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5 章 :歡語

“你若是想看,我寫了便讓人給你送去。”唐暄眼中波光漾漾,“你是第一個誇我游記寫地好的人。”

當然也是第一個看的人,因為旁人根本看不着,唐暄這話并沒有說出口。

絢麗的光芒下,身邊的女子仿佛有了神奇的法術,讓他本來有些抑郁的心情無端地開心起來。

她是有這個本事的,唐暄的手下意識地在自己腿上劃過,熟悉的肌肉跳動的感覺傳到手心,他的心中一片寧和。

他,很快就要站起來了,與常人一般。

“不用了。”江芙蕖有些受寵若驚,不過這番好意,她是真地不能接受,因為她自己都不确定,自己能待多久,她不想讓唐暄太過失望,便接了一句道,“不用這麽麻煩,若是我想看了,便去找你好了。”

這當然是個謊言,不過謊言說多了,江芙蕖的面皮是連紅都不帶一下的,她仍舊笑着看唐暄。

“嗯。”唐暄的情緒似乎沒有什麽太大的波動,他低頭繼續挑着吃食,“居士如今是住在吳寧侯府嗎?”

“是吧。”江芙蕖覺得這個問題很難回答,“也許,還要住很長一段時間才行。”

唐暄似乎沒再挑到合心意的,他停了動作,擡頭看向江芙蕖,眼中明若清澈的小溪,“其實,我記得你。”

“什麽?”江芙蕖被這莫名地話繞地有些轉不過來,她擡手在唐暄眼前晃了晃,“唐公子,你夢呓了?大白天做夢可不好,快醒過來,醒過來。”

唐暄見眼前晃動的手,還有股淡淡的藥香,眉眼微彎,“你是要去林子裏玩嗎?不知我可有幸陪居士一程?”

“卻之不恭。”江芙蕖拍了拍手,率先跳下了牆頭,擡頭看向唐暄,朝他伸出手,“唐公子,幫我遞一下籃子。”

唐暄伸手将籃子遞給江芙蕖,江芙蕖接了過來,便走到小推車旁,這才轉頭看向唐暄,促狹地笑,“唐公子要把梯子搬出來嗎?”

唐暄看了看牆外,又看看牆內,似乎在衡量自己能不能不用梯子,最後終于說了一句,“好像是要這樣。”語氣裏有些許的遺憾。

看着自己的病人如期期待自己的病好,怎麽說,這是一種很莫名的感覺,好像有點愉悅。

江芙蕖在唐暄下梯子的時候,情不自禁地朝唐暄吹了一聲口哨。

唐暄腳一滑,差點摔下來,他轉過身,疑惑地看向江芙蕖,“什麽聲音?”

江芙蕖擡頭望天,又望望林子,不吱聲。

“興許是小鳥兒吧。”唐暄倒是自己找到了“真相”,他緩緩走到江芙蕖身邊,君子如玉,淡雅如菊,一點看不出腳傷來。

“出一份力吧。”江芙蕖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很喜歡捉弄唐暄。

她轉念一想,也許是她的生命裏,從來沒有出現過像唐暄這樣一種,小小年紀就看透世事的人,渾身通達,卻淺白如水,仿佛人一眼就能看到底一樣。

唐暄十分自然地将手搭在小推車上,兩人一同推着車往林子裏走。

林子裏的鳥獸似乎不怕生人,兩人走了一路,并沒有遇到什麽驚鳥飛獸之類。

林子裏很安靜,太安靜了,靜地讓人有些尴尬。

江芙蕖停了腳步,側頭看向唐暄。

唐暄也正在看她,“要不要歇會兒?我知道旁邊有條小溪。”

“小溪?”江芙蕖初時還不當真,可她目光不經意地在草叢上一落,便笑道,“嗯,是嗎,在哪裏?”

這個唐暄竟然也知道怎麽辨別哪裏有水源嗎?

“我能聽到。”唐暄仿佛能看透江芙蕖的心思。

聽到????

江芙蕖屏息聽了會兒,萬物無聲,只有風聲,樹葉沙沙聲,鳥獸鳴叫聲,并無其他聲音。

……

若說有,大概就是她自己的心跳聲了。

因為太過專注,她感覺自己的心跳快了幾分,非但是心跳,連左眼皮都跟着跳起來。

左跳兇。

這可不是個好兆頭,江芙蕖搖搖頭,希望自己的預感不要成真,換了個身子,就沒那麽靈驗吧?

“唐公子好厲害。”江芙蕖不怎麽帶誠意地誇了一句。

兩人推着小車繞過一片蔥木,果然見着一條彎彎曲曲的小溪,溪水細流無聲,清澈見底,只裏面一點魚蝦都沒有。

“難道天氣太冷了?”江芙蕖擡手感受了下陽光的炙烤,這種溫度,現在才剛初秋,不應該啊。

“應該不是。”唐暄竟然也仔細地看着小溪,似乎在不死心地找魚蝦。

什麽事情,兩個人做起來,總是不會太尴尬,兩個老大不小的人跑到一條小溪邊找魚蝦,當真是讓人好笑。

江芙蕖收了目光,對唐暄的認真打趣起來,“哦,那唐公子覺得是何緣由?莫不是這小溪裏藏了一條專吃魚蝦的大鯊魚?”

唐暄沒回應,他似乎很專注,還擡手将腰間的玉笛解下來,緩緩地向水中探入。

他的這跟玉笛通體透白,跟之前見過的那支不同。

看到這東西,江芙蕖忽然想起吳緒來,小短笛已經很久不吹,小黑也不知道還記不記得她。不過,以那只小肥鳥的靈性,應該是記得住的。

玉笛入了水,再拿出來,空無一物,江芙蕖本要打趣,眸光卻忽然定住。

無他,只因那白色玉笛前端出,此刻泛了一圈黑。

江芙蕖驚了一下,原來唐暄這支笛子是藥笛,她起身走到唐歡身邊,看着幹淨的溪水道,“有人投毒。”要害這林子外邊的一圈人?

“沒有人有這樣的膽子。”唐暄側頭,往溪水的流向看去,那裏似乎望不到盡頭,可唐暄卻說,“若是走地快些,我們幸許可以在一個時辰內知道緣由。”

“什麽?”江芙蕖直覺就想拉住唐暄,他這是有了好奇心了,這人的好奇心啊,就不能有,不然十有八九是麻煩。

可是,往一條貴圈別莊的小溪裏投毒的人,這人的目的是什麽呢?江芙蕖發現,自己竟然也想知道,一定是因為最近太閑了!吃太多了!睡太飽了!

但還是想去看!

江芙蕖渾然忘了剛剛跳動的左眼皮,只道,“那我們得快點,我天黑前還要回莊子裏的。”

第 434 章 :芳鄰

“蒙璜姐姐,你就讓我一個人走走吧,這整個莊子都是吳寧侯府的,還有人敢進來不成?”

江芙蕖頗有些無奈地看着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的女子。

那日她在屋中等到睡着也沒等來司硯,司硯這丫頭居然直接回吳寧侯府了,還給她帶話說是許久不曾回去,想去看看。

這也就罷了,你回你的吳寧侯府,我回我的仙府醫館好了,都是有家的人!

可江芙蕖還沒開口,這個蒙璜就出現了,她說自己是吳寧侯夫人的的貼身大丫鬟,被吳寧侯夫人派來伺候她。

原依蓮帶出來的人,跟原依蓮一樣厲害……其實主要是江芙蕖還不敢惹,不想惹她們,所以在蒙璜帶話,原依蓮要留她在這綠園中住一陣的時候,她默認了。

這綠園她确實是有些喜歡的,而且她還有些私心,想要給自己放個假。

天可憐見,自從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她是一天都沒休息過,大腦每天都在動動動,這麽累下去,只怕最後非但回不了家,反而先勞累猝死。

這個假期還是不錯的,如果忽略身邊的蒙璜的話。

今天江芙蕖想要去的地方,是這莊子裏的林子。

這莊子也不知道占地多少,後院竟然直接圈了一個林子,反正江芙蕖一眼看不到盡頭。

“大小姐,夫人……”

“我只是想去這林子裏走走。”江芙蕖見蒙璜還要開口,索性道,“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蒙璜……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蒙璜敗下陣來,她點點頭,“好吧,大小姐,您一個人進去,奴婢在外伺候,只是這林子到了夜間便有些森冷,你一定要記得太陽落山之前回來。”

“好的。”江芙蕖忙不疊應是,正要往裏走,卻聽蒙璜在身後道。

“大小姐,這些東西,大小姐帶着方便些。”

江芙蕖轉過頭,見蒙璜手邊有個小木推車,推車裏放了一堆的東西,大都是吃的喝的。

江芙蕖有些無語,這推車樣子跟現代的購物車一點都不像,卻是比現代的購物車要精致上許多,因為這東西非但帶內框,還帶簡易鍋竈,簡直就像是野炊利器。

這堯國真是成了精了,怎麽還有這種東西出來。

江芙蕖推着小車往前走,心裏毫無邊際地想着,不對,這人之貪奢好逸,自古有之,有錢有閑,自然就琢磨起怎麽玩樂了,這東西出現也不奇怪,誰還沒野個炊啊。

大自然的美好,古人怕是比現代人更懂!

