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水木牢籠

這一天的疲倦和驚吓襲上心來,本是睡十個時辰也恢複不了的,但對林飄遙的擔心還是讓她大約睡了兩三個時辰便悠悠醒轉。雙眼微睜,便瞧着他仍然昏迷不醒的躺在那裏,好在傷口敷上了那些黑色粘液後,似乎把血給止住了。小倩貼在他胸口聽了聽,心跳也逐漸平穩下來。心中大喜:那藥終歸是有用的!

放下一樁心事,心境平複很多,小倩站起身來,口裏一陣幹燥,暗道:飄遙哥哥中毒那麽久,肯定也渴了。雖然他說不了話,我卻能猜到。她自個兒跑到洞口掬了幾口水喝,再用雙手捧水跑回來。但兩只手如何能捧得住多少水?等她跑到林飄遙身邊,手裏的水早漏幹淨了。小倩來回走了幾趟,只是不得要領,眉頭微皺:這卻如何是好?

想了半天尋思出一個辦法,俏臉微紅,貼到林飄遙耳朵邊輕輕喚了他幾聲。等等沒反應,知道這小子是真個昏迷不醒,小倩紅着臉把外衣給脫了,只穿着貼身小衣,在洞口用外衣浸濕了水,再擠到林飄遙嘴上。忙完這事兒,又找不到事情做了。這時雖不是冬天,但洞外的水流溫度冰冷,連帶整個洞內也寒冷起來。小倩穿着一件小衣,只覺得牙齒在微微打顫,但在這裏又不敢生火取暖,何況這裏還沒木材呢?她把浸濕的外衣攤晾在地上,悄悄貼在林飄遙身邊取暖。

她從來沒這樣親近過一個男子,雖然以前林飄遙也經常占她便宜,但只穿着一件單衣的情況還是頭一次。小倩臉上微覺發燙,胡思亂想了一通,也不知時辰,又睡了過去。

再醒轉來的時候已不曉得過了多久,只覺身上一陣暖哄哄的,還帶有一股子奇怪的味道,讓人感到極為舒服。小倩呻吟了一聲,輕輕打了個呵欠。

只聽一個聲音道:“寶貝,你怎麽這麽快就醒了?”

小倩剛剛醒來,睜睜眼,只覺似乎被抱在別人懷裏,反應稍慢:“訛,現在什麽時候了?”

只聽一個聲音笑嘻嘻的道:“現在已經是起床的時候了,傻妞。”

小倩這才發覺被人抱在懷裏,吃了一驚,急忙想推開他,卻聽那聲音無比熟悉的道:“我的好倩倩啊,你是咋樣想到用美人計這招把我從閻王爺那裏召喚回來的呢?”

小倩楞了楞,這抱着自己的人不是林飄遙是誰?他、他已經沒事兒了?還沒開口,又聽那小子感嘆道:“寶貝寶貝,我的心肝寶貝兒啊,你這招太有效果了,硬是讓我流了三萬升鼻血淹了閻王殿,這才得已逃了出來……”

小倩知道他在說笑,但此時卻顧不上害羞,柔嫩的臂膀緊緊勾住林飄遙,哭道:“我、我還以為你醒不來了,剛剛你流好多血……”

林飄遙樂道:“對!就是這樣,越抱得緊越舒服。”

小倩哭了幾聲,卻撲哧一下笑出來。輕輕推開他,找來衣服背着他穿了:“飄遙哥哥,街上那個賣藥的真沒騙我們呢,那藥說不定真能解萬毒的。”

林飄遙嘿嘿道:“那是,我林飄遙福星高照,哪裏有人會來騙我?随便街上一拉,也能拉出個絕世高人來。”

小倩穿了衣服,看着林飄遙的臉,總覺心裏還在撲通撲通的亂跳:“還好碰到了那人。”

林飄遙見她臉上紅暈未退,眼角還挂着幾道淚痕,忍不住就想親近:“乖寶貝,你哭了哩!”

