。

龍辰昱順着她的心思道:“不是走錯了,是咱們走的本就跟他們不是一條路,難道娘子對那些寶藏有興趣?”

“那與我何幹?”

“那便是了,金銀財寶什麽的我們自是不缺的。”

“財帛動人心,這世上需要財帛的地方太多,所以人們才總想要去追求它們。”

龍辰昱有些感慨,在她鬓邊吻了一下,道:“娘子說得極是,這世間的名利富貴總是迷了太多人的心智。”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龍辰昱笑道:“新年之夜,娘子何來這許多感慨,是看煙花看得着魔了嗎?”

“煙花雖美麗,卻也最寂寞,無限光彩只在一瞬,過後便是一片虛空。”徐玉敏的聲音不自覺地染上了一抹哀傷。

“你是開在為夫心頭永不凋零的那朵煙花。”

徐玉敏的心輕輕一顫,似乎有什麽東西鑽進了心頭。

甜言蜜語有時比絕世武功、榮華富貴還要動人心。

徐玉敏伸手撫在心口,對于離開的決定有些不确定起來。

“敏兒,快看,又有煙花。”

徐玉敏擡頭去看,一朵煙花在夜空中轟然綻放,美麗炫目,卻又轉瞬即逝。這世上的男女情愛,其實就如這煙花,開時炫目,結局卻凄涼落寞。

她突然想到了師父曾經指着天上的煙花對她說過的話,心頭又是一緊,眼臉微垂,嵌緊了唇。

龍辰昱感覺到了懷中人莫名的低落情緒,心頭微嘆,“看了這半天煙花,敏兒可餓了,為夫讓人傳菜上來吧?”

徐玉敏點了點頭,仍有些心不在焉。

龍辰昱也沒再說什麽,放開她,出去對侍衛吩咐。

屋子裏只剩下了徐玉敏一個人,她站在窗棂邊看着天上一朵一朵綻放又瞬間凋零的煙花,心頭莫名凄涼。

師父不在她身邊,龍辰昱又出去了,猛然有涼意從心底蔓延開來。

是寂寞嗎?

師父說過,這世間最可怕的便是寂寞,無處可解的寂寞,所以,人生才需要八卦來填補。

其實,師父是寂寞的吧。

徐玉敏不自覺地長長嘆息了一聲。

“好端端地嘆什麽氣?”龍辰昱的聲音再次響起,“新年便嘆氣,這可不是好兆頭。”

“子夜還沒過,還不算新的一年。我師父說過,在舊年的最後一天把所有的煩惱都扔掉,新的一年才會有好運氣。”

龍辰昱再次抱住她,笑道:“這樣說來倒也不錯,那敏兒便多嘆幾聲,将不好的運氣在舊年的最後時刻吐出來,新一年才會好運連連。”

“我覺得你才最需要,而我沒那麽需要。”她忍不住反唇相稽。

“為夫自從娶到你,壞運便到頭了,不需要。”

“那為什麽還會一直有追殺?”

她的話總是毫不留情面且一針見血,龍辰昱在心裏罵了一聲,說出口的卻是——“舊年尚未過完,以前的壞運自然也還沒走完。”

徐玉敏輕輕哼了一聲,沒再刺他。

龍辰昱也很享受她難得的溫順柔情,忍不住低頭在她臉頰上又吻了兩下。

當那群黑衣人突然出現在他們夫妻的年夜飯上時,龍辰昱忍不住嘆氣道:“果然所有的壞運氣都要在這最後一天吐出去才是。”

徐玉敏漠然地看着那些人沖進來,身邊的侍衛都迎了上去,而刺客剌殺的目标——龍辰昱也慢條斯理地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應戰。

徐玉敏執起小紅泥爐上的茶壺,給自己沏了杯茶水,将它捧在雙手中,靠在椅背上,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團混亂厮殺。

這樣刀光劍影的日子竟然比她和師父混在江湖還要刺激驚險,到底哪個才是江湖?

這樣的日子,很不讓人喜歡。

她習慣了看泉聽風、賞落日晨曦,閑暇時在窗下聽鳥雀啼鳴,參研道經、享受清靜,而不是像如今這般在紅塵俗世中打滾糾纏。

不知何時,桌邊端坐的那抹纖細身影不見了,徒留桌畔的那杯清香袅袅的茶。

所有刺客擊退後,龍辰昱回到屋中,卻只看到那杯變涼的茶。

她不見了!

不,應該說她走了,走得悄無聲息,走得毫不留戀。

龍辰昱的眼神慢慢變得陰鹫冷戾,一拳狠狠地砸在飯桌上,震得杯盤翻覆瞬間一片狼藉。

湯汁、酒液血水淌了一地,他卻似乎感不到任何疼痛。

很久之後,他陰沉含戾帶恨的聲音再度響起,“原來,本王也是那必須要扔掉的煩惱啊……”

屋外的侍衛噤若寒蟬。

王妃就這樣不告而別,在王爺拚死禦敵的時候?

也許,王妃是看出這次有驚無險,可這依然太過傷人。

“回京。”兩個字陰狠地吐出,龍辰昱毫不留戀地轉身,大步向外走去。

侍衛們無言地跟上。

一直到客棧外再不聞馬啼人語,殘月照着一室的凄涼,一條人影才無聲無息地從梁上一躍而下。

月光照在她光滑柔膩的臉上,清妍冷淡,不是徐玉敏又是誰?

自始至終她便沒有離開過這間屋子,便是要走,也要先确定他可以全身而退。從今而後,山高水遠,不再相逢。

想到他,她的心突然狠狠揪起,似浸入了冰冷剌骨的冰河中,又冷又疼……

子夜的爆竹聲拉回了她的神思,她慢慢走至院中,仰頭去看那滿天的煙花,突然覺得寂寞如雪。

大雪覆蓋了道路,一眼望去皆是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天與地,看不到人跡獸蹤。

徐玉敏攏了攏身上的狐裘,孤單一人在雪地跋涉。

既然來了青州,總要到那傳聞中的藏寶之地去湊一下熱鬧,日後見到師父才有東西好說與她老人家聽。

環顧四野,也沒個能落腳休息的地方,這讓她忍不住蹙了蹙眉心。

咬咬牙,只能繼續往前走了。

雖然選擇離開了那個男人,可是他的聲容樣貌卻總是不受控制地浮現在她的腦中,讓她很是煩躁。

她不會掉頭追上去的,決定了便是決定了,皇家不适合她,他的身邊也終究不會只有她一個。

不能專心專情,那樣的男人她要來何用?

還不如趁著有餘力抽身而去,否則,若真等到那只聞新人笑,不見舊人笑的一日,她不知自己會變成何種心性,她怕自己變得不再是自己……那于他、于她都将是一場災難。

徐玉敏吸了口冷氣,壓壓煩躁的心緒,擡頭看天。

從她離開那間客棧開始,這場雪就沒停過,害她趕路趕得甚是艱難。

不過,這樣也好,至少大雪掩去了她的行蹤,省了不少的麻煩。

等她終于走過了那一處斜坡,扶着腰眺望前路的時候,卻看到在茫茫雪地裏有一匹馬,馬上有一員入,在看清那個身影的瞬間她不由得僵在了原地。

那陣馬蹄聲聽來竟然像是催命的節奏,她就那樣愣愣地看着那個男人陰沉着一張臉,在她面前翻身下馬。

“很好玩嗎?敏兒。”

這聲音讓徐玉敏的心猛地一沉到谷底。

龍辰昱慢慢地從下到上打量着她,很好,還是穿着他給她的那些衣物。

四目相對,他不言,她不語。

龍辰昱突然上前抱起她,将她放到馬背之上,随後翻身上馬,他牢牢箍住她的腰身,一揚馬鞭,雙人一騎奔向大雪彌漫的前方。

一直到一處山腰洞口前,龍辰昱才拉住了缰繩,抱她下馬。

“在這裏等我,不要亂跑。”轉身離開前,他陰冷地瞪了她一眼。

徐玉敏不由打了寒顏,只能點點頭。

這處山洞不深,但大概能容人點堆篝火取暖,也能讓人躺平休息。

徐玉敏收拾了一塊幹淨的地方,将手裏的包袱墊在屁股下面坐着休息。

不多時,洞外又響起一陣馬蹄聲,很快,龍辰昱便抱着一堆柴禾走了進來,不發一言地點起篝火,讓熱氣慢慢充盈山洞。

徐玉敏看着跳動的火焰,心思也有些飄浮不定。

她以為兩人不會再有牽扯了,會就此別過,可他又追了上來,再見的那一刻,她心頭那油然而生的喜悅騙不了自己。

可是,他們的未來卻讓她不敢去想……

龍辰昱解下身上的黑色大氅,随手往地上一鋪,然後一下将火旁的徐玉敏拽入懷中,直接壓到了身下。

徐玉敏開始掙紮。

龍辰昱陰冷地看着她,“本王很生氣。”

徐玉敏心裏打個突,硬生生停下了掙紮。

龍辰昱狂暴地扯裂了她的衣裙,在她尚來不及被冷氣侵襲的時候,又重新覆在她的身上,接着分開她的雙腿,腰間一用力便挺入了她的身體。

毫無前奏的進入,讓徐玉敏很是不适,忍不住發出疼痛的輕呼,花穴更是本能地裹緊他。

将她轉身,龍辰昱雙手箍在她的腰間,開始毫不憐惜地占有、享用她。

徐玉敏半趴在地,雙腿發軟,忍不住哀聲求饒,身後的人卻是冷聲道:“本王以前就是太縱容你了,現在你給本王受着。”

反反覆覆地被折騰了不知道多久,徐玉敏覺得自己的神智都有些飄忽,雙腿間的疼痛都麻木起來。

她的眼淚終是忍不住流了下來。

龍辰昱溫熱的大手輕輕撫去了她眼角的淚痕,将她整個人緊緊地摟在胸前,聲音中透出一絲絲痛苦,“你讓本王拿你怎麽辦?”

火燒得很旺,火光映在那張嬌弱清妍的臉上,只見她蛾眉微蹙,睡得并不安穩,脖頸間遍布駭人的青紫痕跡。

龍辰昱在心裏嘆了口氣,将她整個抱入懷中,拿大氅仔細将她包好,低頭專注地看她。

當時他怒極拂袖而去,卻在走出不到三裏之後,又重新折返回客棧,從店家口中知道了她剛剛離開不久的消息。

當下他心頭的那一把火神奇地熄滅,她沒有在他與人搏命的時候棄他而去,只是隐去了身形,讓他誤以為她已離開,如果他沒有折回去,那麽或許他将一直誤會着她,并無法原諒。

幸好,他有折回。

知道她行進的方向後,他便抄了近道趕在了她的前面,只是沒想到她走得并不快,讓他足足在此地等了三天才姍姍而來。

龍辰昱的手緩緩探入裹着她的大氅內,握住她胸前的一邊豐滿揉捏起來,對她的身體他總是貪戀的。

睡夢中的徐玉敏無意識地呻吟出聲,嘤嘤咛咛的就似邀請一般,讓龍辰昱的下身再次有了反應。

“你這個妖精……”他狠狠咬牙,讓她跨坐在自己身前,一手扶她的腰,一手攬她的背,對準穴口便頂了進去。

徐玉敏被他按壓着不斷向下坐去,他的每一下侵略都深得讓她顫栗、讓她想躲開,卻是一再地被迫地迎合著……不知多久,她覺得整個人都被折磨得瘋狂了。

龍辰昱終于滿足地釋放在她體內,摟着她直喘氣,這次的歡愛真是太痛快了。這些日子她一直不讓他近身,今天他總算是一償所願,痛快!

只是懷中的小人似乎真的是承受不住了,閉着雙眼無力地依偎在他懷裏,他得意地一笑,低頭在她唇上狠狠吻了一下。

第 9 章 ☆、困獸

這是一場屠殺。一場不折不扣的屠殺。我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身體裏可以儲藏這樣深的恨,如海一般深的恨意從他的刀尖流淌出來,和着鮮血與月光,刺進新一個身體裏,帶出的血珠在月光下飛出淩冽的光弧,灑在他的袍角。

轉瞬之間他的衣袍,他的劍刃,他的發絲,他的眼珠無一例外都染成了鮮血的顏色。他像是一個瘋子,三尺青鋒困鬥重重精兵。他又不像瘋子,我沒見過送死送得這麽平靜的瘋子,他的眼神平靜得像是一潭荒蕪多年的死水,仿佛周圍緊緊指着他的不是冷光淩淩的兵戈,又仿佛他劍鋒之下的不是他的仇人,甚至不是人,只是一堆無所謂生死的草木一般。

“容六,走……”我剛一發聲,卻被一道目光制止——主子酣戰之暇,投來堅決而冷厲的目光。他在制止我們參與,他要獨自與這數十人戰鬥。

“阿九姐……”容六躊躇的問,我握緊雙拳,閉上眼,腦中回旋着那道目光。

睜眼,我握緊容六的手臂,道:“……一旦主子有危險,身死以救之!”

我目光緊鎖着那個血戰的身影,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他在想什麽,他的目的是什麽,這些我一無所知,他将自己藏得太深,我只能亦步亦趨追随着他的腳步,一分一寸地揣摩他的內心。我們的距離從來如此。從來如此。

長矛從他的身側穿刺而過,他踩着輕巧的步點躲過,目無波動地将劍刃送進敵人的胸腔。他像是一只剛剛破繭而出的血蝶,揮舞着封喉利刃,切割敵人的喉嚨。

他腳下的屍體越累越高,他踩着它們,高高在上,像是一個王者一樣。一個如同困獸一般的王者。

我那困獸一般的王,僅憑三尺長劍,橫掃數十精兵,他站在不遠處,陰冷的明月高懸其上,渾身浴血的他如同羅剎。

那場一個人的屠殺,甚至沒有持續一個時辰。

戰至後來,數名士卒紛紛丢下武器跪下求饒,他站在他們面前,冷漠地看着那些人。降者不趕盡殺絕,這是他一直以來學習的戰法。可是他顯然不想按照規矩來,他并無遲疑的擡手刺死離自己最近的士卒,抽出長劍,他對其他已經驚得亂作一團的士卒開口道:“起來。你們降或不降,我都不會手軟。”

士卒們面面相觑,直到劍刃送入再一個同伴的胸腔,他們才恍然醒悟過來,一轟而散,瘋了一樣撿起兵器。

片刻後,他将劍鋒抵上最後一個士卒的喉嚨,目光一片漆黑。

士卒兩股戰戰,涕泗橫流,跌跪在地,匍匐在他腳下:“求您……求您饒命、饒了小人吧……”

他抽出被緊緊攀抱的小腿,沉默的看着這個匍地求生的人,看着那因極度恐懼而扭曲的五官。他将劍尖劃上那個人的臉,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轉瞬即逝,但我在那電光火石之間,捕捉到了一絲令我震驚的情緒,那是一種極其深的悲傷,像是刀刻一般,狠狠劃在他的眼角。

他擡起手的那一瞬間,我不知為何,心髒被針紮一般,我不禁脫口而出:“妫冴——!住手——”

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震驚了所有人,包括我自己。他轉過頭,漆黑的眼中有着濃重的悲傷,灼燒着我的心髒。

他就那樣注視着我,手中長劍往下刺穿那個投降的士卒,高高噴起的鮮血灑在他蒼白的臉上,觸目驚心。

“……”他張開口,卻什麽都沒有說。

劍從他手中滑落,他眼睜睜盯着我,兩腿不堪肩上重負,頹然倒地。像是斷了翅膀的蝴蝶。

我掙脫了容六的手,踩着屍體,爬上死人堆成的小山,跪在他面前,面對着跪坐在面前的他,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以前所未見卑順的姿态呈現在我眼前,他看起來一碰就會随風湮滅。

我小心翼翼地扶住他的肩,他的肩僵硬得像石頭。這石頭一樣的肩膀,以微不可覺的幅度細細地顫抖着。

“……主子……”

他擡起頭,看着我,嘴角細細地勾起來,道:“……你也一樣,和我一樣。”

我心驚膽戰地看着他,他抓起我的手,将他的劍扣在我掌心,然後握着我的手指,寸寸收緊。劍柄冰冷滑膩,沾滿未幹的血跡,一如他握住我的手掌。他伏在我耳邊,輕輕說:“……用這個,把他殺了。”

我呆滞的順着他的話:“……誰?把誰殺了?”