話是如此說,不過這林子,真夠大的,江芙蕖走了半天,也沒走到盡頭,她一轉頭,看到有條泾渭分明的小路,似乎通往一個開闊的地方,正好,搞點吃的。

江芙蕖興匆匆地推着小車沿着岔路往旁邊走,不過一刻鐘的功夫,就走出了林子,在她的面前,出現的是一棟牆。

這紅牆上梅樹顯眼,牆頭并不高,江芙蕖站到牆底下估量了高度,左右看了看,發現沒人,也顧不上什麽形象了,一撩裙擺直接爬了上去!

牆的另外一頭意外地居然也是個莊子,不同于綠園的大自然氣息,這宅子很古典,很雅氣,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手筆。

江芙蕖看了半天沒看到一個人在宅子裏走動,放了心,抓了糕點便坐在牆頭吃起來,一邊吃還一邊觀察地形。

這林子好像不是綠園一家獨有,應該是這一片的宅子都能進去。

這古代建房子有諸多講究,富人建一塊,官宦建一塊,窮人建一塊,總之就是,深刻闡述一句,“人以群分”。

蒙璜肯定是知道這個情況的,她既然放心她進來,想必周圍的幾個莊子的主人都跟吳寧侯府差不多。

書中寫地權貴不少,她如今親眼見到的也有幾家,不知道她現在坐的這家牆頭,是屬于誰的。

她啃完最後一塊糕點,眯着眼睛看太陽,秋日的暖陽照地人有些懶洋洋的。

“你在吃什麽?”

江芙蕖聽到這聲音,第一個反應不是驚,而是微微眯了眯眼,這聲音好像有些耳熟,待得這個念頭滑過,她才忽然想起來,好像有人來了??

她轉過頭,見空曠的院子裏不知何時走出一個公子,這人二十上下年紀,清眉秀目,一身青色長袍,面上挂着一層淺淺的笑,站在梅樹底下,頗有些唯美之感。

當然,更多地是眼熟。

“唐公子,好巧。”江芙蕖言笑晏晏。

唐暄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梨渦深了些許,他的笑容在陽光下十分燦爛,“好巧,居士。”

“你的腿好了?”江芙蕖的目光落在他直立地筆挺的腿上,算着時間,也快好了,“能上來嗎?”江芙蕖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唐暄搖搖頭,似乎有些赧然,“我去搬梯子。”

江芙蕖見他說地如此坦蕩,一時失笑,“嗯,你去吧。”

唐暄很快搬了竹梯爬上來,兩個人并肩坐在牆頭,你看我,我看你。

江芙蕖在看唐暄的腿,撩了衣袍,唐暄的腿看得更清楚了,不過到底隔着衣裳,她看不真切,只隐約猜到,再過不到一個月,唐暄的雙腿定是能如常人般強健了。

唐暄在看兩人中間的小籃子,裏面裝了不少的糕點,都很精致漂亮,有些甚至是他沒見過的。

他的目光如此直白,江芙蕖便道,“吃吧。”

唐暄很不客氣地用竹簽紮了個小果片吃,這果片被做成花卷的模樣,看起來十分爽口,誰知一入口,他眉頭就揪了起來,“好酸。”

“哈哈。”江芙蕖被唐暄的樣子逗笑了,“這是酸果,自然是酸的。”

“酸果,是舶來品嗎?我沒有聽過。”唐暄不恥下問,十分好學。

可惜江芙蕖也不知道這東西的來源,“夫……吳寧侯夫人送與我吃的,你可以去問問江世子,也許他是知道的。”

“寄梅公子啊。”唐暄清澈的眸子動了動,“只怕他不愛搭理我。”

江芙蕖從來不知道唐暄說話竟然這麽有意思,她被他逗地再次笑起來。

唐暄又拿了一個紅色的小果子吃,結果被甜地眼睛都眯了起來,一個小小的果子,愣是啃了半天,才啃完。

江芙蕖看着他跟吃毒藥一樣的表情,樂不可支,也不等他發問就道,“這個叫凝果,是用蔗糖粉做的,看着像個果子。”

“我知道。”唐暄點點頭,“我有一次在南邊小城裏吃過。”

南邊小城?

江芙蕖這才想到,唐暄這個倒黴鬼的夢想,她又想起他書房裏那些游記,“唐公子的游記想必以後會更豐富的,也不知道以後有沒有那個榮幸看到。”

有文采也就罷了,字還寫地好看,內容還十分豐富,江芙蕖覺得,如果唐暄出書,她一定會成為其中一個書迷。

第 433 章 :明心意

兩人面貼着面,祝麗華的身體頓時僵住了。

她看着鳳王有些迷亂的眸子,耳邊響起伯父和伯母的話,“你是女兒身,軍中俱是男兒,男女有別,你定要記住。”

男女有別……

祝麗華擡手給了鳳王一個響亮的耳光,然後觸電般從他身上爬起來,也不再去管鳳王的什麽病了,跟陣風似地瞬間消失在鳳王的眼前。

鳳王有心喊住她,可全身有些迷迷糊糊的,怎麽都起不來,他有些懊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祝麗華消失在他的眼前。

韓進興高采烈地走進驿站,終于抓到了一個同夥,今天又不用受罰了,也不知道他那個連襟,可有他這好運氣,他心中偷樂了一會兒,忽然看到祝麗華幽魂般走在他的前面。

“祝三小姐?”韓進左右看了看,沒見到鳳王,心中納罕,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兩個連體嬰兒竟然不粘在一起了。

祝麗華仿佛沒有聽到韓進的聲音,仍舊往前走,可走地又很慢很慢。

韓進心中一跳,不會中了什麽迷魂藥吧,他忙走上前,拉了祝麗華一把,“祝三小姐,你怎麽……了?”

最後一個字,韓進咽了口口水。

哦,祝三小姐好像在發熱,她面上紅如豔霞,眼睛裏亮亮的,可又無神,可不是發燒的症狀?

“不好了,大公子,祝三小姐病了!”

韓進飛一般去給宋伯遠報消息。

宋伯遠正在整理文牒,最上面一行字分明寫着,鎮國公今日有異。

如果忽略他旁邊的幾張畫像,韓進一定又會感動一番,大公子實在是太恪職了!

不過,韓進此刻沒有心情多說什麽了,“大公子,祝三小姐病了,鳳王爺不在。”

“走。”宋伯遠當即起身,黎玡跑去哪裏了?好端端地祝麗華怎麽會生病?

他與韓進兩個出了門,便撞上迎面如游魂飄移的祝麗華。

宋伯遠看了她一眼,又再看了一眼,然後側頭看向韓進,“這不是生病,她氣息綿延。”

“不會吧,大公子您看她那臉,脖子都熱紅了。”韓進頗有些不服氣,可宋伯遠的眼力他也是知道的,定不會錯,他覺得,祝麗華一定生了怪病。

“蘭澤,我生了怪病了。”

正這麽想着,韓進忽然聽到有人附和了他的話,他一喜,擡起頭來,正好看見鳳王軟恹恹地從遠處飄來,他的發髻都亂了,衣服也有些散亂,佩劍都歪歪扭扭地挂在背後。

這是出去做什麽了?怎麽看着是去喝花酒了?

韓進咂舌,鳳王也會喝花酒?

“嗯。”宋伯遠看了鳳王一眼,語氣很淡,轉身就走,竟是打算不管不顧。

鳳王一着急,忙跟了上去,整個人就要往宋伯遠身上撲,“蘭澤,你不能不管本王,本王病了!”

