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第 73 章

嘴上說要和丈夫進行最後的道別,瑪麗埃塔夫人走出起居室外的會客廳便腳跟一轉,直奔城主書房而去——娘家來的堂兄已經攤牌了,她要去看看聖光教廷能給個什麽價碼。

聖子候選不是個喜歡串門的熱心好鄰居,做事目的性極強,恐怕也是聽說了某些消息才突然來訪?

費恩管家小心跟在她身後,似乎并不怎麽在意即将“病逝”的艾蘭德城主。他們在重重疊疊的帷幔後停下腳步,借着布料縫隙悄悄觀察——

聖子候選心平氣和的坐在漂亮花盆旁欣賞奇花異草,六位聖地騎士分做兩列在他身後站得筆直。

躲在帷幔後觀察了至少五分鐘,瑪麗埃塔夫人壓低聲音與管家費恩道:“聖子候選和你說了什麽沒有?有沒有提起那塊地?”

管家據實以告:“沒有,梅爾大人只說要見您,其餘一概不答。”

瑪麗埃塔夫人扶着帷幔的手猛然一緊。

這個秀麗驚豔的少年……着實深不可測。

她始終都記得那天他率領聖騎士封鎖城主府以後發生的事,遍地都是邪1教徒倒斃的殘破屍身,一度降臨的邪神使徒也被聖光重新給摁了回去。塵埃落定之時她試圖向他獻媚乞求,他沒有接受,但是沒過多久的宴會上,他的聖騎士長又帶着意味深長的微笑悄悄前來恭喜她得償所願。

艾爾洛斯·梅爾,他到底對摩爾城作何打算?

瑪麗埃塔夫人甚至沒有感受到貝齒壓破紅唇帶來的刺痛,一心一意想從聖子候選身上觀察點什麽東西出來。

他穩得過分,完全不像這個年齡段的男孩兒。

大約回憶了一下家族中的各位兄弟,十五1六歲正是他們呼朋引伴打馬游樂的年紀,某些人更是已經養成許多不甚體面的惡習。賭1博、狎妓、濫飲……就沒有他們不敢幹的,相比之下梅爾大人反倒更像是位成熟且理性的成年紳士。

“成熟且理性的成年紳士”眼下正在發呆。

該如何勸說瑪麗埃塔夫人支持自己進入下城區展開救援呢?

熱水、鹽,這是必須的,霍亂病人需要大量補液,否則極容易因電解質嚴重失衡導致的并發症暴斃。此外糧食、蔬菜也多少得有一些,否則病患們沒病死先餓死,那真是冤枉透頂。

艾爾洛斯在心裏的小本本上奮筆疾書——憲兵隊封鎖城門,巡邏戒嚴,運送物資。至于其他的,恐怕憲兵們不願意去做,也就沒必要強行命令。這裏可和種花家不同,“憲兵”和“治安官”差不多,都只是養家糊口的職業而已。

至于搬運屍體焚燒深埋,分發物資保障供給之類的事……只能就地從人堆裏扒拉出來幾個還有氣兒的湊合着用。

瑪麗埃塔夫人觀察到腳都酸了也沒從聖子候選身上看到一絲急躁。他好像在反複思考什麽事,還是說教廷那邊傳達了新命令?

她的思緒再次飛回那場宴會,和王城主教完全不同,聖子候選艾爾洛斯·梅爾一點也不喜歡和人交際往來。被介紹進社交圈後他半個字也沒說,淡淡看過朝這邊張望的每一道視線,颔首示意完畢就躲起來繼續一言不發。他不接話茬,也不與人攀談,更不邀請年輕小姐們跳舞,就跟一群五大三粗的修士們待着,比伯利蘭特子爵帶來的朋友還叫主家惱火。

瑪麗埃塔有理由相信他和自己一樣,都是個喜歡觀察的人。

摩爾城眼下的局面皆由此人授意所得,為了維護教廷在巴別爾領的利益,他甚至能夠放下身段臉面與女人合作。

深不可測、實在是深不可測!

費恩管家看看時間差不多了,輕咳一聲假裝剛剛适逢女主人到來那樣從帷幔後走出來。瑪麗埃塔夫人優雅的在後面行了個屈膝禮,艾爾洛斯從椅子上起身向她擡手:“日安,不必拘禮,請坐。”

他是神國在人間的代行,就算王後也得表現得禮貌些。

她順應少年的要求只彎了一半膝蓋就站直身體,擡頭近距離仔細一看,心底不由贊嘆——就像一朵徐徐綻放的月下昙花,這位候選大人比之數日前樣貌又盛了幾分。偏偏如此驚豔的美人兒穿着嚴謹整潔的神官白袍,交疊的領口緊緊裹住頸項之下的秘密,只留一片白皙與人暢想。

說人話……俊得叫人特別想上手扯(真的是這個字嗎)他衣服。

“您此番前來令城主府蓬荜生輝,不知有何指點?”

瑪麗埃塔已經見識過梅爾不喜寒暄的性子了,自然不會拐彎抹角東拉西扯半天後再談主題。不得不說,她這份聰明倒叫聖地騎士們高看了一眼。

這回可是上門求人呢,艾爾洛斯打了半天腹稿終于到了派上用場的時候。

他斟酌了一下詞句,決定先從小約翰說起。

“是這樣的,瑪麗埃塔夫人,數日之前修道院的一個佃農在摩爾城感染了脫水症。別急着推诿,女士,我不是來找您興師問罪的。我的意思是,封鎖下城區之後您還采取了其他遏制疾病的措施嗎?”

他想着萬一呢,萬一這位精明的女城主準備了後手,自己也不必非得冒頭。

可惜沒有,瑪麗埃塔夫人明顯愣了一下,深色長裙上的蕾絲花邊宛如蝴蝶柔美的翅膀那樣輕輕顫動。

“什麽?”她像是沒聽懂艾爾洛斯在說什麽似的追問道:“下城區?什麽措施?您就是為了這個才從耶倫蓋爾辛苦跋涉來到摩爾城?”

美麗的女士太驚訝了,她迷茫的用扇子遮住半張臉,垂下眼睑然後低下頭:“我很抱歉。”

封鎖下城區這個決定不僅僅來自于城內數個家族的聯合施壓,更是堂兄詹姆斯出的主意。

那可是脫水症!死神的先鋒祭祀,比起讓死亡蔓延到自己身上,她寧可舍棄掉下城區那些肮髒濁臭的懶鬼。

“所以,您就是這樣履行城主職責的嗎?心安理得的看着十幾萬子民去死?”

艾爾洛斯皺緊眉頭就事論事,一點也沒有主流社會所推崇的“紳士”模樣。

被一個漂亮少年這樣問到臉上,瑪麗埃塔又羞又惱。她心裏當然有幾分不舒服,但還是那句話,性命要緊!她不像其他家族那樣還可以搬到城外的別莊産業裏去,她能去哪?是跑去巴別爾領的主城啊還是回娘家?她只能死守摩爾城!

“您的言辭似乎有些逾距了,梅爾候選!我們作為凡人如何能抵禦神明的意志……還是說您願意為聖主而戰,去阻攔死神的祭祀?”

她試圖吓退艾爾洛斯,用男女之情誘惑他是沒有用的,他就是個還沒開竅的大男孩兒。哪怕穿着時新裙子在他面前走來走去展現身姿也只會得到一句疑惑的“您是不是冷”,束手無策之下瑪麗埃塔走了招臭棋。

費恩管家來不及阻攔的,唯有痛苦的閉上眼睛,暗自估算大約過多久又要換新主。

“逾距?女士,如果真想逾距我就不會站在這裏與您交談。”

莫生氣、莫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

艾爾洛斯在瑪麗埃塔與費恩管家驚訝的目光中擡手抹了把臉,神色間居然有幾分狼狽:“脫水症,死神的祭祀,很好。”

很好,為什麽每到關鍵時刻都只能使用“神棍大1法”解決問題?

“既然這是城主的建議,可以,我願意帶領聖地騎士以及幾位執祭進入下城區狙擊脫水症。相應的,作為教徒,也該是上城區諸多家族做出貢獻的時刻。如果脫水症能被控制在下城區內,上城區同樣能夠保持相對穩定的生活。否則的話……”

後面的話他沒說完,窗外邊飛邊叫的一群烏鴉打斷了他的未竟之言。

那些烏鴉又黑又大,羽毛油亮,腳爪銳利,別說家養的小型動物,就連幼兒恐怕也經不住一翅膀。

“報喪鳥,是報喪鳥!”

費恩管家驚恐萬分,瑪麗埃塔夫人無法控制的驚叫聲中他上前奮力将窗簾合攏,昂貴的深紅色金絲絨被勾出長長一條線穗。

鴉群被蓋住了,雖然還有不少叫聲透過窗戶傳進來,但是至少能讓瑪麗埃塔夫人恢複理智。

“好,好的,不管您要什麽,盡管說!”

她沒法忘掉其中一只烏鴉的腳爪上似乎勾着顆眼球,恐懼深深的從視網膜一路烙印進心底,終其一生再也無法擺脫。

艾爾洛斯:“……”

不忍心歸不忍心,能少浪費點口水實在是太好了。

“我要憲兵隊的臨時指揮權,還有足夠的物資。食物,藥物,食鹽。不知道城中是否供養了煉金術士?如果有的話還請不吝賜教。”

啧,書面語說起來好麻煩啊,差點咬到舌頭!

瑪麗埃塔夫人顫抖着從衣裙裏摸出城主印章交出去:“您現在就可以去憲兵隊駐地帶走他們!”

她是真的怕。

“好的夫人,您可以根據府上情況籌備物資,我還要去拜訪其他人,就不久留了。”

成功達成預期目标,艾爾洛斯不打算耽誤時間。不過他秉持着有來有往的習慣朝瑪麗埃塔夫人扔了個治愈術,後者就像被插進花瓶的鮮花那樣迅速精神起來。

她感激的認真行了個屈膝禮:“謝謝您,梅爾大人,太感謝您了!”

跟着一塊占了點便宜的費恩管家瞠目結舌說不出話——渾身上下暖暖的,這就是聖光的賜福嗎?

“不必道謝。我知道您沒有學習過該如何做個城主,沒關系,您可以從現在開始慢慢學習。”

他把話題拐回到一開始的争執上,表情誠懇聲音真摯,誠心誠意的建議一點也沒有摻水。

瑪麗埃塔夫人:“……”

所以說,這個少年認為她能夠成為一名好城主?

突然有被感動,就像兜頭被澆了一桶惡作劇的冰水後有人小心翼翼将自己護在身後,那是少女時期結束後她就再也沒有做過的夢。

“我,我會努力去看努力去想!”

過往回憶一發不可收拾,怔愣之後瑪麗埃塔臉上泛起溫柔又憂郁的笑容:“我會做好的,向聖主發誓。”

“願聖光照耀着你,夫人。”

艾爾洛斯不知道她為了什麽而感慨,東西到手馬上就走,抓緊時間去下一家吃大戶。

下一家他可就沒這麽講道理了,用城主印章成功調動憲兵隊,一家一家“登門拜訪”過去,“禮貌客氣”的和他們說明利害,鐵公雞也得薅下來一把鏽渣帶走。

聖恩節剛過去沒多久,紛紛揚揚的細雪停倒是停了,天空中堆積的烏雲始終不肯散去。日光艱難穿透雲層,有氣無力的在屋頂與地面撒上一層蒼白。大群烏鴉在下城區上空集結盤旋,喑啞枯澀的叫聲此起彼伏,就像死神逐漸靠近的腳步。

按照預想為憲兵們分好隊伍,艾爾洛斯站在馬爾斯集市入口處對他們鄭重道:“下城區十幾萬人的性命,都在諸位手中了。我可以想盡一切辦法不遺餘力的幫助他們,但是如果沒有諸位協助運送到這裏的物資,那些人只能活活餓死然後被拖出去燒成一灘白骨,你們将是摩爾城的英雄。”

鎮守關口的憲兵們忍不住挺起胸膛,就好像剿滅敵人得勝而還似的。

艾爾洛斯沒說的是如果疫病突破物理隔離,他們這些距離最近的人也會是最先倒黴的一批。

治安官也跟着來了,他愁眉苦臉的朝憲兵們擡起下巴,示意他們挪開馬拒放教廷隊伍簇擁着聖子候選進入上下城區的交界地。

馬拒隔開上下兩個城區,也隔開了生死。

馬爾斯集市是連通上下兩個城區的大型市集,毫無疑問也沒能逃離烈性傳染病的魔掌。

隔着數米寬的街堡,艾爾洛斯看到了前幾日方才分別的傭兵,看到了酒館侍女羅斯瑪麗,還看到了安普頓商團的混血經紀人。

“大家不用怕,我們來了。疫病結束前絕對不會輕易放棄任何一個人的性命,但我也需要你們密切的配合。”

單薄瘦弱的少年越過護衛走到最前方,指着地上一塊腐朽的爛木頭對隔離帶內外兩側的人同時道:“如果有任何人不聽命令擅自行動從而引發更大的災難,我必将親自動手以教義論處!”

說完一道裹挾着鉑金色火焰的耀眼白光直直打在爛木頭上,只聽到一聲細微的“吱”,木頭立時化作一片粉塵緩慢落地。

現場陷入死寂,誰也沒想到聖光教廷的聖子候選能有此等攻擊力——你們不是主打一個治愈嗎?

成片殺死敵人從而保護己方單位的那種治愈?

聖地騎士們:“……”

似乎沒有派上用場,不過倒也不是不行。

治安官尴尬的清清嗓子救場:“您本可以在耶倫蓋爾清淨度日的,為了我們涉險降臨,我們當然感激不盡,感激不盡。梅爾大人您放心,我保證,我們憲兵隊一定聽您指揮。”

對于這種老官油子,艾爾洛斯決定把他留給埃克特,當下權做認可這份投誠,揮手示意聖地騎士們将馬拒複原。

其實吧,防控烈性傳染病,隔離是個好辦法。只要別只隔離不管物資配送,這就是最有效的防護手段。

“我将健康人如何預防脫水症的方法傳授給了城內教堂的神官們,你們趁着換班空檔一定去聽,聽會了以後巡邏時用喇叭高聲宣講,走到哪兒講到哪兒,務必要讓上城區的每家每戶都知道該怎麽做。”

最後艾爾洛斯又不放心的看看上城區諸人,衷心希望他們能瞧在死神的威名上把那些預防手段當回事兒。

瑪麗埃塔夫人:梅爾大人城府極深,又很會收買人心,是條好大腿!

