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保姆走進房間就像獵人一樣四處看了一番。

當她看到茶幾上的煙盒時愣了一下。

一雙犀利的眼睛扭頭看向範錦華:“是不是有人來過?”低聲發出質問。

範錦華輕微點下頭:“沒有。”嘴裏做出回答。

他不是不相信獵人,也不是不相信保姆,他現在還無法分清楚誰是敵人,誰是朋友。

“好吧,我從來沒有見過你抽煙。”保姆說着坐在沙發上。

伸出手拿過煙盒打開從裏面取出一根香煙,叼在自己的嘴上。

啪嗒!

一聲響,點燃香煙,自顧自的抽起來。

範錦華走上前從她手中拿過香煙,用手撚滅之後扔在桌子上:“房間裏面有孩子。”開口說道。

保姆微微上揚嘴角:“看來你對孩子很好嘛,看到你很稱職我就放心了,那我就不打擾了。”說着從沙發上站起來。

範錦華送她來到門口,保姆塞給自己一張紙條。

“小心!”

低聲說完,噠噠噠,跑下樓。

吱!

獵人打開洗澡間房門走出來。

“我也先走了,自己小心一點,如果需要我幫助你,這是我的電話。”獵人說着遞給範錦華一個號碼。

用手拍拍他的肩膀,說道:“自己保重,兄弟!”

咣!

範錦華關閉房門,回到房間坐在沙發上。

打開保姆給自己的紙條:今天晚上九點鐘,我來找你。

啪嗒!啪嗒!

用打火機點燃紙條,看着它燃燒成灰燼。

回過頭看向還在獨自玩耍的胡宇強。孩子你的童年注定是和他們不一樣,你可一定要抗住啊。

晚上亮子打來電話,範錦華告訴他今天晚上沒時間出車,先讓他把車開回去。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晚上八點鐘範錦華喂完胡宇強之後将他哄睡。

輕輕關閉卧室房門,一個人獨自坐在沙發上,等待着保姆的到來。

咚咚咚!

九點鐘剛過房門便響起。

起身确認是保姆後打開房門。

“沒有人了吧?”她的語氣和眼神讓範錦華感覺就像是和之前截然不同的一個人。

“你找我有什麽事?”範錦華對着她反問道。

保姆關閉房門,拽着範錦華來到客廳坐下來。

從兜子裏面拿出一部手機,在上面摁了幾下,然後将手機交給範錦華:“有人要跟你談談。”低聲說道。

範錦華有些不知所以的接過手機,發現這是個加密號碼。

“喂?”

電話裏面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範錦華愣了一下,這個聲音是首長的聲音。

“首長。”範錦華壓低聲音喊道。

“影子,說好的不聯系,但我還是不放心你,你旁邊的那個女人是可靠的,你可以信任她。”首長對着範錦華簡單明了說道。

範錦華扭頭看看保姆:“我知道了。”

啪!

說完後直接挂斷電話。

把手機遞給保姆:“你也是特一處的人?”

保姆點點頭:“是的,我的代號:黑玫瑰。”

“我想你應該還記得那份文件吧?”

“文件?你說的是我第一次去,那些人要找的文件?”

“是的。”

“怎麽了?”

“那封文件非常非常的重要,在他們未找到之前我們不會太安全,所以我的建議是我們需要帶着胡宇強先離開這裏,暫時躲避一下,胡剛的敗露讓敵人很安靜,他們短時間之內肯定不會在掀起什麽大的風浪。”黑玫瑰對着範錦華提出自己的要求。

範錦華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是內心去已經開始做出分析。

通過保姆的這段話可以得知她所了解的情況和獵人有出處,獵人說胡宇強和那封文件有關,而她卻不知道這件事。

如此看來這兩個人之間要麽得到的情報不同,要麽就一定有一個人在說謊。

到底是誰呢?一個是自己曾經生死與共的戰友,一個是首長親自派來的助手。

“離開這裏?這是上級的命令?”範錦華開口問道。

黑玫瑰點下頭,答道:“是的,這是上級的命令,命令我們兩個人潛伏下來,等待合适的機會,幹我們這一行的,有些時候可能會用一個月或者一年,亦或者十年甚至更久去完成一項任務,我想你應該了解。”

“那你想好去什麽地方了?”範錦華繼續問道。

“在S市,有一個敵人的小分部,我們可以先從那裏入手。”黑玫瑰說完後在手機上找到坐标位置遞給範錦華。

S市距離自己一千二百裏,看來這不是出市區這是要出省。

“影子,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如果你不相信可以随時向上級詢問,我們在這裏根本滲透不進去,而且帶着胡宇強在身邊也非常危險。”黑玫瑰看着範錦華沒有做出回複,繼續說道。

範錦華擡頭望向卧室:“但願你沒有騙我。”小聲說完後站起來走進卧室。

黑玫瑰看到範錦華在收拾東西的時候,拿出手機發出一條短信。

剛一擡頭發現範錦華就在自己的面前,正在用一雙警惕的眼睛看着自己。

“你在和誰聯系?”範錦華如同審訊一般發出質問。

黑玫瑰拿出手機遞給範錦華:“能送我們出去的人。”

範錦華看到手機上的號碼時愣住了:“手術刀?”

“是的,手術刀,他在三年前就進入敵人內部,目前是一家酒吧的老板。”黑玫瑰倒是沒有任何隐瞞。

“他是特二處,你是特一處,你們怎麽可能認識?”範錦華想到一個關鍵問題,在特工處有一個明文規定,為了特工的安全所有特工之間都是單線聯系,就算是小組行動,那特一處也不可能和特二處相通。

黑玫瑰站起來從範錦華的手裏拿過手機:“工作需要,我不能講太多。”幹脆了當的就做出拒絕。

“既然如此那我自己離開這裏,如果你有事情可以電話聯系我。”範錦華也做出自己的決定。

“我的命令是保護孩子。”

“孩子我自己就可以保護,這也是我的工作需要。”範錦華說完後轉身走回到卧室。

他想要用自己的手機打電話給首長證實這件事,轉念一想,這是首長給自己的任務,還是靠自己吧。

收拾好東西,抱着還在昏睡的胡宇強,走出房間。

014:邁出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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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大嫂有話說

“院草?”

葉言很驚訝,心想他們藝術學院帥哥一大把,alpha、beta、omega,什麽類型的帥哥沒有,竟然是自己。

小魚一副“我就知道你不知道”的表情,一臉無奈:“奶茶弟弟,你要不要去論壇搜搜關于你的帖子,哪條不是999+啊?你不帥不好看,誰天天蹲你買奶茶啊。”

論壇裏關于葉言的帖子是挺多的,可葉言總覺得自己安安靜靜地待着,應該沒什麽存在感才對。

範雅選了一條淡粉色玫瑰刺繡蓬蓬裙,她從試衣間走出來,十來個店員瞬間圍了上去,為首的店員正在為她介紹這條裙子的設計概念和亮點。

葉言和小魚站在最後面。他們倆只是來觀察實習的,安靜看着打打雜就行了。

“範小姐,這是我們這季秀場新品玫瑰精靈。您穿上之後非常美,裸色襯您膚色,顯得您高貴溫柔。而且您看,這個立體的玫瑰花瓣全都是繡娘一針一線縫上去的,剪裁匠心獨具,不管是什麽場合,您穿上它都是全場最閃耀的公主。”

範雅一直喜歡董新澤,但董新澤總在她面前提葉言,她覺得董新澤對葉言有意思,是她情敵,對葉言一直有敵意。

葉言身上有玫瑰花的香氣,她就要穿玫瑰公主裙。小姑娘就要較這個勁,非得争口氣。

本來心情大好,但她一回眸,正巧看到了站在最後面低着頭的葉言。

葉言穿着黑色的修身西裝,低垂眼簾的模樣冷淡而疏離,服裝店的燈光顯得他五官格外立體,皮膚白而細膩。冷色的發色和他本人氣質非常配。

他仿佛天生就帶了拒人千裏之外的标簽,美則美矣,卻冷淡地像是高不可攀的帶刺玫瑰,莫名讓人覺得很傲。

葉言擡起頭,正好和範雅來了個短暫對視。

範雅來了勁兒,本來這條裙子的價格對她來說有些偏貴,但她為了在葉言面前賺這個面子,立刻對店員說:“這條直接給我包起來,我要了。”

店員微笑,說道:“好的。”

小魚一聽價,小聲說:“不是說女人買東西都很糾結嗎。”

葉言輕笑,看得明明白白:“可能是喜歡吧。”

範雅坐在店裏的椅子上休息。店長對着小魚和葉言說:“你們兩個去給那位小姐倒個水,然後送個蛋糕,再把這條絲巾裝好送過去吧。”

奢侈品服務流程葉言已經很熟悉了,他從小陪着媽媽逛,每回都幫媽媽把蛋糕吃的很幹淨。

但小魚是第一次見這種場面,他一邊泡茶一邊小聲對葉言說:“這麽多人,就圍着她一個人轉悠,果然有錢真好啊。”

葉言把絲巾包好放進禮盒,小聲說:“小魚,茶水不能加太滿。”

他倆一起走到範雅身邊,小魚倒茶,葉言把巧克力蛋糕放在了桌上,微笑着對範雅說道:“小姐,慢用。”

範雅輕蔑地看了葉言一眼,更得意了。然後她假裝熱絡地說道:“啊,我們見過呀。你是董新澤的朋友吧。你來兼職?”

葉言對她微笑,說道:“我來實習。”

“你們學服裝設計的是不是不好找工作啊。”範雅估計用整個店都能聽到的音量說,“畢業以後你也會來做店員嗎?這算不算銷售啊。”

小魚聽着範雅的語氣,察覺到了她對葉言的敵意,雖然替葉言生氣,卻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反駁客人。

這很沒禮貌。

葉言卻對她的話毫無反應,依然彬彬有禮地說道:“小姐請慢用。”

倆人轉身離開,小魚氣憤地對葉言說道:“不就是有錢麽,她拽什麽拽啊。”

葉言輕輕彎起嘴角,對小魚說道:“你別激動,客人什麽樣子都有,這位小姐年輕氣盛,這種人,以後早晚會吃虧。“

可能因為從來沒缺過錢,所以即便看到範雅明目張膽地炫耀,葉言也并不覺得難受。

大概是因為他不覺得範雅這條裙子很珍貴,對他來說,這就是條普通的裙子,普通的像市場上的水果蔬菜一樣。

範雅像打了勝仗,心情大好,美滋滋地拎起包裝袋準備離開。她覺得自己終于扳回一局,優越感油然而生。

小魚還在生氣,嘟囔說道:“話說小言,你是搶了他男人還是怎麽地,她幹嘛對你這麽大敵意啊。”

葉言微怔,想到董新澤,心道不會吧。

“小言?”

就在這時候,葉言大嫂從門口進來,驚訝道:“你在這兒幹嘛?體驗生活啊。”

葉言大嫂是帝國歌後徐藝婷,前些日子因為懷孕生二胎一直沒出來逛街,現在身材恢複了,大早上就來掃貨,她在這家店定了一件高定禮服,今天是來第一次試裝的。

範雅愣了,她是聲樂系的,徐藝婷是她們系的特別教授。娛樂圈傳言她嫁給了鳳凰軍團軍團長和公主的大兒子——商業巨子葉知風,現在可是頂級闊太太。

“大嫂,好巧。”葉言笑笑,“我實習呢,哥哥沒和你一起嗎。”

徐藝婷可喜歡自己這個小叔子了,她覺得葉言長得又好看,對人又真誠,唱歌也好聽,當年還撺掇葉言去出個道,不過葉言不想進娛樂圈,說要做服裝設計師。

方才在店外,女人的直覺就讓她覺得坐着的那個小姑娘眼神不對,好像在為難小言。

她雖然不常去學校上過課,但覺得這個小姑娘有點面熟,說不定是她學生。

走近聽了幾句,這姑娘狗眼看人低啊。

“你哥他今兒出差,我自己出來啦,”徐藝婷說,“我們給你小侄子起好名字啦。你哥翻了無數天字典,最後說小名叫兵兵,大名叫葉逍。”

“夜宵,挺好的。”葉言笑起來,心想大哥翻這麽久字典,是很喜歡這個小家夥了。不過不管起什麽名字,他也覺得小侄子和大侄子葉聞都超級可愛。

葉言是挺喜歡小孩,小孩也都喜歡他。

但他還沒做好準備生小孩。

“咦,小姑娘,你是我學生吧?”徐藝婷對正在往外走的範雅說,“看你好面熟啊。”

範雅臉都紅了,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但又覺得難以置信。

“……老師好。”

徐藝婷這個混跡娛樂圈多年的女明星段位可比未出學校的小姑娘高多了。

她拉着葉言的手對範雅和藹可親地說:“這才不到十點,你這麽早就來買衣服啊?”

範雅面紅耳赤,說了句“老師再見”就飛也似的跑了。

徐藝婷還裝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疑惑說道:“這小姑娘怎麽走了呢?小言,你快來幫大嫂選裙子呀。你哥說你選的衣服最好看了。”

葉言怎麽能不知道大嫂在替他出頭,但他其實并不是很在意範雅的事情。

可這家店的其他店員聽說葉言是葉知風的弟弟,立馬換了個态度,對着實習生呈現了vip服務待遇。

店長說道:“哎呀,剛才我還讓葉少去倒水,真是不好意思了。葉少你喝茶喝茶。”

葉言禮貌地對店長笑了笑,說:“沒事,我是來實習的,應該這樣做。”

他身邊的小魚震驚地下巴快要落地,完全沒想到和自己一起住了三年,時不時還給自己帶飯的舍友,竟然是葉家小少爺。

“這條怎麽樣?”葉言指着一件淡灰色的連衣裙對大嫂說,“感覺會顯得你很溫柔。”

葉言随便挑了幾件,徐藝婷穿上後效果都很不錯,既符合她現在的年齡和地位,也很有她平時的穿衣風格。

“還是小言有品味啊,”徐藝婷揉了揉葉言的頭發,他二十出頭就見過葉言,葉言這孩子從小長得好,就是腼腆不愛說話,是個冷美人。

但處久了就會發現這孩子特別可愛,他會認真記清楚每一個人的喜好和需要,特乖,導致她每回見到葉言都母愛泛濫。

去年葉言結婚,她還挺不舍得。可後來她想想,葉言那是和賀洋結婚啊!

不是別人,是賀洋。他倆很般配,而且賀洋看上去很喜歡小言。

他這做大嫂的還暗暗磕着弟弟的cp呢。

“我覺得你上回送給我那條你做的白裙子最好看啦。”徐藝婷說,“可惜我胖了,等我再瘦一點,我肯定還要穿。”

那件裙子是葉言去年自己做的。做完了他不好意思送,還是他大哥自己拿走給了老婆。後來賀洋媽媽也喜歡,葉言又做了一條黑色的送給賀洋媽媽。

葉言不好意思地說:“你喜歡就好。不過大嫂現在身材已經很好了,但你如果最近想穿那條,我可以幫你改一下裙子。”

小魚聽着葉言和歌後聊家長裏短,自己掐了自己一把,他懷疑自己還沒睡醒,這特麽是夢。

最後,徐藝婷除了高定那條蕾絲裙,還買了四條成衣,滿載而歸。臨走時還對葉言小聲地說:“有空和賀洋一起來玩啊!”