“沒、沒……你沒事就好。”

林飄遙嘿嘿直笑,伸了個懶腰,舒舒筋骨,被夾過的那處傷口似乎還在微微發癢,懊惱道:“也不知道那是啥玩意,不過才夾了一下,差點要了我的小命!”

小倩皺眉想想道:“石叔叔以前給我看過一本天下毒物大全,似乎也沒提談到過這種毒性異常猛烈的螃蟹。”

雖然中毒的人是林飄遙自己,但他從剛中毒起,就一直昏迷不醒。對這事情的危險程度還沒個計算,小倩卻是眼看着他死而複生的,心中欣喜之情自是不用多說,緊緊抓住林飄遙的臂膀,生怕他又出點什麽意外。林飄遙大毒剛解,身子自然虛弱得很,不方便走動,兩人依在一起聊了幾句閑話,突聽得洞外有水聲響起,林飄遙拿手在嘴上一噓,示意小倩不要說話。

似乎是船漿的劃水聲,這洞裏幽靜,自然聽了個一清二楚。那船上有人道:“似乎就是這裏!靈鹫的鼻子不會聞錯了!”這是個男子的聲音,聽起來年紀應該不大,約在二十歲上下。

另外有個女子道:“小九老是給咱們找這種麻煩,師傅的東西也是亂拿的麽?看我逮住他,可不好好打一頓屁股!”這女子的聲音嬌好,卻自有一派威信的味道。

又有人笑道:“算了吧三妹,每次你都說要打他屁股,結果每次都沒打成。如果你肯拿對付二弟那一套家法用到小九身上,我保證他不敢再犯一次錯。”

那女子道:“大師哥!你可小心我到雲妹妹那裏說你壞話!”船上一陣輕笑,那大師哥悻悻道:“你也就只有這招狠點兒。”

聲音越來越近,船似乎是朝這邊洞口劃過來的,林飄遙暗暗叫苦:也不曉得是哪個家的娃娃偷了啥東西,找到這裏來了!能在這水道裏來去自如的人,會有好惹的去?如果正巧是和先前那些衛兵一夥的,那豈不糟糕?

他和小倩對望幾眼,均是看到對方眼中的無奈,只得把身子盡量朝洞壁內擠,只盼那些人在洞口随便瞧瞧便離開。

只聽那大師哥的聲音在外面喊道:“小九,快給我滾出來,免得吃你大師哥我的板子!”

先前那女子笑道:“大師哥,你這般說,他哪裏還敢出來?”說話間,船已靠到了洞口,林飄遙一陣緊張,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管他呢,不自己出來我就進去抓他!”大師哥喝道:“還怕瞞得了誰,別說靈鹫,就連我的鼻子都聞出這是黑玉散的味兒了!肯定就是躲在這洞裏的!”大師哥說着,踏步就跨上洞口來,林飄遙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接着有是撲撲幾聲,船上其他人似乎也跳進洞口了。

“老九!你出來不?!”

那幾人雖是進了洞口,奇怪的是卻不朝裏面進來,只在門口喊話:“還玩什麽花樣?你那點把戲不過就是辣椒粉、瀉藥什麽的,你自己乖乖出來,大師哥不打你。”

林飄遙聽他這般說了,方知這些人是懼怕那小九的些許頑童手段。他聽着那幾人口中所說的黑玉散,猛的想起當日買藥時,有個穿紅衣服的在追那賣藥人,似乎也是叫他小九來着。林飄遙拍拍腦袋:乖乖,老子還以為是撞到了貴人福星相助,原來是個災星……

大師哥似乎是個急性子,在洞口喊了幾句,頓時不耐煩起來:“小九,我數三聲,你小子再不滾出來,看我不捉了你打屁股!”頓了頓,洞裏仍然沒有回應,那大師哥怒吼一聲,大步沖進來。

什麽辣椒粉、瀉藥的暗井自然是他們自己吓自己,林飄遙哪裏布置過?那幾人一路沖過來,跨了幾步就進了洞內。小九沒看到,卻見着兩個素不相識的少男少女,不由的一怔:“小九呢?”