埃克特:啊?

喬伊斯:啊?

艾爾洛斯:啊?

第 72 章 倒V

第 72 章 倒V

“先不說那些,我剛才聽人說教堂門外每天都有病患前來祈禱?”

艾爾洛斯放棄和米連神父讨論所謂“脫水症”的真面目。

有什麽好争論的呢?誰也無法叫醒一個閉上眼睛一心催眠自己的人。他尊重神職人員們的宗教信仰,同時也為了不讓自己再不明不白吃毒藥。

“門外……是的,每天早上都有,一直祈禱到中午,一些被家人帶回去,還有一些被憲兵隊擡走。”一位聖地騎士嘆息着答道:“一開始來的都是些下層平民,後來幾大家族要求瑪麗埃塔夫人将上下城區隔離開來,人少了很多,零零星星的普通市民罷了。”

原來上下城區之間已經隔離開來,怪不得西城看上去氣氛還算悠閑。

“治安官許諾的新教堂地址,你們确定了嗎?”

難耐的沉默之後,聖子候選出聲打破這份死寂。另一個聖地騎士張嘴:“确定是确定了,但以眼下情況看,連原有建築我們都沒法子雇人拆掉。”

也就是說,瑪麗埃塔夫人并沒有直接提供空地?

這位夫人可真有意思。

艾爾洛斯捏捏眉心,吐出一口濁氣:“米連神父和牧師繼續留守教堂,我要進入下城區阻斷疫病傳播,有誰願意同去?”

他是無病體質,也知道該如何防護,又恰好是個能夠釋放治愈術的神官,三重保險在身,沒道理縮進教堂躲着。但是單靠他一個人,很多事情都做不到。

室內再次陷入一片寂靜。

那可不是剿滅邪1教徒這種風險與收益并重的行動。冒險進入被封鎖的疫區,面對的很可能也不只是疾病本身。下城區原就物資匮乏,現在瑪麗埃塔夫人直接下令封鎖,那裏的人時時刻刻經受着饑餓與死亡的威脅,這種情況下突然冒出一群好心的傻瓜,會發生什麽幾乎不需要揣測。

“我不勉強你們,無論去不去,這件事我都不會主動向教宗冕下彙報。去拯救平民很難得到像樣的回報,甚至可能因此感染丢掉性命,大家都還年輕,好好想清楚再做決定。”

人類進化的歷史就是一部不斷與天災疫病鬥争的歷史,在這場看不到終點與硝煙的漫長戰争中,醫療救援人員往往大量倒在最前線。威逼也好利誘也好,終究不是發自內心的崇高情感,也無法支撐在苦難中打滾的脊梁,是沒有辦法締造出奇跡的。

所以艾爾洛斯不提黃金不提榮譽,而是先把風險擺在所有人面前——想活下去怎麽能算不尊教令背叛教義呢?

那是人之常情。

沉寂之後,六位聖地騎士拍着大腿站起來:“聖光在上,我們願意追随梅爾大人!”

他們是宣誓終身效忠教廷的聖騎士,沒有半途退役一說。聖子候選主動進了疫區他們卻不去,将來教宗冕下知道了可沒有他們好果子吃。

是,梅爾大人是說了他不會主動上報,但其他人是死的還是沒有嘴?這事兒根本瞞不住!

再說了這也是個積累名望的好機會,富貴險中求,名聲也只能在危機裏撈。天天做個太平騎士确實可以長命百歲,這輩子卻再也沒有任何建樹可言。

那種随随便便就能撈到功績流芳百世的好事兒誰不想遇上啊,這不是遇不上麽!

有了聖地騎士的主動,執祭裏也站出數人:“我們也願意跟随梅爾大人!”

再加上很快就會從聖地返回的聖騎士長埃克特,總算湊夠一支能打能防的小隊。

艾爾洛斯看看這些站出來準備跟着自己闖入下城區的人,深吸一口氣:“很好,既然你們信任我,我也會竭盡全力把你們完完整整再帶出來。”

“直到脫水症疫情結束,在這件事中做出貢獻的每一個人都會得到與付出相稱的報償。”

摩爾城

城主府

瑪麗埃塔夫人自從丈夫“突發惡疾”之後迅速在聖光教廷支持下成為代理城主,還通過交換條件得以将兄長從威蒂拉領的不毛之地弄到身邊。按道理講此刻人還在路上事情尚未塵埃落定,正該是城內集團與耶倫蓋爾親密無間的合作蜜月期……奈何事情發生了些許計劃外的狀況。

穿着皺紗領長袍的侍女提起裙擺匆忙穿過長廊将信件送往主人手中。她跑得有點急,一只手不得不壓在因喘息而猛烈上下波動的胸口上。

“夫人,勞埃德神父來信了。”

美麗的貴婦人此刻正側坐在梳妝臺旁,一位衣着考究的男士站在距離她不遠的位置。兩人此前或許在商談什麽,侍女突如其來的打斷令男士分外不悅。

“瑪麗埃塔,你的侍女太不謹慎了。”男士時不時就要擡一下他那像個大鈎子的醜陋下巴,跟着一松一緊的領圈活像鐵匠腳下的風箱。

他第不知道多少次擡手扯松領圈好讓自己松快些,靠近南部的巴別爾領實在是太悶太熱了!

侍女自知闖了大禍,但這件事女主人反複交待過數次,比起冒犯客人她更害怕讓主人不滿。

瑪麗埃塔夫人輕輕掀起美目一角,侍女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雙手将信件奉上:“……”

“退下吧,毛毛糙糙的叫人笑話,自己去找管家領罰。”

貴婦人輕飄飄一句話就讓侍女白了臉,她不敢争辯,低頭忍住嗚咽行禮,然後退下。

見她走掉,站着的男士向瑪麗埃塔夫人近前走了兩步急切道:“難道說你打算再從艾蘭德家族裏挑選一個丈夫嫁過去嗎?你是個女人,天生就在思維和情緒上有缺陷,關鍵時刻不依仗娘家還能依仗誰呢?”

“勞埃德始終是吉魯克的勞埃德,順從國王的意志乃是榮耀。”

他又一次擡起下巴為血統與姓氏感到驕傲,沒注意到瑪麗埃塔微微垂着的眼底閃過一絲不耐。

“詹姆斯表兄,我不是已經按照您的建議行事了嗎?聖光教廷在巴別爾領勢力強大,派遣至耶倫蓋爾的聖子候選艾爾洛斯·梅爾又沒有可指摘的惡劣行徑,我還能怎麽辦?像那些愚蠢的邪1教徒一樣炮制流言然後等着被一網打盡?”

最後一句話難免帶出些情緒,譏诮的語言讓詹姆斯·勞埃德眉頭皺得更緊。

這個瑪麗埃塔堂妹真是的,一點也不想想要不是父親把她接來家中教養,憑她一個勞埃德旁支的出身怎麽可能嫁入艾蘭德家族享福。現在這等關鍵時刻居然不肯将權柄讓給家中更有能力的男人們,真是鼠目寸光。

“那個小雜種還活着,他讓國王陛下不舒服了,這就是最大的罪過。”

他降下視線欣賞起手邊金杯上的花紋,不鹹不淡的說了這麽一句,瑪麗埃塔夫人一時不知該回答什麽:“哈?”

人好歹也是聖光教廷的聖子候選之一,這個“小雜種”的稱呼是不是有點不太禮貌?

愚蠢!

正在腹诽中,詹姆斯·勞埃德像是太久沒有人對話那樣迫不及待講起其中淵源:“就憑那小子在瓦爾哈利亞斯時仗着拉萊納寵愛次次無視國王的邀約,他就該死!”

噢,原來還有這種辛秘!

瑪麗埃塔夫人挑起半邊眉毛:“如果我是你,我就會勸說國王犯不上和個孩子較勁,而不是跟在後面上蹿下跳表現得比自己被拒絕了還要激動。畢竟……輸了贏了都不好看呢。”

“婦人之見,愚不可及!”

勞埃德先生掃興極了,他的視線終于從金杯上挪開,一口将其中盛裝的酒漿灌下去:“勞埃德的利益與王室一致,國王厭惡的就是我們厭惡的,這一點父親希望你能記住。”

他把勞埃德大臣搬了出來,瑪麗埃塔夫人心裏不勝其擾臉上卻也不曾露出分毫。

“聖光教廷總是把手伸得太長,陛下的意思是要給哈蘭德隆點顏色看看的。正好這個梅爾不知死活撞上來,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詹姆斯放下杯子,壓低身體靠近堂妹:“瑪麗埃塔,乖乖聽話。否則的話,我可就不知道父親會再為你挑一個什麽樣的丈夫了……”

威脅的話語再次被打斷,這回來的是艾蘭德家的費恩管家。

“勞埃德先生,很抱歉打擾您與夫人之間的兄妹談心。”

管家在詹姆斯不滿的視線中從容不迫道:“請原諒我不得不這麽做,一刻鐘前梅爾候選登門拜訪,他還帶了六位聖地騎士在身邊。”

聖地騎士的戰鬥力所有人要麽有所耳聞要麽親眼目睹,瑪麗埃塔夫人抓住機會擡頭喏喏:“天啊!他不會是……”

費恩管家把頭一低:“先生那邊,是不是到時候了?”

艾蘭德家主已然放棄這個兒子,不過縱使他的妻子再憎惡這段婚姻,也還沒有到歡欣鼓舞盼他死的地步。

嗯,不盼着他速死,多年夫妻情分也就僅限于此了。

“我……讓我再去和他道個別……”

美麗又脆弱的女人不但能引發周圍人同情,還能有效降低來自異性的敵意,轉移視線,混淆目标,總有一個目的能夠達到。

瑪麗埃塔起身向外走去,心裏在娘家的助力與聖光教廷的支持間來回搖擺不定——單憑她自己是無法管理一整座城池的,但她又不甘心将手裏的權力讓給別人,娘家的好處是無論成敗總歸不會願意折損掉有價值的家族成員,而教廷的好處……

教廷的好處就是教廷自身,神官們确實可以攫取到世俗權力,然而他們永遠也不能站到臺前取代世俗的權力象征。

第 71 章 倒V

第 71 章 倒V

艾爾洛斯匆忙安排好耶倫蓋爾的各項事務,帶上馬普爾修士就去了先賢祠找那些傭兵。為了确認他們未被感染,修道院在事先說好的傭金基礎上又額外負擔了三頓飯外加兩次點心,足足留了傭兵們二十四小時才放行。

搬運回來的遇難者遺體最終只剩下五具無法辨認,留好每個人的印記後聖子候選揚手打出一道又一道聖光術,将所有屍體盡數燒成灰燼——這是為了防止被邪1教徒戕害過的倒黴蛋再被亡靈法師盯上,那真是死都不得清淨。

盛裝骨灰的陶罐都是皮特領着工人們趕制出來的,就只是陶紅色光禿禿圓墩墩的窄口小罐子,完全沒有花紋造型可言。執祭們将事先寫好的銘牌挂在陶罐頸上,收攏起被聖光術燒得與細沙無異的骨灰裝進去,再附上能夠留存的個人物品(如果有的話)。

傭兵們橫七豎八蹲在不遠處從頭看到尾,聖子候選在每只罐子旁都放了個小錢袋的舉動讓他們不由睜大眼睛。

“還有錢給的?”

一個年齡有點大的傭兵抽抽鼻子,忍不住用舌頭舔過幹燥起皮的嘴唇。他伸手朝距離最近的執祭招了招,讨好似的滿臉堆笑沖對方擡下巴示意:“修士老爺,咱們這兒辦葬禮還帶給死鬼發零花錢?”

被傭兵攔下詢問的傑裏執祭哭笑不得,他板了臉瞪那老傭兵:“胡說什麽呢!梅爾大人帶領聖地騎士剿滅邪1教徒時順便收繳了大量贓物,那些東西全都是從受害者身上扒來的,現在只不過折成錢幣發還給受害者家屬做個安慰罷了,否則為什麽請你們幫忙辨認身份。”

傭兵們被這個消息給驚到了,你看我我看你,眼睛瞪得堪比銅鈴。

聖光教廷……什麽時候變這麽大方了?

按照道上的規矩,有本事就黑吃黑,沒本事就找地方憋着,還從來沒見過誰肯把嘴裏的肥肉吐出來還給被搶的人。

“那什麽,”老傭兵急迫的追問裏帶上了無法忽略的渴望:“萬一要是有誰家裏六親死絕,這錢怎麽辦!”

傑裏執祭本來已經擡腳欲走了,聽他這麽問又把腳放回去,耐心道:“要是真出現這種情況,人就帶回來葬在我們修道院了,錢用來給他們置辦墓碑什麽的,還花在本人身上。”

比如說沒辦法辨認出身份的那五位老兄,這會兒執祭們正在着手給他們挖坑。

老傭兵挪挪屁股,再次舔過他那幹裂發灰的嘴唇:“這麽着,修士老爺,您看咱能不能現在就先把錢付了,等到時候走背字死在外頭也好托人送來咱們這兒。”

說着他興致勃勃的舉起手比劃:“我瞧那個罐子還挺好看,來一個,坑不必太大,周圍多種點花草。”

年輕執祭再也沒想到他居然在想這個,怔愣片刻苦笑:“您看上去很健康,不必這麽着急。”

這人主動提及身後事,想來怕是已經料定将來無人能為自家收殓。看他還在壯年就要考慮死後的安排,無端讓人心頭一酸。

“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傭兵放下手拍着腿大笑:“修士老爺,咱進了傭兵這個行當,都是有今天沒明天。遇上梅爾大人這樣好心的人,自然得抓住機會賴上他。您放心,雖然咱活着的時候手頭緊巴,但等咱嗝屁以後去見了地獄裏的老爺一定多多講些梅爾大人的好話哦?”

其他傭兵眯起眼睛跟着他一同大笑,傭兵首領笑得尤其厲害,抖着胡子拿手指點點這個老傭兵:“就你老小子油滑,誰的油都敢揩!”

