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6 章

第 136 章

聖子候選們有獨立的餐桌,不必與其他神官混在一塊。如果運氣好,他們會在餐桌上遇到教宗本篤十一或是牧首休伯安,每個人都會抓緊那段時間力求表現自己。

艾爾洛斯只覺得困,不管旁邊人說什麽他都認真點頭,實際上正在偷着打瞌睡。走了一會兒,中庭的餐廳到了,橢圓形長桌上沒有別人。

“看來今天見不到冕下或是牧首閣下,你們吃什麽?”

西裏爾走到最靠近主位的側座坐下,俨然六人中的首領。哲羅姆根本不關心別人的建議,他只做自己想做的,阿德勒和家族給準備好的“朋友”們拉開椅子坐在西裏爾對面,艾爾洛斯眼睛就沒睜開過,哲羅姆把他拉着往哪邊去,他就往哪邊去。

開什麽玩笑,就六個人你們還要自由組合出N種信息交流群嗎?

哲羅姆選了西裏爾與阿德勒之間,三角形的另一個頂點。艾爾洛斯被他拉着一起坐,坐在西裏爾而與哲羅姆之間,看上去更像是哲羅姆被他帶着更靠近西裏爾。

西裏爾滿意了,阿德勒苦笑:“我很抱歉,雖然在聖地裏不應該受世俗家族太多影響,但我欠你一句對不起。”

“哦。”艾爾洛斯含含糊糊應了一句,沒說原諒也沒說不原諒。

他至今也搞不清楚為什麽查爾斯二世會對自己有如此深重的惡意,他甚至都沒見過他。

就算因拒絕為戰事祈福而被記恨,那也該是後來的事,之前原身還被無緣無故扔進監獄蹲了那麽久呢,一句輕飄飄的“對不起”就想風過無痕的混過去?開什麽玩笑。

吃了一個不軟不硬的釘子,阿德勒也只是笑得寬厚,他搖搖頭,拿起餐單重複了一開始西裏爾的問題:“你們吃什麽?”

艾爾洛斯睜開一只眼睛看看單子,種類雖多不過都是簡樸的描述,面包,幹酪,粥,在此基礎上有點前綴形容詞的變化,僅此而已。

他與吉魯克王室之間的矛盾不可調和,為了避免麻煩,灰發少年左看看右看看,慢吞吞把同樣的問題問了第三遍:“你們吃什麽?”

西裏爾勾起嘴角,冷淡的娃娃臉上有個酒窩若隐若現:“你太瘦了,我記得耶倫蓋爾物産還算豐富,怎麽回事?”

他就是故意問的,關于艾爾洛斯·梅爾的性感醜聞,這幾天整個大陸誰不知道?這人狠起來也是夠狠,敢用那種玉石俱焚的手段自證清白還獲得成功,不得不說他的性子其實也沒怎麽變化,還是說瘋就瘋。

艾爾洛斯沒說話,他确實少了點心眼,但不是沒心眼。西裏爾明顯要借着自己惡心阿德勒,給人當槍使這種事他沒興趣。

“是有點瘦,你得多吃些。”哲羅姆的手在艾爾洛斯頭上拍貓似的拍了兩下,灰發少年驚訝的發現這張桌子上居然還坐着個真正的老實人,“我要兩份面包一份粥一塊幹酪,你呢,要和我一樣嗎。”

“哦,好,行。”

有人好心的想結束陰陽怪氣的話題,艾爾洛斯自然樂得借坡下驢:“我只需要一份,幹酪就算了,謝謝。”

僵局一旦被打開,後面的事就很容易了,執祭們很快就把食物端上餐桌,艾爾洛斯借機要了杯清水。

在這裏吃東西和在自己的小院子裏吃東西就不一樣了,面包就是面包沒有餡,清水也就是清水,一股生水味兒。

正好他之前一連餓了六天現在也不敢突然就敞開了随意吃,就着燕麥粥把面包送下去,少年繼續眯起眼睛打瞌睡。

早餐後幾人又相約走回居住地,阿德勒和西裏爾一路上相談甚歡,哲羅姆有一句沒一句的問艾爾洛斯他的聖痕。

走到金色睡蓮池前,裁判所的灰袍先知看着聖子候選們笑出尖尖的犬齒:“諸位大人早安,這是回來準備做早課了嗎?”

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阿德勒身後跟着的兩位咳了一聲接過問題:“沒錯,我們剛從餐廳過來。”

“噢!那就不打擾各位了,艾爾洛斯大人,麻煩您随我來,有幾個人請求見您。畢竟曾是我們的兄弟,這種小事總不好還拒絕,對吧!”

灰袍先知就是艾爾洛斯認識的那個,他點點頭,從哲羅姆身邊走出來:“好的,請稍等,我得帶上我的聖騎士長。”

什麽人進了裁判所還能提要求……別是臨終請求。

其他人換了圈眼神,西裏爾客氣的朝灰袍先知抿了下嘴角,率先走向自己的院落:“艾爾洛斯,去會客也別耽誤午前的課程。”

哲羅姆緊随其後:“要是有需要就知會一聲。”

阿德勒微笑着最後離去:“希望有機會去拜訪你,再見。”

六個人說散就散,艾爾洛斯果然找了埃克特一起,兩人跟着灰袍先知又上了小型飛艇。

沒辦法,哈蘭德隆的各種建築物占地面積實在是太大,光憑腿走從中庭走到裁判所艾爾洛斯得從早上走到中午,一天到晚淨走路,什麽也幹不了。

大先知所在的裁判所總所位于中庭以東,水平海拔與中庭大約處于統一條線。這裏就不想其他建築物那樣金光閃爍,略顯平淡的白色大理石外觀,随處豎立着蒙着鬥篷的修士雕像。裁判所的花園裏沒有玫瑰和睡蓮,只有荊棘。

“請你帶路,謝謝。”

走下小型飛艇,艾爾洛斯感覺到這裏的溫度比之中庭至少低上四五度,也許作為懲處之地就是這樣,刻板印象又一次加深了。

灰袍先知把他們領到一處豎立着兩尊動物石雕的入口,兇猛的魔獸雕刻得惟妙惟肖,是艾爾洛斯沒見過的品種。

“您在看這對圖坦斯?”他笑着拍拍猛獸的肚子:“精湛的封印術,是兩百年前那位大先知的手筆。”

也就是說,這對魔獸曾經是活的。

封印術這種不知該如何分類才好的術法艾爾洛斯從菲利普斯哪兒學過,不過平日裏沒有什麽使用的機會,所以他也就只是知道,能放出來,究竟效果怎樣,那就不好評判了。他轉頭多看了魔獸兩眼,神色平淡,沒有顯露出驚恐或是厭惡的表情。

繼續向前走,穿過石雕鎮守的大門,有一股來自地下的沉悶氣味。

“這裏是審問之地,當然了,犯錯的兄弟們都在地牢裏,哪兒至少比較暖和。”灰袍先知笑了兩聲,帶領艾爾洛斯繞過一處漏下光束的天窗。就像耶倫蓋爾修道院主教堂裏的神壇那樣,光束打在石刻的荊棘與玫瑰圓環上,在四周昏暗的環境映襯下顯得格外神聖格外與衆不同。

繞過這個小號神壇,走過一條慘白慘白沒有任何裝飾的通道,艾爾洛斯最終來到一間大門緊閉的房間前。執祭們拉開木門,灰袍先知攔下想要跟随聖子候選一塊進去的聖騎士長。

“前面您就不必去了,罪人是沒有反抗能力的,還請相信我們的專業程度。”

确實,進了裁判所還能嘴硬的人,埃克特這輩子也沒聽說過。所以梅爾大人在耶倫蓋爾時為了不讓修女們與阿拉托爾被拉進裁判所而做的選擇才格外讓人動容,就算事後活着離開這裏人也廢得差不多了,他救得不僅僅是幾十號人的命,更是他們的未來。

“埃克特,你在這裏休息,我想談話很快就會結束。”艾爾洛斯木着臉安撫自己的聖騎士長:“原諒信徒那是聖主才擁有的權力,我所做的只是見上一面好讓他們能安心回到聖主身邊忏悔。”

他已經想到這裏會是什麽人了,面對誣告自己的聖騎士,憑什麽說原諒就原諒。如果不是博恩鎮特殊的地理環境,如果不是種花家的教育系統給力,這會兒被關在屋子裏等待結束生命的就該是他自己了。

埃克特感慨的嘆了口氣,向後退了一步:“您是對的,我們決不能僭越聖主的光芒。”

灰袍先知滿意的直點頭,這話他愛聽。

進入房間,繞過擋在前面略作修飾的浮雕石壁,艾爾洛斯在石壁後見到了兩個人。

兩個……不能說血肉模糊卻也差不多精神崩潰的人。

這兩人他都見過,都是最初陪伴他前往耶倫蓋爾修道院,而後半途主動提出要離開的聖騎士。

“你們要見的艾爾洛斯大人來了,有什麽話,趁着大人有時間趕緊說。”

鎖鏈束縛着這兩個聖騎士的身體,出于對光系魔力因子的敏感,艾爾洛斯意識到那不是簡簡單單普普通通的金屬鏈狀束縛物,鎖鏈本身就是件會讓人感到痛苦的刑具。

“艾爾洛斯大人!艾爾洛斯大人!”

兩個聖騎士聽到這個名字就像被摁下放映鍵那樣“活”過來,他們擡起頭,五官仍在但看上去已經不太像正常人了。

就這樣聽他們一遍又一遍呼喚自己的名字挺滲人的,艾爾洛斯嘆了口氣,揚聲提問:“為什麽,你們為什麽要這樣做,是我有對不住你們的地方嗎?耶倫蓋爾修道院涵蓋的教産連年萎縮,我作為負責人難道不應該就此事做出應對?或許你們确實不願意經手庶務,也不高興在偏遠鄉間浪費生命,想要離開我也說過可以給你們寫推薦信,更是拜托了埃克特為你們申請自己想去的地方。修道院的修女可有招惹過你們?苦修士阿拉托爾可有冒犯過你們?就算想讓我死,你們有沒有考慮過其他無辜的人,退上一萬步,你們不能心疼一下裁判所諸位先知的辛苦?”

灰袍先知挺胸擡頭彈彈長袍袖子,就是就是,他們每天抓人審人也很累的,搬動刑具揮動鞭子不要花力氣嗎?就不能體諒體諒他們!

數了一下營養液,從頭到尾一共應該加更四章哈,還欠三章。

那個,哼唧,扭捏,對手指。

想要營養液,想要收藏。

第 135 章

第 135 章

艾爾洛斯眯着眼睛随大流背贊美詩,他記得原身的位置一直都在隊伍後排偏僻的尾巴上,不知為何這回卻被安排在第一排正中。

就因為被安排在這麽個沒法子徹底撒手摸魚的地方他才不敢把眼睛完全閉上,要不上面主持早禱紅衣主教不是一眼就看見了麽。

聖光教廷所有地方的早禱都是一個流程,聽完催得人恨不得長眠不醒的典籍講解後主教從側門走了,艾爾洛斯轉身就往門口晃。

困死了,回去補眠。

“梅爾,你去哪兒。”

清冷的少年音從背後傳來,艾爾洛斯反應了一下,站住腳,慢吞吞轉回去,“早,我打算回去看書……你們知道的,我得補課。”

祭壇下方站着兩排高矮各異的少年,全都是金發碧眼,全都比他個子高,海拔和他最接近的也就是出言詢問的,一個娃娃臉聖子候選。

補課這種說辭實在是太強大了,少年們一時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明顯胡說的解釋。

“早餐你不吃?”

一個頭發金色略顯濃郁的高挑少年背着手走進艾爾洛斯:“我聽說你身上出現了聖痕,怎麽做到的,給我看看。”

艾爾洛斯看着他眨眨眼:“額……不好意思,怎麽稱呼?”

“哲羅姆,你呢?”

這個古怪的小個子聖子候選居然沒有像分別之前那樣要麽默不作聲要麽一碰就炸,更讓人無語的是他居然沒記住別人的名字。其他人驚訝的你看我我看你,也就頭鐵的哲羅姆敢一上來就問別人身上的東西,尤其聖痕這種……可以說私密也可說是神聖的痕跡。

“艾爾洛斯,艾爾洛斯·梅爾。”

發色灰白和其他人都不一樣的少年側過白皙纖細的脖子用手指在頸側點點:“在這裏,我也不知道它是怎麽出現的,也許源自寬恕,也許源自苦難,也許源自救贖。”

哲羅姆很有研究精神的彎下腰低頭去看,要不是他還記着梅爾去年那股見人就咬的瘋勁,說不定早就上手摸去了。

面前的少年比艾爾洛斯高了一頭還有多,充分體現出教義中對“健壯美好”的描述。罩在別人身上随風飄蕩飄飄欲仙的白色長袍在他身上都快跟軍服一樣貼身了……這家夥渾身上下全是腱子肉,一點也不像個十六七歲的少年。

大概衡量了一番自己與同行們的武力差別,艾爾洛斯安心的準備躺好等着被大佬帶飛。

這才是菲利普斯最青睐的那種近戰法師,治愈術對他來說大約相當于出門可以少帶個累贅跟班,除此以外別無用途。

仔細看了好幾分鐘,哲羅姆也沒能弄明白艾爾洛斯頸間只剩下一點點痕跡的鉑金色到底怎麽回事。他站直身體,目光有些游移不定:“我們去吃早飯,你要不要一起。”

梅爾身上有股來自原野的味道,很難描述,但它是甜的,生機勃勃。

聖子的位置只有一個沒錯,不過這裏誰也不是單純只為沖着成為聖子才來。少年們各自背後的家族自然希望孩子能比別人強,可要是真落選也不是不能接受培養出一個未來的主教級神官,或者說有些家族也許更希望孩子能在教廷其他職能部門有所作為。所以除原身外的每個少年都很清楚自己來此的目的,他們知道家族更看重他們在聖地給諸位高階神官留下的印象,彼此間只要不是深仇大恨都能努力和諧相處。

