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神女

第一百一十八章:神女

衛臨正想看清那人的真面目,只見他突然以手撐樹,彎身猛咳出幾口鮮血。

綿綿細雨彙聚成水滴,順着樹枝低落下來,落到那人身上,衛臨亮起火折子,才照清他面容。

“袁少將軍——”

衛臨睜大雙目,想不到袁霆琛會出現在此處。

“救我...”

他唇色黑紫,衛臨看到他胸口處留着一道傷痕,像是被利箭射中所傷。

“大人,是少將軍——”

衛臨剛禀告完,袁霆琛已倒入他懷裏。

江雲岫微微皺眉,看向他胸口上的傷口,再盯向他黑紫的唇色,那道傷口顯然傷到了要害,流了不少血,都凝固在他傷口周圍。

方才他突然使力從樹上飛身躍下,想來拉扯到了傷口,此刻還有鮮血從裏面流出。

“帶他一塊進城——”

掃視一眼地上殘骸,江雲岫翻身上馬,命衛臨将袁霆琛也一塊帶上。

袁霆琛出現在此處,他們能這麽快處理掉這些黑衣人,根本不是巧合。

“明白——”

衛臨将人扛上馬,緊跟在江雲岫身後。

巍峨的南燕城門上,有守城的将土在來回巡邏,雨水紛紛揚揚灑落下來,襯得雨夜格外陰冷。

江雲岫朝衛臨示意,衛臨猛一點頭,蒙住臉面躍上城牆,主動吸引城門下守衛的注意。

聽到上面傳來的動靜聲,城門口守衛變得松懈,江雲岫趁機混入城內。

子時一刻,城門被調遣來的将土團團圍住時,江雲岫和衛臨已在客棧內安頓好。

客棧掌櫃給他們尋來太夫,幫袁霆琛處理傷口。

“這位公子的傷口已有段時日,上面血肉潰爛,老夫已将傷口處理好,須得讓他好好休養些日子方能下床。”

那太夫叮囑衛臨好一番,又給他抓好藥方離開。

喂袁霆琛喝下藥,衛臨推開旁邊的客房門,江雲岫倚靠在椅凳上,回想今夜在城外遇襲的事。

事後他們檢查過那些屍首,雖然身上皆穿着便衣,但還是從一名黑衣人身上搜到塊令牌,上面落着一個‘皇’字,是南燕皇宮裏的禦林軍所佩。

“看來在我們來到南燕前,袁霆琛已經遇襲。”

離開密林時,江雲岫看到密林裏的殘骸不止将他們圍困的黑衣人。

顯然在幾日前,袁霆琛已遇襲過一次。

若非如此,只怕他們沒有那麽快脫困。

“大人,這慕容淵防備如此周全,是不是已經提前知道咱們會來南燕?”

遇襲時,衛臨便猜測到是慕容淵所為。

“應當是有人從盛京給他通風報信了。”

孫成賢是江雲岫的人,他的嘴巴是嚴的。

而李承硯回到盛京後,江雲岫在濟州的事只怕已經洩露出去,故而慕容淵才在邊界埋人攔路,想讓江雲岫知難而退。

衛臨遲疑問:“那咱們?”

“依計行事——”

即便如此,江雲岫也未有退縮之色。

“是——”

衛臨急忙下去布置。

三日後,南燕皇宮舉行祭祀儀式。

天空依舊是細雨綿綿,将天禦臺上的青石板染成深青色。

自上回慕容淵警告過後,沈樂窈便沒再去招惹他,每日眼睜睜看着那些宮人進進出出地往院內擡倆人成親要用的東西。

“小姐,該走了。”

眼看着到進宮的時辰,春凝從屏風上拿來月牙色披風,給沈樂窈披上。

她是欽天監口中所言的紫微星,今日定然是要陪同慕容淵進宮行祭祀禮,那些臣子都還眼巴巴地要瞧這位紫微星一眼。

沈樂窈稍稍點頭,随春凝起身。

慕容淵已在府門口候着,車辇立在雨中,車轅邊上站着沐瑤。

看到沈樂窈,她眼中露出抹惡毒。

當初在晉中來了個笠陽,回到南燕又來個沈樂窈,她卻遲遲入不得慕容淵的眼。

沈樂窈眸光沒在她身上停留,直接略過她,上了車辇。

“今日的祭祀禮一行完,你我二人的婚期會定下來。”

慕容淵都與欽天監說好了,讓他們行完祭祀禮後,同上天占上一卦,當着南燕帝和那些臣子的面定下他和沈樂窈的婚期。

在那般神聖的場面,沒人會記得屍骨未寒的孟與卿。

更何況,沈樂窈是難得一見的紫微星。

沈樂窈臉上蒙着一塊薄紗,一張臉繃着并不說話。

待會兒的祭祀禮能不能成還兩說呢,她唇角微微勾起,不敢讓他察覺出異色。

不多時,車辇來到皇宮門口,碰到不少臣子行色匆匆往宮裏趕。

見到慕容淵的轎辇,臣子們紛紛駐足在原地低頭行禮,不敢随意擡視。

他們也是要往天禦臺而去,慕容淵手攜沈樂窈下車辇,走在他們前面。

待人走遠,他們才敢擡頭。

“那就是紫微星?”

臣子間開始有人議論。

“瞧那個樣子,與那些高門貴女也沒什麽兩樣。”

有幾個年輕官員見過不少貴女,盯着沈樂窈身影,并未看出有何不同。

“聽說她還與北齊的二殿下有過婚約呢!”

南燕朝中已經有人打聽到沈樂窈在北齊的事。

“啊?這麽說是那二殿下親手将這紫微星推到咱們南燕來了?”

那幾個年輕官員還在交頭接耳。

“別胡說八道——”

有年長些的官員敲了下他們官帽,瞪他們一眼他們才噤聲。

在宮裏議論這樣的事,若是被南燕帝聽到,只怕的得讓他們挨上幾板子。

知道自已闖了禍,那幾個年輕官員都低着頭,把嘴巴封得嚴嚴實實。

天禦臺下站滿了臣子,走上石階時,沈樂窈悄悄往官員們站着的隊列們逡巡,看到隐在人群中的孟太傅,忐忑一路的心總算放下。

冰涼十指陡然被站在身旁的人攥住,沈樂窈眉心微擰,礙于此刻群臣站在下面,她只能忍下心間不适。

午時一刻,南燕帝和司祿們一起走上天禦臺,盡管雨絲不斷,在場諸人情緒仍十分高漲。

沈樂窈站在天禦臺中間,司祿拿起沾滿雨絲的觀音葉,對着她灑雨珠,她一身月牙色長裙,站在臺上,有微風吹拂起她裙擺,順着雨絲灑落的方向飛揚,倒有幾分神聖。

卻在這時,與天禦臺相對的養心殿突然冒起熊熊火光。

第 121 章 煉丹之術

到了山腳下西門元天對林采蘋說道“沒有想到師弟你竟然還在路上遇到了魔族之人,師弟你此去驚險萬分,到我的洞府處與師兄我好好說上一說吧。”盛情難卻,西門怨天對自己的關心是在推脫不了,只好随他到其洞府去,不過林采蘋也只是将剛剛對掌門說的話大概再與西門元天說了一百年,自己在白府得到夜叉,還有是被凡人所救,參加那秘境之事自然是不能說出的,簡要說明後,林采蘋只感覺出自己體內一直壓制的匆忙服食丹藥的隐患此刻将要發作,西門元天一見林采蘋的面色突然有變急忙問道“師弟,你是否身體有恙?”林采蘋此刻這覺得體內有蟲子在爬行噬咬,那藥力殘餘在體內逐漸辦成了毒性,所以說現在是毒發。

“不瞞師兄,我在逃命回來途中,生怕有異變,故而這一路上根本就沒有任何停頓與休息,法力耗盡就直接服下丹藥,很多藥力又沒有煉化完全,這幾月來積累的藥力在體內,現在這隐患發作了,師弟我告辭了,我要回去療傷了。”林采蘋艱難站起就要離開,卻被那西門元天教主“師弟且慢,如果你是丹藥沒有完全煉化而形成的傷勢,師兄我這裏倒是有一個療傷的好方法,不知你是否想聽。”“這個事自然,還請師兄賜教。”林采蘋一手扶着桌角回答道。西門元天拿出一個玉簡來,遞給了林采蘋“這是一篇功法,上面記載着的功法可以助你将那些殘留體內的藥力全都排出體外,比你自己一點點化解已經變成毒性的藥力要簡單也要快上許多。”“如此多謝師兄了。”林采蘋也沒有客套,現在還是趕緊療傷為好,結果那玉簡,就匆忙回到了自己的洞府。

一回到洞府林采蘋就立即按照那玉簡上所寫煉化體內的藥力,一股熱流沿着不同的經脈流走,一點點将那殘留在經脈中的藥力推行,離開體內。三個時辰過去,林采蘋的衣衫都被汗水浸濕了。不過她臉上卻沒有任何痛苦的表情。輕喝一聲之後再她的雙手中間出現一顆五顏六色的丸子來,一見到這顆丸子成形,林采蘋立即松開一口氣,這功法果真有奇效,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将藥力排出體外,形成一個丸子,這就是在自己體內的毒性的來源,林采蘋不知怎麽想的,竟然将這顆丸子裝了起來,沒有扔掉。現在想想自己已經将那魔族入侵的事情告知了掌門。相信自己已經不用再理會了。也從西門元天那裏得知驅邪聯盟也找到了新的陣法大師,據說陣法造詣不在自己之下。林采蘋一聽有些驚奇不是說陣法大師十分難尋,不過在聽到是一名男子而且還是散修,修為也是金丹期時,心中了然,應該就是自己所想的那個人。

驅邪聯盟還不知道自己已經生還,不過就算是知道了也沒有什麽,現在已經有了陣法大師。自己現在應該可以安心修煉了。來到丹道派自己的主要目的還是學習煉丹之術,如果能夠學習到精髓的話,還可以嘗試着能夠潛入禦靈宗學習駕馭靈獸之法。就想着找到雪陽真人讓其傳授自己煉丹之術,不過雪陽真人還在外游歷根本就沒有在門派中,無奈找到西門元天,可是西門元天也在閉關修煉,一直都沒有機會見面更別提修煉煉丹之術了。只好先行修煉,還是先将自己的修為提升吧。這一閉關就是十年,期間林采蘋一次都沒有出來過。外界正在發生巨大的動蕩。

先說那青蓮教,驅邪聯盟有那神秘的陣法師的幫助,倒是清剿了許多青蓮教的分壇,不過一直都沒能找到總壇所在,凡是活抓到的教徒要不就是自爆身亡,要不就是被人在千裏之外操縱引發在其腦中的封印陣法啊,讓其變成癡呆。這樣即使有修士懂得搜魂之法,也根本不能從他們的識海中得知任何消息。這青蓮教仿若生生不息般,一個分壇被毀就又有一個分壇出現,其教徒的人數也越來越多,在這又過去的十年間幾乎是所有有一點點修真體質的凡人全都加入這青蓮教了。原本這些凡人所有的門派都不會收的,現在加入了青蓮教之後全都修煉有成最差的都有練氣八九層,一般全都築基成功。還有那魔族之事,赤堯真人親自發出的傳音符讓所有門派的掌門或者是能夠議事之人來到如今的驅邪聯盟總部。

這十數個元嬰期老怪物在一起共同商議,沒有人對赤堯真人說出的話感到懷疑,完全都是因為這數百年的交往他們全都了解到赤堯真人的為人,赤堯真人德高望重從來都沒有說過半句虛言,當下商議起對付那魔族世家的事情來,此事還不能直接清剿,若是不能拿出确鑿的證據來,很容易引起所有世家的仇視,若是被有心人挑撥也許還沒有等到魔族入侵就已經天下大亂。赤堯真人也提到自己門中弟子司徒清手中有那魔族的屍首,不過這不能完全當做證據,若是那歐陽家主一口咬定是個門派的人用妖法啦讓其兒子變成這幅摸樣,意在挑起門派與世家的戰事,觊觎世家的靈石等資源,那可是有理說不清,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這十年間林采蘋從未間斷修煉,期間還服下了當日雪陽真人送與她的丹藥,修為更是突飛猛進,日夜苦修在加上夢境出現了變化,修煉起來更加有利,林采蘋在這十年間除了徹底鞏固了原本剛剛晉級的境界之外,還提升了許多,現在隐隐有着進階金丹後期的勢頭,不過還沒有到瓶頸哪一步,不過有了這個勢頭只要再繼續苦修修為還會一直增加。這一日林采蘋本想着十年都沒有出過自己的洞府,就來到洞府前修習五行拳也舒展筋骨,正巧見到一枚傳音符飛來,一接到這傳音符,立即燃燒起來,西門元天的聲音傳來“師弟你找我何事,現在我已經将自己的事情處理妥當,在洞府靜候師弟。”

林采蘋立即禦劍飛行來到西門元天的洞府前,見到了西門元天說明了來意,西門元天滿口答應,直接将林采蘋帶到自己的煉丹室中。對林采蘋說道“師弟,其實早就應該傳你煉丹之術的,不過師父他老人家經常在外雲游,師兄我除了修煉也還要管理門中瑣事,這才一直拖延到如今,真是有些對不住了。”西門元天當真覺得對不住林采蘋,臉上有些窘迫。“師兄說的哪裏話,能給我一個容身之所就已經很感激了,再說我也是一直都忙于修煉,很少練習煉丹之術,也是實在慚愧。”二人也就不再解釋,“師弟你現在在我的煉丹室中煉制一下丹藥,也好讓師兄我指點你一下。”