林飄遙沒好氣道:“什麽小九?這裏只有個小倩。”

那幾人先前是認定了小九躲在洞中,哪料得這番光景?楞了楞,當先一個粗壯漢子才問道:“你們是什麽人?”聽那口音,應該就是剛剛的大師哥了。

林飄遙挪挪身子,嘟嚷道:“沒看見麽?這裏是一個受傷的人。”他乘機朝那幾個人打量,只見當先那個說話的大師兄身材魁梧,穿着件金光微閃的敞口盔甲,整個胸口都亮了出來,露出一片黑得發亮的胸毛。林飄遙一陣惡心:都快趕得上狗熊了這身材!

一起進來的有四個人,跟在大師兄後面的是個高挑女子,藍色的眼珠子讓人一看就知道她不是漢人,頭上高高挽起一個雲髻。用漢人的眼光來看,應該算是個婦人的打扮,卻不知這種少數民族是不是也如此。林飄遙微一擺頭:管她是小姑娘還是婦人,反正這種綠眼睛的貨色,我是瞧不上眼的,別晚上睡覺時突然看到這麽雙眼睛把自己給吓着了……恩,這一男一女怎麽看怎麽不順眼,還好他身後那兩個小白臉恭恭敬敬老老實實的,話也不多,那才叫做個人嘛。你瞧前面這兩個,一只狗熊一只鬼……既然已經被發現,那害怕也沒用,林飄遙反倒自然起來。

那婦人感覺他看着自己的眼光詭異,自然想歪了,斥道:“那賊子,看什麽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林飄遙眼睛一轉,暗道:這幾人既然能在這天池水洞裏來去自如,又說是幾師兄妹,弄不好便是陰不敗那家夥的弟子!我倒不防擡出陰不敗的名號來,也好讓他們光明正大的把我和倩寶寶送進去!想到這裏,也不理那幾人,懶洋洋的對小倩道:“唉,還好陰老前輩有先見之明,事先給了這什麽黑玉散,說是洞裏毒物多。否則這螃蟹一夾,還不立刻夾去了我的小命?”

小倩會意道:“可惜陰老前輩說是要事在身,若能同他一路進來,也不需你受這等毒傷之痛纏身。”

大師兄打斷他二人話道:“既是家師有請,怎麽會不給你們進洞令牌?若是有進洞令牌在身,直坐大船進來,必不會遭水底的毒天蟹夾着。你二人休在我面前耍花槍,你們身上的黑玉散是怎麽得來的?潛進洞來又到底有什麽目的,這便直說了吧!”他自然不知道陰不敗是有意考驗二人,這個中因由,只怕當世除了陰不敗本人外,再無誰能解釋清楚。

林飄遙心想:果然是陰不敗那老鬼的徒弟了!口中只道:“陰老前輩走得急,并沒有給什麽令牌,這又有何值得懷疑的?只曉帶我二人去見你們師傅,自然真相大白,省得你們在這裏瞎猜。”他簡簡單單幾句話,還沒讓衆人反應過來,已是反客為主,絲毫沒有讓衆人有發問的機會。他這些話原來是沒有一點實據的,好在那如假包換的黑玉散成了一根引線,讓衆人不得不相信他。也算是他找對了說話對象和說話時間,如果是早先對付那些衛兵時就這樣說,那保證是幾十把弓槍立刻把他射個對穿的下場。

那幾個面面相峻,本是去找他們的九弟,卻碰到了這檔子事。若是不帶他進洞,萬一真是師傅的客人,豈不是罪過?但若是帶他進去,萬一這二人另有目的,或者不是師傅請來的,那豈不是自找師傅的責罵?

