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6 章

第 146 章

衆目睽睽之下國王突然發生意外,這種事顯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仆人軟倒在地深切的為小命擔憂,約翰主教起身走向查爾斯二世,艾爾洛斯忙跟着他一起。

兩人很快來到國王身側,就艾爾洛斯的視角看這個陌生男人的胸口還有些許浮動。他的臉色烏黑,嘴唇青紫,牙關緊咬顯得面目猙獰,隐約還有些血色從嘴唇後緩緩滲出。這種情況理論上應該還有救,先用治愈術吊住性命,緊接着大量用水洗胃,服用煉金藥水,必要的話略微放血以稀釋毒素。

聖子候選的右手動了一下,約翰主教頭也不回但是擡臂攔住他:“陛下殡天了,你不要太難過。”

艾爾洛斯:“……”

不是,其實我看這人還能再搶救一下的……

如果說仆人的尖叫摁下了暫停鍵,王城主教的确認就是在國王的棺椁上狠狠錘死了一根釘子。艾爾洛斯沒有再做出想要施救的舉動,他微微向後退了一步站到主教身後,單手拂過胸口揉了揉。

很奇怪,他明明不認識查爾斯二世,心裏卻有種“終于解脫了”的如釋重負之感。

那是來自原身的強烈情感,一時間沖擊得艾爾洛斯誤以為查爾斯二世是不是對梅爾少年做過什麽十惡不赦的壞事。

“呼……”

大廳裏的王公貴族仕女仆人們都已經被衛兵看守起來,據說王太子業已得到消息正在往回趕。不得不說情況對他既有利又不利,有利之處在于他已經是吉魯克公國名正言順的繼承人,父親暴死他即刻便得以上位。不利之處在于他爹死的太不是時候,怎麽看這裏面都充斥着濃濃的陰謀味道。

約翰主教在宣布了查爾斯二世的死亡之後就功成身退帶着艾爾洛斯躲到角落裏坐着,不管國王是怎麽死的,不管下一任國王是誰,聖光教廷在父子交替的這個重要節點了占據了非同一般的位置——“裁判”的位置。

神官特殊的身份讓他們避開了被視作兇手的一切可能,這會兒只需要等王室與貴族們争出一個高下。

“剛才的宴席上吃飽了嗎?”

約翰主教悄悄問了艾爾洛斯一句,後者苦着臉搖頭。

伯利蘭特子爵也不知道怎麽鑽營的剛好被安排在他手邊,從頭到尾不斷騷擾,艾爾洛斯基本上就只用嘴唇随意沾了沾叉子以示禮貌,什麽都沒吃。

下次在伊利亞斯之外再遇上這家夥,非得給他點顏色瞧瞧。

“那你可慘了,忍着吧。”約翰主教目露同情,“事情查清楚前這個房間裏所有的東西都不能再往嘴裏送,以吉魯克宮廷的工作效率……額,只能期待一下明晚的聖餐。”

也就是說未來二十四小時衛兵不會放任何人離開宴會廳,自然也就沒有餐飲可說。這也很好理解麽,國王都死了,誰還有心思去想肚子餓不餓的問題。

“好吧……”

艾爾洛斯垂頭喪氣。

查爾斯二世暴斃,王太子還得有一兩個小時才能回到翡翠宮,這個時候能夠鎮守王庭的不是王太後便是王後。幸好這兩位都沒跟出去巡游,在侍女與王室近親的拱衛下,女士們出現在宴會廳。

“約翰主教,梅爾候選,國王的安魂彌撒就麻煩二位了。另外禦用醫官也會随行,麻煩先等醫官檢查之後諸位再向聖主申告國王遭遇不幸之事。”

王太後是位衣着華麗的年老貴婦,查爾斯二世的妻子,如今的孀婦,在她的威壓下面色蒼白瑟瑟發抖。

約翰主教是願意領着艾爾洛斯接手這件事的,舊王的送葬與新王的繼位又一次由同一位神官辦理,可以預見聖光教廷至少還能壓着吉魯克王室再過百年。

王室如何排查對國王行兇下手的罪犯,這件事約翰主教的意思是不要去摻和。能的又一個能夠明哲保身作壁上觀的機會,輕易踏足泥潭很容易給自己增添不必要的麻煩。

于是艾爾洛斯就和他一起跟着醫官帶着查爾斯二世的屍體轉移到宮中臨時布置出來的停靈室,禦用醫官們前後忙了一個多小時,終于趕在王太子推門進來前确定了國王的死因。

中毒而亡,毫無疑問。

“經過我們檢查,毒素被分別下在酒和食物裏。有毒的酒已經找到,但食物……額,所有來賓都與陛下分享了同一份榮光,目前還沒有誰表現出不适的症狀。所以我們懷疑毒素事先就被塗在了陛下專用的餐具上,所以才……”

能在宮廷內使喚動國王的仆人,這必是深得寵幸之人才能做到的事。

司法大臣将這個消息傳遞給王太後,後者狠狠瞪了兒媳一眼,往後被瞪得瑟縮,垂下頭顱不敢作聲。

明顯于此事無關的邊緣人被衛兵們警告過後率先放掉,王太後做主,王宮大臣們一致同意,查爾斯二世“不幸因食物噎塞”而亡的消息随着鐘聲傳遍王城伊利亞斯。

約翰主教一聽到鐘聲就低下頭将手指摁在眉心,艾爾洛斯有樣學樣,神官們對不幸去世的國王寄予了無限哀思,然後有條不紊開始做安魂彌撒。

聖物都是現成的,再由王室從內庫調撥一些出來,時間倉促也沒人計較吉利不吉利,盡快下葬才是保全查爾斯二世身後臉面的唯一辦法。

最後一聲鐘響停止王太子才匆忙趕回宮門緊閉的翡翠宮,姑且算是個孝子的他見到祖母第一句話便是詢問父親的情況。即将升格成為太王太後的貴婦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個大孫子,只把他看得滿頭問號才指指宴會廳側門。

“去吧,聖地來的聖子候選與約翰主教正在為我可憐的兒子舉行安魂彌撒,讓你的妻子領着命婦們準備好去靈前舉哀。”

她把醫官的結論告知王太子,中間很是不懷好意的低頭掃過查爾斯二世的發妻。

以厄爾珀裏亞公爵為首的強勢貴族此時上前向王太後進言,希望王太子能即刻繼位以安民心。目前查爾斯二世所有活着的子嗣裏只有這一個剛拿到名分,如果在這個節骨眼上王太子不繼位,方才大家好不容易才一致糊弄過去的國王的死因就很有說道了。

王太子在這個問題上不太好發言,争執的雙方不知不覺演變為以王太後家族為首的外戚重臣與以舊貴族為首的王室老臣。争論的焦點倒也不是王太子該不該繼位,而是王太子該何時繼位,繼位後的第一件事究竟是晉封還是追兇。

當然了,這些事都和神官關系不大,如今的局面還不到約翰主教下場奮力使勁的時候。他老神在在的帶着艾爾洛斯做了個貴族安魂彌撒的實習,又偶爾兩邊發言攪攪渾水,拿到為王太子加冕的準話後就把随行人員使喚得團團轉。

——到底還是王太後在道義上略勝一籌,她為自己的家族争取到了一個好聽的封號,這才吐口認同王太子倉促靈前繼位的必要性。

王後很快就被她的貼身侍女送回卧室休息,接下來聖光教廷的兩位神官重複了不久之前才剛做過的一切,把從父親頭上摘下來的王冠摁在兒子頭上,吉魯克公國真正的內亂從此刻起終于拉開帷幕。

“梅爾大人,您這就要走了嗎?”

足足在翡翠宮守了一天一夜還多,好不容易能夠離開艾爾洛斯自然多一秒也不願意留下。他站在通向馬車車廂的臺階上,伯利蘭特子爵緊跟其後,仿佛想借機鑽進車廂。

約翰主教坐在前面的馬車上,眼看車隊準備妥當卻突然被人攔住,自然有聖騎士和苦修士回頭往這邊望。

“子爵閣下,我不覺得神官們還有繼續留下觀禮的必要。”

艾爾洛斯冷着臉只想一腳把這家夥踹下去,後者忽然扯出一抹堪稱豔麗的笑容:“我在摩爾城以及奧特蘭德成聽到了許多關于您的故事,真的很想知道您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青年嘴唇猩紅皮膚蒼白,眼底帶着些許模糊的烏青。考慮到他長途跋涉從奧特蘭德加急趕回伊利亞斯,這副形象似乎也不是那麽出人意料。

“仁慈的、公正的、善良的……”陰影蒙在伯利蘭特臉上,艾爾洛斯皺起眉頭:“您是否身體抱恙?抱歉我必須離開了,真誠建議您好好休息或者去找個靠譜的醫生診斷一下,健康問題值得注意。”

他果斷結束話題拉開馬車門坐進去又迅速将門關緊,伯利蘭特子爵被擋在門外,青年單手撫在唇上,露出一個看似和善實際上讓人非常不舒服的表情。

“那麽,再見了,梅爾大人。”

他沖臺階上退下去,很快就有聖騎士将金屬梯收好藏在馬車底下。

教廷的車隊緩緩離去,伯利蘭特子爵目送護教士們護衛着神官消失在長街盡頭。他低頭思考了一把毒死查爾斯二世之後事情發展的局面,動動手指在太陽穴上輕敲:“太王太後,王太後,新王,新王後,還有阿德勒殿下……”

熱鬧是夠了,激烈程度勉勉強強。

嘿嘿!加更的數量昨天完成了哈。

今天要是有精力就多寫,沒精力就去做預收文的存稿哈。

第 145 章

第 145 章

“梅爾大人,我必須向您推薦這道由兩只老閹雞和十二只鴿子一起炖出來的大湯,它實在是太美味了。”

從王太子時不時找話說的表現來看,他的教養着實很不錯,哪怕面對一個不太想捧場的煩人家夥也能努力釋放善意。

艾爾洛斯抿起嘴角朝他點點頭,大腦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該和他聊什麽。

有什麽可聊的呢?今天之前自己和這位尊貴的公國繼承人之間不存在任何交集,比萍水相逢還要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嗯,是的,确實,不錯。”他只能選在王太子驕傲的推薦某道菜品時出聲表示贊同,心裏則在默默計數。

兩只老閹雞加十二只鴿子,鹧鸪湯又加四只鴿子,鹧鸪和肥雞醬,六只雞以及六磅小牛肉,然後是三只肥雞一只野雞三只鹧鸪外加八磅小牛肉,再來一只閹雞加一塊小牛肉加三只鴿子,又是兩只雞加四只椋鳥加九只普通雞加八只鴿子加六只鹧鸪加四個餡餅,最後再來六磅香腸加四磅豬血腸加蘑菇肉醬等等等等。

算不下去了……

不過一場晚宴而已,甚至不是國王的用餐标準。

一部分食物只被淺淺切下來幾片就整盤端走,艾爾洛斯但願它們事後能被仆人們分享掉,不然這麽浪費簡直能讓他哭出聲來。

耶倫蓋爾修道院應季飼養的家禽數量差不多也就這樣了,養活的人口數量極其不對等。

耐着性子從頭配合王太子每隔十分鐘就要來一遍的“必須推薦”,聖子候選和他的聖騎士長頗有些食不知味。

遙想他們剛抵達耶倫該修道院的那個上午,稀稀拉拉的麥田以及田地裏弓腰駝背麻木勞作的佃農,埃克特頭一次覺得厄爾珀裏亞公爵真的很對得起自己——至少他從來沒有讓情婦和私生子挨過餓。

沒錯,那位老公爵就坐在埃克特再往下兩個位置的斜對面,面對忽然就能占據比自己還靠前位置的帶孝子,老人家的表情與“和藹可親”沒有半毛錢關系。

注意到生理上的父親那張半邊隐藏在陰影中的臉,難得心頭浮現一抹溫情的埃克特迅速把那點溫度扒下來扔到桌子底下順便又往上踩了一腳。

不管我做了什麽,不管你查沒查到,你沒有證據,诶嘿!