老傭兵被他指着鼻子笑罵也不惱,就地改蹲為坐搖頭晃腦的說起人生智慧。

“咱也是看人麽,就是好人咱才敢這麽蹬鼻子上臉。哎,就欺負人心軟好說話了怎麽着吧。”

傭兵們又是一陣粗魯狂笑,引得遠一些忙碌的執祭頻頻将視線投來。

傑裏很想發火,心裏卻又別有一股酸澀。他別過臉去不再看那些傭兵,加快速度收殓骨灰。

花了一上午收拾骨灰,艾爾洛斯再一次征用了勞爾——艾蘭德牧場的平底車不能再借了,好在喬伊斯高價請來的鐵匠手藝很對得起花出去的銀幣。拉木車廂的驽馬被套上新的平底車,年輕人高高興興揮動鞭子驅趕它們小跑。

牧師請人打造的平底車還加了個遮風擋雨的蓋子,第一波乘客除了梅爾大人和馬普爾修士外還有一大堆叮叮當當的陶紅色小圓罐。

第二次以聖子候選身份進入摩爾城,艾爾洛斯需要先找到一個合理的借口。

送受害者們“回家”就是個不錯的選擇,他必須保證自己能順利見到瑪麗埃塔夫人而不是狠狠吃個閉門羹。

別看艾蘭德城主事發時瑪麗埃塔不斷示弱把姿态擺得不能更低,此一時彼一時,哪怕只過去一周時間,現如今的她也已在聖光教廷扶持下借由兒子之名成為“代理城主”。一旦發現自己手中的權柄有可能被人侵犯,這位聰明的女士才不會管是不是事出有因,她只會調動渾身力量想法子驅逐膽敢染指領地的賊人……即便所謂“賊人”正是曾經的支持者。

傭兵隊伍嘻嘻哈哈松松散散走在前面,勞爾趕着馬車晃晃悠悠跟在後面,經過衰草遍布的荒原,他們來到摩爾城外。雇傭兵們自然是不會從西邊城門進出的,他們徑直朝東去,嘴裏讨論着要去哪家酒館把剛到手的銀錢花個精光,只有首領轉身向載了聖子候選的馬車低頭道別。

“梅爾大人……?”

馬普爾這還是頭一次承擔護衛任務,臨出行前菲利普斯首領把他叫去狠狠交代了半個多小時,中心思想就是無論如何都必須看住聖子候選不能讓他去危險的地方也不能讓他去做危險的事,被念得兩眼暈暈的年輕苦修士都快到目的地了才反應過來忘記詢問首領“危險”的标準具體是什麽。

艾爾洛斯一路上都在思考,到了城門口更是安靜。

不愛深想的人最多只會欣喜于最近進出城的人變少了路也好走了,同樣的景色放在他眼裏就是個壞消息傳播器——下城區的情況怕是相當糟糕,患病的貧民太多,有能力外出謀生的人已經不剩多少。

“先去城內教堂,如果遇上衛兵查問就說送貨。”

勞爾在外面響亮應了一聲,鞭花甩得山響。

“呦,今天又輪到大人您值守了?”

“可不是,還好天氣說得過去。欸牧場換新車了?”

“嗯吶,我來送東西,順便帶兩個人。”

銅幣嘩啦啦的聲音一如既往,平底車慢悠悠穿過上城區城門洞。

進了門後佃農才取出教廷徽記挂在車頂彎鈎上,又給了寄存處幾個錢,這才順利一路來到聖光教堂側門。

門口有執祭值守,見到教廷徽記和勞爾愣了一下,急忙上前:“修道院最近沒來消息說要送東西啊,怎麽突然趕車過來?”

“是我,日安。”

艾爾洛斯露出一個頭沖執祭笑笑,迅速被馬普爾拉回車廂。

把頭和手伸出車廂是很危險的行為!

執祭傻掉了,怔在原地不知該作何反應:“梅、梅爾大人?您也來的太快了吧,米連神父半小時前才派人向耶倫蓋爾傳信求援……”

真欣慰,米連神父學會張嘴喊救命了!

艾爾洛斯從平底車屁股後面跳下來,一邊把竄位置的長袍拽回原處一邊道:“大概是路上錯過了,你們駐守在摩爾城裏過得怎麽樣?”

他說話的語氣很溫和,眼睛裏也流淌着真切的關心。

年輕執祭只覺得胸口暖暖的,下意識站得筆直:“我們過得很好,您放心!”

看他臉頰上還算不錯的氣色就知道沒說謊,艾爾洛斯點點頭:“保持吃熟食喝熱水用淨水勤洗手的好習慣。”

說話間他們就從側門進了教堂內部直奔神父樓,勞爾拉着馬車等在空地上,馬普爾苦修士亦步亦趨的跟着聖子候選。

“最近城裏很多平民都得了病,每天早上開門外面趴着的全都是來祈求和禱告的人,有些人趴着趴着就……唉。”

執祭把聖子候選引入神父樓,屈起手指熟門熟路在一扇門上敲敲:“米連神父,梅爾大人到了。”

門板飛速被人從內部拉開,除了神父和牧師外,六位聖地騎士也在,大大的黑眼圈昭示着他們至少三天沒有好好休息過。

“您怎麽來的這麽快?”

老神父問了個和年輕執祭一模一樣的問題,艾爾洛斯嘴角向上翹了翹:“最近耶倫蓋爾收治了一個在摩爾城患病的佃農,我猜你們恐怕會需要我的幫助,所以就來了。”

聽他這麽說,不光米連神父,聖地騎士們也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氣。

“您來了就好,不然單憑我們幾個真的很難與瑪麗埃塔夫人溝通。唉,情況不太好,剛才大家商量了一下,一致懷疑城裏恐怕進入了死神的祭祀……”

聽米連神父這麽描述,艾爾洛斯頭頂一懵就是疼。

——人家死神也是正神教派清清白白的好神明好吧?你們不要随随便便就把髒亂差的鍋甩到死神頭上啊!

入V線夠啦!明天找編編!

第 70 章 倒V

第 70 章 倒V

結束今日營業,艾爾洛斯在教徒的竊竊私語中板着臉走下祭壇從後門消失無蹤,頗有點心事重重的嫌疑。

聖光教廷對外的總體設定和神官們的屬性大差不差,主打一個溫和與治愈。無論背着人時是個什麽脾氣性格,當着教徒的面神職人員或多或少都要保持微笑拿出“聖父”的樣子出來以安民心。像梅爾候選這種深居簡出不喜歡參加游行與宴會的,簡直就是大寫加粗的異類。

對于體面的中産市民來說,艾爾洛斯确實“深居簡出”不怎麽見人。聽說艾蘭德家族的宴會上他也只勉強露了下臉就被護教士緊緊圍着不曉得躲到哪裏去了,多少家族私底下都在抱怨這位候選姿态高傲不好親近。

但他是巴別爾領如今唯二能釋放治愈術的神官,剛剛又剿滅了一幫冒充賢者的邪1教徒,出于對生命的尊重沒人願意當面給他難看。

然而,就在今天!

一年一度的新年祈禱儀式上,教徒們終于近距離見到了梅爾候選。看完後他們覺得……梅爾大人就應該高傲些才好。

少年身量不高,線條很單薄,主教堂天窗漏下的柔光照在他挺拔的脊背上,就像傳說中的聖徒渾身攜帶着不合時宜的倔強與脆弱。他穿着教廷統一的細麻長袍和草鞋,微微有些嬰兒肥的臉上嵌着雙勝過無數珠寶的漂亮眼睛。

梅爾大人不像其他神官那樣喜歡用貴重金屬和寶石裝點自己,坐在第一排看得最清楚的教徒們認為他臉頰上被寒意侵染出的微紅、他天生上翹的嘴角、和他牛奶一樣白的皮膚已經是最完美的搭配,不需要去做畫蛇添足的事。

總之這位聖子候選看上去又奶又乖又老實,再不嚴肅傲氣些,他們都要替他擔心會不會被執祭們欺負了。

梅爾大人站在祭壇上訓斥大家時瞪圓了眼睛,語氣兇巴巴聲音卻軟綿綿還帶着點邊境口音,竭盡全力解釋教義的樣子就像只小貓炸開絨毛舉起爪子露出小乳牙和小肚皮示威——還能怎麽辦呢?只能禮貌的表示一下害怕。

貓貓怎麽會有錯?貓貓說的都對!

這位努力讓自己顯得很嚴厲的聖子候選大人實在心軟,因為治下一個佃農染了脫水症,他就反反複複告誡所有來參加禱告的教徒務必提高警惕小心患病,又把該怎麽做一點一點揉碎了講給教徒們,還耐心解釋為何光明與契約之神會任由死神祭祀收割信徒生命。

——身體上的治療與心靈上的安撫他都做到了,還想怎麽樣!

懷揣着這樣的感嘆,教徒們臉上帶着迷之微笑心滿意足的離開耶倫蓋爾修道院。

實際上确實心事重重的艾爾洛斯回到塔樓就把聖地安排給他的團隊喊到身邊。

嗯,看來主謀很是狡猾的逃之夭夭了。

埃克特早就預料到各種可能,昨日午後借口“護送黃金”押着那幾個早有異心的聖騎士搭乘煉金飛艇跑了,留下喬伊斯獨自面對聖子候選不疼不癢的怒火。

“何苦讓小約翰跑去主教堂呢?他病成那個樣子,萬一摔倒還會連累兩位老人,得不償失。我又不打算競争聖子那個位置,以後不要做這種事。再這樣不和我商量就随意行事,我可就要生氣啦!”

艾爾洛斯很想當場表演一個怒拍桌面,手都打算擡起來了才想到這具身體有多弱,只好拐個彎撐在臉頰上,一邊臉肉被他自己擠得鼓鼓囊囊。

喬伊斯憋笑用力點頭:“是是是,這次是我們魯莽了,至少得先給您寫個報告哈。要不等埃克特回來讓他好好補上一份兒?”

梅爾大人可愛得過分了。

菲利普斯才從外面回來,他帶着苦修士們最後一次核定教産範圍呢,滿腦子想得都是地裏的活計。

“那個私逃的佃農痊愈了?”

小約翰的事他知道,但也僅限于知道,後面治療主要還是聖子候選在堅持,其他人并不看好,他也一樣。

“鐵枷”的眼神逐漸變得犀利,佃農私逃,視同叛教。

“需要我審問他嗎?為什麽私自逃入摩爾城!是否與邪1教徒勾結!”眼看他就要提起鏈枷出去找人,艾爾洛斯連忙出生阻止:“先別急啊!”

苦修士首領一鏈枷下去,小約翰多半得榮升神國,那不是白花功夫救治了?

菲利普斯停下腳步,皺着眉頭看向聖子候選:“您不會是心軟到連叛徒也要包容吧!”

當然不是,艾爾洛斯自認不是什麽冤種聖父,也沒有那個舍身飼虎割肉喂鷹的覺悟。主要小約翰逃跑這件事還挂着瘸老頭的命案呢,随随便便打死他那不就懸案變死案了麽。

“我想着既然小約翰回來了,總得問問他私逃的原因吧?還有,那個藏在耶倫蓋爾的悖逆尚未被揪出來,前任守門人的屍體一直沒能找到,不能輕易處置他。”

他攤開手,視線坦然望着菲利普斯:“小約翰是該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不過不是現在。”

苦修士首領思考片刻,終于看在道理的份兒上暫時做出讓步。

“我可以給他點時間,希望他不要辜負您賜予的機會。另外……埃克特從聖地回來後我會去‘勸誡’他一二,作為您的輔助者,他和牧師都有些過于散漫了。”

菲利普斯把視線轉向吃瓜吃得津津有味的喬伊斯,後者瞠目結舌瓜掉了一地。

“不是,你不要亂說!我沒有參與,我只是沒及時報告而已!再說了,埃克特策劃這件事時時間已經很晚了,我總不能枉顧梅爾大人的健康硬把他從床上拽起來吧?”

喬伊斯一下子緊張起來,抱着法杖随時準備開溜——他只是個身嬌體弱但能活的牧師罷了,并不想嘗嘗苦修士的拳頭有多硬。

菲利普斯側眼斜睨喬伊斯,很有點版本大佬的架勢。

雖然很想高呼“打起來”,但眼下并不是可以肆意打鬧的悠閑時光。艾爾洛斯嘆了口氣,主動拉回苦修士首領的注意力。

“那些先放放。菲利普斯,我打算再去摩爾城一趟,盡量說服瑪麗埃塔夫人把憲兵隊交給我一段時間。瘟疫要來了。”

他沉重的又嘆了一聲:“小約翰是傭兵們在下城區窩棚裏偶然發現的,被發現時他已經意識不清。以下城區的糟糕環境,脫水症恐怕早就在其中傳開。”

菲利普斯的第一反應是點頭,點到一半又搖頭。

“脫水症很危險,您不能去那麽危險的地方,我可以,我去。”

教宗安排他成為艾爾洛斯·梅爾的苦修士首領,一半為了防範這個野性十足的孩子逃跑,另一半也考慮到他的武力值足以勝任護衛,關鍵時刻還能用物理手段“教導”聖子候選。菲利普斯覺得自己已經沒什麽可教的了,倒是“護衛”的職責基本沒被履行過,他應該去做這件事。

“可你不會治愈術。”

艾爾洛斯否決了他的提議。

他沒法安安穩穩縮在耶倫蓋爾假裝歲月靜好,但也不能随随便便讓別人替自己付出代價。作為一個現代人他好歹在理論上知道該如何應對疫情蔓延,菲利普斯可不知道,放一個對烈性傳染病一無所知的人進疫區無異于謀殺。

“我必須去,瘟疫是天災,如果不及時管制後果不堪設想。”

聖子候選堅定的做出決定:“你和喬伊斯駐守耶倫蓋爾,清理排水渠,嚴密監測執祭、修女、孤兒,還有教徒。一旦發現誰出現異狀就地隔離治療,具體措施參照小約翰的施救步驟。”

想到耶倫蓋爾附近還有那麽多自然村落,艾爾洛斯咬牙道:“在遠離佃農新村的荒地上臨時修一排‘隔離病房’,我擔心不久之後會有患病教徒上門求助,為了保護健康人,他們不能進入修道院。”

修道院的容納能力有限,而且那是霍亂!又不是啥無關緊要的小感冒,怎麽能讓病人和健康的人混居?