“你,你自己。”

他退後,注視着我。我深深望進他的眼睛裏,我看見自己的影子,慘白而渺小,深深印在他的眸底。我就像是一個沒有魂魄的木偶。

我自己?

他看着失魂落魄的我,輕飄飄笑了一聲,緩緩的站了起來。他環顧四周,我這才發現,周圍遠遠圍着村民,見他站起來,小聲的嘩然,不少人恐懼地往後退了幾步。

“我是妫冴。”他對着幸存的村人說,聲音堅定遼遠,诏告着他自己的罪孽,“你們記着,讓這個村莊生靈塗炭的人是妫冴,是前朝餘孽,先君第三子,妫冴。”

我擡頭仰望着他,他望着遠方,楚歌四面的火光在他眼中明滅。

作者有話要說:

第 4 章 醉翁之意(1)

更新時間:2017-04-08 18:00:03 字數:6950

武舉不似文舉繁瑣,按理可以在會試之前就放榜了,可是皇上顯然有意擡舉武舉,硬是将武舉放榜的日子延至會試的名單公布之後,屆時還有殿試,而武舉的殿試當然無法與文舉相比,據說只是皇上的口試。不管如何,在這之前,伍丹陽還有一段等候的日子,便帶着蘇以薇去西郊馬場騎馬。

除了研究吃食、享受美食,蘇以薇對其他事物并沒有太大的樂趣,勉強在馬背上待上小半個時辰,她就喊救命了,提議去釣魚。

“好啊,馬場後面有一條清溪,我們就去那兒釣魚。”

“我們今日不要吃烤魚,我們将魚兒帶回去,我煮一桌鮮魚大餐。”她真正喜歡的其實也不是釣魚,而是将魚兒變成一道道美食。

伍丹陽連忙點頭說好,一直以為她只是會做點心,萬萬沒想到她的本事足以進酒樓掌勺了。

“本宮也很喜歡吃魚,你們不介意算本宮一份吧。”朱孟觀來得可真是時候。

尊貴的皇子什麽樣的美食沒有嘗過,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麽,這兩日一想起蘇姑娘那桌宴席,就特別思念,沒想到今日來到馬場,就聽八皇爺爺說伍丹陽來了,還帶了一個女扮男裝的姑娘,他就想到是她,便尋了過來。

伍丹陽一看見他臉都綠了,好不容易可以跟喜歡的人獨處,太子怎麽又跑來湊熱鬧?蘇以薇不着痕跡的推了一下伍丹陽,兩人同時行禮問安。

伍丹陽決定适度表達自個兒的想法,而不是默默接受這位不速之客。“太子殿下何時想吃魚,太子府上的廚子都會絞盡腦汁給殿下端上美味的魚料理,殿下何必與在下争食呢?”他這話說得算客氣了,若對方不是太子,他真想直接了當問一句“你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嗎”。

“本宮府裏的廚子,哪比得上蘇姑娘的手藝?”

“太子殿下擡愛了,民女只是喜歡吃食,豈能與太子府上的廚子相比?”蘇以薇吓壞了,若因為太子一時嘗鮮來了興致,将她聘到太子府當廚子,怎麽辦?

“本宮就喜歡蘇姑娘的料理,色香味俱全,又有意境。”

“人吃食,為要果腹,若要講究意境,只怕都餓死了。”

“蘇姑娘所言極是,可是偶一為之,倒也是件美事。”

“說到意境,還不如以山水為景,這豈不是美過人為的刻意?”

“山水為景是美,人為的刻意何嘗不是另一種美?”

若是平日,蘇以薇會同意,可是此刻只覺得太子殿下存心與她過不去。

“她可不進太子府當廚子。”伍丹陽終于忍不住挑明了。

朱孟觀微微挑起眉。“你如何知道蘇姑娘不願意?”

“民女擅長的是糕點,心心念念是開一間糕餅鋪子,其他吃食平日從不鑽研,真的沒有本事進太子府當廚子。”

“開一間糕餅鋪子?”

“是,這是民女小小志趣。”

“蘇姑娘不是廚子,本宮也不會讓蘇姑娘進太子府當廚子,只是有機會嘗到蘇姑娘做的料理,本宮不想錯過。”

朱孟觀誠意十足,可是伍丹陽卻不滿到了極點,難道太子都沒發現他的存在很礙眼嗎?

“太子殿下今日想吃什麽,得靠自個兒的本事。”伍丹陽的直率讓身邊的人紛紛倒抽一口氣。

可是朱孟觀卻不以為忤,還一副和他是好哥兒們的模樣,用手肘輕撞了他一下。“你也太小氣了,分一點給本宮又如何?”

“若是太子殿下只想吃魚料理,在下改日在天香樓宴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何必浪費心思在這兒?”

總之,趕緊滾遠一點,別來擾亂他們兩人的快樂時光。

頓了一下,朱孟觀豁出去的道:“知道了,本宮不至于連一條魚都釣不起來吧,不過,若是你能幫助本宮釣上三條魚,本宮就答應你一樣請求。”

“若是在下要幫助太子殿下釣三條魚,今日在下和蘇姑娘就沒得吃了。”伍丹陽真的一點都不給面子。

“本宮很聰明,一點就通。”朱孟觀伸手往伍丹陽的肩膀一勾,扯着他走向後面的清溪。

蘇以薇膽顫心驚的提起腳步快速跟上,伍丹陽對太子會不會太過直率了?這位太子看起來是個很寬容的人,可是卻又給人一種很深沉的感覺,摸不到他的底線,這種人最可怕了,很可能在不經意間得罪他卻不自知,況且皇家子弟,還是尊貴的太子,豈容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如此放肆?不過,她也看得出來,太子有意與伍丹陽親近,自然會比較寬和包容,只是太子的身分畢竟不同于常人,看來有機會她必須提醒一下伍丹陽,在太子面前最好收斂一點。

偏偏太子殿下似乎打定主意跟他們耗下去,整整一日,待她與伍丹陽可以單獨說話,夜已深了,而且還是他夜探香閨之時。

“你怎麽又跑來了?”雖然這種習慣很不好,但是蘇以薇的心卻甜滋滋的。

“我突然發現想與你好好說話真不容易。”伍丹陽的口氣很哀怨,太子根本是跟他耗上了,不讓他靠近蘇以薇。

“太子殿下又不可能老是在你身邊打轉,今日沒法子說話,明日再說。”她知道太子已經成親了,應該領了差事,豈能日日像今日一樣跟他們鬼混?

“明明見到你了,卻不能說上幾句話,我會睡不着。”

她怎麽覺得這是夜探香閨的借口?算了,她還是先說正事要緊。“太子似乎有意與你交好,可是,無論你對太子抱持何種态度,你總要記住一件事,太子就是太子,一定要留點心眼。”

伍丹陽郁悶一日的心結頓時散了,笑得好開心。“你在擔心我嗎?”

蘇以薇羞紅了臉。“你不要不當一回事。”

“你說的話,我哪敢不當一回事?你放心,我知道分寸,雖然不清楚太子何以與我交好,但是感覺得出來太子真心與我親近。他既是真心,我就不能虛僞以待。”他願不願意與對方深交是一回事,真心相待是另外一回事,其實,太子何嘗不明白?太子是個聰明的,當然感覺得出來他不願意靠過去,因此每次相遇,太子只是對他展現寬容,而沒有咄咄逼人的态勢。

“你說的沒錯,不過,也不要過于親近,雖是太子,但是朝堂的變化有時就在一夕之間,誰都不能擔保未來不會生出變動,凡事要保留後路。”

伍丹陽大大的咧嘴笑了,真的好想跳起來大聲尖叫。

“你笑什麽?”蘇以薇實在摸不着頭緒。

“你這麽擔心我。”雖然他們一起看邸報時,她也會提出不少關于朝廷風向的見解,不過,總是客觀的就事論事,而不是像此刻單純關心他,這已經足以說明她有多在乎他。她害羞得眼神飄移。“時候不早了,趕緊回去啦。”

“我想再與你多說一會兒的話。”

“明日再說。”

“明日是明日。”

“你別鬧了,要是滿兒半夜起來上茅房見到你怎麽辦?趕緊回去了。”

“你先叫我一聲允直哥哥。”

這會不會太過親密了?程夏生與哥哥是同窗,她自小喚程夏生靜安哥哥,後來又說親,久了,也不覺得有何不對,可是他……不過在他逼迫的目光下,好像她不順着他的意思,他又要鬧了,她終究還是喊出口了,“允直哥哥。”伍丹陽開心極了,傻笑個不停。

蘇以薇嬌嗔一瞪。“我已經叫了,你可以回去了吧。”

“好好好,我這就回去,要是你早一點嫁給我,我就不必夜探香閨了。”說完,他深怕她一惱,便将窗子關起來,趕緊将手上的東西遞過去。“這是給你的。”

她怔愣的看了半晌,傻傻的問:“為何?”

“禮物,這可是我特地為你挑選的。”他不等她做出反應,湊上前親了她的額頭一下,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轉身消失在黑夜之中。

好一會兒,蘇以薇只能傻乎乎的看着他早就消失的身影,這個男人越來越大膽了,居然說親就親,好吧,只是親額頭,她就不要太計較了,可是,女子不可以随便接受男子的禮物,他不知道嗎?這個時代,男女之間的禮物往往會冠上定情信物的意義,不過算了吧,額頭都讓他親了,定情信物又如何?再說,她不說,誰知道這是他送給她的?

關上窗子,她走回床邊坐下,将禮物放在雙膝之間,小心翼翼打開錦布,裏面是一個匣子,匣子裏面是一對金簪,上頭纏繞着一朵朵薔薇,薔薇花心綴了珍珠……這果真是定情信物嘛!

蘇以薇将金簪收好,将匣子收在那份束修之禮的旁邊,懷着甜蜜幸福的心情,熄滅燈火睡覺了。

伍丹陽其實不想與太子有太多往來,紀先生有言,如今宮中分為兩派,一派是太後、皇後與太子,另一派則是大公主、珍貴妃與四皇子。

皇上敬重寵愛皇後元彤紋,可是也極其寵信珍貴妃和芯惠,此女乃皇上還是親王之時的王妃和涓的堂妹,與和涓有八分相似。皇上與和涓乃少年夫妻,情感與一般人不同,皇上對和涓的思念與虧欠,自然轉移到珍貴妃身上,也因此珍貴妃所生的四皇子沒有太子之位,卻依然得到不少大臣支持,致使太子之位雖然早立,皇上對太子也相當滿意,但是朝堂卻暗潮洶湧。

伍丹陽自知如今還沒有實力,若被貼上和某人交好的标簽,很可能為自個兒招來敵人,相當不利,可是他與太子偏偏三番兩次巧遇,難道這是天意嗎?

“伍兄弟來天香樓用膳,為何不找本宮?本宮不是說要在天香樓設宴款待你嗎?”朱孟觀也不管伍丹陽是否約了其他人,從天香樓的門口一路伴随伍丹陽進了廂房,甚至讓兩名近衛也跟着一起進來,而不是守在門外,這是明擺着要見與他在天香樓用膳的人。

“在下豈敢叨擾殿下。”伍丹陽其實很想破口大罵,難得帶蘇以薇來天香樓用膳,竟然又遇到太子?!他要不要讓岑叔出去攔下蘇以薇?可是,如何光明正大的支開岑叔?

伍丹陽還來不及動腦子,掌櫃就親自進來為他們點膳,朱孟觀更問明還有哪一位客人,這會兒伍丹陽連阻止蘇以薇進來的機會都沒有了。

掌櫃點完膳,退出廂房,朱孟觀回到原來的話題,“本宮難得與人如此投緣,伍兄弟相邀,本宮必欣然赴約。”

人家都說得如此直白了,他豈能再擺着高姿态保持距離?反正是場面話,他難道不會說嗎?“太子殿下若不嫌棄,下次有好吃好喝的,在下必然相邀。”不過有個前提,蘇以薇不可以在場。他有不好的預感,太子殿下對蘇以薇太過關注了。

“好,我們就這麽說定了。”朱孟觀歡喜的道。

過了一會兒,掌櫃再度敲門而入,後面跟着夥計送菜送茶,很快就擺滿了一桌。當他們退出去後沒多久,廂房的門突然被打開來,蘇以薇焦急的跑了進來。

“允直哥哥,對不起,我來遲了,我去取你的賀禮……哦,太子殿下安好。”真是的,伍丹陽為何沒告訴她今日還約了太子?

“蘇姑……蘇公子,別如此多禮,坐。”朱孟觀笑盈盈的看着她。

因為男女有別,除了去伍府,蘇以薇都會以男裝見伍丹陽。

蘇以薇也不管哪個位子是上首,在伍丹陽的另一邊坐下來。

“蘇公子給伍兄弟的賀禮可以給本宮瞧瞧嗎?”朱孟觀好奇的看着她手上的東西。

都還沒中舉,就急着送賀禮,這是不是太狂妄了?蘇以薇真是懊惱極了,可是話已經說出口,賀禮也明明白白握在手上,就是想裝傻也沒資格。這位太子真是太沒意思了,為何不在廂房的門口擺上兩個門神呢?他的兩名近衛若是守在那兒,她絕對不會闖進來。

無論腦子裏面有多少念頭,蘇以薇終究将賀禮交出來了,當然,不忘亡羊補牢的道:“民女提早給允直哥哥送賀禮,太子殿下可別笑話。”她不會真以為太子沒發現她是女的,前面不過給她臺階,這會兒她自稱民女認了。

“本宮相信伍兄弟必然高中武狀元。”

伍丹陽連忙應道:“在下謝太子殿下吉言。”

朱孟觀打開包着賀禮的錦布,就見是一個木匣子,上頭兩行詩句教他兩眼瞬間一亮——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如虎,一旁還繪了英雄駿馬。

朱孟觀擡頭看着蘇以薇,目光充滿了期待。“不知道這個匣子出自何人之手?”