厄爾珀裏亞公爵往上首處看了一眼便挪開視線,他不想承認此刻內心浮現出對年輕人的豔羨。

青春的身體,姣好的容貌,滿到幾乎快要溢出來的精力,無論哪樣都是已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珍寶。想要牢牢掌握在手心裏的私生子已經去到他無法觸碰的地方,連最後一絲風筝線也沒有留下。關于歲月流逝,關于垂垂老矣的焦慮不斷在胸口翻湧。

這場有人心滿意足有人心事沉重的晚宴一直持續到後半夜才算迎來尾聲。報時的鐘聲遠遠傳來,席間表演才藝的伶人換了好幾波,新進上來的這些也已經累到腳步虛浮。

王太子爽朗的大笑着起身歡送貴客,艾爾洛斯擡手在額間點了一下,對主人的隆重招待表示感謝。

其實後面還有些節目要表演,只不過不合适在神官面前這麽做。最尊貴的客人告辭離去并不意味着狂歡結束,事實上聖子候選的馬車啓動才是信號,濫飲與至高無上的歡愉現在才剛剛開始。

距離翡翠宮越來越遠,艾爾洛斯遙遙回頭望了一眼猶如在火光中一般的宮殿,輕輕搖頭,然後嘆氣。

随行的另一位聖騎士跟着往後看了一眼,不太理解聖子候選為何表情如此凝重。

“大人,吉魯克王室是否有怠慢您的地方?”

他懷着疑惑這樣問道,卻見前者的聖騎士長咧開嘴笑,“不不不,我的兄弟。梅爾大人并不是針對吉魯克王室,它已經沒什麽價值好值得大人去針對了。”

年輕的聖騎士不明所以,艾爾洛斯看看他,轉而提起別的事:“有巴別爾教區南部的新消息了嗎?”

外面跟随的苦修士裏立刻有人回應:“是的大人,最新消息,伯利蘭特子爵已經從奧特蘭德城下回轉,預計剛好能趕上冊封禮,艾蘭德家族認輸服軟了。”

埃克特低低咒罵了一句,百思不得其解:“就伯利蘭特那塊材料,我真是想不明白了。”

艾爾洛斯也覺得很奇怪,頭一回打照面時這人還要躲在保镖後面才敢耀武揚威,他要真有領兵殺穿巴別爾的實力當初也不會被扣在城主府裏叫軟禁了那麽久。

“大先知問過我類似的問題,想來聖地已經派了專人注意他的動向。我們這邊只需做好心理準備,萬一在後天的冊封儀式上見到伯利蘭特,也好以不變應萬變。”

也許人伯利蘭特子爵不知不覺就開了竅了呢?只要沒有決定性證據,即便是政敵你也不好直接往人頭上扣屎盆子的。萬一回頭叫打臉了呢?大把相關案例值得具體分析。

關于吉魯克王室與伯利蘭特家族之間的糾葛被談論了一路,王太子晚宴上的奢華餐飲反倒沒有誰再去關注。

回到主教堂艾爾洛斯抓緊時間洗漱休息,狠狠補了一覺醒來後抓緊時間最後整理了一遍儀式流程。這回他就算有理由也不能再拒絕了,否則真有可能被憤怒的王室衛兵當場打死。

隔天,也就是聖子候選抵達伊利亞斯的第三天正午,吉魯克公國的王太子冊封儀式終于開始。

前面的事與艾爾洛斯關系不大,基本上就是查爾斯二世與繼承人之間的商業互吹,一個誇贊兒子聰明勤勉還孝順,一個稱頌老爹英明睿智又勇武。父子互動完畢王太後與王後也分別簡短致辭,王太子的車架繞着伊利亞斯走了一圈重新回到翡翠宮,這個時候就該教廷的神官上場了。

約翰神父主持了前半段“清潔”與“祈福”,艾爾洛斯身穿聖子長袍,佩戴着精靈石長鏈與“玫瑰之淚”念珠,緊接着展開一張長長的羊皮紙從頭到尾回憶了一番吉魯克與聖光的美好往昔。

回望完過去,昧着良心評價了一下現在,捏着鼻子展望未來。

詞都是早就寫好的,聖騎士長埃克特傾情奉獻,花團錦簇得約翰主教看了都頻頻點頭。

拉拉雜雜廢話了一堆,大意不過是向衆人宣告兩家一時半會散不了夥,最後約翰主教從執祭捧着的紫色軟墊上拿起王太子冠冕交給艾爾洛斯候選,再由艾爾洛斯候選将冠冕戴到王太子頭上,儀式的主體就算完成。

按照要求再說上一段祝福的吉祥話,教廷的神官們就可以光榮退場。

戴上冠冕名正言順了的王太子再次攜王太子妃蹬車而去好給民衆們瞻仰,宮廷裏這才騰出手急急忙忙開啓宴會與舞會。

收拾好儀式上使用的聖物交給苦修士保管,之前見過的那位禮儀大臣再次出現,用飽含感情的語氣抑揚頓挫道:“辛苦各位大人,還請大人們入席。如果席間少了聖主的賜福,那麽也就無從談起什麽快樂不快樂了。”

“您還是一如既往的會說話。”

約翰主教笑着打趣他,禮儀大臣的表情說明他很願意被王城主教打趣,“您總是這麽會鼓舞人。”

這場宴會的規模比之前的晚宴還要大,長桌上不僅僅擺放了豎立在松塔山基座上的孔雀,還別出心裁的弄了對天鵝标本作為點綴。

查爾斯二世坐在主位上,手邊就是他最喜歡的金杯。他每喝一口葡萄酒就要忍不住朝下面看上一眼,表情冷淡的聖子候選艾爾洛斯·梅爾正皺着眉應對坐在他手邊的伯利蘭特子爵。

伯利蘭特的表情有點奇怪?過去那種故意表現出來的油膩輕浮消失得一幹二淨,他甚至試圖向梅爾推薦自己盤子裏的食物,然後被狠狠拒絕。

當着這麽多王公大臣以及約翰主教的面,查爾斯二世連和聖子候選說話的機會都沒找到。每當他先把話題轉到艾爾洛斯身上,總有無數人冒出來再把話題轉走。

坐在主位上的國王表情越來越不好看,他突然意識到比起自己,梅爾真的還有更多數不清的選擇——如果他想給自己找個情人的話。

風騷的宮廷仕女們不斷尋找機會從神官所在的位置後面走來走去,年輕的貴族也能借機和那個孩子随意攀談。唯獨他這個擁有吉魯克全境的人,不但頻頻被拒絕,如今更是連言語交流的可能也沒了。

他悶悶的一杯接一杯往下灌,不知情的大臣們還以為國王是不是對剛得到正名的王太子有什麽意見,他的臉色實在是太難看了。

“梅爾大人,您可千萬不要再生我的氣了。您看,為了您我專門避開耶倫蓋爾,連它田地裏的一根草都沒有踩壞,這份道歉的誠意您能接受嗎?”

凱旋而歸的伯利蘭特子爵整個人都清爽了不少,他這樣把五官都放在該放的位置上,氣質都瞬間好了許多。

艾爾洛斯雖然不理解也不接受他毫無邊界感的示好,卻不能在公開場合徹底掀了吉魯克的臉面。

“您說什麽我不明白,我從未對您抱有過負面意見。您問我對巴別爾領戰事的看法?一切以教宗冕下的教誨為主。”

約翰主教由衷微笑,一個省心又靠譜的孩子能有多讨人喜歡呢?看看小梅爾就知道了。

就在這片繁華的盛景之中,服侍國王的仆人突然跌倒在地,手裏捧着的酒瓶翻倒傾灑也沒能堵住他高呼的尖叫。

“陛下——!陛下——!陛下他!他殡天了!”

歡樂的場景戛然而止,一切都像是按下了暫停鍵。所有人都被這一嗓子給震暈了,唯獨伯利蘭特子爵低下頭勾起嘴角。

送走了一個,耶!

第二章加更哈,我應該已經補齊欠章數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 144 章

第 144 章

聖騎士長埃克特請了三天假,一去一回外加掃除後患總共花了一天半,第二天中午趕回伊利亞斯主教堂複命,艾爾洛斯都沒想到他行動力能有這麽強。

不是,我還尋思着要怎麽帶人去給你打臉撐腰呢,你怎麽不聲不響自己就把事兒給辦完了?

“艾瑪女士健康狀況怎麽樣?她都喜歡些什麽?趁着我們還在伊利亞斯,你多準備一些物資跟着寄去耶倫蓋爾,今後不要讓媽媽因為你吃苦受累。”

沒能派上用場,聖子候選有點悵然若失。

埃克特笑着把自己這一路的經過講了一遍,又說已經去艾瑪女士的娘家安排過了,後續不會再有什麽麻煩。

“我讓他們想辦法遷走,不要滞留在吉魯克境內,這個國家遲早要完蛋。”他壓低聲音靠進艾爾洛斯道:“眼下伯利蘭特突然異軍突起将艾蘭德家族堵在奧特蘭德城外,看上去像是件好事,可原本查爾斯二世根本就沒計劃到能把對方的土地撕下來這麽大一塊,後續該如何管理完全是個懸案。如果伯利蘭特遲遲不聽調,第二個艾蘭德就要出現了。加上原本艾蘭德家族吃下的這一記悶虧,最早明春,最遲明年秋天,稅務官的報告交上去以後就是起亂子的時候。”

國家行政體系的運行必須依賴稅收,查爾斯二世拿艾蘭德家族開刀最主重要的原因就是國家財政出了問題。結果現在仗也打了,結果也出現了,付出的卻比預期能夠收獲的高得多,最多拖到秋季,入冬後又是連續支出的大日子,國王必須在舉債與抄家之間選一個。

“唉……最終都是百姓受苦。”

艾爾洛斯搖頭,就現今大多數農田裏那凄慘的出糧率,農民一年到頭交完地租恐怕還要倒欠土地所有者一筆錢。稅收名目已經多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再征就要征到虱子和跳蚤頭上了。

說完他從書桌上拿起邀請函遞給埃克特看:“王太子的晚宴邀請,看完後附的名單我就覺得,這一頓飯不知要吃掉多少家庭一整年的口糧。”

埃克特接過邀請函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将這張燙有金色圖案還噴撒了香水的硬紙還回去。

“約翰主教替您準備了陪同出席的聖騎士麽?”他把話題帶開,原本他預計的離開時間剛好錯過這場宴會,聖子候選可不能自己巴巴的跑去參加,所以必然會有替補上場。

看看,這就是已經打開局面的聖子候選,不知道多少人想湊上前跟着吃肉喝湯。

“準備了,我擔心你來不及,主動提了一句。多一個人也好,我怕到時候被王室成員圍起來揍。”

艾爾洛斯開了句玩笑,埃克特笑眯眼睛:“您是對的,多一個護衛總是更好。”

他并沒有因此感到失落,反倒更加欣慰——這孩子從場面話都說不利索成長到能夠摒棄私人交情顧全大局,作為輔助者聖騎士長感到自己的付出得到了豐厚回報。

完全就是怕挨(cei)的艾爾洛斯無辜且單純的眨眨眼:“是吧!”

黃昏前執祭過來提醒該動身前往翡翠宮參加晚宴,聖子候選自然早早做好準備,随行的兩位聖騎士也出于禮貌去掉盔甲換上了一身修士長袍。不得不說貴族子弟再怎麽樣從小到大總能吃得飽,身高體型精神狀态差到極致拿出去也能秒殺一大片普通民衆,兩位聖騎士往艾爾洛斯身後一站,氣場自然而然就起來了。

約翰主教還額外派了兩隊苦修士跟着,他們不進宴會廳,只在外面負責接應,一行人乘坐馬車來到翡翠宮正門,專門負責禮儀的大臣親自前來接應。

“願聖主的光輝永遠照耀在翡翠宮上。”

禮儀大臣是個胖胖的中年人,肚子的弧度與他锃亮的後腦勺一般無二。圓形白紗皺領套在他脖子上就像裝點在烤乳豬身邊的那圈白色洋蔥,見到主教堂的馬車靠進便颠颠跑上去做恭迎狀。

艾爾洛斯都不認識他,當然也和他沒有什麽深仇大恨。等到聖騎士長回應了一句“聖主賜福吉魯克”他才雙腳踏實的踩在翡翠宮前:“夜安,聖光與你我同在。”

禮儀大臣原本以為就梅爾候選與王室之間的過節自己至少得吃個冷眼,沒想到聖子候選很是講究的淡淡寒暄了一句這件事兒就算過去了……人家根本就不把那件事往心裏放!