宋伯遠十分迅速地往旁邊一跳,順帶踢了韓進一腳,韓進一個趔趄往旁邊倒,直接被鳳王撲了個滿懷,兩人“嘭”地一聲倒在地上。

鳳王“哎”一聲,瞬間痛醒,他揉了揉膝蓋,看了眼身下咧着嘴咝咝叫的韓進,嫌惡地撐起身,看着靜靜站在一旁的宋伯遠道,“蘭澤,我怎麽摔倒了?”哪裏有一分剛剛生病的模樣。

韓進……

鳳王轉頭,看到祝麗華,頓時心疼,“麗華,你臉怎麽燒成這樣,我帶你去看大夫。”

言罷,也不管宋伯遠他們了,直接拉了祝麗華的手往她的房間走。

祝麗華幽魂般跟着鳳王走了一陣,耳邊聽着鳳王的叨叨聲,腦子漸漸有些回魂,到門口時,徹底清醒了過來,她猛地甩掉鳳王的手,然後迅速踢開房門閃了進去,也不等鳳王反應,直接啪地一聲關上了門。

門關地太快,差點撞上鳳王的鼻子。

鳳王一臉莫名地站了會兒,旋即大力拍門,“麗華,你怎麽了?你病了,要看大夫,你怎麽把我關在門外了?大将軍可是說過,不能諱疾忌醫!”

以往搬出祝大将軍最好用,可是這次,失效了,非但失效,鳳王還聽到了裏面傳來嘭地一聲,似乎是凳子被絆倒了。

這是生了多大的氣,鳳王這才醒悟過來,祝麗華生氣了,不過這次,他是真地不知道祝麗華生什麽氣。

鳳王覺得自己冤枉極了,他很想找個人訴說下自己的委屈,可這裏他唯一能說上話的,只有宋伯遠。

他轉身就去找宋伯遠。

宋伯遠正拿着毛筆在畫像。

鳳王看了一眼,心裏的委屈瞬間忘了,他挑眉,“那眼睛瞳孔分明要小很多,你畫那麽大幹什麽,耳朵太小了,要大一點,頭發太長了,要短一些,也沒有這麽黑的頭發……”

“閉嘴!”宋伯遠直接打斷了鳳王的話,他停了筆,眼神冷冷地看着鳳王,“你有事?”

“蘭澤。”鳳王瞬間想起了自己的委屈,他走到宋伯遠身邊,也不管他願意不願意,就拿了筆在另外一邊寫道:麗華在生本王的氣,可是本王不知道她在氣什麽。

“你們今天幹什麽去了?”宋伯遠的目光瞥過鳳王松散的袍子,眼神更冷。

鳳王以為宋伯遠是真心給他開解,心中順暢,忙把今天去山頭練劍的事情說了,“我不過晃神了一會兒,她就不在了,你說她是不是不夠義氣。”

“嗯。”宋伯遠淡淡應了個字,抓着毛筆開始想畫上的人。

鳳王今天跟祝麗華在一起練劍了,很高興。

我根本沒辦法見到她。

宋伯遠的眼睛裏已經有了冰刀子,耳邊似乎還有鳳王的聒噪聲,他直接起身,撇下他,走了。

“蘭澤,父皇都說你聰明,你幫本王看看,她這是氣在……”哪兒?鳳王目瞪口呆地看着宋伯遠離開,這才意識到,幸許宋伯遠根本就沒仔細聽他說話。

他氣了個半死,咬牙走了出去。

不管了,先去給麗華治病!

第 432 章 :練劍

祝麗華見鳳王似乎還要多說,生怕他性子上頭,忙走到他身側,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子,鳳王本還狠戾的眸色瞬間柔和了下來。

“我們先回去吧。”事情鬧成這樣,本來打算出門走走的祝麗華也不想再出去了。

兩人一路往回走,到了房內,祝麗華給鳳王沏了杯茶,看着他一口飲盡,方才清冷道,“阿玡,你方才太沖動了些,以前不是說好的嗎,當着外人的面,不要發大脾氣。”

“說好的,嗯,說好的。”鳳王有些愣怔,似乎是傻了一樣,笑呵呵地重複着這句話,心裏想着什麽時候跟祝麗華說過這話,好像是說過的,但是記不起來什麽時候了,這麽重要的事情,怎麽能忘掉了呢,“你生氣了嗎,麗華?”

“我生什麽氣,我怎麽敢生鳳王的氣!”祝麗華輕輕冷哼了一聲,轉過頭不看鳳王,這麽些年了,鳳王的脾性何時能變一變呢?

其實,伯父說過,鳳王雖然狠戾勇猛,卻易心浮氣躁,是為将之大忌,并不适合在戰場上,所以,這些年,伯父總是試圖勸說他回京。

祝麗華其實也是勸過一兩次的,可是後來,她知道鳳王為什麽喜歡待在西關以後,就再也沒勸過了。

但是此刻,她卻忽然擔心起來,這次回到上京城,鳳王的脾性似乎格外大,先是在将軍府門前便踢了将軍府的人,惹得嬸嬸的不滿,接着是今日,居然在衆目睽睽之下打蕙蘭縣主。

縱然蕙蘭縣主有錯,可蕙蘭縣主到底是個女流之輩,又是陛下,鳳王的父親親封的縣主,他這作法豈不是在打陛下的臉面?祝麗華心中有些慌亂。

“麗華,你不要生氣了,我陪你練劍好不好?”鳳王湊到祝麗華面前,頗有些讨好地看着她,“這次讓你耍個盡興。”

自從離開上京城,祝麗華就把她的佩劍又帶上了,她還當真是有些手癢。

可是,這裏是驿站,根本沒地方,祝麗華瞪了鳳王一眼,“你又逗我。”

“我怎麽會逗你呢?”鳳王見祝麗華不罵他了,特別高興,他拉了祝麗華的手,帶着她從窗子裏飛出去,一路往外飛,飛了不過一刻鐘的功夫,就見到了一片小山林。

這山林光禿禿的,上面又一片平坦,可不就是練劍過招的好地方?

兩人落地便拔了劍,刀光劍影,兵器撞擊的聲音在小小的山頂響起來。

一直打了一個時辰,祝麗華才算是感覺到了累,她先告饒,“好了,不打了,我認輸了。”

言罷,便直直地躺在幹草地上,也顧不得髒了。

不過一會兒,她的旁邊就躺了一個人,自然是鳳王,他的精神好地很,似乎還能再打上幾個時辰,祝麗華簡直為他的體力驚嘆,難怪就算是性子不穩,伯父也一直對鳳王贊不絕口,“阿玡,有時候真羨慕你。”

祝麗華嘆了一聲。

“羨慕我什麽?”鳳王翹着二郎腿,看着頭頂的藍天,心裏美滋滋的,“羨慕我功夫比你好嗎?這個是沒辦法的。”

“羨慕你是個男子。”祝麗華擡腳輕輕踢了鳳王一下,笑了一聲,“沒見過你這麽自戀的人。”

“這有什麽好羨慕的?”鳳王的心情受到了一點影響,怎麽不是欽佩他的英明神武?什麽男子不男子的,“你要是喜歡,你也做男子好了。”

他口中說地随意,一旁的祝麗華面上卻是有些落寞。

鳳王許久聽不到她出聲,一轉頭,看到祝麗華落寞的神色,心中一跳,他好像又說錯話了。

這事說來話長,當時祝麗華從軍,本是被阻撓的,可祝麗華性子執拗,就扮了男裝混在軍隊裏,後來被鳳王發現了,又被祝大将軍知道了。

那日,也不知道祝大将軍跟祝麗華說了什麽,總之從那以後,祝麗華就很少上戰場了,她做地更多的,是跟着祝夫人一起幫助傷患。

也是從那日起,他跟祝麗華之間的距離,便遠了些。

鳳王一直覺得,祝麗華肯定是被祝大将軍罵了,不然,她怎麽會忽然不上戰場了呢,明明說好一起厮殺敵人的。

“對不起,麗華,我不是故意的,我一時口快。”鳳王擡手就要往自己嘴上扇去。

這種自打嘴的事情,他不是第一次做,做地多了自然就順手起來,可這次,就在他的手要落下時,一只溫熱的柔軟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臂,擋住了他的動作。

祝麗華不知何時起了身,她側過頭,看向鳳王,“阿玡,我并沒有怪你,你以後不要再這樣打自己了,若是讓人看了,倒像是我在欺負你一樣。”

“什麽你在欺負我,別人若是敢說,我便打到他閉嘴為止!”鳳王頗有些憤懑,他一個鯉魚打挺,也直接起了身,“再說了,這是你我……唔?”

“什麽……唔?”

祝麗華沒有注意到鳳王起身,她低下頭,正要看鳳王,誰知直接跟鳳王的面龐撞到了一處,兩人的嘴角撞在一起,兩只眼睛離地只有一指寬,瞬間便都傻了。

維持了這個姿勢足足半刻鐘,祝麗華才先反應過來,她面上紅如焰火,也不知道是剛剛練劍的時候累的,還是忽然泛起來的紅,“阿玡,你幹什麽?!”