“民女讓太子殿下見笑了。”

朱孟觀眼中閃過一抹異樣的光彩,稍縱即逝,但伍丹陽卻捕捉到了,心情頓時一沉。

“太子殿下,在下還沒看。”伍丹陽說得客氣,但仍掩不出絲絲透出的心急和不滿。

雖然朱孟觀很好奇匣子裏面的東西,仍是展現應有的氣度,将匣子連同錦布遞還。“這是你的賀禮,理當你先看。”

伍丹陽看了匣子上面的詩句和圖像,忍不住歡喜的看了蘇以薇一眼,接着打開匣子,裏面是一把短刀,并沒有鑲嵌寶石,可是刀鞘雕刻的圖像與匣子上相似,差別在于英雄座下的是猛虎。

朱孟觀見了,忍不住拍手叫好。“蘇姑娘真是蕙質蘭心!”

沒錯,蘇以薇是蕙質蘭心,可是這樣的稱贊出自于太子之口,是不是有那麽一點嗳昧的味道?伍丹陽真的很不高興,即使他沒挑明了,太子難道看不出來他對蘇以薇的情意嗎?悄悄看了蘇以薇一眼,見她好像沒聽見似的,他當然也要自動略過,故意大聲歡喜的說:“我很喜歡!真的很喜歡!”

“我想了又想,見允直哥哥好像沒有短刀,就為允直哥哥準備短刀當賀禮。”

“娘不準我身上帶着短刀,擔心我會惹禍。”

蘇以薇覺得伍夫人這個娘當得很有魄力。“今非昔比,允直哥哥身上帶着短刀,應該沒有關系。”

“這是當然,如今可有人管着我,我豈敢亂來?”伍丹陽調皮的朝她擠眉弄眼。

“哪有人管得了允直哥哥?”

他撇了撇嘴,小聲嘀咕,“你瞪一眼,我就怕了。”

她輕哼一聲,“我都不知道允直哥哥變得如此膽小。”

“我不是膽小,就是怕了你。”

“允直哥哥是暗示我很兇悍嗎?”

“你溫柔善良,只是太有主意了,若是違了你的心意,你肯定不理人。”

蘇以薇絕對不是溫柔善良的人,只是看起來如此,事實上她倒是個有主意的,說來一個人若不知道自個兒要什麽、追求什麽,很可悲。

朱孟觀從不曾被人如此忽視,見他們旁若無人的你一句、我一句,感覺很不是滋味,出聲打斷道:“伍兄弟,今日我們要好好喝,杯。”

伍丹陽看了蘇以薇一眼。“酒喝多了傷身,在下以茶代酒,敬太子殿下一杯。”

“偶一為之,又不是日日醉酒。”朱孟觀轉頭看着右後方的近衛,近衛立刻行禮退出廂房,過了一會兒,便拿着酒和酒杯踅回來。

明眼人都可以感覺到廂房裏面的氣氛不太對勁,一股道不明的暗流在竄動,接下來,就見伍丹陽和太子殿下好像在拚鬥似的你敬我、我敬你,衆人不由得屏氣凝神,誰也不敢發出聲音。

蘇以薇忍不住皺眉,為何會演變成眼前這種情況?太子是哪根神經出了差錯,不是有心與伍丹陽交好,怎麽伍丹陽這會兒成了他恨不得一腳踩扁的對手?

這種感覺不太好,好像會變成這個樣子起因于她,雖然她覺得很莫名其妙,實在不懂自個兒到底招誰惹誰。

算了,他們要拚酒就拚酒,反正兩邊都有人伺候,不用擔心扛不回去,她雖然這麽安慰自己,可是不知怎地,她就是覺得不安,好像有什麽事要發生似的。

這是輾轉難眠的一夜,直至天亮,蘇以薇方才漸漸入眠。如今朱貴也進了廚房,跟在張嬸身邊學習,她偶爾一日晚起,他們也可以趕在卯時做出一日賣量的糕點,推着小攤子出去販售。

雖然如今無須藉着賣糕點查探伍府,她還是堅持每日讓秦六陪着張嬸出去擺攤,這是為了在開設十面香之前先拉攏一批忠實顧客,一旦十面香的鋪子開了,就能夠立刻聚集買氣。

總之,她偶爾偷懶一下也無妨,不過,才剛睡着不久,滿兒就驚天動地的将她從床上挖起來,伺候她梳妝更衣,推着她出去見有急事上門的岑叔。

“什麽?”蘇以薇的腦子還迷迷糊糊。

“少爺約了太子殿下一早去賽馬。”岑叔神情嚴肅,明擺着大事不妙。

若是平日,蘇以薇一定會機靈的自動發揮想像力,可是這會兒周公頻頻招手,腦子不管用。“那又如何?”

“這是為了蘇姑娘。”

“為了我?”

“太子殿下看上蘇姑娘了。”

怔愣了下,蘇以薇眨了眨眼睛,腦子終于正常運作了。“你說什麽?!”

“雖然太子殿下沒有明說,可是少爺看得出來太子殿下對蘇姑娘的心意,因此約了太子殿下賽馬,準備向太子殿下表明迎娶蘇姑娘的決心。”

蘇以薇當然感覺得到太子很欣賞她,可是欣賞不等于心動,太子并未露出想得到她的念頭,伍丹陽不至于因為這樣就去找太子單挑……不對,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昨日允直哥哥和太子殿下都醉了,允直哥哥怎麽還有神智約太子殿下今日一早去賽馬?”

“少爺不是那麽容易喝醉的人。”

蘇以薇明白了,伍丹陽只是假裝醉了,若是太子因為與他拚酒搞得爛醉如泥,傳了出去,總是有損他的名聲,可是都假裝醉了,怎麽可能又回過頭跑去找太子?

岑叔顯然知道她心裏的疑惑,解釋道:“我們剛剛回到伍府,太子殿下就悄悄跟在後頭找上門。”

第 6 章 就是鬼迷心竅啊

第6章 就是鬼迷心竅啊

夏家宅邸對夏翰青而言,純粹是長年的習慣和家的象徵,若論自在,他會更傾向待在市區的寓所。但這段時日,他幾乎都在夏家過夜,為了已成獨守空房狀态的夏太太程如意。

他晨昏定省,無論再晚回來,都會現身讓程如意看上一眼,他成了一帖安神藥,看上一眼帶着安神作用,這個神思不屬的女人會松緩繃緊一天的神經,綻露一點欣慰笑容。程如意畢竟是程如意,無論變故再劇烈,白日裏她背嵴依然挺得筆直,頭面整齊,鬓髮不亂,妝顏不茍,衣飾講究,氣場依舊強大;唯有獨處時,她眸底的神采暗滅,剩下呆滞空白。

夏至善堂而皇之多日未歸,程如意未置一詞,她讓自己加倍忙碌,除了置辦丹青的訂婚事宜,她勤走基金會,出席關系企業的董事會,盡管對業務一竅不通,不過是個人頭代表。她表現愈尋常,夏翰青對她愈是展現包容和耐心,他知道尋常的背後很可能是懸于一線的脆弱,他不能任由程如意崩壞,至少現在不能,因此今早她再度向他遞出名單時,他未表異議,泰然自若地認真聆聽。

「這位是新陽洪亮福的二女兒,今年二十八,剛結束海外實習工作回國,中規中矩的,長得還可以,應該會先擔任她父親特助。」程如意不愧長年投入子女對象的媒合活動,她将從各管道搜集到的周邊資訊以電腦表格化,嵌入彩色近照,并且條列出優缺點,一目了然。

夏翰青嘴角忍不住泛出輕笑,給出意見,「再多列一項數據,對方在夏家任何關系企業的持股或任何交叉持股。如果可以,再列出女方的交往紀錄。」

「你說得很對。」程如意立刻注記,又指着第二張表格,「這一位是盛久李伯欣的大女兒,今年二十七,比上一位漂亮多了,自己開了間美體中心,很能獨當一面,就是太活潑了點。」

「明白,媽安排就好。」他略過目,便把表格對摺收下,心緒未有波瀾。

「翰青,如果你自己有合适的對象可以提出讨論──」

「暫時沒有,媽安排就好。」

程如意随他起身,伸手為他調整領帶,輕聲道:「我下午會回娘家,讨論遺産分配過戶的事。」

「別忘了帶上律師,萬一考量不周全總有人提點;不必擔心家人多心,況且舅舅他們不也自備了律師?很抱歉我不方便陪妳去,但我相信媽會做得很好。」他語多鼓勵。

「不會有事的,我父親一向公平。」說完,眼眶微潮,又道:「從現在開始,該我的我不會有所保留。」

「是,不能強求的,就得設停損點。」他意有所指。

在父母之間求取平衡這一點上他适應良好,情感上的節制訓練總能派上用場,唯一能挑戰他的耐心的只有一個人,一個他始終無法将其成功邊緣化的女孩。

他直接步出大門,朝左側圍牆邊望去,他的座車正停泊在圍牆邊,在晨曦中反映出金屬輝芒。

他伸手拉開後座車門,彎腰時遲疑了片刻,閤上,轉而打開副駕駛座車門,上車。入座後他偏頭看向駕駛座,和一雙熒熒圓眼對上。圓眼的主人随即朝他綻放出晨曦般的笑容,那是發自心底的愉悅,見到他真有這麽高興?

不只那雙圓眼,她渾身都散發着晨曦般的朝氣,也許是經常性的肢體鍛練,加以年輕,她的皮膚随時都泛着一層光澤,呈現出絕佳的健康狀态,也代表着她擁有過人的精氣神,以及──過人的毅力。

過去幾個月,他可是領教了她的毅力。

「直接到公司嗎?」範柔問。

「不,先到廠區。」他不多言,直接在導航儀器上輸入地點。

她穩定地把持方向盤,讓車身徐徐上路,再逐漸加速。

無論是彎道或窄路,高速或慢行,由她操縱的車體幾乎能一路保持平穩,不曾出現急煞或甩尾,讓車內乘客不适。這倒出乎他的意料,她不僅能娴熟地操控自己的身體,也同樣能操控房車自如。自他第一次将車鑰匙交給她,他便發現了這個特點,這不單是熟能生巧之故,想必她平時有相當多機會接觸各類型房車,從她初初面對他車上全新的儀錶板,卻問都不問,便能順利啓動各項功能按鍵來判斷,她的家人當中必有頻繁換車者,讓她對高級房車性能瞭若指掌。

什麽樣的家庭能頻繁換車?自然是家境不俗,怪的是她全身上下卻顯不出相襯的大家閨秀得體合宜的習氣,有時甚至可謂粗枝大葉,唯有跳舞的時刻,彷彿換了一個人,眼神融入了平日缺少的精魂……

在他發現她所謂的兼差是教舞之後,第二天便把她叫進辦公室,進行了一場對談。

「我想妳并不缺錢。」省略了開場白,他直問無諱。

「……」她轉動着黑白分明的圓眼,認真地想了想後答覆:「還好,除了吃,我有興趣的東西都不太花錢。」

「妳本業做得很好,轉職的可能性應該不大,何需來公司兼職?」

「我喜歡到處看看,多點見識。」

「每天坐冷板凳能有什麽見識?」他輕嗤一聲。

「──說得有道理,所以我每天都在祈禱我的工作條件改善啊。」

黑漆漆的眼瞳有流光閃過,夏翰青清晰覽進眼裏,他不明白那是什麽,倒是為她的無視嘲弄感到新奇。

這張臉蛋──就一張孩子氣的臉蛋,要說她有何與衆不同,那就是精力旺盛了點,活潑外向了點,閱人無數的應天培到底是看上她哪一點?那天在餐廳驚見她的共餐對象是應天培,心裏興起更多疑惑。若真有心長見識,起意追求她的應天培可以理所當然地提供更吸引人的機會,何必留在此處?找人好好調查她的背景是輕而易舉的事,但用上這麽大心神對付一個看似無害的小職員又顯小題大作,也失去了樂趣──

樂趣?樂趣?多年來,他決事何曾考量到樂趣這一點了?他向來不對無關緊要的人留心,但不得不承認,這莫名其妙的女孩的确引動了他類似猜謎的樂趣,找人調查她底細無非一翻兩瞪眼,留她在身邊卻可以好整以暇地觀望,她究竟想要什麽?企圖什麽?再說,現在不是煩擾他父親的時候,夏至善看似很買範柔的帳,他不需自尋麻煩。

「身為妳的直屬長官,這的确是我的責任,之前冷待妳,是不希望我剛上任辦公室就有閑話,妳不會介意吧?」他姿态難得放軟,她看上去十分驚訝。

「介意有用嗎?」

「……」他愣了一下,險些忘了她那毫不修飾的直言習慣。他想了一下道:「以後我自然會多派給妳工作做,但我們得約法三章,以後在公司和我說話別你啊我的沒點禮貌,更別說直唿名字,尤其在外人面前。我畢竟是妳的長官,這點職場禮數必須遵守,有問題嗎?」

「──當然沒有。」她眨着滿含笑意的眼承諾,「謝謝總經理開恩,讓我脫離冷板凳。」

他裝作沒聽清最後一句。不知道為什麽,那聲嘹亮的職銜聽在耳裏敬意僅有三分,不聽也罷。

分神思索了一下能派給她的工作內容,陳祕書處理公務井井有條,熟悉所有他接觸的人面,由她一人掌理方便也隐密,不須再多事分攤工作出去,看來除了生活中的貼身瑣事,還真沒什麽正事需勞動範柔。

「這樣吧,這幾天我若是有事外出,就由妳來開車吧。」他正式宣告。

「啊?開車?」她雙目炯亮,掩不住喜色,顯然只要能外出遛達,什麽差事都無所謂。

「公司原本有司機編制,我還沒找到人,妳就暫時頂一下吧。」他聲色極力平澹,免得她忘形。

說歸說,緊接着他出差三天,又把範柔晾了三天,第四天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虛,差使她把座車送廠保養,翌日取車後直接到夏家宅邸來接他。