“現在起房子恐怕會來不及。”

菲利普斯深思片刻提議:“不如我和牧師進城,您留下主持大局。地下室清理出來後一直空着,可以安排病人居住。”

艾爾洛斯心說你那是不曉得霍亂病人對地面和水源的污染能力有多大。地下室本就難以打掃,還敢讓傳染病患者住進去,怕不是要不了一周整個修道院都得被感染。

“你們說服不了瑪麗埃塔夫人放權,只能我去。至于隔離病房……實在來不及就照畜棚那樣修,務必寬敞通風,附近要有深坑。”

用于深埋嘔吐物和泔水樣糞便。

“我沒問題,但您也不能就這麽自己跑去摩爾城。”

喬伊斯眼看事情沒有寰轉之地,立刻從其他方面着手找補:“我和菲利普斯都留下,您身邊就沒有防衛力量了,那不行。”

“我建議您帶幾個苦修士在身邊,畢竟憲兵們也不是好說話的。”

他側頭與苦修士首領交換了個眼神,兩人瞬間達成共識:“我同意牧師的意見。”

艾爾洛斯倒也聽勸,當下就點了馬普爾修士的名字:“帶一個人就行了,我可以跟着傭兵隊伍去摩爾城。城內教堂有執祭,還有六個聖地騎士在,運氣好的話春天到來前一切就能過去。”

“埃克特從聖地回來後我們會讓他盡快去找您。”

關于聖子候選對脫水症即将泛濫的預測,牧師和苦修士首領一點也不曾懷疑。這種病就是這樣,莫名其妙出現,莫名其妙傳播開來,然後莫名其妙消失,誰也不知道死神的鐮刀将會在何時落下。

梅爾大人治好了小約翰,那麽他大約也能治好其他人……吧?

昨天頂着四十二度送睿哥去鄭州參加比賽啦。

差點被曬死……

第 69 章 倒V

第 69 章 倒V

書信以最快速度被送出,緊急隔離室也在極短時間內籌備妥當。彼得準時把老約翰和他老婆帶到聖子候選面前,聽說地毯上躺的那個不成人形的東西居然是自己的兒子,老兩口悲喜交加。

兒子找到了,活的。兒子生病了,不一定能救活。

“他得的是傳染病,這一點不會有錯,具體是什麽,我拿不太準。既然有可能傳染給其他人,那就不方便讓執祭們貼身照料了。我已經讓廚房燒了熱水,具體你們按照我說的做,必備物品不會短缺,有什麽需要也千萬別悶着不說。”

老約翰兩口子平日除了敲鐘看門也沒什麽可忙的,其實門也沒啥可看,真要上門找茬打架的他們兩個哪裏攔得住?因此輪換着照料兒子小約翰剛剛好。此前陪他們來找聖子候選讨說法的農婦乃是外嫁出去的女兒,這種“好”事就別牽連她了。

老兩口眼淚汪汪的千恩萬謝,認真聽聖子候選說了要如何照顧病人如何保護自己。說到一半牧師喬伊斯風塵仆仆趕回來,執祭替他開了門,青年直奔地毯上的小約翰而去。

翻開眼皮掰開嘴看了一番,喬伊斯先去洗了手才搖着頭回來:“是脫水病。”

還好還好,他沒有張嘴就是什麽“神罰”,艾爾洛斯深感欣慰。

“這個‘脫水病’,有什麽典型症狀?”顧不上老約翰兩口子瞬間灰敗的表情,他追着牧師确認。

霍亂的三個階段主要分為吐瀉期、虛弱期和恢複期,能被治好活下來的人才有這三個階段,缺醫少藥沒有預防準備的情況下絕大多數患者撐不過第一階段。

喬伊斯詳細描述了“脫水病”病人可能出現的情況,艾爾洛斯确定他說的就是霍亂無疑。

“我本想着現在是冬天,應該不至于……唉。”

千防萬防,防不住這位傳染病大佬。相對于其他人恨不得躲到牆裏面去的模樣,聖子候選只是揮了揮手,沉郁了大概一分鐘就振作起來:“沒事,不好治,但是好預防。”

他甚至有些慶幸遇到的是霍亂,如果真撞上黑死病,別說普通佃農,聖子候選自己也沒有把握能完好無損的活下來。

“直接向瓦爾哈利亞斯學院的煉金專業下訂單,購買三百塊兒‘洗手塊’,最便宜的那種,越快越好。另外讓閑着的執祭和佃農去把耶倫蓋爾內外的排水溝全都清理一下,要求所有人都必須洗幹淨手,必須吃熟食,必須喝燒開後的水。我允許他們每周進兩次森林,這件事交給菲利普斯。”

幾個苦修士上前用地毯裹起小約翰送進“隔離室”,老約翰夫婦兩個抹着眼淚跟進去。聖子候選說了,只要兒子還有一口氣,他就絕對不會被放棄。

“老婆子,你快把火盆點起來,我去搬熱水,能救活不能救活,總不能讓約翰就這麽渾身污穢的躺着……”

罹患霍亂的病人……那是真的,除非親爹媽任誰都無法忍受。

“叫你不聽話!叫你亂跑!”

老約翰恨不得把兒子推起來狠狠給他一頓,他在屋子裏白白原地轉了五六圈,最後到底沒舍得。

廚房把熱水送到隔離室外,修女那邊及時送來幹淨的新衣,每隔兩小時聖子候選就過來一趟施放法術,真正有效的煉金藥水也不計代價的優先供給。等到第二天中午,不再嘔吐也不再拉肚子的小約翰突然發起高燒。

人人都以為他終于活不成了,只有聽到消息趕來的艾爾洛斯松了口氣:“發燒就是要好了,再多喂些淡鹽水下去,隔一會兒喂幾口糖水,別一下子灌太多。”

該說不說,這個小約翰多少有點運氣在身上,他憑借着不甚強壯的體質熬進了霍亂的第三階段。

又過了幾天,高燒退去的小約翰已經可以坐起來靠着牆壁喝些稀湯。老約翰夫婦兩個恨不得能有分身之術,一面照顧兒子一面好日夜不停的跪在教堂裏感謝聖主。

提供藥水的喬伊斯:“……”

提供治療的聖子候選:“……”

行吧,還真就是“一切榮耀皆歸于聖主”了。

眼看不成的人硬被拉回來,悄悄關注隔離室的執祭們頓時松了口氣,埃克特更是寫了封長信送回聖地竭盡所能描繪這場“奇跡”。

想想看吧,聖子候選這回可是實打實的治愈了絕症——點石成金、妙手回春、洞察人心,這三大法寶不止邪1教愛用,正經教派也很難拒絕。只要有這一個例子在手,梅爾大人“實力低微”的說法就站不住腳!

他從未如此深刻的意識到,艾爾洛斯距離聖子那個位置其實并不遙遠……

聖恩節清早,小約翰在父母護持下走出隔離室前往主教堂。這一天是極其重要的宗教節日,能來的教徒一個不落都要在主教堂裏聽一段福音才能安心。

艾爾洛斯從早禱一直站到現在,忽然眼風掃過入口處,略微皺了下眉頭又放開。

主教堂裏坐滿了前來禱告的教徒,不少眼尖的人正頻頻扭頭朝門口看。

這事兒應該是埃克特和喬伊斯聯合起來謀劃的,雖說小約翰已經脫離危險但到底還是個病患,就算沒有傳染性了也該好好卧床休息。自己又不打算競争聖子的位置,真沒必要這麽折騰人。

再說了,小約翰能夠轉危為安的方法根本無法大範圍普及——煉金藥水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弄來的稀糖漿,兩小時一次的治愈術就連某些小國窮國的國王也不一定能夠享受到,加上幾乎無限制的熱水、鹽、糖……換算成中央大陸的物價,救他一條命相當于賣了帝都三環兩套房。

“聖主慈悲!梅爾大人慈悲!”

老約翰夫婦扶着兒子一直走到祭壇下,虔誠而感激的五體投地高聲頌贊。

看到這一幕的教徒們哪裏會不好奇?紛紛低聲交頭接耳詢問因果。得知耶倫蓋爾修道院居然救活了一個罹患脫水病的佃農,竊竊私語瞬間變得如同雷鳴般激動。

那可是脫水病啊!傳說中死神手下的三大祭祀之一!

看着教徒們驀然亮起的眼神,艾爾洛斯心裏一點也不高興。他到不是說遇到危機時刻不願意放開修道院接納病人,而是在氣憤自己寫的信再次被忽略。

市政廳也好,瑪麗埃塔夫人也罷,一點該有的作為都沒有。

“安靜!”

從不多話的聖子候選罕見的在禱告儀式上提高聲音。

紛雜的交談瞬間停止,主教堂高遠的穹頂下靜得滲人。

都已經這個時候了,死神的鐮刀架在脖子上了人們仍舊無動于衷。

艾爾洛斯木着臉對約翰一家道:“大病初愈,你們先到一旁坐着,感謝聖主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教徒們發出善意的低笑,在笑聲中老約翰夫婦扶着兒子顫顫巍巍找了個臺階坐下。

等到笑聲消失,聖子候選破例親自帶着孤兒唱詩班背誦贊美詩,一切儀式結束後他擡手向下壓壓,教徒們納悶的重新坐回去。

平日裏這不就已經能走了麽?梅爾大人挑選今天是想要說啥?

艾爾洛斯……深恨自己平時不曾積極營業,今天真有事了,反倒難以張口。但是不說又不行,照着摩爾城的行政效率,等官員們有反應了下城區的貧民估計也死得差不多了。

“大家都看到了,耶倫蓋爾收治了一名不幸感染脫水症的可憐信徒。”

他必須把霍亂的危險性與預防方法公布出來:“我們查閱了往年災難發生時的記錄,在細節中發現所有生病的人都是因為不夠虔誠。”

你跟這些人說霍亂弧菌說傳染源說科學,他們能跳起來直奔裁判所哭訴。

最好的辦法還是用魔法打敗魔法。

“我知道在座各位在心裏都是再堅定不過的信徒,但行為上呢?因為各種各樣的困難,你們放縱自己生活在污穢與淤泥之中!所以聖主發怒了,祂不願庇護那些不尊教義的家夥,任由他們被死神的祭祀俘獲!”

少年憤怒的斥責讓不少年齡比他大出數倍的教徒紅了臉,但又不得不在心底認同他的責罵。

要不然怎麽解釋疾病無差別的帶走任何人的生命?他們信仰的神明為什麽沒有庇護他們?

今天,耶倫蓋爾的聖子候選給出答案——都是因為你們自己先違反了教義,所以才會被神明抛棄!

雖然不負責任,但卻是個現階段無法證僞也沒人敢去證僞的理由。

“今天是聖恩節,我在此代聖主向諸信徒賜福。同時我也必須再次重申教義,請各位回去後嚴格執行。”

“必須吃潔淨且成熟的食物,必須喝潔淨且成熟的水,必須讓自己保持身體與心靈的潔淨!”

能一大早跑來耶倫蓋爾主教堂坐着祈禱的,家中至少也是中産,吃熟食喝開水勤洗澡對他們來說不算太過為難。感謝上天這次來的只是霍亂不是鼠疫,不然就大家一塊等死吧!

艾爾洛斯連蒙帶吓指着教徒們的鼻子呵斥一通,大棒打完了擡手釋放治愈術,算是補個甜棗。

大過節清早起來不明不白被人叮了滿頭包的教徒們走出教堂時滿眼淚花,見人就舉手贊美太陽贊美聖主贊美聖子候選梅爾大人。

“大人關心我們,大人叮囑我們要虔誠,大人還把教義一個字一個字解釋給我們聽好叫我們照着做,大人真是個好心的神官!”

艾爾洛斯:“……”

我唯一沒想到的是你們居然五行缺罵,真是開了眼界了。

第 68 章 倒V

第 68 章 倒V

送奶工勞爾找回來了,還帶着一個買一贈一的驚喜小約翰。出于對聖子候選的信任,勞爾一點也不擔心的把朋友留在修道院內,自己高高興興捏着帽子往家跑。

被傭兵們抓住時他還以為自己要麽會被當做逃奴賣掉要麽被殺死,萬萬沒想到梅爾大人會為了一個沒什麽用處的佃農花錢雇人尋找。也多虧了這些傭兵他才能和小約翰平安離開下城區——猛犸幫是食腐的蟲豸,拿錢辦事的傭兵更像鬣狗,蟲豸再兇猛也要避開鬣狗,這也是種生存的智慧。

“媽媽!我回來了!”

年輕人從高處的臺階上跳下來,勞爾的媽媽果然抓着圍裙守在窗邊,院子裏任何風吹草動也躲不開她的注意。聽到兒子歡快的呼喚,她幾乎跳起來推門出去,向勞爾伸開手臂:“你可終于回來了,我真擔心。”

“沒什麽可擔心的,媽媽,我在城內教堂替梅爾大人跑腿辦事呢。艾蘭德城主給自己惹了個大1麻煩要倒黴啦,從今以後我不需要再往那邊的牧場跑,你說我能不能接下‘公共馬車’的活計?”

勞爾一筆略過在下城區吃過的苦,把話題帶到雙親都會在意的方向上:“我看到修道院那扇鐵門已經修好了,鐵匠來過了麽?”

勞爾媽媽不疑有他,她先是因為兒子即将“失業”而糾結了一下下,很快就把做送奶工的好處給放下:“來了來了,叮叮咚咚的弄了可多東西呢。不給艾蘭德家做工也好,每次發工錢都要拖上半個多月,提心吊膽的。”

拖上半個月還算好的,不管怎麽說至少發了。勞爾摸着後腦勺憨笑,一個勁兒嚷嚷肚子餓了,再次轉移走母親的注意力。

被迫滞留下城區這幾天吃不好睡不好,他是真的又累又餓又困,好不容易回到家裏,只想填飽肚子洗個澡再好好睡上一覺。

至于小約翰也被找回來了這件事……梅爾大人沒說可不可以外傳,那就先別亂傳。約翰病得都脫了形了,傭兵們架着他倆打從門口走過時老約翰都沒能認出兒子來!

坐在自家溫暖的起居室裏,勞爾撐着胳膊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完全把小約翰抛到腦後。他并不知道這位很有主意的好友給聖子候選帶來多大震撼,也不知道如果沒有堅持着把他帶回來,摩爾城将遭遇何種災難。

現在,壓力給到聖子候選頭上了。

打發勞爾離開前艾爾洛斯釋放了一個聖光術外加治愈術,不是嫌棄他髒兮兮,而是怕他把傳染病帶進村子。

是的,看小約翰這副上吐下瀉整個人直抽抽的架勢,多半是感染了烈性傳染病,具體什麽疾病,他一時難以分辨。

窗外的雪勢雖然減小卻沒有停止的跡象,這種季節裏發生瘧疾的可能性極小,消化道傳染病的概率大大上升。綜合考慮下城區糟糕的衛生環境,但願別是那幾位大佬。

“讓苦修士們再拆一間忏悔室出來把他單獨放進去,向廚房多要點熱水、鹽,還有糖。”

艾爾洛斯把傳話的活兒交給守在門外的貼身執祭,小彼得無比珍惜失而複得的工作機會,撒開腿跑得飛快:“好的梅爾大人!這就去梅爾大人!”