葉言點點頭,說道:“慢走。”

看着歌後離去的背影,小魚嘴唇抖動着說:“我靠,言哥,我平時不應該調戲你的。”

葉言笑出聲:“行了,我們不用在這裏耗一天了。蓋章走人吧。”

小魚還在震驚之中無法回神:“言哥,你也太低調了,我是你我肯定天天都要秀。”

父親和哥哥都身居高位,每天如履薄冰,葉言怕自己在學校張揚給他們添麻煩。從小到大他都很乖。

葉言拿了兩份蓋章的空白實習報告,把寫着周嘉瑜名字的那份給了小魚,說道:“秀有你這麽活寶的舍友吧。”

小魚眼睛一眯,突然覺得葉言這個家庭背景和賀洋還挺門當戶對,他好像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大佬,我現在更好奇你男朋友是誰了,紅酒味alpha信息素,不會真的是賀洋吧。”

“去吃綿綿冰吧,我請客。”葉言催促磨磨蹭蹭的小魚,“邊吃邊說。”

作者有話要說: 一天,畫中的夢娜麗鯊見了我的存稿,突然用手捂住了臉,從此蒙娜麗鯊不微笑了,這幅畫變成了夢娜麗鯊的爆笑。又一天,夢娜麗鯊狗糧吃多了,在畫裏傷心地哭了起來,它說,決定從不評論的小天使裏抓幾個進存稿箱來玩生存游戲,名字就叫挑戰單身鯊……

好像下章有軟萌小玫瑰找賀洋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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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佛堂蛇戰

玉樹縣東南二十五公裏有一座高山名為“巴塘山”,山崖上矗立着那座坐北朝南、遠近聞名的文成公主廟,典型的藏式平頂建築,殿堂正上方的岩壁上鑿刻有九尊浮雕佛像,依自然崖體鑿刻而成,主佛像是大日如來。

五人站立懸崖之上,壁立千刃,視野遼闊,身臨萬千佛像之中,我忽然覺得天地空曠,鏡臺清明,耳邊似乎流淌着陣陣宏偉博大的誦經之聲。滿眼盡是飄搖的彩色藏幡,摩崖石刻的經文《狗年經》更是給人一種祥和和仁愛的氣息。

田七緊緊跟在我後面,大牛和兩位考古專家各自負重部分行李,他三個人走兩步歇三步,跟在最後面。我興致極高,所以一馬當先,領着大家圍着懸崖轉悠了老半天,雖說算是玩了一把一覽衆山小,但大家心裏都一百個不願意,高山之巅的小路大多臨涯而建,頭頂山風咧咧,足下萬丈深淵,關鍵每個人都背負着很重的行囊,一個不小心,弄不好就粉身碎骨。

田七累得夠嗆,忽然一屁股坐地上,死活不肯起來,其他人見狀,紛紛就地賴着不走,無論我如何催促就是沒一個聽的。

我端出小鏡子,脖子上的金錢豹顏色竟然變淡了,半個小時之前還是紫色正濃,我臉上露出了笑容,恨不得立刻爬進文成公主的墓室,然後磕着頭把玉如意上的幻魔血鑽放進她老人家的棺材裏,這事大概就告一段落了。

問題是,巴塘山這麽大,文成公主的墓葬在哪裏呢?我一個人着急地來回打轉,其他人漠不關心,似乎尋找古墓是我一個人的事情,跟他們牙根無關。

大牛嘿嘿說道,天寧哥你休息會吧,五人隊伍,你是統帥,累倒了我們就徹底群龍無首了,別說墓葬了,我們能不能回家還得燒香拜佛呢。

田七噌的一下站起來,單手叉腰仰頭朝天,嘴裏豪言壯語說道,死有重于泰山,有輕如鴻毛,如若死在大日如來的手心裏,熟睡在文成公主的懷中,我寧願聽着梵歌死去,寬廣的貝納溝啊,我的靈魂供奉在你的香火中,永不停息。

大家一齊鼓掌喝彩,我去,這丫頭平日心藏不露,這一鳴驚人的即興詩歌頗具大家風範。我忍不住笑着說,小李你趕緊記上大名鼎鼎七仙女的詩作,他日找個工匠雕刻在摩崖石壁之上,這也算是千古絕唱啊。

嬉戲了一番,大家頓覺疲勞消除,王助理一邊拍打着屁股上的泥土,一邊建議我說,拜菩薩要燒香,找墓葬是不是要找文成公主?佛堂內佛像衆多,文成公主是神的化身,塑像位列其中,一般意義上講,佛神不同道,藏民和這裏的漢人更願意把她看成佛和神的化身,即是一種千古寄托,也是愛情和仁愛的典範。

我一想也是,藏王墓中文成公主墓是衣冠冢,紅廟裏的塑像是後期吐蕃人建立的,如果看看此地的塑像,或許就能尋找到一些文成公主墓葬的線索。我們第二次再次來到佛堂大殿,裏面沒有游客,五個人便開始分工查看,我刻意讓實習生小李跟我在一起,他懂藏文和吐蕃語,方便遇到問題解決問題。

文成公主塑像威嚴慈祥,雙腿盤坐在蓮花基座上,她淡淡地目視遠方,那個方向不是藏王墓而是千年之前的大唐故土。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她的眼神無比凄涼,幽怨中帶着絲絲的哀傷,悲憫之中夾雜着深深的祈願,為了藩唐盛世?還是為了千年的等待?歷史已成昨天,故事流傳千古,文成公主的神話深入人心,更多的是那種揮之不去的愛戴和追悼。

貝納溝在藏語中是一萬本經佛經藏溝的意思,據說是萬佛經書幻化變成所有的山石,只有得道高僧才能看得見,貝納溝是當年文成公主遠嫁西域的第一站,她非常喜歡這裏的山水,而且住在這裏的行宮達三日之久,這在當時是不可理解的,傳說,貝納溝是迎親隊伍和送親隊伍彙合的地方,因為極具歷史意義,公主臨死時主動要求子民将她葬在這裏。

旅游淡季,又趕上下午,前來拜山燒香的游客寥若晨星,這也省去了我們不少麻煩,甚至門口連個放哨的人都不用安排。公主的蓮花基座刻有藏文和漢語兩種文字,主要是一些藏經之類的,基座是圓形的,也沒有前後左右之分,最奇怪的是沒有記載建造者的名字,好像是刻意隐瞞這一點。

我興致勃勃地告訴大家,這個公主塑像就是姑師人建立的,藏文和漢語兩種文字并存,雖然書寫的是一部藏經,但它恰恰說明當時确實有漢人參與塑造過程。

王助理沒有絲毫高興,他說你說的意思,我們大家都明白,就算能證明她被悄悄葬于附近,但莽莽大山和深深溝谷中尋找無疑大海撈針,五人之力如何尋找一個被埋藏千年的墓葬呢?

雖然有點小驚喜,被王助理這麽一說,像是被當頭淋了一盆涼水,大家都不再吱聲了。佛堂的門是敞開的,好像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大風給撞擊了一下,發出一聲悶響,佛堂裏面很安靜,我們提前沒有絲毫的準備,所以都吓得不輕,當我們心跳還為完全平息的時候,田七又發出“哎呀”一聲驚呼,一只黑色的飛鳥沒頭沒腦地奪門而出,或許慌不擇路的緣故,幾次撞擊堅硬的石壁上,發出凄慘的長鳴,然後直愣愣地掠下懸崖峭壁。二驚拍案,弄得大家杯弓蛇影、草木皆兵,我恢複得比較快,及時安慰大家說,那是一只被驚吓的黑蝙蝠,偶然事件,大家不必驚慌。

黑鳥像極了蝙蝠,但發出的聲音又不像。懸崖之上飛鳥不渡,也只有蝙蝠願意躲在漆黑的廟宇裏,劇烈的撞門聲将它驚飛。

正待大家想再繼續搜索大殿的時候,實習生小李突然一個趔趄撞在了我的身上,猝不及防的我一下子被撞倒在地,我剛想罵兩句,他卻滿臉驚恐地拔腿就往門外跑去。我心想這孩子毛手毛腳的,把人撞了不道歉也罷了,反而着急逃竄,典型的逃避懲罰之責。我剛想從地上爬起來,非要問問這小子到底怎麽回事。

田七一臉嚴肅地說道,別動!塑像上有毒蛇!

我果然吓得不敢動彈,但脖子也能悄悄地轉過去,文成公主的頭頂是一頂蓮花形狀的帽冠,帽沿向上彎起,中央形成了一個凹形,一條青色的毒蛇正吐着紅色的芯子緩緩地爬了出來,似乎感受到我們的驚懼和敵意,它每往下移動一寸,蛇頭就對着我們示威一下,蛇頭頂端長着一個紅色的肉瘤,蛇頭擡得越高,顏色也是鮮紅,怪蛇必有奇毒,看它從容不迫的樣子,根本沒把我們放在眼裏。

小李從外面揣着一根撬棍,神色緊張地站立在門口,想趁着毒蛇不注意而沖進來,我着急地調轉脖子對着他,眼神死死瞪着,意思說你小子千萬別進來,就在那站着別動,因為受到驚吓的蛇更容易發起攻擊。

小李看懂了我的意思,輕輕點了點頭,果然一動不動地站在那,但腿肚子一直在打着晃,看樣子吓得不輕。我心想只要你站着不動,我就暫時是安全的,此蛇長相怪異,不僅劇毒無比,而且攻擊速度也是首屈一指。

等我再次看向青蛇的時候,它已經老老實實地盤踞在公主的一條手臂上,這條手臂是伸出來的,一只手指斜着指向門外的崖壁之下,屋內其他佛像也有這種造型的,預示點化之意。

人蛇對峙了十多分鐘,青蛇盤着不動,而我只能靜靜地躺在塑像下面,不敢動彈,只要它竄下來,我根本沒有躲避的機會。我不知道這條毒蛇在等待什麽時機,我要是它的話,肯定咬死一個是一個,何況我已是它囊中之物。佛堂死寂無聲,我雙手背撐着地面很費力,雨大的汗珠子順着脖子淌到衣領,弄得脖子冰涼難受。

我聞到一股子刺鼻的燒焦味道,低頭一看,吓得魂飛魄散。金錢豹印記被汗水浸透,此時正吱吱地冒着白煙,但奇怪的是我竟然感覺不到疼痛,難道麻木了?還是這塊神經被破壞了?青蛇同樣聞到了氣味,扭着頭對着我仔細端詳了幾眼,嘴裏随之發出一陣竹哨之聲,蛇頭遽然擡高,居高臨下般沖下來。

我雙眼一閉,尋思我命休矣,正要作一番垂死掙紮,哪怕來個魚死網破也行。卻看到從蓮花基座的縫隙裏嗖地竄出一條一模一樣的黑蛇,不僅個頭明顯比青蛇大了許多,頭頂的肉瘤卻是紫色的,兩條怪蛇天生仇敵,見面幾乎沒有絲毫的寒暄就直接開撕,蛇嘴相互撕咬,恨不得将對方生吞活剝。

場面情況突然逆轉,難道是這條黑蛇想保護我,而阻止了青蛇的進攻?但我不看肯定,沒準它們是為了争奪食物才發生戰争。我趁機從地上爬起來,黑蛇察覺到我的動靜,趁青蛇不備,扭頭奔我的脖子狠狠咬過來,它攻擊的速度像閃電一樣,我基本沒有逃生的機會。

青蛇目睹于此,神色好像比我還着急,跟在後面猛地騰起身子,一口咬住黑蛇的尾巴,這才滞緩了黑蛇的速度,我連忙橫着滾開了身子,躲開了黑蛇的攻擊範圍。黑蛇見我逃脫,倒轉蛇頭死死咬住青蛇的腦袋,即便青蛇尾巴再怎麽抽打黑蛇,這家夥死活不松口,蛇頭被一旦對方咬住,基本就喪失了主動權,只能任憑對方宰割。

青蛇因為救我不惜以身犯險,此時被黑蛇咬得滿地打滾,幾乎體無完膚。

我感動得熱淚盈眶,沒想到危急時刻,一條素未謀面的青蛇甘願為我犧牲,這是一種什麽樣的道義和力量?青蛇打一開始就沒想傷害我,當時黑蛇躲在暗處想司機攻擊我,因為青蛇及時出現,黑蛇才不敢冒然出擊。

一青一黑,兩條蛇緊緊地扭轉在一起,青蛇好幾次想拼命脫離,但黑蛇死死纏着不放,情急之下,青蛇用蛇尾刺穿了頭頂的紅色肉瘤,黑蛇來不及躲避,被紅色的液體濺了一腦袋,幾秒鐘的空當,黑蛇腦袋冒起了白煙,刺鼻的腥味撲面而來,青蛇腦袋被咬斷了大半,眼看已經活不了了,這是同歸于盡的打法。大家似乎看出了青蛇在一心一意地保護我們,所以每個人都流露出感激之情,兩具蛇忽然死死糾纏在一起,蛇體開始猛然收縮,我們能聽得見蛇骨碎裂的聲響,不大工夫,兩只蛇紛紛倒地而亡,好像它們都死了。

小李有心替青蛇抱打不平,舉着撬棍想沖過去,被我眼疾手快地給拎了回來。果然,黑蛇猛然擡頭,帶着青蛇的屍體飛出了一米,張嘴狠狠地咬在地面上,一股子腥臭無比的毒液将地面方磚燒得烏黑一片。如果小李不被我強行攔着,此時已被黑蛇咬死。

我奪過小李的撬棍,狠狠地砸向一動不動地黑蛇,蛇身被砸成一團肉醬,算是替青蛇報了仇,我蹲身将青蛇小心撿起來,田七責怪我說,你不要命了,萬一跟黑蛇一樣咬死你怎麽辦?

我沒有理會她的告誡,而是踩着蓮花基座,将青蛇送回帽冠之上,這是她的家,我有責任讓她回到應有的歸宿。帽冠是一個簡簡單單的蛇窩,四周還殘留着青色的痕跡,但我意外發現了一塊白色的瓷片,撿起來一看,空白無物,難道是青蛇用它來蹭磨鱗片?

為了紀念青蛇,我将瓷片捏在手中,跟大家走出了佛堂大殿,太陽快要落山了,西邊的天際殘落着一片血紅,難道老天是在為青蛇流血淚嗎?我再次舉起白色的瓷片,迎着陽光,原本空無一物的地方竟然露出了青色的線條,粗細有致,布局勻稱,一看就是一副簡單的地圖,粗的是山脈,細的是道路,濃的是山壁,淡的是天空,短線交叉的是樹木,密密麻麻的小點是亂石和草木……

“文成公主的墓葬入口圖!我找到了墓葬入口的地圖!”我歡聲雀躍,大家跟着一起歡呼。

第 3 章

這是城裏一家極具規模的律師事務所,無論在商業訴訟,刑事案件,以至民事索償,都有相當出色的表現,因此即使價格高昂,還是有數之不盡的公司捧着鈔票前來。

平常,律師事務所裏充滿平和的氣氛,可是今天卻籠罩着低氣壓。

風暴的來源,是走廊盡頭那間偌大的辦公室。

「跟女朋友吵架了?」職員一揣測。

「不會吧?她在上海出差,能吵嗎?」職員二回應?

「難道不能越洋吵架嗎?就是因為這樣也能吵,證明情況很嚴重。」職員一推斷。

會令一個男人發脾氣,不是工作便是女人。但身為律師界的長勝軍,根本不會與工作有關,可是以他們老板的優秀條件,實在想不透其女朋友何以會讓他受氣。

像餘澤這樣的鑽石級型男,根本就不愁沒有女人,對于他名草有主,在場的女同事都扼腕了好久。

「都不是。」秘書搖頭,否定了他們所有臆測。

「那麽是什麽原因?」兩名職員異口同聲地問,回首望向沒有參與讨論的其他同事,對于他們臉上的贊同不明所以。

沒有理會這兩名剛進事務所不久的同事的疑問,衆人随即回到各自的位子上。

被談論的對象依舊生着悶氣,甚至拿手中的鋼筆當出氣筒。

餘澤想起前天與杜凝的談話,一股無處宣洩的惱火在胸腔中不住地燃燒。

他一心為她好,見她累得在車子裏睡着,加上新聞時有報導公立醫院的醫生因為過度操勞而中風,他真擔心有天會在報紙上看到她的名字。

因此,他四處為她張羅,并成功替她找到一家私立醫院的醫生職位,前天喜孜孜地告訴她,她卻冷淡地回絕了。

他知道她不會放棄當醫生,所以他也沒有要她轉行,既然她不抗拒調職,證明工作地點并不是她最關注的問題,為什麽她就是不肯聽他的話轉到私立醫院?

他是為她好,難道她不明白嗎?

見她的臉上是掩不住的疲憊,他覺得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痛得快要透不過氣,他只想為她分去一些重擔,這樣錯了嗎?

事實上,她根本不需要工作也可以生活無憂,看見她辛苦,他的心不斷遭到鞭笞——要是當初他沒有叫她選醫學系,她的生活會更優游一些吧?