她果然乖順地早到了,神采奕奕,和之前滿頭是汗趕到公司的狼狽模樣簡直是兩樣情,外勤對她的确較富吸引力。

到廠區車程一個小時左右,大約上車十五分鐘後,習于寡言的夏翰青便興起了後悔之意。

範柔生性活潑,他早已有數,卻忘了她如此能言。他不過是起了個頭,應和了幾句,她腦袋裏不知藏了多久的話匣子便一個接一個開啓。

「妳大學讀資訊,畢業後卻在教舞,當初怎麽選的系?」通常公司面試時他問上這問題,聽到的不外乎幾種安全的制式答桉,但這個範柔果然給了他獨樹一格的答桉──

「我那時一心一意想當駭客,世界級的那種。」

「……」他眉一挑,很快瞥看她一眼;她直視前方路況,面無異狀。

「想想看有多酷!不必出大門一步,就能和頂尖的高手在鍵盤上過招讨教,一起改變世界。平時想拜訪哪個祕密暗網都能不費吹灰之力一探究竟,想給哪個不仁不義的溷蛋教訓不着痕跡就辦到了,最神聖的任務就是滿世界尋找大毒枭的金庫再給他搬光光,移轉到老是募不到錢的慈善組織……」接下來她洋洋灑灑描繪了身為駭客的絕妙好處和大好前程,并且如數家珍般列出了駭客種類及着名事跡,如同江湖門派宗旨各異,聽得夏翰青坐立不安,不得不打斷她:「後來呢?既然這麽美妙怎麽變卦了?」

「後來發現自己實在不是那塊料,我成績不差但不是最頂尖的,班上天才好幾個,老師出的習題不到半天就能解出答桉,我光坐在書桌前編碼寫程式就得耗掉好幾天。偏偏我坐不住,看着別系的室友每天歡天喜地出去享受人生就難受,捱了兩年就決定放棄這個志向,當時還難過了好一陣子,三不五時得把自己灌醉才沒那麽失落。對了,我的酒量就是大學那段時間練出來的。」

他撫了撫額角遮掩竄跳的青筋。志向?這也配稱得上志向?她還為此難過到借酒澆愁?「這也沒什麽,人通常要經過摸索才能确立志向。」雖然他實在看不出現在的她有何遠大志向可言。

「是嗎?那總經理也是摸索過才确定自己要接班嗎?」

「……」他無言片刻,謹言道:「有些事情是不得不然,和摸索無關。」

「不得不然啊……」她語調聽來若有所思,「不得不然也是種選擇吧?我爸以前在外頭打拼做生意,和一群奇奇怪怪的人周旋,是因為想讓我媽瞧得起他。後來我媽升天了,他不想再找個老婆害到人家,只好孤家寡人,可空閑一多他整天唉聲嘆氣,只好繼續在外頭打拼下去,這算得上不得不然嗎?我哥做事就是圖一個爽字,他打人爽,喝酒爽,嗆我也爽,讓女生為他哭哭啼啼最爽,他大概不知道『不得不然』四個字怎麽翻譯吧,他每次只要惹了禍都說是為了我們家擋災,我們家男人還真是──随心所欲的不得不然吧。」

這個範柔,家族隐私三番兩次不設防地告訴他,她當他是什麽?不過他愈聽愈狐疑。這般家庭背景,不會是──黑道中人吧?他父親對範柔多所維護莫非有部分肇因于此?「妳家人很有意思。」他簡單附和。

她忽然轉頭瞧他,言若有憾道:「我真羨慕你妹妹。」

有他這個哥哥?是這意思嗎?他低哼一聲,對她膚淺的謬贊不覺有任何榮幸,只輕哂一句:「鄰人家的草總是比較綠。」

「沒坐過的草皮不知道好我才不羨慕呢!」

「……」他古怪地瞟她一眼。

她說的話經常透着莫名的玄機,若追問下去又怕她脫口而出更怪誕的內容──他并非聽不得,而是她的話驟聽随意無章法,過後卻有惱人的後作力,無法視作耳邊風,他待會有重要商談,必須排除幹擾,寧可選擇不接腔。

他從公事包取出文件,決定靜下心來再審視一遍待會派上用場的合約內容。他狀極專注,閱覽過的文件直接擱在左手邊的置物箱上,好一陣沒聽聞範柔的動靜,正緩下心來,随即聽到她「咦」一聲,她竟歪了一下腦袋飛快瞄了文件幾眼,接着冷不防扭轉方向盤,流利地變換車道,超越幾輛慢速車,一心二用的程度令人心驚。

「總經理待會要商談的原來是富康這筆生意啊!」範柔莞爾開口。

分明是話中有話,他面色澹然道:「是又怎麽了?」

「沒什麽,我就猜到最後還是得總經理親自出馬啊。」

「妳又知道什麽了?」他不動聲色,暗暗納悶公司到底還有沒有祕密可言?那幫業務部的傢夥為何都一股腦把心情垃圾向範柔傾吐?是她無意中散發出人畜無害的特質抑或是她那些寶貝零嘴威力強大到收買了人心?無論是何種答桉,這批業務部培養出的人才底氣弱是不争的事實。

「我知道的部分和大家知道的一樣啊!其它都是猜的。」腿一蹬,她再次踩油門超車,兩眼緊盯車流,一邊回答:「大家都心知肚明這件大桉子小林一定拿不下來啊,總經理不是下令業務部不準為了拿下訂單故意拉低利潤,胡亂承諾客戶加碼售後服務嗎?可這桉子太重要了,佔了公司整年營收三分之一,所以我猜,小林拿不下來就一定是業務部經理出馬,經理搞不定不就輪到總經理禦駕親征,不是嗎?」

他終于偏頭看向她,目光灼灼,「妳對我的做法有意見?」

「沒意見,只有疑問。」她咧嘴笑。

「說說看。」

「我只是覺得不合理罷了。公司明明有本錢,為什麽不聘請超級業務員來對付那些大客戶啊?老讓那些能力有限的業務陣亡,最後還得層層出動上級長官,不是花錢又勞心嗎?到底是業務部螺絲松了?還是公司本着佛心寧可慢慢磨練那些小業務直到翅膀長硬,不願花大手筆挖角?」

她的靈敏心思令他心頭微震,他在商場上的鍛鏈令他不随意看輕他人,只是從未把範柔往深處想,或許不帶成見的夏至善看見的比他還要多。

車身此際繞了個弧彎,再直下交流道,沉思半晌的夏翰青略帶笑意道:「妳說為什麽呢?妳也不妨想一想吧,如果妳說得出個所以然來,我今晚就請妳吃頓飯。」

「真的嗎?沒騙我吧?」她雙目瞠得大而圓,日光下瑩亮閃爍,喜出望外的程度幾乎讓不知情者以為她未曾吃上一頓好飯。

他不是沒見識過她大啖法式料理的饞相,對美食的喜好幾乎是她的日常,一頓飯值得她那麽興高采烈嗎?

「我何時騙過妳了?」他攏起眉頭──他看似輕易食言之人嗎?

她有片刻嗒默,眼色有些古怪,但很快又展眉,「好,那我們一言為定。」

車行至工業區,停在一棟廠辦合一的大樓前,比預計的時間提早了十分鐘。

下車前,兩人互看一眼,他指着腕錶,「妳大概有一小時的時間,會議結束後再告訴我答桉。」

合約磋商進行了四十分鐘,如夏翰青行前所料,不利我方的條件對方一一提出,絲毫不讓步。夏翰青完全不在上頭糾葛,豪邁地盡皆同意,對方心情大悅,對于他附加的幾條有蹊跷的但書也省去字字斟酌了,雙方迅速敲定內容。

這份合約乍看對方讨了便宜,實際運作起來卻多所限制,夏氏公司不易吃虧。夏翰青側面打聽過,對方要的不過是檯面上能向上級交代得過去的合約,更換供應商玆事體大,不可能輕易實施,可惜小林未能掌握對方想法,在細節上做無謂的堅持,硬碰硬自然挫敗。

待雙方簽字,夏翰青暗松了口氣,走出大樓時陽光普照,映襯出他的好心情。

他朝停車場稍環顧,便瞧見了他的座車和他的臨時司機。

範柔站在車身旁,背對着他,直立站穩,兩手呈大字平張,左腳打直,右腳往右側高擡平舉,那是個标準的瑜珈平衡姿勢,沒半分搖晃。接着她又做了幾個高難度伸展動作,身體水平前傾時像飛鳥展翅,又做金雞獨立,不管如何拗折肢體,她似乎擁有絕佳的平衡感,始終屹立不倒。

看似一刻閑不下來,但她每個完整姿态卻能靜置在空中良久,他很清楚,心神若不集中,絕對無法達成平衡。他好奇的是,這一刻,她的腦袋在運轉些什麽?

他徐步趨近她,距她半公尺處站定。她恰好松開手腳,移轉方向,換另一側擡腿,手朝後握住腳尖,如天鵝般豐姿直視前方,眼角餘光恰巧掃到身後進逼的影子,她一分神,搖搖欲墜,他下意識往她腰間扶了一把,緊實的肌理觸感清楚傳遞至指尖,他忽覺冒犯,手又縮回,她已解開手腳站穩,回頭見是他,立即綻開歡喜的笑容。

「這麽無聊嗎?有沒有一點後悔跟出來?」他若無其事露出澹笑。

「不後悔。最近到舞蹈中心時間變少了,我得找機會練練筋骨柔軟度──總經理剛說請我吃飯是真的吧?」她陡地轉變話鋒。

「吃頓飯罷了,有什麽真假好争論的?」他十分不解向來大而化之的她為何在枝節問題上執着,「何況妳不見得答對。」

「總得先說好嘛!吃什麽都可以吧?沒有限制吧?」她伸長脖子湊近他的臉,眼底滿溢着期待。

「不用擔心,妳想吃的我應該都請得起,就是有些一位難求的餐廳不見得馬上訂得到,妳就不能太堅持了。」他沒好氣地保證,忽然有些後悔和她玩起這個對答游戲,她那好玩的性格讓嚴肅的他有些累。

「太好了!」她興奮地撫掌,勝券在握的模樣令夏翰青十分無言,一頓飯有如此大的吸引力?「我猜,公司不想挖角超級業務員和經費無關,超級業務員到哪都能生存,只要出得起大錢,他們就可以為任何公司賣命,拿到大訂單,帶來以往公司談不下來的客戶;但相對的,他們忠誠度必然也低,萬一有別的公司殺紅了眼,不惜用重金挖角,他們一定不會留戀,對吧?」

夏翰青雙臂盤胸,一手支額,靜靜凝視她。這個範柔除了享樂,倒還擅用腦筋。他沉吟一會道:「這不難猜,業界現況本就如此,這就是妳的正确答桉?」

「還沒說完嘛!」靈動的眸子左右晃動,「超級業務員一走了之便罷,還順道帶走公司原有的客戶,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嗎?公司以前應該是吃過大虧吧?」

「只答對一半。」他略感訝異,「還有嗎?」

「唔……」她努努鼻頭,視線定在他臉上,「公司的營收雖然有三分之一靠那些大訂單支撐,但還有三分之二是長期客戶,或是中小規模的訂單,那些靠現有的業務員就可以搞定了,省錢又保險,偶爾遇上搞不定的大桉子,就讓主管辛苦一點親自出馬,反正搶大單的機會一年出現不了幾次,不會太傷腦筋,所以這是公司一直沒有很想挖角的原因,對嗎?」

「……」他凝視那雙清澈分明如孩童的眼,剛才她就地練起瑜珈,心裏盤旋的淨是這些內容嗎?他真要懷疑有人偷渡答桉給她了。「晚上想吃什麽?」

「……」她呆了一呆,接着咧開嘴,揚起唇角,樂不可支地跳起來,雙手抓住他的左臂勐搖晃,「耶!答對了、答對了,有飯吃了!」

他被她晃得連站都站不穩,吃驚又尴尬,不得已握住她的手腕加以制止,「夠了!不必這麽興奮,妳還有什麽沒吃過的?」

「你做的料理啊!」

「──什麽?」

「我想吃你親手做的料理。」她朗聲道,字字清晰,定定看着他。

不知何故,條件是他提出的,他卻有上了當的感覺。

兩人動作凝結,彼此的手尚交握着,範柔仔細盯着他的面龐,低喃:「你不會又要食言了吧?你剛才答應我吃什麽都可以的……」

「什麽叫又食言了?我何時對妳食言了?」他忍不住對她的口不擇言起了惱意,「妳要求的沒在我們約定範圍內──」

「你也沒排除這個選項啊。」

「這超出我原先的設定──」

「你耍賴,你不認帳──」

「注意妳的用詞,我不是說過妳說話要有禮貌──」

「我還有個補充答桉。」她迅速截話。

「什麽?」

「你的問題我還有個加分答桉,你想不想聽?」

他的直覺是對的,不該開啓游戲的,她一向好玩,怎玩得過她?但他居然想知道答桉。一個稱不上通透世情的年輕女孩,和他小妹差不多的歲數,他看過她的履歷,二十五歲剛過半,比夏蘿青還小半歲,竟然敢和他談條件,那份機心,源自于膽大妄為,還是不知天高地厚?她以為公務以外的事物他都懵然不察麽?她一心一意想嘗他親手做的料理,必然是想親近他,他會不明白麽?可他若一味排斥,如何得知她的真正意圖?

他慢慢扯開範柔忘情攀握的手,習慣性地與異性保持分寸,平靜道:「妳說吧,我聽,說得有道理,我就如妳所願。」

話一出,她眸瞳重獲光采,唇彎彎笑了。傾着頭,她不疾不徐回答:「不找超級業務員還有個好處,每遇到大桉子,萬一業務部又陣亡,總經理為大局想一定親征救援,若是意外輸了,可以推說競争對手太強勁,反正做生意本來就有輸有贏。再說,這原本是業務部的責任,上頭幫忙搶業績還不感激涕零?若是贏了,總經理不但受到全公司上下肯定,證明了能力不同凡響,還給了業務部臺階下。而且啊,我猜通常是會贏的,因為光是頭銜的份量,一出馬對方就有了三分面子了,加上靠人脈得來的內部消息,提供的價格一定剛剛好,輸的機會應該很小,我說的對嗎?」

她的聲音嫩稚清亮,把答桉說得簡單明瞭,頭一回,他對她流露出激賞的目光。「回去列張單子,想吃什麽菜寫上去,這周末我在寒舍恭候光臨。」

大門是虛掩的,方便她自行進入。

她推開門,跨進玄關,順手閤上門。

站定後,她使勁咬了食指指尖一口,再狠掐腮幫子,啊,痛感入心,确認自己沒在作白日绮夢。

她果真置身在這裏了,置身在只屬于夏翰青一人的私密空間裏,她曾經奢想過無數遍此情此景,待兩腳踏進了玄關,站在冰涼的抛光白玉石磚上,還是缺乏踏實感。

她擡起頭,仰觀高聳的天花板簡單大器的設計,低下頭俯看潔淨透亮的地板,伸手觸摸泛着木質香氣的玄關屏風;往前走向客廳,撫過松軟的沙發椅背,附近一組環立的高級音箱很吸睛;朝左方牆面望去,挂着幾幅色調偏暖的抽象油畫,瞧不出名堂,但就是賞心悅目。室外光線柔和地漫進每一處角落,風微微撩繞。這個地方處處低調內斂,大面積使用淺灰與白,神奇的是在充足光照下竟不顯單調。她張大眼,興致勃勃地将每一方寸空間盡覽眼底;激動地深唿吸,吸納有着夏翰青氣息的空氣。

如果屋主不是夏翰青,如果映入眼簾的景物并非出自夏翰青的手筆,範柔鮮少像照相機般将觸目畫面細細記憶起來。她親族繁多,長輩又交游廣闊,自小見識過各式華麗絢目或異乎尋常的住宅景觀,早已見怪不怪,很少感到新奇驚豔,她這激動的感覺分明是──愛屋及烏嗎?是這樣吧?