拿出當日西門元天所贈的丹爐,煉制起林采蘋所收集的丹方中築基期所用的洪烈丹,這丹藥藥性猛烈,一般的築基期修士都是在要突破境界之時才會服用,不過煉制起來卻不是很困難,主要靈草有十三種,沒有先後順序直接投入到丹爐中即可。之時這最後關頭需要耗費些心神,就在這些靈草即将變成液體之時快速将它們中的雜質用神識剔除,再将其全部融合起來。這最後關頭如果失敗的話一切就前功盡棄了,故而對煉丹師的神識還有對時機的把握都有一些要求。過去了倆個時辰,丹藥已經煉成,這已經是林采蘋煉制的第二爐了,第一爐的時候因為融合的時機完了一些,那些藥液全都燒焦了,沒有成為丹藥,西門元天就一直在一旁觀看,等到林采蘋這第二爐丹藥收起的時候,這才加以指點。

“師弟,我剛剛看了你的煉丹手法,師弟你的神識果真強大,煉制這如此耗費神識的丹藥都游刃有餘,不過你的手法還是不太熟稔,而且這最後要融合之時你不能只是簡單的将藥液直接融合起來,這時你還應該再……”這一日一夜中,林采蘋都在聽西門元天對自己講授煉丹的要訣。先是在自己煉丹的過程中指出自己的錯誤,和應該再改進的地方,每每林采蘋都能提出一些自己的見解,常常讓西門元天也有些吃驚。直到第二日日薄西山,林采蘋才大有收獲的從西門元天處離開。回到自己的洞府中,再次煉制了一次那洪烈丹,果真一次成型,而且這丹藥的品質還有所提升,看來自己還是将這煉丹之術想的太過簡單了。其中的奧秘遠遠不是一朝一夕可以領會的,西門元天的煉丹之術都如此高超,那雪陽真人還有赤堯真人的煉丹之術有會是何樣,不知那傳說中可以讓人一步成仙的丹藥是否存在,日後如果有機會一定要讓雪陽真人還有掌門為自己講授一下這煉丹之術

ps:

不好意思啦,昨天的網出問題了,連不上,今天先補上昨天的~~

第 119 章 态度轉變

卿思遠正沉浸在卿小北帶個他的震驚之中,那玄氣團忽然“噗”的一聲,消散了。

“小北雖然修煉神速,可是由于沒有适當的功法,我也不能夠很好的教導他,現在的境界還不是很穩定,而且攻擊力稍微有些欠缺。”

卿瑤音解釋着,似乎是有些愧疚,在低頭的瞬間,她看到,卿思遠抱着卿小北的手在微微顫抖,發絲輕飄下來,擋住了卿瑤音嘴角的笑意。

果然,人永遠是喜歡可以帶給他更大利益的那一方。

被卿小北震驚的卿思遠看不到,計如雲看着卿小北的眼神裏,已經帶了殺意。

這個孩子不能留下來!

這是計如雲腦海裏剩餘的唯一一個念頭,只不過是小小年紀,便已經修煉到如此境界,若是在給他幾年時間,豈不是個天大的禍患!

既然他現在還小,控制力并不好,而且卿瑤音也說了,他沒有什麽攻擊力,那現在這個機會,豈不是正好?

計如雲抹了抹眼角的眼淚,盯着卿小北的眼睛裏,不知道我計劃着什麽,卿小北看到了,反而轉過頭回了計如雲一個大大的笑容。

娘親啊,能不能不要再讓他裝小孩子了,好累哦。

不過短短的一瞬間,卿思遠想了很多,一樁可有可無的婚姻,和一個擁有着巨大潛力的孩子,在這兩者之間,卿思遠分明選擇了一個長遠的投資。

做了決定之後,卿思遠就連看向卿小北的眼神都不一樣了,但是卿思遠還是沒有直接說出來。

“這件事情,容我想想。”

卿思遠思考的好有另一個問題,這個孩子的爹爹是誰?能夠生出這樣天賦異禀的孩子,那他的爹爹會不會是那人呢?

計如雲的手在袖子裏握成了拳頭,面上一點不動聲色,卿瑤音看着卿小北,兩人之間用眼神交流着。

“那個女人,不簡單啊。”

“哼,有娘親厲害嗎?不過是一個人老珠黃的老女人罷了,娘親最厲害!”

“嘿嘿,小北今天怎麽那麽乖啊……”

乖的有點不正常。

“沒有哇,小北一直很乖,就是……我們能不能在這裏多住幾天?”

“為什麽呀,難道你喜歡上了外祖父!”

卿瑤音故作驚訝,卿小北急忙否認。

“沒有沒有,只是……只是,娘親,小北覺得這卿府很适合生活啊。”

和娘親在一起,只适合生存……畢竟飯做的再難吃,他也得裝作一副很好吃的樣子,在他的偉大理想之中,攢錢出去吃遍名山大川,也是其中之一。

“……”

卿瑤音自然也聽出了卿小北的話外之音,默默的翻了個白眼,她明明做的很有創意,比那些食堂裏手抖的大媽不知道好了多少,畢竟她做的份量大。

卿思遠正看着卿小北,越看越喜歡,突然出來了一聲凄厲的叫聲,讓卿思遠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爹爹!”

卿奕安跌跌撞撞的跑進來,撲倒在卿思遠腳下,抱着卿思遠的腿就開始哭了起來。她聽說卿瑤音回來了,還在大廳裏和父親一起,就急忙趕了過來,她一定得讓父親給她做主!

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臉已經腫成了豬頭,青一塊紫一塊的,偏偏卿奕安還要做出一副嬌弱的可憐模樣,那樣子,讓人怎麽看都覺得惡心。

卿思遠的眼中,分明有嫌棄。

計如雲看到女兒突然來了,有些意外,不過還是很配合卿奕安,勸說着,竟然把自己說哭了,兩個女人哭着,居然有一種農村婦女撒潑一樣的趕腳。

計如雲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少的可憐的淚水,裝作什麽不知道的樣子。

“奕安,你這是怎麽了,怎麽一轉眼就變成了這個樣子呢,明明早上還是好好的呀!”

卿思遠的人報告的時候,計如雲并不在場,這樣一來,既顯得計如雲沒有故意在府中安插人手,又讓人有一種想要保護的欲望。

計如雲原本就保養的極好,現在卿奕安又變得不像樣子,兩人相比較起來,竟是集群網更勝一籌。

以退為進,倒是讓卿思遠有些動搖了,他大概是知道怎麽回事的。

“娘……”

只一個字,便道出了萬千委屈,如果說剛才對卿思遠還有些做樣子的話,現在卿奕安是真的很傷心了。

都說女兒是小棉襖,同樣,娘親也是女兒依靠的港灣,兩個人抱在一起,卿奕安傷心的哭着,餘光看到卿瑤音一點事情都沒有,卿奕安差點就忍不住一躍而起,直接将卿瑤音的臉撕爛了。

這麽多年來,在卿瑤音走了之後,卿奕安一直是作為卿府的驕傲。

現在哭的這麽傷心,卿思遠自然心疼起來了,不過說出口的話,還是很硬邦邦的。

“堂堂卿家大小姐,就這樣坐在地上,成何體統?”

卿奕安聽到,委屈的撇了撇嘴,乖乖的爬起來站在一邊。

“父親,提醒您一下,我娘才是正妻,按照輩分來說,我才是卿家的嫡出大小姐。

而卿奕安,不過是個庶出的罷了,怎麽能夠稱得上大小姐這三個字呢!”

卿瑤音看着卿奕安像是吃了屎一樣的表情,顯然,她又想起了之前在街上的那一幕。

“姐……姐姐,妹妹知錯了,你不要說父親,都是妹妹的錯,你要怪,就怪妹妹好了。”

和計如雲一樣的計策,不過可惜,卿瑤音并不是卿思遠,不吃這一套。

卿思遠正要說話,沒想到被卿瑤音搶了個先。

“妹妹,這話就不對了,既然你明明知道自己不是卿家的大小姐,那沒什麽不提醒提醒父親呢?

要知道,崇明國雖然不反對男人們三妻四妾,但是妻妾分明,是絕對不可寵妾滅妻的,你明知道卻不說,是想讓父親在朝堂上被其他官員彈劾嗎,父親待你那麽好,真不知道你到底安的什麽心!”

卿瑤音直接一個大帽子扣下來,讓卿奕安想摘都摘不下來。

果然,卿瑤音剛說完,卿思遠看向卿奕安的眼神就變了,和之前完全不同,淡淡的,讓卿奕安感覺很不好,父親明明是最疼自己了,為什麽會因為卿瑤音的幾句話變成這樣?

第 123 章 你終于來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你終于來了

吳坤驚恐的看着那道白光,時間仿佛定格在了那一刻。

噗!

白光瞬間洞穿了他的胸膛,洞開一個血淋淋,頓時鮮血噴湧而出。

他的目光空洞的看着遠處,終于緩緩倒在了地上。

林炎踉跄着從地上站了起來,松了一口氣,若不是留有這張底牌恐怕他真的要被吳坤所殺了。

當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将丹田內魔力和靈力混在在一起完全變成可以使用的靈力,否則他的實力将會大打折扣。

藍楓呆呆的看着吳坤林炎兩人,他甚至都不清楚兩人究竟誰是對的,但是吳坤已經死了,死在了林炎的手下。

“你們還要繼續走下去嗎?”林炎看着藍楓伍行兩人問道。

或許他們兩人也不會想到原本視為很輕松的歷練居然會讓他們四人小隊傷亡過半。

藍楓苦澀的笑了笑道:“不了,僅僅一天的時間就發生了這麽多事,我想我還是先回去吧。”

伍行點了點頭,就這點時間,比他們強大的伍德、吳坤兩人接連死亡,他們不認為繼續下去能活下去。

“這樣也好。”林炎點了點頭。

他雖然想在這裏立刻将魔力轉化成靈力,但是時間不等人,他必須找到幸存者,否則就無法完成任務,也就拿不到金曜石,這樣魔斬就徹底變成了廢靈技。

“那麽,我們就此別過吧。”林炎淡淡道。

萍水相逢,因為之前閃電豹的事情,林炎并沒有從心底中将兩人看做自己人。

藍楓點了點頭道:“你保證。”

伍行也是對林炎點了點頭轉身就要離去。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在小鎮的北方出現了一股滔天的魔氣,迅速向着林炎幾人所在的地上蔓延過來。

那是……

即使在沒有月色的黑夜中,幾人也能感受到那魔氣的可怕。

逃!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快速向着小鎮南方逃去。

但是魔氣向着衆人侵襲而來的速度遠超兩人逃離的速度,此刻他們的臉上不再是凝重,而是驚慌失措,之前面對小鎮中少量的魔氣他們還能運轉靈力抵抗片刻。

而此刻小鎮北方湧來的魔氣實在太過龐大,沒有絲毫縫隙,以靈士的實力在那股魔氣中絕無半分生還的可能!恐怕用不了多久兩人便都會變成被魔氣侵蝕的怪物。

此時魔氣已經越來越近,藍楓慌張的看着身後噴湧而來的魔氣喃喃道:“怎麽辦?”

伍行也是呆呆的看着那如同末日一般的景象,魔氣蔓延的速度極其快速,僅僅片刻便已經将整個小鎮北方吞噬一空,北方原本還幸存着的生靈頓時全部變成了喪失理智的怪物。

而讓他們無比震驚的是,林炎非但沒有與他們一起逃離,而是呆立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麽。

呆立了沒多久,他突然向着小鎮北方快速掠去。

眨眼間,他便已經沖進了魔氣之中。

“他,他不要命了嗎?”藍楓難以置信的看着消失在無邊魔氣中的林炎。

“別管那麽多了,逃吧!”伍行吞了吞唾沫驚恐的看着那無邊的魔氣。

出乎兩人意料的是,在林炎進入魔氣之中不久之後,那無邊的魔氣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蔓延的速度大減,應該是追不上逃離的兩人了。

“我們怎麽辦?”藍楓一時拿不定主意。

伍行看了一眼那完全漆黑透不過一絲光亮的魔氣,伍行最終還是嘆息了一聲道:“先和宗裏,這裏的事情已經不是我們可以處理的了,找總內的長老吧。”

藍楓點了點頭,看了一眼林炎消失的地方,最終還是向着天靈宗的方向奔了回去。

林炎看到那湧過來的魔氣原本也決定先逃離再說,一定進入魔氣之中絕對九死一生,魔斬雖然強大,但還不值得他用命來換,況且金曜石又不是只有通過這個途徑才能獲得。

但是就在他準備離去的時候,一道聲音突然在他的腦海中響起。

“難道,你不想知道你爺爺的消息嗎?”這道聲音似乎不是通過耳朵聽到的,而是直擊靈魂。

林炎呆若木雞的站在原地,他欣喜若狂,沒想到爺爺真的還活着。

“誰,是誰,給我出來!”林炎大吼着,那道聲音卻再也沒有出現。

看着那無邊的魔氣,想起爺爺,林炎的眼神中出現一絲決然,都已經是只剩下三年可活的人了,還在乎那麽多幹什麽。

想到這裏,他便再也沒有任何雜念,猛然向着魔氣中奔了進去。

第 121 章 打坐對壘

大雨持續了有一刻鐘,才逐漸變小,直至雨停。唐僧一臉坦然的站起。微笑的看着虎力大仙。說道:“不好意思。是貧僧贏了。”

虎力大仙恨的唐僧牙癢癢,十分的不服氣,對國王說道:“陛下。他這是一時僥幸,我剛才求雨的時候。神仙沒有過來。剛好到這個和尚的時候,神仙才降雨的。”

唐僧笑道:“呵!開什麽玩笑。我才不會找神仙,求他們降雨呢!”言語中充滿了諷刺。

虎力大仙臉上有些挂不住,說:“那好!你說。剛才下雨的是誰?不是風伯雨師。雷公電母。還有誰!”