沒錯,又是“除了什麽也不知道的原身以外”,所以從梅爾少年的角度看別人都是陽光燦爛鳥語花香,只有自己窮山惡水冰天雪地。他就像一只被松脂裹在內腔的小蜘蛛,越掙紮越會發現自己與別人的距離。

“我得告訴聖騎士長去向,之前在修行地發生了一點小意外,他被吓到了。”

艾爾洛斯微微垂着頭,乖得就像老老實實承認必須向家長報備才能和小朋友出去玩的可愛幼崽。

哲羅姆向後退了兩步,游移的眼神越發飄忽不定:“好,好的,聖騎士長們都在外面,我等你。”

他從來沒注意過這個最矮最小最不愛說話實力還最弱的競争者看上去是這麽……額,可愛。

梅爾确實很可愛,整個人就像軟綿綿的毛絨小動物,脾氣和語氣也都慢吞吞的,仿佛白絲絲還很Q彈的牛奶布丁。

他藍綠色的眼睛流淌着無辜又清透的光,認真看着人時心無旁骛,硬生生把能單殺兇猛魔獸的最強聖子候選給看得面紅耳赤。

“好了,不要堵着路。”

最開始出言攔下艾爾洛斯的少年也走上來提醒他們,哲羅姆往旁邊讓了一步,他朝艾爾洛斯點點頭:“西裏爾,你喊我的名字就行。說明一下,所有人進入聖地後就不再使用家族給予的姓氏,除非在外面……所以沒人會在這兒專門宣揚自己姓什麽。”

“哦。”

艾爾洛斯看了兩眼先前只見過字跡的筆友,轉身向外走。

最後面還留着三個少年,其中兩個下意識去看第三人的表情,出身吉魯克王室的阿德勒候選勾起嘴角展露出無懈可擊的微笑:“走吧,我們一起去吃飯。”

母親千方百計托人不斷向他傳遞消息,所以阿德勒對外面局勢變化的掌握程度是所有聖子候選裏最強的。他當然知道巴別爾領的詳細情報,也清楚一切都是父親授意伯利蘭特子爵那麽做的。這種事根本瞞不住,随便調查幾個來回就會水落石出。現在他的名譽也不見得能好到那裏去,王室曾經帶來的榮耀此刻變得更像是裹在腳踝上的沉重泥濘,讓他不知所措。

西裏爾的話是在提醒梅爾不要糾結出身姓氏,又何嘗不是在警告自己別仗着出身彰顯優越?就王室做過的種種劣跡,他被梅爾讨厭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合情合理,理所當然。

未完成禮拜堂外守着一排聖騎士長,埃克特混跡其中如魚得水,是已經能和其他同僚勾肩搭背的好兄弟關系了。艾爾洛斯走到他面前告知要和其他候選一起去吃早餐,埃克特聽完就點頭。

“當然可以,我原以為您可能需要更多時間休息,如果身體吃得消那就随意,您在哪裏都是自由的。”

“謝謝你。”艾爾洛斯回頭看了眼身後突然變得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同學”們,轉過去認真叮囑自己的聖騎士長:“你也快去用早餐吧,休息也好想去訪友也好,都随你自己的意志。”

他一向不怎麽限制部下的行動自由,能辦的事自己就辦了,不能辦的執祭傳話也很快,所以根本沒必要從早到晚把人都拘在面前。

埃克特做出恭送的樣子,聖騎士們也變成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了。

目送聖子候選們離去,聖騎士們才放松下來恢複到之前的樣子,大家誰都不能在嘴上說,但是沒人能管住對埃克特羨慕的視線——梅爾候選會認真配合他的工作,把他的需要當成一件事去考慮而不僅僅施恩作秀時一帶而過。

埃克特與他所侍奉的聖子候選之間的關系是大多數聖騎士心中的理想狀态,被平等的視作輔佐者而不是主仆,意見和建議能得到尊重而不是耳旁風。他們也都是出身良好的有能之士,不是奴仆胥吏,也不希望被視作奴仆胥吏。

“梅爾大人和之前的傳聞似乎不大一樣?”總有人忍不住提問,埃克特回答得就像個無恥炫耀孩子一百分試卷的倒黴家長:“是嗎?傳聞畢竟是傳聞,總有失真的地方。唉……老實講我都不需要對大人規勸太多,小小提示一下而已,很省心,實在是省心。候選大人們難道不都是這樣麽?”

聖子候選們在人前自然都得擺出一副寬容仁慈的樣子,擺不出來也得硬凹,人後可就不一樣了。十六1七歲的男孩正是三觀與人格成型的時候,一個比一個主意大,無論什麽念頭不讓他們試試幾乎不可能,但你要是放手讓他們去随便試,差不多也就意味着會被他拉着一塊往南牆上撞。

想躲都躲不了。

哲羅姆的聖騎士長嘆了口氣,什麽也沒說,滿目憂郁,西裏爾的聖騎士長也是如此,阿德勒的聖騎士長幹脆把頭一低——他在這麽多同僚裏是最沒發言權的,阿德勒大人幹脆把他給架空了,凡事更願意信賴吉魯克王室附庸家族塞進隊伍的人,他的母族甚至能量強大到提前給他準備好兩個同樣天生光系魔力因子親和體質的“跟班”。

同為聖子候選但卻是別人的跟班,這相當于一開始就拉攏了兩個未來的主教。

如果沒有艾爾洛斯候選異軍突起,今年聖選的聖子必然會在西裏爾候選與阿德勒候選之間誕生。由于二者身後家族的各種利益交換,基本上可以說是大局已定。

所以說,埃克特這家夥,還真是好運到讓人咬牙切齒啊!他侍奉的聖子候選乖巧聽話又可愛,雖然一開始因為出身太低而泯然衆人,但架不住後勁十足。關鍵那孩子聽話,還願意給人留臉面,這可就太舒服了。

我去數數營養液該加更多少章哈,争取這幾天把賬扯平。

第 134 章

第 134 章

煉金飛艇靠近聖地上空等待降落許可的功夫,船上配備的信息接收器獲得了來自巴別爾教區的最新消息。

聖子候選艾爾洛斯·梅爾離開後的第二天王室平叛軍徹底擊潰艾蘭德家族的武裝力量,正在向耶倫蓋爾修道院無限靠近。

艾爾洛斯整個人都緊繃起來,聽到緊跟着的第二道消息後才放松——摩爾城年幼的城主羅伊德·艾蘭德開城投降,巴別爾領北部重鎮重歸王室懷抱。

如此之快的收複速度,對方應該只是經過修道院而已。

果然,接下來駐守耶倫蓋爾修道院的牧師喬伊斯傳信,修道院為軍隊提供了十頭活豬換取平安,過程有驚無險,千年修道院得以保全。

“這個伯利蘭特……是什麽有名的勇将嗎?”

大先知皺緊眉頭看向梅爾候選,艾爾洛斯搖頭:“不,據我所知他随身至少要帶八九個保镖才能出門,人也有點……額,雖然這麽背後說人不好,但我還是覺得他看人的眼神像條鬣狗。”

大先知又不是不知道吉魯克公國鬧亂子的事兒,這麽一問也是做個保險,既然梅爾這麽形容,多半那人與他掌握的情報沒有出入。

一個人突然性情大變能力也大幅增長,值得裁判所重點關注。

不等他們繼續讨論伯利蘭特子爵的赫赫戰功,聖地允許煉金飛艇降落的指令傳來,大先知立刻起身走到甲板上去等待。

原身記憶裏對聖地的記憶只有壞的沒有好的,所以艾爾洛斯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還好有聖騎士長埃克特在一旁小聲提醒:“一般來進行交接的都是教宗內侍,神父基裏爾,那是個八面玲珑長袖善舞的人,和他說話您一定要小心謹慎。”

懂了,板住臉繼續惜字如金呗,少說少錯。

随着煉金飛艇的高度緩緩降低,站在甲板上的人得以逐漸看清聖地哈蘭德隆的全貌。

深不見底彌漫着迷霧的山峰之上依勢修建有檐牙高聳此起彼伏的金色建築——屋頂是金色的,從上向下看建築物主體的純白也被染上黃金的色澤,反射的光芒恍惚像是龍的鱗片。

巨大雕像随處皆是,多以修士與神官的形象出現。

高聳的門戶,加高的窗框,璀璨的水晶與寶石點綴在各種地方,看完就知道信徒們捐贈的錢都到哪裏去了。

“這就是哈蘭德隆,永恒的光之聖地。”

飛艇持續降下高度,艾爾洛斯發現最外面的兩排雕像比奧特蘭德城門的那幾尊還要高大,大得他巨物恐懼症都快要犯了。

雕像中間寬闊的純白色路面站着兩排十七位神父,獨自站在最前方的年輕人恐怕就是埃克特提到的教宗內侍,神父基裏爾。

裁判所隊伍另有要事,下了飛艇就走了,艾爾洛斯帶着兩個護教士被人圍堵在停留飛艇的碼頭。

“梅爾大人!蒙聖主賜福,終于等到您了。”

基裏爾滿意的打量着這個內定的未來同事,艾爾洛斯按照慣例平淡的回應道:“願聖光照耀着你我,基裏爾神父。”

跟在基裏爾身後的神父們各自找好角度偷看鹹魚翻身的著名學渣,艾爾洛斯木着臉由他們看,等待埃克特幫忙解圍。

“好久不見,基裏爾神父,冕下最近心情還好嗎?”

聖騎士長笑着隐晦提醒這兒不是個聊天的好地方,基裏爾從善如流,轉身将歸來的小朋友領向小型飛艇。

“冕下今天早晨還在念叨梅爾大人呢,不過這會兒恐怕有些忙。大人可以稍待數日,靜候其他聖子候選回歸。”

“諸位聖子候選居住的中庭離棧橋有點遠,所以由我來接送梅爾大人一程。”

他并肩于艾爾洛斯走在一條線上,清晰看到對方頸側已經消隐了幾分的聖痕。

果然是真的,就不知道這人性子有沒有改變。太笨或是太沖動就不好了,希望他能在吃過苦頭後變得随和些。

事實上換了瓤子的梅爾候選本就是個随和的人,又是剛換了新地圖,乖乖跟在他後面一言不發往哪兒領就往哪兒走。

饒是深愛着黃金的神父也不得不承認梅爾候選是有點可愛在身上。

“您之前的居所還保留着原樣,如果有什麽需要可以随時讓您的聖騎士長去找執祭們安排。另外,請您千萬不要忘記每天早上的早禱時間,日常起居務必嚴格遵照鐘聲的提醒。”

神官每日七次祈禱是基本功,只不過外放出去就沒人再為難自己,回到聖地還是得老老實實按規矩行事。

小型飛艇穿過宏偉建築的尖頂與森林般“茂盛”的塔樓,仿佛綻放的玫瑰,“花心”處就是哈蘭德隆腹地,教宗本篤十一以及聖子候選們居住的中庭。

金色的水池表面飄着一朵朵純白睡蓮,小而圓潤厚實的葉片下隐約游過金色的小魚。

基裏爾神父将艾爾洛斯領到原身曾經居住過的地方,微笑着帶領一群來幫忙搬東西結果空着手的神父離去。

梅爾候選的生活果然如同傳說中那般簡樸,一只箱子就算完事兒了,那箱子甚至不能讓苦修士的肩膀傾斜。

“我和菲利普斯住靠外的房間,您住得往裏一些。”

從灰袍先知那裏得知已經有人在傭兵公會挂出艾爾洛斯·梅爾的懸賞單,埃克特哪怕是在聖地也不敢大意。

聖地怎麽了?聖地也沒攔住聖騎士誣告不是!

艾爾洛斯乖巧認清形勢,擡起腳步走向原身曾經居住過的房間。

推開門,屋子裏……那真是相當幹淨。一張鋪設有被褥的木架床,木架書櫃空蕩蕩,空空如也的衣櫃,以及同樣幹淨的書桌。整間屋子裏連第二張凳子都沒有,好在窗戶夠大采光極佳,不然就跟坐牢沒有任何區別。

怪不得原身對教廷如此抵觸,從一個監獄換到另一個監獄,這能不抵觸麽?

“您先休息,晚餐我會送來,有事也請務必叫上我一起行動,不要随意跟不認識的人離開中庭。”

埃克特擔心死了,他就一次沒跟着梅爾候選就差點出大事,一向靠譜的鐵枷菲利普斯在他眼裏也成了混吃等死的廢物。

艾爾洛斯:“……”

很好,徹底坐牢。

“我知道了,麻煩幫我借些書,還有紙和筆。”

關在院子裏哪兒都不能去,除了日常鍛煉幹脆看書練字,總之不能讓自己無所事事閑着,否則過不了多長時間整個人都精神都會垮掉。

這件事菲利普斯領了過去,兩人看着聖子候選縮進被子閉上眼睛才肯離開。

絕食硬抗了六天,又強打精神從耶倫蓋爾趕到哈蘭德隆,梅爾大人一直強忍着,他幾乎就沒有好好休息過人才總也長不胖。再這樣繼續下去埃克特就不得不為他的壽命感到擔憂了。

走出這間獨立又小巧的院落,兩人看到其他小型飛艇拖着長長的航跡雲靠近。

“我去探探情況,你替大人借些書。”埃克特對菲利普斯道,說完他忍不住小聲又添了一句:“別全拿贊美詩和典籍之類,也借幾本能讓人放松的故事和游記,知道了不?”