不會的。

以她認真的個性,無論身處任何工作環境,她都會卯足全勁,這樣一來,情況根本就沒有任何改變。

「唉。」他忍不住逸出嘆息。

她總是叫他擔心,盡管明知不該花太多心思在她身上,他還是禁不住将目光停在她身上。

杜凝的美麗沒有絲毫的雜質,而他身處的世界卻時刻需要算計,不能否認有時為了要臝得官司,他會用上卑鄙手段。

他知道她理解他的立場,卻不能認同他的做法。

偏偏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是這般的渴求勝利,為了贏,再卑劣的事他敢做,所以她的純淨才會如此吸引他,他大可當作什麽也不知道,繼續獨占她的美麗,可是……在明白她對他的感情并非愛情時,他發現自己沒法子承受。

他怕終有一天,會因為她不愛他而傷害她,所以他只好放手讓她找尋真正愛上的男人。

然而三年過去,她仍舊獨身,而他在情場上兜轉,始終忘不掉她。

他以為只要跟別人交往,便能夠抹去占據心房的纖細身影,可是他舍不得徹底斬斷與她的羁絆,找了一個又一個借口接近她,哪怕她從不在乎。

他以為Michelle能讓自己死心的,她就像誘人的玫瑰花,懂得如何展露最美豔的一面,她在工作上的企圖心與他相當,在旁人眼中他們如天造地設的一對,但……他心裏始終缺了一角,難以拼湊完整。

是不是有些人和事,越是得不到,越是令人心癢難耐?

餘澤目光落在書架上,那裏除了衆多厚重的法律書籍外,還擺放許多陶制擺設,其中一個小小的陶娃娃,讓他薄唇緩緩地勾出一個弧度。

杜凝走進律師事務所,手中拿着由極具人氣的糕餅師所做的蛋糕,她面帶微笑的跟櫃臺小姐打招呼。

「杜小姐。」秘書見到她即上前。

「Darren在不在?」杜凝将手上的蛋糕盒遞給她。

「老板在辦公室,正在生氣。」秘書道。

「喔,我明白了。」她沒有多人的詫異,仿佛早就知道原因。「我自己進去就可以了,你忙吧。」

「好的,謝謝你的蛋糕。」秘書向她道謝。

她走至餘澤的辦公室門前,擡手敲了敲,片刻還未見任何回應,她自行推門而入。

映入眼簾的是他兩手滿是墨水,她迅速上前,抽出手帕拭去他手上的髒污。

「你發什麽呆?」

餘澤眨眨眼,看清面前的人是她,接着才注意到自己的狼狽。「呃……我在想事情。」

「還在生氣?」将手帕給他,她接着替他清理桌面。

「什麽?」剛剛還在想她,她竟然現身眼前,叫餘澤還未完全回過神來。

因為正在收拾桌面,所以杜凝并沒有留神他的表情。「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我很喜歡現在的工作環境——」

「你知道我擔心就好,私立醫院工作量輕一點,薪水也更優渥,為什麽要自讨苦吃?」抹去手上的墨水,他嘆氣道。

「就當我仗着自己年輕,而且這是難得的經驗。」她回以微笑,「你自己不也很不小心嗎?」取笑他剛才的狼狽。

「你笑我?我可是厚着臉皮去問人家醫院請不請人,你大小姐硬是拒絕,你說我要怎麽跟人家交代?」他輕哼。

當然,他生悶氣的主因絕對與此無關,他是為她不能諒解他的苦心而氣惱。

「你可是知名律師,這種小事哪可能難得倒你?」杜凝讨好地說,「你明知我不喜歡靠關系。」

「我知道。可是看到你那麽辛苦,我也不好過。」他不由得吐露心中所想。

握着被墨水弄髒的紙的手驀地一緊,杜凝不着痕跡地別開臉,暗地調整呼吸。

前晚跟餘澤在電話裏不歡而散,讓她昨天一整天魂不守舍,還好沒有出任何差錯,否則她絕不會原諒自己。

始終放不下。

這是她想了一天得出的結論,因為在乎,所以她輕易地受他影響,盡管知道不該放任這種如兄妹般的親昵,她還是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她側臉的輪廓美麗得像是最精美的藝術品,讓人有伸手撫摸的沖動,卻又害怕一不小心會捏碎她。餘澤拼命忍耐,兩手握成拳頭,驀地站起來走向她。

「今天有空嗎?」

「嗯。」她點點頭,「我下班了。」

「那麽,可以陪我一下嗎?」他提出邀約,一顆心難以自制地顫動,等待她的回應。

她的靜默讓他心生不安,而她恬靜的側臉讓他的心不住地鼓動,大手無意識的擡起,在快要碰上她的剎那間,餘澤驀地驚醒過來。

他想做什麽?

此刻要是碰到了,許多必須隐藏的感情便難以掩飾,他沒有自信能抽身。

或許,他真的太累了。

律師的工作已經很繁重,偏偏他還特意騰出時間去管她的私事,她說得對,她不是小孩子了,對于工作,她自有想法,他犯不着幹涉太多。

「……好。」杜凝咬了咬下唇,還是控制不了情感,點頭答允。

兩人離開公司,坐上餘澤的車子,沒一會兒便來到電影院前。

在選擇電影類型時,他挑選一部動作片,他們不該看愛情片。選擇座位的時候,他想起與杜凝交往時,正好是他從父親手中接下律師事務所,雖說他在畢業後一直在事務所工作,伹是當管理者跟員工是不一樣的,所以他花了相當多時間在工作上,以致冷落了她,幸好她很體諒他,從沒有埋怨什麽。

說起來他們交往三年,可是看電影的次數少得可憐。

在一旁等他的杜凝,也想到同樣的事情。她還記得他們第一次單獨看的是一部驚悚片,當時她害怕得全程扯住他的手臂,兩眼半眯,根本不知道電影內容是什麽,只記得他身上好聞的氣味……

臉頰陡地漲紅,每次想起這些美好的回憶,都會令她的心情難以平複。

「該進場了。」他拉過她的手,與她一道入內。

看完電影後,時間已近黃昏,他們來到一家超級市場,打算買點食材去他家做飯。

半個小時後,兩人返抵餘澤的家。

拿出牛排、紅酒,以及各式各樣的配菜,兩人分工合作,一人忙着處理牛排,另一人便攪拌鍋子裏的濃湯。

将蛋奶酥放進烤箱,杜凝回首望一眼正在煎牛排的餘澤,不禁有種回到過去的感覺。

他們交往時,因為他下班後的時間多是拿來工作,她也忙着醫院實習,所以他們的約會地點不是他的公司就是他家,他們會一起做飯,冉享受難得的相處時刻。

盡管他們現在能重拾以前的溫馨片段,可是他們的關系卻回不到最初了。

感受到她的視線,餘澤回頭對上她兩眼,「怎麽了?」

他深邃的眸光令心髒怦然悸動,杜凝迅速調開視線,搖了搖頭。「沒什麽,只是聞到香味,突然覺得好餓。」

「是嗎?」他得意地笑,「證明我的廚藝沒有退步。」

與她分手後,他幾乎沒有下過廚,因為他不想擾亂那些美好的回憶。

他的笑容令她心跳加快,怦怦、怦怦……深怕被他聽見,她連忙道:「我去開紅酒。」

「嗯……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廚房的溫度高,她白皙的臉頰染上一抹嫣紅,美麗的模樣叫他險些将她摟進懷裏,因為她退開了,令他剎那間清醒過來,發現自己的手已懸在半空,只好狼狽地收回來。

将酒杯放在餐桌上,杜凝一手拿着紅酒,一手拿着開瓶器,也許是心情仍未平複,顫抖的指尖握不穩開瓶器,掉到地上發出匡當聲響。

餘澤匆匆關掉爐火,轉身沖出廚房。

「怎麽了?」

「沒、沒事。」蹲在地上的她擡眸看他,他俊美的臉應上是顯而易見的擔心,心狠狠地抽搐了下。

「真的?」他緊張地追問,接過酒瓶及開瓶器,迅速打開酒瓶,随手放在餐桌上,拉過她兩手,仔細打量她是否有受傷。「力氣不夠便讓我來,要是受傷了怎麽辦?」

「只是一時沒拿穩。」杜凝笑着抽回手,看向他放在小幾上的那束艾菊。

這是回來時,途經花店見到的,他特地下車買來給她。

順着她的目光看去,餘澤上前拿過花,指尖輕撫細小的花瓣,回首問她:「我不明白你為什麽喜歡這種不起眼的花?」雖說這片嫩黃色很吸引人,但除此之外實在乏善可陳。

「大概……就是因為它夠不起眼吧。反正已經有很多人喜歡玫瑰花了,少我一個也不會有差別。」她笑着拿走花束。

「不過艾菊的花語是和藹可親,與你很相配。」看着她将花插入花瓶內,他忽然說。

對,杜凝是個跟誰都可以當朋友的人,不會斤斤計較,可親得不願意令別人難堪。

就算知道她的心不屬于自己,他還是沒辦法決絕地斬斷與她的牽絆。在她之前,他當然有和其他女人交往過,然而從來沒有一個能像她在分手後繼續做朋友,唯獨她,仍在他的生命中占有重要位置。

重要到,他不敢輕忽對待。

「是嗎?我都不知道呢。」擺好花瓶後,她才回應。「你到底弄好了沒有?我餓得很!」

「知道了、知道了!」他回到廚房端來兩盤牛排。

香噴噴的牛排令人食指大動,杜凝握住刀叉,忽然間覺得眼眶有點剌痛。

餘澤見她定住了,放下刀叉,揚手在她面前揮了揮,「Tansy,怎麽了?不想吃?」

她眨眨水眸,将過去的片段收進心底。「不,我只是在想……需要先吞顆胃藥嗎?」

「什麽意思?」他佯裝生氣的瞪着她。

「嘻嘻……」她邊笑邊喝一口紅酒。「說笑的,不行嗎?」

「不是說快要餓死嗎?還有閑情說笑。」他朝她龇牙咧嘴,一副猙獰的樣了。

她笑得更是燦爛,差點笑岔了氣。

「有沒有這麽好笑?」有時他真搞不清楚到底有什麽好笑,但是見她心情變好,他也不在乎如此醜化自己。

「呵。」她半掩小嘴,覺得他實在太滑稽了。「我、我不笑就是了,你別再擠眉弄眼,好醜!」

小時候,每當她不開心時,他都會扮鬼臉逗她笑,所以只要看見他的鬼臉,她便會想起他們在一起時的快樂,自然地笑了出來。

門鈴聲突然響起來,兩人同時愣住,餘澤首先回過神來,起身走向玄關,而杜凝則端起紅酒啜飲。

「Darren,我買了你最喜歡的螃蟹……Tansy怎麽會在這兒?」當門開啓後,Michelle嘴角的笑容瞬間凝結了。

「你不是後天才回來嗎?」餘澤一臉詫異。

杜凝被Michelle的目光看得狼狽極了,就像心底最隐密的心思被窺見,連掩飾的時間也欠奉。

「你當然想我在上海待久一點,這樣你便可以有很多時間與她相處對不對?」她特地提早回來,想給他一個驚喜,結果呢?他卻高高興興地在跟別人吃晚餐。

那個不是普通的別人,而他的前女友,杜凝!

為了讓他留下好印象,她之前經常借故親近杜凝,使計令他們分手後,以好朋友的姿态陪伴餘澤左右,在他跟別人交往時暗自着急不已,好不容易終于盼到他正眼看她,杜凝竟然想吃回頭草?

她才不會讓他們兩人有複合的機會!

「不是的,你別亂想。」餘澤拉住她的手,想向她解釋,心裏湧現懊惱,他不想自己收藏妥當的心思被杜凝發現。

「我知道我礙事了,對不起,你們好好享受吧!」Michelle一時間難以控制情緒,甩開他的手,快步進入電梯內。

「啧!」餘澤煩躁地揪扯發絲,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快點追上去。」杜凝提醒他。

「……嗯。」他回應一聲,随即離開。

寂靜倏地侵蝕房子每個角落,杜凝木然地看着還冒煙的牛排,心裏卻是全然的冰冷。

她從來沒有見過他剛才那種模樣,夾雜懊惱與不知所措……原來面對鐘愛的女人時,就算是他,也難以保持從容不迫。

那麽……她為何不曾見他為她流露這樣的神情?

心髒宛如被狠狠打了一下,巨大的疼痛布滿全身,看着花瓶裏的艾菊,如此不起眼的花哪能及得上玫瑰花般令人驚豔?

眨去眸底冒起的水氣,她開始收拾一切,因為她相信餘澤很快便會帶着Michelle回來,她這個前女友能夠為他做的,就只有這些了。

「Michelle!」餘澤及時拉住正要坐進計程車的她。

「放手!」她作勢反抗,事實上卻不怎麽用力。

「你聽我說好不好?」他捉住她兩臂,口裏雖然這麽說,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該跟她說什麽。

他的确為剛才的場面感到尴尬,可是絕大部分是因為埋藏的情感差點被識破而尴尬。

這突如其來的認知讓他不由得想Michelle之于他是什麽?

要不是杜凝示意他追來,他根本沒想過要追上來解釋。

Michelle冷哼一聲,「還有什麽好說?你知不知道這些天我有多忙嗎?哪怕是提早一個小時也好,我都希望盡快回到你身邊,可是你呢?趁我不在,便跟那個女人卿卿我我?」

越想她越生氣,到底要怎樣才可以讓杜凝跟他斷絕往來?他們的關系并沒有想像中穩固,否則當初哪可能因為她小小的挑撥,便落得分手收場?但就算她成了餘澤名正言順的女朋友,杜凝還是陰魂不散的夾在他們中間。

「什麽那個女人?你将Tansy視作什麽人?」他直覺維護杜凝,對于她的出言不遜不滿極了。

「我也想知道你拿她當什麽人看待?」她冷笑地反問,「你跟前女友共進燭光晚餐,請問我是不是要大方說你真懂得哄人開心?」

「哪有燭光晚餐?」餘澤覺得被掴了一記耳光,仍沉浸于喜悅中的心情瞬間如墜冰窖,心底最隐密的情緒仿佛無所遁形,他惱羞成怒道:「不過是一頓飯,你別小題大作。」

「你的意思是我胡亂生氣對不對?」Michelle氣極了,她對自己的外表有着絕對的自信,比起杜凝恬靜的美,她永遠令人眼前一亮,還有着杜凝沒有的心機,她就不信不能讓餘澤只屬于她!

「我不想跟你在街上吵。」他無意成為路人取笑的對象,覺得她的不可理喻難以忍受。

他不禁開始懷疑自己為什麽會跟Michelle交往?

她很美,自信的神情确實吸引人,可是始終及不上他心底那一縷身影,永遠淡然平靜得如同一絲清風,即使緊握拳頭,她還是一下子便溜走了……

面露愠色的Michclle忽地眸光一轉,抿緊的嘴角陡地上揚,她把玩他的領帶,同時踮高腳尖吻上他的唇。

餘澤兩眸瞠大,唇齒間的壓力讓腦海有數秒鐘的空白,沒法子作出任何反應,而她則趁勢環上他的頸項。

縱使心中不願,但基于風度,他并沒有推開她,可是口紅的味道其實一點也不吸引,她略薄的唇瓣也不夠軟嫩。

眼前忽地浮現兩片軟嫩的紅唇,白皙的肌膚染上一層粉紅色,水眸流轉粼粼波光……

為此,餘澤愣住了。

只是下一刻,他看到走出大門的杜凝,她手中拿着那束艾菊,似乎是要将有可能令Michelle不高興的物品統統撤離他家。

兩人的目光對上了!

他本想推開Michelle,卻在剎那間生出瘋狂的念頭——

他覺得自己正在親吻杜凝!

污穢的念頭令他羞愧交加,他急忙收回目光,逼迫自己專心眼前的甜美。

在他移開視線的那一秒,杜凝再也看不下去了。

她警告自己千萬不要淌下半滴眼淚。

她不能哭。

他們分手并不是因為任何人介入的,只是她沒有能力令餘澤愛上她。

因為,在他心中,玫瑰始終比艾菊吸引她。

而她,只是一株艾菊。

Michelle的指控、突如其來的念頭,令餘澤不由得反省是否過于放任自己接近杜凝。

他跟她哥哥是多年同學,父親在很久以前便開始為她家的企業提供法律顧問服務,他小時候出入她家次數多得沒辦法計算,他們是曾交往三年,亦分手三年。

因為他們認識太久,所以杜凝才會将親情視為愛情,才會胡裏胡塗答應跟他交往。她不曉得如何拒絕他,可是他能利用她純粹的信任嗎?