相比之下查爾斯二世遮遮掩掩的态度難免顯得有點小家子氣,這場為了彰顯己方大度的晚宴頓時讓他滿心不是滋味。

“辛苦您,在這樣美好的夜晚能夠與您相遇實在是我等的榮幸,請您随我來,梅爾大人。”

雙方打個照面前後花了也沒有十分鐘,禮儀大臣果斷放棄準備好的贅語,讓開路将客人請到前方。

類似這種場面艾爾洛斯兩輩子都沒見過,然而箭在弦上,他現在要是露怯回頭睡到半夜都得坐起來給自己兩巴掌。

少年甩開袍角沿着鋪着細沙的石質步道大步向前,身後跟着兩位蘭枝玉樹般的青年。

埃克特側頭看了眼今日的工作搭檔,後者也轉過來微微朝他低了低肩膀。

先別管翡翠宮對于居住者來說到底舒适不舒适,就華麗程度而言這可以說是艾爾洛斯見過的第二名——最華麗的當屬哈蘭德隆,那邊是真的會在房檐上鍍金。

弧度圓潤飽滿的穹頂在最後一絲夕陽的映照下蒙了層沙沙的橘粉,魚人造型的白色噴泉水池裏波光粼粼,修剪得當的幾何形灌木整齊對稱,給人一種視覺上的頂級享受。步道兩旁每隔幾步就有侍女手捧光石充當人肉燈柱,除了艾爾洛斯一行前後再也沒有其他赴宴的客人。

因為他就是最後抵達的那位貴賓,通向王座的路必須得為他敞開懷抱。

翡翠宮的大門由一整扇從巨木上取下的板材制成,木質基地上包裹着貴重金屬,貴重金屬之上又鑲嵌得有華貴的寶石。在這裏,就連負責推門的仆人也有一定品級,他們戴着象征貴族地位的白色假發。

艾爾洛斯在禮儀大臣的引領下走入翡翠宮的穹頂大廳,各色大理石拼出金碧輝煌的圖案,在光石照耀下比白天還要璀璨奪目。巨大的落地窗旁懸挂着等身高的平面銀鏡,數次折射之後整個空間內的光線幾乎能晃花人的眼睛,兩側牆壁上各色浮雕與镂刻為這座豪奢的殿堂增加了一絲別樣風情。

宴會廳在門廊內側,聖子候選走到第二道門前,衣着更加華麗的禮官深深弓腰為他開路,開啓的門扉後是一片莺歌燕舞香寰雲鬓。

“感謝您慨然莅臨,梅爾大人。”

吉魯克的王太子攜太子妃站在宴會廳正中央接待艾爾洛斯一行。說老實話,兩邊畫風嚴重錯位,就像是個蹩腳的修補匠把宮廷豔作拼接到教廷風景上一樣。

艾爾洛斯默默抿嘴:“多謝招待,王太子殿下。”

這位候選一向以冷淡寡言聞名,要不是他每次在人前都這樣,之前流傳的豔聞也沒那麽洗淨。在場所有人忙笑着上前恭維梅爾大人好風儀,幾個作風比較大膽的仕女抖着裙擺低頭附身,将胸前傲人的本錢亮出來。

不是所有人都對給人做情婦抱有心理壓力,只要能過得好,絕大多數人都沒有那麽高的道德标準。既然能狠心舍掉一身皮肉,舍給年老體衰比父親還年長的貴族還是年輕貌美聲名斐然的聖子候選,這能是道選擇題?

“咳咳,”埃克特小小聲咳嗽,艾爾洛斯努力抿出三個像素點的微笑:“這是個美好的日子,不要為了我這樣的人耽誤大家尋求快樂。”

說完他走向王太子,在對方示意下走向主位餐桌。

晚宴晚宴,不管玩出什麽花樣這個“宴”字都得是重點。

長條形餐桌上鋪設着潔白的桌布,整張桌子大約有十米長。國王不在主位自然空了下來,王太子坐在艾爾洛斯上首處,正對面則是王太子妃。

艾爾洛斯注意到一些來賓根本就摸不着餐桌的邊,他們是這場歡宴的活背景,有的女孩裙子上連寶石都沒有只能用緞帶含混着裝飾,卻要保持着最佳角度的微笑看別人滿身珠翠。

“梅爾大人,為了今天這場宴會,父親請來了王城最有名的雜耍戲班。不是我說,他們的表演還挺有趣的,希望能讓您留下一個美好的印象。”

傳菜的禮官還在外面忙碌,手腳都套在鐵環裏的短打漢子已經開始了他的表演。隔着餐桌上用作裝飾的孔雀标本,艾爾洛斯看到有人活吞刀劍有人向外吐火,有人流暢的雙手交換甩動酒瓶有人像海豹一樣頭頂皮球腳踩滾板。

這是一場紙醉金迷的狂歡,空氣中食物的濃郁香氣越來越近。

宴會廳的門再次開啓,一排衣着筆挺的王室男仆依次列隊,禮儀大臣在外面不斷喊出菜品的名單,每喊一道就有一個男仆端着銀盤子将菜品送到餐桌桌尾。每當這個時候站在桌位的侍從就會當衆揭開罩在菜品上的金屬罩子,男仆将捧着盤子走過所有客人身邊,直到将菜品送到王太子面前。另有第二個侍從會在其他仆人幫助下替王太子取餐,一桌子人看着王太子吃下一口并點頭後才能按照地位高低分享美食,整場宴會上表演用的禮儀比揮動刀叉的時間要長上兩三倍。

埃克特坐在艾爾洛斯右手邊,在他正對面的是另一位聖騎士。王太子妃顯然對俊美的聖騎士們好感很盛,席間頻頻與兩位護教士交談。艾爾洛斯只需要偶爾點頭表示有在聽王太子說話就行了,他對出現在自己盤子裏的食物實在不怎麽感興趣。

加更一章,從周日到今天一共加更了七章,還欠一章。

哈哈哈哈!我可以!

第 143 章

第 143 章

厄爾珀裏亞家族是最早一批追随王室的古老家族,因此在如今的王室維斯帕拉德成功登頂之後便享有了一片緊鄰伊利亞斯的飛地。家族真正的領地在公國東面,占有着廣袤土地的同時也為公國抵擋了東方向上的所有來犯之敵。

埃克特探查的目标一開始就定在家族飛地,沒什麽特別原因,只不過以他對老公爵的了解,這是個最省時最省力又最省心的選擇。

父親的婚生長子是個平庸的蠢貨這件事,他十二歲時就知道了。當年的小埃克特還懷着對血親的孺慕之情想要在所有人面前表現自己好博得父親喜愛,很快事實就教會他做人——不管他在學業和武藝上獲得何種成就,都不會對現狀産生任何促進作用。老公爵的兒子實在太多,他的妻子決不允許任何人威脅到自己的地位,所以越是表現得亮眼,緊追而來的迫害就越嚴峻。

公爵夫人倒也不至于直接下令讓人弄死丈夫的情婦與私生子,天生就站在贏家位置上的她沒那個必要。只需幾件不得體的衣服,拖拖拉拉缺斤少兩的胡亂應承,幾頓冰冷油膩的午餐,就足以讓小可憐和他的親媽叫苦不疊。

等到成年後,埃克特就徹底明白自己與兄長之間的差別。哪怕那是個三十歲了也會被跑出來的獵犬吓哭的男人,父親的選擇也不會發生任何動搖。倒是他自己,私人教師過高的贊譽引來公爵夫人日複一日加重的不滿,然後有一天,聖光教廷錄取聖騎士的通知莫名其妙就擺在了他的面前。

那個時候母親含着淚哄騙他,只說是躲去教廷過上幾年,等伯爵繼承公爵之位他就能退役回家領上一筆分家錢從此海闊天空自由自在。直到結束聖騎士的見習期,埃克特才從別的渠道得知只要自己敢退役還俗母親的命立刻就會走到盡頭,一股蓬勃熱烈的野心在青年心底燒起來了。

既然退無可退,那就削尖腦袋往前走。

他懷揣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摸進家族位于王城附近的飛地,這裏被修成了馬場與訓狗俱樂部,連綿不絕的草地一端修建了許多供給來訪者使用的小型別墅,其中一棟表面上看着與其他樓棟一模一樣,實際上被兩個方向的暗哨緊盯不舍。

不得不說,知子莫如父的下一句恐怕得連着“知父莫如子”。埃克特猜的一點也沒錯,厄爾珀裏亞公爵确實把他那早就扔到腦後的年老情婦扔在這裏關着。

——因為她的兒子沒有遵照他的要求弄來更多能夠證實聖子候選艾爾洛斯·梅爾行為失格的證據,這種叛逆的舉動讓老公爵十分不滿。

他迫切想要讓埃克特重歸自己掌控,卻又發現那孩子早已有了願意效忠的對象。既然如此,就只能想想其他辦法,他絕不允許家族裏出現膽敢忤逆自己的成員。

女仆和男仆進進出出,手裏拿的東西引起了埃克特的注意。

都是些各種象征意義大于實際用途的擺設,華麗而喜慶,瞧形制比較貼合自然之神的信仰。

本質上全家都是聖光信徒的埃克特有點摸不清頭腦,這樣偷偷摸摸的倒向異教神明,又不像是要改變皈依的模樣,很難評判到底是想做什麽。

他轉轉眼睛,換了個角度繼續潛伏,一直等到夜幕降臨之後人流下降,青年緊貼着牆角,借助陰影找到曾經照顧過自己母子的老男仆。

眼瞅着屋子裏的人散了,埃克特輕手輕腳通開窗戶翻進去,迅如閃電般出手将老人摁在座椅上堵住他的嘴。

“您好,這種情況下的見面方式确實有些失禮,不過暫時也只能這樣了,請你擔待擔待。”

老男仆看清楚原來是他,驚恐的神色慢慢放松:“嗚嗚嗚!”

埃克特松開手,老人家靠在座椅裏大口喘氣:“埃克特少爺,您差點吓死我!”

“很抱歉,那并不是我本意,如果你配合一些,我想我們都能更輕松。”青年蹲在照看着自己從小長到大的老人腳邊,即便這樣的動作他也能保持與他同一水平面上的對視。老男仆喘了一會兒,舉起枯樹般的手搓搓臉:“我明白,我明白,遲早會有這麽一天。”

“艾瑪女士就在那棟小別墅四樓正中的房間裏,公爵打算把她嫁給厄爾珀裏亞族中的一個人。額……就我這老頭子的短視看來,您即将得到一個婚生子的好身份,将來從教廷退役後也能有個很好的未來。”

他沒有一上來就勸埃克特接受此事,而是說出自己所能認知的好處。

所以,那些物品果然是為了婚禮準備的,這可實在是太精彩了!埃克特頭腦轉得飛快——一個聖光教廷的聖騎士,他的母親卻與別人舉行了被自然女神祝福的婚禮,這個人就算不退役,往後在教廷中也不會有什麽更進一步的可能了。

想給艾爾洛斯·梅爾當聖騎士長的人現在能從中庭排到哈蘭德隆最靠外的棧橋上去,這位置也算是教廷內部最炙手可熱的好差事之一了。埃克特哪怕發燒把腦子燒糊塗了也絕不願意接受厄爾珀裏亞公爵的擺布……除非母親真的很喜歡很喜歡那個男人,喜歡到無法自已。

“行吧,我知道了,我去探望一下她,天亮前就走。”

他并沒有表現出激烈反抗的意思,似乎已經接受老男仆描繪的美好畫面。見到這位人不在場也能把公爵大人氣到跳腳的少爺如此安靜,老男仆放下不少憂慮。

就是說嘛,哪個有志向但沒身份的男人能拒絕名正言順的一天呢?哪怕不再是公爵名義上的子嗣,至少他也還是厄爾珀裏亞家族的一員,整個伊利亞斯除了王室再也不會有更高的起點了。

為了能讓這位少爺心情更好,老人起身給他指了條更隐蔽的路,甚至主動幫忙調走了好幾個仆人。埃克特謝過他,趁着便利輕輕松松消失在夜色中。

艾瑪女士坐在距離窗戶最遠的角落裏,面前站着兩個胳膊比她腿還粗壯的仆婦。如今回想起來,她千不該萬不該在私人教室散學之後跟着女伴們去逛街看熱鬧。這個熱鬧看得好,一看就把自己這輩子都給白搭進去了。

“我又不會尋死,你們難道要盯着我更衣就寝嗎?”

她如今四十歲剛出頭,哪怕已經有了個做聖騎士長的兒子,身材看上去仍舊像少女一樣窈窕——這不是說她先天條件有多好有多麽天生麗質,常年不得不陪伴在渾身都是老人味兒的厄爾珀裏亞公爵身邊服侍他,發得起福來才有鬼。

仆婦們互相對視了一眼,老公爵的命令是盯着這個女人直到婚禮結束木已成舟,但目标并沒有做過任何過激反抗,似乎很願意擁有一段正常的、受到神明祝福的婚姻。她勢單力薄看上去不需要額外防範,仆人們嚴防死守了好幾天,多少有些懈怠。

兩方對峙了一會兒,艾瑪女士賭氣掀翻了圓桌上的玻璃盤子,那是整間房屋內唯一稱得上貴重的裝飾品:“你們要是再這樣侵犯我的私人空間,我雖然不能向公爵抱怨他的決定,卻能要求懲戒幾個可有可無的仆人!”