這孩子可真精神!

“唉……”

小朋友樂颠颠的跑了個沒影兒,他收回視線将治愈術釋放給躺在地毯上的年輕佃農。随着乳白色光團逐漸沒入身體,小約翰幾乎與死人無異的臉色慢慢好轉,但也僅止于此。

彼得啪嗒啪嗒從外面跑回來,老老實實等到聖子候選停止釋放治愈術才張嘴說話:“梅爾大人,您交代的話全都吩咐下去了,我說了三遍!修士們決定把距離主教堂最遠的忏悔室拆掉,那邊不貼孤兒和修女們的住所。牧師大人說他馬上就來看看病人的情況,埃克特大人去送安普頓商團離開了,還有還有……”

他一口氣說了一長串,艾爾洛斯耐心聽完點點頭:“幹得好彼得,辛苦你了。傍晚鐘聲敲過後你去把老約翰和他老婆喊來見我,現在去玩兒吧。”

得到誇獎小執祭整個人變得粉撲撲的,道別的腳步又輕又快,一點心事也沒有。

再次目送小朋友蹦蹦跳跳離開,艾爾洛斯低頭開始在筆記本上書寫抵禦疫情的注意事項——早在收養小艾伯利斯時就已經寫過一份,不過那個防得是黑死病,現在黑死病沒來,霍亂倒是眼看不遠了。

只能說,希望最好別是。

勞爾不需要擔心,或者說已經初步養成衛生習慣的佃農們基本上都不會發生危險。

耶倫蓋爾附近的佃農新家裏都修了廚房,修道院又允許他們隔三差五集體進入森林撿拾柴火,所以大家別別扭扭的倒是都能喝上燒熱的水暖身。千萬不要小看“燒開水”這個看似多餘且浪費的舉動,僅僅是把飲用水燒開再喝下去,至少能夠杜絕百分之五十的消化道傳染病。

剩下百分之五十需要人們飯前便後用流動的淨水把手洗幹淨,最好再加塊肥皂……有了深井和汲水器後這一點差不多也已經普及。

因為聖子候選說教徒理應按照教義做個身心純淨的人,內心純不純淨只能交給聖主考察,身體表面幹淨不幹淨可是有眼睛就能看到。為了表示自己确實是個虔誠的信徒,佃農們争先恐後主動保持清潔,生怕被人指出是個不潔淨的壞家夥。

就……有時候當個神棍還挺方便。

對傭兵的擔心有限,年年月月走南闖北的他們要是沒有相應預防手段早就該死絕了留不到現在。唯一需要擔心的只有生活在摩爾城下城區的那些窮人,這世上再沒有什麽病比窮病更可怕。

艾爾洛斯邊想邊寫,無論瑪麗埃塔夫人願不願意采納他的建議,哪怕只能救下一個人這件事也必須去做。

上一封信石沉大海,但願這封信能起到些許作用。

“我回來了,梅爾大人。安普頓商團的煉金飛艇開走了,皮特沒讓他們看到那些金色的瓦片。額……現在這是,您需要給哪幾位寫信?”

埃克特敲過門後走進來,當然也看到了躺在地毯上的小約翰:“這誰?”

“小約翰,勞爾在摩爾城的下城區找到了他。”

人人都認定不幸死亡的佃農,憑什麽勞爾就能在摩爾城找到?別看下城區潦倒窮困,容納的人口數可是上城區的十幾甚至幾十倍,勞爾恐怕并不是“找到”了小約翰,而是他本就知道小約翰藏身何處。

聖子候選都能想到的事,聖騎士長自然也能想到,他甚至還能想得更多:“這個勞爾,不忠實。需要我想法子處理掉他嗎?”

這年頭正常流程就是這個理,誰也不願意用對自己不忠誠的仆人。再說了艾爾洛斯與佃農們可不僅僅是簡單的雇傭關系,他身上還有信仰加成——連面對信仰的具現你都敢說謊隐瞞,下一步會做出什麽簡直無法想象!

“除掉他幹嘛?沒必要。”

艾爾洛斯把寫好的備忘合攏,目光停留在小約翰似睜非睜的眼睛上直嘆氣:“咱們是神官,不是市政官。教徒不聽話首先要想想是不是自己哪裏沒做好,不能讓教徒信服,而非想法子将其物理消滅。”

這年頭信仰生意不好做,能不讓信徒減員就盡量不讓。聖光教廷侍奉的應該不是主持殺伐的神明吧?

以和為貴,以和為貴啊!

“您這樣未免也太委屈自己了!”埃克特頓了一下,胸口忍不住流淌出柔軟的情緒。

這孩子太過溫柔了些,無論哪個教區,遇上梅爾大人這樣的神官簡直就是幾輩子積攢的福氣。

像勞爾和小約翰這樣的佃農,放在外面人家裏頂好的下場就是被趕出主家,誰知道梅爾大人居然不打算追究?不但不追究,還要反過來反省自身……

這這這,他究竟是在哪兒養成的這副心腸?

“你幫我寫三封信,要強調的內容在這裏,分別寫給瑪麗埃塔夫人,米連神父,以及教宗冕下。”

撐着桌子起身走到小約翰身邊,艾爾洛斯蹲下來仔細觀察。用過治愈術後他的情況有所好轉,嘔吐與失禁的腹瀉業已停止,就是可惜了這張地毯,只能卷出去燒掉。

傭兵們一點也不講究的把“添頭”扔在這兒,本着不要再污染其他地面的想法,艾爾洛斯沒有讓人搬動他。

“回來得再晚上半天,我們就只能把這人的骨灰罐交給他父親了。”

也就是勉強用法術吊住了性命,小約翰的狀态一點也算不上好。

可惜就算被視作“救命良方”的法術看上去也只能減輕症狀,無法像游戲裏那樣“咻”的一下讓人恢複健康,後續治療無法保證效果……所以最好的辦法還是從源頭上遏制傳染鏈形成。

——就算群奶抱團的聖光教廷,能放出去救治的神官也人數有限,而烈性傳染病一旦傳開就是場災難。再加上各國王室與貴族們對資源的壟斷,下層百姓基本上就是個等死的局面。

也就是說,這個小約翰,帶着會傳染給其他人的疾病回到了修道院?

埃克特下意識往背後摸去,不等他摸到重劍劍柄,艾爾洛斯突然說話:“埃克特,我能保證修道院下的執祭與佃農們平安度過疫期。聖主慈悲,給小約翰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吧。”

“我絕不會抛棄任何一個向我求助的人。”

“……”埃克特放下手,“您說服我了,但下不為例。”

還差二十個收藏!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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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倒V

第 67 章 倒V

勞爾走在下城區的暗巷裏,他時不時停下腳步觀察四周,警惕得如同聽見狐貍腳步聲的兔子。

這兒并不安全,哪怕成年男人也随時有可能被打昏了拖到更深處劫掠、侵犯或是賣掉,再倒黴些會被人發現或整或零的死在臭水溝裏,成為短時間內的談資然後迅速被徹底遺忘。

出現在這種地方并并非他多麽具備冒險精神,而是因為他的朋友,年輕的佃農小約翰在這裏。

小約翰病了,時而發冷時而發熱,上吐下瀉不成人形。勞爾找到他時他正奄奄一息躺在屬于自己的窩棚裏,好幾天都沒交占地費,要不是因為給幫派大佬收債得法恐怕早就被扔出城去喂了野狗。

鄰居們都很鄙視這個不講道義的欠費無賴,別說探視救助,有人偷偷拿走了他窩棚旁最後一把幹燥的稻草。

本是來為梅爾大人打聽消息的,看到小約翰這個樣子,勞爾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抛下好友不管。他想着花幾個銅幣請人去教堂傳話呢,沒想到錢花了,不但話傳不出去,自己也被幫派盯上再難脫身。

占地費一天五個銅幣,兩個人就是十個銅幣,交不起可以借,一旦借了……也許等到躺進墓地那天才能還清。勞爾當然不願意不明不白背上一身債,還好他身上帶了點積蓄,支撐個幾天不成問題。

可惜本地幫派不太講禮貌,他們不想放過任何一只能薅下毛的野鴨。

如果兩個身強力壯的青年說不定還能試着逃,但小約翰病得擡不起頭,勞爾只能忍氣吞聲花高價給他買煉金藥水,然後寄希望于早點治好朋友和他一起跑。倒也不必從摩爾城跑回耶倫蓋爾,他們只需要穿過馬爾斯集市逃入位于上城區的聖光教堂就行,聖子候選絕對不會允許幫派傷害能給他幹活的佃農,這一點年輕的送奶工非常确定。

煉金藥水價格昂貴,下城區能買這玩意兒的店鋪都在猛犸幫的手裏攥着。猛犸幫就是一手放債一手收債的幫派,也是小約翰“供職”的組織,他們拒絕向勞爾出售具有治療效果的任何物品。

手裏這瓶藥水是絞盡腦汁從黑市上換來的,勞爾握緊金屬瓶子,确認周圍沒有埋伏才高擡腳輕落步的沿着牆走。

一、二、三……

穿過三條黑洞洞的岔口,他踩過一灘死水走到巷底,小約翰臉色灰敗的躺在地上。

“約翰?醒醒,我給你弄到藥了!”

他臉色糟糕到讓人不由懷疑胸口起伏只是幻覺,勞爾蹲下去摸摸好友的脖子,朝兩邊看看才亮出掌心的煉金藥水:“喝下去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然後咱們一起去教堂,你要好好向梅爾大人道歉,我也會幫你解釋。”

聽到這些小約翰奮力睜開眼睛,他很想大聲告訴勞爾快跑,然而嘴唇只能無力翕動,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快逃啊!別管我了,陷阱!

勞爾沒能猜透他隐藏在眼睛縫裏的驚叫,兀自樂觀的擰開藥瓶打算把裏面的液體喂給小約翰服下。

“兄弟,我說,你最好別把這玩意兒給這人灌下去,死的太難看了,不好收拾。要不花點錢就花點錢,咱們保證給你處理的幹幹淨淨不留後患,怎麽樣?”

粗魯的嗓音猶如雷鳴般突然出現,小約翰閉上眼睛……完了。

勞爾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冰冷鋒刃緊緊壓在肩膀上,銳氣幾乎刺破衣領直達皮膚。他松開手将藥瓶舉過肩頭:“這位好漢,地上躺的這是咱兄弟,咱們都是耶倫蓋爾修道院的佃農。幾位好漢要是看得上,這瓶煉金藥水咱雙手奉上,要錢咱口袋裏也還有那麽幾個銅幣,只求您幾位高擡貴手放咱和咱兄弟一命。”

那個粗魯的聲音幾乎被逗笑了:“呦呵,他說他和這個半死的是兄弟?哈哈哈哈哈哈哈!”

十幾個聲音同時出現,不久之前這裏還安靜的幾乎能聽見心跳聲!

勞爾開始顫抖,他想起媽媽還在家裏等自己回去……

距離聖恩節還剩不到一周時間,感覺緊迫的除了艾爾洛斯外還有驗屍官老喬治——治安官手裏的事多着呢,不可能在修道院就留。

所以他把老喬治留下就走了,好在還有幾個學徒和一堆失蹤案相關卷宗能幫上點忙。

不多,一點點,聊勝于無。

老喬治,摩爾城的驗屍官,年齡并不大卻因為那頭花白亂毛而被人在名字前面加了個“老”字。

他“年輕時”在戰場上被煉金大炮的轟鳴震聾了一只耳朵,那場戰争到底是為了什麽打起來的……三兩年過去已經沒人說得清楚了,總之參戰雙方都宣稱自己獲得了勝利并怒斥對手卑鄙陰險,然後積極準備下一次。

由于聾了只耳朵,那時候還沒有“老”字的年輕喬治從上峰哪兒得了幾百塊饷錢。他拿着這些錢回到家鄉,憑借它們在市政廳謀了個守門的工作還娶了個老婆,眼看日子越發過得有滋味。奈何沒幾年他運氣不好,老婆生産時兩眼一閉死在産床上,帶着肚子裏的孩子兩人一個也沒保住。老喬治從此心灰意懶,整天拎着個酒瓶子有事沒事來一口,正經事也懶得做了,教堂也不願意去了,治安官怕他醉醺醺的躺在門口影響形象,索性指派他去停屍房看門,這一來二去的他就混成了驗屍官。

嗯,中央大陸上的驗屍官們只要不怕屍體,基本上就已經成功了一半。

就這一點而言老喬治簡直就是出類拔萃,雖然他基本分不清死者到底死于鈍器擊打還是銳器擊打。

艾爾洛斯非常慶幸先行讓執祭和護教士們篩選了一遍,六十九減去十三還剩下五十六,治安官留下的學徒們對着這五十六具屍體欲哭無淚——他們不但要仔細分辨對比堪比抽象派的報案記錄,還必須在老喬治身上散發的酒臭味裏保持清醒。

核實受害者身份的進展,很慢。

直到第三天有傭兵來找喬伊斯兌現懸賞時才有五具屍體被勉強辨認出來。

這支傭兵小隊本是“送”勞爾和他朋友回家的,隊長哇啦哇啦吐了一長串苦水又哇啦哇啦自吹自擂十分鐘,直到雇主結賬守在外面的傭兵才得到信號可以“交貨”。

艾爾洛斯看了眼從頭到腳都在顫抖的送奶工,又看了眼另一個幾乎散架的陌生青年,一氣之下從抽屜裏摸出十枚銀幣擺在桌子上:“麻煩各位幫忙認認屍體,一個真實身份一枚銀幣,這是定金。”

傭兵隊長是個矮個子的敦實男人,一枚一枚摸走桌面上的銀幣,習慣性塞進嘴裏咬了一下,立刻笑出兩排參差不齊的黃牙:“那感情好,走不遠吧?距離遠也沒關系,要加錢。”

“你們可以從這裏的窗戶看到目的地,順利的話包晚飯。”艾爾洛斯話音剛落傭兵們就擠到窗口往下看,然後呼啦一下子争先恐後湧向先賢祠。

誰認出屍體銀幣就歸誰,白得的錢沒人不喜歡。

最後一個傭兵的怪叫聲從塔樓裏消失,艾爾洛斯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又睜開:“解釋一下吧,勞爾。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就是咱們失蹤的小約翰。”

“……”勞爾顫抖着擡起頭,瞳孔緊縮呼吸急促:“梅、梅爾大人!”