菲利普斯沒說話,點點頭就走掉了。聖騎士長聳聳肩膀調整肌肉狀态,換了副輕松寫意的狀态等着迎接這位返回聖地的聖子候選。

——他确實可以比其他的聖騎士長更輕松,梅爾大人自己實在是太争氣了。

艾爾洛斯躺下沒多久就睡熟了,原身在哈蘭德隆的一些經歷也緩緩浮出水面。夢境裏他旁觀一個幾乎被人踩進泥潭的少年滿懷忐忑的期待來到此地,迎面就是幹巴巴冷冰冰的教義與教律,授課講師的目光從不曾正對過他,友善的交流也與他無緣。

因為他來自偏遠邊境,因為他無父無母,因為他在監獄待了一段時間。

吃不飽肚子的簡陋食物,永遠也暖不熱的冰冷指尖,這就是金色哈蘭德隆給梅爾少留下的全部印象。

一覺睡到天擦黑,書桌上擺着黑面包燕麥粥和一杯清水。

艾爾洛斯打起精神坐起來,端起水先抿了一口,然後頓住。

嗯,水裏摻了糖,放得還不少。從表面上看它就是一杯再樸素不過的清水,實際上內有乾坤。黑面包和燕麥粥也是如此,面包內餡是一把切碎後烤得香噴噴的牛肉,燕麥粥莫名其妙有雞蛋的味道。

這大概就是有人照拂與無人問津的區別了把,艾爾洛斯絕不認為是自己身上有什麽變化,他把一切歸因為牧首休伯安。

安靜迅速吃完這份還留有餘溫的晚餐,飽腹感很快又讓他昏昏欲睡,簡單洗漱後他果然又滾回床鋪抱着被子睡着了,根本不曾注意左鄰右舍的小院子裏也亮起暖黃色燈光。

第二天天不亮菲利普斯就把睡得昏天胡地的梅爾候選從被褥間扒出來,埃克特幫忙七手八腳給他套上新長袍,艾爾洛斯夢游一樣把腳塞進草鞋,刷牙洗臉都在夢境中完成,然後被拎去中庭的未完成禮拜堂做早禱。

清晨凜冽的山風一吹他才勉強睜開一只眼睛,等到了禮拜堂外才睜開另一只。

沒有穹頂的未完成禮拜堂伫立在璀璨的光石之中,可以想見等到太陽升起後它又是何等華麗。

第三次加更,加更完成!噔噔!

第 133 章

第 133 章

“梅爾大人,以您如今的情況,已經不太合适回到耶倫蓋爾修道院繼續履職了。”

洗了澡換了衣服裹着毯子坐在儀仗車裏,艾爾洛斯抱着一杯熱牛奶安靜傾聽裁判所先知的提醒。

大先知坐在他對面,臉上還是被人欠了八百萬金幣的表情但眼睛裏的光看上去比之前溫和多了。

車外的民衆在執祭們的指引下有序離去,畢竟還下着這麽大的雨,熱鬧看完該回去還是早點回去。萬一要是因為看熱鬧而染病,痛苦的還不是自己。

只有已經賺得盆滿缽滿的小販們還留在最後,絕不放過任何一個換取銅板的機會。

“把修女們送回去好好安頓,她們都是無辜的。替我給傑裏傳話,秋冬季節不要放松對田地的整理,追肥施水種植草料,開春搶種,春夏搶收。”

少年把最關心的事交代給身邊的苦修士,然後才問起自己:“教宗冕下怎麽看?”

大先知都來了,本篤十一的态度很直白——能夠自證你就還是尊貴的聖子候選,自證不了就是階下囚。

“我也是剛剛收到聖地傳信,提前召集所有聖子候選返回哈蘭德隆。吉魯克內亂的先期調停事宜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後面的事有需要再趕過來,總得給蟋蟀們一點時間和空間,緊盯着是很難分出勝負的。”

主要還是梅爾這邊陣仗搞得太大,連聖主都給搬出來了再放他活躍下去怕不是選也不用選,直接讓這小子上位得了。

靠譜!除了靠譜還是靠譜!

艾爾洛斯·梅爾每一步都走得堅實,最後這一躍又抓住了一個極佳的墊腳石。

他不僅為教廷贏得了完完全全的主動權,也使得自己一腳踏入聖徒的行列。毫不誇張的說,等到消息徹底擴散開來,梅爾候選的聲望将超過所有聖子候選斷層登頂。

啧,這小子居然還是個蹲在修道院裏最不愛出門的。

先知們雖然有點遺憾帶來的刑具沒能派上用場,不過被民衆們歡呼擁戴的氣氛他們倒也不讨厭。灰袍青年背着手站在大先知身後和艾爾洛斯一問一答,能讓聖子候選知道的事他都沒有隐瞞。

“可以确定流言是吉魯克官方放出來的,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我猜是為了報複你之前拒絕為戰事祈福的事兒。這個國家要完蛋了。”

他帶着漫不經心的笑意加了一句:“所以你才不能繼續留在哈蘭德隆之外,朝聖的信徒會掀起暴亂,我們還沒有做好接手第二個聖地的準備。”

很好,哈蘭德隆當初究竟如何成為聖光教廷自治的聖地……這件事的細節艾爾洛斯一點也不想知道。

“怎麽處理?”艾爾洛斯可不是只會坐在那裏被動挨打的包子,吉魯克王室神經病頻頻發作,他打上門砸場子的心都有了。

灰袍青年笑了幾聲:“洩憤的機會總會有的,首先你得先回聖地,不然牧首就要親自趕過來了。”

艾爾洛斯明白自己是真的不能留在耶倫蓋爾了,嘆了口氣,炸起的呆毛蔫噠噠垂下:“給我半天時間安排後面的事,總不能前腳一走後腳就亂套。”

大先知動了動,攤開手掌做送客狀:“半天時間,和你的聖騎士長一塊回來。”

少年将熱牛奶一飲而盡,放下杯子解開毛毯,喊來守在外面的苦修士阿拉托爾:“讓菲利普斯護送修女和執祭們慢慢走,你跟我先去耶倫蓋爾……收拾行李。”

喬伊斯只是随行牧師,沒有硬性規定必須一直跟着護教士小隊,菲利普斯和埃克特大約是教宗放在原身身邊防止聖子候選逃跑的雙保險,所以走到哪兒都得跟着他。

修道院留着喬伊斯和傑裏,上面總的負責人還是休伯安牧首,就發展方向來看不會受到外力影響,看來這世上還真不是缺了誰就得停擺的。

灰袍的裁判所先知跟着艾爾洛斯騎馬回到耶倫蓋爾,這裏還沒得到消息,佃農們都擠在修道院大門外等待。遠遠見到聖子候選帶着兩個人朝這邊趕來,所有人不約而同高舉雙手大聲贊美聖主:“謝天謝地,聖主垂憐,梅爾大人平安無事!”

他們聽說有人惡意誣告梅爾大人,聖地派了先知,擔心得要死卻又不能扔下農活全部跑去博恩鎮,只能守着修道院為聖子候選祈禱。

“我沒事,我很好,教宗冕下知曉我的冤屈,命我先行返回哈蘭德隆。馬上要過冬了,你們好好的,過個愉快的聖恩節。”

少年沒有下馬,人群自動為他讓開一條路。

“您還會回來嗎?”偷跑出來的孤兒約書亞板着鐵門栅欄傷心的追問。

艾爾洛斯不能給他肯定的答複,他抿開一抹微笑:“聖主與你我同在,等到雨過天晴,照耀着我的陽光也同樣照耀着你,就像我留在這裏不曾離開。”

所以啊,沒事多曬曬太陽,多曬太陽對健康也有好處。

老約翰夫婦互相扶持着拉開修道院大門,艾爾洛斯越過佃農們徑直往塔樓去。

他沒有什麽可收拾的,年金都留下給耶倫蓋爾做準備金,就幾件袍子幾本書,印章、信件,還有牧首休伯安給的一些小玩意兒。

召集執祭簡單說明情況又着重強調一番教律與來年的修道院釀酒計劃,艾爾洛斯停留了幾個小時,等到修女和其他執祭全都平安返回便帶上埃克特和菲利普斯重新出發。

“看來您确實為巴別爾領人做了不少好事。”

灰袍青年把舌頭抵在牙上,怎麽聽聲音都不像是個好人。

返程路上隔個三五米就有幾個扶老攜幼的鄉民站在路邊目送聖子候選離去,女人和孩子的眼圈紅紅的,青壯年和老人們眉頭緊皺。

——梅爾候選走了以後,日子還能像之前一樣好過嗎?

“民生艱難,總不能眼看着人活活病死餓死凍死。”

艾爾洛斯不鹹不淡的回了那個灰袍先知一句,後者把兩只眼睛彎成月牙一樣:“你真可愛。換了別的神官只會要他們忍耐,遵從聖主降下的考驗。”

“然後把貧民們逼急了一把火燒毀教堂搶奪財物?”

類似事件歷史上重複了不止一次兩次,梅爾候選真是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為什麽就沒人學會“吸取教訓”這四個大字。

“怎麽停下?”

灰袍先知見梅爾候選猛然勒停馬蹄,不明所以也跟着停下。埃克特與菲利普斯沉默的看着不斷聚攏而來的平民,聖騎士長再一次于心底嘆息。

父親也好,國王也好,教宗也好,他們都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将忠誠獻給一個從神棄之地出來的少年,面前這些人就是原因。

“大家都回去吧,耶倫蓋爾的發展不會停滞,日子總有辦法過得更好。願聖主與所有人同在。”

他勸了又勸,民衆們才一步三回頭的離去,再往後追來的人開始想方設法往馬身上挂東西。

“這個好吃。”

“這是我家自己做的。”

“帶些水路上喝。”

“您确實該好好休息。”

菲利普斯悄悄低頭擦擦眼角,根本說不出什麽教義不教義的話。

艾爾洛斯生怕被各種食物砸個頭破血流,慌忙道謝後松開缰繩輕輕提着馬兒催促它快跑——跑慢了得被民衆們的熱情活埋!

沒見裁判所的灰袍先知都扛不住麽!

一行四人像是被老虎追在屁股後面似的加速躲進博恩鎮,牧首休伯安的儀仗已經先行離去,大先知看看形容略有些狼狽的聖子候選,只當他是在耶倫蓋爾留得太久時間不夠趕路趕的。

聖子候選來時乘坐馬車搖搖晃晃,返回聖地就完全不是那麽回事了。簡單修整之後聖地專用的煉金飛艇緩緩升空,載着裁判所隊伍與梅爾候選直奔哈蘭德隆。

不少仍未散去的民衆們視線追随着煉金飛艇慢慢上升,不知道從哪裏傳來一聲嗚咽,緊接着合唱贊美詩的聲音越來越大,大到即使空中也能清晰聽見。

“看來您得走到外面去和所有人見上一面。”埃克特低聲提醒了一句,“人有點多……”

艾爾洛斯聞言整裝走到飛艇船舷處,治愈術在他伸出船舷的掌心聚攏成柔和的光球,地面上高唱頌歌的人忽然發現“下雪”了。

大光球分裂成無數指甲蓋大小的光斑,毫無偏頗的均勻降落在每個人頭頂。溫暖的光斑驅散了雨水帶來的寒冷,就好像一顆顆躍動的小號太陽不斷向外輻射着光與熱。

“聖主在上!”

這難道不是活生生的神跡?

歡呼聲一時間猶如沸騰之水,梅爾候選一直站在船舷處,直到飛艇進入高空變成一個小黑點。

“梅爾大人萬歲!聖光萬歲!”

民意至此,躲在帳篷裏瑟瑟發抖啃指甲的伯利蘭特子爵徹底無力癱倒。

怎麽辦,他該躲到什麽地方去?那個弓箭手和他的貼身男仆同時失蹤,聖光教廷遲早查出一切。

教廷不會放過他,聖光的信徒不會放過他,國王陛下也不會放過他!

他怕得要死,好像已經聽到死神拖拽着鐮刀慢慢走進。就在一片驚恐之中,詭異的沙沙聲越來越響,越來越響,黑色袍角出現在伯利蘭特子爵面前。

“吾聽到了絕望之中的哀求。”

伯利蘭特張大嘴想要呼救,喉嚨裏卻只能發出被堵住的“嗬嗬”聲。前後也就十幾分鐘,他的五官扭曲到極致,然後重新恢複到原本的模樣。

子爵僵硬的指揮身體站起來,就像幾百年沒運動過那樣磕磕絆絆的在帳篷裏繞圈圈。直到一個騎士怯生生的掀起帳篷布門問他接下來該怎麽辦,不知為何眸色變得幽深的貴族青年咧開嘴冷笑。

“怎麽辦?當然是帶着戰果回去面見陛下,否則你說我們還能怎麽辦?”

騎士抖了抖,低頭行禮然後退下。子爵從騎士送來的盤子裏拿起一顆蘋果放在鼻端前深嗅,笑意深達眼底。

“光明與契約之神密特拉的小神官嗎,有趣。”

加更的第二章,還欠一章哈。

再次提醒大家,上一章描述的法拉第籠非常粗糙,平時出門一定要提前關注當地天氣信息,避免遇到無法應對的危險。

基友建議營養液加更按一千瓶算一章,好的,她數據好,聽她的。

第 132 章

第 132 章

聖光教廷的聖子候選玩得花。

聖光教廷出動了裁判所。

聖光教廷的聖子候選喊冤。

聖光教廷決定請光明與契約之神親自判斷聖子候選艾爾洛斯·梅爾是否清白。

這消息傳得比之前的流言還快,高聳木臺才剛搭建好,臺下就圍滿了趕來看熱鬧的人。不遠處鐵皮罐們的互相擊打已經過氣了,連賣東西的小販也換了位置。

修士們上下忙碌,高臺側面完全敞開好讓大家看清楚絕不存在奇幻小說裏才有的秘密通道。

實心的木臺上又有一個木質圓底,白衣的聖子候選艾爾洛斯·梅爾安安靜靜坐在圓底正中,任由修士們用一只碩大的金屬鳥籠把他罩進去。為了确保裏面的人不能逃跑,鳥籠栅欄外又響應觀衆要求纏了一圈鐵絲網。

煉金術制作的擴音設備緊挨着鐵籠架設,所有來湊熱鬧的人都能清楚聽到梅爾候選用幹淨舒緩的聲音一首接一首背誦贊美詩,贊美詩背完了就背教義,教義背完了背戒律。

他拒絕吃東西,除了清水外不接受任何食物。有好事者守了一整夜,親眼見證少年一天二十四小時除去解手絕不離開那個并沒有上鎖的籠子。

第二天上午耶倫蓋爾修道院的修女們集體出現在這片荒原上。她們當着包括裁判所在內的所有人面找了塊正對着鐵籠子的草地坐下,輕聲跟着梅爾候選背誦。苦修士阿拉托爾也被帶來,他聽說艾爾洛斯不肯吃東西,自己便也跟着絕食抗議。

第三天雷雨還是沒來,摩爾城下城區的許多人自備幹糧占據了臺下稍微偏一點的草地,下午更偏一點的地方被一群或是有耳朵或是有尾巴的混血獸人坐滿。

晚上修女們哭着求梅爾候選用點蜂蜜鹽水,迫于塔娜修女長的壓力,聖子候選讓步了。

第四天許多人自發從很遠的地方坐煉金飛艇趕來,就為了見證光明與誓約之神是否會顯聖。

等到了第五天,博恩鎮外的荒原上已經擠滿了人,聖光牧首休伯安的儀仗分開人群擠到最前方。

策劃一切的伯利蘭特子爵沒想到艾爾洛斯·梅爾倔強到敢拿命來對賭,他更沒想到的是那個一直被輕視的少年居然不知不覺中得到了無數底層人的尊敬與愛戴。

在上面坐久了的人是不會主動低頭向下看的,就算艾爾洛斯在脫水症中拯救了數不清的摩爾城平民,但那也只是平民而已,高貴的上城區才有話語權。

但是現在,民衆發自內心的歌聲震撼到了國王的弄臣。

“遭了……無論梅爾結果如何,事後一旦被人查出流言是官方放出去的,吉魯克就要徹底亂了!”