說好了放手讓她走,讓她找尋真正的幸福,然而他就是無法死心,以為只要投入新戀情,便可以忘記她,但他只是利用別人。

Michelle并非無理取鬧,他真的對杜凝存有遐想。

明知不該,但越是壓抑,與杜凝交往時的回憶便越瘋狂地湧現腦海,讓他想起了她柔軟的觸感,肢體糾纏時的快意……

夠了!他一拳打在桌上,指節的痛楚讓他清醒過來。看一眼泛紅的指間,他要想辦法盡快解決。

他不能讓杜凝發現這肮髒的想法,不能玷污她……

于是,餘澤在下班後特意到杜凝的住處找她。

對于他沒有通知一聲便來到,杜凝有說不出的怪異感。

因為輪班的關系,她很多時候都待在醫院裏,所以他要是想找她,都會事先打電話确定,可是今天他沒有這樣做。

幸好她在家,否則他便會白跑一趟。

倒了杯熱茶遞給他,她先開口:「咖啡已經喝完了,将就一點吧。」

「沒關系。」餘澤沒有碰杯子,心裏沉吟該如何說起。

很少看見他坐立不安的模樣,這讓她有了不好的預感。

「有什麽事嗎?」她忍不住靜默,首先問。

「呃……我……上次對不起。」他擡眸望進她眼裏。

杜凝打了個冷顫,垂下眼簾掩去眼底受傷的光芒。「沒關系,是我太沒有自覺了。」他果然是為了女朋友的事而來,聽見他生疏地跟她道歉,她的心一沉。

「我也有不好的地方,我們太熟了,所以會做一些容易讓人誤會的事情……」他頓了頓,注意她每個神情。「雖然我們問心無愧,可是也不能不顧及別人的想法……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這些話餘澤是說給自己聽的,他不能再放任自己接近她,杜凝只是視他為哥哥,對他不過是崇拜而已。

這個認知讓他的心隐隐作痛。

杜凝仔細聽着他的一字一句,他的語氣有多小心翼翼,他的用詞遣字有多仔細斟酌,她都了然于心,一顆心因為他說的每個字而添上傷痕,她亦得細心地掩飾,眼睛內酸楚的刺痛,她必須盡快消去。

她必須……

「嗯,當然。」她擡眸,澄澈的眸心沒有任何的波瀾。

「Tansy?」反觀他,因為她平靜的回應而有些愕然。

「我明白你的意思,也認同你的說法。」她重複,嘴角依然挂着微笑。

餘澤心一凜,分不清胸口升起的痛楚是因為她的平靜,還是源于早已存在的認知,他只知道心頭缺了的一角擴大了。

「是嗎?」他低喃。

沒有留意到他的細語,杜凝伸了個懶腰。「我昨天值夜班,現在真的很累。」

她下逐客令的意味甚濃,餘澤明白地站起來,走向玄關。

「嗯,我走了。」

他握住門把,拉開門,回頭看她一眼,許多關心的問候全梗在喉嚨。

「拜拜。」不若以往,她簡短道別。

門板緩慢地合上,沉重的聲響如同重擊般打在她身上,微笑垮下了,兩行清淚如同斷線的珍珠,一顆顆的掉在地上。

第 21 章 彙聚有期(中)

(更新時間:2003-6-1722:36:00本章字數:7924)

模裏邦聯龍族森林

一名棕發少年正聚精會神地注視着前方,手中一把巨弓也無聲無息地慢慢舉起,緩緩将弓拉成了滿月型。

少年的眼神異常淩厲,瞄準前方一排濃密樹叢,弓箭也緩慢随着視線改變角度。仔細一瞧,原來五公尺外的樹叢縫中隐約看到黃白相間的毛發,若不仔細看,當真還看不出來。

黃白相間的毛發在樹叢中輕輕搖動,看來應該是某種魔獸正在那裏活動。

少年十分沉着,臉色平靜,既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也沒散發出任何肅殺之氣。他輕輕放開手中的箭,仿佛呼吸一樣自然。

“嗡”的一聲,弓弦震動的響聲響起。樹叢中的魔獸立刻警覺,飛快竄開。可惜遲了。細箭以刁鑽的角度、驚人的速度從樹叢間的縫隙切入……。

“嗷嗚───。”樹叢後的魔獸高聲尖嚎,突然立起後腳,高高站起。

原來,躲在濃密樹叢後的竟是一頭少見的尖耳巨狐。這種狐貍毛色很不起眼,遠遠看就像一頭大黃狗。但是,實際上它的身型大小僅次于銀狐,算是狐系魔獸裏的長人,更別致的是,它有所有狐系魔獸沒有的大尖耳,這對耳朵于是成為了辨識它的最重要特征。它之所以少見是因為它有跟銀狐不相上下的警覺心,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它敏銳的感官。

少年能夠在這樣的距離,射中以警覺性高著名的尖耳巨狐,這樣的本事絕對可以成為獨當一面的除魔者。

巨狐的前腳用力踏上樹叢,口中凄厲哀嚎,它的胸腹間赫然就插着一枝箭,箭身深深埋入巨狐體內。巨狐試圖将傷害它的箭拔出,因此努力地在樹叢上摩擦。可惜,箭埋的太深,盡管巨狐已經用盡力氣仍舊無能拔出一分一毫。沒一會,巨狐脫了力,靠在樹叢邊無力地喘息,紅滟滟的鮮血一絲絲地從箭與皮肉間的縫隙滲出來。

少年這時才放下手中的弓,緩步來到巨狐面前:

“對不起啦!為了叫一聲小耐就委屈你了。”

說完,拉起只剩下一口氣的巨狐,順手一甩,扛上肩,又把手上的弓箭随手插到褲帶上,便哼着歌快活地準備交差去了。

※※※

與此同時,森林的另一邊也上演一幕類似的戲碼,所不同的是,箭換上了暗器。一根長不及十公分的短樹枝插進了另一頭巨狐的喉嚨裏,只留下直徑不及0.5公分的小圓洞,尚溫熱的鮮血像小噴泉般汩汩流出。一位栗色長發的少年挾着巨狐龐大的身軀,腳步飛快地離開。

兩名少年同時來到森林外的一顆大石旁。棕發少年首先沾沾自喜地将肩上的戰利品抛到大石上,大笑道:

“耐達依!你瞧,“尖耳巨狐”!你那聲‘小耐’我是叫定了!”

栗色長發的少年見狀呆了一呆,随即哈哈大笑起來。

“果然是英雄所見略同!班塔耶,別急着叫,瞧我給你送了什麽好禮?”說着,也将脅下的獵物放到大石上。

一看,班塔耶笑着的臉瞬時僵了。

“你怎麽抓得到它?”班塔耶驚叫。

這種魔獸十分少見,今天早上他發現一頭已經叫他興奮莫名,肯定勝卷在握了,沒想到……該死的還有一頭,而且還這麽剛好給耐達依抓到了!啊──枉他守了一早啊──。斑塔耶在心中哀嚎。

耐達依對班塔耶的質疑很幹脆地反駁:

“只要你抓的到,我耐達依會有抓不到的嗎?”說着,一張臉笑得如春花般燦爛。

原來這兩人正是離開穆答烏普達四年之久的六人之二,四年前他們由木長老和土長老帶着來到龍族森林,就開始了競賽。只是,純粹的競賽實在無趣,于是兩人開始放籌碼,三餐的野食誰來抓是最普遍的賭法,然後,衣服誰洗、三餐誰煮、生活用品誰去采買……等等,都成為競賽的籌碼。而最新的一個賭法就是,誰贏了誰當大。龍人跟人類不同,人類以歲數為階級基礎,而龍人卻以龍鱗為階級基礎。也就是說,班塔耶和耐達依明明差了兩歲,但是卻隸屬于同一個階級。這對班塔耶可是大事情,于是,這幾個月的比賽就繞着誰輸誰當小打轉。只可惜,比到現在,還是一樣沒有結果。

說到為什麽讓他們競賽,其實很簡單,只是因為木長老和土長老覺得,這兩人的資質上佳,可惜還不夠沉穩,所以在練功之餘,就用獵捕魔獸來培養他們專注的能力和狩獵的技巧。照他們想,獵捕魔獸跟獵捕人命是一樣的。

這四年,他們游走于龍族森林的各個角落,抓了不計其數的魔獸,也總算将兩個少年磨練成可以獨當一面的高手。

就在班塔耶還在不服氣,打算另起賽局時,一把輕柔的女聲卻插了進來。

“班,別比了。你們看起來一樣大有什麽不好呢?”

兩人聞聲都沒有驚訝甚至也沒有回頭,只是班塔耶顯得有些生氣:

“妮妮!跟你說了,別叫我班!”

相對于班塔耶,耐達依就顯得友善多了,他眨眨眼睛,打趣地說:

“妮妮,你好啊!你看了班很久了吧!”

“我不叫班!我叫班塔耶!”班塔耶依舊在一旁抗議。

“可是妮妮喜歡叫你班啊。”輕柔的女聲帶着萬分委屈回答。

順着聲源看去,落入眼簾的是一頭粉紅色的龍,它全身藏在林木叢中,只剩一顆粉紅色大頭顱正探出森林看着争執中的兩人。輕柔的女聲正是由那一開一合的大嘴跑出來的。

班塔耶翻翻白眼,不想繼續跟粉紅龍争執這個問題。反正不管他說什麽,這頭白癡粉紅龍都只會說:“可是妮妮喜歡叫你班啊”。

“妮妮小姐,你很無聊喔!每天都看我們比賽,不煩啊?”班塔耶問。

粉紅龍的紅色大眼閃着戲谑的光彩,笑了起來:

“不會啊!你們天天比都不無聊了,我天天看怎麽會無聊?”反問。

此話一出,班塔耶楞了一楞,才又反駁道:

“我們天天比是因為“規定”!你聽過“規定”嗎?就是不能違背!它是用來遵守的!”

粉紅龍眨眨雙眼,無辜地道:

“妮妮聽過啊!像爹地規定妮妮不能離開森林,妮妮也沒有離開。”

班塔耶從鼻孔哼了一聲,不以為然地挖苦道:

“是啊!你只有頭離開森林,其他都在森林裏嘛!你的規定彈性的很啊。”反正龍的脖子長,探出頭那是再簡單不過了。

聞言,耐達依捧腹大笑,再看到粉紅龍的臉湧上紅潮,更是樂不可支。

正當班塔耶得意地看着粉紅龍尴尬的模樣時,粉紅龍悠悠的聲音嘆息似地響起:

“班說話好毒喔,可是我就是喜歡你這樣。”

此話一出,班塔耶驚呆了臉,就連耐達依也楞了起來。

就在一片死寂中,班塔耶的抗議聲高高響起:

“不要!”

粉紅龍大眼一轉,疑惑地問:

“為什麽不要?”多少人都希望得到她的喜歡啊!

班塔耶張張嘴,她竟然還問?瞧他站在她面前就像個小矮人一樣,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他被一條粉紅色的白癡龍喜歡上了,一定會被當作笑柄。

想到這裏,班塔耶毫不客氣地挑剔道:

“看看你,要人才沒人才,要身材沒身材,要錢財沒錢財。本大爺倒了八輩子的黴才會在這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被一頭笨龍示愛。”

粉紅龍滾着兩個靈活有神的大眼珠急忙解釋:

“現在我還太小,以後我就可以變成人了。等我變成人,你一定會喜歡我的。因為爹地說,妮妮的媽媽是大美女,所以妮妮也是大美女。”

班塔耶懷疑地看着眼前一臉蠢相的粉紅龍,還是堅持地搖搖頭:

“不要!你現在已經一百多歲了還不能變成人,我才十六歲,你不要浪費我的青春。”

聞言,粉紅龍也委屈起來:

“我們一定要一百五十歲才能變成人嘛!妮妮還差十二年而已。”

班塔耶還是搖頭,管他十二年二十年,反正他·不·幹!

見班塔耶這樣堅持,粉紅龍也耍起小脾氣了。

“反正妮妮就是喜歡你,等妮妮變成人了,妮妮要去找你。這之前,你不可以跟別的女人他他我我。”

“什麽他他我我?!卿卿我我啦!說你笨你還說不呆,簡簡單單兩個字都會用錯!白癡都比你有用。”班塔耶糾正,順便加上一些勉勵詞。

粉紅龍沒有理會用詞錯誤的問題,更沒有理會班塔耶的勉勵詞,她只是興奮地道:

“你沒有反對?!那你答應了?”說着,粉紅龍笑彎了雙眼。

聞言,班塔耶又瞪起眼,批哩啪啦地罵:

“誰答應了?你哪只耳朵聽到我答應了?哪只眼睛看到我點頭了?作夢啊!”

見狀,粉紅龍又睜着無辜的眼,可憐兮兮的模樣。

耐達依見兩人誰都不松口,于是勸道:

“班塔耶,你也別急着拒絕啊!我敢肯定,妮妮一定是大美女的。相信我,我的耳朵不會出錯!”

粉紅龍感激地用水汪汪的“大”眼看着耐達依。

“你怎麽知道不會出錯?”班塔耶反問。

“因為我是情聖!”耐達依大言不慚地道。

班塔耶看着自認潇灑的耐達依,大笑起來。

耐達依顯然覺得他的自尊被侮辱了,僵起臉,正想反駁時,粉紅龍卻開口了。

只聽她肯定地道:

“小耐很厲害喔!因為,族裏其他姊姊們都好喜歡小耐,都說要嫁給他。”

聞言,耐達依又得意地笑了起來。

倒是班塔耶不以為然,嘲笑道:

“別得意,我只要擔心一頭白癡龍,你啊!等那群龍都跟了過來,看你怎麽擺平。記得,我們族裏是不能娶三妻四妾的。”

聽到班塔耶這麽說,耐達依的臉瞬間垮了。這是一個大問題……他必須好好想想如何處理。

正當耐達依煩惱着如何處理時,粉紅龍卻突然将頭縮了回去,丢下一句話:

“他們來了!妮妮先走了。”

說完,就聽見樹叢傳來唰唰聲響,越響越遠。真虧巨大的龍走起路來竟沒有引發大地震。

兩人回首望去,遠遠的,兩位老者的身影已經接近。他們從來不曾在這個狩獵時間來這裏……。兩人都意識到事情不對了。

然後,他們又看到了老者的懷中抱着包袱。回去的時間……到了。

※※※

模裏邦聯極北

蒼白雪地裏,一名黑發黑眼,穿着雪白皮裘的少年正小心謹慎地看着眼前的敵人,一頭高達三公尺的巨熊──讓所有除魔者聞名喪膽的傳說級魔獸,北地冰熊。這名膽敢與它對峙的黑發黑眼少年不是別人,正是明斯克。

自從離開穆答烏普,這四年來,風長老帶着他來到極北苦寒之地。這裏沒有人,只有魔獸。雖然沒有連綿的森林巨木,但是空氣卻很幹淨。這裏唯一的綠意是天暖時偶會出現的短小草類。

長老說,他的目标是獨自打死一頭北地冰熊。北地冰熊并不好找,四年來,風長老就帶着他在寒原中流浪,每年只有短短一個月會回到南方購買生活物資。

這裏的魔獸并不多,大型的魔獸就更少了,但是,這些經過嚴苛環境考驗的魔獸有着恐怖的狩獵能力,它們可以無聲無息地接近獵物,也可以僞裝成友善甚至不顯眼的生物來獲得它們維生的食物。來到這裏的第一年,他許多次都幾乎成為魔獸們的果腹美食。因為,即便是再不起眼的生物,都會有一項致命的能力,足以制服大它好幾倍的獵物。

因此明斯克在這裏學到最多的,第一個是如何在看起來空無一物的荒寂雪原裏找到食物,接着是如何不淪為其他魔獸的獵物。這樣的環境下,明斯克練就了敏銳的感官,包括大老遠發現魔獸行蹤,甚至,順着風追蹤獵物。