怎麽解釋?聖子候選脾氣再好也不會輕易原諒小約翰的行為吧,私自逃離修道院,詐死,從頭到尾連父母都被他蒙在鼓裏騙了。反觀梅爾大人呢?從未放棄過尋找,盡力安撫老約翰夫婦,還給老人安排了個輕松的活計轉移注意力。

兩相對比之下勞爾自己都很想把小約翰提起來揍一頓。

可是眼下小約翰命都快沒了,揍他又有什麽意義?

眼見他怕得幾乎快要昏過去,艾爾洛斯只能換個問題:“好吧,也許小約翰有無法說出口的隐情,我可以等他能說的時候再讨論這個,你呢?在東部城區遇到麻煩了嗎?”

這倒是沒什麽不能說的,無非丢人而已。勞爾盡量通順的描述了這幾天所見所聞:“我花了錢,但是收錢的人根本不辦事,一連換了好幾個,最後才勉強打聽出猛犸幫鎖了街區。約翰病得厲害,我本想着給他用點煉金藥水,結果……”

“結果那根本就是假藥,不但沒效果,而且有毒。要不是您雇的傭兵及時發現了我們,約翰就真的要死了!”

勞爾做好準備接受懲罰,只要聖子候選不把他趕出耶倫蓋爾,無論什麽都能挺住!

年輕人在腦子裏想象出一系列可怕的刑罰,有些來自于道聽途說,有些來自于親眼所見,自己把自己吓得不行。

他說的和傭兵隊長說的差不多吻合,艾爾洛斯擡手往送奶工身上打了道聖光術又接了道治愈術,翻着白眼趕他:“你媽媽都快急死了,我沒告訴她你失蹤的事。快點回家去,如果她問起來,你就說被我留在城裏跑腿。虧掉的錢我給你補上,以後辦事小心些。”

說不生氣那一定是假的,小約翰必須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但是這股氣不應當沖着勞爾撒。

——這樣糟心的年月裏平民出趟門就是這麽難,他們必須被以各種名義禁锢在土地上,只有如此擁有土地的人才能同時擁有人口與財富。

啊啊啊啊啊啊!為什麽睿哥暑假了學校還能整那麽多活?

第 66 章 倒V

第 66 章 倒V

雖然佃農們的房頂都已經鋪上了新瓦片徹底竣工,但那三座瓦窯并沒有就此停工廢棄。艾爾洛斯出發前往摩爾城前專門給皮特漲了工資,還正式“任命”他為燒瓦的總管,意在大力發展耶倫蓋爾為數不多(唯一一個)的贏利項目。

這要是放在外面的權貴家族裏,相當于皮特就此成了有身份的仆人,不知多少佃農暗地裏羨慕得錘牆。

芮比跟着約書亞一路走到修道院簡陋到不能更簡陋的“工業區”,三座瓦窯呈品字結構分布在自流井周圍,井水沿着三條水渠汩汩湧動,空氣中彌漫着火焰以及木炭化作灰燼後的特殊味道。

“皮特叔叔!我帶了訂貨的客人來!”

約書亞圈着嘴巴遠遠喊了一聲,蹲在某座瓦窯門口的男人霍然起身,頭一次見到他的商隊成員紛紛驚嘆:“好一條漢子!”

皮特注意到芮比隊長頭上的耳朵,不着痕跡的摘掉兔皮隔熱手套塞給其他人,自己三兩步跳下來走到客人面前:“我記得,一百筒素色瓦片,安普頓商團的訂單。”

很快就有助手飛跑着取來樣品,皮特撕開用枯草紮好的瓦筒,把內容亮出來給芮比檢查。

由于獸人們對固定居所必須的房屋還沒有一個整體的明确認知,對瓦片也就沒什麽額外要求。就算艾爾洛斯表示可以定制形狀也可以镂刻徽記在上面,北地傳來的消息還是太過抽象,最終還是幹脆統一成最簡單的樣式。當然了,花樣多收費也貴,商團在這裏也有出于成本考慮的因素。

芮比從皮特撕開的口子裏随機挑了幾層要求擺出來查看,工作人員笑着滿足了顧客的願望。

灰藍色,弧度圓潤飽滿,水槽清晰可見,做工沒有因為客人的身份來歷而有一絲偷懶的地方。

跟在隊長身後的成員上前随便拿起兩片瓦片疊在一起仔細比較,結果直觀的顯現在每個人面前。耶倫蓋爾修道院下屬瓦窯的産品,基本上不存在肉眼能看得到的誤差,放在吉魯克王城也足以作為上上之選。

“不錯,貨備齊了嗎”

雪兔團随時可以出發,上貨這種事大家都是做熟了的,只要東西齊備,很快就能收拾的整整齊齊絕不空餘一個邊角浪費掉。

皮特見客人表示滿意就讓助手将瓦筒重新紮回去,他回頭看看滿到快要溢出來的倉庫,先點頭後出聲:“備齊了,一百筒,外加百分之一的備損,一共是一百零一筒。”

說完他猶豫了一下,變魔術似的從口袋裏翻出一只小碗外加一只小勺子……當然也都是陶器,不過手工做得額外精致,表面也比一般陶器更光滑。

“哦?新鮮物件?”

芮比拿起小碗湊到眼前細看,這只碗的壁非常薄,比她之前見過的所有陶器都要薄,但是強度并不低,如果單純用來盛裝食物或者飲料的話完全沒有問題。

紅陶小碗的陶面上隐約有些閃光亮點,但凡亮點密集之處摸起來又更加細膩些。

“如今這樣,叫我怎麽說呢……”芮比隊長把碗還回去,收回手直搓下巴:“定價的事兒很為難啊!”

她并非推脫,而是就事論事。

“中等往上的人家肯定選擇金屬器皿啦,錫的鉛的,耐用。要是年收入在一百個金幣以上,會考慮購買鍍銀餐具,好看。有爵位的大人們會根據爵位不同定制打了徽記的貴金屬用品,有純銀也有純金,那是面子。陶器麽,本就是底層人用的玩意兒。你要麽幹脆做普通些,量大,咱們就按照市場價收購,要麽做高檔些,外頭全都這樣硬硬的再亮閃閃的,顏色也白淨點,我能想法子當成上等品買去給中産。可是這種不上不下的,價格定低了你肯定不願意,定高了我又不好出手,真叫人難處理。”

在商言商,陶器主打的就是個便宜,再往下還有用木塊挖個坑當碗用的,那就不必提了。

皮特明白芮比的意思,如果是純粹的紅陶,以如今耶倫蓋爾的能力一窯能燒出五、六十件,但是這種表面發生變化的就不行,一窯最多十件。出品率不同直接影響到價格高低,但它又沒有明顯優勢,商人憑什麽花高價錢收購呢?

“……我們分過了,有普通紅陶的碗,這種……不收錢,送給商團做禮物。”

當做普通紅陶賣他實在不甘心,不僅僅是對心血的浪費,等将來能夠大批量出産時又勢必影響整體定價。好在聖子候選給了足夠權限,皮特決定冒險試試。他堅信自己一定能做出讓梅爾大人滿意的成品,就像客人描述的那樣,硬硬的亮亮的,顏色白白的。

現下先保證住與安普頓商團的友好往來,等到新品燒制成功,不愁銷路。

芮比隊長認真聽完皮特的介紹,深深看了一眼這個理論上也應該是個直性子的男人:“成,既然你說送給咱們做禮物,那我就當它是禮物。将來梅爾大人要是想找什麽東西,咱們可以優先安排。”

她是二分之一的獸人混血,從小跟着母親的族群生活,沒見過身為人類的父親也沒有經歷過人類女孩的教育。生存的壓力與不服輸的性格塑造了她,也讓她養成了遇事多想想的習慣。

人類男人免費贈送禮物當然不是為了讨好自己,與其說送給“芮比隊長”不如說是送給安普頓商團。

他想要什麽?

芮比隊長從商道線路到供貨情報猜了一個遍,再也沒猜到皮特在為将來的事做打算。

她朝身後揮揮手,跟來的幾個商隊成員袖子一撸,亮出肌肉準備搬貨。

皮特謝過她的口頭承諾,讓助手跑去雪兔團的煉金飛艇處通知,芮比隊長面無表情的又看過來一眼。

啧,人類真可怕,當他們想要讨好誰的時候,簡直就沒有讨好不到的可能。

另一邊,艾爾洛斯當着六位聖地騎士的面命傑裏執祭去把芬裏爾執祭喊來——後者是管理關照孤兒們的負責人,修整往年修道院收養過的孤兒記錄也在他的職責範圍內。

比起敲鐘,芬裏爾執祭顯然更有耐心和孩子們相處,大約過了半小時,兩位執祭抱着一大堆紙質資料來到先賢祠。

“梅爾大人,這是二十年內所有從修道院離開的孤兒的記錄,包括他們進入修道院時的年齡,被誰送來的,在哪兒被發現的,詳細的體貌記錄,還有在修道院期間的簡單評價。中間有幾年不是太清晰……”

不清晰的就是福裏安神父管的那幾年,記是記了,不過無人整理,多年以後再看難免叫人摸不着頭腦。

聖地騎士們不明白聖子候選這樣做有何目的,但他們也不是負責護衛輔助梅爾的人,所以一個個好整以暇站在原地等待命令。

艾爾洛斯讓開路示意兩位執祭将資料放在面前的聖壇上,傑裏和芬裏爾好不容易才沒讓那麽多紙飛得四處都是。随手從最上面撿起一份記錄,少年認真将孤兒外貌與身體描述的那部分從頭到尾讀完,轉頭走到擺了一地的屍體中挨個比對。

“我很疑惑那些邪1教徒究竟從哪裏弄來這麽多活人充當祭品。他們得到艾蘭德城主資助也就是近一兩年的事,但最近一兩年教廷似乎也沒有得到過人口異常流動的報告。能夠弄清楚這些人的來源,說不定就能挖出這群邪1教徒身後的陰謀。比如說,是誰将殘存的邪典交給他們?是誰指點他們冒充自然女神的信徒……”

一直跟着他的護教士們這就明白聖子候選的意思了,梅爾大人想要調查這些受害者的真實身份。他們立刻上前将那些資料瓜分掉,組隊搜尋能對得上的屍體。聖地騎士們看着同行們忙得熱火朝天,實在不好幹站着發傻,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主動上前要了沓資料也開始對比。

雖然有記錄,但也只不過是發色瞳色有無殘疾的簡單描述而已。在沒有影像記錄的條件下,想要分辨出誰是誰真的很難,尤其很多屍體都被邪1教徒摧殘的不像樣子,還有些人被挂在橡樹上長期遭受風吹雨打。情況最糟糕的屍體軟組織幾乎腐爛殆盡,對着一個猙獰恐怖的骷髅頭誰也弄不清他生前應該長什麽樣。

“大家盡量辨別,能夠确認身份的先行下葬。确認不出來的往後放放,還好現在天氣冷。”

考慮到一部分死者或許是摩爾城的居民,離開城內教堂前艾爾洛斯就已經派人去聯系治安官借調人手了。他需要專業的驗屍官,也許如今這個年月驗屍官也不一定能比民間人士強到哪裏去,所以賞金酒館也得了張額外懸賞——招募私家偵探。

讓護教士們先行比對主要是為了把不幸罹難的孤兒們篩選出來,耶倫蓋爾有責任為自己養育過的孩子辦理後事。

“大人,不如我去叫幾個執祭來幫忙?”傑裏對某具屍體有些印象,但又不敢确定,暗自思忖許久忍不住向聖子候選提出建議:“您知道的,有的執祭本就是修道院收養的孩子,他們在這裏待得久,認識的人也多。”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們見過受害者生前的模樣,那無疑比幹巴巴地記錄要生動多了。

“可以,你去問問,不要強求。”艾爾洛斯馬上就同意了他的請求,傑裏執祭彎腰行禮後迅速跑走。

沒過一會兒,他領了幾個年齡各異的執祭回來,很快就有人找到了昔日同窗——“這這這!福裏安神父說他不是去西大陸出人頭地了嗎!”

從被辨認出的屍體年齡看,絕大多數都是福裏安神父負責時期離開的孤兒。

所以……福裏安神父至少在孤兒去向上說了謊。

聖光教廷內部有誰也參與了此事嗎?

比如說……費迪南主教。

“把他們搬出來擺好,麻煩護教士們核對資料,确認無誤的單獨列出。”

他們是受害者,他們也是證據。艾爾洛斯看得難受不已,卻非要強忍着全程參與。

他怕自己會在未來忘記這些被侮辱被損害的人。

身為聖子候選,他在聖光教廷天生就比別的神官起點高,未來也可以預見的受不到什麽苦楚。原主出身的神棄之地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共鳴之感,瓦爾哈利亞斯學院也如同鏡中之花水中之月不存在羁絆一說。只有來到耶倫蓋爾修道院這短短的幾個月,艾爾洛斯目睹了太多現代人只會在小說裏看到的苦難。

不能忘記吧,如果把這些忘記了,他就會變得和那些麻木不仁的同行們一個德行。

經過一天一夜的尋找,執祭和護教士們找人找得兩眼昏花。一共六十九具屍體中有十三具可以确認是離開耶倫蓋爾的孤兒,還有幾具存疑的只能等待摩爾城來人幫忙。

第二天午前治安官帶着城內唯一的驗屍官趕到修道院,他們到來的時候私家偵探們已經等了一個多小時。艾爾洛斯從不在招待客人這件事上吝啬,請衆人一步品嘗過盡量豐盛的午餐後,他親自徒步将幫手們領進先賢祠。

“我很抱歉,罹難人數超出預計。”他難過的低頭看看滿地屍體,神色變得堅定而肅穆,“為了杜絕類似事件的再次發生,我們必須弄清楚受害者都是從哪兒來的。從昨天到今天我的執祭們找了一些熟人,剩下的只能仰仗諸位了。”

聖子候選的态度既不倨傲也不陰暗,真就像灑在山坡上的柔軟陽光那樣明朗透徹。

治安官清清嗓子,率先指着帶來的名單對衆私家偵探道:“近十年摩爾城內的失蹤記錄都在這兒,也有不少人根本沒報過案,像這樣的,最後只能拜托梅爾大人代為處理,費用市政廳全包了。”

無非做做安魂彌撒再統一焚燒,按批處理每人頭上花不了多少錢,市政廳還能搏個美名。

“費用就不必了,我們從邪1教徒的祭壇處搜出了大量財物,恐怕都是受害者生前随身攜帶的。能找到家屬的會連同骨灰一并将賠償送去,找不到的除了葬禮費用外還打算請石匠刻碑說明,好警示後來人遠離邪1教。”

艾爾洛斯也不是打腫臉充胖子,實在是那些邪1教徒生意做得太好,收入比他這個正經聖子候選高多了。

“這樣啊,也好,到時候我可以安排人手幫忙上門送骨灰。”

治安官反應迅速,決定在撈取美名這件事上讓出一半分量給聖光教廷。

他确實可以不讓的,但要是因此與聖光教廷的聖子候選交惡,那就得不償失了。

艾爾洛斯對此無動于衷,倒是一直跟着聖子候選做護衛的埃克特似笑非笑看向治安官——你這算盤珠子都快崩到我臉上了!