祝麗華恨恨地用帕子擦着嘴唇。

其實兩個人也只有嘴唇碰上了,根本沒有多餘的動作,可祝麗華總覺得,連嘴裏面都有股怪怪的感覺。

不單單是祝麗華,鳳王也有一樣的感覺,而且不單單是嘴裏,他覺得自己全身上下哪裏都出毛病了,就像要飄起來似的,虛浮地很,他沒有擦嘴,只對祝麗華讷讷道,“麗華,我好像生病了。”

“生病了?!”祝麗華驚了一下,也顧不上擦嘴了,她擡手在鳳王額頭上摸了一下,又摸了下自己的額頭,“是有點發熱。”

她抓了鳳王的手,搭在脈上聽了會兒,便皺了眉頭,“跳地很快,似乎是心髒有異常。”

言罷,她忙拉了鳳王起身,“走,我們先回驿站,找大夫看下。”

誰知,這一拉,非但沒拉起來,她自己也被鳳王的體重給帶了下去,兩個人頓時摔做一團。

祝麗華在鳳王身上撲通着要爬起來,一邊爬還一邊指責着鳳王,“偏你喜歡找這種地方練劍,西南冷寒,定是受了寒氣了。”

鳳王只感覺自己身上随着祝麗華的撲騰越來越熱,就像在一個大蒸爐裏,他頗有些不耐煩地想要推開祝麗華,這一推之下竟然摸到了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他一低頭,是祝麗華的手,好舒服。

他忙不自覺地抓牢了,一擡頭,又看到祝麗華的臉,她面上的肌膚和手上一樣白,應該也是冰冷的吧,鳳王想着,一擡手,将祝麗華的臉壓了下來。

第 431 章 :掌撐

難怪能讓吳寧侯府吃那麽大的啞巴虧!難怪能讓父皇給她下旨封縣主!

鳳王心中氣極,口中笑聲就愈大。

祝麗華熟知他的性格,知道他動了怒,便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幾步,離地江盈惠遠了些。

黎玡這個瘋子發起狠來,便是自己的命都不在乎,更何況是一個曲曲的蕙蘭縣主,這個蕙蘭縣主上次撞上就頗有些讓人生惡,今日再撞上,她心中對她越發沒了好感,只在心裏琢磨着,以後見着她繞道走,免得徒增是非。

江盈惠初時見鳳王笑,還只當他在發瘋,心中生了厭惡,想等着他停下來再好生羞辱他一番,讓他知道,不受寵的皇子不如狗,以後見着她江盈惠,最好小心點!

誰知道,這鳳王居然一直笑個不停,而且聲音越來越大,吸引了不少的人過來。

便是正與人對接完,相談甚歡的鎮國公,此刻也聽到了,他眉頭一皺,看向熱鬧的人群中心,一眼看到了黎玡,頓時瞪大了眼睛,再看到黎玡旁邊露出真容的江盈惠,他的臉一黑,對旁邊的人敷衍地笑了幾聲,便脫了身往那邊走去。

這個江盈惠,怎麽如此不知規矩,嫁出去的婦人家,如此愛抛頭露面,不知道護着自己的臉面嗎?她如今可是鎮國公府的臉面!還當她是未嫁的少女呢。

鳳王來這裏做什麽呢?是有消息說陛下讓鳳王來西南辦事,不過這消息聽着就不真,鳳王除了西關,還會去哪裏?誰知道,竟然是真的。

鎮國公心中正一茬一茬地想着,眼看着就要擠到人群中了,忽然聽到耳邊一陣響亮的“啪啪”聲,接連好幾聲,都是拍打在人臉上的聲音,鎮國公頭皮都發麻了,想到剛剛的畫面,心中升起一股十分不好的感覺。

“你敢打我?!”江盈惠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清晰地傳到他的耳朵裏,鎮國公的腳步停住了。

江盈惠此刻臉上火辣辣地疼,但是這疼比不過她心裏的羞恥,她從來沒有受過這麽大的侮辱,這個黎玡,他怎麽敢,怎麽敢當着這些賤民的面掌撐她,還一臉打了數十個耳光,當真是不把她放在眼裏!

鳳王正在拿帕子擦手,一雙丹鳳眼斜睨着江盈惠,她雪白的面上多了兩個清晰的紅色巴掌印,嘴角溢血,要不是他手下留情,只怕她便要斃命于此,到底是父皇親封的縣主,現在打死了,不好交代,“本王已經打了,你待如何?”

你待如何?你待如何?你待如何?

這四個字如魔音一般在江盈惠的耳邊回響,這個鳳王居然還敢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他真當她是只病貓?江盈惠怒氣生恨,眼睛淬毒般瞪着鳳王,向來柔弱的手腕一把用力推開一旁的小蝶,就要起身給鳳王一個教訓,誰知,她才剛動身子,腦後就一陣鈍痛,她意識一散,瞬間暈了過去。

“縣主,縣主,您怎麽了?您這樣,讓奴婢怎麽向老爺交代?”小蝶扶着江盈惠軟軟的身子,低着頭痛哭,“這些日子,您不眠不休地為九江城的百姓們募捐,又日夜兼程地往九江城趕,怎地會突遭這等橫禍?您的善心,可是老天都見着的啊,縣主,您醒醒啊。”

周圍衆人本來就不清楚情況,見鳳王是個壯年,江盈惠柔柔弱弱的,心裏便偏了她一分,剛又親眼見着鳳王的張狂,此刻聽了小蝶的話,便都把矛頭對準了鳳王。

“聽說是個王爺,怎地如此目無王法。”

“堂堂一個大男子,竟然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不該,不該!”

“蕙蘭縣主,不就是那個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娘娘嗎?她竟是要去給九江城的百姓送物資?果然與傳聞中一般。”

……

衆人指責的聲音越來越大,小蝶的哭聲也越來越悲切,鳳王皺了眉頭,站在鳳王身邊不遠處的祝麗華也蹙了眉,她正想着要不要給鳳王解釋幾句,分明是江盈惠撞上她,且還指責于她,才讓……可到底是出手有些重了,至少不能當着人的面出手。

祝麗華心中正在掙紮着,忽然聽得鳳王朗聲道,“一個背宗……”

“都聚在此處做什麽?都散開散開。”忽然有人帶着官兵上前來,為首的一人大聲打斷鳳王的話,他帶着人将一衆人疏散開。

人群有些混亂,但這裏是驿站,來往的也俱都是有身份的人,大家都不喜歡多管閑事,官兵來趕人,他們自然就散開來。

人群一時有些混亂,但是再沒有誰去說蕙蘭縣主和鳳王一個字,小蝶見狀,正要再哭,忽聽得背後一段低沉的聲音,森森道,“扶着你主子,跟我來!”

竟是鎮國公,小蝶眼中有些慌亂,但很快掩飾了過去,她扶起江盈惠,靜靜地跟在鎮國公身後。

兩人一路越走越僻靜,到了一處廂房,小蝶小心伺候着江盈惠躺下,一轉身,瞧見一直盯着她的鎮國公,她頗有些惴惴不安地走到鎮國公身邊,糯糯道,“國公爺,縣主她面上受了很重的傷,鳳王的力氣太大了些。”

“呵呵。”鎮國公冷笑一聲,忽然擡腳踹向小蝶的心口,小蝶閉了眼,生生受了這一腳,跌倒在地,吐出一口血。

鎮國公看着小蝶這翻模樣,心中的疑慮去了半分,剛剛他瞧着,這小姑娘看着柔弱,可分明是個有功夫底子的,可如今這模樣,倒像是他一時看錯了,他試探一番,倒也不甚在意,左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這個小丫頭翻不出什麽浪花來,“你家縣主,可是沒教過你規矩?”