他慌慌張張向伊利亞斯傳遞消息,國王卻不相信那些活得牛馬不如的底層賤民能起什麽用。

繼續觀察,除了這四個字再也沒有其他回應。

“只要梅爾死了,王室自然會給他追封平反,還能反過來打壓一下教廷。那些賤民不必當回事,随便揮兩下鞭子就會散開。”

勞埃德大臣派來的心腹也不斷自我勸解:“教廷難道願意坐視事情朝糟糕的方向發展嗎?不會的,他們比誰都更怕被戳後背。只是做個樣子而已,和從前每一次都一樣。”

但艾爾洛斯·梅爾不像個會作假的人。

于是伯利蘭特狠心啓動了備選方案——梅爾必須死在這兒。一旦讓他從天雷下僥幸生還,屆時他這子爵将是頭一個被宗教狂熱情緒反噬的倒黴蛋。

“籠子裏的人果真是聖子候選艾爾洛斯·梅爾嗎?”

“如果雷雨不來,是不是就說明光明與契約之神拒絕垂視這個孩子?”

新一股質疑開始在人群中醞釀,修女們氣得渾身顫抖,她們想要張嘴替艾爾洛斯辯駁,卻被裁判所先知要求沉默。

“梅爾為了讓你們能活着才選了這條路,他也算是教廷數千年歷史裏罕見的人物了。”

穿着灰袍的年輕人笑出尖利的犬齒:“不想再給我添亂就閉上嘴坐回去老實待着。”

質疑與陰謀論不斷發酵,旁觀的觀衆們越發想要擠到籠子前去看清楚坐在裏面的人。

被圍觀是一件會給人帶來極大壓力的事,尤其被人惡意嘲弄調笑着圍觀。

然而對于籠子裏靜坐等待雷雨天的艾爾洛斯來說,被盯着看反倒不是最嚴重的,還有更嚴重的事——他又聽到了曾在修道院裏聽到過的詭異“沙沙”聲。

空氣濕度越來越大,空氣悶熱而濡濕,随時可能有強對流天氣發生。巴別爾領北部地區肥沃的原野與此地特殊的氣候密切相關,平坦開闊的土地上聳立的金屬籠子簡直就像黑夜裏的螢火蟲,不被雷擊的概率極低。鑄鐵籠子以及外面的鐵絲網形成了一個完美的法拉第籠,老老實實待在裏面的人并不會有事,外面的觀衆要是亂動亂碰……那可就說不定會發生什麽了。

溫熱的白光柔和但堅定的将擠在最前面的觀衆推開,籠子裏的白衣少年停下背誦贊美詩,淺淺嘆了口氣:“不要擠,會受傷。”

聖光構成的荊棘以他為圓心向四周鋪開,凡是亂走亂闖想要做點壞事的人全都被拽回去禁锢住。

有從遠方趕來見證的狂熱信徒高聲驚呼:“聖痕!他是身攜聖痕的孩子!”

驚叫與呼聲猶如海浪掀起漣漪。

小小年紀就能使用光系法術,必然是個聖子候選無疑了。以梅爾廣為人所知的身世,願意替代他送死的其他候選在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所以籠子裏必然是耶倫蓋爾修道院的艾爾洛斯。

關于梅爾候選不學無術不敬聖主的流言不攻自破,人家都在這兒絕着食還背了幾天的典籍,一些戒律教徒們連聽都沒有聽過。

“閉上你們那張遭瘟的嘴巴!梅爾大人當初就該讓你們爛死在路邊!”

從摩爾城趕來的本地居民,藏在人群裏得到了自由的奴隸,各式各樣或着裝簡樸或衣衫褴褛的人們忍不住站起來去推搡眼熟的上城區家仆。很多貴族家的仆人也是仰賴着聖子候選才能從那場浩劫中活下來,勉強摘掉良心為主人辦事,一被發現就羞愧的捂住臉低下頭不再出聲。

天色越發陰沉,烏雲越聚越多,偶爾幾句懷疑雷光回不回來的人悄悄噤聲。

伯利蘭特轉轉眼珠子,小聲命貼身男仆去找個會射箭的騎士侍從來。他原以為艾爾洛斯堅持個幾天就會被裁判所帶走,沒想到聖光牧首把儀仗派遣過來,還有這麽多泥腿子敢出聲為其張目,更出乎意料的是雷雨居然真的出現。

“如果等會兒開始打雷,不如趁着雷光最刺眼的時候直接……”

他做了個“切”的動作,勞埃德家來幫忙的智囊慢慢點頭:“您真是位聰明至極的人。”

眼看事已至此,活着的被證明聖人與死去的被冤枉的小可憐,對于王室來說意義迥然不同。

這幾日吉魯克方面不是沒有做出過努力,奈何裁判所非常堅定的就要舍棄掉一個聖子候選去洗刷名譽,梅爾過低的出身與過高的聲望以及他選擇的這條極有噱頭的路實在是把對手堵得無計可施。

男仆嘆息着轉了一大圈,找來了臂力最強準頭最好的弓箭手。伯利蘭特子爵給他配上最強的弓以及沒有任何标記的羽箭,遠遠找了個小土丘埋伏好。類似的玩意兒伯利蘭特家儲備豐富,他們也算是替國王物理消滅心腹之患的熟手了。

誰也沒注意到牧首儀仗裏神不知鬼不覺的少了個聖騎士。

烏雲越聚越厚越壓越低,雷聲隐隐出現,夾雜着草莖與塵土的風從微微帶動旗幟逐漸變得讓人睜不開眼睛。

尚且還能用“綠草如茵”形容的原野上呈現出一派又神奇又詭異的畫面——挨挨擠擠的人頭瞠目結舌仰頭望天,臉上挂着不敢置信的統一表情。

還,還真要打雷了?

遠方來的絕大多數信徒就是來看艾爾洛斯·梅爾如何丢臉的,誰能想到熱鬧的第六日正午,雷光如約而至。

艾爾洛斯收回探出鐵籠子的聖光術,坐在籠子裏百無聊賴。第一天或許還有緊張害怕的情緒,雷雨突降的現在他反而平靜到有些無聊。

雷聲風聲雨聲那麽大,他也不用再繼續作秀背誦了,等雨停之後就可以回到耶倫蓋爾吃點東西好好睡上一覺。

只喝摻了煉金藥劑的鹽糖水不吃飯,人是堅持不了太長時間的。他估算着差不多七天就是極限,還好喬伊斯的天氣預報還算靠譜。

雷聲隆隆,大雨傾盆而至,刺眼的強光震天撼地,宛如游龍又似标槍,照直撲向突兀的鐵籠。

艾爾洛斯聽到籠子外面似乎“叮當”響了一聲,緊接着是一浪比一浪熱切的高呼。

這就是一場以“裁決”為名的真人表演,對于聖子候選來說信神不如信科學。

科學家能讓你在雷聲大作的天氣裏保護自己,神學只會讓你傻乎乎的去送死。

能量釋放完,雷電的聲勢迅速遁走。坐在原野上見證了奇跡的信徒們伸長脖子看到一個苦修士上前破開被劈得有些變形的鐵籠,梅爾候選施施然站起來,走下圓形底座。

他确實有些瘦,但挺拔的脊骨就像山崗上不屈的松樹那樣倔強,風和雨仿佛繞着他走,生怕傷到這個無辜的孩子。

梅爾候選露出漂亮的下颌曲線,他藍綠色的眼睛安靜又溫柔:“我從來沒有與任何人或者動物發生過任何超出教義規定的近距離接觸,聖主為我作證。”

聖主能不能作證不知道,剛才的雷擊充分證明一切。歡呼聲、掌聲,以及口哨聲壓過還在噼啪作響的大雨。

躲在山丘後放箭的弓箭手從頭到腳都在顫抖,他按照要求趁着雷光炸裂時射了幾箭,他确信自己沒有射偏。現在……還要繼續嗎?

抖着手摸出最後一支羽箭,他咽了口口水,緩緩拉開弓弦。

“這位兄弟,再一再二不再三,你有點過分了吧!”

聖騎士的大手壓在他肩膀上,骨骼碎裂的劇痛瞬間爆開。

被人拖死狗一樣拖在地上帶走時弓箭手在心底長出一口氣,太好了,他不必做那個謀殺聖人的惡徒。

耶倫蓋爾修道院的執祭與修女們從地上站起來奔向他們的聖子候選,艾爾洛斯被阿拉托爾舉起來放在肩膀上送進牧首儀仗。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聖主絕不會眼看着自己心愛的孩子被人侮辱,此刻苦修士恨不得就這麽舉着梅爾候選一路跑回修道院。

伯利蘭特子爵縮回軍帳不敢露面,好在這會兒也沒人登門尋他的不是。這件事被查出來總要有段時間,他覺得自己最好趁此機會想想該逃到哪裏去躲起來。

天上的雷光,人間的流言,陰影裏的弓箭,都沒能要了那小子的命,國王陛下一開始就招惹了個不能碰觸的麻煩。

加更~

還欠兩章加更,目前是收藏滿兩百就記一章,加加油應該能很快還完。

耶——!

嚴格來說法拉第籠條件還是滿嚴格的,這個只能說是簡略到不能更簡略的劇情描述,大家在野外可千萬別這麽幹,出門最好提前确認天氣,及時躲避。

第 131 章

第 131 章

這場“戰鬥”以王室方面的微弱勝利告一段落,雙方又是好一通語言上的交鋒,約定明日此時再來一場。

回到帳篷裏艾爾洛斯喊來阿拉托爾要他先回一趟耶倫蓋爾。一是把聖物原樣送回去收藏,二是去見見埃克特看有沒有別的事,三也是為了給塔娜修女長打掩護。

苦修士見識過世俗流的領地戰後放心的撒腿就跑,才二十裏了,動作快一點甚至不耽誤他回到聖子候選身邊幫他端晚飯。

阿拉托爾到達耶倫蓋爾修道院時正值午後,聖騎士長埃克特罕見的坐在主教堂臺階上發呆。

直到阿拉托爾來到他面前站定,埃克特才從思緒中回神:“你怎麽一個人回來了?梅爾大人呢?”

苦修士将聖物箱交給他:“梅爾大人擔心修道院這邊遇上麻煩,再者這些純金純銀的聖物既然用不上就要盡快歸還倉庫,以免遺忘丢失。”

修女的事他不知道,只當這就算是完成任務。

埃克特一把薅住轉身就想走的阿拉托爾,猶猶豫豫道:“你和梅爾大人在格魯亞森沒有發生過什麽超越主仆之情的事情,對吧!”

能對一名神官産生巨大殺傷力的莫過于桃色新聞,作為一個身體健全的男人你都沒有辯駁的證據。退上一萬步講,如果是男女之間大家還能笑笑推說聖子候選年齡小受了引誘,男男之間這種事私下裏不算,敢被人翻出來就是踩到了教廷容忍的底線。

阿拉托爾一開始都沒聽懂他什麽意思,愣了一下後苦修士憤怒且蒼白:“誰在胡說?誰敢玷辱梅爾大人?他還是個孩子!”

媽的,就因為他是個孩子,這種流言才越發顯得居心叵測。

埃克特擦了把臉:“做好心理準備吧我的兄弟。”

最近幾天他收到的書信有點多,需要仔細分析一下其中的關聯。

他摁下阿拉托爾,語氣沉重的拍拍他的肩膀:“去見見菲利普斯,然後你就不用再回博恩鎮了。這是為梅爾大人好,菲利普斯會過去保護大人的。”

苦修士握緊拳頭去找首領,埃克特站在臺階上安靜的看他離去。

“怎麽樣,昨夜觀星的結果。”

喬伊斯出現在主教堂門框下,他撇撇嘴:“無病無災,平安順遂。我看到炸開的金花,但不知道那是什麽,這件事之後梅爾大人腳下的路會變,是你希望的那種變化。”

聖騎士一屁股坐回去,擡頭望向碧藍的天空。

“喬伊斯,”他忽然發出鼻腔擁堵的軟弱聲音,牧師納悶不已:“嗯?”

“從今以後,我沒有家了。”

埃克特說了句似是而非的話,喬伊斯拿教義堵他:“聖地是每一位聖職者的歸宿。”

不,那是不一樣的。

青年嘆了口氣,愣愣的發呆。

母親傳口信說很想他。她又不是不會讀寫,幹嘛要人傳話?想他的恐怕另有其人,還是母親無法拒絕的那個人。

關于聖子候選的肮髒流言,母親突如其來的傳話,聖騎士長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晚餐結束後菲利普斯從耶倫蓋爾出發趕往博恩鎮,苦修士阿拉托爾留在修道院守衛聖物室。

見到苦修士首領披星戴月趕來見自己,艾爾洛斯吓了一跳。聽說修道院一切都好他才放下一半心,轉為問起為什麽回來的不是阿拉托爾。

菲利普斯是個耿直的人,直接就把有關于流言的事告知聖子候選。

“聖地很可能召您回去質詢,所以我過來了,有我在聖地來人不敢對您不敬。”

艾爾洛斯:“……”

不是吧,誰這麽惡心,造黃謠這種缺德帶冒煙的爛招也用?