女仆們這才表露出幾分恐懼,拽着圍裙往下蹲蹲行了個粗糙的禮,收拾好翻倒在地的茶具,一前一後離開房間站到外面的走廊上去守門。

艾瑪氣得胸脯劇烈起伏,她想走到窗邊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條出路,卻被突然冒出來的好大兒給吓了一跳。

“埃克特!你怎麽在這裏?”母親把聲音壓到極低,盡量小聲拉開窗扇放兒子翻進屋子。埃克特落地後先是打量了一圈房間裏的陳設,心裏多少就有點數了:“我聽說公爵要把你嫁給厄爾珀裏亞的一個族人,你自己是什麽想法?那個人怎麽樣,能對你好嗎?”

兒子的擔心讓艾瑪女士打從心窩裏感到一絲溫暖,要不是為了這個孩子,她根本堅持不到現在。

“去做你的事吧,不必在意我。我聽說艾爾洛斯·梅爾大人是個好神官,将來他必然成為一區主教,你跟着他也算是出了頭了。”

母子兩個唯一一次向公爵提出的要求居然無心插柳柳成蔭,艾瑪萬萬不敢賭第二回。反正她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只要兒子前途遠大能過得好,她覺得人生活四十來年已經足夠。

“你就說你喜不喜歡那個男人願不願意嫁給他吧!梅爾大人是個好孩子,他不會介意為你主持婚禮,我也不介意給你當一回花童。”

埃克特心裏已經轉了百八十個主意,不管長到多高在艾瑪眼裏他還只是個心思細膩的孩子。

艾瑪當然不願意嫁給一個見都沒見過的男人,就算她嫁過去,難道就能擺脫厄爾珀裏亞公爵了嗎?怎麽可能,甚至還會在本就不幸的人生上在多蒙一層陰影。

母親沒說話,但她的表情說明了一切。埃克特“嘿嘿”笑了兩聲,伸出胳膊一把将艾瑪女士橫抱起來,熄滅房間裏的燈光,然後踩着洞開的窗棂輕輕巧巧直接從四層樓跳下去。

“!”艾瑪吓得用手掌捂住嘴,平安落地後握拳瘋狂敲打兒子的肩膀:“你作死!你想摔斷自己的腿嗎!”

“哈哈哈,放心吧媽媽,我可是能勝任聖騎士長的男人,蠻族的勇士也不敢輕易與我交手。”他輕松的抱着母親沿原路撤退,離開厄爾珀裏亞家族的飛地進入伊利亞斯,直奔安普頓商團在這裏的商棧。

找什麽雇傭兵,商團難道安全系數不會更高嗎?這個充斥着蠻族與獸人混血的大型貿易組織對梅爾大人青眼有加,兩邊可以說已經在事實上締結了牢固的聯盟,他為啥不走這個便利把母親藏到耶倫蓋爾去呢?至于唯一知曉此事的老男仆,千萬別小看在貴族人家裏服務了一輩子的人。為了不被公爵遷怒他會把嘴閉得比蚌殼還緊,甚至還會主動掃除證據,一點也不必擔心留下首尾。

從此以後,厄爾珀裏亞這個姓氏與他就不會再有任何關聯了吧。埃克特難得如此放松,任由母親不停敲打質問,一路跑着把她塞進商團,趕在日出前送她随隊登上煉金飛艇,臨分別前還塞了一袋子饷銀給她防身。

“您也知道,梅爾大人是個好孩子,這可是他的命令。媽媽,你只管聽話舒心過日子就行了,我的朋友兼同事喬伊斯會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裏關照您,耶倫蓋爾修道院的修女長塔娜嬷嬷也是個溫和善良的人。經過去年的修繕那兒一點也不冷,您就當是去避寒的,等天氣熱起來我就把您接到身邊。”

艾瑪女士:“……”

臭小子!

帶孝子埃克特,一款很受媽媽喜歡的好大兒。

第 142 章

第 142 章

“讓我好好看看你,我的小梅爾,你變得比之前我們見面時要好太多了。”

鎮守王城伊利亞斯主教堂的紅衣主教名叫約翰,嗯,就是和那個耶倫蓋爾修道院逃跑的年輕佃農同名。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典籍裏的名字就那麽幾個,每年降生的嬰兒卻有那麽多,一些字少好記的字母組合早幾百年就爛大街了。

約翰主教是個介于青年與中年之間的年齡,五官英挺儀表堂堂,如果不是親眼見到這個人,艾爾洛斯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把他和那些坑死人不償命的損招聯系到一起。

當初也正是約翰主教把原身從王城監獄提溜出來,不管因為什麽,這份救命的恩情艾爾洛斯必須得領。

所以他站在原地乖乖被披着紅色罩袍的主教拍拍頭拍拍肩,最終後者放心的長舒一口氣。

“看你現在這樣,我終于對得起阿德裏安了。當初他幾次三番寫信告訴我你的事,可惜我因為教職的緣故耽擱了一段時間……”

這已經是很私密的內幕了,他只說了一半,然後帶着笑意直接把艾爾洛斯一行人領到神父樓。

“聖騎士有另外居住的地方,你有貼身執祭嗎?你的執祭呢?”

王城主教堂的規模不是很大,畢竟當初修建時教廷與吉魯克王室還處于蜜月期,彼此之間都還留着幾分體面,考慮到多方面因素,除了教堂本身足夠宏偉華麗其他附屬建築相對比較精巧。

走到一半約翰主教問起艾爾洛斯的起居習慣,埃克特不得不替他回答:“耶倫蓋爾原本的負責神父安排了一個小執祭給梅爾大人,可是當初聖地傳信急召的時間比較緊張,那孩子就暫且留在修道院沒有随行。”

“哦,原來如此。”

約翰主教點頭表示理解:“聖選尚未結束,倒也不必着急把他調入哈蘭德隆。不如等将來你的去處定下了再讓他和護教士們一起行動。”

進入神父樓,艾爾洛斯的臨時住所就在最靠近露臺的位置,沒事就可以晃過去曬太陽。聖騎士長被安排在他隔壁,主教離開前笑着給了埃克特幾天假期:“你也有一年沒回過家了,要不要回去看看?我這裏人手充足,不必擔心聖子候選的安全。”

埃克特沒說話,嘴角的微笑有些垮,眼神也有些浮。約翰主教見狀不在多說,點點頭就走了——他不住在主教堂內,而是在距離教堂不遠的地方“租”了一套帶花園的小樓。

艾爾洛斯裝了一路乖小孩,等主教一走,脖子上手腕上的裝飾品“刷刷”解下來往收納盒裏一扔,半點不帶心疼。

“需要我幫忙嗎埃克特,你的心情不太好。”

他橫着倒在床上,胳膊腿兒随便散着。

聖騎士長拖過一把椅子坐下,臉上的表情從雲淡風輕的微笑直轉而下:“我應該可以對您說謊隐瞞對吧,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聖子候選任由自己在松軟的被褥間奢侈了一會兒,翻身坐起來看着青年:“理論上可以,但是……這回可能不行。”

他充當保護色作給外人看的棺材板表情早就收起來了,少年微微蹙眉,漂亮的藍綠色眼睛也跟着眯起來。

“你比我更熟悉約翰主教,想想你們經手操作過的那些事,他絕不是個會說廢話的人。所以,埃克特,你的家人出事了。這種時候還要對我隐瞞嗎?”

埃克特當然知道,他甚至早已做好心理準備。

青年垮下肩膀,長長嘆息:“還真是瞞不過您啊!”

語氣裏帶着欣慰與惆悵,他搖搖頭:“但這件事上您幫不了我什麽,我很抱歉。”

“先說說看,也許我能想些辦法給你作參考。”

艾爾洛斯溫和的放緩語氣,埃克特拗不過他,只得和盤托出。

“是我母親,她被我父親不知帶到什麽地方給關起來了。這件事真是叫我難以啓齒,唉。”

“私生子”三個字就像原罪一樣貼在他身上,用不上的時候被随手塞進最弱的聖選衛隊自生自滅,用得上了又百般騷擾妄圖重新把他拉回那個圈子。

關于聖騎士長父母之間的婚姻狀況,艾爾洛斯還是比較了解的。畢竟他自己對此并未隐瞞,雖然不高興提,但也有坦率的做過說明。就中央大陸時下的風氣,埃克特的母親給別人做情婦這種事根本不值一提。

說出去別人還要羨慕她呢,不管怎麽說她成功生下了一個男孩,還把他養到長大成人。

“你去查這件事,如果覺得為難,那就當這是我的命令好了。”艾爾洛斯不是個愛管別人家閑事的人,但這次算是事出有因,“你是我的聖騎士長,是我重要的護衛與輔助者,我不能容忍別人在我還活着的時候折辱你。”

“我們在伊利亞斯滞留的時間不會超過五天,我希望你能在五天內查到你母親的具體位置。”

他活動了一下手指,露出想要搞事的笑容。

厄爾珀裏亞公爵與埃克特的母親肯定是沒有舉行過合法婚禮的,不,應該說他們之間就不可能存在任何與禮儀相關的概念。畢竟一個出軌一個被包養麽,聖光教廷再想得開再務實也絕不會在明面上支持這種關系。

所以,嚴格來講厄爾珀裏亞公爵把她關起來的行為觸犯了聖光教徒應該遵守的教義,身為聖子候選的艾爾洛斯以及身為聖子候選聖騎士長的埃克特還真有資格“肅正”這股歪風邪氣。

要麽厄爾珀裏亞公爵判出聖光改信他教,要麽乖乖認罰把人交出來。

只要埃克特能确定他母親的所在,艾爾洛斯一點也不介意繼撕了吉魯克王室的臉後再撕一張大貴族的臉。

埃克特:“……”

聖騎士長愣了一會兒,把臉一抹:“不行,這趟您是出來辦正事的,不能為了我耽誤教宗給的任務。”

“那就花錢雇人咯,雇外國的傭兵,貴一點也沒關系。先把你母親送去耶倫蓋爾交給喬伊斯關照,等聖恩節過去咱們有了穩定的落腳之地你再去把她接到身邊。”

此刻艾爾洛斯一點聖子候選的偶像包袱也沒有,躍躍欲試的表情就像一只壞心的毛絨動物。

雇人的話……埃克特把整件事放在心底理了一遍,礙于公爵夫人的臉面,父親不會把母親放在主宅這種極有象征意義的地方。鄉間不起眼的小別墅,或是城中情婦聚集的公寓,這種地方可能性最大。看守也不會太多,畢竟母親柔弱無依,不值得花費那麽多人力。

這樣一看聖子候選的建議居然很有幾分可行性。

與其被人捏着軟肋坐等接招,不如主動出擊攻守易勢。

“五天用不上,三天就足夠了。”

打定主意,他立刻準備出發,不過離開前還是先抓着艾爾洛斯好一番耳提面命。從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走到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給的東西,拉拉雜雜念得聖子候選耳朵都要長繭子了才離開神父樓。

——早點解決家庭問題帶來的後顧之憂,他也能早點獲得梅爾大人完全徹底的信賴。

埃克特前腳剛走,後腳沒過多久約翰主教就派人把吉魯克王室的邀請函送到艾爾洛斯手中。噴着香水的書信裏寫得很清楚,邀請聖子候選艾爾洛斯·梅爾參加明天晚上的宮廷宴會,宴會主人的名字寫在信件末尾。

“這是王太子的花押與簽名,想來王室是願意與您和解的,只不過不好做得太明顯。”

滑跪的那麽幹脆那麽快,消息傳出去回頭吉魯克就別想在中央大陸上硬充大瓣蒜了。

“我明白了,明天會準時出席。”

既然約翰主教允許這封邀請函出現在他面前,那就說明主教認為這場宴會艾爾洛斯應該去。吉魯克亂而不分才最符合教廷的利益,遮羞布還是要給人留上一塊的,不能徹底撕破臉。

來送信的執祭得到肯定答複後很高興的表示可以提供大量裝飾品給梅爾大人随意選用。要給人面子但又不能給太多面子,艾爾洛斯果斷拒絕了他的建議:“一場王太子的晚宴,沒必要盛裝出席,不然以後別人提起這件事教廷不是反過來矮了人一頭麽?”