場面靜悄悄的,唐僧和虎力大仙二人的眼睛中閃着劇烈的火花。

“你确定想看?不要後悔。”唐僧說道。

“沒錯!本國師什麽場面沒有見過。”虎力大仙誇大其詞。

“吼!”一聲龍吟從天際傳來,車遲國所有人都擡頭觀望。看見的是一條巨大的生物在雲海中穿梭。

國王指着天上,哆嗦的說道:“那……那……那是龍!龍生息。納百川,吞吐間。天臨沐。”

虎力大仙一臉的震驚,他從沒有想過。一個佛門子弟竟然能請得到龍來降雨,瞬間萎了。

唐僧笑眯眯的看着國王和三個國師。說道:“陛下,看來是貧僧勝利了。既然贏了。那貧僧也就自由了。”

說完,轉身就要離開。羊力大仙卻說道:“走?你想去哪裏?”語氣中充滿了威脅,“攔住他!”

一幹士兵沖上擂臺,将手無縛雞之力的唐僧團團圍住。唐僧不由的轉過身,斜視着羊力大仙,問道:“敢問國師,這是為什麽?既然是貧僧贏了,為何我不能離開這裏。”

羊裏大仙将唐僧全身掃了個遍,思考良久,才開口說道:“你是佛門弟子吧!”

“沒錯啊!只要你不瞎,就能看得出來。”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出來了,這大唐的和尚有些煩躁了,頻繁出口辱罵國師。

“看!這就是我們師傅的一個特點,遇到事,永遠不會向別人低頭,更不可能下跪求饒。好好學着一點吧!”小白龍顯完形之後,便回來了。此時在一旁教導着老僧。

羊力大仙呵呵一笑,說:“抱歉了!來自大唐的聖僧,忘記告訴你了,我們車遲國的國師,有三個人!”

此話一說出去,群衆中,有人發覺自己的國師還真是夠了,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

“呵呵!”唐僧還是沒有示弱,說:“那你究竟是想幹什麽!直說吧!別拐彎抹角的。我這個人最煩別人啰嗦了。”

看着劍拔弩張的雙方,國王嘆了口氣,說道:“國師,聖僧。我看還是再比試一場吧!三局兩勝,怎麽樣?”

唐僧一頭沉思,實則将眼睛撇想孫悟空處,看見幾個徒弟點頭。唐僧擡起頭,說道:“可以,不過……”

“不過什麽?”國王問。

“這局算我贏。”唐僧說道。

“不行,這把是平局。不能算你贏!”虎力大仙說道。

“為什麽!昂,我已經答應三局兩勝了,別欺人太甚了!三只戰五渣的野味!”唐僧怒了,爆了句凡人聽不懂的粗口。

果然,人群開始議論,“怎麽說國師是野味啊!”“就是就是,估計是那和尚氣糊塗了。”“不起才怪,國師強人所難了。”

三位國師心裏泛起了不安,眼前的和尚是硬茬子。三人将頭縮在一起,低聲議論着什麽。

唐僧看着擂臺下人們的反應感到十分滿意,得意的笑着。國王看到三位國師吃了癟,非但沒有護短,竟然還期待的看着唐僧。

商談片刻,三位國師重新面向唐僧,說:“第一局平了,我們把你的行李還給你。要不然,沒得談!”

孫悟空等人大驚,沙悟淨罵道:“真卑鄙!那裏面有師傅從大唐帶來的通關文碟,如果沒有的話,師傅他教不了差。”

唐僧面露狠色,“真有你們的!好,好,好。”唐僧鼓掌一連說了幾遍,眼神狠厲的看着虎力大仙,“來啊!第二局,我們比什麽?”

三人見唐僧妥協,面露喜色。羊力大仙說:“好,既然聖僧都同意了,我們也就勉強答應了。”

擂臺下的人們終于忍受不了國師們不要臉的行為。

“國師,你們這樣做是給我們車遲國丢臉!”“對!沒錯。我們不能讓大唐的人看我們的笑話。”“國師,我們不想看到你們現在的樣子。”

三位國師見自己們的信徒紛紛指責自己,臉上都有些挂不住,但是“臉皮厚,能吃肉”這句話不是白說的。

羊力大仙正色說道:“不許胡說,這是神的旨意。”

唐僧罵道:“屁的個神的旨意,別廢話了!想要怎麽比,快一點說,我還要早點趕路呢。”

羊力大仙聽到唐僧這麽說話,便不再理會臺下讨論自己和兄弟們的事情,說道:“妖僧,你先喚出妖龍來降雨和我們打成平手。我們認了,這次,我們來比打坐。”

“随你們的便,反正快點就行了。”唐僧顯然沒有在玩下去的興趣了。

羊力大仙招呼着若幹道士在擂臺下面搭建了兩座高臺,沒有梯子可供上下攀爬。

“看你這次和我們怎麽鬥!”羊力大仙縱身一躍,便穩穩的坐在高臺上,俯視着下面的唐僧。

豬無能冷笑:“和師傅比賽打坐,他這是不是喝多了嘛!”右手撚出一個法決,一團五色祥雲出現在唐僧腳下,将唐僧送到了高臺之上。

圍觀的群衆紛紛叩首,高呼:“佛祖顯靈啦!”

“呦!集體倒戈啊!這場面夠震撼。”孫悟空笑了。沙悟淨說道:“哥幾個盯緊那兩個國師,我怕他們在暗地裏使絆子,對師傅不利。”

幾人點頭,老僧還沉浸在五色祥雲中,“聖僧的名頭可真不是吹的!”這是他目前唯一的評價了。

小白龍笑了,說:“他厲害不是因為本人,而是因為他的內心。一顆寧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的一種氣概。”

高臺上的兩人,都沒有動,靜靜的打坐。沒有被地上的談話聲,叫罵聲,高喊聲擾亂心境。不是他們不敢,而是這是打坐的基本準則。

可是,在公平的游戲,也總會有人耍滑頭。

虎力大仙估摸着時辰差不多了,右手放在背後,撚了一個法決,邪笑道:“你讓我喝尿,我讓你骨折!”右手屈指一彈,一道紅色流光射向唐僧的脖頸。唐僧只感覺後頸一涼,便不再理會。

第 131 章 往事回響1

第131章 往事回響1

“你為何不殺了花明階?”

沈行川坐在玉離池間盤腿修行, 便有人直直闖入這只有玉京門掌教能進入的修行洞天,逼問他。

他微撩起眼皮。

四個守門的弟子尴尬而不安地向沈行川請罪,而渾然淡定闖入的人, 是沈玉舒。

誅仙那日, 不可謂不震撼宏大。

缇嬰陣前修出元神,與花長老相抗。有人用不枯海水漫玉京門, 将門中聖地毀了一半。危急關頭,沈行川出關,力挽狂瀾,以劍修威力,逼退不枯海, 攻殺叛他的花長老花明階。

不枯海退後,缇嬰已趁此亂逃走。

沈玉舒被從劍陣中放出, 得知門派出了這樣大事,不知該稱快還是該難受。緊接着她便聽說, 花長老帶着花家全族一同逃走, 沈行川并未否定誅仙計劃,他認為缇嬰大逆不道,叛門如叛師。

玉京門上下, 皆緝拿缇嬰, 抓她問罪。

沈玉舒不可置信,不解兄長為何做出這種決定。

兄長出關,不為他徒兒撐腰, 反而既不殺花明階,又要如花明階一夥人的意願, 追殺缇嬰。這是何道理?

此時洞天靈氣四溢,沈行川坐于其間, 面如冰雪,氣若懸霜,端的是傲然漠寒。

他的劍氣在洞天中轉一圈,寒意淩厲。那幾個守門的弟子便慌張地告退而逃,将私密環境留給了沈氏兄妹二人。

沈行川懸于頭頂的劍意凜凜。

洞中靜下後,沈玉舒盯着兄長頭頂的劍,尋思自己為何沒看出兄長閉關一趟,修為有過進步。她正思量間,忽見寒劍豎起,無形之劍向她斬來。

登時,沈玉舒四骸僵硬,周身被強大力量定住,她幾乎以為自己會死在劍下。

可沈玉舒又不甘心。

她祭起拂塵相抵,明明知道自己不是沈行川對手,卻也不願束手投降。

而這般一抵……沈玉舒一怔,劍氣碰到她,被她擊散。

一室靜默。

沈玉舒忽而明白了。

沈玉舒看向沈行川,喃聲:“……你修為退步了?”

沈行川不語。

沈玉舒臉色微變。

沈玉舒:“你閉關這麽久,為何不進而退?這就是你放走花明階的原因?”

沈行川颔首。

比起沈玉舒的即刻惶然,沈行川很淡然。

沈行川道:“是,我實力倒退,打不過花明階。但是花明階不知道,他以為我留有後手,對我非常忌憚。我将計就計,以這種方式吓退他,讓他帶全族逃亡。

“誅仙之事,涉及整個修真界的修士。參與此事的修士過多,我既回歸,他們既需要玉京門給個說法,又忌憚我,怕我記恨,将他們一劍斬之。且他們對誅仙的狂熱,絕不是一個花長老敗退就可以逼退的……

“于是,我依然将計就計。我告訴他們,玉京門将全力接手誅仙之事。這是玉京門的內務,不需要他人插手。玉京門上下将追殺缇嬰,為缇嬰叛門、誅仙失敗要個說法,甚至可能會再行誅仙。

“我讓玉京門的弟子追殺缇嬰。門派外那些修士,見我與花長老一樣想誅仙,便以為我只是惱花長老越俎代庖,其實衆人利益一致。他們不怕我記恨他們,而花長老又逃走,他們便也只好讪讪離開。

“玉京門這場鬧劇,便可以暫時結束了。”

沈玉舒瞠目。

她怔怔看着兄長。

她一向知道這位兄長不只修為高、劍術高,心機之深,也與尋常劍修的單純全然不同。但是沈行川剛出關,尚未明了外界真實情況,就能将事情壓至如此地步……她确實佩服他。

她若有所思:“……可你讓玉京門的弟子追殺緝拿缇嬰,若是他們真的成功了,你要如何處理後續?你真的要殺缇嬰?”

沈行川淡淡瞥她。

沈玉舒慢慢明白了:“……你将持月劍,送給了缇嬰。

“有月奴在,玉京門派出去的追殺弟子,便不可能贏過缇嬰。他們自然捉不到缇嬰。

“可你又不明說,誰知道你的真實意圖呢?你不怕缇嬰記恨你麽?”

沈行川淡漠:“我是她師父。”

雖然他一日沒有教過缇嬰,但他之諾,一言九鼎。無論她如何想他,認不認他這個師父,他都會用自己的方式護她、教她。

……原本還有一個江雪禾。

可惜……他沒來得及救下江雪禾。

他出關仍然太晚了。

沈行川垂眼。

幾步之外,沈玉舒低頭默然。

沈玉舒問:“……所以,你就這樣放過花明階了?”

沈行川:“自然不會。待我實力恢複,依然要殺他。”

沈玉舒無話。

玉京門新掌教上位,一貫傳統,都是派原先那些大長老去黃泉峰,成為無支穢的養料。但是沈行川想改變這現象……沈行川原本不打算讓那幾位大長老死,他說不定有法子給幾個大長老逃脫機會。

然而花長老過于“聰明”,讓沈行川動了殺心。

沈玉舒道:“可你如何知道,花明階逃去了哪裏?”

沈行川漫不經心:“巫神宮吧。”

沈玉舒眸子一閃,怔然看他。

沈行川:“我派去緝拿缇嬰的弟子們很自信。我吩咐他們,缇嬰本事了得,不必與缇嬰硬碰硬,若遇危險,保全自己最好。他們感動之餘,我便趁機給了他們第二個任務——

“巫神宮的獵魔試不是開始了嗎?我讓他們去參與獵魔試,幫我查探一下,花長老是否躲在那裏,巫神宮與花長老有什麽勾結,巫神宮是否對我玉京門包藏禍心。

“我暗示他們,花長老被騙了,是大天官誘導的。不安的弟子們義憤填膺,自然仇視巫神宮。”

沈玉舒:“……”

她進來前緊繃的情緒,随着兄長這幾句話,慢慢散了。

她心中自嘲。

是了,她何必多事,何必覺得兄長變蠢變壞了。這麽一個厲害的兄長,實在颠覆世人對劍修的印象,又實在讓她心生敬佩畏懼。

沈玉舒遲疑下,道:“……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沈行川示意她問。

沈玉舒:“我知道我不該多過問你的功法,但是我先前願意支持你,是因為你說,你要除盡穢鬼,蕩殺無支穢。你如今連花長老都殺得勉強,又怎麽能……”

她視野向外飄,暗指黃泉峰中被關押的穢鬼王。

沈玉舒踟蹰:“我只是想知道你身上出了什麽問題,我們之前的計劃,還算不算數。”

此事沒什麽好瞞的。

沈行川:“玉京門的掌教之位是個陷阱。宗祠祭拜之時,便有先祖殘力附身,進入識海,尋機吞噬歷任掌教,鸠占鵲巢。”

沈玉舒:“……!”

她驀地想起前任掌教白掌教種種不可理喻、與妖界交惡的事件。

難道那些都有他人引誘?

沈玉舒打量沈行川:難怪他要閉關。他如今好端端坐在這裏,是否說明……

沈行川:“我與那殘念相鬥一年多,終将它斬殺得無路可退,尋到了它的核心破綻。我本要徹底滅它,它突然發力,逃出了我的識海。我追随而出……這便是你們口中的‘出關’了。

“出關後,我便見到不枯海淹沒玉京門,花明階張狂作惡,世間修士為成仙而助纣為虐。他們為了成仙不擇手段……我便放棄追殺那意識,向花明階一劍斬去。

“如今靜下來,我忽然有了一個猜測——那逃出去的神魂,或許是故意引我出關,借花長老之事吸引我的注意力。我應當尋到了它的破綻,或許再近一步,我就能知道一些秘密,這是它無法容許的。

“我先前不知它竟然能逃出我的識海,這與它原先的說法不同。它在我識海中,與我一同閉關,卻比我更早知道外界發生的事……我猜,強大的不是它,而是它的主人。它很有可能只是一縷分魂,留在玉京門中監視所有,而真正的那個它,也許正在外招搖,布置一切,等着人走入陷阱。”

他話中信息過多,沈玉舒瞠目結舌,半晌反應不過來。

沈行川邊說話,邊垂目思考:“在與它一年多的相殺中,又結合你們在外界發現的事,我便鬥膽猜,進入我識海想侵蝕我的神魂意識,應當屬于你們口中的‘青木君’。

“它怕我發現它的秘密,那麽很有可能,它在外的真正身份,我是知道的,我是認識的。很有可能它再與我鬥一會,我便能猜出它是誰。

“所以它出逃,寧可花明階失敗,也要逃出我掌心……它對花明階的事情知道得這麽清楚,也許花明階本就和它是一夥的。”

沈行川陷入困惑。

如果他所猜無差,青木君如今,是否過于力量強大了?