長老總是遠遠跟着他,有時候在毫無遮蔽的雪原裏,當明克回頭卻沒有看到長老的蹤跡。但是,他知道他還在後面。

明斯克看着眼前張牙舞爪,對着擅入領地的不速之客咆嘯的冰熊,手中緊握着一根削尖的木棍。

這不是他第一次遇到北地冰熊,事實上,過去四年,他總共遇過五次。每一次他都僅以身免。他很倔強,幾乎每一次都跟北地冰熊打到氣竭。一開始他必須靠着風長老救他出來,後來,他已經可以在失敗後保留餘力逃出。

長老事後說,他帶他來到這裏,就是要他體會,不論多麽強橫的人,都有力有不殆的時候。等到學會怎麽樣為自己保留後路,這時,他才是真正的不敗。他同意,因為他已經知道,只要他不死,那麽最後死的就是敵人。

幾個月前,他第五次遇到北地冰熊,他認出來它就是四年前第一次遇到的那一只,因為它眼下的傷痕就是當初他死命留下的。

四年內的進步反映在他的成果上。那只當初讓他吃盡苦頭的北地冰熊,如今,它的皮毛已經成為他身上最好的衣服。

現在,他又遇到一只。不,不是遇到,嚴格地說,是他刻意去找的。因為,他想為四年來一直照顧他的風長老也做一套熊皮大衣。所以,他找到了它。他知道,它是這附近最兇狠的冰熊。因為,方圓百裏毫無魔獸蹤跡已經告訴他這個事實。

冰熊高高站起的身子在發現眼前入侵者完全不為所動時,開始彎下身子。兩顆墨綠色的眼珠微吊地瞪着眼前的少年。冰熊的身軀龐大,即便是彎下身子,高度還是遠高于站在前方的少年。明斯克見到冰熊的動作馬上就知道攻勢即将來臨。

果然,就在寒風卷起一片未固結的雪花時,北地冰熊動了。

龐大的身軀靈活地撲了上來。

明斯克沒有動手,他輕輕跳高,并謹慎地看着冰熊的後腳。他知道,冰熊的第一招是試探,殺招不在他擁有銳利尖爪的前掌上,而是那兩條看來笨重異常的後腳。

果然,北地冰熊在前爪撲上明斯克方才站立的地方時,前爪如鑽般插進了堅硬的冰地裏,後腳卻如車輪般打了一個旋甩向空中的明斯克。

早已專心注意的明斯克絲毫不慌亂,手中木棒續勁一插,身體也順勢騰高,不僅閃過了冰熊的攻擊,還在冰熊的後腳上刺穿了一個血洞。盡管冰熊皮堅肉厚,明斯克蓄滿內勁的木棒卻能插破它的防禦。

冰熊低叫一聲,收回後腳,蹲在冰地上。兩只前爪立刻從冰地裏拉了出來,往前一揮。

若非明斯克非常清楚,那一個小小的血洞絕對傷不了冰熊,頂多只能拖延它的動作的話,他此刻應該就不免要挂彩了。因為,冰熊從冰地中抽出來的利爪赫然竟多了十根細長冰柱,在冰熊一揮之下,十根冰柱厲嘯着疾馳而來。

明斯克迅速反應,不退反進,一個騰空撲上。

就在明斯克撲離原地時,十根冰柱突然炸開來,強大的沖擊波卷起大片翻滾的雪花。假使明斯克沒有進,而是退的話,這一個沖擊波定會讓明斯克暫時失去攻擊力。

對這種可能性,明斯克既沒有慌張也沒有慶幸。騰空的身形迅速來到冰熊面前,木棒削上了來不及收回雙掌的冰熊。別瞧這簡簡單單的一削,要想劃破冰熊的皮肉,那非得要灌注極為精純的內力才行。

尖嚎聲傳來,明斯克一擊而中,順勢撲向冰熊後方,頭下腳上,空着的右手早已蓄滿流炎掌力,一掌狠狠印上。

但北地冰熊也不是好與的料,敏銳的直覺讓冰熊在致命的一刻往前飛撲,躲過了大部分的流炎掌勁。

明斯克暗叫可惜。若非不想損及冰熊的皮毛,他不會等到印實了才放勁。沒想到卻因此讓冰熊觑機逃過一劫。看來,這一頭冰熊比他之前遇到的那一頭要機警多了。

甫一落地,明斯克小心調整氣息,連續的費力攻擊是有些辛苦的。幸好冰熊雖然躲過致命一擊,但被流炎掌餘勁侵入的滋味并不好受,只見它龐大的身軀不自禁地散出濃濃的白氣。

明斯克知道,它正在利用它天生的寒能逼出流炎掌力。而他自然不會讓它如願。于是,明斯克略做休息,便疾馳而上。

冰熊見敵人攻來,緊急之下,大掌連揮,冰地片片碎裂。

原來,冰地并非實地,而是結棟的湖面。北地冰熊喜歡在極寒的湖面活動,而且還特別偏好極陰極寒之地,這裏不僅天氣是冷的,土壤是冷的,就連地氣都陰寒到極點。這種地方換成是其他人類或魔獸絕對連立足都很辛苦,但北地冰熊的四腳腳底卻有奇特的組織,可以牢牢吸附光滑的冰面。

然而,明斯克來到極北之地四年,早就了解冰熊喜歡栖息的地點。因此,對于光滑無法着足的冰面另有一套對付之法。甫一站上冰地,他便悄悄融掉兩個足印,之後每一停足都這樣做,如此一來,時間久了,光滑的冰面就留下了多對足印,足以讓他活動自如。

只不過冰熊打碎冰面雖是它的自保之法,但卻波及到他完成的足印。明斯克微微皺眉,他必須在它進一步破壞之前趕緊殺掉它,否則,這一趟必定是無功而返了。于是,明斯克對着眼前紛飛尖銳的冰岩視若不見,功力全開,淡淡的藍光籠罩在明斯克四周。

雙足疾點,紛飛的冰岩成了他的借力點,明斯克一邊左右閃避着冰岩,一邊快速前進。冰岩險險地從明斯克身邊臉龐擦過,血花迸現,明斯克恍若未覺,兀自上前。

北地冰熊厲吼,恐怖的聲波迎面沖來。眼看明斯克就要被這股強大的聲波硬生生擊退,怎料,一扭身,明斯克身形突然消失不見。

聲波遠遠推去,沖散了紛飛的冰岩……敵人卻杳然無蹤。

冰熊大楞,突然,一聲脆響,冰熊龐大的身軀迅速從原地跳了開來。可惜,遲了。

水聲“嘩啦”一響,夾雜的清脆的破冰聲,明斯克身形再現,手中的木棍不見了,赫然就在冰熊的腹部留着一截。

冰熊凄厲怒吼,雙掌又想再拍。但是明斯克早已料到,甫一出水,便閃到冰熊身後,流炎掌力再發。強烈的勁氣撲入冰熊體內,硬生生地将深陷腹部的木棍逼得疾射而出!

經此一擊,冰熊龐大的身軀往前轟然倒下,鮮血如水柱般染紅了再度結冰的湖面。

明斯克謹慎地看着倒地的冰熊,不敢稍動。要是冰熊沒死,他就要趕快逃了,連續運集全身功力的攻擊,方才的那擊流炎掌已經是傾己所能的最後一擊了。

幸好,等了好一會兒,湖面厚冰再度結成,冰熊仍舊無聲無息,明斯克這才總算松了一口氣,原地坐了下來,趕緊調息。

剛才他預先運起水元素,撲進被破開的湖水裏,盡管水元素将四周湖水逼開,但寒氣仍舊侵入體內。只要他的意志力稍弱,恐怕就要凍斃在這寒氣天成的湖泊裏。幸好,他撐了下來,緊急運集全力将手中木棍疾射而出,穿出尚未結冰完全的湖面,射進冰熊無防的腹部。然後,明斯克立刻穿出湖面,強忍着寒氣侵逼的痛苦,流炎掌力全開,印在冰熊背上。這一記匆忙攻出,萬幸拿捏得很準,冰熊雪白的皮毛絲毫無損。

坐在冰地上,灼灼熱氣從明斯克身上散出,原本發青的蒼白俊臉也恢複成紅光滿面。接下來,他要做的事就是将冰熊身上可供利用的東西全部搜括一空,包括禦寒的皮毛、去寒毒的眼珠,還有藏有寒毒的尖銳指甲。至于血肉嘛,就留給附近飽受冰熊荼毒的其他魔獸吧!

明斯克睜開眼睛,正準備進行支解的大工程,但是敏銳的感官卻立刻察覺到異樣。擡頭一看,遠遠的白色雪地上,一個棕色的人影不疾不徐地接近。長老?!

明斯克心中盡管不解,但還是快手快腳地從懷中取出匕首,俐落一劃一抽,三兩下,一片雪白的毛皮完整地出現在明斯克手中。

明斯克将毛皮內面攤開來,讓寒風将仍溫熱的鮮血結成冰霜,運勁一抖,結成冰的血塊全都掉了下來。接着他又動手截斷了冰熊四掌上的尖銳指甲,刨出了兩顆墨綠色的眼珠。

收拾完畢,棕色的人影也來到面前,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

“你又打死一只了。”肯定的語氣帶着贊許。

他知道這頭冰熊,它已經在這裏盤據了百年之久,明斯克能夠獨自打倒它,這就表示,這四年的光陰沒有白費了。

明斯克不語,只是輕輕點頭,将目光放向長老的手臂,那裏挂着兩只包袱。回去的時間到了。明斯克有些高興,也有點不舍。這一離開,不知要多久才能重新體會這種純粹的捕與被捕的感覺了。

雖然有點感傷,但明斯克沒有多說,只是将一旁收拾包紮好的戰利品抱了起來,一手接過長老手中另一只包袱。

長老微微一笑:

“王上下命令,都該回去了。”

第 16 章 給我洗幹淨

熱,一切都是熱的,唯有他的目光,只覺得目光所及之處都是涼的,涼涼的很是舒服,突然想要讓他看到更多,想要讓他的目光看及我全身,卻又忍不住想哭,沒來由的想哭,想起他對我的寡情,卻又覺得我這樣可憐的緊。

起身走出水潭,此時已經忘了天上還有一朵可以要了我命的烏雲,卻不想低頭時卻聽到他說:“又闖了什麽禍,快随我回去!”

揉揉眼睛再看,恍惚間覺得那人并不是白衍,倒像是柳玄,因為只有柳玄會這樣對我說話,會這樣假裝怒惱卻十分貼心的對我好,白衍不會。

可身上還是熱,心底有個欲望,想要去碰觸一下面前的人,無論他是柳玄還是白衍,只要能碰觸一下,只是碰觸一下就好。

一只手突然出現在眼前,忍不住擡手去抓了,卻覺得手指上的肌膚像是被刺了一下,麻麻的很舒服,身子忍不住微微顫抖,即便我用盡所有力氣壓制卻不想仍舊難以隐忍,整個人就這樣順勢沖進那人的懷中,卻又立刻覺得我要的并不是這些,或者說不只這些,恍惚擡頭眸子裏、腦海中卻都是眼前的櫻紅薄唇,此時那唇就像是絕世佳肴,讓我忍不住想去品嘗。

周圍忽然就風聲大作,我卻并不在意,眼中、腦海中全是那唇,緊緊抿在一起的唇,忍不住想去品嘗。

“你醒醒,你這是…,這是…!該死誰給你下的藥!”耳膜一陣刺痛,我忍不住皺眉,恍惚擡頭,卻只看見一雙蹙在一起的眉,伸手想要将之撫平,卻不想手指碰觸地方,一片沁涼,好舒服,忍不住就要将臉也抵了上去,恩,更舒服。

屁股一痛,恍惚間還沒有将臉貼緊,就被人扔在了床上,回頭一看,想着床,恩,也對此時好像就該在床上,于是順了心底的欲望,伸手拉扯身上的衣服,想要讓他看到更多。

一記天雷忽地在門外炸響,我低頭瞟了一眼,想着是誰這麽倒黴,居然混到被雷劈的地步,可心底所有的念想卻都是眼前的那人、那唇。

感覺那人從一開始的推拒,到後來的猶疑,呆愣,後灼熱的氣息襲上耳唇,雖然灼燙卻出奇的舒服,心底忽然就覺得滿足,可滿足的同時我卻想要更多,更多,可究竟想要什麽我卻想不透,于是心底更加空虛、難受。

腰間忽然被人勒緊,靈臺也在此事閃過一絲亮光,好像我要的就是這個,于是忍不住整個人再次貼上去,想要與那人貼的更近、更近。

唇上一熱,好像有人在把我的唇當豬蹄啃,于是惱怒的推搡,想要讓那人看看,看看我這麽好看的唇,哪裏是那肥碩的豬蹄可以比拟的。

懷抱卻在此時忽然空了,恍惚間我看到一人飛出,跌倒在不遠處昏了,于是爬起來想要将那人拉回來,抱進懷裏,可還沒來得及起身,卻又被人抱進懷裏,這個懷抱更涼,更熟悉,也更讓我覺得安心,于是忍不住輕哼出聲,一只手卻突然覆上我的唇,用力而又粗魯的擦拭,好像我嘴上沾了什麽不該沾的東西一樣,怒惱推拒。

一腳将那個嫌棄我的人踢開,恍惚回神我此時只想找回方才那個溫柔待我的人,眯着眼在床上一陣翻找,撓頭、再撓頭,那人來,去哪了。

肩膀一痛,好像有人将手指都要刺入我的肩膀一般,想要回手再次将人打開,卻不想那人竟很不知廉恥的将我抱進懷裏,身體裏的感覺卻與我的惱怒很不對稱,直覺告訴我,我很想要這個懷抱。

再次被人推開的時候,我怒了,這一會一個樣子的是要幹啥,剛想說話卻被一個熱熱的軟軟的物事闖進口中,身體無力的想要向後傾倒,卻被人死死攬住,那懷抱緊的讓我呼吸難,更何況還有那步步緊逼的柔軟的“蛇”。

感覺嘴唇還有舌頭都有些疼,卻疼得有些酥麻,忍不住就掙了眼睛去看,卻不想看到的是一雙赤紅的眼睛,心底忽然就想起水鏡裏的那個新郎官,明白了一切的我忽然想笑,也終于意識到我這一連串的奇怪想法究竟是怎麽回事。

身子忽然就離開床鋪,好象是被人抱起來了,無助的攀着眼前那個堅實的肩膀,雖然覺得有什麽不對,卻始終找不到哪裏不對。

瞬間的天旋地轉之後,周圍的一切好像突然變了樣子,只不過身後的烏雲依舊還在,風聲呼嘯之後,突然沒了動靜,好像是被定在那裏一般。

“狐祖,你可叫我好找!”

恍惚的再次擡頭看向那朵烏雲,總覺得我不該讓那烏雲追上,不然我會很倒黴。

“哼!尋我何事?”那聲音很霸氣,只是聽在我的耳中,嗡嗡的像是直接從那個肩頭闖進我耳中,聽得我沒來由升起一陣甜蜜。

“狐祖豈會不知!”

好像是有人在談話,于是回頭去看,卻看到一個男子,帶着一個十分難看的面具,淩空站在那裏,那身形沒來由的就覺得熟悉。

“不知!”

手臂有些酸疼,于是往那人的肩頭爬了爬,倒是輕松不少,卻又覺得哪裏不對,頭好像有些沉。

“交出女娲之心,我将解藥給你!”

擡手拍打了一下抱着我的那人,因為力道過重,帶得整個身子一側,脖頸碰上一個涼涼的東西,側頭去看,竟是一個耳唇,于是呲牙一笑,一口就啃了上去。

感覺那人好像僵了一下,半晌也沒說話,于是忍不住用舌尖舔了舔嘴裏的軟軟的小耳唇。

觸感嗎!豬耳朵自然無法比拟,用力啃咬一下,卻下意識的減輕了一些力度,慢慢的用牙齒磨着,雖然混沌的腦子也不知道這樣做是要幹啥,總覺得就該這樣就是了。

“這是…你…下的手?”

這聲音說的斷斷續續,最後的尾音更是十分奇怪,好像是在咬牙切齒,又好像是不太會說話一樣,擡手再次拍打一下那人後背,說道:“駕,快跑,我要上床,跟我一起上床好不!”