憤怒和委屈是第一反應,緊接着他冷靜下來:“辯解是沒用的,我又不是年齡特別小的孩子,也不是在室的姑娘,這種事沒法自證。而且教廷也不會允許人當衆為我檢查,無論敵我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僞證,只要做的像一些,把說辭安排妥當,這個黑鍋我是不背也得背。”

他起身慢慢走來走去,走了一會兒忽然轉身對菲利普斯道:“保護好阿拉托爾,別讓人對他胡說。如果他出事,聖地殺人滅口的嫌疑就跑不掉了。另外你去替我找個鐵匠,我要打件東西。”

保護阿拉托爾這件事他們早有定論,所以才會把那個年輕的苦修士留在耶倫蓋爾修道院內。

至于說聖子候選要的東西……菲利普斯雖然想不明白但還是照辦了。

接下來的幾天風平浪靜,王室軍每天都要和艾蘭德軍打上兩個小時,比上下班打卡還準點。

打到第四天輔兵消耗得只剩下幾個拉車牽馬做飯的,騎士們這才揮舞着各自的武器帶領侍從們“突入”交戰中心地帶。

鐵皮罐在人力輔助下的互相擊打,這就是艾爾洛斯對整場戰鬥的唯一評價,要不是心疼輔兵的命他真想看看這些人打出真火得是什麽樣子。

拖拖拉拉的十月結束前,埃克特擔心的事終于發生了。之前主動要求調回聖地的一個聖騎士突然向裁判所告發聖子候選艾爾洛斯·梅爾不敬聖主,并且在耶倫蓋爾修道院內強迫數名修女并與某個苦修士有染。

關鍵那人還不是偷偷的塞一封舉報信了事,而是趁着審判女妖的熱鬧将此事高聲公之于衆。

艾爾洛斯·梅爾在吉魯克南部聲名斐然,這個消息一下子就像長了翅膀那樣飛速傳遍整個中央大陸,不少摩爾城的貴族人家此時也站出來附和。

“梅爾連一本贊美詩都背不下來,他每次主持早禱都是照着讀的!”

“梅爾為人驕矜傲慢,舉止粗魯無禮。”

“梅爾迫害誠實公平的奴隸商人,随意傷害他們。”

這樣說的全都是脫水症肆虐期間丢了臉面的人家,反倒是馬爾斯集市與東城區的普通人對此嗤之以鼻:“梅爾大人要是有那個功夫恐怕寧可躺下睡一會兒,他哪有那個時間去和人有染哦!再說了,就梅爾大人的模樣,他犯得上強迫?他多看我一眼我都覺得這輩子值了。”

但流言之所以是流言,就因為話題極具刺激性,聖光教廷的神官們本就常有些風流故事流傳在外,這一下可算是捅到了所有人最癢的那個點上。

平民們說什麽沒人聽,貴族們倒是很想知道那個梅爾到底有什麽魅力能把以意志堅定著稱的苦修士給誘惑到床上去。這可比吉魯克王室的私生子被賣進娼館接客的醜聞勁爆多了,神聖禁欲的神官染上了欲望的顏色,誰不好奇。

當大先知帶領裁判所隊伍把梅爾候選堵在博恩鎮戰場上時終于聽到完整版的艾爾洛斯表示:“……”

沒錯,某些人還真能更離譜些。

“我有權為自己的清白與名譽辯解。”他鎮定的面對裁判所先知,後者雙手一攤:“問題是您如何證明呢?除非光明與契約之神親臨為您背書,否則誰也不能把這事兒糊弄過去。”

“別擔心,我們不會對您做什麽,只要您和被指控的修女以及苦修士的證詞吻合,我們會去追查流言究竟從何而起。”

但是艾爾洛斯一點也不想讓他們去打擾修女們和阿拉托爾。

“我有個辦法,你要聽嗎?”

單薄的少年溫和道:“除非當衆行刑,否則仍舊會有人質疑教廷給出的結論,但我們總不能讓修女們赤身露體出現于人前。”

教廷當然不允許那樣,所以大先知的意思是不必問了,找到那些人直接就地處死,等聖選之後将聖子候選艾爾洛斯·梅爾收監。

“您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所以,辦法是什麽?”

裁判所先知看上去是個通情達理的人,跟在他身後的見習生卻縮緊脖子一副恨不得就地昏死過去的恐懼着。

他像是縱容死刑犯要這要那似的縱容艾爾洛斯,後者仍舊很平靜:“那就由我來承擔聖主的裁決。”

聖主的裁決?

裁判所先知眼看鐵枷菲利普斯扛着一只巨大的金屬鳥籠出現,他先是停下朝裁判所的兄弟們行了個禮,然後将金屬籠放下。

“大人,準備妥當了。”

艾爾洛斯這才露出微笑:“把囚籠安裝好,然後讓所有人來看吧。博恩鎮每到夏末秋初都多雷雨大風,鐵器引雷,就讓聖主的用天上的威光裁斷我是否有罪。”

“什麽……?”

裁判所先知隐約意識到他要做什麽,這會兒倒是有點佩服的意思了。公開審判女妖時有一項很簡單的鑒定方法,那就是把被指控為女妖的女人扔進水裏,如果她沒有被淹死,那就說明她是女妖。

關在鐵籠子裏的神官經歷雷擊還能安然無恙,那不比任何費盡口舌的解釋還要有說服力?換而言之如果他死于雷光之下那也是聖主的裁決,一了百了。

聖地派他帶隊來也有保護梅爾不被其他勢力半路劫殺徹底坐實流言的考量,但要是當着成千上萬人的面自證清白……至少一般人不敢接這樁刺殺的活計。

确實是個好辦法,梅爾候選多少有點狠勁兒在身上。

他急忙轉身讓人向大先知傳話,半小時後大先知出現在艾爾洛斯面前:“你想好了嗎?要用自己的性命去救那些萍水相逢的人?”

大先知不喜歡艾爾洛斯,他才不在乎這個少年到底是不是自尋死路,他只在乎教廷的名譽與自己手裏的權力。

“當然,我很确定。”艾爾洛斯極有耐心地解釋:“我不知道雷雨何時來,剛好可以利用等待的時間向所有淺來觀看的人證明一下我不是只會讀贊美詩。”

他甚至露出一絲微笑:“可以多等幾天,一直等到雷雨。”

“好吧。”

大先知認為不管怎樣這都是個洗刷污名的好機會,也省得把事情拖到聖選之後。

而且此地恰好是艾蘭德家族與吉魯克王室交戰之處,本就聚集了不少遠近豪族前來觀看戰事,聖子候選恭請聖主裁斷的看臺安排在這裏事半功倍,不用張着嘴四處和人說消息也能飛快傳出去。

今天有加更,我欠了三章加更,嘿嘿。

目前只累計了收藏數的加更,沒有累計營養液,可以考慮一下,大家覺得多少瓶合适?

(來自曾經因為加更數過多而不得不拖到下本書去的陰暗低語)

第 130 章

第 130 章

“廢物!廢物!!全都是一群廢物!!!”

鍍着金邊的花型玻璃器皿砸在冷硬的大理石地面,碎片飛濺劃破了跪在地上雙手托舉果盤的宮廷女仆裸露在外的腳踝。

血珠沿着傷口滲出,女仆動也不敢動,更不必提呼痛。

國王陛下的怒意就像盛夏時分夾雜着冰雹與閃電的暴雨,誰敢在這個時候發出聲音被他注意到誰就要上斷頭臺。

王座下站了一片埋着頭的大臣,打頭的正是年逾古稀的厄爾波裏亞公爵。

老公爵此刻既驚恐又慶幸——婚生長子的愚蠢超乎他的想象,以一種所有人都沒預料到的姿勢激怒聖光教廷,消息傳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真的是他的親生兒子?被祝福的婚姻內出生的孩子?

驚恐是因為查爾斯二世的怒火明顯超出他的預估,慶幸則是終于可以用一種體面的方式廢掉婚生長子了。

反複強調“婚生”二字意在表明他還有其他年齡更大或是行為舉止更穩妥的兒子,但是礙于禮法,繼承人的位置被一把年紀吃喝玩樂都弄不清楚的蠢貨給霸占了。那蠢貨的外祖與先王是堂兄弟,曾經掌握着吉魯克的鑄幣權,所以早年他沒辦法讓公爵夫人“病逝”好動搖婚生長子的合法地位,現在想做也來不及。

厄爾伯裏亞僅次于艾蘭德家族,是吉魯克公國的第二大貴族,與後者最大的差別在于他們和王室的關系更緊密,領地位置也更靠近王城。不同于艾蘭德據守海島野心勃勃,厄爾伯裏亞才是一路陪伴王室登頂的肱股之臣。

——這一點可以從厄爾伯裏亞伯爵的爵位上可以看出,他根本就沒有任何值得稱道的才能與功績,卻憑借滿點的投胎技巧和祖宗獲得了別人想都不敢想的榮寵。

如果不是深得國王信任,現任公爵也不可能娶到那樣一位高貴的夫人,只可惜他這個繼承人實在是……一言難盡。

老公爵原以為兒子最多也就是秀一把極其辣眼睛的軍事能力吃個敗仗也就罷了,沒想到戰事尚未開始他就憑借一己之力把順風局給打成了逆風。

戰争的合法性被否定了,他們甚至不能譴責那個翻臉的聖子候選。

“老臣教子無方,讓陛下失望,請您責罰。”

厄爾伯裏亞公爵艱難的彎下腰,他年齡太大了,做這樣的動作極有可能損害健康。

查爾斯二世看向下方,除了誠懇認錯的老公爵,其他臣子各個低頭不語,完全沒有之前制定計劃時口若懸河侃侃而談時的樣子。

這次出兵的目标一是探清艾蘭德家族的深淺,二是借機進一步縮減艾蘭德家族領地面積,三則是為了挽回顏面與遷怒。國王其實也沒有把希望寄托在厄爾伯裏亞公爵的婚生長子身上,那蠢貨的平庸滿伊利亞斯人盡皆知,但他萬萬沒想到他居然能廢物到如此地步,連個吉祥物都當不好。

還好伯利蘭特及時把梅爾攔住沒讓他就這麽離開軍帳,否則接下來的仗也不必打了,他得把全部精力轉移到重新籠絡聖地上。

那群神官要起錢來簡直就像無底洞,無論丢多少黃金進去也填不滿,巨龍都沒有他們貪婪!

他垂眼掃過顫顫巍巍的厄爾伯裏亞公爵,想到當初放個吉祥物給大家背鍋的主意也是經過自己首肯……查爾斯二世狠狠噴出一股氣,心想一定要讓那蠢貨死在戰場上別回來。

“你确實有錯,不過懲罰卻也不該降在你身上。”國王從暴怒的邊緣恢複冷靜,大臣們紛紛松了口氣,開始在心裏編織接下來歌功頌德的內容。

只有最熟悉查爾斯二世的近臣才知道他根本就不會如此輕易放過這件事,其中就包括厄爾伯裏亞公爵。

他慢吞吞直起腰,臉上感激涕零的表情做得不能更真摯:“老臣無能,實在沒臉站在這裏。但眼下正值陛下用人之際,老臣也只得腆顏留着,厄爾伯裏亞家族任憑吾王驅策。”

老人幾乎被皺紋擠成一條細縫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幽光——從不出錯的家族是不能在吉魯克存在的,犯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被國王使用。

查爾斯二世看着低頭站在自己面前的老人,仔細掂量了一番厄爾伯裏亞的分量,向後緩緩靠在王座上:“現在不是讨論誰有罪誰沒罪的時候,接下來該怎麽做,你們都說說自己的想法。”

事已至此,當務之急還是趕緊收拾爛攤子。

臣子們你看我我看你,交通大臣勞埃德上前行禮道:“既然梅爾候選不肯為我軍主持祈禱儀式,能否換成其他神官?嚴格來說這本該是主教的職責,只不過由于巴別爾教區的費迪南主教缺職才讓那個年輕的孩子代勞,他質疑否定王室的權威,我們為何不能否定他的正當性?”

這個時候隔着大老遠和一個小孩子争吵是最不合适的,花錢讓這孩子的家長出手破費又太大,不如幹脆把他趕走,換個聽話的神官做事不就行了。

查爾斯二世眯起眼睛:“仔細說說。”

想起那個倔強又冰冷的漂亮孩子他就心頭火熱,征服他所能帶來的快感一定會讓自己滿足。

勞埃德大臣走到厄爾伯裏亞公爵身邊,很有禮貌的沖老者點點頭:“我記得公爵還有個兒子此時恰好在給梅爾候選做聖騎士長……那孩子早幾年也是伊利亞斯滿城聞名的天才,也該是時候讓他回來為陛下效力了,您覺得呢?”

老公爵自己都快忘記一年前順手塞了個私生子去耶倫蓋爾,經人提醒動動眉頭:“你是說埃克特?那孩子的出身……”

其他臣子察覺到國王對這件事感興趣的,急忙出言亂糟糟的勸:“出身也不能說明一切嘛,都是自己的孩子,給他一個建功立業的機會,不比放逐到教廷裏給那群神官浪費掉強?”