“什麽……什麽規矩?”小蝶聞言,聲音裏帶上了哭音,“縣主說奴婢機靈,又是個忠心的,就提了奴婢上來,奴婢并不知道有什麽規矩,可縣主說的話,奴婢都記在心裏。”

“忠心,你倒是個忠心的。”鎮國公一想到剛剛這小丫頭挑着一群人把矛頭對準鳳王,就恨不得将她打殺了。

當今陛下三個皇子,不管哪個成為最終的那一人,他們鎮國公都不能落敗,更不能落人口舌,這丫頭今日的行為,當真是其心可誅,可一想到她跟的主子是個什麽樣的人,鎮國公又覺得事情也許并沒有他想地那麽複雜。

他無意跟一個丫頭多說什麽,只冷哼一聲道,“縣主既是受了傷,就暫且在此處歇息兩日再上路,你好生伺候着她。”

“是的,國公爺。”小蝶忙應是。

直到鎮國公的步子在耳邊消失,她才緩緩擡頭,本來帶淚的眼中此刻冷若冰霜。

第 430 章 :偶遇

宋伯遠心中正想着,忽然瞥見窗外的大街上走來一隊嚴整武裝的士兵,大大的衙字和虎字十分顯眼。

竟是要去九江城赈災的鎮國公一行人。

宋伯遠收了神思,面無表情地看向士兵正中的軟轎。

這轎子十分豪華,挂珠垂絲,四角飛天,顯然是貴人才能有的派頭,裏面坐的人,除了這次随行的江盈惠,再無他人。

宋伯遠的好心情頓時就沒了。

他轉過身,将窗子啪地一聲關了起來。

江盈惠坐在轎子中,聽着轎子外百姓們的呼喊聲,心中有些激動。

聽聽這群人喊地什麽,青天大老爺,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美若天仙的蕙蘭縣主。

天吶,她已經有多久沒有聽到這種贊美聲了?

這種來自愚民們的崇拜之聲,她太需要了,因為這樣會讓她的心情十分美好。

本來,對鎮國公這次一路緊趕慢趕,晝夜不停歇的行為,她就頗有些不滿。

別的不說,要是真地趕時間,走大運河上的水路,那不是更快嗎?偏鎮國公也不知道腦子是不是不好用,非要走旱路。

走旱路就好好走吧,還日夜兼程,不把人當人,就算是在轎子裏,她也沒辦法睡啊,這古代的轎子,颠死個人!

這一路走了三天,她人已經快累虛脫了,雙眼皮每時每刻都在打架,不要說梳妝打扮,就是能維持面上的精神,與偶爾來慰問她的鎮國公打馬虎眼,都十分費力了。

想到這裏,江盈惠十分生氣地擡手亮出了左手腕上的花墜镯子。

那玉色花墜泛着冷冰冰的光澤,似乎在嘲笑她一般,讓江盈惠心頭的火氣更大了,她将镯子一把摘下,恨恨地抛在一旁的軟墊上。

這破手鏈,自從上次裏面的高人把她踢出來後,她就再也進不去了,這幾天血滴了不少,可一絲反應沒有,這讓江盈惠心裏膈應地厲害,也慌地要死,

若是有那空間靈泉在,她只要喝上一小碗,便精神抖擻,哪裏會有如今這種倦态!真是累死人,腰酸背痛的,不行,再這麽下去,還沒到九江城,她自己先累散架了,一定要說服鎮國公歇息一陣。

江盈惠轉頭狠狠地盯了花墜手鏈一眼,十分揪心地把它重新戴了回去,她掀開窗簾,高貴冷豔地往外看了一眼,快到午膳時間了,眼珠子一轉,便計上心頭。

心中算着時間,果然不過一刻鐘,轎子便被放了下來,然後是小蝶甜美的聲音,“縣主,請您落轎。”

這次出門,江盈惠沒有帶上小雲,把她留在府裏,去維護麗人坊的事情,小蝶用地稱心,她便提拔了她上來做一等丫頭。

要說這一路上,別的事都不順心,這小蝶可是真地順到了她的心窩子裏,這丫頭以她為天,她說天是黑的,她便會閉着眼睛說看不見,在外人跟前,規規矩矩地,又對她極為遵崇,讓人在衆人面前有了足夠的臉面。

她掀了簾子,果不其然地看到小蝶搬了個小凳子在旁邊,佝偻着腰,低頭等着她下馬車。

她擡腳踩在小凳子上,小蝶十分穩當地扶住了她有些發軟的身子,在她耳邊輕聲道,“縣主,您小心些。”

周圍果然是老百姓大長見識的稱贊聲,羨慕聲,瞧瞧人家這氣派,這位蕙蘭縣主可是陛下親封的外姓縣主,嫁給了榮世子,尊榮華貴,聽說貌美如仙呢。

什麽聽說?江盈惠哎喲一聲嬌斥,佯裝滑了腳,頭上遮地嚴嚴實實的紗帽便露了一角出來,那旁邊的百姓已經看呆了,半天沒出一個聲音。

倒黴,碰到個呆子,浪費我一番表演的心情,江盈惠有些悻悻地站直了身子,婀娜多姿地往前走去。

“天吶,她長地……長地……”被江盈惠叫呆子的人非但呆,還是個結巴,他話沒說完,直接暈倒了。

留下周圍一群莫名的人心裏想着,到底長地什麽樣啊,呆子都被吓暈過去了,不會是名不副實吧?

貴族家的小姐嘛?誇出來當然都是朵花,他們老百姓都知道的。

好在江盈惠聽不到別人的心聲,不然非得氣死,她此刻心情随着進驿站,又好了起來,終于落地了,終于可以吃一點東西了,終于可以睡覺了!

她心裏想着一會兒的主意,便沒有注意看路,而她旁邊的小蝶,一直低着頭伺候,也沒注意,旁邊道裏忽然走出兩個人來,江盈惠直接就撞了上去。

“哎喲~!”

那兩人紋絲不動,江盈惠卻是被撞地後退了幾步,要不是小蝶手快,她非要摔跤不可。不過,縱使沒摔跤,她此刻也有些狼狽,頭上的紗帽都被撞掉了。

“哪裏來的粗人,走路不看路的嗎?既是如此,要眼睛作甚,不如挖了去喂狗!”

驿站是幹什麽的,就是招待來往的官員和官員家眷的,在這裏,官大一級底氣就高一層,江盈惠自認這路上不可能碰到比她更高級的了,是以語氣十分猖狂,她甚至沒去看撞上的人一眼。

祝麗華聽到嬌呼聲,心中叫一聲不好,正要上前問姑娘家可安好,忽然看清楚了眼前之人的面容,又将她的話聽了個清清楚楚,她便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她不動,她身邊的鳳王卻不是好惹的,鳳王嗤笑一聲,“蕙蘭縣主好大的氣派,耍狠耍到本王頭上來了。”

“大膽,居然敢自稱本……”王?江盈惠有些暈乎乎的腦子瞬間清醒了過來,她可是在這些皇家人身上吃過不少虧,現在對皇家之人尤其敏感,她定睛一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居然是兩個熟人。

一個一臉冷傲清然的祝麗華,還有一個一臉絡腮胡子的鳳王。

要不是鳳王腰上那玉佩,她還當真不敢認這個鳳王,以前就聽人說,這鳳王在西關被養地性子粗野,如今看來,果然如此,京中哪個貴公子不重面容齊整飄逸,偏他這副惹人生厭的粗俗裝扮。

這人還是江貴妃的兒子!好在他不受寵!

“鳳王爺,居然是您撞了我!”江盈惠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祝麗華一眼,這才輕慢地瞥向鳳王,語氣不卑不亢,“人生在世,難免有着急的時候,我也不怪王爺冒犯了。”

“哈哈哈!”鳳王聞言,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他笑地厲害,身子都在顫抖。

他鳳王黎玡長了二十幾年,還是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說冒犯!

這個蕙蘭縣主,果然與衆不同!

第 429 章 :盤問

“我再問一遍,你們主子讓你們找的是什麽人?”

再普通不過的一間屋子,此刻正中卻是跪着一個血人。

這人渾身上下毫無束縛,可面上手上都是血,此刻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黑衣人,渾身打哆嗦。

“回公子,小地真沒有騙您,小地是真地什麽都不知道啊!”

“不知道。”黑衣人微不可見地扯了扯嘴角,也不見他怎麽動,那跪在地上的人口中忽然噴出一口鮮血來,他痛地連呼叫都發不出來,兩只被血糊住的眼睛如看鬼煞般看着黑衣人,“公子,您別打我了,我招,我招!”