幾人對望數眼,大師兄走過來抱拳道:“在下孟浪,旁邊這三位都是我師兄弟,三師妹蕭若水,五師弟沈碧和七師弟石勇。”他把幾人稍一介紹,頓了頓,不說帶不帶他進洞,卻又道:“看朋友的衣着打扮,似乎是漢人?”他一邊說,一邊招呼幾人坐下來,圍在林飄遙和小倩身邊。

林飄遙不慌不忙的道:“漢人,地地道道的漢人!”他說話間,習慣性的伸手想去撓撓頭,卻牽動傷口,痛得他咬牙切齒。那傷口雖是除去了毒傷,但到底被夾破了那麽大一片,深可見骨,自然是很疼的。大師兄孟浪見了,掏出一塊巴掌大的白色膏藥給他貼上:“家師可不曾認識幾個漢人。”

那白色膏藥效果奇佳,一貼上立刻就止了痛,林飄遙舒服的哼哼了幾聲,嘿嘿笑道:“不巧不巧,偏偏他是認識獨孤劍聖的。”

孟浪微微一怔,暗想:獨孤劍聖與師尊确實相識,平時也多聽師尊提到過。不過這蜀山掌門人名滿天下,與師尊在絕頂一戰又天下皆知,這人能提到他的名字也不足為奇:“不知兄臺與獨孤掌門如何稱呼?”話一出口便後悔,這與沒問有什麽兩樣?自己的目的是套套這個受傷小子的話,看他到底是否真的和劍聖相識。看他年紀輕輕的,不管真假,他都肯定會說自己是劍聖的徒弟了。

哪知林飄遙張口就道:“劍老大啊?那是我師兄!”

這邊幾人微微一怔,都齊齊笑出聲來,孟浪道:“既是如此,那便跟我來吧。”竟不多說,起身便朝洞口外走去。林飄遙本以為他們肯定不會相信,他也知道自己看起來年紀青青,若說自己是劍聖的師弟,估計全江湖也沒幾個肯信的。但他本性便喜歡吹噓,何況是這等真真實實的事情?哪裏肯去說謊?

于是事先設計了一大堆說詞,哪知現在竟連一句都沒排上用場,怔道:“跟你去哪裏?”

孟浪笑道:“該去哪裏就去哪裏。”

孟浪的小船不算很大,但多裝林飄遙和小倩兩個人卻絲毫不覺擁擠。這是條敞口小舟,幾人坐在船上都沒甚言語,只那個三師妹蕭若水時不時的找幾句閑話唠叨。

轉過幾道水路,碰到不少滿載衛兵的巡邏船只,看起來孟浪在這裏的身份還不低,那些衛兵見到他小船行來都自覺讓道。大約一柱香時間,已到了水路盡頭。岸上站着不少衛兵,水頭上還停着幾十輛小船。林飄遙心有餘悸的朝水底看去,想尋找先前咬過自己的那種螃蟹,卻怎麽也看不到。

小倩扶着他下了船。孟浪幾人卻不下來,遠遠朝那邊一個看起來是個頭兒的衛兵勾了勾手指,對林飄遙道:“你二位這便請吧。”

林飄遙道:“往哪裏請?”

孟浪道:“往哪裏請?莫非還真帶你們去見我師傅?”船上幾人都笑起來,那衛兵頭正好跑到,恭敬道:“孟尊者,這二人?”這些雖是白族人,但大都抄着一口地道官話,卻不知是如何學來的。

林飄遙察覺到不對勁,不等孟浪開口,搶先道:“不去見你師傅,莫非是想帶我去大牢?”

孟浪聲色一厲:“王統領,還楞着幹什麽,把這二人都壓到水牢去!待我回來再做計較!”

那衛兵頭領伸手就來拉二人,小倩身子一扭,左手悄悄結印,卻被林飄遙悄悄拉住:“扯什麽人哦,水牢在哪裏?帶路!”

他沒想着自己身份,這話的口氣自然讓別人聽了極不舒服。那衛兵頭領大怒,劈頭蓋臉就是一陣鞭子,林飄遙措不及防下連吃了好幾鞭。那頭領罵道:“算個什麽東西,也來和我大呼小叫!”林飄遙顧忌那邊幾位陰不敗的弟子,自然不敢動手,只裝做不會武功抱頭抵擋。倒是小倩幾次想要出手,都給他拉住了。

孟浪剛回小船上,突然又轉身道:“張頭領,你多帶幾個人壓解他們,切不可有半點疏忽!關貓子那些水牢裏的玩意兒也別用他們身上,等我回來自有計較。”

張頭領只道這二人和孟尊者有什麽關系,心中暗驚:聽這話說起來,只怕此二人大不簡單,這孟尊者也不事先說一聲,害我憑白得罪人!