厄爾伯裏亞家的那個私生子啊,确實有點可惜。

查爾斯二世對此不置可否。

一個貴族想把私生子充作婚生子是不可以的,至少明面上不可以,只教廷那關就過不去,但這件事倒也不是不能做。

比如說公爵夫人,她總不可能這輩子一件錯事都沒做過,或者就算她真的是個圈子裏罕見的好人,那也可以編造些故事出來。只要這個有心的貴族能讓他的妻子合法的“觸犯法律”,那麽他就可以與其離婚,婚內降生的孩子會因為母親失去“公爵夫人之位”而成為私生子失去繼承權。

這是第一步,開了頭以後接下來的事就好辦了。

失去妻子的貴族再娶一位妻子是件合理且正常的事,以厄爾伯裏亞公爵的年齡,能讓再婚娶到的年輕姑娘懷孕的可能性基本上不存在,那麽他就可以把生出聰明兒子的老情婦嫁給家族中任意一個身份合适的晚輩,私生子就有了婚生子的正經身份。然後貴族以“無嗣”為由向國王申請親族繼承法,他就可以指定自己身後的一切給那個洗白成為侄子或侄孫的私生子所有。

這一連串的操作完美繞開宗教與道德層面的阻礙,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必須得到國王默許,否則他大可以扣着爵位誰也不給。

查爾斯二世在考慮艾蘭德家族外加一個小可愛夠不夠抵得上他為厄爾伯裏亞站臺。越是高貴的門第就越不講規矩,國王希望臣子不講規矩的權力只能由自己賦予。承擔風險的前提是可以期待的高額收益,除非厄爾伯裏亞公爵的那個私生子真有那麽優秀且能完全忠于自己,否則實在犯不上如此施恩。

“這個埃克特,我見過嗎?”國王陛下發出了想要納谏的聲音,勞埃德大臣馬上回答:“他或許未能有幸獲準來到您面前,不過之前也曾陪同約翰主教在伊利亞斯滞留過一段時間。”

也就是說,這個人還挺得兩邊看重,他服侍的聖子候選允許他離開修道院自由行動,王城主教也對他青眼有加,想來确實是個能知道點教廷辛密的角色。

“你們打算怎麽讓他聽話。”查爾斯二世笑了笑,從侍女捧着的果盤裏挑揀出一顆櫻桃塞進嘴裏,“是個受過委屈的孩子?”

大臣們配合的嗡嗡嗡笑出聲。

一個負有天才之名的年輕人被打發進教廷做聖騎士,這裏面的故事哪個貴族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兒呢?

受過委屈的孩子才好哄啊,讓他看到給他委屈受的人得到懲罰,扔給他一條向上爬的繩子,讓他最珍視的人寫信鼓勵勸慰,看啊,你從前想也不敢想的一切就這麽近在眼前。

哪個私生子不會瘋了一樣削尖腦袋往裏鑽。

厄爾伯裏亞公爵一直沒出聲,倒不是說他對一個幾乎記不住的私生子有什麽舐犢之情,只不過是終于想起一年前打發走那對母子時場面弄得略有些難看。他相信埃克特和他的母親不敢對公爵府有什麽怨言,但情分這種東西……

估計是一絲也不剩了。

總之,他不太看好這個計劃,埃克特沒有什麽忠誠可言,他只忠實于他自己。公爵府不可能為了一個小商富戶出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做出重大犧牲,他确實是想要更換繼承人,但也絕沒想過要把這個位置交給埃克特。

公爵的私生子很多,非常多,多到他根本就不把兒子當回事。

衆人的視線逐漸集中到厄爾伯裏亞公爵身上,他知道自己不能拒絕,但也不想遂了那些祿蠹的意。

“我會寫信問問埃克特,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該怎麽做才能讓梅爾候選消失。”

聽老公爵說到這個,查爾斯二世下意識擡眼在人群裏尋找伯利蘭特子爵,看到人不在才轉移視線找到站在邊緣的費馬侯爵。

這個破落侯爵的次子也在聖騎士隊伍裏服役,據伯利蘭特所言曾經由此人嘗試過向艾爾洛斯·梅爾下毒,奇怪的是之後那位聖子候選并沒有什麽不适,除了暈車暈得厲害以外完全看不出毒藥起過作用。

費馬侯爵不用擡頭也知道國王正在看自己,可次子耐不住耶倫蓋爾清苦的生活,私自串通另外幾個聖騎士申請調回聖地。他最後一次與他聯系已經是半年前了,之後怎樣一概不知。

查爾斯二世挪開眼睛,在心底給費馬侯爵打了個叉。

又一個辜負王恩的廢物。

“老臣認為,此事非伯利蘭特子爵不能為。”厄爾伯裏亞公爵一杆子就把鍋甩回去,但是他這麽說又很合理,伯利蘭特家族本就是王室的黑手套,這種事不交給他們交給誰?

伯利蘭特不在這裏,自然也就沒人替他說話。

不要小看給王室做狗的活計,多少門庭單薄的家族想做還沒有機會。大家族樂得看伯利蘭特翻車好把自己的附庸家族塞到國王手邊。

大臣們一致對厄爾伯裏亞公爵的建議表示贊同,剛好伯利蘭特子爵就在前線,又力挽狂瀾阻止了聖光教廷的聖子候選進一步敗壞王室軍名譽,查爾斯二世心裏也認為他能勝任此事。

國王沒說話,他既不肯定也不否定,态度模糊的默許了這條釜底抽薪之計。

數日之內,厄爾伯裏亞家族的道歉和某位女士思念兒子的口信同時傳入巴別爾領。同日艾蘭德家族與王室平叛的軍隊在博恩鎮外的荒原上隔着二十碼你看我我看你的大眼瞪小眼。

小商小販把攤子支在能看清戰場局勢的小土丘上,不少附近的豪族都跑來觀戰,一些中産人家甚至将此當做寶貴的社交機會。

艾爾洛斯坐在随軍神父準備的椅子上,一邊發呆一邊深刻懷疑自己究竟為了什麽坐在這兒浪費生命。

兩邊都是一樣的布局,指揮官遠遠縮在幾乎看不見的地方,輔兵們亂糟糟的堆在陣前,騎士們帶着侍從松松垮垮列隊應敵。

啧,群衆演員都比他們敬業。

雙方遵守程序交換了一番垃圾話,無非還是老調重彈。王室責備艾蘭德家族貪婪狂妄,艾蘭德家族諷刺王室出了個賣屁股的男妓。

這種時候話都是怎麽髒怎麽說的,艾爾洛斯默默慶幸沒有把小彼得帶來。

互噴之後就到了“激烈”的交戰環節。

騎士們騎在馬上動也不動,侍從們卯足了勁兒揮鞭催促輔兵們往前沖。這些輔兵別說武器,連件像樣的衣服也沒有,就像是剛放下鋤頭的農民。

他們也确實是給騎士老爺們種地的佃農,或是直接被點到頭上或是想攢點錢好過冬,總之沒有一個會想到出發前得到的竟是買命錢。

不往前沖就會挨抽,甚至可能被騎士的馬活活踩死,輔兵們只能咬牙切齒朝對面跑。

按照開戰前說好的,一個人頭一枚銀幣,想活下去就只能從對面借幾個腦袋。

艾爾洛斯不忍心的閉了下眼睛,然後睜開。

他要看到這場鬧劇的結局,他要提這些被騙來送命的人記住今日所見之一切。

嚴格來講這都不能定義為“戰鬥”,頂多一個群聚械鬥吧,不少“士兵”還空着手。種花家村頭搶水都比這玩意兒看着像回事,他甚至一度懷疑艾蘭德家族是不是聯合了王室在玩教廷。

打了差不多有半個小時,輔兵們累得夠嗆,吃瓜方陣猛然歡呼,原來是雙方壓陣的騎士們往前稍微挪了挪位置。

艾爾洛斯憂郁的撐住額頭,搞不懂這場過家家意義何在。

為了能提前收稅啊還是公費旅游?

國家間戰争也好,領地戰也罷,既然動手總得撈的比花的多才值當。要麽是地理疆域上的拓展,要麽是資源的争奪,總之你多少得為了點什麽,什麽都不為打仗幹嘛!

艾蘭德家族與王室之間的這場戰鬥讓人看不出任何渴望。同樣的疲軟同樣的怯懦,就像是一群夢游的植物人。

騎士們每隔一段時間就往前挪幾步,侍從則早早扯着嗓子吆喝己方幾乎站不穩了的輔兵加大力度殺死對手。直到雙方騎士能看清對面頭盔上的花紋,劍都沒拔出來的先生們調轉馬頭撤回一開始的位置。

艾爾洛斯:“……”

不是,你們在幹嘛?究竟是來做什麽的?跑什麽?沖上去砍他丫的啊!

“休戰了,準備回營地。”随軍神父前身在他耳邊道:“這只是第一場試探,輔兵不剩幾個後騎士自然會帶着侍從們作戰。”

你确定不是騎士們看侍從們作戰?

艾爾洛斯滿臉都是困惑,明明他抓邪1教徒時畫風不是這樣啊!

果不其然,兩邊分別響起軍號嗚嗚啦啦的聲音,艾蘭德家族的比王室的早了幾秒,随軍神父說這就是勝負。

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怪不得查爾斯二世敢把厄爾伯裏亞伯爵那樣的廢物派來,換成只烏龜也一樣能夠勝任。

還以為能見識什麽大場面的聖子候選冷着臉被護教士圍在中間向軍帳移動,心底把吉魯克王室拖出來大罵一百遍。

聖子候選:無聊!我要看到血流遍野!你們倒是打啊!

第 129 章

第 129 章

是,我知道我不過是聖光教廷為了擴大影響搞噱頭造勢才弄出來的吉祥物,在教派內也空有地位沒有實權。可再怎麽說對外也是教廷的臉面與象征物,代表王室的厄爾伯裏亞伯爵這态度多少有點大不敬了。

艾爾洛斯站在厄爾伯裏亞伯爵面前沉默不語,伯爵的男仆就在旁邊,幾度伸手縮手猶猶豫豫想把主人弄醒,但又怕自己動作太大惹出事端。

伯爵跟着軍隊出發前老公爵分明講過要怎麽做怎麽做,剛到博恩鎮地界時他表現得還算好,可惜沒過幾天就不行了。周圍的鄉紳們實在熱情,各個拿出好酒好肉,獻上最年輕漂亮的女兒,舞會開了一場又一場,不僅厄爾伯裏亞伯爵,真要問起來不知多少騎士都會說出那句名臺詞——“此間樂,不思X。”

鄉間少女粗糙歸粗糙,身上那股鮮活熱烈噴湧而出的青春氣息卻也是王城仕女們所沒有的,徹夜狂歡過後資質平庸精力也很平庸的伯爵睜不開眼了。

聖子候選?什麽聖子候選?募捐的來了?

艾爾洛斯:“……”

衆人都在看聖子候選該怎麽伏低做小給自己找臺階。

哪怕跟在梅爾候選身後的四個護教士拳頭都捏緊了,大家也不擔心他們發作。沒啥特別原因,教廷來的人太少,首領又是個稚嫩美貌的單薄少年,沒有人相信他敢在虎狼環伺之下“任性”。

伯利蘭特子爵勾起嘴角揚起下巴等待機會,他在心裏決定只要梅爾稍稍表現出退卻的姿态就非要狠狠把他的心氣打壓下去不可,一定要讓那漂亮少年明白人活在世上必須學會低頭服軟。

“厄爾伯裏亞先生!”

艾爾洛斯屈指敲敲伯爵面前的桌子,語氣平和冷淡。

也許是昨夜共度良宵的那個姑娘實在太活潑,人到中年的厄爾伯裏亞伯爵着實有點吃不消,以至于明知道今日有要事待辦也無法打起精神。總之他沒有坐在座位上打呼嚕就已經很不錯了,平時在家裏也得男仆請好幾遍才勉強趕上午餐,這會兒就算聽到面前有人說話也不願睜眼。

提着聖物箱的阿拉托爾不動如山,馬普爾左右看看,忽然用胳膊肘去捅他,阿拉托爾不得不側過視線,然後他發現後方悄悄遞來一只裝得半滿的破鐵皮桶。再回頭一看,聖騎士哈德森和費曼同時露齒一笑。

艾爾洛斯伸開手掌壓在桌面,沒有繼續出聲提醒。

他露出清淺秀麗的微笑,就在王室平叛軍所有人面前猛然發力一把将擺着文件雜物的長桌掀翻。

伴随着木質家具翻倒砸落的刺耳聲音,紙張墨水兜頭砸了徜徉夢境的厄爾伯裏亞伯爵滿頭滿身,聖子候選甚至還屈尊降貴的從身後接過鐵皮桶“嘩啦”一下把裏面的水盡數澆在伯爵身上。

“看來吉魯克王室并不在意這場戰争吉利不吉利,那也就用不着我們出場了,再見!”

趁着所有人瞠目結舌的功夫,他擡手拘起一團柔光大聲道:“我不會為這場戰争祈禱,也不會祝福卷入戰事的任何人。它不合法也不合理,不值得為之祈福。”

現場一片死寂,只見聖子候選潇灑揮散光團,看都沒看第二眼終于醒來的厄爾伯裏亞伯爵,徑自走向馬匹翻身上馬騎着就走。

啊這……

事情好像大條了。

歷史上并不是沒有出現過宗教領袖與政治領袖意見相左的情況,就算現在各個公國的主人也不可能完全與本國欽定的國教合拍到分毫不差。宗教代表的禮法與王位代表的集權從來都不是親密無間的盟友,非要給它們之間的關系下個定義的話,“相愛相殺”四個字才最恰當。

權力渴望統一,渴望将觸角根植在社會土壤的每一個角落,禮法希望分散權力,它要求被承認被尊崇,這又何嘗不是另一種權力欲的表達。

如果作為一個世俗政治參與者,艾爾洛斯也會認為查爾斯二世想要改造聖光教廷讓神權為自己所用的嘗試是擁有劃時代意義的壯舉,一旦成功從此之後神明的威光将會匍匐在凡人的談判桌上,這其實是一種人類自我意識的覺醒與進步。

然而艾爾洛斯現在就是個應該被打倒被約束的神官,腐朽勢力的象征。跳出理性的歷史分析回頭再看,那些哭泣哀嚎着被巨輪碾碎的無名小卒們并不一定會因為自己的悲慘遭遇啓迪了後人而感到欣慰。

他們也希望能被傾聽被拯救,而不是在毫無知覺中淪為支撐路基的骸骨。

“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王室騎士面面相觑,聖子候選爆發得太幹脆,走得也太快,他們喪失了最佳應對時機。

以往每次吉魯克王室與聖光教廷鬧翻時雙方主導者都會立刻采取行動将消息限制在小範圍內,而後再互相試探着讨價還價最終重新分配利益進而媾和。現在的情況是厄爾伯裏亞伯爵費拉不堪還不如放條狗在那個位置上,翻臉的梅爾候選聲望斐然不能輕舉妄動。

“快快快!快點先把大人攔回來!我先送伯爵去醒醒酒……誰去給陛下發個消息?”