多虧了聖地為期一個月的加強培訓班,如今艾爾洛斯已經比之前多裝了好幾個心眼子啦。

就算被拒絕了來送信的執祭也沒有表現出難過的樣子,他點頭表示理解,邀請傳達到位便告辭離去。

趕在他走之前艾爾洛斯急忙加了一句:“麻煩知會約翰主教一聲,埃克特按照他的提醒去辦事了,我需要王城主教堂再給安排一個護衛。”

給聖子候選準備随行護衛是件很重要的事,武力值是一項,護衛本人也得能拿得出手。執祭認真應下艾爾洛斯的要求,行過禮後退下。

時間緊迫,願意接手這項工作的聖騎士數不勝數,他必須盡快把話傳給約翰主教,好在有限時間與衆多報名者之間選出最合适的人。

第二章加更,加更數維持在剩兩章居然不變了?

第 141 章

第 141 章

最新的消息是六位聖子候選中的五位将在兩周後出發前往萊茵公國參加王室學院的三百年慶典,唯一不同的那位則會先行離開聖地前往吉魯克公國王城伊利亞斯為王太子主持冊封儀式,而後轉道萊茵與其他人彙合。

得到這個消息的第一時間艾爾洛斯沉默許久,倒不是說不願意去,而是在心底默默感慨本篤十一果然眼睛裏不容沙子。

這哪裏是在哪兒摔倒就在哪兒爬起來啊,分明是摔倒以後憤憤不平叫來鏟車把整片地都給撅了,心眼又小還手又快,主要突出一個睚眦必報。

教宗有命,小小的聖子候選除了低頭做事沒有任何讨價還價的餘地。臨出發前本篤十一甚至連見都沒見他,只授意休伯安抽空給艾爾洛斯補了半小時課,直接告訴他冊封儀式上該做些什麽。

這不是說艾爾洛斯候選被教宗厭棄,而是本篤十一不能在這種時候做出特別關懷特別擡舉的樣子,因為那樣得到臉面的實際上是吉魯克王室。

深刻了解到自己就是兩只龐然大物對撞時不小心夾在中間的小蝦米,艾爾洛斯除了自嘆倒黴別無他法。

帶上換洗衣物以及哈蘭德隆聖物室提供的器具,得到消息的隔天他就動身從聖地出發,調用煉金飛艇專門服務,直撲吉魯克王城伊利亞斯。

這是他離開耶倫蓋爾一個多月後首次踏足吉魯克領土,也可以說是一場尴尬至極的會面。聖子候選們得到這個消息以後阿德勒專門請了一天的“病”假,就為了避免和他見面。

據說如今巴別爾領的戰事已經接近尾聲,伯利蘭特子爵居然領着那群鐵皮罐頭騎士把艾蘭德家族擠在奧特蘭德城內不敢冒頭,為着這樁功勳查爾斯二世免去了他辦事不力的責罰,小小申饬一番後又撥了大筆賞賜下去,算是勉強将全國上下的士氣提振起來。

事情前一階段的餘波尚未平靜,緊接着又被聖光教廷強壓一頭,連原本打算由國王自行主持的王太子冊封儀式也被搶走,艾爾洛斯估摸着自己大約會因為左腳先踏進翡翠宮而被王室全體成員敵視。

聖地專用的煉金飛艇速度極快,連同二十四位聖地騎士一起,兩天半的功夫就将人送到伊利亞斯城郊的停駐點。要知道安普頓的飛艇把人從摩爾城運到奧特蘭德還得三天多一點呢,哈蘭德隆裏伊利亞斯可要遠多了。

王城主教早早安排好儀仗等待聖子候選降臨,艾爾洛斯前腳離開飛艇後腳就被安放在華麗的巨大敞篷馬車上,聖騎士長埃克特站在側方車架裏護航,提前從耶倫蓋爾趕來的聖騎士們圍攏在馬車外側與有榮焉。

一人多高的銀灰色駿馬兩兩成行一共三排,馬首籠着金色籠頭,寶石裝點着花心的白色玫瑰貼在馬兒起伏的肌肉上,烏黑的馬車車身在起伏處刷得有金漆,就連車毂內圈也等距鑲嵌了大小統一的珍珠做為裝飾。

打從聖子候選落座,四周的歡呼聲就沒有停止過,車輪滾滾,艾爾洛斯假裝自己就是尊雕塑,一路目不斜視的被儀仗拉過早就定好的路線最終直到主教堂。

不得不說王城的約翰主教多少有點子蔫壞在身上,巡游路線專門經過翡翠宮正門,煙火與禮炮聲就是深宮裏的老女仆也能聽到,也不知道查爾斯二世的血壓還好不好。

作為聖子候選,類似的巡游活動艾爾洛斯算是參與得最少的,反正是工作內容中的一項,這種時候也不由他自己說了算。

信徒們徒步跟随馬車緩慢行走,直直走了一個多小時才将車架送至王城主教堂門外,約翰主教身穿紅色長袍手持權杖在樹立着雕像的拱門下等待。

“蒙主賜福——”

主教的出現将整場活動推向最高潮,埃克特回頭看了艾爾洛斯,少年擡起手,治愈術的光芒從他指縫間覆蓋到每一個響起贊美聲的角落。

信徒們的嗓子都喊啞了,直到俊秀的聖子候選在主教引領下走進主教堂,衆人才遙望着那道背影邊嘆息邊散開。

那可是艾爾洛斯!耶倫蓋爾的艾爾洛斯·梅爾!他身上的功績多到說不清,最新最近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正是一個多月以前博恩鎮原野上那場聲勢浩大震動整個大陸的自證。

聖主降下的雷霆不曾傷害清白無辜的孩子分毫,與此相對應,散布流言的伯利蘭特子爵就顯得格外面目可憎。

對于吉魯克的上層來說艾爾洛斯候選基本上已經成了個不能提的人,但國王高興不高興民衆們其實并不太在意,因為查爾斯二世無論心情如何都不會同意減免稅收,這麽幹自然也就沒人真心實意祝他心情愉快。

所以這場看似偶然實則早已安排妥當的巡游獲得了圓滿成功,人人都對這位踩着王室登上聲望頂峰的少年無比滿意。

好看,耐看,看了熱鬧還有實惠(治愈術)沾,下回還願意看!

消息經過道道傳令遞送到翡翠宮內,查爾斯二世的面前再次聚集着一堆低頭不語瑟瑟發抖的鹌鹑。

這回簍子可不是厄爾珀裏亞公爵的長子捅出來的,他只是把車開上了一條通往懸崖的下坡路而已,真正狠狠踩下油門的正是國王陛下本人以及如今蹲在奧特蘭德城外無論如何也不聽調的伯利蘭特子爵。

臣子們仿佛參加葬禮一般紛紛把頭埋在胸前,尤其交通大臣勞埃德,他派去巴別爾領的智囊同樣在混亂中失去蹤影,要不是女兒掌控的摩爾城毫無抵抗舉城投奔王師,他恐怕已經不得不“病倒”以避免出現在衆人視線之內。

“陛下……”

總有想要博出位的年輕人勇敢冒頭,想要擠掉伯利蘭特成為國王心腹的年輕人能從這裏排隊排到翡翠宮大門外,“您是否宣召聖子候選艾爾洛斯觐見?”

博恩鎮一役臉已經丢出去了,現在該考慮的是如何把這件事翻篇。反正大衆是沒有記憶的,三五年之後恐怕沒人還能記得起這樁舊聞。與其小家子氣的被人總拿出來在背後戳脊梁骨,不如把鍋全都推到伯利蘭特頭上,國王只需要稍稍釋放一點歉意再做出熱情好客的樣子就行。

聖光教廷知道這件事實乃國王在背後又能怎樣呢?眼下無非辛苦王太子忍忍委屈,只要籠絡住國內的聖光教徒讓教廷無話可說,未來還有的是機會。

臣子們想得還是如何挽回公國在整個大路上的形象,在座除了伯利蘭特倒也沒人知曉查爾斯二世究竟打過什麽主意。但國王自己可是心知肚明——艾爾洛斯·梅爾主持王太子冊封儀式意味着本篤十一的報複,不僅僅針對吉魯克,也針對他本人。

你不是觊觎我的神官嗎?從此以後也就只能白日做夢想想而已了哦。

他既氣憤又羞恥,加上伯利蘭特突如其來的叛逆,讓這位人到中年的君主如鲠在喉食不下咽。

國王突然鬧起小孩子脾氣,任由臣下如何進言都不予回應,徑自坐在王位上沉默不語。無論厄爾珀裏亞公爵還是勞埃德大臣還是剛才出聲勸谏的那些年輕人,誰都理解不了他心裏猶如烈火與熱油的焦灼。

只是個低賤的學徒,一個邊境來的孤兒,多得是這樣的孩子想要伏在他膝邊搖尾乞憐。他不過是偶然在瓦爾哈利亞斯的例行巡視中看他有點順眼而已,如果那天梅爾就順從,哪裏還會有後來這些事。

他在心底埋怨了許多人,從阿德裏安·拉萊納到本篤十一,唯獨沒有反省自己是否做錯過什麽。王座下的臣子們翻過來覆過去勸說,說的口幹舌燥七竅生煙,他一句也不想聽。

他憑什麽不順從?他憑什麽不順從!作為陸地上的君王,我難道連要求一個子民将自身作為禮物奉上的小事都不能被允許嗎?

查爾斯二世生了一圈胖氣,最終埋怨起虛無缥缈的光明與契約之神。

和人間的君主搶奪權力也就算了,連人也要搶,真是不講道理!

“唉,陛下,如今外面那些愚蠢的民衆張嘴閉嘴全都是梅爾。如果不盡快做出回應,王室的權威會逐漸下降,今後教廷的命令很可能就要高于您的命令了!”

臣子們無可奈何,只能希望這可怕的未來能讓國王警醒。查爾斯二世最聽不得教廷如何如何的話,此時別無他法,只能勉強點頭同意了折中的辦法。

“下诏喊他來!讓王太子和王太子妃負責招待梅爾候選,我就不去見了,免得讓本篤十一得意到忘記自己姓甚名誰!”

這話說的颠三倒四,不過大臣們還是聽明白了——國王到底讓了一步肯把頭略低一低,但也僅限于低這麽一低,其他別想。

算了,本也就不指望他能真的做出道歉的姿态,畢竟是公國的主宰,查爾斯二世對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畢恭畢敬丢得是所有吉魯克人的臉。

加更一章,嘿嘿,還欠兩章哈。

另外開了兩個衍生同人的預收,已經放了幾張試讀,求收藏。

第 140 章

第 140 章

重溫聖地給聖子候選們安排的各種課程,艾爾洛斯意識到神官們其實是懂一點教育的。手段暫且不論,至少所有的授課內容将來全都能用得上。

哪怕看上去最浪費時間的禮儀。

還在耶倫蓋爾時他是認真跟着埃克特下過苦功夫的,好不容易才矯正了從原身那兒繼承來的各種小毛病。但是眼下授課者換成教宗內侍,課程難度又上升了至少五十個百分點。

“諸位大人,”基裏爾端着足以參加美麗國總統競選的完美微笑站在上首處細心觀察每個人臉上的表情,“禮儀是教養與身份的體現,我想大家在這方面都已經做得足夠好了,不需要我再贅述。”

“請把我當成一個可以輕松聊天的對象,談談諸位對‘禮儀’二字的理解。嗯……就比如說您結識了幾位高貴的朋友,他們有着抽水煙的共同愛好。當你參加聚會時遇上他們,倘若此時其中一人對您發起邀請,您認為該怎樣應對?”

拒絕肯定是不合适的,但要是欣然應邀加入其中,似乎又有點不大對勁。畢竟大家将來恐怕都是高階神官,随随便便就和人湊在一起吞雲吐霧,怎麽想都覺得很奇怪。

“我會同意,簡單嘗試一下就放棄。可以不會,但必須懂得欣賞,知道該怎麽讨論相關話題。”

西裏爾還是俨然一副首領的模樣。

不過她本就是為了成為“首領”才來的,選擇處處冒頭表現合情合理。相比之下艾爾洛斯就要鹹魚多了,他的答案是“點着放在一邊看”,哲羅姆幹脆回了一個“不”。阿德勒沒有說話,因為沒有人會對他發出如此失禮的邀請。

每個人的性格都是如此鮮明,基裏爾神父嘴角的弧度都大了不少。

“我明白了,其實答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諸位能夠拿出解決之道。請務必記住,諸位全都是教廷在外活着的臉面,一舉一動廣受世人關注。”

艾爾洛斯站在隊伍中間,感覺一道視線停留在身上又很快挪開。無論原身還是他現在的記憶裏,教宗內侍都是個實打實的陌生人,這世上不存在無緣無故的好感,尤其聖地哈蘭德隆之內。休伯安牧首庇護自己是因為他需要一個同樣沒有身後家族拖累的繼承者,哲羅姆候選願意釋放善意是因為兩人之間實力差距甚大,沒有競争關系。至于西裏爾或阿德勒,那也是另有原因,他還不至于自負到自覺是個萬人迷,能夠虎軀一震引得小弟納頭便拜。

所以基裏爾的示好就非常令人難以理解,尤其他那個位置,幾乎一句話能決定他人生死,艾爾洛斯既不敢信任親近又不敢明火執仗的疏遠。

在聖地的日子簡單而清苦……當然了,這份“清苦”比起原身來說簡直不值一提。總之每天都有各種需要學習的知識與技能,時間就過得特別快。

樞機主教們原以為哲羅姆、西裏爾與艾爾洛斯之間少說也得鬧出幾場小矛盾,再不濟艾爾洛斯與阿德勒總該分一回高下。奈何某個曾經極其出名的火藥罐從外面回來後變得安靜不少,他還真把精力全部用在各種補習上,打理聖地圖書館的執祭都快和“鐵枷”菲利普斯混成朋友了,艾爾洛斯候選居然安安分分一點熱鬧都不給人看。

“基裏爾,我的孩子,可以請你告訴我一些最近哈蘭德隆內部發生的趣聞嗎?”