這般強大的力量,竟然可以隐瞞得住天道嗎?

要知道,過強的力量與天道共鳴,天有感應,世間修士便會知道是否有人成仙、有人成半仙、有人有成仙的實力……而今世間人卻感覺不到。

難道……

沈行川隐晦地擡眼。

隔着洞天府門,他靜望着外面的天穹。

是否連天意都在幫青木君?

沈玉舒見他不語,心中生起不安:“怎麽了?你為何不接着說了?”

沈行川淡淡收回了目光。

他道:“沒什麽重要的。你繼續準備便是,無支穢,我們仍是要對付的。我們昔年發現的那個秘密……絕不能讓它公然現世。”

沈玉舒肅然颔首。

沈行川心間則在想:天意占青木君又如何?天意不公,想法子捅了這天便是。

不過此事過大,他要細細思量該如何做,才能不露痕跡。

作為一個心機深沉的劍修中的另類,沈行川修行至今,向來步步為營,走一步思三步。他之修仙路,皆靠自己走出、算計出,絕與他人無關。

沈玉舒正要退下,有管事在外惶然通報:“掌教……黎步捏碎了弟子令牌,揚言要退出我們這‘污穢肮髒之地’。內門弟子豈能說退便退,可他實力過強,我等都打不過他……他又是沈長老的親傳弟子,我們怕傷了他,不知如何是好。”

沈玉舒臉色一變。

她當即咬牙:“這個孽徒!”

她擡步就要往外走,沈行川卻攔住她,沉吟:“他想退,領了罰,讓他退便是。”

沈玉舒一怔。

沈行川道:“心不在此的人,徒留無用。且他分明不齒我玉京門行徑……到此關頭,還有弟子敢于不齒我們,愛恨分明,我倒是很欣賞,昔日沒想到他有如此血性。我還以為……”

他沉默。

他昔日以為,憑黎步那樣極端的性格,總有一日會被轟出玉京門。沒想到事實上是玉京門作惡多端,被黎步看不上,黎步主動要退出。

如此甚好。

他既然發話,沈玉舒雖有遺憾,卻只好默然。

沈玉舒臨去前,提醒沈行川:“……花時竟沒有跟她爹一起逃,還在門派中。你會不會利用她……”

沈行川搖頭。

花時沒那麽重要。

沈行川:“她想去獵魔試吧?讓她去便是。這一次的獵魔試,必然精彩。”

雨水淋漓。

位于北州的觀天山,迎來一位客人。

客人是來自西州長雲觀的首席弟子,葉穿林。

那觀天山出來接待葉穿林的,必然也是觀天山的首席弟子,杭古秋。

葉穿林道袍飛揚,不沾絲雨,漫然被領入竹林。

跟着他的小胖子三冬,戴着蓑笠,全身裹得嚴嚴實實。這小孩子噘着嘴,有點不高興師兄出門出這麽遠,跑來見杭古秋。

大夢術現世。

他們不應該先趕緊把什麽功法歸還缇嬰,應了多少祖輩前許下的承諾,好換來長雲觀所有弟子修為的提升高漲嗎?

師兄卻說不急,先見見杭古秋。

一身儒袍的俊逸青年步出,正是杭古秋。

杭古秋溫溫和和地将他們領入儒家淨室,為他們斟茶,感慨而關心地說起最近發生的誅仙之事。

茶水汩汩。

三冬摘下蓑笠,側頭看窗外的綠竹,新奇于觀天山這麽冷的地方,居然綠意盎然。看來儒修也很厲害啊。

杭古秋搖頭嘆氣:“……當日玉京門花長老派白鶴來尋我觀天山商量誅仙之事,我便覺得不妥。我與我派掌教商量後,回絕了他的好意,還勸說他不要行此逆天之事。可惜他執意如此,我勸不動。”

葉穿林一本正經,淡然端正:“你勸誰都勸不動。一向如此。”

三冬在旁插話:“杭師兄,你就是為人太善太好,大家才都不聽你的話。”

葉穿林:“多話。”

但他斥責淡淡,顯然三冬所說,正是他意。

杭古秋搖頭苦笑。

杭古秋:“……我覺得玉京門情況不對,特意去信沈師弟。可惜沈師弟大概閉關還是沒出來,我連去五封信,他這兩天才回複我,說他已知曉此事,我不必挂心。

“那畢竟是玉京門的事,沈師弟不願多說,我自然也不好再多問了。”

葉穿林:“這麽說,觀天山的弟子,沒有一個去參與誅仙之事?”

杭古秋點頭。

身後服侍的觀天山的斟茶弟子微怒,瞪着葉穿林,覺得同為首席,此人說話咄咄逼人,渾然忽視這裏是觀天山的地盤。

不就是看杭師兄好說話,好欺負嗎?

葉穿林漫然:“巧了。我也看住長雲觀,沒讓長雲觀的弟子去看那好戲。我原以為能從你這裏打聽些什麽,看來你全然不知情,與我差不多。”

杭古秋嘆息:“大門派之事,牽扯複雜。誰敢随意插手他家門派內務?”

他又建議:“你若想知道更多的細節,或許可以問一問巫神宮的人。他們的天命術算無遺策,即使不身至玉京門,大約也能将事情拼湊得七七八八。”

葉穿林笑一笑,低頭飲茶:“大天官年紀大了,是個愛八卦的人。玉京門這麽大的事,他怎麽會不知道?你若是不知,我本來就是要去巫神宮,問一問大天官的。”

葉穿林慈愛的目光落到三冬身上,讓三冬一個戰栗。

葉穿林端正無比:“何況獵魔試要開始了,我們本就要趕去巫神宮。”

杭古秋:“是了,我們也該去了。”

他主動建議:“既然葉師弟來了,不如我們兩家結隊,一同前往巫神宮?”

葉穿林幽深的目光在杭古秋面上停一瞬。

葉穿林道:“不必了,我還有些私事要處理,不多打擾了。”

杭古秋自然好說。

送葉穿林出去時,葉穿林臨時前,忽然回頭,好似臨時想起一事:“對了,缇嬰那小姑娘,挺可憐的。玉京門的人正滿天下緝拿她,若是遇到……”

杭古秋:“我也正想葉師弟賣個面子,我與缇姑娘有一面之緣。那小姑娘雖任性,卻可愛可親,性子總體正直,絕非玉京門說的什麽孽徒。若是葉師弟遇到,放她一馬,或幫她一把便是。”

葉穿林失笑:“是我多話了……你這樣的好人,我實在不用多話。”

長雲觀的弟子揚長而去。

觀天山的弟子跟在杭古秋身後,抱怨葉穿林的傲慢。

杭古秋道:“我不知道他前來的目的……希望他真的與我們一樣,不認同誅仙之事,想幫缇姑娘吧。”

弟子連忙道:“杭師兄,葉首席那人心思深沉,和誰都不交深,本事卻很厲害。我們得提防他……別是他要做什麽惡事,然後推到我們頭上來。不然我不明白他為什麽千裏迢迢跑來找我們。”

杭古秋也不解。

他搖頭疑問,弟子們圍着他,紛紛勸他不要太心善,提防心多一些。

……頗讓杭古秋啼笑皆非,趕緊應了。

然而,杭古秋前腳才答應他們不多事,後腳就開始擔心可憐的缇姑娘被追殺之事,勸他們力有所及,路上遇到,便幫一把吧。

雨浩如煙海。

缇嬰、白鹿野,再加上一只狼狽的大鳥畢方,一同逃亡。

為了逃跑,畢方化出原型,馱着師兄妹二人躲過最密集的追殺。

畢方畢竟之前施法召來不枯海,耗力過多,很快便失了力,他化成人形,跟着師兄妹二人逃亡。

畢方很無奈很惱火,卻毫無辦法。

他原先以為不枯海淹沒了玉京門,就能帶白鹿野返回妖界了。誰知道江雪禾死了,缇嬰情緒不對,白鹿野不肯走,堅持要照顧好他師妹,解決好師妹的事才肯離開。

畢方只好繼續跟着他們——怕有妖族大妖趁他不在說動白鹿野,讓白鹿野與大公子為敵,攪亂妖界。

缇嬰戴着風帽,背着一個竹簍。

竹簍用布遮得密不透風,又在四角施了術法,好讓打鬥之間,無論動靜多大,都無法打開竹簍。

她十分寶貴這竹簍,甚至不肯讓白鹿野碰一下。

自玉京門出事,一路奔逃,缇嬰竟沒掉過一滴眼淚。白鹿野擔心她,自然是她說什麽便是什麽,他只管哄着。

他生怕缇嬰年紀小不經事,遇此打擊,尋了短見。

但缇嬰顯然不會——那些追殺他們的人到來,缇嬰鬥法分外兇悍。若不是敵人跑得快,她只會将人殺盡。

白鹿野還知道,在不枯海漫上玉京門後,持月劍破水而來,追随缇嬰,入了缇嬰的識海。

這應當是沈掌教出關、讓持月劍來保護缇嬰的意思。

但是缇嬰不認。

她根本不召喚持月劍。

持月劍被封于她的識海中,這些日子,她連看都不看一眼。

然而追兵這樣多,月奴明明很厲害,他們二人一鳥又明顯各自受傷、老弱病殘,面對敵人的追殺,越來越勉強……為什麽不讓月奴出來幫他們呢?

他們逃至北州,面對更多的追殺者。

不光有玉京門的追殺者,還有偷偷摸摸的修士們……那些人對于誅仙之事仍有熱忱,江雪禾的死讓他們不死心,他們想從缇嬰這裏得到什麽。

就算無法成功……缇嬰那一夜起死回生的本事,也讓人忌憚又期待啊!

打鬥間,白鹿野一方步步後退,白鹿野側過臉,看到缇嬰臉色蒼白失血、眸子又冷又黑,她卻只顧竹簍,始終不讓持月劍來相助。

白鹿野勸:“小嬰啊……”

白鹿野倏而收口。

因一縷靈力蕩下,掃平那些追殺者。

一個人影現身,手持一只狼毫。狼毫一點,便定人定魂,威力無窮。

追殺者驚怒,謹記沈行川“打不過就跑”的教誨,轉身逃竄。

來人回過頭來,文質彬彬,溫文爾雅。

白鹿野立即自來熟地迎上去,熱情打招呼:“原來是杭師兄。許久不見了,杭師兄果然還是如此義薄雲天。”

杭古秋無奈地看着他們二人一鳥。

到了北州地段,不就是來試探他會不會保護嗎?

這兩個孩子真是……

杭古秋脾氣甚好,又與沈行川是多年好友,自然待缇嬰不一樣。

他對缇嬰微笑:“不如與我回觀天山,讓我暫時庇佑你們一段時間吧。想來玉京門到我北州,也不至于不給我面子。”

缇嬰不說話。

白鹿野連聲說好。

畢方眼睛長在天上,不屑于與老好人說話。

杭古秋帶他們回觀天山,為他們布置好房舍。

杭古秋的安排還未徹底,便有弟子通報,說玉京門來人了。

這讓杭古秋頗為尴尬——他前腳才承諾說這裏安全,玉京門要給他面子,玉京門後腳就來人了。

杭古秋硬着頭皮:“放心,你們安心住下便是,我幫你們搪塞過去。”

白鹿野正要說好,缇嬰扭頭便走。

背着竹簍的少女被觀天山弟子領着回房,缇嬰壓根不在乎杭古秋與玉京門的人準備如何交涉。

白鹿野讪笑一聲,與杭古秋致歉:“我師妹最近心情不好……”

杭古秋頗為理解。

杭古秋嘆息:“若是我有心上人死,我必然也難過。”

白鹿野臉色古怪,看他一眼。

這是在觀天山的地盤上,白鹿野不好多話,但是白鹿野心中藏了一句:你之前把柳輕眉的魂魄逼散,也沒見你難過啊?難道你的分魂與你,區別那麽大嗎?

白鹿野正與杭古秋寒暄,忽聽門外缇嬰冷冷叫他:“二師兄,你出來一趟。”

杭古秋摸摸鼻子。

杭古秋去應付玉京門來人。

畢方困頓疲憊,遁地而走,自去歇息。

白鹿野整整自己的精神,硬着頭皮去應對如今這脾氣有些大的小師妹。

站在竹林邊,懷中抱着竹簍,缇嬰臉色雪白,眸子靜黑。

徐風吹拂她烏發。

這分明是一個嬌氣又美麗的小少女。

白鹿野心中生憐,走過去時,想着無論她提出多離譜的要求,自己都要學習江雪禾,答應她,哄好她,別讓她發火。

沒道理江雪禾做得到的事,他一點都做不到。

白鹿野站到缇嬰面前。

缇嬰仰頭:“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白鹿野溫柔垂首:“你說,你說。”

缇嬰:“我要與師兄成親,嫁給師兄。”

白鹿野:“好好好……什麽?不行!不許!他都死了,你發什麽瘋?!”

缇嬰目光泠泠。

她眼中聚滿淚意。

白鹿野咬牙:“我絕不允許你胡來。你裝哭也沒用。他要是還活着,也不會允許你這樣。”

缇嬰:“那他來阻止我啊?他做得到嗎?”