“今日之仇,他日我必當雙倍奉還!”

這句話說的很利索,于是耳旁再次風聲大作,在回神時,眼前的景象卻有些熟悉,被人粗魯的仍在床上,我卻覺得很暢快,不等那人抓住我的手腕,我立刻一個魚躍,跳到那人身上,貼着那人耳唇笑着說:“想不想看我脫衣服,噓,別跟旁人說,我只脫給你看!”

感覺那人呆了一下,于是我惡趣味的将手探進那人的衣服裏,脫我衣服幹嘛,日日看着并沒有什麽稀奇,我想看的其實是他不穿衣服的樣子,于是壞心眼的任由手指在衣物下撒野,只覺得指尖觸感涼涼的,硬硬的,滑滑的舒服極了。

手突然被人抓住,力道還很重,于是我皺眉擡眼去看,呃,一個光潔的下巴,白衣勝雪,卻衣襟半敞。

舔了舔舌頭,順應着心底的想法,剛想去品嘗那…,光滑肌膚的味道,身子卻再次被人摁倒,随即有個很重的東西就這樣壓了上來。

轟隆!轟隆!屋子外一陣電閃雷鳴,迷糊間我想這自己應該要害怕這個的,于是轉頭細細思索猛然想起那雷好象是沖着我來的,于是早就罷工許久的神志突然清醒,猛地坐起身子,額頭卻突然撞上另一個堅硬的東西,擡頭去看,那人居然是白衍。

再次轉頭,入眼處皆是記憶中須彌山的樣子,若不是白衍的衣襟大開,腰帶斜斜的裝飾性的挂在那裏,而記憶中好像白衍從沒有進過這個小屋,我就要以為這一切都只是夢了。

白衍那厮像是僵住了,就那麽站在那裏,那風景倒也着實好看,若是那腰帶自己掉了,若是那衣服再敞開些,或是那礙事的儒褲半退,或許那景色要比現在還要好看。

白衍像是猛然想起什麽,一直沒有多少表情的臉上突然紅了,我看的出奇,雖然也覺得自己有些奇怪,可這小小的奇怪比起白衍那泛紅的臉頰,就又顯得并沒有多少奇怪了。

大眼對大眼半晌,那厮卻突然怒了,伸手拎起我的衣領轉身就像屋外走去,我掙紮着想要掙脫,那家夥卻依舊是強悍的根本無法掙脫,于是惱怒的直接開罵:“白衍,你瘋了嗎?你要幹什麽!”

那家夥依舊不說話,腳步卻越來越快,掙紮片刻卻又覺得神志再次開始模糊,好像自己忘了什麽,忘了什麽很重要的事情,身體也再次開始變得燥熱起來,熱的難受。

等我再次回神的時候,眼前竟是那個我偶爾躲避白衍時才會來的山洞,一進山洞後背立刻覺得清爽不少,只是那燥熱卻像是從心底升騰一般,外冷內熱,更覺得十分難受。

擡頭看了一眼白衍,我努力回憶自己是怎麽回來的,卻始終想不起來,再擡頭時那人以将我狠狠的扔進寒潭,他卻用比那寒潭更冷的聲音說了一句:“給我洗幹淨!把你身上被旁人碰過的地方,都給我洗幹淨!”

外冷內燥讓我精神也開始變得脫離控制,就那麽站在水裏,我感覺好像快要被撕裂了一樣,忍不住喃喃的一遍又一遍的說着:“好冷!不…,不好熱!不…,好冷!”

嘩啦的水聲之後,有個人好像也跳了下來,下巴突然被人擡起,有個溫軟的東西抵上我的唇角,那氣息竟帶着幾分血腥氣,兩頰一痛,嘴巴忍不住想要驚呼,一個細長的東西瞬間闖入口中,恍惚間有人在我耳邊不住呢喃:“乖,喝了它,将它喝下去,就不會難受了!”

第 6 章 求救電話

沈秋蝶搖搖頭。

她從小就接受殺手訓練,幾乎就沒進過廚房,對她來說殺人比殺雞簡單。

“學着做菜,然後把你的東西都搬過來,我自己出去吃點。”

說完秦凡站起身,想了想拿起車鑰匙出門。

原來有一兩寶藍色瑪莎拉蒂,只是失去繼承權之後,瑪莎拉蒂讓家族給換成一輛黑色大衆寶來。

原主丢不起人,一直就沒開過那輛車,現在秦凡倒是無所謂。

他雖然沒有開過車,但是記憶中有這段記憶,再說看林可和沈秋蝶開過,自以為也就那麽回事。

按下解鎖鍵,坐上車,依照記憶将鑰匙插到鑰匙孔,啓動汽車,挂擋踩油門。

哐當!

車子直接撞在門框上,左側油漆剮蹭老大一塊。

秦凡錯誤估計油門力度,一腳把油門踩死了。

重新回想着記憶,再依照原來的思維,慢慢把車開了出來。

随着熟悉度逐漸增加,開車的速度也越來越快,很快又撞上。

幸虧別墅區這邊行人少,只是路邊一株垂柳倒了黴。

寶來車子還是蠻結實,車子雖然撞了,保險杠凹進老大一塊,但是依舊能開。

秦凡壓根就沒下車查看車況,一打方向倒了出來,再次給油開出別墅區。

融合以前記憶,加上他慢慢熟悉操作,這次倒是沒再出洋相,就這麽開着撞得破破爛爛的車子大搖大擺的上了路。

沒過多久,他把車子開到一家酒店門口。

門童看到這輛破車,剛要上來詢問,看到下車的是老主顧秦大少,屁都不敢放一個,趕緊接過車鑰匙把秦凡引入酒店。

這家酒店是秦家下屬産業,原來的總經理就是秦凡。

只是他一向不管事,交給下面人打理,失去繼承權之後,每天都在這邊吃飯。

他老子對這睜只眼閉只眼,只要秦凡不從酒店拿錢,吃點喝點權當沒看見。

很快一桌酒菜,按照秦凡平時習慣擺上。

秦凡吃喝完,靠在椅子上,從口袋把沈秋蝶給他的紙張拿了出來,看了一眼随即将紙張撕成碎片。

狗血的嫡庶争産的狗血橋段他看的多了,只是這次他成了事件中心人物。

仇得報,家産什麽的肯定得拿回來,不過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增強自身實力,而後才是發展勢力。

明後兩天的藥膏他已經弄好,不過這後面的……

突兀,秦凡想到林可。

這女人不是說願意拿兩千萬解除婚姻關系嗎,怎麽到現在還沒有動靜?

讓他主動伸手朝林可要錢,這種話他開不了口,權當林可反悔了。

吃完飯,讓服務生把酒店經理叫了過來。

秦凡的意思很簡單,讓經理每日三餐按照他吃飯規格往別墅送餐,省得天天往這邊跑。

“凡少,這樣不好吧……”

酒店經理有些為難。

但話還沒說完,就被秦凡連着扇了兩耳光,“做不了主就報上去,誰給你的膽子拒絕!我不是秦家繼承人,但是,我還是秦家嫡長子,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以後誰說了算,由得你做主?”

一通呵斥之後,直接摔門離開。

不是秦凡想擺譜或者亂發脾氣,而是希望通過這個經理告訴所有人,他又回來了!

原來的那個秦凡雖然不甘心失去繼承權,但是他無能,只能破罐子破摔。

但是現在這個秦凡不僅不甘心,更不會破罐子破摔,失去的他一定要拿回來,而秦同更加別指望能夠有什麽好下場。

開着撞得稀爛的破寶來回到別墅,坐下沒兩分鐘,被他丢在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拿起來一看,是林可打來的。

神情微動,接起電話,沒等他開口說話,就聽到電話內傳來林可有些驚慌的叫喊聲。

“秦凡,救我,艾吉奧大廈,嗚嗚……”

話沒說完,就聽到電話中傳來一聲聲喃喃嗚嗚,緊跟着電話就發出一陣忙音。

秦凡微微皺了皺眉頭,再打過去,電話已經關機。

想了想,他找到電話簿中白姐名字。

“林可今天去幹嘛了?”

秦凡單刀直入,電話一接通就直接問出這個問題。

而他之所以這麽問,是因為白姐是林可的經紀人,林可的所有行程都是白姐安排。

只是某些原因,秦凡和這個所謂經紀人關系一直都不好。

“你誰啊?林小姐的行程我憑什麽告訴你,搞笑!”

只是一句話,經紀人直接挂斷了電話。

秦凡再打過去,手機直接傳來對方正在忙碌中。

擦,竟然把他拉黑了!

秦凡雖然對林可沒有感情,但是作為名義上的妻子,不管出什麽事情,都跟他有關系。

何況林可第一時間向他求救,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置之不理。

只是現在該怎麽找林可?

他雖然會上網,但是電話追蹤這麽高端的事情,不說現在的他就是原來那個纨绔子弟也不會。

搜索地圖,對,搜索地圖!

什麽大廈來着?

艾吉奧大廈……靠,誰給一幢大樓取這個一個拗口的名字。

拿上車鑰匙,正要出門,迎面碰上提着兩個行李包回來的沈秋蝶。

“回來的正好,開車送我無艾吉奧大廈,知道路吧?”秦凡不太放心問了聲。

沈秋蝶卻是愣了一下,問道:“艾吉奧大廈?”

“怎麽,你不認識?”

“認識,只是……”

“只是什麽?”

秦凡最頭痛別人這種欲言又止說話,當下冷喝道:“快說!”

“艾吉奧大廈是城裏有名的銷金窩,吃喝嫖賭什麽都有,號稱只有你想不到,沒有做不到,而且那是黑森林的地盤。少爺,我們是去消費還是去……”

殺手從來都是暗地裏出擊,一擊必中,看秦凡這樣子不像是去玩,反倒更像是砸場子。

這種正大光明砸場子的事情,自然有些犯憷。

沈秋蝶這麽一說,秦凡記憶上湧,想起來所謂的艾吉奧大廈究竟是怎麽回事。

以前他還去過幾次,那你不僅僅是銷金窩更是藏污納垢的地方,只要有錢,不管是青春學生妹,還是當紅炸子雞都能給你弄過來。

再回想那個經紀人白姐的态度,說不得這些家夥轉手把林可給賣給了哪個富家大少。

第 8 章

第 8 章

縱觀藍星上的人類歷史,自古以來人這種生物對于“末日”的特別偏好與執着妄想一直就沒停止過。無論是瑪雅人的世紀末毀滅預言,還是神話中諸神的黃昏,亦或者藝術家與文學創作者們指尖筆下那一個又一個毀滅與重生的世界,無不從各個角度印證着人這種生物對自身終焉的狂熱。

即便是最講究“輪回不滅”的宗教也要有個關于末日大毀滅的描繪,不得不說我們自己都很難理解為何自己會如此熱衷于“末日學說”。新世紀來了要“末日”,特殊天相來了要“末日”,科技發展要“末日”,環境變遷要“末日”,幾乎就沒有話題不能與末日産生關聯。

當然了,對于種花家的年輕人而言“末日學說”更像是廟裏端坐的菩薩,用得上了拜一拜,用不上了誰管你門朝哪兒開,屍位素餐的不拖出去鞭打就已經算是很給“外地神”面子,剩下更多只是對稀罕熱鬧的好奇,除了小說主角沒有誰會把它當真。

但廣泛分布在中央大陸各個角落的“末日學說”則完全不同,它可不是小姑娘手心裏攥着的塔羅牌,而是一門有着嚴密邏輯與印證方法的學術流派。很多已逝學者都在離世後被證明是末日學說的擁蠹,更有不少尚且在世的人打着“末日”旗號從事社會活動。由于太多人借着“末日”搞事,導致許多公國公開宣布該學術流派不受歡迎,更有不少教派視其成員為宗教異端。每年被社會廣泛讨論的幾件大事裏總會出現末日學說學者的身影,可以說集反派、炮灰、背鍋俠于一體,背的黑鍋比聖子候選身上的BUFF還多。

艾爾洛斯一度懷疑喬伊斯是不是也拉着神棄之地和末日學說扯虎皮,不過很快他就把這個念頭給打消了——他自己就是聖光教廷的聖子候選,再沒用至少地位超然,雖然本身武力值堪憂但卻擁有兩支近在咫尺的護教士小隊,尤其那位苦修士長菲利普斯就在樓下,真要動手打起來也是完全不虛的。恰巧聖光教廷曾多次當衆銷毀過末日學說相關書籍并屢屢斥責那些成員全都是異端,所以無論牧師随便找什麽理由和借口自辯都沒必要在候選大人面前自暴與末日學說有關。

聖騎士和苦修士的追殺在原身記憶裏沒有畫面存留,即便如此也能從那些微微顫抖的聲音碎片中感知到那孩子究竟有多害怕——要是不怕他早跑了,根本不會嘴硬的同時只敢找點小別扭。

可想而知只會刷各種治愈術的純奶爸喬伊斯也一樣扛不住護教士的拳頭。

而且就算他是末日學說的支持者也不妨礙給聖子候選下毒,只不過艾爾洛斯本人出身比較特殊,換了其他人恐怕早就尖叫着呼喚護教士前來救命了——依照末日學說學者給廣大民衆留下的刻板印象來看,他們大多數喜歡拿別人做各種奇怪實驗,這一回算是遇到了千載難逢的光系珍惜素材,擱誰誰不怕!

“那麽……”為了小命着想,艾爾洛斯不得不拿出平生僅有的演技謹慎試探,“喬伊斯,你覺得下毒者會是誰?很遺憾,沒有找到那個人之前你在我這裏的嫌疑最大。”

被少年藍綠色的瞳仁直勾勾盯着,牧師無端聯想起曾在亞倫森裏見過的兇猛貓科動物。小小一只卻能捕獲比自己大得多的多的獵物,狩獵成功率高達百分之九十。當時那只小動物叼着頭山魈幼崽一跳三1四米高,直接從灌木底躍上樹藤稍,從天而降的血滴灑了他一頭。

腦補讓喬伊斯不知不覺間出了一身冷汗。

怪不得梅爾大人态度突然轉折,從一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粗鄙少年幡然變化為菲利普斯都挑不出大毛病的聖子候選——生存壓力會讓一個人從混沌狀态中蘇醒進而變得精明兇悍,同時也意味着他将會為了自我保護而不擇手段。

雖然他還只是個候選,但是他的指認一樣能讓自己小命不保。

“我不知道,大人,我會竭盡全力追查這件事,請您給我一次機會。”牧師小心翼翼把頭低下去更多,恰在此時小執祭彼得回來了,他站在外面敲門:“梅爾大人,我把您的早餐端來了,您現在就用嗎?”

那必然是現在就要吃的,天大地大吃飯最大,何況他還是個病人,再不吃點東西下去恐怕真就要“榮升神國”了。牧師的事大可以先往後放放,反正艾爾洛斯本來就是詐他,也沒想着能畢其功于一役的迅速找到下毒兇手。

于是少年努力撐着好不容易才裝出來的架子對喬伊斯道:“去吧,我萬分期待你帶着好消息再次出現。”

牧師低頭行了個禮退下,等他出門彼得才端着與他身高嚴重不符的大號餐盤進來:“早餐有面包、燕麥粥和烤香腸,請您稍等。”

說着小少年從門邊的五鬥櫥底部抽出不少木板木塊,那些零碎玩意兒經過一番拼湊很快變成了張可以架在床上的小矮桌。矮桌寬度與餐盤大概一致,看來屬于專款專用。

越忙碌彼得就越開心,他簡直恨不得抱着碗動手一勺一勺将燕麥粥喂進艾爾洛斯嘴裏,忙前忙後生怕自己閑着:“大人,今天的面包裏加了牛奶,牧民一大早送來的,特別新鮮!”

這樣的食物平日裏僅供神父以及住在最頂層就讀學習院的貴族小姐們享用,小執祭只是聞着看着口水就快留下來了。

“放這兒我自己來,你吃早飯了嗎?廚房在哪兒?”艾爾洛斯忙不疊抱起最靠近自己的牛奶燕麥粥往嘴裏送,記憶裏原主在聖地吃的全都是燕麥粒泡熱水加黑面包,一小杯酸奶油或小塊奶酪就算一餐,至于說味道……

嗯,足以讓英國人做出“難吃”的評價,就是那麽可怕。

“執祭早上要監督被收養的孤兒做早禱,我當然吃過。唔,大廚房就在與這座塔樓相連的一層西南角,您想要什麽盡管吩咐。”彼得偷偷吸了口口水,低着頭生怕被看見了惹人反感。

西南角上嗎?那不是下去一樓拐個彎就到?