說罷,也不等黑衣人發問,他便一股腦把兜在心底發誓不說出去的話全吐了出來,生怕少說一句就再次遭受折磨,“主子發話讓我們找畫像上這個女的,說是盡量活捉,若是活捉不到,就算是屍體,也要擡回去。”

他哆哆嗦嗦地從貼身的衣服中摸出一張畫紙,這畫紙散發着一股幽香,紙面光滑可鑒,竟是上好的宣紙。

黑衣人并不急着去接那宣紙,他從腰間解下一雙蛇皮手套,緩緩戴在一雙修長幹瘦的手上,這才去将那宣紙接了過來。

宣紙被慢慢展開,露出一雙明媚的雙眸,面紗,紅裙,是個戴着面紗的女子,看起來有二十上下的年紀,看不出真實的容顏,可不知為何,那黑衣人竟然看了許久。

底下的人聽不到動靜,渾身顫抖地愈發厲害,他驚恐地看着地面,看上面的血跡越流月多,眼前的視線也越來越模糊。

這黑衣人再不發話,只怕他的血就要流幹了,這人手段着實陰狠,竟是直接給他放血,倒是不把他當個人,只當個畜生一樣。

這到底是哪路人,他怎麽就這麽倒黴,不過是攔路問了句話,就把他這麽抓過來,讓他遭受這無妄之災。

主子可從來沒說過,這畫像上的女子有那麽危險,他這是碰到了什麽神經病!到底滿意了沒有,快點放他去看大夫啊,他的血沒有那麽多啊。

可惜,黑衣人聽不到他的內心,直到他眼前一黑,才似乎隐隐約約聽到有人推門走進來的聲音。

“大公子。”韓進和王利兩人并肩走了進來,韓進頗同情地看了一眼地上因為失血過多暈過去的血人,能讓大公子親自動手,這世上只怕又多了一個一輩子忘不掉大公子的人了。

黑衣人将宣紙放到桌面上,朝地上的人略擡了擡手,韓進便十分利索地上前将人拖了出去。

“大公子,怎麽了?”王利側頭瞥了那桌面上的宣紙一眼,眼角一跳,怎麽又是這張畫像,這才是大公子忽然讓人去把剛剛那個倒黴鬼抓起來并且拷問的原因嗎?

“查清楚了嗎?”黑衣人,也就是宋伯遠看向往王利,“那人來自哪裏?”

王利聞言,眼皮又跳了跳,他低下頭,不敢直視宋伯遠,“回大公子,沒查到!”

“沒查到?”宋伯遠輕笑一聲。

王利毛骨悚然。

“去找老邢領罰吧,明日再來見我。”

王利的臉頓時垮了下去,他不敢多說什麽,只能一步一步往外挪,企圖等到宋伯遠改變主意,明明就是來查案的,怎麽就忽然查起這無關的人來了,這一個無根無據的小老百姓,誰知道從哪裏查起啊。

韓進将人處理完,便撞上垮着臉往外走的王利,他張嘴無聲問道,怎麽了?

還能怎麽了?裏面那位生氣了!王利給了韓進一個白眼,再不畏畏縮縮,昂首挺胸地走了。

韓進莫名看着王利的背影,原來是去受罰,死要面子,裝什麽啊。

他摸了摸鼻子,轉頭就打算開溜,還是等大公子氣消了再進去吧。誰知,他才邁動步子,就聽得裏面宋伯遠的聲音傳來。

“進來。”

韓進只能苦着臉往裏走了。

看樣子,今天也躲不了一陣罰了,那人可是他和王利一起去查的。

“十二號鋪子,可有消息傳來?”誰知,宋伯遠竟然沒有問今日查人的事情。

韓進愣了一下,立馬點頭,“有的,初三傳信過來說,公子交代的事情,已經辦妥了。”

“嗯。”宋伯遠的聲音有些飄忽,他朝韓進擺擺手,“昨日那人和今日這人是一夥的,你去查下他們還有哪些人,都抓過來。”

還真是一夥的。

韓進癟了癟嘴,不過,他很快高興起來,大公子今天沒有罰他,他忙應了是,轉身便走了,生怕走慢一步,宋伯遠就改了主意。

宋伯遠沒去注意韓進,他的視線重新放到桌面的宣紙上,他伸出手,順着那畫上的筆鋒游走,臨摹着畫上的人兒,眼睛還要大些,眼神冷一些,面龐大了些,骨架長了些……畫到最後,畫上的人早已到了他的心裏。

宋伯遠嘴邊噙着笑,可想到剛剛那人的話,他的笑又凝固住了。

他奉旨與鳳王來西南這邊查隐世組織的事情,一路本無事,誰知到了西南境地,竟然撞上一個人拿着畫紙在街上找人。

本來這事也與他無幹,誰知祝麗華忽然道,“這人怎麽這麽眼熟。”

他順着她的話看了那畫紙一眼,頓時愣住了,無他,只因這畫上的人,像極了江芙蕖。

這西南,竟然還有人在當街找江芙蕖,而且,這人一看,就不是原家的人,這就奇怪了。

宋伯遠不動聲色,當天晚上就讓人去查這個人。

可誰知,今日早上出門,又遇上了一個人,這人一開口,還不等他展開畫像,宋伯遠就把他直接抓了起來。

誰知,這人也不知道什麽有用的消息。

主子,他們的主子是誰?膽敢在西南之地明目張膽地找江芙蕖,原家的人呢?難道沒有得到一點風聲嗎?

憑着精準的直覺,宋伯遠知道,這些人對江芙蕖絕非善意。

宋伯遠仔細回想了一下,忽然想起在渠城之時,江芙蕖似乎也遭人暗算,那人他還認識,正是柳岸。

本來他是打算出手的,誰知道……想到那時候被五花大綁的柳岸,宋伯遠嘴角的笑意深了許多,他直起身子,走到窗邊,看向上京城的方向,初三說,他的回禮,她收到了,她可還喜歡?

定是會喜歡的,母親說過的,姑娘家都愛這種東西。

第 428 章 :留住

屋子裏跟外面的院子有些不同,裏面裝修典雅,以古銅色為主,大都是些精致的擺件家具,與外邊十分接近大自然的氣息……有些相違。

江芙蕖覺得有些奇怪,雖然來古代的時間不長,但是她知道,這個地方,不管是世家貴族,還是小門小戶,都特別注重裝修。

是的,裝修。

跟現代的裝修不同,他們更加注重陰陽八卦,五行氣運,并不單純追求視覺上的美好,但是世家貴族又與一般小戶不同,在風水好的基礎上,他們力求外觀也別致。

所以,只要是一棟宅子,內外并不會出現太大的差異才是。

這個莊子,怎麽就這麽奇怪?

“曲曲,你還記得這滋米團嗎?”原依蓮拉着江芙蕖到了一處桌子邊,那桌上擺了一張果盤,果盤裏放着幾塊擺成花型的白色透亮的小糕點,也不知道是什麽做的,內裏還有隐隐的粉、黃、綠等色透出來。

當真是……看着就想吃。

叫滋米團嗎?江芙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在心裏道,不能太丢臉,一定要穩住。

在原依蓮期待的目光中,她搖搖頭。

原依蓮面上神情一滞,但她很快掩飾過去,拉了江芙蕖到桌邊道,“我看你如此裝扮,想是司硯那丫頭一早便把你拉起來了,早膳可用好了?先吃着點東西,墊墊肚子吧。”

這話當真是熨帖到人的心裏,反正江芙蕖是招架不住的,她面上有些發熱,不過仍舊不好意思坐下來吃。

“今日約你過來,本是想與你見見,倒也無其他事情。”原依蓮見江芙蕖無動于衷,心中有些微的失落,不過她面上仍舊是溫和地笑着,來日方長,她缺失了太多江芙蕖的成長,如今有機會彌補,自然不急這一時半刻。

江芙蕖聽到這裏,心中無來由地一跳,一種不好的預感跳上心頭,不是吧,原依蓮這架勢,看着不像是要跟她說目的啊,這是打算溫水煮青蛙?慢慢煮熟了再談?

說句實在話,江芙蕖最怕這種癡纏法,簡直不知道怎麽拒絕!她的心倒是硬,但到底是人心啊。

“這綠園是你喜歡的,本來就允了要給你的。”原依蓮似乎在回味着什麽,她的聲音很輕,輕地讓江芙蕖聽不大清楚說了什麽,她定定地看着江芙蕖面上的白紗,“我看你興致不高,許是乏了,我好久不過來這裏,正好也要去忙,你莫若先在這屋子裏歇着。”

江芙蕖剛要開口,原依蓮就擡手指了屏風後面,“那裏是內室,我去喚司硯過來伺候你。”

言罷,也不等江芙蕖說話,便轉身走了。

她走地雖然很穩當,卻跟風一樣,江芙蕖連擡手觸摸她的衣角都做不到。

耳邊聽着腳步聲徹底消失,江芙蕖心中嘆了一口氣,看來也只能按着原依蓮的話去做了,唉……她轉過頭,目光灼灼地看向那滋米團。

白白的亮晶晶的小團子,吃幾個,應該沒事吧?

……本來就是給她吃的啊。

江芙蕖伸出手,小心地拈了一個上來,軟軟的,摸起來就感覺更好吃了!