白鹿野語塞。

缇嬰吞回眼淚,目光冰冷,倔強道:“我就要嫁給他。”

二師兄不同意,她掉頭就走,抱緊自己的竹簍,固執無比。

進了觀天山安排的房舍,關好門,缇嬰坐在床榻邊。

她出了一會兒神,才掀開自己的竹簍。

那裏藏着一團混沌魂魄。

那是只有她能看到的。

是她千辛萬苦救回來的,獨屬于她的。

可惜人死後魂魄為空魂,魂魄渾渾噩噩,不知自己是誰。

缇嬰趴在竹簍邊,朝裏看,悄聲:“師兄,他們都不在,你出來吧。”

一團空魂無法回應她。它躲在竹簍中不出來,缇嬰叫喚半天,空魂當她如無物。

缇嬰靜靜看半天。

缇嬰抱緊竹簍,暗自輕語:“……我要複活你。”

第 117 章 渡河之戰

在這個晴朗天的下午,太陽火辣辣地照射着大地。

兩支一眼望不盡頭的軍隊如同兩條黑黝黝的怪獸,分別橫弋在漢水河的兩側。刀戈如林,旌旗飄飄,層層疊疊如密林般卻又井然有序。

漢水河,作為西南地區最大的江河,大陸第一大河七色河的分支,今天将在這裏見證着一場足以改變歷史的激烈戰争。

也許真是因為滄海桑田的環境變化,在春暖花開之際,漢水河竟然還沒有解除枯水期的危機。廣闊的江面縮減到了原來的四分之一。在将近斷流之處,江面甚至已經縮減到了可以以身入水而過的地步。昔日滔滔怒水奔流到海不複回的氣勢已再不複見。确是有些讓人對景生情,不禁扼腕長嘆的沖動。

沉楓離開之後,南宮玉瑚将她以前作為南宮世家大小姐時的精明幹練再度發揮了出來。龍州并未出現群龍無首的亂象,再加上東籬散人和蘭雅絲的輔佐,一切都在照着往日的軌跡正常運轉着。

然而月氏領軍南下的消息終究還是來到,打破了整個中西南部的平靜氣氛。果不如先前所料,西南諸侯根本不堪一擊,缺乏統一的協調和精兵良将,很快就被月戶禮打得七零八落。唇寒齒亡的危機,早早地傳到了龍州。

該來的終究會來,該戰的,一戰終究是不能避免。

經過一番躊躇,南宮玉瑚終于還是決定自己親自坐鎮龍州。由東籬散人和蘭雅絲帶六萬軍隊出征西南。魯本南、盛龐豐、鳳翎三将都一同随行,再加上真正有與月氏作戰經驗的水曉韻的輔助。估計在這種情況下,應該不會出什麽大的岔子。

六萬軍隊,其中只有不到三千的騎兵,這還是蘭雅絲煞費苦心才勉強拼湊出來的幾千匹馬,其餘都是步兵。不過水曉韻來龍州時,還一路收集了兩百多名“暗黑之旅”的殘兵餘部。都可以作魔法師使用,總算有了一支稍微象樣點的魔法師團了。

月氏此番領兵南下,還是由月戶禮帶兵。不過少了月傾悠在背後的運籌帷幄,月戶禮心中不免多了幾分緊張。自烈魔谷一戰後,月戶禮就簡直對月傾悠敬若天人,佩服得五體投地了。或許應該叫,佩服得心驚膽戰才對。

月氏大軍一路南下橫沖直撞,但基本上所攻擊的主要目标都是大片的鄉鎮和廣闊的山村地區,雖然偶爾也參與攻堅防禦力較弱的城池。但也是以運動戰為主要作戰方式。野蠻點說,和強盜沒什麽太大的區別。不過他們是有組織有紀律性的強盜罷了。

“得人心者得天下。直到現在月氏族人都還沒明白這個道理。看來當年的蓮源帝國倒真是亡得不冤啊!”蘭雅絲喃喃地道。

在驚聞月氏鐵騎南下之後,西南各城的領主貴族們在驚慌失措中才終于省起了危險,慌忙拼湊起了一支聯軍部隊,開始了掃蕩工作。不過月戶禮這家夥也兀太不上道了,盡管明知對手力量與己相差太遠,卻也不給聯軍打上一次仗的機會,存着貓戲老鼠的心理,遲遲不與其主力決戰。以游戲戰術撩撥着聯軍,一次次的騷擾襲擊和疲憊戰術将聯軍的氣勢逐漸拖跨。

最後決定性一擊的結果自不必再談了。為了保存實力,月戶禮并未下狠心展開大規模流血殺戮。但聯軍由此被擊潰已是不争事實。四散逃潰,短時間內是再無回氣的可能了。

真正值得奇怪的是,日輪教竟然在此等大事面前保持沉默,自始至終都袖手旁觀。控制下的地區也并未加入聯軍的行列。似乎已經放棄了抵抗,準備迎接着月氏鐵騎的蹂躏了。

因此在這種情況下,越界而來的龍州大軍,便成為整個西南,甚至整塊大陸的焦點。兩方大軍的碰撞,足以影響着未來整個天下局勢的走向。

也正因為如此,雙方都不敢冒然投下手上的籌碼,在對敵了解不明的情況下,抱着同一種心态,不願在城池處進行艱難的攻堅戰,但在野外都彼此繞着大圈子。

但在長時間耐心的磨蹭下,最後都選擇了背水一戰的方式。最終造成了雙方大軍隔河相望的形勢。

而這确實也是一種偶然。雙方的大軍幾乎是同一時間到達了漢水河的兩岸。誰也沒能來得及搶先渡河,而後來者也沒能揀到個空子擊之中流。所以也只能這樣僵持下去。

雙方在火辣辣的烈日底下都保持着驚人的耐心,都不敢搶先發起進攻渡河。

終于,首先按納不下耐心的月氏大軍敲起了戰鬥的第一輪戰鼓。第一輪近萬的重步兵揮舞着手上的戰刀,口中發出令人震耳欲聩的呼嘯,在盾牌手的掩護之下,挾着地震山搖的氣概如同潮水般的向龍州軍壓了過來。

即使有盾牌手的掩護,但如雨點般落在月氏大軍頭上的箭枝,遮天蓋日的大片陰影接踵而至,仍将大批的英勇戰士逐一射個透心穿。一排又一排的弓箭手輪番不斷的密集射擊,幾千把強弓不停地發出“吱啦”聲的連彈,箭象那連續的暴雨一樣傾瀉到月氏戰士的身上,在這種如蝗蟲般的淹沒戰法之下,能夠成功沖上對岸的已不到先前的半數。

月氏那邊也很快還以顏色。不過畢竟隔成長長的一條漢水河,即使水流最低處也相隔有四五十丈。除非使用強力弩弓,否則根本射不到對岸。而龍州軍則可以放心地對着河水中心無還手之力的重步兵大加屠戮。白浪的河水被染得鮮紅,一輪輪的堆砌下,漸漸被沙石和血肉所填平。

不過螞蟻多了尚且壓死象。月氏大軍本就比龍州軍多上将近一倍的數量。在前赴後繼的屍體堆積下,終于填出了一條渡河的道路。踩着血肉搭建的橋梁,大規模的後繼部隊終于一鼓作氣地沖了過來。

當将近十萬大軍挾着一通鼓的氣勢沖過來時,根本是銳不可擋的。龍州軍方面也沒有那麽多的弓箭手來進行全面狙擊。在東籬散人示意下,信旗揮舞,龍州軍隊開始了極有條理地緩緩後退,絲毫不見亂象,讓出了前方一大片廣闊的空地。

正面的激烈撕殺就此開始了!無數的刀光劍影開始了對砍對殺,武器抨擊激起了火花飛濺。鏖戰雙方咬牙切齒,流血殷然,到處是慘叫聲和死屍。平地之上人體很快也壘起來了一座作小山,雙方就踩在傷者、死者的人體上繼續厮殺,慘叫聲接連不斷。月氏大軍完全渡河完畢後雖然取得了數量上的優勢,但龍州軍這邊是以逸待勞也不見得吃虧多少。

兩邊都是正值士氣大旺,殺意沖天。再沒有什麽單純的戰陣和戰隊了,兩方的軍隊都已經深入混合進了對方陣隊的核心。也沒有人再管什麽戰術戰法和什麽騎兵槍兵步兵的配合。全部都是一古腦兒地殺啊!只憑感覺殺,看着身穿與自己衣服不對的,就是一刀給砍下去。前方擋住自己道路的,也是一槍捅個透心穿。士兵們都已經殺紅了眼,也完全脫離了先前的戰術指揮。

怎麽會這樣的?兩邊的指揮首腦都是與身邊的人面面相觑。

論數量,月戶禮所率的十萬大軍确是足以壓倒龍州軍的六萬人。但論起戰鬥力和軍隊的配合組織性,蘭雅絲的精兵簡政政策的好處在這時終于露出來了。六萬人未必比這十萬疲憊且良萎不齊的部隊差多少。

那麽,最終的殺手锏呢?

月氏的騎兵天下聞名,在這種大規模的平野戰之中,是最适合騎兵發揮威力的地方。東籬散人不可能沒有考慮到這一點,也因此專門制定了相應對抗的戰術。

戰車,這種早在數百年前的百國争霸時代就已經被淘汰的産物,自騎兵出現後就被徹底擊跨擊潰的古老兵器,卻被東籬散人重新從歷史的垃圾堆裏翻了出來。

騎兵是戰車的克星,這幾乎已經成了每個哪怕懂得半點戰争皮毛的人的共識。當看到近百輛轟隆隆的戰車再度出現在漢水河一頭之時,除了月戶禮為之呆了一呆的半刻,其餘的包括大部分士兵在內的人都哄笑起來。

“散人,這就是你所說的秘密武器?”蘭雅絲忍住氣,朝東籬散人喝問道。

“岚丫頭,難道連你也認為戰車真的該被扔進歷史的垃圾堆裏了嗎?”東籬散人放下手上的書卷,斜了蘭雅絲一眼,淡淡道。

蘭雅絲上上下下仔細地把東籬散人打量了一周。實在無可奈何地道:“我是不是真的看走眼了。散人,你得知道!現在我們手上的家底也就只有這麽點人了。要是在這完了,我們也就只能到蠻荒去當野人了。不能拿來給你随便玩的!”

不過東籬散人所設計的戰車至少從外形上看來,擺脫了不少古戰車缺點的限制。四輪造型純以機關來驅動,蘭雅絲估計這種機關設計應該與東籬散人的那輛輪車有些相似。在靈活性上已經完全擺脫了古戰車受戰馬牽着鼻子走的束縛。速度即使尚不能與奔馬相提并論,但也可以在戰争中跟上步兵的步伐了。

戰車上下左右前後六面都由厚厚的鐵板組成一個巨大的鐵箱式車廂。唯一的進出口卻是在最上方一塊可以活動的鐵板。前後左右四面的鐵板上都分布着密密麻麻的手指頭大小的圓孔,應該是用來發射袖箭一類的暗器的。鐵板車廂外部四面都嵌着長長的一排槍刀。而且下部還拉着一條長長的鐵索,這方便戰車群可以随時連接起來成為堅不可摧的戰車陣。

“咦!盛龐豐和鳳翎到哪兒去了?”蘭雅絲這才發現在隊伍中找不到兩人的身影。

“我讓他們兩人去幹件事了。”東籬散人眼皮也不擡半下,淡淡地道。

“什麽?”蘭雅絲幾乎噎得說不出話來。“好!好!好!散人!一切都由得你!最後再跟你算總帳!”

* * *

殷化眉哼了一聲。“本教董長老慘死于你魔教前任教主斡勒翰之手。此等仇深似海。又豈能僅僅是一句交代可以算了的事。”

“斡勒翰,或者說叫獨孤一瓢,早已不再是我教教主了。我魔教教主之位,唯強者能處之。連區區一個年輕後輩尚且抵擋不過,別說他已經身死,就是目下尚還活着,我魔教長老會在此次大會上也會商讨廢去他教主一職之事。”奇長老不緊不慢地道。

“那你們是抵死不認帳。想把事情往死人身上推了?”殷化眉的老臉兀地一下變了顏色。“那就別怪本座不給你們面子了!”

白須老者呼地一下自椅上站起身來。“姓殷的!你也別太過份了!要知道我們魔教可不是怕你們雁宮,只是不想無故把這個黑鍋給背下來。你若是再出言不遜,就別怪我們不客氣,把你留下在此處了!”

奇長老淡然道:“殷兄,你與其說是想替董謝杉報仇讨個公道。倒不如說是企圖染指那傳說中業已落入敝教主斡勒翰手中的雁宮掌門信物–掌玺劍印而已。”

殷化眉臉上神色陰晴不定,半響,才道:“掌玺劍印本是我雁宮之寶,掌門信物。你魔教若是想私藏此物,即是對我雁宮開戰的宣言!”

“哼哼!”白須老者冷笑幾聲。“身為堂堂白道聖派雁宮掌門人,卻連掌門人的信物都守不住,就憑這點能耐,還憑繼續在掌門人這高位上待下去嗎?”

“你——”饒是殷化眉修養尚算好,聽了這話,臉上也不由漲成了豬肝色。

奇長老回首瞪了白須老者一眼,方才慢慢道:“殷兄,你此時也是利令智昏,為何不冷靜下來好好想一下。掌玺劍印乃是你雁宮掌門人的信物。所謂見印如見掌門。即使我魔教驅使你雁宮不動,但握在手中,總會使爾等有幾分忌憚。若是真在我等手中,現在早已拿出來用了。還會等到你找上門來嗎?”