入冬以來聖光教廷完成了又一次針對吉魯克公國的幹涉。雖然公國內部的戰事凱歌高奏,但一開始借機迫害聖子候選的事實所有人有目共睹。這筆賬可不能隔夜,所以教廷趕在新年到來前就給收回來了。

——吉魯克王太子的冊封大典将由現在的艾爾洛斯候選今後的梅爾主教(存疑)親自主持,伊利亞斯的約翰主教從旁輔助。

倒也不是說教廷有多看重艾爾洛斯,此舉的主要意義就在于羞辱——王太子不得不在一個曾被國王陷害的年輕人面前低頭下跪,還有什麽比這樣更能讓落敗的對手丢臉呢?

這事兒根本沒必要征求艾爾洛斯的同意,教廷說可以神官就必須可以,只要不是人沒了,被放在床板上擡着他也得去。不過教宗認為多少還是要給小孩子一點緩沖的時間,至少提前做好準備,別等到加冕儀式上露怯,那就不好看了。

所以他找了個機會向基裏爾問起聖子候選們的起居情況。

“大人們出去修行了一年,每個人身上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呢。”

基裏爾的微笑永遠完美,他就像是知道五分鐘後本篤十一會想得到什麽那樣提前将溫好的蜜水放在他随手就能拿到的位置,“當然,最令我吃驚的還是梅爾大人,他已經脫胎換骨成為一位再體面不過的神官了。”

類似的話教宗在別的地方也聽到過,樞機主教們對那個孩子的态度從懷疑到肯定,都說他變得沉穩踏實,性子也溫順不少。

“聽到這樣的好消息,我真是打從心底感到愉快。”他端起蜜水喝下去,基裏爾流暢的将金杯接走放穩,垂下眼睛小小拍了個馬屁:“這全都仰賴冕下您的耐心與仁慈,給了梅爾大人成長的空間與機會呀。”

本篤十一拍着座椅扶手上鑲嵌的寶石大笑:“我的孩子,你總知道該怎樣讓我高興。”

基裏爾趕忙放下手裏的事站直身體:“怎麽會?我只是實話實說。”

他萬萬不能承認自己能摸準教宗的心思,否則內侍這份工作也就做到頭了。離開聖地出去主持一方教區有什麽好的?勞心勞力,收到的報酬完全抵不上付出的辛苦,除了生活能過得略微奢侈些,賬上得到的實惠還不如他只為教宗一人服務所得。

“呵呵。”本篤十一小小敲打一番內侍後放他去向聖子候選們傳話:“萊茵公國最近有徹底倒向教廷的趨勢,所以今年萊茵王室學院的慶典我決定讓孩子們代為跑一趟腿。你吩咐下去,讓人做好準備。另外……小艾爾洛斯得先行出發去為吉魯克的王太子主持冊封儀式,這一次也算是對他的補償,人在哪裏跌倒,總要從哪裏爬起來。”

基裏爾接下任務,行禮退出房間後喊了個小執祭進去給教宗聽用,自己擦了把冷汗轉身往中庭去傳話。

此時所有的聖子候選都在未完成禮拜堂外接受臨時測試。沒錯,又是臨時測試,聖選結束的日子越來越近,測試也變得越來越頻繁。無論是對典籍的掌握還是對術法的應用,甚至包括并不限于着裝儀态言談舉止吐字頻率等等等等。艾爾洛斯竊以為要是藍星上的選秀節目能如此嚴格,出道的愛豆們十年後至少能少塌一半的房。

教宗內侍就是此時來到衆人面前,聽說能出門放風,少年們都很開心。雖然聖恩節後除了聖子大家都能離開哈蘭德隆,但感受是不一樣的,就像放風和出獄,心情截然不同。

“我聽說萊茵王室扶持的學院近幾年風頭很盛,出了不少煉金術成果,而且放出去的施法者學徒有很多都找到了存身的法師塔。”

公國學院能夠傳授給魔法因子共鳴者的知識有限,畢業後想要進一步提升自己就只能去尋找修建起了法師塔的高階施法者。能被人看上眼收入門牆說明至少有值得培養的地方,反過來也能說明萊茵王室學院的教育質量。

木沙爾在這方面有點小道消息,西裏爾高傲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轉頭抓着艾爾洛斯和他咬耳朵:“這事兒其實還和你有點關系。”

艾爾洛斯滿臉的天真無邪,上一秒吃瓜的微笑還沒消失,下一秒迅速無縫切換成訝異:“我?”

“沒錯,你不是曾經在瓦爾哈利亞斯當過煉金學徒?後來還那個什麽了一段時間。咳咳。”

提起別人的“光輝履歷”,西裏爾努力不讓自己顯得太有攻擊性:“你進入聖地後瓦爾哈利亞斯學院高調宣布煉金導師阿德裏安·拉萊納解聘離職,聽說後來人被萊茵王室學院給請去了,說不定這次你還能見到他。”

西裏爾的家族在學術領域出過許多人才,這裏面的事她知道的比木沙爾那個半吊子可要多多了。

艾爾洛斯看了她一眼,點點頭表示領下這個人情。

關于煉金術導師阿德裏安·拉萊納……原身的記憶裏他是個沉默寡言的黑發青年,梅爾少年感激導師的提攜與寬容,可惜不敢與其親近——這簡直是一定的,作為一個學渣,他确實沒太多底氣天天往老師眼皮子底下晃悠。

艾爾洛斯突然有點心虛,耶倫蓋爾修道院裏那只撿來的已經胖成發酵面包的黑貓也叫阿德裏安呢,起名字時他都沒意識到與某位導師重了名。不過中央大陸上的風俗與藍星一些地區類似,他大可以說那是對曾經老師的紀念,但願拉萊納先生不會生氣。

周一人好少呀,希望今天能把加更給抹平。

第 139 章

第 139 章

“起來吧,地上涼,來我拉你一把。”

艾爾洛斯向西裏爾伸出手,後者盯着這只手看了好一會兒,視線游移數次才咬牙将手遞過來。

盥洗室內光線明亮,或者說整個哈蘭德隆除去裁判所的地牢就沒有光線不明亮的地方,艾爾洛斯清楚看到西裏爾手上沾有血漬。

“你受傷了!”

哲羅姆不會是個烏鴉嘴吧,還真能有敵對教派的刺客混進哈蘭德隆傷害聖子候選?

艾爾洛斯轉腦袋就要朝外喊,西裏爾扔開外袍上前用沒沾到血的手一把堵住他的嘴:“閉嘴!”

“嗚嗚嗚嗚嗚,嗚嗚?”艾爾洛斯指指他的手,用力點頭,意思是不會再喊了。

西裏爾松開手,眯起眼睛兇狠的上下打量灰發少年:“蠻族腦子缺根弦,精靈全是爛酒鬼,海族一家子戲精?”

“難道不是嗎?”艾爾洛斯愣了一下,很快意識到對方也以為自己寫的信都是代筆,這是在對暗號。

“先別讨論那些,你怎麽樣?”

說着他從掌中拘起一團乳白柔光,西裏爾推開靠近自己的手:“沒用,我沒受傷。”

“可你流血了!”

艾爾洛斯執着着非要釋放這個治愈術,拉拉扯扯間西裏爾突然彎腰捂住肚子:“唔嗯……”

“喂!你看上去很嚴重啊!”

他的手又濕又冷,稍微靠近一些濃郁的血腥味便迅速撲入鼻端。艾爾洛斯很着急,他不希望任何一個無辜的人遭遇不幸。

盥洗室位于人跡罕至的角落,此刻空間內只有兩個少年,西裏爾突然臉色大變,白到透明的娃娃臉瞬間爆紅。

液體淅淅瀝瀝滴落地面的聲音清晰可辨,艾爾洛斯低頭一看,帶着黑紅色塊狀物的血液黏在地上,就像條不會流動的小溪。

這還不嚴重!

西裏爾的外袍落在角落裏,隐約可見腹部的位置有殷紅緩緩擴散,艾爾洛斯全憑本能解下長袍罩在他身上,抖着手系緊線繩……系着系着被對方用濕冷的掌心用力握住腕部。

“你發現了。”

金發少年比艾爾洛斯還高上一兩公分,十六1七歲的年紀,娃娃臉圓潤的弧度透出幾分雌雄莫辨的秀麗。

艾爾洛斯梗了梗,瘋狂搖頭差點搖出殘影:“我不是,我沒有,你不要亂說。你只是不小心滑倒摔傷了膝蓋而已,出點點血,明天後天就能正常行動了。”

可不是麽,回去卧床休息,注意保暖,喝點熱水吃些營養豐富的食物,過上三兩天還是三四天就能自行“愈合”。

“要不要我去把你的聖騎士長喊來?”

艾爾洛斯低頭躲開西裏爾的視線,系線繩的力道放輕了不少,小心翼翼避開他的身體。

西裏爾的視線緊緊鎖定灰發少年,他身形單薄,冷白冷白的皮膚,臉頰上淡淡拂過一層粉紅。

“你發現了!哼,如果敢告訴別人我就……”

想起艾爾洛斯為了反擊誣告與流言都做過什麽,西裏爾把後半句話咽回去。

他,不,應該是她,她松開艾爾洛斯的手腕,長長呼出一口氣,“算了,反正總有一天會被人發現,除非我能成為聖子,然後成為教宗。”

“哦,那你努力啊,聖子也好教宗也好,都只是一份職業,我不覺得你能力不夠。”艾爾洛斯給她把外袍罩好,臉都快皺成包子:“要不,丘尼卡也脫給你?”

再脫他就要光膀子了,中庭的氣溫再溫暖也……主要是不太雅觀。

“我才不要你的丘尼卡,先走了,不許告訴別人!聽見了沒有!”西裏爾又一次着重強調,不用她說艾爾洛斯也明白這是要命的事兒,“知道知道,不就是滑倒摔了一跤,脾氣真大!”