壞了!

伯利蘭特子爵打了個寒顫,他發出公雞打鳴一般的高亢尖叫。也幸虧有這難聽至極的一嗓子,營地裏卡頓成ppt的騎士們瞬間“活”了過來。

去攔人的跨馬急追,去發消息的臉色蒼白惴惴不安,其他人要麽沒頭蒼蠅似的圍在一起竊竊私語,要麽七手八腳把被冷落遺忘了許久的厄爾伯裏亞伯爵從地上扶起來。

“他!他居然在我面前掀翻桌子,還用髒水潑我!他怎麽敢?!”

都已經到了中年卻還連個纨绔都做不好的伯爵見人就大聲抱怨,一句話來來回回反複說了十幾遍。

這可真是個廢物裏的典型啊!

随軍神父冷笑着躲回帳篷給聖地以及約翰主教傳信——梅爾大人的應對實在是太棒了,又強硬又優雅,狠狠在吉魯克王室軍隊的臉上拍了一記。

至于說他拒絕為戰争舉行祈禱儀式并出言否定其合法性這件事……雖然有點出人意料但又異常合理的達成了主教與教宗冕下的期望。

既然戰争不合法,那麽勝利的戰果就不配得到承認與尊重。無論誰想要獲得禮法承認……哈哈,都必須經過教廷的評判。人畜無害的梅爾候選于無形之中掌握了定義和平何時才能降臨的最終話語權,但他還只是個孩子,這個時候孩子背後的監護人才是真正的裁決者。

外面的營地還沉湎在一片紛亂之中,聖地與王城主教的加急回信就已經同時到達随軍神父手中了。約翰主教提醒手下遇事不決就去找梅爾候選的聖騎士長商議,聖地那邊則要他全力配合梅爾候選給查爾斯二世添堵。

随軍神父看完這兩道意思大差不差的回函,微笑着将它們燒成碎屑。

梅爾候選一定會被重新請回來。

他在心底給艾爾洛斯打上“城府極深”的四字标簽,認定他就是有意如此行事,只不過剛好碰上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厄爾伯裏亞伯爵而已。

也幸虧這位伯爵驽鈍愚蠢才給了梅爾候選足夠的理由發作,就不久之前發生的種種,拿出去給十個人講得有十一個人站在教廷這邊。

路邊走過的狗聽了都得搖頭直呼離譜。

離譜好啊,人間的國王越是離譜才越能顯示出天上的神明如何高潔與公正。

這位忠誠的神父在帳篷裏安靜等待,就像他想的那樣,沒過多久就有騎士派侍從來請:“大人們都希望您能趕緊去前面哩。梅爾候選被請回來了,他生氣得厲害,只能由您去勸一勸。”

“噢,我會去,但我只能勉強勸聖子候選息怒,不能改變他已經說出來的話,還請各位知悉。”

眼下局面這麽好,他做事也輕松,只需要做出努力的樣子給王室看看就得,根本不必再多費心。

艾爾洛斯一行還沒走出去一裏地就被追上來的王室騎士們圍住,半是哄勸半是強迫的重新回到駐軍營地。他也沒想着真就這麽跑回耶倫蓋爾,出來這一趟本質上就是來當攪屎棍的,只不過發現兩邊果然都爛得跟屎一樣,心理受的刺激有點大。

厄爾伯裏亞伯爵還在自己華麗的臨時住所裏洗澡,中間又把苦楚與抱怨講了十幾遍。以伯利蘭特子爵為首的權貴們已經完全不對他抱有任何期待,直接越過這支軍隊名義上的最高指揮拍板決定不惜一切代價哄聖子候選留下……至少做出天命還在王室這邊的假象。

那就是個被親爹扔出來給轉型期家族當擦腳布的老廢物,反正他都要背鍋了,一個兩個還是三個四個,能有什麽區別?

随軍神父慢條斯理扯扯領子拽拽袖子,磨蹭了十多分鐘“整理儀表”,然後在騎士侍從的指引下找到了撥給聖子候選使用的軍帳。

白袍少年坐在主位上,無論誰上前說話都不應答,全身上下從頭發絲到腳趾尖每個地方都在竭盡全力表達“拒不合作”的意思。

四位護教士牢牢守住四角,要不是帳篷空間小聖騎士們重劍都要揮起來了。

“梅爾大人!”随軍神父聲情并茂包含感情的在帳篷外面吆喝了一嗓子,迎風落淚紅着眼圈甩開簾子闖入帳篷,“請您随我回聖地去找教宗冕下鳴冤!欺人太甚!吉魯克這是要背叛聖主了嗎!”

正在努力勸梅爾候選消消氣的王室騎士們集體啞然——不是,叫你來是要你滅火的,你這人怎麽跑來倒油啊?

聖光教廷人才錄取标準——演技在線。

神明忠實的仆人(打叉叉)

大型娛樂演藝公司(對勾)

第 128 章

第 128 章

艾爾洛斯抱着胖黑貓從修女們那邊悄悄走窄路摸回塔樓。幸虧時間較早,外面還沒有執祭們來回走動,只要行動的聲音小一些,聖騎士苦修士們聽到點些許動靜也不會和他吹毛求疵的計較。

成功回到書房,他放開早就不耐煩到拍尾巴的阿德裏安,取出塞在書架上的《正義之戰的祈禱之禮》這本書刻苦“複習”。

昨天拿來糊弄衆人轉移視線的理由倒也算不上完全是個借口,不管吉魯克王室軍與艾蘭德家族軍各自爛的如何奇葩,敢在這種萬衆矚目的場面上掉鏈子,艾爾洛斯怕教宗得揮着權杖親自從聖地跑來揍自己。

書還是要看的,儀式如何主持還是要學的,再難不會比高考難,熬一熬就過去了。

接下來一段時間就在日常工作與儀式準備中一溜煙過去,等到地裏的土豆和黃豆都已經成熟到可以采摘了王室騎士團的随軍神父才又來一趟。

這回是專門來邀請聖子候選移步至博恩鎮,等開戰前的儀式完成,梅爾大人是留在軍營看熱鬧還是返回修道院都随他自己。

“喬伊斯留下,埃克特留下,菲利普斯也留下,随時準備應對‘流寇’侵犯修道院劫掠糧食與人口。”

提到不久之後的戰事,艾爾洛斯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堅壁清野”“存糧築牆”。周圍散落的自然村經過邪1教與脫水症的反複蹂躏後窮得叮當三響,不管哪邊軍隊想要跑去“征糧”都得承擔倒賠跑腿功夫的風險。唯有修道院的倉庫被能吃進肚子的食物填得滿滿當當,很難說會不會有人趁着吉祥物不在把歪主意打到這兒來。

“但是您的儀仗……”

埃克特心裏同意艾爾洛斯對吉魯克各地軍紀的判斷,可聖子候選的臉面也不能丢。菲利普斯也想到了這個問題,他沉思片刻提出建議:“帶上阿拉托爾和馬普爾,都是您非常熟悉的人,能力也有。聖騎士那邊有誰合适?”

被苦修士首領看着的聖騎士長自然認為自己才是最合适的人選,但整座修道院從上到下加上聖子候選本人能打的也就是他埃克特再加個菲利普斯了。本來就戰力不足再把最強的兩個抽調走,剩下一堆只會祈禱的執祭能抵什麽用!

“哈德森,還有費曼,讓這兩個人去。等會兒我叫他們過來給梅爾大人認識一下。”

斟酌來斟酌去,埃克特選了身高相同賣相最好看的兩個聖騎士。

聖子候選并非真正意義上的手無縛雞之力,要怪只能怪光系法術太少,教廷中能給神官們修習的更少,梅爾大人到現在也就只掌握了兩個半,治愈術、聖光術,那半個封印術估計早就忘光光了。

“四個随扈,再加上随軍神父,真的不帶個貼身執祭去嗎?”

喬伊斯之前和艾爾洛斯因為末日學派的冒昧問題鬧了點小別扭,不過眼下孩子馬上要出遠門給人主持祈禱儀式,再郁悶氣也消了。

艾爾洛斯搖頭假裝深沉道:“不帶,你說我帶個貼身執祭幹嘛,萬一發生需要逃命的意外讓他跑在我後面麽?”

他又不是沒長手,為什麽非要走哪兒都帶着保姆。

既然聖子候選再三表示能照顧好自己,加之阿拉托爾某種程度上也能替代執祭的作用,聖騎士長與苦修士首領也就不再要求他必須帶貼身執祭出門了。

人選确定好,接下來就該收拾行李。拜教義所賜的便利,聖子候選的禮服長袍遠沒有主教們那麽華麗奢侈類別豐富。無論質地優劣總歸是個白色,多帶兩條換着穿足矣。無需攜帶過多紡織品,儀式上要用到的金銀器皿一只手提箱裝好交給阿拉托爾保管即可,最後只要把人收拾得光鮮亮麗拿得出手就行。

艾爾洛斯灰白色的頭發已經長到能紮起來了,泛着金屬光澤的發尾用絲帶束起柔順的斜倚着頸側就很好看,又省了一大工程。裝飾品他還是佩戴那條挂着金鑽的精靈石長鏈,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不要被虛妄的繁榮迷惑。比較出人意料的是他專門找出“玫瑰之淚”纏在手腕上充當念珠,埃克特見了挑眉壞笑:“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伯利蘭特子爵必定會出現在軍中為國王陛下效力,您這是打算找機會揍他麽。”

聖子候選從來都不曾熱衷過裝飾自己,突然一反常态關注這方面的事,硬說沒有別的意思大家誰也不相信。他還偏偏選“玫瑰之淚”這件伯利蘭特為了擺脫困境才不得不出手轉賣的收藏品,躍躍欲試想要搞事的心思遮都懶得遮。

“怎麽會?神官怎麽能枉顧身份和人打架。我只是為了更好執行教宗冕下交與的任務,順便把巡游的任務給應付掉,所以才要佩戴一件華麗些的飾品。”

艾爾洛斯瞪大眼睛,努力做出震驚的表情好讓自己與胡扯無異的解釋聽上去不那麽像狡辯。其他人有一個算一個無不嘴角抽搐——當個漂亮吉祥物巡游給信徒瞻仰不才是聖子候選的本職工作麽,到您這裏怎麽就成勉強順手對付掉的麻煩事?

看在他總算學會“睜眼說瞎話”這種高階技能的份兒上,埃克特和喬伊斯沒有用吐槽去拆臺,菲利普斯……正在認認真真點頭贊同聖子候選。

埃克特:“……”

喬伊斯:“……”

快看!這裏有個老實人!

反複确定過儀式的流程步驟以及需要随身攜帶的聖物,等王室軍隊再次派人前來拜訪,窩在修道院裏總也不愛露面見人的梅爾候選終于開啓他遲到了至少半年的巡游之旅——為期暫定一周,距離麽,從耶倫蓋爾向北二十裏,堪稱聖光教派史上規模最小花費最少風格最簡樸的一場巡游活動。

就在随軍神父第二次登門拜訪的五日後,此次王室平叛大軍的将領厄爾伯裏亞伯爵派遣了一支由十二位騎士組成的小隊來到耶倫蓋爾接梅爾候選前往博恩鎮。

厄爾伯裏亞伯爵是聖騎士長埃克特的父親、厄爾伯裏亞公爵的婚生長子,其人生平并沒有什麽值得大書特書的事跡,屬于那種做不來正事但也融不進敗家纨绔圈子的平庸之才。不過對于老公爵來說這樣的繼承人已經足夠讓他省心,與其期待不開竅的婚生子突然變聰明還不如把時間花在孫子身上。為兒子謀取這麽一樁明顯會出問題的差事也是老公爵幾經權衡後的選擇,搶着為國王背鍋罷了,舍出去分量足夠但扶不起的長子換來王室在其他方面對家族的補償,他認為這不算吃虧。

反正以這個婚生兒子的資質看,他打敗仗再正常不過,誰都不會覺得奇怪。真要是萬一打勝了榮耀更該盡歸查爾斯二世,于厄爾伯裏亞家族來說也是血賺。

艾爾洛斯客氣的打開大門迎接客人,中規中矩盡到地主之誼後便按照計劃帶上随行人員出發。

由于此次“遠”行的目的地是即将展開激烈(也許吧)戰鬥的戰場,梅爾候選慨然選擇了騎馬而不是乘坐馬車出行。他輕車簡從的樸實作風讓平白多跑一趟腿的下級騎士們好感大增,俊逸秀美的容貌更是引發無限遐想。

就……這麽漂亮的少年上繳給聖主是不是有點可惜?

博恩鎮下轄包含了湖畔村在內的大大小小好幾個自然村。當然了,村子和村子也不一樣,有的村子純粹就是一幫精窮的屁民聚居地,有的村子則是值得尊重的鄉紳們為了享受田園風光而在自家土地上修建的小型莊園。

平叛軍駐紮的村子就是後者,雖然軍帳設在鎮上,但架不住士兵們天天溜號往村子裏跑。厄爾伯裏亞伯爵索性就只留了個空帳篷和一臺煉金傳信機在那邊,自己領着騎士們整日徜徉在原野中飽覽南方夏秋季節的美景。

在他看來艾蘭德家族早已是昨日黃花,膽敢勾結費迪南家族私掠人口純屬不知死活,待王室大軍一到對面定然心膽俱裂如土雞瓦狗般四散奔逃,根本用不着他擔心太多有的沒的。

這種态度倒也不是僅他所有,王城伊利亞斯上下不知多少人都是這麽想的。巴別爾領的艾蘭德家族?那不是個南邊的土財主嗎!

也怪查爾斯二世把話說得太絕對,國王陛下當衆表現得那樣斬釘截鐵,誰會不相信他呢?