他心裏打什麽算盤自然不會挂在嘴上,只管答應了幾聲,把鞭子收了回去。孟浪還不放心,上了船又再回來,林飄遙心頭暗喜,只道這孟浪是怕自己真認識陰不敗,想來問個清楚。哪知他二話不說,走到兩人面前時雙手連點,把兩個的曲池穴都點了一通,這下雙腿再不能動彈。他出手極快,又是出奇不意,兩人哪裏反應得過來?林飄遙只得暗暗叫苦,本就是只顧忌這孟浪幾人,打算等他走後再找機會從這傻頭領手裏逃走,現在這麽一點,哪裏還有的機會?

說到這點穴,本是武林裏的尋常手段,但能做到如孟浪這般輕描淡寫,一穴制雙位的又着實不多了。林飄遙的真氣大多聚集在丹田附近,好在孟浪只是封住他手足穴道,而林飄遙這小子的真氣又從來不知控制,否則這一點穴之下,立刻就會被孟浪發現他竟是個‘絕世高手’。

林飄遙大叫道:“你這死大個兒,點我也就罷了,我家倩倩好好一個大姑娘,雙腿不能動了卻怎麽走路?莫非還真要那幫臭衛兵的手去碰她?”他這話得罪的人多,一大排的守泊衛兵都對他怒目而視。

孟浪笑道:“階下之囚,哪裏輪得到你來說話?”他轉頭看了看小倩,早就覺得這女子美得不食人間煙火一般,聽林飄遙這麽一說,才覺得讓那些衛兵俗人去背她抱她确實是亵渎佳人。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雖說這孟浪并沒有想過要打過小倩的主意,但男人對美女那種與身俱來的維護之意還是在他心頭打了個轉。微一沉吟,只道:“拿鏈子來瑣了她雙腿,我只給她解了便是。”

等得安排妥當,孟浪才上船遠去,似乎還為找那個小老九的事。衛兵頭領不知這二人來路,倒不敢再鞭子伺候了,懶洋洋道:“走吧二位,還楞着幹嘛?”

林飄遙雙腿被點穴動彈不得,那頭領招呼了個小兵一把将他抗起在肩上。小倩腿上瑣住的鐵鏈卻又厚實又粗大,怕不少下二三十斤,要想現在逃走是不可能了。就算制服了這頭領和一路跟随的幾個小兵,卻又怎麽逃得掉?林飄遙一聲暗嘆,給小倩打了個眼色。只管跟他們先去水牢,見機行事方是上策。

外面的那些水路似乎只是個開頭,兩人原以為進了這泊船港頭後,再往後便是陸路,哪知仍是水路盤沿而進。泊頭似乎只是個小港,起着連接一下兩邊水泊的作用而已。

進到裏面,兩邊的洞壁多有石尖,似龍牙交錯。這洞裏又黑暗異常,經過有些區段,那些衛兵總是把頭埋得低低的,防止把頭碰在石壁上,林飄遙吃了個不知道的暗虧,只差沒被碰得頭破血流。船體也時不時與石壁摩擦,林飄遙一路将手扶在船幫上,沒少被蹭破皮。這是一條長大約有十來裏路程的地下積水溶洞,小船在裏面穿了好幾柱香的時間,終于是看到了前方的一些光亮。

林飄遙探頭朝亮處看去,但眼睛久在暗洞中浸泡,一時竟适應不過來,只看到那亮光處越來越大,隐隐還聽到些許鷹啼聲。待得完全穿出水洞後,眼前豁然開朗,一大片淡湖風景躍然于眼前,這邊是真正的天池了。

這天池池面廣約10餘畝,池水清澈碧綠,池周圍懸崖陡峭,古樹林立,靜谧幽深。也沒有外面泊頭上那許多小船停靠在一起的雜亂景象。從出洞口直到上岸,林飄遙竟沒有瞧見一艘別的船只。輕風淡水的感覺讓林倩二人一陣舒爽,那些衛兵似乎也不經常進入此處,押送之餘,副帶觀光,走得不甚急。林飄遙被那最高個兒的衛兵抗在肩上,心中暗猜:莫非那處水牢是建在這般幽雅的地方?當真是燒掉古琴來煮那個什麽鶴了。