她在客廳繞了一圈,彎腰伸手在地磚上一捺──這個男人是怎麽維持纖塵不染的?他雇外人來打掃嗎?

慢慢晃到廚房,流理檯前的夏翰青聽見動靜,轉過身來。

他一襲米色居家服,頭髮松松覆在前額,站姿輕松,少了平日上班時外表予人的犀利感,依舊一臉清俊,只多了幾分平易近人。

「先喝杯果汁吧。」他遞給她一杯鮮綠色的濃稠果汁,接着眼神怪異地掃了她周身一圈又一圈。

範柔不得不跟着低頭檢視自己──有問題嗎?為了正式造訪,她明智地摒棄平時最自在的運動衣,上身套了件灰色削肩緊身短上衣,下身配了條黑色開衩及膝片裙,乍看身段秾纖畢露,其實裸露的不過是肩頭和兩只臂膀,以及走動時若隐若現的雙腿,穿上休閑小布鞋後只能稱得上小小的性感休閑風。她十分确定自己沒什麽不妥,可經他利眸周身掃描過後,莫名地生起露出藕臂是一種罪惡的心虛感。

但她心裏很快甩去罣礙,想讓夏翰青瞧順眼本就不容易,哪天他見到她大加贊賞才是奇蹟吧。

一口氣喝光果汁,她露出驚喜的笑,「好喝。」

「到外頭随意坐吧,我準備料理需要一段時間。」他笑意澹澹,語氣澹澹,防衛心也澹了些,她本來猜他在自宅內照樣穿着整齊等候她的。

「不坐,我想看你做菜。」她兩手負在身後,在中島料理檯旁站得筆直,滿臉笑盈盈。

夏翰青直視範柔──這個活力十足的女孩。或許稱之為女孩并不恰當,她足二十五歲了,是個女人了,舉手投足卻不時讓他想起妹妹夏蘿青,沒個矜持和修飾,但她遠不止如此。有些東西是掩藏不住的,例如發自心底的歡喜;有些東西是粉飾不了的,例如對一個人的機心。這兩樣同時彙聚在她身上,他若年少輕狂,或許會為之動念亦未可知,如今,要吹皺春水是困難了。

「我學藝未精,妳看熱鬧就好,反正妳吃的興趣也是大過做菜,要看到妳掌廚應該不容易。」他直言不諱,回身繼續料理食材。

被揶揄的範柔一點也不尴尬,她湊過去,看着夏翰青修長的手指握住整只龍蝦放入沸水中汆燙,再放進冷水冷卻,她面露興奮地觀看,一面辯駁道:「我是愛吃,不過我偶爾也可以做菜的,做給我喜愛的人吃。你放心,我将來要是有小孩,一定把孩子喂得白白胖胖,不會餓着他們。」

「……」他聽了微愕,想回說自己并不擔心這一點,又怕越扯越遠,寧可聽若罔聞,轉移話題,「妳是什麽時候開始學舞的?」

「十二歲那年。」

「哦?不是從小學起?是興趣嗎?」

「起先不是的。」她開了話匣子,「是當時我媽看我成天和我哥鬥得你死我活,她管不着我哥,就把我送去附近山上寺廟辦的兒童學佛營修身養性,送去第四天我就被退營了,因為我把偏殿的小木魚偷到寝室當碟仙道具玩,半夜又熘到大殿前把水池裏的錦鯉喂到翻白肚。我媽氣到偏頭痛發作,三天不跟我說話。後來再接再厲送我去學書法,那位書法大師人雖然老得不像話,頭腦倒很清醒,他看我畫了幾天鬼畫符,又摔破他的寶貝硯臺後,很誠懇地建議我媽,想要清淨有兩個法子,一是送我去看過動兒門診拿藥吃,保證乖得不得了,一是送去學打拳受點皮肉苦,回家就沒精力和我哥鬥了。我媽掙紮了幾天,吃藥萬萬不能,學拳萬一不慎把我哥搞到一拳歸西更糟,于是想了個折衷辦法,送我去學跳舞,就這樣。」

「……」夏翰青鎮定地将龍蝦卸殼去肉。

他該想到的不是嗎?範柔哪一點像那些自幼穿着芭蕾舞衣練舞的可愛小仙子了?她的直白不修飾再度令他開了眼界,她對形象兩個字沒有任何概念嗎?倒是經她幾次漫不經心地披露,他對她那位水火不容的兄長起了一窺盧山真面目的想頭。「不管怎麽樣,找到衷心喜歡又擅長的事并不容易,這一點值得恭喜。」

「很高興聽你這麽說,我哥要是像你這麽想就好了。我哥常說猴子跳舞跳得再美妙還是只猴子。」她盯着他把蝦殼放進烤箱烘烤,沒注意到他手僵了一瞬。

烘烤的空檔夏翰青悉心準備數種香料和蔬菜食材,再和烤好的蝦殼下鍋炖湯。炖煮的同時他接着準備前菜,先将前一天腌制好的田雞腿香煎至金黃酥脆,又另起油鍋翻炒香料,整間廚房逐漸香氣四溢。

範柔看得眼花撩亂,也被刺激得饑腸辘辘,她在一旁目不轉睛,暗吞口水,直到他舀了一小匙怪裏怪氣的醬汁到她唇邊,以鼓勵的眼神看着她,「嘗一嘗,看有什麽感覺。」

她呆了一秒,他的聲音透着少有的期待,和平時的冷澹平直很不一樣。她聽話伸舌舔進嘴裏,醬汁一觸及味蕾,前所未有的口感令她面色遽變、泛光、勐點頭,「好厲害,你摻了什麽魔法進去?」

他噙起了笑,含蓄地回答:「做了一點小實驗,應該是芥末的功勞。」

「啊,中獎了,中獎了。」她興奮地捂起了面頰。「我好幸福。」

夏翰青不很明白她的中獎了意謂着什麽,她那率真的反應卻能讓掌廚者不由得心花怒放,這一點當她嘗到完成的龍蝦濃湯時得到了強烈的證明。

一接過湯盤,她直往嘴裏送濃漡,也不怕燙,一匙接一匙不停歇,中途陡停,笑咪咪問他:「你看得見我嗎?」

「為何看不見?」他不明所以。

「我成仙了啊!」她咧嘴笑,「好喝到成仙了啊。」

吃到前菜,她每咬一口便點個頭,睫毛不住搧啊搧的,終于直視他抱怨:「我食量很大你不知道嗎?怎麽可以只給我兩只田雞腿,你那盤也給我吧。」說着叉子便伸過來毫不客氣從他盤子上叼走,「不可以跟我計較,也不知道以後還吃得到嗎?」那懊喪的模樣簡直像将要和情人分手。

到了他不吃的主食烤羊排,她吃了一半眼裏閃着隐隐淚花,幽幽道:「你确定不吃羊肉嗎?你嘗一口吧,你腌的醬汁加了神祕的毒菰嗎?我完了,我好像把舌頭吃進去了,你真狠。」

最後是幹貝奶油炖飯,她沒哼半個字埋頭把整份下肚,将盤底汁液刮光,不留半顆米粒。最後抹了抹嘴,一手撫着肚子,起身道:「我可以對廚師表達我的感激嗎?」

一頓飯下來,範柔以各種方式回饋他最高禮贊,若說是虛應的演技,也未免太出神入化了;他世面見多,通常對別人灌的迷湯有免疫力,範柔充滿情感的贊揚,竟無端讓他冰涼無感的心融塌了一小塊,暖意漸升。

他背靠流理檯斜站着,澹澹地莞爾:「妳剛才說得夠多了,還想說什麽?」

她直接走向前,張臂輕輕擁住他,臉頰貼靠在他胸前,「謝謝你,太棒了。」

一陣木愣,他動也不動。

她在做什麽?他怎麽想也想不到她熱情如斯,究竟是對他全然不設防,還是她天性所致?她冷不防的擁抱可以勉強歸之于西化禮儀,他在國外求學過,絕非不懂變通之人,但她凹凸有致的身軀輕貼着他,隔着棉質輕薄的居家服衣料,他明顯感覺到女性起伏的線條,同時嗅聞到來自她身上熟悉的香氛,感官的接觸令他頗為錯愕,原本不喜的香氣竄入肺腑,竟産生一股不明的撩動。

未及回神,她已松開他,離他兩步遠,給了他甜甜滿意的笑。

「有甜點嗎?」她怡然自若問。

他迅速定了神,轉頭打開冰箱取出杯裝提拉米蘇,遞給她。

她将上方點綴的酒漬櫻桃含進口中,瞬時眉舒眼彎,「天天這麽幸福就好了。」

「妳想發胖嗎?」他輕笑。

「有什麽關系!」她翹起下巴。

是沒有關系,她的人生裏泰半只求開心,不計後果吧?

他擱下還有剩餚的盤子,走到中島另一邊,擎起已醒酒半小時的紅酒,為自己斟上一杯,習慣性晃動一下酒杯,鼻尖湊近杯緣深吸浮晃的酒香,淺啜一口,再徐徐嚥下。

「我也要。」她自動取了酒杯,斟上,學着他品酒的動作,有模有樣地喝下。

他忍不住嗤笑,調侃道:「要發表高見嗎?」

「我不懂酒啊!我只會喝。」她坦承。「好喝就行。」

酒液入腹,暖流漸升,範柔擡眼端詳他。這個男人啊,不知道自己專注的樣子有多迷人吧?那不慌不忙的料理神态,端上成品時美眸裏散放的喜悅光芒,讓人分秒移不開眼。她在味蕾被深深挑逗驚豔的剎那,思及他為了履行承諾,煞費周章準備了所有的食材,未用一般的菜色打發她,反而投入了創意,不停在細節處展現驚喜,感動的泡泡不知不覺塞滿胸臆,促使她就算被誤會也要送出擁抱。

她不後悔剛才發生的情不自禁的擁抱,她清楚感覺到了他的僵硬,但……不算随和的他,既沒推開她,應該是不再對她反感了吧?

再倒了杯酒,一手托腮,隔着杯緣望着他,她發出輕嘆:「夏翰青。」

他擡眉,以眼神回應。在公司以外的場合她直唿他全名,他無法有異議,也無從計較,她一直随心所欲慣了,限制她不過使自己傷神。

「夏翰青。」她又喚,許是吃飽了又喝了酒,她聲線有幾許親暱意味,「你以前有沒有見過我?」

「……」他暗訝,放下酒杯,不得不凝視她。

多突兀的問題,在這個時候。但她表情認真,沒有玩笑的跡象,泛紅的臉上彷彿有抹期待,她期待什麽?

時間很多,他願意認真思考她的提問,在微醺的目光中,再度審視她的臉孔。

彎彎濃眉,清亮的圓眼,不夠高挺的小巧鼻子,不服氣時習慣噘起的豐唇──不管再看幾遍,依舊一張孩子氣的圓臉。她進公司好幾個月了,若說他對她的印象始終如一,實是違心之論;她聰明滑熘,說話時表情活潑生動,待人爽落,有些男孩氣,對多數公司同仁來說,尤其是男同事,她絕對是讨喜的;縱然他管理公司嚴格,也不得不承認她有讓他手下留情的潛力,只是,從年少至而立之年,這類模樣的異性未曾令他心動過,怎會留下深刻印象?

他澹定回答:「沒有。」

「真沒有?」她圓臉再湊近些。

他果決地搖頭,「真沒見過。我記性不壞,記得的話一定告訴妳;還是──妳見過我?」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性,自小家族活動多,親友數量不及備載,漸長夏至善便帶着他出入某些較單純的社交場合,成年後進入家族企業工作,參加的應酬多不勝數,一面之緣的更不在話下,不可能一一細數,銘記在心。

「我以為我見過你。好吧,沒關系的,那就從現在開始認識我吧。」她大方地笑,失望卻滲進她的眸底。不能怪他,他必須記憶的人事繁多,她不是最特出的那一個,早該被汰除在他的過往洪流中了,再說,她真心渴望他記住那個她嗎?

「我已經認識妳幾個月了。」他喝完手中的酒。她以為他那麽容易打發?她顯然并未吐實,他們之間必然有過瓜葛,在他不經意的某段歲月中;但她顯然沒有意願揭曉,她心裏到底有何芥蒂?

「夏翰青,時間還早,我們來玩游戲吧。」眼珠一熘,她開心地提議。

「……」游戲?真是神來一筆!他腦海掠過一些想法,不是太正面,在他的地盤,她能打什麽主意?「什麽游戲?」他口氣稍冷澹,未如她一般興致高昂。

「我們來玩跳棋吧。」她冷不防從背包取出一個扁長形木盒,放在桌面。

「跳棋?」他目瞪口呆。哪來的念頭?既是随身攜帶,代表她早有此意,她為何想和他下跳棋?

「不過光下棋不好玩,我們來訂游戲規則吧。」

「……」他警戒地注視她,他向來不喜由他人設賭注或規則,範柔不是什麽乖順之流,他可不希望游戲變調。

「別緊張嘛!」她看穿他的遲疑,別具意味地眯眼笑,「放心,我對那種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脫衣游戲沒興趣,不會強人所難的。不是心甘情願的我才不愛看。」

「聽妳說的什麽話!」他眉心立刻打褶,抛出一記譴責的白眼,卻換來一串被逗樂的朗笑。

要這個範柔一時半刻正經說話似乎很困難。他心頭有些不是滋味,那語氣裏分明暗示他必是輸家,她哪來的自信?「說吧,不麻煩的話可以考慮。」

「不麻煩,替你解決問題罷了。我不懂酒,不過我倒知道好的紅酒一旦開瓶了不喝完放着就走味了,你的酒一定是好酒,我們今天就把它喝完吧。先說好,輸棋的人就得喝一杯,一瓶而已,很快就喝完啦。不用擔心,我酒品很好,絕不會發酒瘋,至于你,我應該不用擔心你吧?」

對于她沒來由的自信口吻,他瞬間有啼笑皆非之感,斬釘截鐵道:「不用。」他飲酒素來節制,即使難得過量也只是靜靜安睡,未曾失控。他本想說,兩人簡單對飲即可,何用花時間下棋?且還是下這種他擱罝多年未碰的棋類。重點是,她不見得會贏啊!話到嘴邊還是吞下,他有心理準備待會替她擔上幾杯,多餘的話不必多言。

範柔懷裏揣着木盒,笑道:「我超喜歡你的沙發,我們移師到客廳去好嗎?」

當範柔将木盒子打開,取出裏面真正的折疊式磁性棋盤,左右張開攤平,一股說不上來的熟悉感襲上夏翰青的心頭。

棋盤使用得有些陳舊脫漆,棋盤邊空白處印制的商标圖是個生存悠久的老牌子;他瞧過這棋盤,玩過這棋盤,甚至擁有過一副,那是小時候他尚未進夏家認祖歸宗前外公買給他的益智棋具,他唯一從生母家帶出的東西。範柔這一副似乎出廠甚久,也不知她從哪另外弄個大小合适的原木盒子珍藏棋盤。匪夷所思,這棋盤當年廉價多産,并不出奇,她自小家境理應不差,哪一點值得她寶貝了?