“斡勒翰有個女兒,也就是你們雁宮那位神秘的夢盈影小姐——蘭雅絲.德.岚。她現在在龍州莫沉楓處。這東西你應該去問她才是。”

殷化眉其實也知道這方面的道理,也向龍州派出了相應的門人去尋找蘭雅絲。來魔教不過是一個借口來出口惡氣,向雁宮下面門人尋了交代罷了。聽了奇長老這話,便即不作聲了。

“将叛徒彤璧帶上來!”

聽到這話,在下面一直深埋着頭的沉楓心頭不禁一跳。只聽到一陣鐵鏈嘩啦聲,一名衣裳褴褛的女子緩緩地自殿外邁了進來。借着火光,沉楓才看清楚彤璧現在的模樣。如雲的秀發已經淩亂,衣衫褴褛不整,露出多處雪白的肌膚。往日那汪明亮的秋水已被蒙上了一層朦胧的水霧,精神更是不振。

殷化眉橫了一眼臉色蒼白的彤璧一眼,冷笑道:“就用這麽個女人來糊弄我。也未免太過小瞧殷某人的智慧了吧!”

奇長老微微一笑。“殷兄,敝教肯交出名弟子出來息事寧人,已算是作出最大的讓步了。這女子乃是我魔教叛徒,與貴教董謝杉之死多多少少也沾上了點關系。你若真是再不識趣,執意挑起兩派紛争,老朽也是無能為力了。一場大戰再所難免了。”

殷化眉心頭一凜。奇長老所言句句如針般打進他的心裏。正面與魔教為敵的後果即使是他,在目前也是承受不起的。不如見好就收,帶走這替罪羊,也算是替董謝杉之死有了個結局,對雁宮上下有了個交代。至于掌玺劍印,恐怕還是得着落在蘭雅絲身上。

想及此處,殷化眉開口道:“既然奇兄已經交出了兇手,本座也不敢再多打擾。今日之事就此作罷!關于董長老和貴教前教主斡勒翰的恩怨也從此一筆勾銷。”

彤璧緩緩擡起螓首,那張曾經數番在沉楓朦胧記憶中出現的面容終于再次真實地映在沉楓的眼裏。只是花容慘淡,全無血色,往日那般剛強已化為了楚楚可人的柔弱。

“怎麽辦?”沉楓皺了皺眉頭,朝身旁的朱三低聲問道。“看樣子雁宮的人準備将彤璧帶走。”

朱三亦是低語回道:“如果讓雁宮的人把她帶走。那便遭了。因為按規矩在大會中間,我們是不能出這大殿半步的。而且雁宮中人行蹤神秘,一旦失去他們蹤跡,恐怕便再難找上。”

“那便真是沒有其他的方法了。”沉楓苦笑道。“看來真的只能出此下策了。”

還未待朱三自沉楓話的意思中反應過來,沉楓一聲長笑,自從大殿下方彈起,兩手在胸前結出萬千手印向下罩出,在殿上衆人都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之前,兩掌結結實實地正印在扭住彤璧那兩人的胸口。

胸骨碎折的聲音驚心動魄的響起,兩名教徒七孔噴血,像被狂風刮起般往後斷線風筝地抛擲,落在堅實的花崗岩地面上摔了個人仰馬翻,骨折肉裂,倒黴連幾個靠後得比較近的,也如骨牌般一口氣倒下六、七個,且沒有半個可以爬得起來的。

“什麽人?”殿上一陣大亂。魔教的那些長老都已經沉不住氣站起身來了。

沉楓一把掀下身上的白袍,冷笑着道:“莫沉楓在此!有膽者上來拿我!”

“莫沉楓?”為首的幾位長老同時相互遞出驚詫的眼神。

沉楓右掌如刀,連劈直下,将彤璧身上的數根鐵鏈盡數劈斷,一把提起彤璧,一邊分心抵擋着前方滾滾殺至的魔教教徒,一邊朝彤璧低聲喝道:“跟我走!”

“你是怎麽會來這裏的?”彤璧美目中閃過一絲奇光,但随即瞬間熄滅,木然問道。

“現在別問這麽多廢話,先走去再說!”沉楓喝道。

“走?”彤璧凄然一笑。“我走不了!你也別想走得掉。大家一起都死在這裏吧!”

“晦氣!”沉楓低聲罵了一句。

衣袂風聲動,白衣飄飄的公子飄身前進來,加緊連攻幾招,輕聲急道:“還不快走!我想法掩護你們!”

“衆弟子退開!”悶雷般的炸響在大殿中播揚開來。黑影一閃,奇長老已閃身到了沉楓身前,看也不看,淩空一掌,泛出一股紫氣,化成一圈紫色氣罩,朝沉楓印下。

沉楓悶哼一聲。僅是被這奇長老纏上,恐怕沒有簡單的數十招就休想脫開身。再加上魔教其他的長老和弟子一湧而上,恐怕真要将這條性命留在這裏了。

嘯聲兀地,一道碧幽幽的光芒在殿中瞬間漲爆,化為鋒銳無匹的劍氣,朝着沉楓背後沖去。

沉封“嘿然”一聲,般若之力瞬間轉化為魔武之力,在後背處組起一道晶瑩的護壁。誰知,那道鋒銳的劍氣驟然在空中起了變化,化成一道光球,再度壓縮成一條帶狀的真氣,靈巧地在空中拐了個彎,如游蛇般向着上空急速蜿蜒延展,到了高空再度落下,卻是突然間漲大了十餘倍,凝成一股仿若實質的氣柱,朝着沉楓的天靈蓋沖去。

忽地,一股明亮的劍芒,帶着奇特的弧線軌道,淩空飛至,刺在這若如實質、無堅不摧的氣柱中心處,将這一擊擋了下來。

“姓殷的,你這是什麽意思?”

出手一劍,替沉楓擋下這背後一擊的,正是在一旁冷眼旁觀的雁宮掌門人,殷化眉。

第 119 章

第 119 章

法官和神官都已經就位,審判該開始了。趁着憲兵們從囚車裏往外拽人的功夫,艾爾洛斯看看自己那比書記官的臉還幹淨的桌面,又往後讓讓拉開抽屜翻找。

“您在找什麽?”

喬伊斯從袍子底下抽出一本書翻開,聖子候選宛如一個臨上課才發現自己忘帶書的學渣:“我總得知道自己準備寬恕的都是些什麽人吧,有沒有書面的簡單說明?”

“沒有,等會兒審判的時候您聽聽不就知道了。”

牧師放下手裏的書跟着幫忙找。

卷宗和資料什麽的根本就沒有人給準備,他甚至站起來往法官的桌子上看了一眼,坐下來後直搖頭:“那都是些債券和地圖。”

不是,除非作為證據,債券和地圖出現在法庭上的邏輯在哪裏?

“肅靜!”

随着憲兵将第一個需要審判的犯人塞進鐵籠,觀衆席上的議論聲一度打得幾乎掀翻屋頂。

醉醺醺宛如一縷抹布的醉漢被扔進籠子鎖好,法官翻開面前攤開的記錄看了一眼,合上,書記官趕忙起身送了另一個本子上去。

“短工斯萬,欠德納爾酒館的所有者德納爾夫婦一個月房租共計八個銀幣拒不繳納。籠子裏的是不是短工斯萬?”

一個憲兵上前将手從鐵絲窟窿伸進去,拽着中年人的頭迫使他仰起臉好叫所有人都能看清楚。

“斯萬?短工斯萬?”憲兵抓着犯人的頭發來回搖晃,爛醉如泥的人嘟嘟囔囔哼了一聲。

“很好,他就是斯萬!”

陪審團嗡嗡嗡:“瞧瞧這副爛醉如泥的樣子,一看就是個不知廉恥的下等人!”

德納爾先生也來了,既然他指控斯萬惡意拒繳房費,那就必須親自前來說明。

艾爾洛斯又開始用力揉捏眉心。

“我很好奇究竟是誰把他灌成這樣,犯人待在監獄裏能喝到酒?”

好像誰沒蹲過大牢似的,還是說奧特蘭德城的監獄規矩和伊利亞斯不一樣?

喬伊斯笑着站起來對法官聲情并茂道:“大人,看在聖主的份兒上,給斯萬一盆涼水讓他醒醒神兒吧。”

觀衆席頓時掌聲如雷,就好像在聽歌劇院裏的國王玉音放送。

法官不置可否的看了眼憲兵,後者猶豫着往原告席上看過去,聖子候選突然咳嗽一聲:“咳咳!”

叫好與起哄的聲響轟然大作,倒黴的年輕憲兵不得不把頭一低跑出去端水。

“你先說說到底怎麽回事兒。”法官指着德納爾老板一連敲了好幾下錘子,看上去咬牙切齒也不知道究竟打算錘誰。艾爾洛斯已經放棄看卷宗或者說明了,直接向後靠在紅絲絨靠墊上。

一身洗到發白的藍色制服說明德納爾先生曾經也是吉魯克軍隊中的一員,顯然他退役了有很長一段時間,如今漂亮制服和他的肚子之間存在極大分歧。

“大人,唉,誰不知道我老德納爾是街頭巷尾出名的老實人?”酒館老板捧着腹部轉了一圈點頭示意,驕傲得仿佛凱旋而歸,“咱們館子裏的酒菜總是最好的,咱不用酸酒也舍得給客人提供肉食,咱這麽說主要是想讓大人們都知道這個斯萬有多可惡!他居然拖欠了整整一個月的房租!咱都是誠實的買賣生意人,別說一個月,一天的租都賒不得呀!”

陪審團裏一個酒糟鼻的圓胖男人掏出手帕蓋在臉上狠狠擤了一把,不能更贊同:“可不是這樣?太過分了。”

于是一連串的“過分”從陪審席層層向外傳染,沒用多久就連神官背後的觀衆們也在竊竊私語“過分”了。

押送犯人的年輕憲兵此時去而複返,一大盆冷水當頭從鐵籠頂上潑下,中年男人一個激靈緩緩睜開眼睛。

“短工斯萬?”法官敲了下錘子,“對于你拖欠德納爾先生一個月房租的事,你有什麽可說的?”

斯萬搖搖晃晃擡起頭,憲兵嚷道:“大人!他搖頭否認。”

法官轉向德納爾老板:“他不承認,你有證據嗎?”

證據是一張入住單,法官瞄了一眼就叫人送到神官面前。喬伊斯嫌那張沾滿油指頭印的紙太髒,艾爾洛斯倒是坐直了認真從頭看到尾。

“你說斯萬欠了你一個月的房租?”少年的聲音清清脆脆,觀衆席上隐隐傳來幾聲刻意壓低的興奮尖叫。

德納爾老板顯然見過些世面,回答得理直氣壯:“沒錯,神官大人!”

“哦……”艾爾洛斯盯着賬單上的“虱子費”、“老鼠費”、“開窗通風費”以及“敲門費”由衷贊嘆:“你真是把做生意的好手!”

這都不能簡單用“扒皮”形容了吧!

“您真是位慧眼如炬的好神官!聖主在上!”老板摘下他那頂破了個洞的帽子壓在胸前朝聖子候選鞠躬。少年用指節敲敲賬單,“先別急着稱頌神名。德納爾酒館,誠信經營,按月收費,每日累加,是這樣吧?你的按月付費是按照過去的一個月還是未來的一個月?”

“當然是過去的一個月,大人!咱是個老實人。”

艾爾洛斯還在看那張單子,然後他擡起頭,用難以理解的眼神看向德納爾:“你就算是預先收取未來一個月的房租我也可以理解。”

他将那張單子豎起來提醒身後的觀衆觀察落款位置。

“可是這張單子都已經開到三個月以後了,我不太理解斯萬欠得到底是尚未到來的哪個月的房租。”

哄笑聲差點掀翻禮堂穹頂,德納爾老板漲紅了臉。

“額……對不起,大人,我拿錯了!”

他向上去看法官的臉,我們尊敬的司法臉面剛好拔開酒瓶塞。

“嗯?證據不足?那就擇期再審,你們想私下和解也行。下一個。”

喬伊斯差點笑出豬叫。

下一個犯人偷了蘭斯洛德伯爵家位于奧德蘭德城外一處休閑別墅後廚外的食物殘渣,陪審團和法官認為他有罪,判了八年勞役,然後喬伊斯神神叨叨的表示可以寬恕,從八年減輕到八個月,這事兒就算翻篇。下下個犯人醉酒當街調戲一位給人做音樂教師的淑女,鑒于這位紳士擁有一定的社會地位與收入(重點),法官在問清淑女是否願意同他和解未果後判了罰金。

一連好幾樁雞毛蒜皮的小案件,觀衆席上走神的說話聲越來越大。陪審團連最後唯二清醒的人類也很難保住了,個個都像快要融化在桌面上的史萊姆。

“接下來的犯人呢,快一點吧。”法官不耐煩的拿起酒瓶來了一口,書記員小跑着将最新記錄遞交給他,順手貼心的将頁碼提前翻好。

這位犯人剛露面就引發衆多議論,艾爾洛斯注意到那個人類頂着一頭紅發,等憲兵走近了才看出是位女性。

“唔?”法官幾乎整個人貼到記錄上,“安,農民卡洛斯的妻子,被丈夫的叔叔控告在丈夫死後與家中短工有染。”

嗤笑聲猛然揚高,陪審人員紛紛精神百倍,觀衆席前幾排裏有人叫嚷:“妞兒,把頭擡起來叫咱們看看臉呗。”

因為受審的是個女人,憲兵随便把她拴在籠子門上就算了。

“紅頭發”

“夠勁兒”

各種不堪入耳的調笑照直向着瑟瑟發抖的女人傾瀉,法官敲錘子的節奏也變得輕松诙諧。

提出指控的人自我介紹是農民卡洛斯的叔叔,一個在麝香大道賣牡蛎的小商販,他為侄子的死感到深切悲痛,對于侄媳婦勾引短工通1奸的行為憤怒無比。

“卡洛斯生前對那女人言聽計從,什麽都肯依着她的意思辦。結果他才走了幾個月,那女人就忍受不住寂寞和其他男人滾進草堆!”