岸上有小道,沿着一路半山坡盤沿而上。小倩腳上的鐵鏈太重,走起來十分吃力,那幾個衛兵有心幫她,盡都争着幫她拖提住鏈子。往上走了大約半個時辰,遠遠瞧見前方有處大寨子,本以為要進去,哪知那頭領一聲‘左轉’,竟被領着朝左邊一處隐蔽至極的小道上轉過去。林飄遙吃了一驚,只道他們是看上了小倩有心加害,還沒等他開喊,已進了處昏暗的洞穴中。

林飄遙心裏微慌,問道:“這是個什麽地方?”

那頭領嘿嘿道:“這就是水牢了。”鑽進洞裏轉了幾個圈,四周全是些插在壁上的灰暗火把,讓整個地方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陰深感。林飄遙暗暗記着他轉的道路,但岔口太多,他又是被抗在肩上,目不能正視。再繞過幾個彎子,便再也摸不清楚東南西北了。林飄遙本就低沉的心再被不小的打擊了一下:他嗎的,如果這樣我都能逃出去,那就真是老天都瞎眼了!

大約再走了一柱香時間,終于是轉出了那條陰暗的地道,只聽耳邊不住響起一陣陣凄慘的哀嚎聲,眼前豁然亮出一片巨大的水池來。

慘嚎聲陣陣,林飄遙心驚膽戰的朝那水池裏看去,只見竟有無數個大鐵籠半浸在水中。鐵籠裏關有人,多則十數個,少則一兩個。那池水并不是很深,但卻淹浸至胸,大多數人都站立着,不能躺下或坐下。很多人用雙手吊着鐵籠上方的鐵欄,借以擺脫池水的浸泡。

林飄遙暗道:這水裏莫非是有什麽毒藥或是麻癢藥?咋的浸浸水也讓這些人大呼小叫?沒等他開口詢問,就聽那衛兵頭領說:“這就叫做關貓子了。別看沒怎麽折磨他們,若是泡你在水裏十天半月不敢合眼,我保證鐵打的人也要大叫吃不消。”他看看林飄遙,說道:“孟尊者說是你二人暫不用關裏面,算是你走了大運。不過這裏很少被關進其他人來,”他一邊說,一邊在前面帶路,眼角朝二人身上一陣打量:“你倆到底是什麽來頭呢?”林飄遙嘿嘿幾聲,并不回答,心裏卻在暗暗猜測:很少關進其他人來?那這裏關的都是些啥人?轉眼去看那些關在水牢裏的人,大多是身強力壯之輩,卻似乎只是些外練皮骨的尋常功夫漢子。心下暗奇:紅蓮教咋整了這麽大一個窩來關些小角色哩?

幾人圍着那水池邊的小道走了一圈,進了個暗室,卻是如同尋常官府拿人的囚牢所在,幾個小兵正坐那裏喝酒,見了這頭領,紛紛起身打招呼。

衛兵頭領點頭道:“這二人是上面是交下來的要犯,且不可有半點疏忽……”他眼睛一瞪,對着那幾個小兵中有位尖嘴猴腮的人道:“地蛇,這女的你可碰她不得,若是出了什麽意外,我可保不了你。”

那地蛇從衆人一進門起,眼睛就直盯着小倩不放,聽頭領如此說了,嘿嘿道:“張大哥交代的事,小弟自然省得,只管放心就是。”

衛兵頭領點點頭,指揮着看牢小兵打開一間木牢,把二人扔進去,便自走了,幾個小兵也跟着地蛇去喝酒不提。

林飄遙被抗了一路,手腳又都被點穴,加上他剛才的傷勢并未全好,只覺得混身上下都酸麻不已。小倩幫他捏了一通,私毫沒有好轉,倒是他自個兒發覺被封的穴道處隐隐有些發漲,也不在意,留意打量木牢。