她張開嘴,輕輕咬了一小口,口鼻裏頓時滿是一股馨香,這種香味,有點像是玫瑰花香,江芙蕖眼睛一亮,這種糕點,街上可沒見過賣的,将軍府雖然是高門大戶,但是祝麗華那個風華苑……罷了,不提也罷。

江芙蕖這一吃上嘴,便停不下來,到拈到最後一個的時候,她停了手,定定地看着那一個孤單單的小團子,她擡頭心虛地往四周看了看,雖然沒有人,卻總覺得被人盯着一樣。

一會兒司硯過來了,就讓她也吃一個好了,這樣就是兩個人吃完了!

江芙蕖心裏起了這種小心思,竟然自得地笑起來。

“夫人?”蒙璜輕輕喊了吳寧侯夫人一聲,頗無語卻又溫和地看着屋裏撐着手趴在桌子上形象全無的江芙蕖,雖然跟幼時變了些許,但這性子,還當真是與以前一模一樣,也難怪夫人看入了神。

原依蓮眼中帶了濕意,她輕輕閉上眼睛,再次睜開,裏面非但沒有眼淚,還已經帶了一絲厲色,“發生了什麽事情?”

若非有事,蒙璜不可能這個時候過來打擾她的。

“夫人,有人在跟蹤小姐。”蒙璜附在原依蓮耳邊,将剛莊子裏發生的事情給原依蓮說了一遍。

原依蓮面上神色随着蒙璜的話越來越黑,待得蒙璜說完,她的臉已經可以擠出墨汁了,她緊緊抓着繡帕,對蒙璜輕輕點點頭,再次看了內屋中仍舊維持姿勢不變的江芙蕖一眼,擡腳便往外走。

蒙璜忙輕手輕腳地跟了上去,兩人一路走到一處僻靜的屋子。

原依蓮這才細細問道,“你說有兩撥人?其中一撥态度不明,令一撥心懷惡意?”

江芙蕖一個小姑娘,從哪裏招惹來的這些人。

“是的,夫人。”蒙璜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司硯追出去以後,因為不放心,所以她又派了侯府中的侍衛去追,誰知道,這一追,竟然追出了問題來。

司硯追的那撥似乎是江湖中人,對司硯下手毫不留情,要不是司硯身手過硬,侍衛們又去地及時,只怕司硯要吃虧。

侍衛們帶着受傷的司硯回來以後,蒙璜覺得事态嚴重,便讓侍衛帶人在莊子裏仔細搜一搜,誰知這一搜,竟然真地搜出問題來。

莊子裏又藏了一撥人,不過這撥人似乎毫無惡意,被發現以後,什麽話也沒說,直接撤了。可這種身手,怎麽看都不平常,若是他們有意要跟着,只怕大小姐并躲不開。

“司硯的傷重不重?”原依蓮聽說司硯受傷,眉頭皺了起來,司硯受傷,曲曲定是會知道,她還說要指派她去伺候她,這可如何是好,才剛回來,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就發生這樣的事情,她以後還拿什麽臉面去對曲曲。

“傷地并不重,只是些皮肉傷。”蒙璜聽原依蓮提司硯,忽然想起司硯的話,忙道,“對了,夫人,司硯說,那些江湖中人的身手,似乎有些熟悉,而且先前她能發現那些人,似乎是後面那撥人出力了。”

……

原依蓮聽得愣住了,好一會兒才回味過來這話裏的意思,她頗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蒙璜,“此話可當真?”

這事怎麽看着怎麽怪!

第 427 章 :失态

兩人四目相對,江芙蕖只看到一片汪洋大海,那大海裏流地不是藍色的海水,而是一片火紅,紅地刺眼,如血一般。

她從來沒見過這種哀傷的神情,不,她其實見過,就是夢中曲曲的眼睛,她就是這種絕望的神情,哀傷差點渲染到她的身上。

原依蓮是真地傷心至極。

“我……”就像夢中一樣,江芙蕖不想看到這種哀傷,她張口想要安慰原依蓮,可不知道為什麽,她怎麽都說不出話來,而且,她的眼睛,竟然不受控制地濕了。

晶瑩的淚水從眼眶中滑出。

原依蓮渾身一震,像是被江芙蕖的眼淚震到了,好一會兒,她眼中的哀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寂了下去,越來越少,越來越少。

“好孩子。”原依蓮再也控制不住,将江芙蕖整個人拉進懷裏,眼淚肆無忌憚地流了出來。

江芙蕖被送走的時候,她沒哭,因為她知道,她不能哭,可是現在,什麽都不重要了,即使不是時候,她也再不要忍受這種骨親分離之痛。

這麽多年,她何曾能安寐,每每閉上眼睛,裏面都是江芙蕖的影子,她在懸崖底下絕望地看着她,向她伸手,她不過是猶豫了一瞬,她便掉了下去,再也看不見。

懷中溫熱的感覺告訴她,她的曲曲沒有不見,她回來了,她沒有對她失望,沒有責怪她。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原依蓮心中已經不敢有太多祈求,她緊緊抱着江芙蕖,心中情緒難定。

兩個人在外面抱頭痛哭,卻絲毫不知侯在院門外的兩人也是熱淚盈眶。

蒙璜眼睛裏發紅,一旁的司硯直接小聲哭了出來。

“司硯。”蒙璜怕司硯驚擾到原依蓮和江芙蕖,拉了她一把,“怎地這般沒規矩。”

口中說着嚴厲的話,自己的眼淚倒是流了出來。

司硯被蒙璜逗地一笑,帶着哭音正要說話,卻忽然瞥見旁邊有道人影飛過,她一驚,“誰?!”再顧不上激動,急速追了過去。

蒙璜知道司硯的身手,她拿帕子擦了眼淚,皺着眉頭看向司硯消失的方向,因着睹物思人,夫人已經很久不來這裏了,這邊的人竟是這麽疏散到這種地步了嗎?

她轉頭往內院看了眼,見原依蓮仍舊與江芙蕖抱着,略一思索,轉身便往外去。

江芙蕖能說話的時候,整個身子都有些僵硬,無他,只因她正被吳寧侯夫人緊緊抱在懷裏。

“夫……人。”江芙蕖有些語澀,她輕輕推了推把下巴擱在她肩膀上的原依蓮。

原依蓮如聞雷轟,她身子顫了顫,緩緩松開江芙蕖,抓着她瘦削的肩膀道,“曲曲,你喚我什麽?”

“夫……人。”江芙蕖的聲音在原依蓮的目光下弱了下去,她實在喊不出母親二字,只能硬着頭皮頂着她的目光站在那裏,低了頭。

“曲曲。”不知道為何,原依蓮這次沒有激動,她反而笑了,雖然笑聲裏帶着點哭音,“我知道,你還怨我,母親不怪你。”

說着,她松開搭在江芙蕖肩膀上的手,眼中含淚卻異常堅定,“母親之前做錯了事,便是曲曲怪我,母親也不怪曲曲。”

看着江芙蕖熟悉的面容,眼中的純淨,她到底是忍不住擡手撫在她的發髻上,“我的曲曲,受苦了。”

江芙蕖本想躲開,可看到原依蓮眼中的淚水,她便強忍着沒動,只站在那裏,做一個乖小孩,雖然這個小孩很快就乖不下去了。

“夫人,我忘了之前的事情了。”江芙蕖的聲音很平靜,“縱使是苦,也忘記了。”

她本是要安慰原依蓮,并且給原依蓮解釋,自己為什麽喊她夫人,誰知道原依蓮也不知道理解錯了什麽,聽了這話,居然愣愣地站在那裏,手就放在江芙蕖的頭上,仿佛被人定了身一樣。

這樣半刻鐘的功夫,她才似回魂,面上的激動也淡了許多,她上上下下地看着江芙蕖,似乎在找什麽。

江芙蕖也不知道原依蓮在找什麽,她正要開口,原依蓮忽然一把扯了她的面紗。

面紗下是一張滿是疤痕的臉,找不到一塊完整的肌膚,甚至看不清原來的顏色,原依蓮的手指在那些疤痕上輕輕撫過,就像是撫摸什麽易碎的珍珠一樣。

江芙蕖感覺到周圍的空氣又低落了下去,她有些不忍心,“夫人。”

她隔開原依蓮的手,将面紗重新戴了回去。

“疼嗎?”原依蓮的話如夢呓。

江芙蕖聽地清清楚楚,不過她并不打算回答,只當沒有聽見。

好在原依蓮也沒再問,她苦笑一聲,“曲曲,你可是不想見到我?”