好幾個跟在卡洛斯叔叔身後做農夫打扮的人表示他們都親眼看見了,紅頭發的安和短工彼得糾纏在一起。

“哦,犯人有什麽話要說嗎?沒有?”法官拿起法槌準備宣判,紅發女人擡起頭哀嚎:“我沒有!我沒有做那樣的事!”

“但你怎麽證明呢?”法官漫不經心的扯扯眼皮,陪審團裏傳出一道流着油的膩歪聲音:“讓她掀開裙子給我們看看,是處女不就能證明了?”

腥膻的猥瑣笑聲此起彼伏,坐在紅絲絨椅子上的少年擡起眼睛看向說話的人,一點白光在陪審團方陣中炸開。

笑聲戛然而止,只見座位上那個俊俏少年勾起嘴角:“這裏是法庭,不是講下流段子的煙花巷。”

“哦哦哦!抱歉,抱歉大人!”

當着神官的面這麽說話确實有點過分,觀衆席上不斷泛起贊嘆聲,大家都覺得梅爾候選真是個高潔神聖的人。

法官錘響法錘催促犯人:“你還有什麽可說的嗎?”

女子不知道給如何為自己辯駁,她只會搖着頭反複念叨她沒做那些事。

陪審團紛紛舉起右手或者右手裏的酒瓶,他們認為這個女人有罪,該接受懲罰進監獄去做苦役。

“不如再問問奸夫,短工彼得呢?”

艾爾洛斯很給面子的向法官提出建議,後者一點也不想聽,但他又不敢觸怒聖光教廷的神官,只能氣鼓鼓的冷硬回答:“見到奸夫又能怎麽樣?那麽多人看到他們做下醜事,還有蹊跷不成。”

“您當然是英明的。”梅爾候選捏着鼻子恭維了他一句,牧師喬伊斯驚訝得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少年在桌子底下給了牧師一胳膊肘,正色繼續道:“這樁案子裏既然有兩個犯人,我們為什麽不把他們放在一塊宣判?還能節省些時間。”

不得不說這個建議剛好搔到法官心窩最癢的地方,他忍不住用力點頭:“是啊!沒錯,就是這個道理!”

早點審完早點休息不好嗎?

于是憲兵們又去囚車裏把彼得拖出來,這位“奸夫”一被架進衆人視線,觀衆也好陪審團也好法官也好,都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就連艾爾洛斯也沒想到,小彼得真就只是個孩子。

他看上去跟耶倫蓋爾的彼得小執祭差不多大小。

“這是怎麽回事?”法官用法錘指指卡洛斯的叔叔。看上去小商販事先做過不少準備,他果斷換了項指控:“那個女人居然連男童都不放過,她一定是個女妖!”

全禮堂所有人,除了正經神官都不由往座位裏縮去,竭盡全力想要避開女妖,仿佛她呼吸過的空氣帶毒。

“梅,梅爾大人,您看?是不是請裁判所的先知來?”

法官聲音虛得很,要不是還有些神智在,說不定他會跑到艾爾洛斯背後躲起來。

唉,這麽明顯的事,還用審嗎……

艾爾洛斯站起身走下臺階,随着行動他掌間浮現出一團刺眼光球。

“哦哦哦哦哦哦!神官大人們殺死妖魔的手段,聖主賜下的灼熱之光!看啊!那就是真理!”

教徒們起立歡呼,方才集體往後縮的那一幕仿佛不存在。

“如果是妖魔,聖光術之下必然化作飛灰,如果不是,自然安全無恙。”

他很假的做了段說明,然後絕望的發現更多人開始鼓掌。

“沒錯!聖主就是這樣慈悲!”

行吧,你們高興就好。

聖子候選舉着聖光術逐漸走進,卡洛斯的叔叔抖着手從上衣內袋拿出一枚通體碧綠的寶石戒指。紅頭發的安恍恍惚惚靠着鐵籠子,她的“奸夫”彼得被憲兵們拎着。

“那麽,我最後一次提問,安是否與亡夫以外的男人有染?”

卡洛斯的叔叔咽下一口口水,點頭:“沒錯!”

少年走到紅發女人面前:“你被指控為女妖,是否承認?”

“我不是,我沒有……”

她的裙擺上沾了血,也許地毯上也沾得有,但是被濃重的紅色掩蓋了去,看不出來。

“彼得,你的女主人是否勾引過你?還是你心有惡念侵犯了她?”

“啊?我,我怎麽敢……”

彼得沒有正面回答,因恐懼而瑟瑟發抖。

“好吧。”

艾爾洛斯舉起手,聖光術的光球跟着被舉高:“膽敢在聖主面前說謊,下場不用我多描述。”

鐵籠旁的木扶手應聲而倒,斷面平整,簡直比玻璃鏡還要光滑。

卡洛斯的叔叔握緊手掌,安還是那副仿佛飄在雲端的樣子,彼得已經閉上眼睛開始為自己祈禱了。

白到刺目的光團拉長,像只口袋那樣将安整個罩進去。

無論陪審團還是觀衆,席間傳來陣陣粗啞的抽氣聲。

誰也沒想到梅爾候選一言不合直接來真的,如果那個紅發女人真是個妖魔,她一定無法逃脫。

就像不可思議的光影特效,白光籠罩在安身上,從頭到腳過了一遍滲入地下。她已經完全喪失對外界的反應,并不知道自己已經得救。

“結果出來了,這只是個普通女人。那麽說謊的人是誰?”

艾爾洛斯走向短工彼得。

小少年最多不超過十歲,臉頰上密密麻麻的雀斑讓他看上去格外不讨人喜歡。如果梅爾候選沒記錯,市政廳外有個人願意為了救下他的性命支付一整顆紅寶石。

嗯……雖然寶石很可能是假的、偷的、騙的、搶的,那份感情卻十足真摯。

彼得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禱告詞背了個遍,他認為自己死定了,雙目無神臉色慘白,一邊時不時抽搐着顫抖,一邊不停用袖子擦眼淚和鼻涕。

“你說謊了,彼得,但聖主是仁慈的,祂使我願意給你一次機會。”

幹淨潔白的袍角從眼前拂過,男孩聽到了他這輩子長到這麽大以來最悅耳的聲音:“我,我可以被寬恕?”

“聖主會寬恕一切虔誠的信徒,前提是這位信徒不能再繼續欺騙祂。”

艾爾洛斯停下腳步,他背後的原告忍不住了。卡洛斯的叔叔尖起嗓子高聲叫嚷,就像他穿過大街小巷做生意時與買家們讨價還價時那樣:“您不能這麽做,這不公平!”

他這樣喊着,從觀衆席上飛來一片爛鞋與噓聲。

聖子候選手裏的聖光術可是當着所有人的面砸在女犯人身上,人有可能偏心作假,聖主難道也會嗎?

“請問你認為我哪裏不夠公平?作為原告,我理所當然的相信你是個正人君子,還是說你希望我跳過這個孩子先将聖主的賜福施加于你?”

那個精致俊俏的少年調轉方向朝原告的位置走去,卡洛斯的叔叔還能堅持着站在原地不動,他身後來作證的那些人卻拼了命的想要躲開。有幾個人因為恐懼而軟到在地,不用問大家也知道他們之間藏着貓膩。

艾爾洛斯動手揮散那團光球,意味深長的看了小商人一眼,轉頭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安靜等待法官宣判。

“額……?”法官伸長了腦袋等着看熱鬧呢,沒想到聖子候選突然撂挑子了,他悶悶不樂敲下法錘:“這個名叫安的女人不是女妖,短工彼得還是個孩子明顯不具備男性的功能,通1奸一說不成立。”

陪審團高唱起法律的威嚴與公平,觀衆席上某些多愁善感的老爺們從上衣口袋裏掏出手帕擦掉感動的淚花。

“太感人了!贊美聖主!贊美國王!贊美巴別爾!贊美艾蘭德!”

人們紛紛交頭接耳,所有人都堅信自己一開始就知道安是被冤枉的。

“那個小商販肯定是為了霸占侄子死後留下的房舍田産才會對侄媳婦動手,那些證人恐怕都被他給買通了!”

剛才大家有多害怕“女妖”,這會兒就有多憤怒,小商販毫無疑問的又挨了一頓臭鞋與謾罵。

“抓起來,統統都抓起來!”法官差點把錘子錘斷,憲兵依言上前将滿地打滾的“證人”們扭住,很快就有人哭着甩鍋:“他給了錢!他讓我們晚上進入那女人的房間想幹什麽幹什麽,又要我們第二天早上趁天還沒亮把才來上工的彼得剝幹淨和她捆在一起!”

“是啊,我們只是拿錢辦事,反正他們一家人都沒有異議,我們都是外人……”

“肅靜!肅靜!!肅靜!!!”

法官就差砸酒瓶了,費盡力氣現場仍舊嗡聲一片,聖光教廷的聖子候選及時建議:“您看,如果下個月再審理一回,恐怕會影響到您的健康。不如讓他們雙方說清楚,趁着剩下的時間把這件事徹底解決掉。”

“就這樣吧,怎樣都好,趕緊了解,我頭都要被他們給鬧疼了。”

神官都說有害健康了,法官當然不肯再把生命浪費在這樁案子上。

他眯起眼睛指指小商販:“你,十年。”

陪審團鼓掌叫好。

他又指指那群滿地亂爬的證人:“你們,八年。”

觀衆們拍着桌子跺腳。

然後法官看向小彼得:“你,罰十銀幣,作僞證!”最後他看也不想看那個被捆在籠子上神志已經失常的可憐女人:“你,罰十銀幣。”

對于這份判決,他振振有詞的解釋:“為什麽卡洛斯的叔叔不針對別人非要針對你呢?一定是你自己哪裏沒有做好,這就是懲罰!”

艾爾洛斯看看喬伊斯,後者及時起身向所有人表示最後兩位的罰金聖光教廷替他們出了,法官的判決合情合理合法,理應予以支持。

整場荒誕的鬧劇最終以所有人集體起立高唱贊美詩作為結束,走出禮堂的觀衆逢人就說他們旁觀并見證了近一百年以來最偉大最仁慈最公正的一場審判。

“……呵呵。”

聖子候選對此表示:全TM都是瞎胡鬧!

幸虧當年沒有下定決心去報考司法考試,否則今天高低得被氣個心梗出來。

喬伊斯陪同艾爾洛斯最後走出禮堂,阿拉托爾再次出現奮力為聖子候選開路。道路兩邊響起無數掌聲,鮮花與手帕紛至沓來,吓得神官們加快腳步一溜煙躲進馬車。

“我根本不明白他們到底是為了什麽而鼓掌喝彩,奧特蘭德人眼神不好?還是我有問題?”

艾爾洛斯苦惱到抱着腦袋狂揉,喬伊斯則笑着癱在座椅上:“不不不,他們當然明白自己為何鼓掌為何喝彩,只不過那個原因太稀罕,以至于人們一時想不起來。親愛的,我相信你一定能成為一位偉大的神官,千萬不要忘記今日的憤怒與心願。”

這種大餅近來吃了不少,聖子候選覺得嗓子眼兒有點癢。他煩躁的放下手,一點也不在乎自己那被收拾得溜光水滑泛着金屬光澤的頭發:“我希望教廷能給點實際的支持,而不是除支持以外的一切支持。”

這回無語的換成喬伊斯——牧首都派來給你加碼站臺了,還不算實際支持?

這是兩章的內容~

第 118 章 彌豆子與龍脈

到了山腳下,一豐這個多出來的一個人就很顯眼了。

每一個參加試煉的人都是有記錄的,只有一豐是沒有的,不過在場的人中有鬼殺隊主公的一雙兒女,當即做主,給一豐一樣的待遇,因為剛剛跑出去的嘴平伊之助也是沒有培養師的,所以不算大事。

一豐也沒有反對,先接受着,至于要不要接鬼殺隊的任務,再說吧,沒什麽好處,一豐還不至于為了這點待遇出去和鬼拼命,先應着,用這個機會和鱗泷接觸一下再說。

合格的人中有原著中就合格的幾位,還有因為一豐和炭治郎的努力,多活下來的幾人。

原著中炭治郎的同期們,都不簡單。

鬼殺隊有很多培訓師們,但是培訓師們也是有高低的。

鬼殺隊的頂級戰鬥力被稱為“柱”。

竈門炭治郎和我妻善逸的培訓師是退役的柱。

不死川玄彌和栗花落香奈乎兩人的師傅直接就是現任的柱,甚至二人還是各自師傅的“繼子”,也就是流派繼承人,當做柱的繼任者培養的。

嘴平伊之助更是沒有培訓師,直接打劫了路過的鬼殺隊成員,搶了日輪刀,靠着從鬼殺隊隊員嘴中拷問的只言片語自創獸之呼吸的天才。

所以後面的主角同期能有遠超過其他隊員的表現,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投入的培養資本是不一樣的。

到了挑選打造日輪刀的鋼材的時候了,一豐很好奇,作為煉金術師,遇到不認識鋼材還真不容易,好好觀察了一下,還是靠着煉金術選了一塊感覺上乘的,交給了鬼殺隊,然後對炭治郎說:

“炭治郎,打造日輪刀大概要半個多月吧,這個時間我去你的師父那裏求教一下如何?