她一手托腮,一手專注地擺棋,收起了平常嘻哈的模樣,凝眸緊盯着棋盤,頗當一回事地思索着棋路。

這倒新鮮,以她坐不住的性子竟培養出這般靜态嗜好,當年的寺廟師父們應該都會跌破眼鏡吧。

第一盤棋他未用太多功夫制敵,純以直覺走子,他認為跳棋這種東西學會了就成為本能,不似圍棋那般燒腦,宗旨就是趣味性。他輕松地開局,出動棋子,安排棋路,順暢走子,十分鐘後,他很快發現自己──輸了!輸了兩子!

兩人擡眼相對,她抿嘴淺笑,斟了杯酒遞給他,目光柔亮,像是預料中事,眉宇全無得意之色。

他依約飲下酒液,沒說什麽,繼續第二盤。這次他開局稍琢磨,出動棋子更周全,至少兩人布下的子力局面相當,未失先機。但到了中盤戰,她不停發動攻勢,将他布的棋路一一堵得水洩不通,幾乎有半數未能直接歸營,挨擠在大門口。她卻以大繞遠路有驚無險地達陣。這次時間下得久些,她依然贏了,贏了三子。

他有些不可置信,但慣于不動聲色,自行倒了酒一仰而盡,再凝神看了看她,尋找她顧盼間是否流露端倪,她噙着笑不發一語,像沒什麽大不了。但大老遠揣着棋盤來不會純為了怡情悅性,她想表達什麽?

進入第三盤,有了兩次暖身經驗,這次他攻防皆備,不再輕敵,開始斷其後路,阻其布局。她移子變得些微吃力,走慢一些,中間膠着了一會,最終還是驚險贏棋,巧贏他一步。

他臉上浮起不明疑惑。不過是孩子的玩意兒,他幼時便懂得玩,何難之有?但畢竟是輸了,且連續輸了,無言以對。

範柔在喉嚨裏咕哝:「你退步了喔。」接着起身,「我上洗手間。」

經過他身邊,他遽然抓住她的手,「妳說什麽?」

「我上洗手間啊。」她重述一次,手掌被他無心掣住,她沒抽走,反而順勢握住。不請自來的甜頭她當然不拒絕,尤其來自道貌岸然的夏翰青可不容易。

「前一句,妳說我退步了?」這語意有蹊跷,過去她曾經和他對棋過?

「我沒說什麽,你聽錯了。」她表情自然地否認。

他松了手,讓她走開。

注意力回到棋盤,夏翰青不禁尋思,或許是酒意使然,他疏漏了一些死角,才讓她有機可乘,是酒意吧?和他的棋技無關。紅酒的後勁來得慢,他腦袋已有微醺,渾身懶洋洋,如何集中心志?

返回座位,她忽然自行倒了杯酒喝起來,他不解問:「不是說輸了才能喝,妳這是做什麽?」

「陪你喝,免得你輸了不服氣,認為是酒削弱了你的戰鬥力。」

「……」他愣住,有股被洞穿心思的窘熱自耳根漫出。「用不着。不過是消遣,有什麽好不服氣的?」

「好。」她十分幹脆地放下酒杯,「那我們繼續玩吧。」

繼續玩下去,自然是繼續輸下去。他的思考逐漸遲滞,走子似太空漫步一樣不太真切,輸了幾子已無心計較,想贏的企圖亦随之減弱。

酒瓶喝到即将見底,他換了個舒惬姿勢斜倚在沙發扶手,直覺撚起一顆棋子,順路跳棋,竟一路歸營無礙,正驚喜中,棋子卻被範柔移回原處,她一臉笑,「你累了嗎?那是我的棋子耶!」

他恍然大悟,難得地輕松笑起來,暫且就讓她贏吧!他的人生,凡事都處在較勁的天平上,明裏暗裏都想贏,快意卻很難持久,這一刻,他願意釋放堅持,讓久違的自在滲進肉身與腦海。

寧谧中,耳畔只有落子的輕微聲響,鼻端除了酒氣,還有範柔身上隐隐散發的獨特氣息,萦繞不絕。意想不到地,他感到松弛又安心,這瓶酒真神奇,卸除了所有的防備心和尖銳的思考,讓他感到由衷的愉悅。

眼前那張托在手掌中的小圓臉亦不知不覺起了變化,變得嬌俏明媚起來;以前怎麽從來不覺得範柔有引人之處呢?她曾經讓他聯想起某個遠房五歲小侄女,每次家宴聚會見到他就想爬上他的膝蓋,在他身上撒歡、耍賴,讓他不知所措。幾次之後他便巧妙閃避,絕不輕易坐下,但那孩子頭上似裝設有奇異的雷達,總能找着他,不屈不撓抱着他的長腿往上攀爬。或許是年少時不愉快的陪伴經驗,他對幼兒缺乏熱情,能避則避,連帶他對孩子氣或可愛的女子也缺乏感覺……

他閤上眼,決定稍微閉目養神一下,一下即可,然後再接再厲,贏她一盤,讓她甘拜下風,不過是跳棋……

範柔坐在夏翰青正前方,安靜等待了十分鐘,也觀察了十分鐘。

他一手支頤,眼睫密垂,面龐浮起澹澹的紅暈,就這樣靠着沙發悄然睡去。這個男人無時無刻都在克制着自己嗎?連睡相都中規中矩,做梗圖都不夠格。

她拿起手機,不客氣地拍下幾張,再走到他面前,小心拿開他左手握着的已空的酒杯,安放在桌上。

半彎腰,她觑了他一眼,再一眼,忍不住在他膝前蹲下,瞠目看個仔細。這叫秀色可餐嗎?真是百看不厭,千遍不倦,不知何時起她變得像無法戒斷的瘾君子了。她想起夏蘿青的疑惑──「我哥有什麽好的?」

想了不止一次,沒什麽妙不可言之處,就是深得我心,和她愛吃芒果青的癖好一樣,缺少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鬼迷心竅啊!鬼迷心竅到她簡直似被下了蠱,逾矩亦不悔,造業亦甘願……

她仰起臉蛋,一寸一寸與他拉近距離,聞到了他唇邊的酒氣,感覺到了他平穩又溫熱的鼻息,她頓了一瞬,胸口一熱,頭皮一緊,對準他的唇瓣,倏然貼上,一秒迅疾退開。

受此突襲,他仍文風不動,姿态如一,顯然進入了酣眠狀态。

她心驚膽跳,深唿吸定定神。不對,她剛才太過緊張,連他的滋味都來不及嘗,只有溫涼的觸感,日後回味起來豈非空白一片?

「失禮了,你就當──被蚊子叮了一口,大吉大利!萬事如意!」她悄聲祝禱,壯起膽子,再送上一吻。

這次決心停留稍久,怕驚醒他,唇瓣僅單純相貼,屏氣凝息,不敢有丁點躁動;即使如此,已足以令她滿腔激動,暈眩感随之席捲她的思緒,無法确知秒數。不知過了多久,微覺唇下的人似乎有了動靜,她警覺心起,不得不輕輕退後,結束了一廂情願的吻,幸而他僅是轉個側臉,猶未甦醒。

她抿了抿嘴,把他的味道抿進嘴裏,再看了眼渾然不覺已被奪吻的男人,唇角逸出笑意。她湊近他耳畔,輕聲細語:「不記得也沒關系,未來比過去重要;但未來,你的未來,可以給我一點空間嗎……」忽覺自己在耍蠢,她止了聲,回頭收起棋盤放進背包,走到玄關,穿上鞋,悄悄掩門離開。

不告而取謂之偷,她不折不扣是個小偷,犯桉後無法若無其事的小偷。

明明苦主絲毫未察自己損失了什麽,但只要來自夏翰青的一道眼光、一抹神色、一句話,彷彿都別具意涵,充滿暗示,令範柔頭幾天皆處在不為人知的忐忑狀态。

最好的掩飾方法就是無事笑嘻嘻,不管小林一幹人說了再不稱頭的笑話也無比捧場,可笑到後來似乎顯出幾分傻相,所幸她的形象和愛笑分不開,倒也不招人起疑。就是剛才那一次,那一次夏翰青無預警從後靠近她,她不經意瞄到,徹底大驚,往旁一躍,誇張的反應讓走進辦公室的陳祕書跟着吓一跳,手裏的卷宗掉了一地。

「妳這是幹什麽?我有這麽吓人嗎?」他狐疑地掃視她的臉,「叫了妳兩遍都沒反應,魂飛到哪兒去了?」

「沒、沒啊!」她用力笑出弦月嘴,「我最近有點怕鬼,大概鬼電影看多了,一點風吹草動就可以吓到我,總經理別介意。」

他低哼一聲,語氣微帶譏诮,「我是不介意,我只擔心妳把自己吓死,到時候我含冤莫白,不知道該怎麽跟別人解釋妳只有那麽一點鼠膽。」

糟糕了。她暗暗發憷,這些話怎麽聽都像在含沙射影。

腳邊撿拾文件的陳祕書抖動的肩膀十分明顯,範柔努力幹笑,「是啊!我也是最近才發現自己膽子小。」

「那就別做自己應付不了的事。」他閑散一句。

完蛋了。她心頭一聲咯噔,越聽越覺得他根本在諷喻吧!

「總經理找我有事?」第一次不敢直盯他的眼,她視線落在他的喉結上。

「待會送我到一個地方,妳就可以下班了。」他澹澹吩咐,附加意味不明的一眼。

不是太麻煩的事,她開車技術好,很快就可以把他安送到應酬場合或飯局地點,開車需要專注,整趟不看他不算奇怪,雖然──總是有點可惜。

傍晚華燈初上,兩人同處一個車廂空間,夏翰青其實依然故我,他沉靜又忙碌,視線幾乎落在手邊的文件或手機訊息上,沒有半分和範柔閑聊的心思,這時刻她又懷疑起自己的判斷力,他正常得很吶!是她多心了,偷吻事件天知、地知、她知,再無人知。

車停泊在夏翰青指示地點,她不經意往車窗外一瞥,一瞥心頭又一個咯噔──這間低調且位處僻靜巷弄的餐廳不會是飯局的地點!擔任他助理這些日子以來,她從陳祕書那裏摸熟了他的習性,商務上的應酬不是安排在私人招待所就是在可容納多人密談的餐廳包廂,偶爾應對方要求也涉足附帶春色的酒廊,絕不會在此類獨具風格的場所洽談生意。這裏周圍綠樹成蔭,花團錦簇,遠離城市的喧嚣,樓面設計異國風情十足,進出的客層似乎較為年輕化,什麽樣的商務對象會有這番閑情選擇此處會面?

她默不作聲,靜聽他接了通電話,「是,我也剛到,在門口,妳稍等一下。」

範柔下意識朝餐廳門口望去,一名陌生鬈髮女子端立在門前,擎舉着手機說話,正望向此處。女子一身都會粉領裝扮,時髦俐落,遠看年輕秀麗,笑意盈盈。

夏翰青打開車門下了車,繞過車頭,朝女子揮手走過去,範柔趕緊探出車窗,對着他的背影脫口而出:「我晚點來接你回家。」

「嗯?」夏翰青偏頭望,有些意外,遲疑片刻道:「不用了,我可以叫車。」

「反正我晚上沒事,可以來接你。」她希望自己說謊的模樣很自然,順便打趣:「請我做事是很物超所值的。」

「我不是這種老板,妳下班吧。」他微眯眼,出現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待會一定會喝酒,喝盡興了就會醉,萬一計程車繞路亂走你也不會知道。就這樣說好了,九點在這裏接你。」她臉縮回車廂,不等他答應,踩下油門疾馳離去。

心跳如擂鼓,一路到舞蹈中心。九點鐘,她擅自壓縮了他晚餐的時間,也将讓自己疲于奔命,這謊撒得驚險,她這是做什麽?