“沒有,夫人。”江芙蕖想到剛剛自己的失神,“見到您,我很高興。”

是的,見到你,曲曲很高興,這就像是她的夙願,她心底裏是極度渴望親情的。

真羨慕啊,這種純粹的赤子之情。

“高興就好,高興就好。”原依蓮一連說了兩句,她拉着江芙蕖的手,往旁邊走了幾步,“你看看,這些花架子,好些都是你和你哥哥搭的,沒想到已經長到這麽大了。”

那是一顆火舌花騰,紅豔豔的,從裏向外綻放,特別漂亮,江芙蕖眼尖,甚至看到那竹架上挂了兩個早已落色的小錦囊,錦囊上一個刻着曲曲二字字,一個刻着寄梅二字。

不過原依蓮似乎并沒有留意到這個,她拉着江芙蕖一路往內屋走,一邊走一邊給她介紹,“這是你喜歡的……這是你特別喜歡的……”

總之,到最後進屋子裏的時候,江芙蕖已經知道,原依蓮為什麽約她到這個別莊見面了,因為這個別莊,是江芙蕖小時候住過的。

在這裏,應該有她的很多記憶。

而原依蓮,似乎想要讓這些記憶重新回到她的腦海裏。

可惜,這并不可能,因為原著中根本沒提過這裏,或許提過,只是一筆帶過,她根本沒留意。

江芙蕖掩下心中萬般心思,端端正正地坐在原依蓮面前,等着她說出這次約見的最終目的。

只要……只要不是太過分,就答應她吧。

第 426 章 :見面

太陽如火,照灑在大地上,上京城的東郊,一輛不起眼的馬車緩緩地行駛在石子小路上。

江芙蕖靠在馬車的靠子上打瞌睡,昨天晚上睡太晚了,早上才卯時一刻,她就被司硯從床上抓了起來梳妝打扮,說什麽要去見夫人,不能與往日一般太過随意,否則便要傷了夫人的心。

江芙蕖知道司硯的心思,又兼這副身體的真實身份,倒也不想太怠慢吳寧侯夫人,免得到時她人走了,這曲曲回來了,影響到人家的正常生活。

她這般想着,也就由着司硯折騰,本來還想問問吳緒,吳寧侯夫人這次見她主要會談些什麽,讓他給通個氣什麽的,畢竟他特意過來接她,可不就是要幫她的意思?

誰知道……等到她梳妝打扮完畢,等了快半個時辰,也沒等到應該來的吳緒,反而等來了吳寧侯府的車夫,一個粉粉嫩嫩的娃娃臉書生。

江芙蕖感覺這個娃娃臉書生對她的好奇心非常大,司硯應該也是認識他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兩個人沒有打招呼,也沒有互相做介紹的意思。

吳緒這家夥鴿了她這個一條船上的螞蚱,跑去哪裏了?不會跑去泡妞了吧?江芙蕖心中帶着些微的惡意揣測。

當然,她不知道自己随便一猜居然真地猜中了!當然這是後話。

馬車一路行駛地很是穩當,跟江芙蕖一路到上京城坐的馬車很不一樣,不要說颠簸,連個顫動都沒有,真地很适合睡覺。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忽然聽司硯小聲道,“小姐,到了。”

江芙蕖心道,這麽快,掀了簾子下了馬車,正對上刺眼的陽光,她才驚了一下,這都快日中了,這得跑了兩個多時辰,快個鬼!慢成烏龜了!

吳寧侯夫人的這座別莊跟京裏的院子頗有些不同,外面牆頭連帶着門框上都花草簇擁,不仔細看,會覺得這不是莊子,倒像是植物園。

進得內裏,裏面也沒有絲毫意外,到處都是些花花草草和灌木,栽種地很是用心,擺放規劃地也很漂亮,聞着空氣中隐隐的清香,江芙蕖心生一絲歡喜,好喜歡這個地方啊。

她心中這麽想着,耳邊竟然也回響了一個清晰的聲音,“好喜歡啊。”

她吓了一跳,曲曲的魂魄?可仔細一聽,又不對,這不是小星星那個小家夥脆生生的聲音嗎?

“小星星?”江芙蕖小聲喊了一句。

并沒有得到回應,這家夥,江芙蕖有些郁悶,不過也沒郁悶多久,因為,她很快就看到了坐在院子裏花架下的吳寧侯夫人,原依蓮。

原依蓮今天穿了一身淡紫色的襦裙,頭上簪着一支同色的玉簪,聽到動靜,轉過頭來,見到江芙蕖,她眼中眸光湧動,但很快壓了下去,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緒,收回目光,等着蒙璜将江芙蕖帶到她身邊坐下。

蒙璜将人帶到後,便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院中只留下原依蓮和江芙蕖二人。

江芙蕖有些不知道怎麽開口,也不敢跟原依蓮對視,生怕曲曲的母親看出點不同來,原著中,這個女子的聰敏并不遮掩。

本着敵不動我不動的原則,江芙蕖等着原依蓮開口。

可原依蓮不知道怎麽回事,竟然也半天沒開口。

兩個人并肩而坐,彼此近地衣裙下擺都碰在一處,可誰都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和一句話,竟像是不想打破這靜谧一樣。

越是這樣安靜,江芙蕖心裏越加忐忑,不會吧,這是什麽套路?兩個人坐到地老天荒不成?

自然是不可能坐到地老天荒的。

“曲曲。”原依蓮終于先開了口,她的聲音溫柔似水,就像這天底下所有的母親喚自己的孩兒一樣。

江芙蕖第一次聽到這種親昵的帶着誠意的呼喊,有片刻的失神,昔年幼小時,她也很是羨慕這種溫柔的母愛,可是……江芙蕖收回神,輕輕應了一聲,“嗯。”

原依蓮聽到這似有若無的應聲,饒是再三克制,那眼眶也瞬間濕潤了,她轉過頭,仔細地看着江芙蕖。

江芙蕖今天穿了一身蘭色留仙裙,是京中女兒正愛的裙式,一頭烏黑的長發盤成了仙桃滴水,額前點着蘭花瓣钿子,兩道細蹙柳葉眉,眉下是一雙清澈如泉的杏仁眸子,再往下……

原依蓮面上神色頓了頓,再往下,那是一層白紗,白紗上雖是綴着銀絲線珠子,頗為精致,可無論多精致,它都擋住了一張臉,一張本該坦蕩蕩露在所有人面前讓人豔羨的臉。

原依蓮知道自己不該在意這個,可她心裏卻像被針刺了一下,便是不去看那白紗,可目光總是控制不住地落在那上面,然後看一眼,心中便痛一下。

也不知道痛了多久,她的面上已經雪白,心中的絞痛一陣陣傳來,她險些暈過去。

江芙蕖沒有轉頭,她知道原依蓮在看她,但她不敢看原依蓮。

這是曲曲的母親,不是她的,她怎麽敢面對她摯愛的神色。

她等着她開口,說今日的見面目的,說他們吳寧侯府的安排。

這一等,便是許久。

“你長大了。”原依蓮的聲音幹澀,似乎像是從喉嚨裏吐出來的,有些暗啞,有些顫動。

江芙蕖沒想到原依蓮忽然變得這麽激動,她這顯然是動情了,這話,還能談下去嗎?

江芙蕖不知道,她現在根本不敢動,只能挺着背,傻愣愣地坐在那裏,等着“最後的宣判”。

好在,原依蓮到底自控能力很強,她很快控制好自己的情緒,輕聲地仿若無事道,“曲曲,你今日的裝扮真漂亮,這裙子是在哪個鋪子裏買的?”

這是要打感情牌。

可惜江芙蕖并不知道裙子哪裏買的,她根本不逛街買這種東西,都是司硯一手打理,她張了張嘴,想要努力回話,又不知道怎麽回,說出真相這天怕是聊不下去。

“你以前也慣喜歡這種大擺樣式的裙子的,因為穿着它跳起舞來很漂亮,跟小仙女一般。”原依蓮的語氣愈發柔和,裏面膩地能滴出水來。

聽得出來,她是真地很想跟江芙蕖做回曾經的好母女的。

她又說了好些誇贊的話,江芙蕖不知道怎麽回,只能坐在那裏,做個安靜的“聽衆”。

原依蓮的語氣一直克制,江芙蕖不回話她似乎也毫不介意,仍舊一直說着,兩個人竟是就這麽“說”了一個多時辰。

江芙蕖本以為今天的最終結果就是這樣,聽原依蓮說完,然後拒絕他們的安排,但她沒想到,她就是這麽安靜地坐着,竟然也點燃了原依蓮心底的情緒。

“曲曲,你為何不說話!你可是還怨着母親?”原依蓮忽然尖銳地出聲,她用力地抓住江芙蕖的手,将她的身子拉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