“啊!突然想起來瑪麗埃塔夫人要我安排人手在東邊下城區找地方好修建個教堂呢,這腦子真是不好使了,梅爾大人,您看哪位神官願意跟我跑這一趟?”

治安官的意思是他在建教堂的事上多用些心,以此作為交換希望能夠在尋找受害者這件事裏撈點好處。

埃克特收回視線看向聖子候選。

這筆交易勉強說得過去吧,對方連新任“城主”的面子都搬出來了,耶倫蓋爾這邊還得用驗屍官出力呢,倒也不是不能做出部分妥協。

沒聽到聖騎士長提出異議,艾爾洛斯痛快點頭:“可以,回頭我讓聖地騎士和你去一趟,他們最清楚教堂修建該注意些什麽。”

翻了一天一夜屍體的聖地騎士們露出感激的表情——聖子候選重用他們啊,是真的重用。無論邪1教徒作祟一事的後續,還是興建教堂的選址,這些都是可以寫進履歷裏的光彩經驗。不管他們将來決定終身侍奉聖主或者半途退役回去繼承家業,誰也不能說他們在教廷裏渾渾噩噩混了幾年日子毫無建樹。

“是,梅爾大人!”

六個聖地騎士跟打了雞血似的振奮精神,要不是艾爾洛斯趕他們去休息,說不定這幾位老哥還能再熬個大夜。

把比對剩餘屍體的事交給治安官負責,艾爾洛斯幾乎飄着回到塔樓。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他坐到桌前翻開修道院的日常工作記錄閱覽。

喬伊斯按照事先的計劃已經将大致的種植區劃分好了,最好最平整最肥獲的地用來種植主糧,次一些的種植土豆和大豆,再次的種菜,那些和荒地差不了太多的撒上牧草種子天生天養。

佃農裏家庭勞動力充足的人更傾向于種植主糧,其他随着人口結構依次選擇,年老殘疾的人果然更願意去做畜牧的工作。考慮到燒瓦窯需要經常輪班換人,雇傭短工一事再次提上日程。

他們不是一城一地的公職行政管理人員,雖然承擔了部分國家行政職能,神官終究還是神官,不能肆無忌憚招募人手。

否則查爾斯三世晚上可就要睡不着覺了。

其實艾爾洛斯并不太在乎國王能不能睡踏實,他更在意短工的選擇。

未經訓練的短工幾乎只能做些最累最苦的工作,收入還十分有限。他對一塊剝削底層民衆身上并不富裕的血水這件事沒有任何興趣,與其放着周邊貧民們一代代在苦痛與貧困中掙紮,少年更希望能教會他們一些讓日子變好的辦法……夾雜着教會些生而為人的基本道理就更好了。

肆意造謠、随便指認無辜女人這種事,不希望再有第二回。

“湖畔鎮、山腳村、博登鎮、紅水鎮……”

看着看着眼前的字逐漸變得模糊。

壁爐裏木柴燒得哔哔啵啵,書桌上少年握着筆趴在寫了一半的計劃書上睡得香甜。

頸間纏繞着玫瑰的荊棘似乎扭動了一下,像是在應和溫暖又歡快的火苗。整棟建築突然變得異常安靜,仿佛生怕有什麽響動驚醒陷入睡眠的聖子候選。

艾爾洛斯一覺睡到晚飯後,還是小彼得送飯時總也敲不開門哭着去找塔娜修女長,大家才意識到聖子候選安靜得有些過分。

“您要不要再多休息一會兒?”修女長把長胖了好幾圈的黑貓埃裏克帶進聖子候選的卧室,貓咪歡快喵叫着一屁股坐在艾爾洛斯腿上。少年摸摸它順滑的腦殼,含笑點頭:“把這幾分文件看完我就去休息,等事情結束後就清閑下來了。”

才沒有那麽好的事兒呢,距離聖恩節不到一周時間,聖恩節後就要開始為新一年的種植做準備,一個負責任的管理者沒有清閑的時候。

塔娜嬷嬷心疼的瞪着他,沒過一會兒就收回嚴厲的視線——她不忍心。

“您是個好神官,所以一定要保重自己啊!雖說天生的魔力因子共鳴者壽命都會比普通人要長,但我想您一定不希望躺在病床上度過漫長的一生吧?”

她像個老母親一樣細細碎碎絮叨着,上手幫忙将艾爾洛斯散在桌子上的文件一一歸攏整齊:“您要是病倒了,不知道多少人都會跟着傷心忐忑,以後不可以再這樣強撐着了,明白嗎?”

“是是是,我知道啦!”

艾爾洛斯乖巧回應,根本不敢忤逆。

笑死,一定要珍惜老媽還肯耐心跟你講道理的時候,等到她不想再講道理,迎面而來的就是沉重的母愛(雞毛撣子)了。

睡了一覺還有貓撸,艾爾洛斯精神了不少。在塔娜修女長的緊迫盯人下他在地圖上做好标記又把接下來亟待解決的事情逐一記錄在案,看看差不多了起身左右扭動脖子:“我這就去廚房吃晚餐,吃完後去先賢祠看看,晚上早早睡覺!”

塔娜嬷嬷滿意了,抱起不願意撒手的黑貓埃裏克離去。

“明天安排大掃除,掃除完成後聖地騎士們可以和那幾個想走的聖騎士一塊押送黃金,芮比隊長也該走了,瓦窯換人……”

他一邊念叨着一邊溜進廚房,正正好好撞上把眼睛哭成核桃似的小彼得。

“嗚嗚嗚嗚,梅爾大人是不是不要我了?”

“嗚嗚嗚嗚,我都沒能跟着大人去摩爾城随侍!”

“嗚嗚嗚嗚,大人為什麽不吃晚飯?”

“嗚嗚嗚嗚,大人一定是不要我了!”

來來回回反反複複就是這麽幾句話,廚房的執祭們都麻了,一個個被念得雙目無神。

剛開始他們還是會安慰小彼得一兩句的,無奈這孩子滿心都是“梅爾大人不要我了”,別人勸他的話一句也不要聽。艾爾洛斯心想還好沒把他派出去給芮比當向導,不然恐怕諸位執祭晚上吃了幾顆豆子都能被那位精明的垂耳兔小姐打聽出來。

就是,怎麽說呢,人和人之間的差異,有時候比人和貓之間都要大。不過彼得這麽單純也挺好的,要是身邊再多一個腦回路堪比迷宮的聰明人,艾爾洛斯自己就要成為狼群裏的哈士奇了。

嘿嘿嘿,還差三十個收藏!

第 65 章 倒V

第 65 章 倒V

想要核實被邪1教徒戕害的無名屍體究竟來自何方,這件事說簡單不簡單,說難卻也不難。只要有人下定決心去做,總能找到相關蛛絲馬跡。或許正是因為沒人想到聖子候選會在這個“小”問題上緊抓不放,艾蘭德家族或者費迪南主教留下的勢力也沒有想過要做什麽銷毀證據的事。

艾爾洛斯明面上以“城內教堂面積有限”為由要求憲兵大隊把遇難者盡數送去耶倫蓋爾,暗地裏授意喬伊斯悄悄去傭兵酒館與安普頓商團懸賞尋找阿拉托爾和勞爾的蹤跡,自己則帶着約翰留下的幾位聖騎士大張旗鼓随隊伍返回修道院。

沒誰察覺這樣安排有何蹊跷之處,畢竟主持安魂彌撒并盡快安排下葬事宜是聖子候選的本質工作,無法替代。

由于死亡人數過多,憲兵隊拉屍體的囚車都不夠用了,不得已臨時花錢從馬爾斯集市雇了支外地商隊幫忙。倒也不是說隊長們為了折扣非要花筆高價,折扣不重要,重要的是沒有本地商隊願意接這趟活兒——運死人呢,還不是一個兩個,也就北地的獸人混血不在乎那些。

為了顯示上層對這件事的重視,市政廳少不得又花點錢請本就打算回修道院的聖子候選同行,所以才有憲兵隊在前商隊車隊在中間聖地隊伍跟在最後的奇景。

安普頓商團:笑死,就當運趟豬了,白得一份兒工錢。

遇到芮比隊長時艾爾洛斯淡淡朝她點了下頭,沒有交談,看上去純粹就是為了禮貌。垂耳兔小姐目不斜視的與聖地隊伍擦肩而過,似乎對聖光教廷的聖子候選相當不感冒,倒是獸人血統極其明顯的瑞琪小姐好奇地多看了騎在馬上的少年幾眼,耳朵尾巴微微彈動。

看來萊利大叔和瑞秋大叔打定主意要把瑞琪送離巴別爾領,不得不說這是個極其明智的決定。

艾蘭德家的社交宴會上來自王城的伯利蘭特子爵大放光彩,連同他那個總是垮着張晚娘臉的朋友也被夫人小姐們視作女婿人選,挂在嘴上津津樂道。種種跡象表明其人在伊利亞斯頗有影響力……他要是想弄死個毫無背景可言的獸人混血女孩兒連表情都不需要多做。

“哇——!這就是耶倫蓋爾修道院?好漂亮呀!”

瑞琪蹦蹦跳跳跟在芮比隊長身邊,也不清楚她們兩個到底誰是狐貍誰是兔子,就跟生反了似的。沿着山丘舒緩的坡度逐漸向上,一座座橘紅外牆灰藍屋頂的小房子就像雨後冒出來的蘑菇一簇簇斜依着整齊排列在道路兩側,背後映襯着高大雄偉的修道院,遠方有郁郁森林環繞。

她一眼就喜歡上那頭頂冒着炊煙的小房子,蓬松大尾巴搖來搖去,恨不得能留下來住上幾天。

“芮比隊長,這房子可真棒!”

“是啊,真棒。”

芮比叼着根草莖磨牙,含含糊糊掃過比上次更加生機勃勃的村莊。

溫暖、牢固、好護崽。

又是想把艾爾洛斯·梅爾綁回北地的一天。

“也就一個多星期?他們又弄了不少好東西種在院子裏,自己家吃足夠了,還能拿出去和人交換……”

商隊成員戀戀不舍盯着那些小院子,他也是個有崽子做了父親的人,一眼就看出定居的好處。

修道院大門遙遙在望,除去部分承擔公共責任的建築外聖子候選将修士們起居之處盡數封閉,連教徒都不允許随意往後闖就更不必提商隊與憲兵。早早得到消息的執祭們列隊前來幫忙運送受害者遺體,“客人們”可以選擇回摩爾城交差,也可以留下随意游覽。

憲兵們自然迫不及待想要早點離開,修道院有什麽可待的?倒是回早些還能趁機去酒館坐坐。

艾爾洛斯很像那麽回事的鄭重謝過一衆憲兵,又按照舊例為他們灑聖水驅除死亡帶來的晦氣。憲兵隊長振臂一呼,空出來的囚車立刻調頭而去。

“讓約書亞帶着他的小夥伴來幫忙關照商團隊。”

執祭們有序将受害者遺體直送先賢祠,艾爾洛斯顧不上招呼客人,只能百忙之中抽空把孤兒們的小頭領喊來交代一二充作“導游”。

約書亞很快帶着一群“小弟”趕來支援,孩子們長這麽大也是頭一次見到長着毛絨大尾巴的“人”,達達差點合不上嘴。

“哇哦!”

好奇瞬間壓倒恐懼,孤兒們帶着小動物特有的審慎與大膽觀望了一會兒,确認不會被攻擊後爽快為芮比隊長和瑞琪小姐領路。

雪兔團的煉金飛艇就停留在燒瓦窯附近,去之前芮比隊長轉轉眼睛,從腰帶上抽了把裝在皮革裏的匕首放在約書亞面前搖晃:“我想去村民那裏讨點水喝又怕吓到他們,你能幫我說幾句好話麽?”

小少年歪了下頭,目光在那把漂亮匕首上打轉。

芮比一點也不着急,就這麽慢慢找角度顯示匕首鋒利的刀刃。

“行吧,我可以領你們進村子,能摸耳朵和尾巴嗎?做個添頭。”

他想着這幾個人肯定不會願意,這筆危險的買賣自然而然也就吹了。不料瑞琪一點也不忌諱的把頭低下來爽快到:“摸吧,別揪就行。欸你手髒不髒?髒了就去洗洗,洗幹淨再摸!”

小崽子,還知道什麽叫做添頭。芮比隊長也稍微把頭低下來些:“清點,摸疼了我們可是會咬人的。”

後面那些獸人混血亂糟糟的笑起來,笑得約書亞反倒不好意思伸手。

少年漲紅了臉,小胸脯随着逐漸加重的呼吸一起一伏。面前的異族好整以暇,若有似無的輕視讓他怒氣橫生。

他握緊拳頭又松開,上前照着芮比垂在肩頭的毛絨耳朵撸了一把,在她訝異的視線裏轉向瑞琪。

商團隊員們不笑了,上一個提出要摸隊長耳朵的家夥墳頭草現在大約都有五六米高了,這小子怕不是下一秒就得被大卸八塊?