三秒鐘反應時間之後,艾爾洛斯手裏的勺子開始重逾千斤——燕麥仁是砸扁了沒錯,但蛻殼不完整(基本沒蛻殼),粗粝的半熟谷殼混着腥膻味十足的牛奶在口腔裏足足晃上一圈再順着嗓子眼和食道一路刮下去……這滋味兒誰嘗誰知道。

今後誰再跟我推薦什麽“原生态純手工無添加嚴格複古”我就跟誰急!

這個瞬間他滿腦子都是放我回去,哪怕甚嚣塵上的科技與狠活也比碗裏的“東西”更像人類食物。至少那玩意兒只要別看制作過程總歸還能吃得下去,眼前這碗用力嚼也嚼不爛的喇嗓子糊糊如果端到種花家大街上随機挑選幸運觀衆嘗試,十個人裏能有十一個一溜煙逃得飛快,無論是誰。

把食物做得如此難吃,何嘗不是一種浪費。

艾爾洛斯憂郁不已,決定看看據說摻了牛奶揉制的面包。

候選大人的目光從手裏的燕麥粥移向不遠處的面包,彼得飛快從褲腰帶裏抽出把鋸子一樣的條形長刀殷勤道:“我來幫您切,您看這樣夠嗎?可以泡在粥裏吃!”

一點也不想知道他究竟是怎麽把那麽長一把刀塞進褲子裏去的,更不想知道這把刀究竟貼在哪兒,少年慌忙伸出爾康手:“別動!”

“欸?您是想一整個都泡進碗裏嗎?好的,我真高興您有副好胃口!”小執祭“唰”的把鋸子刀收回去,艾爾洛斯注意到他被衣服蓋住的肚子也有些不正常。

而且,面包刀的收納位置很是微妙。

飽了。

真的。

不怪孩子,要怪只能怪自己。

那根配色形狀都頗有嫌疑的肉腸打從一開始他就沒想碰,這會兒直接跳過嘗試環節,艾爾洛斯強忍着喝了幾口燕麥粥就放下碗,只把比兩個拳頭并排大一點的面包拿在手裏——我要為我曾經那些不知死活的挑食行為深刻反省并忏悔。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學校食堂真好吃,阿姨抖動的手真有韻律美,橘子炒辣椒也不是不能勇敢嘗試。

彼得不太明白梅爾大人為什麽只是看着卻不動嘴。耶倫蓋爾修道院的食物就算是放在摩爾城也算得上排名了,難道說還是不和大人的胃口嗎?要是讓他每天都能這麽美美吃上一頓,那簡直是讓他做什麽他都願意!現代人眼裏可以與豬食畫上等號的糟糕早餐卻是本地土着們夢寐以求的珍馐,這不是笑話,是現實。執祭對它的渴望已經超越了語言桎喾,哪怕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渾身上下也輻射出“想吃”的強烈信號。

艾爾洛斯當然注意到他的渴望,對本地特色早餐難以下咽是他自己的問題,食物本身并不應該被浪費。尤其這孩子眼睛裏的期待,着實讓人不忍心。眼下讓他馬上跳起來沖着小執祭叨叨什麽改變現狀或是“平等”“自由”這種話……既不現實也不合理,社會環境以及生産力水平根本無法支撐理論,彼得回頭就會哭着去找福裏安神父尋求幫助——聖子候選大約是瘋了。

“彼得,我要聽實話,你早上都吃了什麽東西?如果不能對我誠實,你就從哪裏來再回哪裏去。”

他故意板着臉吓唬小少年,彼得渾身一震,哆哆嗦嗦報菜名:“梅爾大人,我我我我,我吃了黑面包和粥,托您的福還有半片奶酪!”

能有奶酪吃是因為他成為了聖子候選的貼身執祭,這要放在平時彼得連想都不敢想。

艾爾洛斯:“……”

要不是記憶裏有原身在聖地過過的鬼日子,或許我就信了。

這鬼地方的黑面包并非藍星上烘焙店裏标榜的那些“低糖健康”概念産品,而是實打實用全麥面粉制作的、幾乎沒什麽發酵可言的深色面包。當然了,所謂的“全麥面粉”也确确實實使用了全麥,甚至包括谷糠和麥殼,或者說……也許谷糠和麥殼所占的比例會比麥粒還高。之所以整體顏色發黑而非偏黃主要是麥種本身就這樣,澱粉和蛋白含量低,磨成粉後自然偏向暗色。

但是即便面粉糟糕成這樣,許多老板在出售前也還是會選擇偷偷再摻些沙子進去,主婦們烹饪時過蘿過篩的細致程度往往與家庭經濟條件呈正向相關,由此可知普通人家裏制作出來的面包味道……嗯,用想的就知道了。至于向王室和貴族們提供的純白色面粉?那并非面粉等級高或糧種不同,關鍵在于“添加劑”,真真正正的滑石粉摻進去不白也白了,要命的是誰也不覺得這麽做有問題。

艾爾洛斯認為比起這種狠活兒,自己寧可吃些和“下等人”一樣的灰面粉,不過沙子達咩。

再說回奶酪,此奶酪并非超市冷凍貨架裏那些要麽一張一張要麽一塊一塊的可愛再制奶制品,無論制造過程如何它們的成品外形都是那麽天然質樸……擁有着非對稱藍色或綠色成片紋路,不但富含乳蛋白,而且富含動物蛋白,比如說某些蠕動的昆蟲幼蟲。

簡單點講,就是發黴且生蟲。吃這種喪心病狂的東西居然還要憑借身份,居然還要限量!

“我吃飽了,這些你端去吃掉吧。”

艾爾洛斯象征性的用餐刀切了一點點烤腸送進嘴,目測這裏面灌得有肉還有血,整體顏色發黑,淺嘗後就會發現香料味極其濃重且鹹得發苦,成功掩蓋掉未經閹割的動物騷臭。當然了,肉味也沒有,同樣被蓋住了。

彼得睜大眼睛,絞緊手指的同時兩只腳緊張得互相踩鞋面:“大、大人?”

那可是肉!

這麽好的食物,梅爾大人只吃了一口就要賞賜給我嗎!這這這,這真是可以接受的好運麽?

從紀錄片裏聽過相關信息的艾爾洛斯頓住推盤子的手。

不是說吃過一口就可以放心大膽給仆人用,不必擔心其被誣告偷竊了嗎?這孩子怎麽不吃?還是說大家都知道這玩意兒難吃只是故意為了為難我這個新來的?下馬威?

不能怪他疑神疑鬼,任誰一睜眼就是兇案現場死者還是自己,反應都會如此。

彼得以為他是舍不得,悶了一下收回盯在盤子上的視線:“梅爾大人,您還是再多用幾口吧,您需要休養。”

謝天謝地你們還記得我是個需要豐富營養和充分休息的病人,所以千萬別告訴我這些東西其實是專門做給病人的特餐。

“別推來推去,快點端到旁邊的桌子上,吃完了幫我去向福裏安神父道謝再問個好。”

艾爾洛斯故意把臉板得更緊,彼得不再多話,飛速端走餐盤一鍵清空,快得讓人懷疑他是不是生了個連通異次元的胃。

福裏安神父住在修道院斜對角的另一處塔樓,小執祭一來一回至少需要一小時,這個時間足夠某位聖子候選偷偷摸進廚房覓食了。

彼得端着用過的餐具去送洗,艾爾洛斯乖乖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發了會兒呆,覺得差不多安全了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掀開被子套上草鞋就往門外摸。

嗯?雖然是草鞋內裏卻一點也不磨腳,看來也屬于形式大于內容的類型。

此刻廚房的誘惑大于一切,少年拿着幾乎能當錘子使的面包頭也不暈腿也不軟,米鼠崽子一樣貼牆一溜煙溜到一層,透過嵌在石牆上的細木門框看到燃燒着紅色火焰的寬闊竈臺。

廚房裏很幹淨,主要因為修道院空間足夠大窗戶也足夠多。午餐食材堆在距離竈臺不遠的長木桌上,土豆洋蔥滾得到處都是,架子上還有不少檸檬和雞蛋。窗外傳來亂糟糟的聲音,看來外面發生了什麽,廚子和幫工的孤兒們都跑出去看熱鬧了。

竈臺上有熱水,估計留着預備泡紅茶用。艾爾洛斯左右看看,翻找出個說得過去的杯子給自己接上一滿杯熱水,又順了只滾到腳邊的土豆扔進熱灰烘着,就這麽蹲在角落裏就着熱水吃面包——哪怕什麽也不加的熱水也比咽不下去的燕麥糊糊強啊,面包已經夠硬的了,再加上那碗粥,他都懷疑天天這麽吃的人腸道是否還能正常工作。

他不是不想再順個雞蛋,而是雞蛋全都整整齊齊排列在專門容器內,可見每只都是有數的,随便拿走廚子今天下午的日子可就要不好過了,連帶着幫工的孤兒們也會倒大黴。

何必呢?他大可以找機會當衆表現出想要吃雞蛋的意思,聖騎士長和苦修士首領會幫他辦好這件小事。

——萬一他們不幫這個忙那就表現出點“舊病複發”的跡象好了,為了聖地與教宗的臉面,他們一定不會拒絕。

“額……”

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能夠為了吃個雞蛋而毫無包袱的使出熊孩子耍賴大法,少年苦笑一聲把最後一口泡軟的面包咽下去,洗幹淨水杯放回原處。面包個頭不大,青春期的半大少年吃下一整個也就七成飽。但是他不敢再吃了,生怕突然飽食吃出毛病沒地方治。從熱灰裏扒出烘熟的土豆藏好,他擦幹淨嘴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大搖大擺在廚房裏轉圈。

早餐結束已經有一段時間,午餐制作還沒有開始,廚房裏的人都在外面看熱鬧,艾爾洛斯成功将偷吃的事遮過去,這才有閑心觀察周圍。

我作為聖子候選,遛彎時看看未來的餐宿标準,很合理吧!

窗外的熱鬧還在繼續,艾爾洛斯忍不住好奇透過窗戶向外張望:原來是執祭們在後門那裏收拾佃農送來的糧食。

地租歸地租,稅金歸稅金,繳清這些後佃農們想要用糧食換些錢財另做他用也只能出售給修道院,私下偷賣是犯法的行為。這并非耶倫蓋爾情況特殊,整個吉魯克公國乃至整個中央大陸都這麽幹。在這裏,自耕農基本上不存在,所有土地都掌握在王室和各級貴族以及各個宗教派系手中,相形之下給聖光教廷種地居然還算好的——至少執祭們不拖欠不打人,收購有保證,刮完地皮還會給幾句似是而非的寬慰話,再加上“除罪”的誘惑,放眼整個中央大陸也算得上數一數二的好東家。

怪不得各派宗教生機勃勃,艾爾洛斯陰暗的想。一邊可持續性的竭澤而漁一邊大肆發展“鎮痛劑”,很難說各國王室是不是都清楚這麽幹遲早要壞事,所以才一個個和教廷各種PY交易,哪怕關上門恨不得挽袖子跳起來互毆,開門給民衆看時也必須一個“慷慨寬宏”一個“慈悲忠誠”。

愛豆都沒它們會賣人設!

修道院主體建築上的後門與正門遙相呼應,正處于底部兩座塔樓之間。後門不需要像主教堂那麽雄偉恢弘,于是建築師們便普普通通的在石牆上開了個長方形的洞,從這裏走出去隔着片花園就是耶倫蓋爾附屬的墓地。這裏沉眠着許多過去的名人,據說僅國王就有八位,可惜時光荏苒榮光不再,吉魯克的國王也不會為之前國家的君主舉行祭祀儀式,這些昔日的明君只能寂寞的躺在地底下一年又一年,百年又百年。

艾爾洛斯繞道走廊上遠遠望向後門,佃農們排着隊與執祭交易。他們帶來的東西五花八門,周圍果然圍了許多看熱鬧的人,他注意到彼得也在。佃農們将背着扛着抱着的辛勤成果奉獻給土地的所有者,作為付出了一整年辛苦勞動的人卻只能得到幾句輕飄飄的賜福外加同樣輕飄飄的一小把銅幣。

臺階下捧錢的手虔誠而欣喜,遍布老繭與傷痕,微微顫抖着随身體動作上下晃動;臺階上的灰色袍角随着微風擺動,充斥着高高在上的冷漠憐憫,一下一下隔開泾渭分明的界限。明亮的陽光将這幅油畫般的畫面清晰呈現在每個人面前,有人豔羨有人麻木。

第 10 章 三顆鈴铛

像是聽見了大赦一般,江明激動的身子一抖,顫顫巍巍的邁着貓步離開了鐵籠。

他下了樓,四下張望了一番,估摸着小魏可能已經在門口等了,他不一定每天都在這裏住的。

剛邁開兩步,猶如一根錐子猛紮伎倆,疼的江明嗷一聲慘叫,眼珠子裏差點擠出了血!

“誰他媽讓你出去的!滾到廚房來!”肥老鼠吼道。

江明疼的嗡嗡直顫,趴在地上半天吭哧不起來,每一個關節兒都好像砸碎了,最近以來,這肥老鼠變态的很,都不提示哪裏有錯,先懲罰,懲罰完了才告你為什麽。

“對不起,我以為要出去幹活兒,”江明疼的吐着白沫,癱着一點點往廚房挪,他的後肢好像癱瘓了,半天沒有知覺。

肥老鼠沒有理他,直到江明“走”到了廚房,看見了令他魂飛魄散的畫面!

但見那長條餐桌上,竟然站着…站着三只碩大的老鼠,跟之前見到的那只肥老鼠差不多。

天吶!江明的心砸的胸口兒都疼,強哥果真是老江湖!一眼就看出這屋裏不止一只老鼠,所謂蛇鼠一窩,這種生物都是以窩為單位的。這他媽都是啥品種啊?怎麽長得這麽大……

“主人…今天不出去幹活嗎?”江明卑微着,小聲顫問。

“阿紮!”中間那只肥老鼠尖叫一嗓子。

“喵!喵!”

登時,江明感覺自己被扔進了絞肉機,每一寸皮肉都在被鉗子猛撕,疼的挫骨揚灰,心裏只恨老媽,為啥要把自己生下來遭這罪!

施刑過後,他如同被扔進水缸再撈出來,渾身的毛都被冷汗打濕了,疼的一顫一顫,眼皮都快睜不開了。

“嘻嘻嘻嘻,真有趣!”左邊肥老鼠手舞足蹈,十分的開心。

“姐姐,我也要試試,我也要試試,”右邊的那只,挽住中間胖老鼠的胳膊一個勁兒央求。

中間的肥老鼠呵呵笑道:“別急,一會兒啊,讓你們玩個夠。”

它的話猶如死神的審判,江明知道…..昨晚的事可能已經敗露了,現在是要對自己執行死刑了,當然,弄死前,它們要先好好的戲耍一番。

一想到這兒,江明眼珠圓瞪,心縫兒一窄,登時就要咬舌自盡,然而中間那只肥老鼠早就覺察出了他的意圖,“嗡”的一股劇痛襲來,江明的腮幫子僵住了,像是被冰塊兒凍住了一般。

“哼!”中間的肥老鼠冷哼一下,說:“早就警告過你,不要逼話多,出去幹活不幹活兒是由你定的嗎?我不放話,你也敢擅自行動?”

江明全身心的抵禦着疼痛,凍結的腮幫子似乎刺激到了牙神經,每一顆牙都持續鑽心的疼,腦子早就成了一鍋粥,根本顧不上聽清肥老鼠在說什麽。

然而,殘存的理智還是産生了一絲疑惑,剛才,右邊那只肥老鼠叫中間的那只什麽……?姐姐?中間的肥老鼠,是母的?

他聽出來了,中間的那只,正是這兩個星期來一直指揮他的那個,擡眼偷瞄,這家夥果真沒有尾巴,只是好像略微瘦了點兒。而其餘的兩只,都有一根細長搖擺的老鼠尾,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們的身子是黑的,尾巴卻是猩紅色,還濕漉漉的…仿佛剛從血裏泡出來!