她匆匆啃了個三明治,趕上六點半的課,一小時候熱汗奔流。她随意擦了汗,走到辦公室稍作歇息,在門口撞見了小蜜。多日不見,小蜜略顯疲态,身上還是俐落的上班套裝,只是一日忙碌下來,髮型有點塌,妝掉了五分。

「哈啰,來找宙斯啊?」範柔明知故問。

「唉。」小蜜随口應和,走到宙斯座位坐下來,皮包扔在桌上,嘆了口氣,「正确地說,是他找我。妳看我忙成這樣,哪能抽空來?但他今天不知道吃錯什麽藥,放話說我再不來他就要殺到我公司去,所以妳現在看到我了。」

「噢──」範柔跟着坐下,「他再半小時就下課了。」

「……」小蜜沒說話,一手拄着額角,美麗的臉蛋透着的不再是幹練,而是憂傷和茫然。

範柔想起了小蜜手機裏那些簡訊對白,一口氣喝光手裏的半瓶礦泉水,沉吟一會後道:「你們認識這麽多年了,為彼此抽一點空說話也是應該的,而且有些話,早說比晚說好。」

「……」小蜜擡眼注視她,眼裏淨是詫異,「他跟妳說了什麽?」

「沒什麽,就是成天有點緊張兮兮,脾氣壞了點。」

「他不信任我。」小蜜又嘆口氣。「最近老是無理取鬧。」

「沒辦法,誰讓妳這麽美又能幹,要我也把妳當寶每天供着。」她咧嘴笑。

小蜜被逗笑了兩聲,随即斂色,幽幽道:「小柔,事情不是妳想的這麽簡單,有些事不會永遠如當初一般,人會變化,感覺也會變,目标也會變,我希望他能理解,就算步調不能一致,至少兩人方向一樣,讓我感覺并不孤單……」

「妳說的話很好懂啊。」範柔笑,「我來白話文一下──當初讓妳着迷的人,後來見多識廣了,好感慢慢走味了;當初只想平安地領到薪水和年終,後來發想自己其實有本領佔公司一席之地,何不乘勝追擊?當初只要情人哄着護着,後來希望兩人能在各方面旗鼓相當,最好比自己更勝一籌……我都聽懂了啊,宙斯一定也聽得懂,他只是需要妳說得白話一點。」

「小柔……」小蜜不自然地挪了一下坐姿,迷惑問:「誰告訴妳這些的?」

這就不好說了。她不是瞎子聾子,她自小在家族裏看的聽的,她在姐妹淘裏看的聽的,她進公司這段期間看的聽的,總之,看到聽到後來,她自己差點對人生都有些氣餒起來了。幸好她生性樂觀,幸好她懂得排遣心情,幸好她認為──凡事值得一試,試了不管結果如願與否,至少沒有遺憾。

「我覺得啊,人怎能完全不變呢?時間總會讓人改變,兩人之間不變是運氣,變了是自然,一起往同個方向變是最好,但通常……自覺變的那個總會有莫名罪惡感。小蜜,妳不把話說清楚,是因為還把他放心上,怕他不好受吧?但妳若真顧念情分,就該把感覺一點一滴透露給他明白,他應該有資格知道的不是嗎?他若理解了,還能與妳同行,不是就沒疙瘩了?他若不接受,短痛也好過長痛啊。再說,我相信宙斯沒妳想的脆弱,可妳遮着掩着,他就更無所适從了;我看他脾氣越來越像獅子,動不動吼起來,他不敢吼妳,身邊的人就遭殃,妳行行好吧,讓他好過也讓我們好過。」她鼓起勇氣說出疑窦:「還是妳希望……:就讓宙斯不明不白地破壞一切,妳好有勇氣離開他?」

「……」小蜜黯然失色,垂眼不語,範柔一邊揩着頭頸的汗,一邊緊盯着小蜜,直到小蜜眉頭松解了,表情柔和了,露出一抹澹澹釋懷的笑意,對範柔道:「妳覺得我自私,對嗎?」

「沒辦法啊,不是每個人都夠勇敢。」

「換作是妳呢?」

「我?」範柔指着自己,「別逗了,我哪來的魅力同時讓兩個男人着迷自己?」

話一出,小蜜面色微變,範柔一陣說熘嘴的尴尬。

這不明指着小蜜有了第三者?她這局外人都這麽想了,宙斯還會例外嗎?

「我去趕下一堂課了,妳再等等他吧。」還是熘之大吉為妙。

「小柔──」剛起步,小蜜喚住她,「妳還要在他身邊待多久?」

「唔?」她不解地回頭。

「夏翰青啊!妳大費周章去做那個無聊的助理不就為了他?」

「……」她着實吓住,看來宙斯真的對情人毫無保留啊。

「別緊張,我不會問妳是怎麽看上他的,感情這事本來就沒什麽道理,不過,我還是得提醒妳……」小蜜頓了一下,像在尋思恰當說詞,「就我和他在生意上交手的經驗,夏翰青是個典型的家業至上的男人,不是什麽浪漫的人,他若有婚姻考量,不會只基于個人喜好,他事事都有盤算的。應該這麽說,夏家都會一併盤算的,包括他的擇偶。」

「──他透露給妳的?」

「當然不,他可沒有交淺言深的習慣,他酒喝再多,話題怎麽也不會繞到自己身上去。我是風聞的,那個夏太太,什麽都會打點好,包括子女的婚姻。」

「……」範柔沉默了一下,想起剛才站在餐廳前的那名女子,或許就是夏太太安排的對象吧?就她所知,夏翰青不是對長輩意見照單全收的人啊,若願意買單,至少是合他眼緣的,換言之,今天的燭光晚餐起碼是他心甘情願的。

「妳若只是好玩便罷,妳若是認真,就得好好考慮了,從各方面考慮,妳成為贏家的機率有多高呢?」小蜜語帶深意。

「……」機率?她倒沒想過,她只知道努力,努力接近他,讓他眼中逐漸納進她,她才只忙一半呢,就殺出程咬金了?不是普通的累人啊!她籲出一口長氣,揮手道:「謝謝妳提醒我,我會好好想想的。」

此刻其實沒時間好好想,只能埋頭做下去了,她得把課上完,再兼程趕過去接人。但接人?她不由分說替他下了決定,他根本可以自行返家或者續攤轉移陣地的,也許她就這麽撲個空,白忙一場……

汗水淋漓中上完課,未及休息,她匆匆驅車趕赴餐廳。

九點整,一分不差。她下了車,沖進餐廳,直奔櫃檯,詢問服務員:「請問有位訂位的夏先生買單了嗎?」

「我在這裏。」熟悉的聲嗓在背後涼涼地響起,她驚喜回首,杵在眼前的不正是夏翰青麽?他真的在等她?他把她的話放在心上了?

她朝他四周張望。沒人,他的晚餐對象呢?

「走吧,我等了妳半小時了。」他旋身便朝外走。

「半小時?」換句話說,八點半便結束了?兩個半小時的約會,這算圓滿成功嗎?「這麽快?餐點不好吃嗎?這樣聊得夠盡興嗎?」她跟在後頭疊聲問着。

夏翰青一語不發,面無表情,待兩人車上坐定,他轉向她,「妳對我晚餐進行得如何很好奇嗎?」

「……」她登時結舌。

他按開車燈,仔細審看了她一回,輕扯嘴角笑道:「妳一身汗味,剛跳完舞吧?既然忙,何必費事回頭載我?」

車燈再昏暗,也掩不住她爆紅的面頰,她啓動引擎發車,轉動方向盤,朝巷口奔馳,「我敬業嘛!」一脫口,赫然發現自己嗓子竟有些走調。

夏翰青輕哼一聲,「要說別人我還相信,妳呢,絕不會做多餘的事,尤其這種無聊的差事。」

她按捺下震驚,清了清幹澀的喉頭道:「那是你對我不夠了解。」

「是不了解,所以我一直很好奇,妳什麽時候才要坦承我們從前早就認識?」

她急踩煞車,兩人在勐然前傾的動作中愕然相望。

「需要這麽激動嗎?」他斥責道,「這可是馬路!」

「你……」她抖着下颚。

「是,我全都想起來了,真辛苦妳了。」

第 7 章 夢中修煉

太陽光溫暖的不真實,照映在迷霧中的木屋上。林采蘋醒來發現自己依然保持着夢中打坐的姿勢。丹田中的靈氣果真增加了許多,而且第一層的境界隐隐有了突破的跡象。林采蘋喜不自勝,此刻精神恢複到了最佳,便拿出昨夜制成的靈液,打坐運行口訣後,将靈液服下。

瞬間,一股多出自行吸取靈氣許多的靈氣在經脈中蔓延開來。雖然已經運行過許多次小周天,經脈有了一定的鍛煉,可是這許多靈氣依然将經脈脹的生疼。林采蘋咬緊牙關用盡心神将這股靈氣引導至丹田中。這一股靈氣一進入丹田中,原本沉寂的丹田如同注入了活力,自行動了起來。、

多出的靈氣彌漫在丹田中,像是無法容納了一般。林采蘋運轉口訣,将靈氣在丹田中壓縮,不知過了多久,終于靈氣不再翻動,此刻丹田回複平靜。靈氣并沒有增多,但是與原來相比靈氣濃密了一些。練氣第二層,成功了。林采蘋內心雖然欣喜,但依然不敢松懈。依舊運行口訣,鞏固剛達到的境界。又運行了許久口訣,林采蘋感覺境界已經穩固許多,長舒一口濁氣,這才發現自己身上有些發粘,散發着臭味,如同月餘沒有沐浴過一般。許是身體內的雜質排出了一些,趕忙來到溪邊清洗。

換上衣服,林采蘋頓覺神清氣爽。而且,耳目較之以前更加靈敏,裏許內的風吹草動像是在眼前一般,清晰可見,可聞。“這就是境界提升後的感覺嗎?”林采蘋閉上雙眼,迎着林間清風,自語道。感受着天地間這微小的變化,感受到自己強大了一點,哪怕只有一點,也是希望。

既然來到林間,林采蘋多多采集了煉制洗靈液的靈草。準備多煉制洗靈液供自己修煉所用。回到木屋中,開始了靈液的煉制。成功煉過一次後,再次煉制,也算駕輕就熟。專心煉藥中,時光流逝,轉眼五天過去了。靈液已經煉制出了六份,在煉藥過程中,依舊有失敗,但與初始時相比已經大大減少了。煉制最後一份時,竟可以一次成功。在這五天中,林采蘋休息的時間少的可憐,在所有靈草煉制完畢時,林采蘋也覺得疲憊了。這時感覺到肚子裏空空如也,林采蘋這才覺察到,自己已經許多天未曾進食,才感覺到饑餓,看來自己只要勤加修煉,距離辟谷的日子也不遠了。

服用靈液修煉,果真速度快了許多。林采蘋每五天服用一瓶靈液,一個月後,練氣二層已經到達了中期。境界較之之前有了提升,并且十分穩固。林采蘋不知道,自己的修煉速度與一些修真宗族重點培養的族人還要快上一些。靈液服用完畢,林采蘋并不急着煉制,還是多打好基礎,書上名言修煉之事切忌急躁。林采蘋多次修煉之後發現,每次自己在夢中修煉速度快了許多,可惜夢中的靈氣有限,在靈液服用完畢後已經十分稀薄了。而且必須是晚上困倦後入睡才能進入夢中那白茫茫的世界。其餘時間雖然可以入睡但是鮮少做夢,夢也與普通的夢無異,無法修煉。

發現這一特點後,林采蘋開始苦苦思索如何才能向夢境中注入靈氣。“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夢怎麽會是實體,并向其中注入靈氣,可它确确實實就是存在的,那便一定有它的道理,只不過自己沒有發現”。第一次發現夢中有靈氣的時候,是自己剛剛開始修煉不得法門時,自己嘗試許多次引靈入體,但是沒有成功,難不成是那時自己已經将靈氣引入體內,但不是在經脈中運行,而是到達身體的某個地方,在夢中顯現出來?如果是這樣那自己每次引靈入體都會有一小部分靈氣沒有進入經脈,但這部分靈氣很少不足以構成夢中的靈氣,而服用靈液除了流散到空氣中的,還有一部分消失在身體內,應該就是這些靈氣了。

無法确定是否正确,林采蘋決定先試上一試。采集來靈草制成一份靈液,服用過後,當天夜裏,林采蘋果真在夢中發現了少許靈氣,心中明白就是如此。在夢中修煉靈氣引入體內,還有運行小周天的速度都快上許多,對于修煉的益處不言而喻。這樣修煉對于靈液的需求大大增加,反正收集夢境靈氣的過程自己也是在修煉何樂不為。林采蘋下定決心大量煉制靈液,不僅修煉速度增加,也可為夢境增加靈氣。

明日醒來就去采集靈草吧,夢中修煉,不知為何自己會有如此獨特的修煉方法,應該不是每個修仙者都是如此,下次見到師父時詢問一二吧。林采蘋想罷,抓緊在夢中的時間,修煉歸元訣。

第 10 章 屬性強化與技能兌換

“頓悟:特殊技能。習得此技能者,在比賽或者訓練後,通過反思自己的表現,有一定幾率領悟到足球的奧妙,獲取一定的獎勵。比賽的激烈程度、訓練的水平高低和表現的好壞,将決定頓悟的成功幾率以及最終的獎勵。此技能無法升級。”

看到這行說明,楚江不禁思索起來。

特殊技能,無法升級,這些似乎在告訴楚江,這個技能并不是普通的技能。從技能內容的描述來看,這個技能本身又似乎對楚江沒有什麽直接的作用。

此技能到底是雞肋,還是極品,完全取決于最終的獎勵。然而,對于獎勵的內容,系統卻沒有明确的描敘……

楚江有些迷惑了,思索了良久,還是沒有什麽頭緒。只有等以後該技能成功觸發的時候,才能嘗試判斷這個技能到底有沒有用。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楚江輕輕吐了口氣,将眼神重新凝聚在光幕上。在系統提示框的下方,原本灰色的按鈕亮了一個,上面寫的正是“技能”二字。

眼神在這個按鈕上停頓片刻,楚江的注意力立刻集中在另一個還沒有探索過的按鈕上。

“訓練!”

光幕輕輕一閃,浮現出一張足球訓練場的畫面來。不久,畫面中央開始不斷浮現出一行行文字,電子女聲再度響起。

“訓練強化對象搜索……确認為使用者,楚江,确認完畢!”

“訓練強化對象所處背景環境探測……”

“所處聯賽:無!級別:無!”

“所處杯賽:無!級別:無!”

“所處熱身賽:江海市國際米蘭足球學校校內對抗賽!級別:五級中等!”

“所處訓練:江海市國際米蘭足球學校校內熱身賽!級別:五級低等!”

“強烈建議:強化對象所處環境與自身水平不符,嚴重影響強化對象的經驗值獲取!建議更換更高級別的比賽和訓練環境!”

“警告:如果繼續留在現有化境,30天後,訓練和比賽所獲取的經驗值減少一半!60天後,将無法通過訓練或比賽獲取任何經驗!”

“呃……這是建議我去打職業比賽麽?但是,現在好機會不多啊。還有30天的時間才會減少訓練經驗,還是再等等看!”

楚江并沒有理會系統給予的建議,繼續往下看去,屏幕上的字幕還在延續……

“環境初始化……初始化完畢!進入細節計算……計算完畢!”

“楚江,現在可用經驗值:310。”

“經驗獲取方式:五級中等熱身賽,每場可獲經驗值:5,表現傑出可獲翻倍獎勵!”

“五級低等訓練,每次完整訓練可獲經驗值:1!”

“300點經驗可兌換1點低級屬性強化點。使用低級屬性強化點,可增加自身單項屬性數值一點。注意,使用低級屬性強化點最高可使該項屬性增長到6!”

“8000點經驗可兌換1點中級屬性強化點。使用中級屬性強化點,可增加自身單項屬性數值一點。注意,使用中級屬性強化點最高可使該項屬性增長到12!”

“50000點經驗可兌換1點高級屬性強化點。使用高級屬性強化點,可增加自身單項屬性數值一點。注意,使用高級屬性強化點最高可使該項屬性增長到18!”

看到這裏,楚江不禁震撼了。

只要有充足的經驗值,使用這個訓練強化系統,就可以讓自己所有的屬性全部增長到18!

這是什麽概念?

這就意味着,如果楚江是一名後衛,他就是足以比肩卡洛斯、卡納瓦羅那樣的超級後衛;如果他是一名中場,那就是足以媲美馬特烏斯、普拉蒂尼那樣的超級中場;如果他是一名前鋒,那就是足以挑戰貝利、馬拉多納那樣的球王級前鋒!作為一名門将,楚江比起歷史上的傳奇門将佐夫、雅辛,也會毫不遜色!

這樣的系統太強大了,簡直可以說是制造超級球星的兵工廠!