“嗤,”

芮比冷笑一聲站直身體,還剩的那只手将匕首舞得眼花缭亂,最後一下正正從約書亞眼前甩過,輕輕插在少年衣間,“看在梅爾大人的面子上,不跟你這小崽子計較。”

她甩開步子朝佃農新村走去,商隊成員們這才小心翼翼把憋了許久的氣呼出鼻孔。

來送貨時雪兔團已經參觀過佃農新村,不過彼時聖子候選全程陪同,有些不方便當着他面提的問題只能憋着。眼下整個耶倫蓋爾修道院都在忙着處理那堆屍體,芮比要是不借着這個機會多打探些消息她就是傻子。

她記得那個在院子裏栽種了許多藥草的人類女人,單薄又瘦弱,像個好突破口。

哎呀,又不是要為難這些佃農,就算事後梅爾知道了也不會生氣太久……他會不會生氣還是一回事呢。

走到皮特家栅欄外,芮比扭頭看向氣喘籲籲趕上來的約書亞。礙着與她達成了口頭契約,小少年只得黑着臉上前扣響木質栅欄門:“瑪蒂爾達嬸嬸,你在家嗎?”

和“皮特”一樣,“瑪蒂爾達”也不是個吉魯克公國常見的名字。芮比和她的商隊成員們悄悄換了個眼神,安靜看着約書亞喊了兩三聲那扇木門才被人從內裏推開。

“我在,小約書亞,怎麽了?”

瑪蒂爾達手裏拿着編到一半的蕾絲走出來,看到芮比隊長就輕輕“呀”了一聲:“您好,又見到您了,真讓人高興。”

她柔柔的語氣讓人不自覺便放松下來,芮比隔着栅欄朝她揮手:“沒錯,我們打算回北地了,今天是接了趟私活兒路過修道院,想來借口水喝呢,誰知道這小子偏偏把路帶到你家。”

約書亞立刻明白過來對方恐怕只是想找個理由混進佃農村子罷了,喝水只是借口。

“瑪蒂爾達嬸嬸,你認識這幾位客人?”

小少年瞬間收拾好變得險惡的表情,他咧嘴笑出幾顆牙齒:“梅爾大人在先賢祠那邊忙,讓我領這幾位客人四處逛逛。我們馬上要去瓦窯那邊呢,你有什麽話要我幫忙給皮特叔叔帶嗎?”

“馬上”就走哦,你們可不能在這兒待太久。

芮比沒好氣的瞥了這總想壞事兒的小東西一眼,接過瑪蒂爾達用瓦甕舀來的清水“噸噸噸”一通:“呼……這一路趕的。”

她豪邁的單手提住陶翁放在眼前看看,擡頭對瑪蒂爾達笑道:“又燒出好東西了?什麽價?”

“欸?”

瑪蒂爾達瞪大眼睛無辜得很:“我,我不太清楚。皮特剛從瓦窯帶回來讓我試用呢,比不上老爺們家裏的金碗銀盤,勝在一個結實耐摔罷了。”

芮比:“……”

你跟我開玩笑呢?這玩意兒能結實嗎!砸一下就碎了。

好吧,看來耶倫蓋爾附近的佃農對他們的信仰相當虔誠,估計話是套不到了。

垂耳兔小姐就好像根本沒意識到自己被人防備了一樣,将陶甕還回去後壓着約書亞的腦袋狠狠RUA了他一把,很有報複他膽敢摸自己耳朵的模樣。

“走了,去瓦窯。我定了一百筒瓦片的樣品,也不知道進度如何。”

她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約書亞馬上變了臉,笑眯眯把路往村外引:“那就請您這邊走,很快。”

打聽消息的可疑家夥還是送錢的大方金主,小首領分的可清楚啦!

芮比:“……”

比起我那些或是直腸子或是沒腦子的族人,哪怕這麽個小東西都能把他們騙出族地賣幾個來回。

嘆氣,人類的心眼子怎麽就能那麽多?這才只是個幼崽而已啊!

大姨媽血崩,差點起不來……

抱歉啊。

第 64 章 倒V

第 64 章 倒V

得到新的可耕種土地,就算現下還沒有被開墾出來艾爾洛斯也坐不住了,心心念念想要回到耶倫蓋爾修道院研究他那一畝三分地該怎麽種。

叫來米連神父反複交代他務必站好最後一班崗,怕他心灰意懶下再出纰漏,艾爾洛斯直接将懲罰內容告知。

“我會把你安排到湖畔鎮教堂去當值,顧名思義那是個坐落在湖邊的鎮子,靠進艾蘭德家族牧場,離耶倫蓋爾也算不上遠。條件不是很好,但我相信你可以讓它變好。你的貼身執祭還跟你一起去,牧師就沒辦法了,摩爾城這邊更需要他。接替你掌管城內教堂的正是瑪麗埃塔夫人的親兄長,執祭全都是我從修道院調撥來的。總之……沒有什麽需要擔心。”

被活埋反而逃了條命的三個神職人員裏有一個就是多年跟随米連神父的貼身執祭,熟人一塊下放,對于受罰者來說反而是種安慰。

別說米連神父年齡大了又情有可原這種話,有執祭在,湖畔鎮離耶倫蓋爾還那麽近,他吃不了多少苦頭。

本以為大約是要進一趟裁判所脫層皮的,沒想到事情就這麽輕飄飄過去,老神父再一次涕淚滿襟。他不但把邪1教徒在城內散布的謠言一一詳細記錄下來,還将艾蘭德城主近年的可疑之處挖了又挖統統上報,甚至有些證據證詞膽大包天的指向費迪南主教。

艾爾洛斯照舊是不太理解這種破罐子破摔行為的,反正埃克特會告訴他原因。

“這是在向您表達忠誠以示投靠,梅爾大人。”看到聖子候選那雙沒有被一點點權術污染的清澈眼睛,聖騎士長一邊捂着良心一邊慢慢給他講。

這孩子可以不擅權術,但不能不懂,否則他就是塊誰都能随手拿起來用的漂亮棋子。

“首先,您要明白教廷所處的大環境并沒有想象中安逸?”

艾爾洛斯乖乖點頭認同他的看法,埃克特這才放心繼續向下說:“不同教派之間争奪教區争奪教徒的原因您也能理解嗎?”

這個嘛……

少年在聖騎士長期待的眼神中張嘴緩緩道:“額,為了保證收入?”

老實講,這麽回答他是有點心虛的。這答案太功利了,一點也不神聖,他怕埃克特不高興。不過現在的聖騎士長已經不是幾個月前的他了,如今他的野心從自己手握權柄調整成了親手教導出一個神官。

“能聽到這個回答我真是喜出望外,梅爾大人,想必教宗冕下也是如此。嗯……聖光教廷是侍奉光明與契約之神的教派,我們的行動理應圍繞傳教布道展開,那麽就必須有足夠的金錢、人手、以及權勢去達成這個目标。不必因為提及金錢而感到羞恥,那只是手段,我們要看的是結果。”

雖然但是……艾爾洛斯立刻想起了某段種花家兔子們都還沒忘的歷史。

一廂情願逼迫別人皈依聖光教廷這種事,艾爾洛斯不想去做。那不是強扭的瓜甜不甜的問題,而是最基本的,對于同類的尊重——你怎麽就能大言不慚的認定自己高人一等?文明的形式本就多種多樣,從來沒有優劣之分。

無論披着何種華麗外衣,掠奪就是掠奪,蠻橫截斷其他文明正常的演化進程只會給被輸入地區帶來深重災難。

比如隔壁做事越發神仙化的後現代主義三哥,比如被天花滅絕了的瑪雅。

不能說沒有虔誠散播福音的布道者,只不過絕大多數人舉着傳教的旗幟,背地裏做得盡是不能攤開來看的勾當。

大缺大德的事兒打死咱也不能幹,這是底線。

聖子候選認真聽着沒說話,埃克特明白年輕人心裏藏着的善良與小傲氣,并沒有為難他,而是繼續耐心向下講:“您看,按照教義,費迪南主教至少也該被罰脫去主教長袍接受鞭笞之型。但是我敢打賭,教宗冕下最多訓斥他幾句這事兒就算過去了,過不了幾天主教就會全須全尾從聖地回到巴別爾領主城。為什麽會這樣呢?”

每一個主教都代表着教廷內部的一股力量,沒有足夠的理由或是還沒找到能夠順利接手主教之位的新力量前,教宗絕不對會輕易剝奪主教的權力。

“因為教宗的職責是對內穩定教廷內部的各方勢力,對外開拓聖光的影響,他必須做到這兩點,否則就會從高處墜落。”

埃克特拾起筆在紙張上畫了副關系圖:“費迪南主教出身于費迪南家族,不僅他,威蒂拉領主教,王城大主教,等等等等數位大人都出自各個公國的權貴之家。教宗通過任命他們與其背後的家族達成協議,從而利用彼此間的沖突與合作維護整個教廷的利益。”

艾爾洛斯的眼睛已經開始畫蚊香圈了,你們做事就不能多點真誠嗎?

于是聖騎士長真誠的看着自己的聖子候選:“為了與權貴世家出身的高階神官相抗衡,聖選就成了教廷必須要做的大事。每一屆都有像您這樣來自民間的樸實候選加入教廷,他們大多數都會成為團結在教宗冕下身邊的高潔神官,為冕下分憂的同時抵禦權貴們對教廷的染指與腐蝕。”

這些知識,往往只能在各個家族的書房裏由族長小心翼翼傳授給即将被送入教廷的孩子。埃克特算是做了個違背祖宗的決定,他把自己悟出來的東西無私傳給艾爾洛斯,一點也不擔心從此将會在聖子候選心底多個“工于心計城府極深”的壞印象。

——這孩子大約是根本沒長這根弦的,長了更好,更容易教導。

“要不,咱們還是拐回來說說米連神父?”艾爾洛斯此刻就像是被老師拖堂了的學渣,一心向往食堂。

想跑的心情完全刻在臉上了呀!

埃克特故意拖着不讓聖子候選有機會顧左右而言他順便逃跑。

“這不馬上就要說到了嗎?米連神父知道費迪南主教必然全須全尾好端端回來,但他也知道費迪南主教想要進樞機會議的可能已經微乎其微。作為直接責任人,除非盡快找到新的投靠對象,否則他将來一定會被費迪南主教狠狠報複。”

哦!這就很好理解了,領導夾菜你轉桌,領導開門你上車,領導聽牌你自摸,領導開麥你切歌,在一家終身制的企業裏這就是找死。

“所以他把注下到您身上了,因為您和費迪南主教的策略不一樣。”

停在這裏不再多說,埃克特笑笑:“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安普頓商團也是如此,或者他們已經在您看不到的地方欣然動手投下了第一筆資金。”

燒竈就要抓住機會一開始就加入,等到竈火都燒起來了誰還稀罕幫忙拾柴的人呢!

艾爾洛斯:“……那費迪南主教就不會收拾我嗎?”

想想米連神父堪稱一百八十度轉彎的态度,再想想自己從耶倫蓋爾到摩爾城一路的所作所為,聖子候選終于意識到他也是個踩在費迪南主教神經上跳舞的“麻煩”。

“您覺得費迪南主教會不懂我剛才給您講得那些嗎?聖子候選們本就是為了平衡教內勢力,稀釋權貴們在教廷內部的影響力而存在的,只要您不行差踏錯授人以柄,費迪南主教怎麽可能主動往糞坑裏跳!”

埃克特就差嘆氣了,梅爾大人什麽都好,就是膽子忽大忽小。你說他膽小如鼠吧,他敢主動涉險甚至直面邪神硬剛;你說他膽大包天吧,一個主教就把他吓得一驚一乍。真不知道瓦爾哈利亞斯究竟是怎麽教育學生的,怎麽把孩子教得奇形怪狀?

總之弄明白了米連神父為什麽突然變得極其配合,艾爾洛斯不想再讨論這個話題了,果斷将注意力轉移到他的種田大計上去:“摩爾城裏還有什麽要辦的嗎?我能回耶倫蓋爾了不?”

“不,您忘了可憐的勞爾還有阿拉托爾嗎?”埃克特狠狠戳破艾爾洛斯的美夢——阿拉托爾就是那個尋找祭壇時失蹤的苦修士,菲利普斯都把鮮血大公祭壇所在的山坳掘地三尺了也沒找到他的人影。

至于說勞爾……他說他要去下城區打聽消息,一打聽就杳無音信。

艾爾洛斯當然沒忘掉這兩個人,勞爾他不擔心,不是說勞爾是個佃農不值得擔心,而是他經常出入摩爾城為人又很精明,理論上遇到危險的可能性不大。但是阿拉托爾就……這裏沒有說苦修士都是直腦子一根筋的意思。

摩爾城東部碼頭北方向的山區裏除了邪1教祭壇,難道還藏着什麽不能見人的東西嗎?否則一個苦修士,無論如何也不應該失去蹤影。

“埃克特,你提醒到我了。”艾爾洛斯霍然挺直身體,皺緊眉頭看向聖騎士長:“當初剛進入耶倫蓋爾時,修女也好,執祭也好,收養的孤兒也好,他們都提到過一件事……”

“凡是犯錯超過固定次數的人,都會被福裏安神父關進‘淨化之所’懲罰,然後,那些人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但是我們并沒有在修道院內發現大量人類屍骸,墓地裏的情況也是正常的。那麽,那些人都去哪兒了?”

埃克特的臉色瞬間變得比費迪南主教還要難看,他想起了橡樹林裏随風飄蕩的那些無名屍體。

買奴隸來獻祭花錢不說還很容易引起奴隸販子的注意,那些扒皮精們就算再不把奴隸當人看也不喜歡做相當于劊子手的買賣,而且頻繁從奴隸販子手裏購買人口本身也是件很惹眼的事,不符合邪1教徒隐秘行事的原則。

但是,如果說那些“祭品”在周圍人眼裏本就以各種理由“不存在”了呢?無論是去遠方發了財,還是莫名失蹤,亦或者是進了“淨化之所”,不都用着正常理由神不知鬼不覺的合理消失了嗎!

怪不得福裏安神父、米連神父、摩爾城城主,以及費迪南主教的表現總是那麽奇怪——他們就是要刻意避開從教廷來的聖子候選,因為他有權跨越職級直接向教宗上報地方發生的一切異狀。

“我真心希望這個推測是假的是錯的,梅爾大人,我無權阻攔您的任何決定……您認為現在該怎麽辦?”

是揭開蓋子,還是再在上面多加一層遮掩?

“告訴我該怎麽向教宗冕下寫信吧,只有這個,必須我親自去做。”

艾爾洛斯的答案只有一個,他的選擇也只會有一個。

不就是撬窨井蓋嘛,大豫通寶,咱可是有增益BUFF加成的!

教睿哥寫小作文,氣得作者大姨媽血崩了……

你為什麽會湊不出一百個字?真是親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