天吶!這什麽妖怪?江明回想起了窺視林娉娉的那天晚上,一條濕漉漉的東西鑽爬上了他的脖子……

原來是三只母老鼠…狗娘養的!江明咬牙切齒的心裏暗罵。

“咳咳!”中間的肥老鼠輕咳了兩聲,說:“這兩天你也休息的差不多了,确實也該出去幹點兒活了,我呢,精力有限,總還要休息,不可能一直管你,所以…決定對你三班倒。”

三班倒?什麽鬼?江明的心一顫一顫,此時雖然嘴巴還不能動,但不像剛才那麽疼了。

見江明逆來順受的樣子,肥老鼠得意的哼了一下,補充道:“每天24個小時,分我們姐們三個輪流管理,每人管八個鐘頭,你要聽話,我倆妹妹脾氣不好,如果把你弄死了,可別怪我沒提前告你。”

江明默默的眨眨眼,沒表現出任何态度。左邊的那只肥老鼠疑惑的問:“姐姐,一天24個小時,那他什麽時候吃飯睡覺呢?”

中間的肥老鼠說:“睡覺?他可以在車上睡啊,吃飯…哼!”

肥老鼠沒有說話,右邊的那個說:“他吃個屁他吃,這死貓太矯情,還挑食,給他的飯幾乎就沒動幾下。”

“好了好了,這兩天任務重,讓他先幹活兒,撐不下來就弄死他,咱們再找一只貓,”中間的肥老鼠說道。

“吱吱吱吱。”

“吱吱吱吱……”

肥老鼠們歡呼雀躍,像是要進行一場極為有趣的實驗似的。

“我先來!”左邊的肥老鼠“哧溜”一下鑽到了地上,一串兒鈴铛聲響起,江明驚愕的發現,它屁股後面竟然還挂着一顆和自己脖子上一模一樣的鈴铛!

天吶!江明吓的魂兒都沒了!但見那老鼠一扭腰肢,尾巴像是壁虎的斷尾一樣脫落蠕動,然後一伸一縮的….快速朝江明爬來。

他吓瘋了!想逃卻又不敢,桌子上的那個死神正死死的盯着他!這是一個局!一個必死的局!逃與不逃,結果都一樣!不逃,可能痛苦還會輕些……

鐵線蟲般的鼠尾鑽進了江明的毛裏,沿着後背快速的朝脖頸爬……江明想起來小的時候踩死的螳螂,螳螂肚子裏,就有這種類似的來回蠕動的“彈簧蟲”。

鈴铛系好後,那鼠尾像是燒紅的鐵絲一樣狠狠的嵌進了皮裏,疼的江明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他絕望了,徹徹底底的絕望,一條鼠尾項鏈就已經讓他墜入深淵,再來兩條…地獄究竟有沒有盡頭呢?死亡現在對于江明來說,簡直就是一種奢侈的渴望!

“你們小心點兒,提防他自盡,”肥老鼠向兩個妹妹叮囑道,這家夥狡猾至極,似乎已經看穿了江明的心思。

“放心吧,我們會拿捏的很好的,”右邊的肥老鼠也跳下了桌,甩下了尾巴,給江明戴上了第三條“項鏈”。

三個鈴铛懸在一起叮當作響,江明被折磨的已經癡傻了,身上的隐痛持續不斷。

然而,那倆老鼠,剛剛得手了控制權,迫不及待的要試一試。

“阿布露露!”一只叫道,江明登時感覺無數根鋼針猛插自己的大腦,嗷的一聲慘叫蹦起一米多高,疼疼疼…..他墜地後像是腦癱了一樣抽搐的蹬腿兒。

“哈哈哈哈!太有趣了!”老鼠們笑成一團。

“嘶巴貼貼!”另一只随即跟着也念了咒語,一瞬間,江明的皮好像被無數只魔爪同時扯了下來,皮肉分離的劇痛讓他在地上扭曲滾的像是一條蛆!

“有意思!有意思!哈哈哈!”

……

別墅外面,群貓已經足足等了一上午,它們都在等待強哥總攻的命令,其實上午林娉娉出門的時候,它們想過要沖進去的,但黑花強沒有同意,它想的比較多,既然老弟說了,男主人要帶着他出去溜達,那就等男主人出來的時候再行動不遲。

一來,一個人類總比兩個人類好對付,能為大家争取更多的搜查時間。二來,早晨那會兒街道上人多,人多眼雜的,容易引起人群的注意。

然而屋子裏一聲聲凄厲的慘叫引起了貓咪們的警覺,聽的這群貓們一個個瑟瑟發抖!

“強哥,咋回事啊?感覺…這屋子裏有人在虐貓,”南苑大王唏噓道。

強哥眉頭微皺,說:“派個弟兄過去看看!”

一只花貍貓在領導的安排下“哧溜”一下鑽上了廚房的窗臺,隔着玻璃往裏瞅,将江明受虐的情形盡收眼底!

貓咪吓的毛都立了起來,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它也瞅見了那三只…沒有尾巴的肥老鼠,正坐在餐桌上,饒有興趣的觀刑!

派出去的偵察兵,自然是精英中的精英,作戰經驗極為豐富,動辄須臾之間絲毫聲音也沒有,那三個肥老鼠也察覺不到它,回來後,它一五一十的向黑花強禀報了情況!

“我擦?”強哥眼珠子都快擠出來,天下竟然能有這種事!貓咪被三只老鼠欺負的滿地打滾兒?

“強哥,我感覺…這事兒有蹊跷,這裏的老鼠不簡單啊,”南苑大王皺眉道。

“狗屁!”黑花強腦子嗡嗡作響,它沒親眼看見始終覺得這事兒太扯,嗷嗷吼道:“老鼠,永遠是老鼠!不可能欺負貓!公貓再慫逼也是站着撒尿,母貓再厲害也是蹲着撒,這是天理!弟兄們,我們強行沖進去!”

“強行沖進去?大門是鎖着的,”南苑大王一臉懵逼。

“不錯!我昨晚找他的時候,發現二樓西邊兒有一個窗戶沒關嚴實,使勁扒是可以扒開的,現在顧不上那麽多了,救老弟要緊!”黑花強叫道。

第 8 章 聰明人加上貪念

方蕩這邊不過是一個小插曲,甚至小插曲都算不上,在這座雲镌丹爐之下,聚集着六萬火奴,還有幾萬從別的地方抓獲的奴隸,再加上看管的軍卒,接近十萬人,方蕩被抽幾鞭子這樣的小事兒,波瀾都不帶興起一點的。

在雲镌丹爐對面專門豎立着一座和雲镌丹爐一邊高的樓閣。

這是專門用來看守雲镌丹爐的守爐閣。

這座守爐閣內一般的情況下都是黑漆漆的,方蕩出于好奇,每次路過都朝着裏面看一眼,卻從未看到什麽過!

但是今天在守爐閣最頂層的窗邊之中站着兩個衣着樸素的少年。

兩名少年憑窗而望,面容被外面的爐火映照得紅彤彤一片,随着火焰搖曳,陰晴變化着。

兩個少年歲數都是十七八歲的模樣,一身青色的幹淨短袍,背後背負着一把三尺長泛着金屬光澤的木棍子。

這是火毒仙宮弟子的标志。

這可不是普通的木棍,是火毒山上一種極為稀有的童鬼木的枝幹。

這枝幹堅硬無比,一般的刀劍斧頭都難以斬斷,并且極為耐火耐熱,由這種枝幹打造出來的棍子被稱為翻藥杵。

只有火毒仙宮的弟子才有資格佩戴,基本上有了這根翻藥杵就能夠在火毒城之中橫着走了,即便是火毒城中的大小官員們碰到了手持翻藥杵的少年,也得恭敬的稱呼一聲小藥師。

兩個少年其中一個雙目狹長,身材勻稱而強健,目光堅毅,內有宿慧光澤,一看就是個能夠成就大事的少年!

另外一個長得有些肥胖,圓盤盤的一張臉,白裏透紅,看上去憨憨傻傻的,有事沒事總是笑嘻嘻的,一看就是毫無心機的那種類型,絕對是個萬年跟班的好材料。

兩個少年看着被燒灼得腹底通紅的雲镌丹爐,臉上都露出興奮地神情,年歲稍長一點身材勻稱健壯的冬雲老成的開口道:“子尋師弟,咱們在這裏守火三年,這雲镌丹爐都沒什麽動靜,沒想到就在咱們快要交班回宮的時候,竟然碰上了這樣的好運氣,看雲镌丹爐爐孔之中噴出來的寶光還有丹爐銘文上呈現出來的雲紋龜影,這一爐回生丹再有個三五日應該就要丹成出爐了!”

“一旦丹成,憑着這份功勞,咱們回到門派之中至少也能夠進爐室裏修煉一年,等到出爐的時候,咱們兩兄弟恐怕就要将背後的翻藥杵換成攪爐劍來耍一耍了!”

另外一個少年圓胖胖的臉上,一張嘴都有些合不攏了,露出兩顆小虎牙來,憨憨傻傻的就是一個勁的點頭,後槽牙都露出來了。

對于這個只會點頭的子尋師弟,冬雲雖然表面上顯得親厚,實際上在心底是一萬個看不上眼。

在冬雲眼中,子尋能夠成為火毒門弟子完全是因為他的娘舅是背後插着一把攪爐劍的持劍弟子,不然的話,這個資質平平的小胖子怎麽能夠和他站在一起,成為火毒堂的弟子?就這家夥的一臉傻相,滾到下面和那幫火奴們一起伐木扛柴還差不多!

相對于子尋這種有身世有背、景有人幫的家夥來說,冬雲家境貧寒,只有一個瞎了一只眼的老娘和一個天天叫嚷着肚子餓的妹妹,他沒有半點關系,沒有半點依靠,完全是靠自己辛苦打拼,磨砺煎熬才一步步走進火毒仙宮,成為正式弟子。

在他眼中子尋就是一個不學無術靠着門蔭混吃等死的廢物!

不過這小子也算識相,守爐三年一直都不聲不響,給他做個跟屁蟲、應聲蟲,總算不太惹厭,這樣他們兩個才算是相安無事的熬過了這三年的守爐期。

但和一個點頭蟲天天在一起,已經叫冬雲感到一萬個不耐煩了,他在修煉的時候,那個點頭蟲在四處溜達去吃他從未吃過的東西,玩他從未碰過的女人,看着這一切冬雲只能幹咽口水。

但冬雲卻并不羨慕,冬雲覺得只要自己夠努力,這些早晚都是他的囊中之物,只要他抓緊修煉,成為持劍弟子,那麽就真的揚眉吐氣了!

所以,哪怕子尋讨好一般的将美食美酒還有女子送到他的眼前,他看都不看一眼,将這些當成是他修煉的魔障,一心撲在修煉上,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他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明白什麽才是最重要的。

冬雲甚至覺得,是自己的努力和勤謹贏得了藥祖的青睐,在他們臨走之前,賜了一爐回生丹給他們立功,而那個蠢胖子子尋完全是沾了他的光!

回生丹,名字聽起來樸實無華。

在火毒神宮之中,不流行什麽華而不實的名稱,一種丹藥該是什麽就是什麽,聽到名字就叫人知道功效,并且還知道功效能夠達到什麽樣的程度,所以回生丹猶如他的名字一般,當真有着起死回生的功效。

比生肉丹,造血丹,續骨丹要強上不止一個層次!

這種回生丹,三到五年才能夠出一爐,一爐成丹多則*顆,少的話也就一兩顆而已,當然一爐藥材煉制三五年最後卻煉廢了的也不是沒有。

相對于火毒仙宮之中的龐大消耗來講,這回生丹的産量實在是太低了些。可以說光是死在這一爐回生丸上的火奴都不下十萬之數了,也就是火奴們好似韭菜一樣,一茬接一茬長得飛快,無論怎麽死都死不幹淨,不然的話,區區一座火毒城還真就供不上這樣的龐大消耗!

回生丹是實實在在能夠叫火毒城的貴人們用來供奉取悅火毒仙宮的仙人們的寶貝,十幾萬火奴的性命換取火毒仙宮的仙人們的滿意實在是太劃算了。

更何況一爐若是能夠出産七八顆回生丸,仙宮通常會允許他們留下一顆,若是能夠得到一顆回生丹,那對于火毒城的貴人們來說,就劃算得沒邊兒了!當然這丹藥他們是不敢自己留下的,往往是被送到京都去,供奉給已經三百歲的炫龍皇帝。

“我去通知馮雲師叔前來收丹,你在這裏看好了,可千萬別出什麽差錯,不然的話,咱們兩個就是砸碎了骨頭熬油的下場!”冬雲看了眼只知道點頭的子尋師弟,叮囑道。

子尋顯然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連連點動圓盤盤的腦袋表示知曉。

這子尋有些呆呆傻傻的,心思不是那麽靈透,放他在這種時候看守丹爐,冬雲是一萬個不放心,但是冬雲又實在不甘心将這麽一份送喜的功勞白白送給點頭蟲子尋,誰不知道門派之中報喜從來都是有好處的?

他這一趟少說也能弄一兩顆百草丹回來,這可是修行上的好東西。他怎麽能夠将這份好處白白送給這個只知道點頭完全是沾他光的死胖子?話說回來,百草丹對于子尋這種身家的人物,咬咬牙也能弄得到,但對于冬雲來說,是砸鍋賣鐵也弄不到十分之一的。

窮人家的孩子不得不事事算計。

冬雲貪念作祟,雖然明知有些不妥,但還是打定主意自己前去報信,領取百草丹。

冬雲看了眼雲镌丹爐,心中暗忖道:“大不了快去快回,最多不過一兩天的時間,這點頭蟲就算再怎麽蠢也應該出不了大的纰漏。”

火毒城其實并非是火毒仙宮的所在地,這座城池只是火毒仙宮轄下的數十座城池之中的一座。

當然,這裏是火毒神宮的發源地,對于火毒神宮有着不同尋常的意義,所以回生丹出産的數量要是較多的話,仙宮會賞賜一顆下來,換做別的城池,可萬萬沒有這樣的優待。

火毒城矗立在火毒仙宮勢力的最中心,其他門派的家夥很少敢于摸到這裏來!

火毒仙宮位于火毒城的更上方,在雲頂之上的那一片虛無缥缈之中,要想飛上仙宮,需要騰雲駕霧的手段,冬雲可萬萬沒有這樣的修為,所以冬雲只能沿着一根通天索爬上去,以冬雲的修為要想爬上仙宮,至少也需要一整天的時間。

原本火毒城中有一座毒鐘,在城中敲響,仙宮之中便能有所耳聞,是火毒城和火毒仙宮聯系的途徑。

不過這毒鐘已經大半年未曾用過了,半年前毒鐘的敲鐘獸突然暴死,至今還未曾抓到能夠代替的敲鐘獸,以冬雲還有子尋的力量也根本不可能抓到能夠敲響毒鐘的妖獸。

毒鐘非同一般,一般人一般的氣力根本敲不響,就算是冬雲這樣有些沾邊兒修為的都無法敲其發聲。

據說要想敲響毒鐘,至少萬斤之力才成,火毒神宮在修行上并不追求力道,追求的是丹肉合和交泰之法,以丹養肉不老不死,所以冬雲還有子尋的力量一個不過三百斤,另外一個也就兩百斤而已。

所以冬雲要想和毒火門聯系,只能循着通天索爬上去。

冬雲說走馬上就走,爐火之中已經呈現出雲紋龜影,丹爐的出氣孔中也已經噴出寶光瑞氣,這一爐丹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成型破火而出,他必須在開爐之前趕回來!

子尋看着冬雲急切的下了守爐閣,那些迎面走來的火奴隊伍立時跪倒一大片,冬雲走後火奴們才在皮鞭下重新扛起巨木,丹爐火光映照着那個背影越走越遠,最終徹底消失在子尋的有些木讷的眸子之中。

當冬雲消失的一剎那,這雙木讷的甚至有些呆傻的眼睛裏面忽然閃爍起一絲和木讷完全無關的狡黠陰沉,不過這光芒一閃即逝,轉瞬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