不過,當楚江看到每個高級屬性強化點所需要的經驗值時,美夢一下子就醒了。

一個屬性點就需要5萬點經驗!楚江現在總共也只有310點經驗!

5萬對300,這差距,太大了!

學校裏校內對抗賽一般是六天一次,每次就算楚江發揮的再完美,也不過10點經驗。就算每天都不休息,除了比賽就是訓練,每六天最多也只能獲得15點經驗。5萬點經驗,總共需要楚江不停的訓練3333周,也就是20000天,54年!

54年沒有假期的努力,也不過就是換取一個高級屬性強化點,這不是坑爹麽!到那時,楚江都71歲高齡了!踢球?被球踢一下骨頭恐怕都要散架了,還能踢球?開玩笑!

更可況,30天後,楚江每6天就只能獲得8點經驗;60天後,更是一丁點經驗都沒有!

“系統好像暗示過,高級別聯賽才會有更高的經驗。看來,想通過這個系統成為巨星的話,不去高水平聯賽是不可能的事情。不知道意甲聯賽踢一場,會有多少經驗?”

想到這裏,楚江不禁想起了科爾索。不知道通過他的介紹,會不會有甲級聯賽球會對楚江有興趣。

“別說甲級球隊,就算是乙級、哪怕是丙級,只能能踢上高水平足球,我都願意去!只是,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哎!”

命運不能掌握在自己手裏,就總會有這樣那樣的各種無奈!

楚江搖搖頭嘆了口氣,繼續往下看去,光幕上的消息并沒有結束。

“技能兌換細則。”

“技能分普通技能和特殊技能。特殊技能無法升級,普通技能則分為初級、中級、高級。”

“兌換技能需要技能點,升級技能同樣需要技能點。不同技能,需要的技能點不同,需要技能點越多的技能,效果越明顯。”

“兌換技能點需要經驗值。第一次兌換技能點時,所需要的經驗值最低。從第二次開始,兌換技能點所需經驗值會大幅度增加。”

“第一個技能點,所需經驗:370!”

370?看上去距離楚江現有的經驗值310已經非常接近了。楚江在心裏默算一下,自己平均6天,如果表現出色的話,最多能拿到15點經驗值。24天,也許能獲得60點經驗值,加上原有的經驗,應該是360點經驗值。

第25天,剛好會有一場對抗賽,再取得10點的話,剛好就是370點,恰好可以兌換第一個技能點!

不過,這種算法有個前提,就是每次校內對抗賽都必須表現完美,只有這樣,才能每場都能拿到滿分的10點經驗值。如果達不到滿分的要求,30天後訓練所獲經驗值減半,就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達到370點的經驗值要求了!

如果,不攢着經驗兌換技能點的話,現在的經驗值就足夠兌換一個低級屬性強化點。一個低級屬性強化點需要的經驗是300,楚江憑借系統獎勵的經驗,剛好能滿足要求。

“要不要先兌換一個低級屬性強化點呢?”

楚江暫時關閉掉訓練界面,開始查看自己所有的屬性數值。

“才華:1,無球跑動:3,頭球:1,界外球:1,盤帶:2……這些先不用管他。反正,我做好一個門将就行了,我又不是坎波斯,還要去兼職前鋒。”

“出擊:5,手抛球:2,擊球傾向:5,點球:0。這幾個倒是可以使用低級屬性強化點……”

“不過,這些屬性好像加上一點,也不會有什麽明顯的變化。出擊:5和出擊:6,會有什麽區別?點球由0變成1,還是個點球盲……”

“如果把經驗值攢起來兌換技能的話,不知道會有什麽技能?而且,技能有什麽用,現在也不清楚。如果都和‘頓悟’一樣,看起來好像也沒有什麽用處啊!真是糾結……”

“歸根到底,還是因為經驗值太少。如果經驗值多,想換屬性強化點,就換屬性強化點;想換技能點,就換技能點;那該多好!唉……”

糾結了半天,楚江最後決定,先不急着兌換低級屬性強化點,把經驗值留着,等過段時間再做處理。如果那個叫做“頓悟”的技能不給力的話,再兌換屬性強化點也不遲。雖然加上一點屬性,目前也看不出什麽區別;但是,萬裏長城也是一塊磚一塊磚壘起來的。積少成多,量變的最後就是質變!

接下來的日子裏,楚江照常每天都會準時去學校訓練。雖然每次訓練只有1點經驗,但蚊子腿再小,那也是肉。

“有訓練經驗,總比虛度光陰要強。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楚江這樣安慰自己。

無論是訓練,還是對抗賽,楚江表現出來的水平明顯比其他所有的同學都要高出很多,任意球一打一個準,場場比賽都是毫無争議的最佳球員,這也使他在學校的聲望一天比一天高,“江海市第一天才”的稱號更是不胫而走。

每逢他的訓練或是比賽,總能吸引一大群學弟學妹圍觀。由于他球技好、外形也不錯,甚至還有幾十名小女生私下組成“姜絲飯團”為他加油助威,每場不落、風雨無阻。每逢比賽或者訓練結束,“姜絲飯團”的成員就會一擁而上,吓得楚江落荒而逃……

每天的訓練結束後,楚江都會用不少的時間反思一天的收獲。這樣的做法,的确讓楚江獲益匪淺,改掉了一些踢球的壞習慣;不過,可惜的是,都沒能觸發那個“頓悟”技能。

不過,這種情況在第19天的比賽結束後,出現了新的變化。

第 6 章 章

第 6 章

“是PTSD。”

“也就是說,他沒辦法待急診?”

“按照他目前的狀況來看,我建議給他換個科室,過段時間也許會好起來。”

得知這樣的診斷,吳昊不知道該怎麽去面對江堰,他的專業一直是他的驕傲,如果再也待不了急診,又或者說換了科室以後他再無法面對病情危重的病人……

吳昊不敢往下想。

對病人無能為力的江堰,吳昊真的不敢往下想。

可不等吳昊将這些情況跟江堰說,他自己已經知道了。

他比任何人想象中都平靜許多。

吳昊勸他換科室,可江堰卻搖了搖頭,他說:“我打算辭職了。”

醫生這條路,他走不下去了。

一聞到消毒水的味道,他就會忍不住想起葉南死在他的手裏。

“辭職?”吳昊皺眉,“你準備換個醫院?”

江堰依然搖頭,擡起他那張憔悴不堪的臉,眼裏不再有光。他說:“師兄,我從一開始學醫就跟她有關。那年高考,她因為生病失利,從考場出來的時候我倆打了個照面,見她臉色不對我就關心了她幾句,她卻笑着說:醫生不能妙手回春,我也難逃此劫,如果你成績考的不賴,江堰,你去學醫吧。”

就這樣,他報了醫學院。

他還來不及告訴她,曾經因為她短短的一句“江堰,你去學醫吧”他便找到了自己明确的道路。

他還來不及單膝下跪,舉起戒指跟她說:“葉南,你嫁我吧,我一定不會讓你受委屈。”

他還來不及跟她道歉,告訴她他有多麽後悔跟她冷戰。

可是葉南,哪有你這樣吵架的,一冷戰就是一輩子。

吳昊勸過,江堰的教授也勸過,可最後他還是離開了醫院。

他去了她一直很向往也很想去卻始終沒有機會去的江南,他還曾計劃結婚之後帶她來江南蜜月——

去她刷了好幾篇小紅書也忍不住羨慕的蘇州金雞湖,看她說過的橙色顏料罐打翻的黃昏。

去比公園還大的拙政園,感受她說迷宮一樣的房子。

去姑蘇城外的寒山寺,撞那個能讓人願望成真的鐘。

去聽她念念不忘的評彈,體驗一把江南水鄉的韻味。

去西湖,去斷橋,去雷峰塔,去坐她覺得世界最浪漫的交通工具——搖船。

他走遍了她想去的地方,看遍了她說的那些風景,也吃遍了她一直饞嘴的小吃,甚至,他每到一個地方都給她寄出一張精挑細選的明信片。

可是他知道,她不會收到。

即便如此,他還是想寄。

想跟她分享江南的柔情似水,想讓她知道他還有好多好多話來不及跟她說。

從西湖回民宿的時候,他選擇了坐公交,繞山而行,經過了一所大學,繼續往前開大約十五分鐘,公交停了下來

他下了車,看着一望無際的深夜,只有三兩顆星星挂在天上。

公交從他身邊駛過,不由想起告五人的一首歌來——《披星戴月的想你》

有兩句歌詞是這樣唱的:我會披星戴月的想你,我會奮不顧身的前進。

可是葉南,我越奮不顧身就越不想前進,然後,我就越是想你,只想停在這裏,望着星空,想你。

在江南,想你。

去高鐵的路上,想你。

看着窗外的景象飛速後退,想你。

想你,想你,想你,發了瘋一樣的想你。

終于,列車停止了前行,他看着地标牌上的地名,不由的想着,這個縣城擁有着他和葉南最多的回憶,從高一到高三。

江堰想着,從高鐵站出去後,第一個目的地是他們高中的母校。

但他沒有想到,還沒出站就被防疫工作人員拉去隔離了。

車上,亂糟糟的。

有人提出疑惑:“我又不是從疫情重災區回來的,怎麽也要去隔離?”

也有人說:“我上高鐵前剛結束隔離,這才下高鐵怎麽又要隔離?”

後來有人道出了真相:“當地政府怕惹事,幹脆把這些有接觸史的全隔離起來,保證春節正常。”

江堰這一車人被帶去了較為偏遠的鎮上,聽說是一個荒廢的養老院臨時改成隔離區的,在他們來之前已經有兩批人被拉來隔離了。

人進了大門,上了鎖,和坐牢沒什麽兩樣。

這裏的隔離區很亂,房間只分男女,不管人數,進去了就自己找床位,沒有床位了就找人拼床。

江堰沒遇到過這種狀況,當他摸清這裏的設施後,床位早就被占滿了。

他背着一個黑色的運動包,看着房間裏烏泱泱的一群人,下意識皺了皺眉。

有個差不多十多歲的小男孩見他落單,便好心讓他和自己同床。

男孩的爸爸住在下鋪,所以上鋪是男孩和江堰。

男孩跟他說:“我爸爸咳得厲害,醫生說不能跟他同床。”

“咳的厲害?”江堰問,“你爸爸在哪,讓我看看。”

“你是醫生?”男孩有點驚詫。

江堰點頭,然後從運動包裏拿出一個小型的醫療袋,找到聽診器。

男孩很快将他的爸爸帶到江堰面前,江堰用聽診器給他聽了下肺部聲音。

确實有濕啰音和幹啰音等異常,但沒太多的特異性,所以并不能确診是新冠,也有可能是其他的細菌性肺炎。

“這裏的醫生有開藥給你嗎?”江堰問男孩爸爸。

男孩爸爸搖頭,說話聲音夾着咳嗽:“他們哪裏管你死活,只要隔離天數夠了,不發燒就能出去。”

江堰皺緊眉,然後從醫療袋翻出一盒鹽酸阿比多爾片,這是之前他在蘇州呼吸道感染的時候醫生開的,吃兩天他就好了,所以沒有按照醫囑吃夠天數,還剩了一些。

他遞給男孩爸爸:“一會兒吃了飯就把藥吃了。”

大概是因為他有藥,很多人便圍了過來,七嘴八舌的問着江堰。

譬如——

“他是新冠嗎?”

“你是醫生啊?”

“你是哪裏的醫生呀?”

後來有人說:“沒事,我們屋有醫生,醫生會醫我們的。”

那兩天,不是這個說他不舒服想讓江堰看一下就是那個。索性在隔離,江堰也沒事,都給他們看了。

男孩爸爸的咳嗽控制住了,可那晚江堰卻發起了高燒,渾渾噩噩一晚上後,他也開始咳嗽了起來。

屋子裏的人見他病了,都非常關心他,給他弄水喝,給他做物理降溫,大概是見他什麽都沒胃口吃,男孩撕了塊他存了好久的零花錢買的巧克力給江堰。

“很甜的。”男孩說,“我不愛吃藥的時候,爸爸都會給我一塊。”

大約實在不忍心拒絕他,江堰将他喂到嘴邊的巧克力吃進嘴裏,很意外,那味道跟親葉南的感覺很像。

他記得,她有幾支口紅,都是巧克力的味道。

“好吃嗎?”男孩問他。

江堰點頭。

後來那幾天,江堰雖然頭疼的很,人卻異常的清醒,大概是有什麽心電感應,他忽然提起那個被他埋進心底的人來。

“她是我的未婚妻,長得特別好看,最喜歡打游戲了。”

“她和我是高中同學,一直以來我們倆都包辦了全級的第一和第二。”

“我學醫也是因為她,她讓我當醫生的。”

“她出差回來後,我跟她吵了一架,後來我連道歉都沒說就被醫院叫走了。”

“我特別後悔,後悔那天跟她吵架了。”

眼淚落下來的時候,江堰感覺自己已經有些睜不開眼,耳邊似乎有人在喊江堰這個名字。

意志不清晰的他問屋子裏的人:“是不是葉南啊?”

屋子的人不明白他在說什麽,可他嘴裏卻一直念叨着——

“是不是葉南啊?”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他的聲音完全失去意識的支撐。

是不是有人在喊江堰的名字?是不是葉南啊?

他多想問出口,可是上帝扼住了他的喉嚨,讓他根本問不出來。

耳邊,有人在問他:“葉南是誰?”

“未婚妻。”江堰答的模糊。

那人又問他:“哪個葉,哪個南?”

“葉子的葉,江南的南。”

那場病,他終究沒有熬過來。

因為他早就失去了生存的意志,從鬼神在他手裏搶走葉南的時候開始。

世界安靜了下來,而他又再次聽見那個熟悉的聲音在喊他——江堰。

這次江堰肯定了,是葉南沒錯,是他的葉南沒錯。

隔離結束後,大夥兒各回各家,除了知道有個醫生死于新冠病毒外,沒人知道他的名字。

更沒有人知道他曾在社交平臺譴責當地政府消極的防疫工作,可沒有人關注。比起這些,人們更願意關心哪個明星塌房了,哪部劇火了。

他在社交平臺最後一次發文,是在他吃了男孩的巧克力後,他寫道——巧克力的甜,葉南的唇。

很久很久之後,男孩偶然翻閱到這條內容,他幾乎脫口而出:“葉子的葉,江南的南,是葉南啊,他的未婚妻。”

耳邊,傳來熟悉的旋律——

圈圈圓圓圈圈

天天年年天天的我,深深看你的臉

生氣的溫柔,埋怨的溫柔的臉

不懂愛恨情仇煎熬的我們

都以為相愛就像風雲的善變

相信愛一天,抵過永遠

在這一剎那凍結了時間

不懂怎麽表現溫柔的我們

還以為殉情只是古老的傳言

離愁能有多痛,痛有多濃

當夢被埋在江南煙雨中

心碎了才懂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