“你給我閉嘴啊!”飽含怒意的暴躁聲音照直怼的他眼前發黑,意識到自己毫無緣由的遷怒,她緩了口氣,“我和我哥哥西裏爾是雙生子,他是婚生的長子,不能進入教廷。家族又不想失去一個最低是主教的支柱,核查身份的神官離開後我就作為替代品被塞進來了。”

“我的名字是西莉亞,你離我遠點,萬一哪天我被裁判所認出來……至少還有人知道我叫什麽。”

她低下頭,和艾爾洛斯一起用聖光術燒掉地面斑駁的血跡,弄完這些少年紅着臉七手八腳撿起她扔掉的外袍,塞進盥洗室水管下拼命沖洗。還好所有人的袍子都是統一标號,只要他們不說,沒人知道有誰互換了外衫。

眼看袍子上沾染的痕跡沖得差不多,他彎下腰仔細研究一番水管結構,沒有用術法而是徒手拆開固定的螺栓,然後再次通水,水管不出意外的出了意外爆開一地清波。

“好了,就這樣吧。別傻站着了,趕緊回去洗個熱水澡換身衣服。袍子你可以直接扔掉,不用還給我。”

艾爾洛斯從還在向外噴水的水槽裏撈出那件長袍,推開盥洗室大門頭也不回的走掉。

還好課程結束外面的人都已經散了,哲羅姆不在,也許是有事被他的聖騎士長給叫走了。要是他追過來問,艾爾洛斯也不知道該怎麽繼續替人遮掩。

西裏爾看着他挺直的脊背消失在花園盡頭,雙肩一垮松懈下來。

真難啊,想在男人掌握的世界裏昂頭挺胸活着對于一個女人來說實在是太難了……或許她還不能被稱為“女人”,充其量只是個女孩。

艾爾洛斯·梅爾是她的筆友,她也只敢隔着遙遠的物理距離在紙面上抒發一些內心的真正想法。關于北方聯盟國家間的糗事,關于北部大陸上蠻族們的無奈,關于明天的期待……如果可以的話她真希望在外修行的時間能無限拉長,既不用提心吊膽也還能享受被人遠遠挂念的感覺,那是家族無法給予的快樂。

假使“我”是個男人就好了。

是個男人的話可以擁有無限多的選擇,是個男人的話可以擁有随意離開房間的自由,是個男人的話可以坦率表露自己,是個男人的話就不必為婚姻而擔憂,是個男人的話……可以随意說出“我有個志同道合的朋友”而不會被人嘲笑。

“西莉亞啊,女孩子是用糖塊和牛奶制作出來的,你只需要甜甜的溫柔的乖乖待着就好,能在發帶上多加一枚可愛的金鈴铛就更好。”

每當她抱着書籍閱讀時父親都會這麽微笑着無奈提醒,但要是換做兄長,父親的語調就會換成另外一個樣。

她知道的,作為女孩子她從來不曾被家族寄予過厚望,如果不是兄長被發現擁有天生的光系魔力因子共鳴能力她就會像家族裏的所有女孩一樣到了年紀就被打扮得漂漂亮亮頻繁出現在各種社交舞會上,撞大運一樣撞上個家世收入都能讓父母滿意的男人,然後稀裏糊塗帶着嫁妝從此獨自飄零。

雙生子擁有同樣的天賦,兄長不願意成為聖光的神官,父親不能失去苦心栽培的繼承人,最後的最後,她的野心與夢想真就以“野心與夢想”的形式啼笑皆非的實現了——如果她是“西裏爾”,家族将付出不遜于扶持男丁的力度支持她,然而一旦她的身份被教廷發現,那就只能用“個人的嫉妒心”作為合理解釋。

“西莉亞”這個名字從替換出兄長後就不再留存于世,她是失去名字的人,她是随時可以被丢棄的代價。

如果我是個男人就好了……

艾爾洛斯渾身濕漉漉的回到居所,把在院子裏揮舞重劍的埃克特吓了一跳。聽說聖子候選倒黴的弄壞了盥洗室水管進而被噴得一身狼狽,聖騎士長大笑數聲出去找執祭給他收拾後續。

隔天早上就聽說西裏爾候選也被噴了一身冷水不幸着涼傷風需要卧床休息,埃克特還和菲利普斯笑說原來梅爾大人不是聖子候選裏最弱不禁風的那個。

對此艾爾洛斯有六個重點想要闡述:“……”

西裏爾家族這招金蟬脫殼用得實在太6,他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不過他也真不那麽在意聖子以及教宗的性別,要是西裏爾有那個能力就去做呗。給女老板打工又不是頭一次,只要工資給夠休息日給足,老板是條狗都行。

一周後西裏爾才“風寒痊愈”重新出現于人前,還是一副很善于觀察的樣子。也許是因為有了共同的秘密,她不給艾爾洛斯好臉色,但也沒有再在言語上給他挖過坑。

這樣一來哲羅姆與西裏爾就總是貼在艾爾洛斯一左一右,莫名其妙的和阿德勒面對面。

“下午有一節禮儀課,然後是歷史。太棒了,明天會由休伯安大人來向我們展示封印術的各種運用。”

哲羅姆真的很喜歡小小只的艾爾洛斯,似乎把他當成需要輕拿輕放的毛絨小動物,後者認為這大概是一種情感的投影——比如說哲羅姆候選在家裏有可愛的弟弟妹妹之類。

“封印術?我以為來展示封印術的會是先知。”

餘光看到木沙爾一臉難評的走過去,艾爾洛斯嘆氣:“先知和裁判所難道是什麽禁詞?”

“當然不是。”哲羅姆搖頭,“你知道的,聖光的神官戰鬥力比起其他教派普遍偏弱,但裁判所不是這樣,他們更加兇狠。”

“人們總是懼怕強者,我不理解。”他抱着胳膊,上臂健壯的肌肉在聖子長袍上撐出形狀飽滿的圓形弧度:“總有人得站出來維護公平與正義,總有人得站出來替普通民衆抵擋邪惡,總有人得站出來承擔起審判與裁決。這樣的人不能實力太弱,他們以惡制惡,肅正風氣,我很欣賞。”

這話就連西裏爾聽了都要側目,就……他還真是個好人啊!

沒錯,我們西莉亞小姐姐是奔着成為教宗來的!

好搭檔好朋友都已經就位了!

好多小天使都猜出來了呀,大家好厲害。

另外……這已經是第三章加更了為啥加更數又變成欠三章?

第 138 章

第 138 章

埃克特挑眉別笑看了艾爾洛斯一眼,趁他沒注意又看一眼,最後終于憋不住笑意,擡手把少年面前的書本合上。

“您是怎麽想的呢?關于如何面對阿德勒候選這件事。”

他很想知道梅爾大人的原始想法,從而更精準的判斷出他這個人。

艾爾洛斯翻了個一點也不文雅的白眼,耍賴似的側頭壓在桌子上,臉頰上的軟肉都壓鼓起來一塊。

“小孩子和小孩子玩在一起有什麽需要計較的呢?是的,他爸爸是個壞蛋,他也有可能會變成個壞蛋,但那都是将來的事,與現在的他無關。只要那件事不是他做的,而且他也不打算跟着他爸爸一塊欺負我,我其實不怎麽在意。”

艾爾洛斯想得很簡單,教宗也好牧首也好,哪怕大先知,他們全都是些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怪物。在這些人眼皮子底下玩什麽心眼?他們和人勾心鬥角了一輩子,眼睛亮得很!聖子候選們還都處在尾巴髒了都能看出原因的年紀,少整些縱橫捭阖的事,有精力不如花在提升自己身上。

聖騎士長愉快的嘆息着放松手腳,點頭對艾爾洛斯的想法表示贊同與支持。

“您能這樣想就對了,”他動動身子向前移動,靠近艾爾洛斯小小聲和他咬耳朵,“我打聽過,所有聖子候選中只有您提前被牧首大人看重,如無意外将來您也是要向這個方向發展的。也就是說您的前程百分之八1九十已經篤定,實在沒必要再做出營營汲汲的姿态。”

屬于是別人還在三模這邊已經保送,可以不用卷,安安心心做個好人就是。

“好的我明白了,高高興興和大家一起玩,安分守己等待聖恩節到來。”

聖恩節後就是公布最終聖選結果的日子,艾爾洛斯算算前後也就六十天,可以說是最後的沖刺也不為過。

他完全沒有沖擊聖子之位的野心,不是沒志氣,而是那個位置不符合他的願望——聖子就是個負責美美美帥帥帥的吉祥物,把時間都耗費在凹人設花錢巡游作秀上,一個人青春的時間有多久?不把這份旺盛的生命力用于學習和工作,唯恐來日老之将至悔之不及。

說人話就是,早早工作早早積攢工作經驗,退休工資都能比別人早領一些。

用過加了料的午餐,再聽到木沙爾前來探望的聲音艾爾洛斯便推開門出去見他。

大陸上天生的光系魔力因子共鳴者數量少,但也還沒稀罕到上億人裏每一代只能出五六個聖子候選的程度。更多人未能入選的原因就是外形不符合聖光教廷的要求,比如說黑色頭發啊,年齡不合适啊,身為女性啊等等。艾爾洛斯就是标準的最下限,他要是發色再灰一些而不是灰裏偏白泛着金屬光澤的話……大約現在已經是瓦爾哈利亞斯學院煉金專業的正式學生了。

木沙爾是個淺金發色的少年,他拘謹的抿出一抹微笑,艾爾洛斯朝他點點頭:“請進,我剛忙完。”

卧室內的書桌上放着書籍文件和筆墨,窗明幾淨光線柔和。艾爾洛斯把送上門的小朋友請進房間,把凳子讓給對方自己随意的坐在床沿。

“你是來喊我一塊上下午課的嗎?出發前往耶倫蓋爾的路上我出了點意外,腦子不大好使,麻煩你說說聖子候選的課程都有些什麽。”

相關內容他其實已經問過埃克特了,再對木沙爾說一遍其實是為了讓他有情報可以帶回去給阿德勒。

出了意外啊……木沙爾對艾爾洛斯的遭遇同情不已,阿德勒殿下出行的路上也遇到過不少前來暗殺或是襲擊的勢力呢。越是有實力有聲望的聖子候選越是如此,敵對教派樂得給聖光教廷一些顏色看看。

他按照時間順序從早到晚認真講了一遍一個守規矩的聖子候選二十四小時內都該做什麽,事無巨細到什麽時候去廁所什麽時候多洗一遍手都有說明。

這套流程與原身記憶中壓得人喘不過氣的繁文缛節相差不遠,可以看出梅爾少年至少有努力過想要融進集體。可惜他太單純,尚未領悟到挂羊頭賣狗肉的精髓,無論如何也無法适應那種嚴苛到極致的生活方式。

艾爾洛斯忍着哈欠點頭,不想聽的一概不往腦子裏去,純粹當成貫口相聲欣賞一遍也就算了。

木沙爾終于說完零零碎碎百十來樣需要注意的戒律規定,灰發少年點頭謝他辛苦:“謝謝你,我知道等會兒該做什麽了。樞機主教們是輪流來授課的麽?我記得一些從外面回來述職的神官也會偶爾給我們上幾節課。”

這種情況也是有的,總看同一張臉難免缺乏學習動力,有人能講講外面的故事對于之前被關在聖地裏的少年們來說算是難得的娛樂,大家都很期待。

“今天下午不是,”木沙爾完全沒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覺就把從阿德勒那兒得到的消息透露給了艾爾洛斯:“下午要測試聖光術,你會用吧!”

好的,原來下午有一場随堂測試。

艾爾洛斯站起來等待木沙爾:“還行,要不要出發?再聊下去恐怕會去晚。”

木沙爾警覺時候不早,連連道歉,跟着艾爾洛斯走出他的居所,毫不意外的遇上“偶經此地”的阿德勒,以及專程拉着西裏爾來找艾爾洛斯的哲羅姆。

“太好了,你們都在,一起走一起走,這樣我就不擔心遲到了。”

艾爾洛斯笑眯眯的對兩邊同時發出邀請,阿德勒看了木沙爾一眼,溫言出聲催促:“不會有人遲到,不過大家也确實要加快速度。”

西裏爾轉身就走,其他人跟着他來到中庭空地上等待樞機主教。

關于聖光術該怎麽用……反正艾爾洛斯是一直随心所欲的,沒有任何偶像包袱。小到照明大到爆破,只要用得上順手就放。

但是在哈蘭德隆估計不能這麽幹,尤其當着樞機主教的面。

樞機主教也不是一個人的職務,它指得是所有有資格參加樞機會議的主教的統稱。在教廷內稱呼別人的職務同樣尊崇着哪個高喊哪個的一般規律,樞機主教就成了主教們最常用的尊稱。

“約翰主教還在伊利亞斯忙些小事,所以今天的聖光術測試就由我來為大家進行記錄。”

這位主教不茍言笑,簡單通知所有人課程內容後就吩咐執祭們把準備好的測試物搬出來。

那是一排人形靶差不多的物體,六位聖子候選站成一排依次施術。

哲羅姆第一個站過去,一片璀璨耀眼的白光後所有靶子碎得稀爛。第二位是西裏爾,他垮着臉揮手放出一道又一道清晰的光線,光線所到之處靶子應聲而裂。

艾爾洛斯本來站在最後面,主教卻喊他第三個上前:“艾爾洛斯候選,該你了。”

阿德勒笑笑讓出位置,艾爾洛斯腳下綻開一片聖光構成的荊棘,靶子同樣全部倒下。

都是放出去歷練過一年之久的少年,到現在光系術法還用不全的人只能說明資質實在有問題。阿德勒的另一個“朋友”便是如此,光影效果好看是好看,可惜靶子至少留了一半在場上。

主教不動聲色記錄下結果就允許少年們随意活動,這段時間本就合适戶外鍛煉,太陽光不冷不熱曬在身上正正好。

西裏爾迅速離開隊伍一個人不知道躲到哪裏去,哲羅姆抓住艾爾洛斯非要他一次又一次放出荊棘狀的光芒。

“我一開始用這個術是為了隔開亂糟糟的短工,他們被自己謠傳的‘吸血女妖’給吓壞了,半夜三更企圖闖進修道院。我想這樣的情況無論如何也罪不至死吧,攔住他們分開他們就最好了。”

艾爾洛斯把當時的情況描繪了一遍,他才是個半路出家全靠自學的,在聖地提起封印物和邪1教徒多少有些嘩衆取寵之嫌,少年便将耶倫蓋爾的日常瑣事拿出來講。

“只是分開他們,你就不略施懲戒嗎?”