于是艾爾洛斯見到的就是個穿着吉魯克傳統禮服,扣子扣到嗓子眼,留着兩撇菱角胡,面相老成到有些着急,雙目微阖,發型一絲不茍,像雕像一樣坐在主位上一動不動的中年貴族。

老實講他這個樣子說是埃克特的父親艾爾洛斯都能相信,結果這兩人卻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只需一眼,聖子候選就覺得自己的聖騎士長吃了大虧被人拖了後腿。

這家夥什麽檔次啊?也配和埃克特有長得相似的地方?

曾經護送過随軍神父的那位王室騎士被喊來負責接待貴客,前幾日才被國王陛下罵了個狗血噴頭的伯利蘭特子爵以及他形影不離的朋友維斯帕也在。

“我親愛的梅爾候選,”子爵閣下從來都不是個沉默寡言讓場面冷掉的人。他離得老遠就看到自己騎着馬走在最前面的艾爾洛斯,先是吃驚的瞪大眼睛,緊接着換上笑容無比熱情的走到騎士面前張開雙臂歡迎聖子候選,“感謝聖主賜福讓我得以再次見到你。”

艾爾洛斯被他的厚臉皮狠狠惡心了一回,如果沒記錯的話雙方上次互道再見時氣氛可算不上好,這人別是另有壞心?

“願聖光照耀你我。許久未見,子爵閣下近來可好?”

對方做出個笑臉迎人的樣子,艾爾洛斯總不能無緣無故就呼上一巴掌,只好捏着鼻子上前寒暄。他當然不願意與伯利蘭特熱情相擁,直接學了休伯安牧首的做法擡起右手抓住子爵的右手拉下來握緊,然後用力上下搖晃。

本以為會被冷硬拒絕,沒想到短短數月未見,梅爾候選的行事風格多了許多雕琢的痕跡。他變了,變得更柔和更像是個可靠的神官。如果伯利蘭特也是神職人員他一定會為聖子候選的變化感到由衷的歡喜,不過站在查爾斯二世身邊的角度看這個問題……他很難笑得出來。

“還好還好。”

借着握手的動作梅爾候選腕間閃過一串潔白瑩潤的渾源珍珠,秘銀質地的線繩底端垂墜着由皮粉色珊瑚刻出的變體聖光徽記。這玩意兒子爵閣下眼熟得很,他曾經想用這玩意兒賄賂來者,結果失敗。

看清楚“玫瑰之淚”的存在後伯利蘭特子爵就一句話也不想再多說了,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爆出吉魯克粗口“問候”聖子候選。

“最近伊利亞斯風狂雨驟,還是南方這邊天氣好啊,您說是吧。”

維斯帕也看到了那件堪稱藝術品的精致法器,第一眼他就在心底喊了句“要遭”,再瞧好友裝都裝不出好臉色的模樣,只得硬着頭皮上前打圓場。

艾爾洛斯這還是頭一次如此陰陽怪氣的損人,他已經知道這幫貴族說天氣不能真當成天氣聽的彎彎繞愛好,自動把“瘋狂雨驟”翻譯成“查爾斯二世大發雷霆”。

南方的天氣真就更好嗎?

好也僅限于教廷控制下的修道院。無論在哪兒開戰前先收稅都是統一操作,來給艾爾洛斯打工的短工們就活生生被扒了兩遍皮——霍亂刮一遍,領主又刮一遍,領主刮得比烈性傳染病更狠,至少傳染病還能放過窮人碗裏最後的土清水豆塊。

聖子候選在心裏把吉魯克王室加艾蘭德家族祖上十八代一塊臭罵了一百遍,板着生人勿近的棺材板臉結束寒暄走向坐在主位上的厄爾伯裏亞伯爵。

看在埃克特的份兒上,就不腹诽他全家了……等等,這人到底是閉目養神還是真睡着了?

率軍平叛的将領把王室欽定為國教的教派來人晾在旁邊自己坐着呼呼大睡,這種事是可以出現的嗎?!

艾爾洛斯:你們還能再離譜點嗎?“種花粗口”!以下省略一萬字不重複的文明外用語。

第 127 章

第 127 章

“讓我看看,祈福儀式的種類……不是這本,也不是這本……哪兒去了?”

書架上的資料被人翻得滿地都是,手寫本精裝本燙金本這裏丢兩本那裏丢兩本,幸好地面鋪設有軟綿綿的地毯,才不至于叫人太過心疼那些慘遭“毒手”的書籍。

聖子候選就像只奮力掏零食的貓那樣半個人都探進書櫥翻找資料,吉魯克公國幾十年也沒打過內戰了,尤其這種雙方各有道理各自都認為自己站在道德制高點的領地戰,該如何安排祈禱儀式對于艾爾洛斯這個純新手來說簡直比母豬的産後護理還要艱難。

沒錯,安普頓商團運來的母豬們陸陸續續懷孕産仔,動作快的都已經生了兩窩,等到年底耶倫蓋爾人人天天有肉吃的小目标即将達成。

說起種植養殖總能頭頭是道的聖子候選在正事上渾身上下總是洋溢着股不靠譜的氣質,眼看開戰日近什麽都還沒準備的他不得不選擇臨時抱佛腳。

“長袍……法器……陳設……祭禮……祭品……等等,這是為王室求子的儀式?搞什麽,胡鬧!”

又一本手抄本橫空“飛”過書房上方,小執祭彼得苦着臉跟在後面收拾:“您輕點扔啊,搞壞了執祭們重抄很麻煩的!”

艾爾洛斯還在往外扒,不過動作确實輕了不少。

“有了!正義之戰的祈禱之禮!彼得你找約書亞他們玩兒去吧,晚餐我會自己去廚房吃。嗷!”

少年歡呼,緊接着腦殼與木架子親密接觸的巨響伴随哀嚎與呼痛聲響徹耶倫蓋爾上空。

先別管艾蘭德家族與吉魯克王室之間這場畫風奇怪的所謂“戰争”到底正不正義,反正儀式大差不差都是那一套,不做特殊說明外人根本看不出來。

小執祭在外面急得團團轉,聖子候選一手拿着手一手抱着頭從書櫥撤出來,揉了一會兒便不耐煩的趕他去休息,自己向後倒過去直接坐在地毯上翻開封面開始閱讀。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額……懂了!”

好不容易才從字縫兒裏弄明白整套流程,一下午時間不知不覺就沒了。艾爾洛斯擡手狂揉脖子,剛想找人問問修道院上下冬衣該如何準備塔娜修女長匆匆忙忙敲門從外面進來。

“梅爾大人!”她臉色蒼白,手臂不自覺的顫抖,即便如此也仍舊确認了書房裏沒有別人後才壓低聲音悄悄道:“聖主又要賜給我們嬰兒了。”

也就是說之前那幾個被迫懷孕的修女裏有人臨盆在即。

這并不是第一個降生的孩子,有充足的食物,有可以互相關照的姐妹,有值得信任的庇護者,新生兒連連落地。至于說眼下這個為什麽會讓修女長如此慌張,只因為他們暫時沒理由解釋為什麽修道院裏突然多出個嬰兒。

一個活生生的嬰兒可不是那麽好隐瞞的,它會哭會鬧,會有各種需要,想要靜悄悄的将新生兒養大幾乎是件不可能達成的事。之前修道院外每天都有游客人來人往,總有渾水摸魚的機會,現在耶倫蓋爾處于封閉狀态,這孩子的身份該如何洗白就成了個大問題。

“沒事,您先回去守着産婦,我出去轉一圈找個理由就去看看。別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他将書放回架子,單手撐着地板跳起來:“我得去廚房,免得他們問東問西。”

塔娜修女長深吸一口氣點點頭:“我這就回,但是梅爾大人……如果,如果真有人問起,實在瞞不過去就說這孩子是被人扔在墓地裏的吧,先賢祠那邊平日裏人跡罕至,苦修士們也少往那兒走。”

“行,我記住了,”艾爾洛斯伸手從架子上摘下長袍披在肩頭,拉開門匆匆忙忙朝廚房去。

産婦生産總需要用到大量熱水,中途很可能還得添些食物補充體力,讓躺在床上正在生孩子的女人幹嚼冷土豆,這種事打死艾爾洛斯他也辦不出來。

再窮也不至于窮到那個份兒上。

廚房裏忙碌的執祭見到聖子候選突然莅臨,注意力頓時都被吸引到如何讓他滿意上去了,修女長的“小要求”自然随意擡擡手就給辦到。塔娜喊了幾個力氣大的修女擡走水和食物,板着臉只說是洗衣服要用,再也沒人多問一句。

為了防備發生萬一好給将來圓謊時留有餘地,艾爾洛斯在廚房吹毛求疵的檢查過餐具是否幹淨食物是否儲藏妥當,眼風掃到修女們的影子消失在走廊盡頭他就感情豐沛的表達了一番對執祭們辛苦工作的感謝,然後找借口往墓地方向溜。

理由都是現成的——看看哪裏還能挖坑安排“新住戶”,墓地與葬儀運營也是修道院的收入來源之一。

墓園門口他又遇上了幾個後從聖地調來的聖騎士,這些低階騎士們身上穿着短打正在互相比試劍術,埃克特不在,他們興致高昂的定了個小彩頭用來激勵自己。

不擅長體術交流的聖子候選站在石刻回廊下看了好一會兒,直到被聖騎士們發現才走出去鼓勵幾句,轉身進了墓地。

産婦生頭胎往往需要很久,運氣好早上發動晚上降生都算快,運氣不好折騰個兩三天也不奇怪。在這個醫療基本靠玄學的世界,能夠使用治愈術的神官可以說是母親們唯一的救命稻草。有艾爾洛斯在生産的修女性命多半無憂,胎兒就不一定了,他畢竟是個純文科生,所有醫療常識均來自于資料,說難聽些連赤腳大夫都不如。

修女們的情況也都算不上很好,既沒有丈夫的陪伴又沒有産檢,孕婦們早期心情不好狀态不好營養不好休息也不好,中間流産的都有好幾個,好不容易熬到瓜熟蒂落,這種條件下平安降生的孩子說是神明的恩賜一點都不為過。

繞着修道院走了兩圈保證被很多人看到後艾爾洛斯借口“準備祈禱儀式”把自己關進書房不許任何人打擾,其實是沿着背陰的外牆縫隙爬到二樓走廊盡頭翻牆進修女長早已準備好的産房。

“情況怎麽樣?”

少年一落地先用聖光術把自己掃了一遍,不小心勁用大了,幾根呆毛“砰”的炸起來。

産婦已經發動了有段時間,血液伴随着渾濁的羊水不時滲出,就是不見孩子落下來。

“苔絲上午就說肚子疼,按道理講這會兒差不多也該快了……”塔娜在拉着遮光簾的隔間裏握着産婦的手回答,躺在床上的修女邊哭邊詛咒孩子可能的父親人選。

罵得挺難聽,不過艾爾洛斯認為這是那些混蛋應得的。

“唉,你省省力氣,早點把孩子生下來,別為難自己。”修女長在裏面反複安慰因疼痛與恐懼而越發焦躁的産婦。艾爾洛斯在外面找了個凳子坐着,揚聲反其道而行之:“沒事兒,塔娜嬷嬷,讓苔絲罵吧,那家夥活該。”

他這麽一說,修女苔絲反而閉上嘴不再詛咒謾罵,沒過多時忍痛的呻1吟與其他修女的打氣聲傳出隔間。

大家都以為這回差不多了,結果苔絲的孩子還沒有做好面臨殘酷世界的準備,硬是又拖了好一會兒,直到午夜之後才呱呱墜地。

守了一夜的聖子候選急忙站起來對床上剛剛升級做了媽媽的苔絲使用聖光術和治愈術,又幫忙給嬰兒熱洗澡水,總算打理好一切天都快亮了。來不及給孩子起名字,他得盡快離開,不然等外面都是執祭就沒法解釋了。這個時候翻牆怎麽想都很危險,艾爾洛斯決定從樓梯抄近道悄悄摸回塔樓卧室。

産房外有一條修女們平日才會使用的通道,幸虧艾爾洛斯身形瘦削,塔娜修女長替他拉開門,少年閃身鑽進去,回頭趕她去休息:“您也忙了好幾天,現在天亮了,找機會睡一會兒吧,至于孩子的出身,如果能瞞得過這幾日我就說是從伯恩鎮外的荒原上帶回來的。”

“喵~”

回應他的是不知何時跑出來的黑貓阿德裏安,在修女們悉心照料下小黑貓的SIZE不斷加碼,現在基本上就是個黑色的毛絨厚墊子。

艾爾洛斯彎腰把貓舉起來放在肩膀上,阿德裏安自動把爪爪搭着他,一人一貓反差極其強烈。

“這下理由都有了,阿德裏安半夜跑到我那兒追老鼠,哈。”他彎起眼睛樂觀的哄塔娜:“我走了,您安排其他修女好好照顧苔絲,有什麽需要随時來找我。”

說完又絮絮叨叨的老調重彈:“這一個月都不要讓苔絲碰冷水做重活,值守的事讓其他人替她代班吧,回頭還就是了。至于食物,我去想法子。”

“知道了,每個生産的修女您都是這麽交代的,我哪裏還記不住。”修女長推了他一把,目送他鑽進窄道離開。少年身上寬大的袍子被地道風吹得左右亂飄,塔娜看了一會兒,低下頭擦擦眼角。

多好的孩子啊,正直、溫柔,又善良。對待毫無關系的女人也肯不計代價伸出援手,他給的并不是紳士們粘在手帕上的憐憫與同情,而是實實在在活下去的機會。那些不疼不癢的“寬恕”對于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修女來說毫無用處,她們已經身處地獄,卻在此時幸運的觸碰到了代表着希望的白色軟光。

“仁慈又萬能的聖主啊,您一定一定要保佑梅爾大人這一生都平安順遂,事事如意,心想事成。”

發髻斑白的修女長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雙手交握豎在胸前,虔誠的望向東方微晞的天空——如果世上有什麽能證明聖主真的存在,那應該就是祂親手造出梅爾大人這樣的好孩子這件事了吧!

修女長:梅爾大人虔誠又謙遜!他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神官!

光明與契約之神:謝謝,你說的這個孩子,每天都在心裏罵我一萬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