我從你這裏學到的水之呼吸還需要指點一下,順便我也去給你的妹妹診斷一下。”

這是兩人之前就商量好的,炭治郎痛痛快快地答應了下來。

帶着鬼殺隊分的通訊用地“鎹鴉”,一豐和炭治郎一同前往前任水柱鱗泷左近次的居所。

說起來鎹鴉,能把烏鴉培育成這種智能的水準,這個世界的“術”雖然很弱,但是很有趣。

因為有一豐的幫助,這次試煉其實沒有多大的波折,炭治郎也沒有受什麽傷,現在還挺游刃有餘的,兩人快速趕路,到目的地的時候,天還沒有黑。

原著中炭治郎可是精疲力竭地趕回來,都已經天黑了,正趕上妹妹彌豆子蘇醒。

現在天正亮,彌豆子還在沉睡。

兩人在屋外碰到了鱗泷,這幾年來,鱗泷培養的弟子,除了富岡義勇以外,都死在了藤襲山,見到炭治郎回來,鱗泷都沒有來得及問旁邊這個不認識的少年是誰,直接抱住炭治郎,眼淚從面具下面滾滾而下: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師徒兩人有很多話要說,不過炭治郎第一件事就是進屋裏面檢查一下自己昏迷了兩年的妹妹彌豆子,一豐也跟着進來了。

彌豆子暫時還是老樣子,炭治郎放下心來,連續七天沒有見到妹妹,甚是擔心。

炭治郎開始和鱗泷講述最終試煉中發生的事情,并且将一豐的事情也告訴鱗泷,而一豐則在簡單的自我介紹之後,開始檢查彌豆子的情況。

并不是不着急和鱗泷這個退休的水之柱套近乎,而是彌豆子的情況,大大出乎了一豐的預料,讓一豐對其産生了巨大的興趣。

不是說她長得多好看,而是這個小女孩,正在源源不斷地吸收着龍脈的力量。

作為一名煉丹術士,一豐可以清晰地感受出龍脈的流動,這個東西并不是鋼煉世界特有的,天地能量的流動,十分正常,也是一個世界正常運轉的标志,有的時候龍脈的走向和地下水路有關,有的和地下礦脈有關,煉丹術士可以輕松感受到。

不過像鋼煉世界那麽活躍的龍脈至今在其他世界還沒有見過。

沒有鋼煉世界的“真理”的幫助,即使有龍脈,調動起來也不是很方便,不動用賢者之石的情況下,一個簡單的煉金術發動都要兩分鐘以上的時間。

而眼前的少女,處在睡眠之中,正在源源不斷地從龍脈之中吸取着能量,簡直匪夷所思。

普通的鬼要通過食人來獲取能量,珠式也提過,也可以吃野獸的肉,只不過沒有人肉的質量高。

珠式給自己進行過改造,她和愈史郎兩人只要通過攝入人類的血就能生存。

而什麽都沒有進食的彌豆子,竟然開始在睡眠之中吸納龍脈中的能量,可惜鱗泷居住的小屋不是在龍脈的正上方,要是找個龍脈活躍的地方,挖個地窖安置彌豆子,完全用不上兩年的時間,彌豆子早就會蘇醒了,而且肯定體內積累的能量要比現在高得多。

诶,怎麽感覺要養屍呢。

不過這個直接吸納龍脈的體質,要是給個修煉文明,妥妥修煉成僵屍啊。

就如同其他鬼吃人能提高的程度有各自的上限一樣,彌豆子能吸納的龍脈的力量肯定也是有上限的,不過現在離着那個上限還遠得很,彌豆子還在吸納着能量,并且不斷産生着進化。

這個過程很奇妙,但是比直接進食要慢得多。

一豐将龍脈的大致概念解釋了一下,然後對炭治郎說道:

“彌豆子現在的狀況很奇妙,她正在通過吸納自然中的能量來進行改造和進化,因為比不上進食的效率,所以一直沒有補足能量,也無法恢複意識。

不過按照現在這個樣子,說不定這幾天就能蘇醒,但是神志什麽的,估計如同幼童,畢竟她一直處在饑餓狀态,你要注意,平時多讓她休息,休息的時候多讓她接觸地面。

千萬不要讓她進食,血液也不行,野獸的肉和血也不行,她現在通過這種狀态強制自己向着不需要進食的方向進化,總有一天她會完全脫離對血肉的渴望敢的,完全依靠自然的能量恢複,如果讓她進食,很可能會打斷她的進化。

現在我估計她積累的能量差不多了,體內的能量流動很平穩,我給她針灸一下,就能蘇醒,至于神志保持在什麽水準,就無法保障了。”

第 118 章

第 118 章

按照吉魯克公國那基本與裝飾品相差無幾的法律規定,每個月當中那一天正是法官開庭清空牢獄的“好”日子。

對,沒看錯,是先進監獄坐牢,然後才由司法機構定罪決定犯人要服多久刑期。雖然程序離譜至極,但這已經是只有主城級別的大城市才能享有的“正義”。

艾爾洛斯聽喬伊斯說起這些只覺得荒謬:“先抓人?憑據是什麽?被抓的人就不反抗嗎?”

“反抗?反抗了不就是現成憑據?忤逆憲兵就是忤逆治安官,忤逆治安官就是忤逆城主……後面的遞推關系應該不用我再說明了吧!憲兵巴不得有借口把人拉走,所謂‘罪犯’究竟有沒有犯罪他們比誰都更清楚,可要是不這麽幹,光憑每個月那幾個饷銀哪養得起他們身上那套大紅色制服?”

牧師右手的拇指食指中指并在一起搓了搓,沖聖子候選做出個再明顯不過的動作。

是了,無論貧窮富有、低賤高貴、有罪無罪,沒有誰會願意進監獄待着。面對眼睛裏放綠光的憲兵,人們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無辜只能選擇讓錢包出血。

艾爾洛斯不由回想起原身在王城監獄裏的記憶。或許因為他年齡太小,不用像其他犯人那樣天沒亮就要戴着鐐铐被拉去服苦役,月色披在肩頭才死狗似的被拖回來。

他的牢房位于監獄最深處,地勢較高,沒有冰冷的地下水,房間裏勉強還算幹淨。當然了,幹燥的地方不僅人類喜歡,老鼠和蟲子也喜歡。好在原身本就是個來自蠻荒之地經歷過生活毒打的少年,這也是艾爾洛斯特別佩服他的地方——那孩子為了活下去可以忍住恐懼與惡心在黑暗中殺死并吃掉一切來犯之敵。

擁有這樣堅忍的心性,如果不是馬車上那頓混有未知毒素的早餐,原身說不定能做出一番大事業。

作為一個煉金術士他确實蹩腳,可諾貝爾不也沒煉出賢者之石麽,并不妨礙人用煉金術的副産品給人類戰争史單開一冊。

等等……

艾爾洛斯換了個坐姿,他突然意識到原身那不合時宜的倔強與他成長環境之間的不協調。

他那副怼天怼地動不動就爆炸的暴脾氣怎麽看都不像個從小到大一直寄人籬下的孤兒。或者說,以中央大陸所處的糟糕社會環境,孤兒院負責人能允許性格不夠溫順的孩子長期活着浪費食物嗎?

不夠溫順意味着這孩子身上能轉化為利潤的價值大打折扣,他難以被領養,還總是惹麻煩,最簡單的解決方法便是像福裏安神父那樣弄個“淨化之所”将人神不知鬼不覺賣出去榨幹最後的價值。這對于幾乎是孤兒院主宰的成年人來說并不是件難事,或許讨價還價環節用到的腦細胞都要更多。

出身“神棄之地”也許是個有用的buff,但并不具有唯一性。圍繞那塊地方的小公國随手就能抓來好幾個差不多背景的男孩替代他成為政治作秀的展示品,危及生存的情況下一個人得有恃無恐到何種地步才能自始至終絕不低頭?

“有恃無恐”這四個字,從來都與“孤兒”屬性不兼容。

艾爾洛斯·梅爾少年的憤怒與叛逆有蹊跷,但是記憶裏并沒有相關碎片。現在想來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回避?為了保護自己而避免去想那件事,因為一想起來就會感到痛苦。

聖子候選閉上眼睛,擡手用力揉捏鼻梁:“喬伊斯,王城主教把我從監獄裏帶出來,教廷付出了什麽代價?”

或許這是個突破口。

“您終于想起問這個了?”牧師仗着這是在馬車裏沒人看,亂沒形象的聳聳肩膀:“其實教廷付出的并不多,只是在阿德勒殿下的問題上稍做讓步罷了。”

他換了個舒服些的坐姿,從頭将查爾斯二世及其父親一以貫之的規劃娓娓道來。

“吉魯克野心很大,新王上位做得第一件事便是結束與周邊諸國一切小規模戰争,但這并非膽怯,而是二世在為下一招出拳而蓄力。如果能夠讓教廷俯首帖耳予取予求,他就有了能說得過去的各種理由,至少足夠占據道德上的制高點……您笑什麽?”

喬伊斯擡腳碰碰聖子候選坐着的椅子,少年放下遮住眉眼的手:“啊,我在笑越是沒有道德的人越希望別人能夠擁有那些被他們摒棄的美德,他怎麽好意思說出來。”

“所以您只能做個神官而不是國王,親愛的。”牧師憐愛的看了他一眼,“您還有什麽想知道嗎?舉行審判的市政禮堂快到了。”

“我不能做什麽?比如打瞌睡……”

艾爾洛斯深吸一口氣試圖開玩笑讓自己顯得不那麽沉重,從喬伊斯方向伸來一根法杖:“梅爾大人,你只要不在法庭上做出任何違背教義的事就行,累了打個瞌睡也未嘗不可。休伯安大人的意思無非是想讓您看看教廷以外的世界,雖然您可能已經看得足夠多了。”

青年用法杖趕走一只誤入車廂趴在帷幔上栖息的小飛蟲,趕在馬車完全停穩前多加了一句:“別擔心,您要相信神官在世俗中的權柄大于法官,今天所有上庭的罪犯都是幸運兒。”

此時此刻艾爾洛斯還不明白他什麽意思,等他一只腳踩到地面見到阿拉托爾正奮力阻攔撲向自己腳下的人時少年才對“神權”的意義有了初步了解。

“大人!大人您真年輕,年輕有為!”死死扒在苦修士腿上的人單手向前舉起一枚金色圓餅,“大人,求求您,發發慈悲,這是我兄弟對聖主的忏悔,他還能忏悔更多!求求您寬恕他……”

他還沒說完就被另一個人推開,後來居上這位手裏握着一枚沾滿指頭印的寶石:“我兒子叫彼得,聖主最虔誠的小彼得,他知道他錯了,大人!”

“您還是快點走吧,不然就要被圍在外面動彈不得了。”喬伊斯在後面小聲提醒,“擡起頭向前走,別忘了休伯安大人的教誨。”

艾爾洛斯将視線放在臺階頂端象征光明與正義的寶劍雕塑上,心想這玩意兒為什麽不砸下來摔個粉粹?

它傻站在這兒有什麽意義!

少年越過兩旁突破了圍欄卻沒能突破憲兵的手臂,抿緊嘴一步一步走進市政廳只有月中才辟做法庭使用的禮堂。

這是間充斥着金色與紅色的環形禮堂,中間最高聳的椅子歸法官所有。法官右手邊安排着書記官的位置,書記官對面的紅絲絨扶手椅歸神官使用。整個房間的最低點是用來關押犯人的鐵籠,無論多麽窮兇極惡的殺人犯,只要裝進去鎖好就會變得人畜無害。

陪審團的座位在書記官背後,随着階梯層層上挑,一共四層,再往後其他位置全部屬于觀衆。

早有消息透露聖光教廷的聖子候選将來做本場庭審的神官,觀衆席上早早坐滿信徒與湊熱鬧的看客——沒錯,觀衆席是可以花錢買的,如果真的錢多沒處使,陪審團的位置也不是不能坐坐。

通道兩側掌聲如雷,不少人伸長脖子或是幹脆站起來想要看清楚這位聖子候選究竟長什麽樣。

阿拉托爾奮勇破開人群将艾爾洛斯送進禮堂,高椅上法官已經在了,不過艾爾洛斯寧願他不在。

法官身前的硬木長桌上擺着卷宗、法槌,還有一只很眼熟的瓶子。

昨晚從海邊回來時聖子候選親眼在主城教堂的聖物倉庫裏見過,牧師提到過的口感最好的最貴的那批葡萄酒。

他不由擡眼朝落地窗處看,太陽高度角明晃晃昭示這此刻正直上午九1十點之間,這顯然不是個适合放肆飲酒的時間。

“……”艾爾洛斯收回視線沿着鋪着紅色絨毯的臺階向禮堂中心走去。法官擡起一只手在頭頂畫了個複雜的圖案,又朝年輕的聖子候選低低頭。

牧師解釋說那算是個簡單的禮節,然後陪着他落座,兩人正對着陪審團。

只是看了一眼,聖子候選就痛苦的閉上眼睛——假設三十位陪審員裏含人量達到三分之一,那麽這裏面最多也就只有兩個看上去神志尚且清醒。

他不應該嫌棄法官在手邊擺着酒瓶子的,至少他起碼看上去像是個人,陪審團們則形狀奇怪得比海底生物還随意。

“這是已經喝糊塗了還是喝糊塗了還沒睡醒?”他移開視線去和牧師咬耳朵,喬伊斯已經挂上神官的營業用微笑:“那不重要,他們只是收了錢來占位置的演員。在陪審團占有一席之地的大人們很忙,忙得沒空來關心罪犯們死活。”

X的,他們最好只會念念一二三四五六七,演技歹毒總歸不會誤傷人命。

重量級人士壓軸到來意味着這場以審判為名的狂歡終于拉開帷幕,陪審團的呼嚕與磨牙聲中觀衆席上一會兒嗡嗡嗡一會兒沙沙沙,區別就像動物園和植物園。

“肅靜!肅靜!!”

法官扶了下自己一個月沒用過的卷發,拎起法槌重重敲在底座上。他就像個該退休的老小醜那樣口角含糊着向所有人介紹今日來賓:“聖主最心愛的孩子,高潔的神官,質樸的聖子候選,梅爾大人……”

艾爾洛斯趁這會兒功夫用腳趾摳出了一棟完整的耶倫蓋爾修道院——這哪裏是法庭?歌劇院也不能更熱鬧。

睿哥八歲了,感謝讀者們一人一杯奶茶衆籌着把娃拉扯到這麽大,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