哲羅姆不贊同的搖搖頭:“別讓人覺得你太好說話。”

這麽一個金發碧眼高大健美的傳統系濃顏少年與自己同仇敵忾,艾爾洛斯心情還是蠻好的。他把光團捏在手裏捏扁搓圓,就像捏一團史萊姆。

“沒必要,打傷了還得負責治療,大半夜的我只想睡覺。”

他玩兒一樣的把光團扔給哲羅姆,後者伸手一接,捏了捏也跟着笑:“控制力不錯。”

強度上沒什麽可說的,艾爾洛斯嚴重偏科。

“給你捏着玩,我去趟洗手間。”

午飯時喝了不少水,他覺得不能等到課程結束以後。

哲羅姆指指不遠處的小花園:“盥洗室就在花園後面,有點偏僻,你一個人沒問題?”

“難道你還陪我一塊去?”艾爾洛斯開了句玩笑,哲羅姆急忙搖頭:“不了不了,這裏可是哈蘭德隆,總不會有人傻到妄圖潛入。”

告別小夥伴,艾爾洛斯沿着小路找到距離最近的盥洗室,放過水洗幹淨手,他忽然聽到某個隔間裏傳來被絆倒後稀裏嘩啦的聲音。

“誰在那裏?受傷了嗎?”

他想也不想上前拉開盥洗室隔間的門,西裏爾坐在地上,身上的長袍被他脫在手裏拿着。

少年蒼白着臉頰,金發濕冷濕冷的黏在額頭上,鼻尖染着一層粉紅,藍眼睛裏仿佛蘊含着尚未散盡的水汽。他擡頭看着艾爾洛斯,神色在狠厲與驚恐之間互換。

“你……還好嗎?滑倒了?需要治愈術幫忙不?”

會在書信裏抱怨調侃的形象與他今日的言談舉止之間差別甚遠,艾爾洛斯曾懷疑過那些信件是否為人代筆。不過看他眼下這幅狼狽的樣子,或許單純就是因為哪裏不太舒服才導致的心情極度糟糕。

第二次加更哈。

我原本以為數據這麽差是沒人喜歡讀這本書的,沒想到大家會給我反饋。嘿嘿,嘿嘿,嘿嘿,頓時有使勁寫的動力了呢。

加更還剩兩章。

第 137 章

第 137 章

被鎖鏈束縛着的兩個聖騎士不斷重複着道歉的車轱辘話,艾爾洛斯扭頭看向守在旁邊的灰袍先知。

“誣告我的只有這兩個人了對吧?再多的話我就不得不懷疑自己平日的為人了。”

青年裂開嘴笑得神神秘秘不懷好意,看得出他心情很不錯:“怎麽會?休伯安大人那邊抓到了一個弓箭手和一個不知道誰家的男仆。不過這兩人嘛……倒也不是因為同一件事進來的。”

他指指左邊的:“費馬聖騎士,曾試圖向聖子候選投毒。雖然最終失敗,不過這種事可不應該發生在聖職者身上。”

剩下右邊那個自然是聽了外面人的煽動出首誣告的。艾爾洛斯看也不看他,徑直走到費馬聖騎士面前。

就是這個人,一記毒藥下去毒死了無辜的艾爾洛斯·梅爾。那個從不屈服于起伏命運的少年,心性堅韌的少年,脾氣陰郁但很聰明的少年。

他沒有再開口問費馬為什麽要這麽做,先知們肯定已經問出了緣由,無人告知受害者要麽時機不對要麽就是這背後的事目前還不能告知。就像灰袍青年說的那樣,“不知道誰家的男仆”只是說辭而已,他知道但他不能說出來。

“我已經應這二人的請求來見他們,如果沒有其他要說的,請恕我少陪了。”

即便到了如此地步,艾爾洛斯候選也沒有對毒害誣告自己的人流露出欲殺之而後快的惡意。他只是挨個仔細觀察了這兩人一番,然後就要走。

可以看出他在生氣,但這份怒意很好很穩定的被掌握住了。

“讓孩子們出遠門修行歷練的效果還真是立竿見影,我原本以為艾爾洛斯會從地上撿石頭砸這兩人。”

休伯安淡淡的同基裏爾提了一句,後者始終保持着溫順謙恭的模樣。

艾爾洛斯帶着他的聖騎士長離開了,牧首也要去忙自己的事。基裏爾走出裁判所的死囚牢房,遠遠望着灰發少年擡頭安靜等待小型飛艇。

他開始對他感到好奇,不是對疑似未來搭檔工作方式脾氣性格的好奇,而是很想知道艾爾洛斯·梅爾究竟是怎麽想的。他是真不在意那些試圖弄死他的人呢,還是說裝得寬宏大量?

如果是裝的,希望他能裝一輩子。

艾爾洛斯悶悶的走上小型煉金飛艇返回中庭,一路上只有兩個人在,他看看埃克特,忍不住向他詢問:“費馬聖騎士接到查爾斯二世的授意向我下毒,另一個也是因為吉魯克王室的應允向裁判所告發我,我到底做過什麽令查爾斯二世寝食不安的事?”

埃克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湊到少年耳邊低聲道:“大約與您在瓦爾哈利亞斯學院求學的經歷有關,具體的我們有猜測但不敢認定,一是沒證據,二是那也太荒謬了。”

可不是太荒謬?梅爾的年齡比查爾斯二世的私生子阿德勒還小,兩人又可視作同在聖地求學的同期,哪有當爹的觊觎兒子同學這種事,太扯了,說出去都只能當個傳奇聽聽。

這種話他都不知道該怎麽和艾爾洛斯解釋,總覺得只是發音也會把周圍的空氣給弄髒。

瓦爾哈利亞斯學院的求學經歷……艾爾洛斯抱頭苦想。

原身在煉金術專業上并不開竅,不是說他學習态度不端正也不是他偷懶不認真,而是……真的不是那塊料,少了種天賦的靈感爆發。

從前的梅爾少年足夠勤奮,導師允許他閱覽的煉金術相關資料他記得跟照片一樣詳細,準備實驗材料也細致又耐心。從殘留的記憶看,他腦海中影像最深刻的東西就是實驗室裏那個碩大的元素洪爐,在小小的邊境少年眼中,它代表着奇跡與希望。

除此以外什麽都不能在他心裏留下痕跡,更別提什麽倒黴催的王室成員,沒印象,一概沒印象。

梅爾少年萬分期待着有一天能成為一個煉金術士,安安靜靜經營屬于自己的工坊,他想有個屬于自己的栖身之所,他想有個能允許他自由自在的家。

“呼……xxxxxxx的,真不是個東西。”

艾爾洛斯咬着牙縫低聲吐出一連串精彩至極的咒罵,埃克特頓時把最後一點忐忑的違和感抛到九霄雲外。

這就對了味兒了嘛,梅爾大人只是忍住了不罵人,真要惹急了他還是和原來一樣。邊境粗口有時候用起來還挺帶勁的,只要不是被針對的那個人。

兩人回到中庭的居所,菲利普斯已經在房間了,正往空空如也的書架上擺放書籍。

“鵝毛筆和墨水瓶在左邊抽屜,紙張在右邊抽屜。”

苦修士是個閑不住的人,忙完這個忙那個。

“謝謝你,菲利普斯。”艾爾洛斯看到床鋪就想往上面躺,早上起得太早,他還沒睡夠。

菲利普斯已經習慣了,頭也不回順手替他把被子扯開蓋上。埃克特看看沒什麽可擔心的,走到院子裏找個地方坐下——望風,萬一有外人進來好提醒梅爾大人趕緊起床別露餡。

中庭是哈蘭德隆溫度最高的地區,據說是因為山峰之下鎮守着一池封印煉獄的岩漿。這種與傳說無異的浪漫說法埃克特并不相信,但并不耽誤他坐在庭院裏昏昏欲睡。

聖地的早禱确實太早了點。

隔着兩排園藝苗圃之外的地方是其他聖子候選的居所,所有規格近似的院子環繞着中心呈花瓣狀錯位排列。聖選以外的日子裏這些小院子通常用來安置從外面回到聖地述職的神官,只是臨時開辟了幾個給少年們居住。

艾爾洛斯到現在也不清楚自己的左鄰右舍都是誰,他幾乎沾到床板就睡熟了。

木沙爾候選是阿德勒候選的朋友(跟班)之一,他一開始就知道自己與聖子之位無緣,比起扶助他成為聖子家族更期待擴大在吉魯克公國內的影響力。說實話若木沙爾能成為聖子只是對他自己有好處,家族的掌權者認為倒還不如退上一步讓家族能更上一層樓。

保一個人地位尊貴還是保一家人榮華富貴,木沙爾的家族做選擇時連猶豫都沒猶豫。

好在阿德勒殿下是個脾氣溫和的人,比起他的兄弟們他仁慈的就像聖主在世。木沙爾尊敬阿德勒,願意為他效鞍馬之勞,替他讨好一下瘋瘋癫癫的艾爾洛斯也不是不行。

——前提是艾爾洛斯願意讓他們讨好。

說老實話,木沙爾也不太理解伯利蘭特子爵為什麽要用那樣一種古怪的方法去迫害艾爾洛斯。就算有國王的授意,他也大可以拿出身和學識作為攻擊點,可他偏偏選了殺傷力最大的捕風捉影,孽力回饋時己方所承受的壓力也大到沒邊兒。

要不是伯利蘭特振作起來一舉将艾蘭德家族壓着打到格魯亞森,他這個子爵恐怕也當到頭了。

只要能成功将艾蘭德家族排擠下去,那片廣袤的土地不知又能支撐起多少個豪族一躍晉升為世家。木沙爾的家族就是這麽想的,所以在處理與艾爾洛斯的關系時他格外五味陳雜。

“您好,我來拜訪艾爾洛斯候選,午後有樞機主教們的課程,但願艾爾洛斯沒把這件事給忘了。”

聖子候選們居住的小院子沒有最外面的大門,木沙爾站在門框外,坐在樹下的埃克特瞬間精神,跳起來攔客:“日安木沙爾大人,聖光與您同在,艾爾洛斯大人正在給耶倫蓋爾的牧師喬伊斯寫信。還有一些巴別爾教區的庶務也壓在大人肩頭,所以很抱歉,請您稍等片刻。”

同為聖職者,聖騎士埃克特面對聖子候選木沙爾自然的恭敬尊重,但是作為都是出身吉魯克貴族的年輕人,埃克特·厄爾伯裏亞就算是個私生子也不怎麽需要讓着木沙爾。

大家都說在聖地不能受外面的世俗關系影響,但也只是說說罷了,各自背後的家族并不是擺着好看的。埃克特當然明白經過之前的事自己基本上可以算是徹底與家族決裂,但是只要厄爾伯裏亞公爵不公開說出與他斷絕關系的話,那他就可以拿厄爾伯裏亞家的招牌四處吓唬小朋友。

被人給了個軟綿綿的釘子吃,木沙爾勉強動動嘴角向後退了一步:“沒事,既然艾爾洛斯在忙,我就不打擾他了,麻煩你替我向他轉告,我們午後見。”

埃克特敲敲胸口行了個禮,目送木沙爾候選返回自己的宅院。等人走遠了他才回頭看看艾爾洛斯的卧室門。

嗯,閉得緊緊的。

午餐前艾爾洛斯醒了,安穩的睡眠比任何治療都更有效,他從菲利普斯弄來的書籍中抽取一本邊翻着看邊等午飯,還要分心聽埃克特提起上午有人前來拜訪的事。

“木沙爾?誰?”

少年從書頁中擡起頭,稚嫩的臉上挂滿疑惑。

埃克特撇撇嘴角:“他其實是個養子,當年阿德勒殿下出生後沒多久就被檢測出了天生的光系魔力因子共鳴力,于是殿下的母族開始滿大陸搜羅同樣體質的孩子,就為了給殿下進入聖地後做準備。”

說到這裏艾爾洛斯就明白了,說難聽些這個木沙爾就是阿德勒的狗腿子。

“我該用何種态度面對他們?我是說……發生了那樣的事以後,我不知道是不是要與阿德勒他們劃清界限。”

關于這件事艾爾洛斯始終在猶豫。

他不想卷入其他聖子候選之間的勾心鬥角,但也不想把自己打造成另一個風暴眼。

還是那句話,一共也就六個人,真沒必要搞出N個随機組合的交流群。

一個中午而已,營養液的加更數居然變成五章啦!

第二章加更……

額,加更數還剩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