第 65 章

龍宮入口處,一泓碧潭,稱之“天池”,潭水沉碧如玉,水面寬闊,三面懸崖峭壁,青藤倒挂,古木森森,一面為一穿洞,稱之“龍門”,天池水沿龍門傾瀉而下,形成一道“龍門飛瀑”,飛流洶湧,聲震山谷,如此壯觀的洞內瀑布,休說是這兩個少有出門的鄉巴佬,便是周圍那些同船的、走難闖北的游客,也不禁看得暗暗稱奇。龍宮出口處為斷層岩壁,高十餘丈,傾斜成弧狀,如一只巨大蚌殼半覆洞口,群燕營巢于其上,數千只燕子飛旋于崖壁之間,景象壯觀。

龍宮上游又是十餘裏的漩塘景區,山野、村舍、田園、河流、原始的野趣,構成了充滿高原情調的“世外桃園”。漩塘是一個一萬平米的園形大水塘,水流按順時針方向旋轉,永無休止,為蝸殼旋轉河流,奇絕妙絕。漩塘觀音洞,佛堂約有四五百丈見方,裏面三長高的釋迦牟尼,五丈高的觀音菩薩等石像,堪為“西南佛地洞天之最”。香煙缭繞,馨聲清幽,為朝聖之勝地。小倩随船上賣了些香火,便對着跪拜。林飄遙有樣學樣,拜了半天方才問道:“乖倩倩,剛剛你許了啥願呢?”

小倩笑着反問道:“你呢?”

林飄遙是個不害臊的主,大大冽冽道:“我許願說‘菩薩啊菩薩,你一定要保佑我和乖倩倩永遠在一起,一定要保佑她給我生幾個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他這話說得原本就大聲,小倩再想要去蒙住他嘴巴已不可能。四周那些游客紛紛輕笑,多有投來羨慕的目光。小倩嗫道:“說出來就不靈了。”

順着往下走,依次是:卧龍橋→金剛岩→龍門飛瀑→碑林街→拉龍壩→天池乘船碼頭→一進龍宮→二進龍宮。

那船上自有陪行的解說人,只聽他高聲給游客介紹道:“一進龍宮!一進龍宮全長約有兩裏,共有五個廳。”

他正說着,船已進了‘一進龍宮’,那人一邊指揮着船,一邊解說。只見迎面而至的是龍宮第一廳,聽那解人說是叫群龍迎賓廳,當先立着一個俯近水面齒牙交錯的龍頭,是龍王爺派出恭候大家的儀仗隊。林飄遙暗道:上次誤把鐵桑石那小東西當成了龍王,卻不想現在居然受到了龍王的接待,嘿嘿!這些前來迎賓的龍王爺讓老子一進龍宮就領略了龍王爺的渲赫的家族和威武氣勢,哪裏是那鐵小子比得的?他原本和鐵桑石的關系還算過得去,不過自從發現他老愛糾纏小倩之後,便算是徹底破裂了‘友誼’。

龍宮的第二廳,還是一流水路走進來,只見裏面裝飾了一幅巨大的壁畫,所以叫浮雕壁畫廳。這幅炫耀着龍王家族奢豪的壁畫千姿百态、幻恍詭異。壁畫上端是兩條戲水的小龍,左面是一個正在頑皮地滾作繡球的雄師,這條鱷魚被雄獅吓得趕快背着幼子下水,它們一個個神态活現。迎面是一棵巨大的主體透雕榕樹,這是粗悍的軀杆,那是繁茂的樹葉,還有一只啄木鳥不停地在它身上清除害蟲。那解說人誇張道:“你再看這個石瀑布,據說比雄偉壯觀的黃果樹大瀑布形成要早若幹萬年呢。”

在“禮貌石”前,衆人低頭進入的龍宮第三廳,叫五龍護寶廳。擡頭仰望,這裏穹蒼低垂,那倒懸俯視衆船的是五條巨龍,他們共同護衛着那顆巨大的鎮宮寶石。右下方是龍王三公主的閨房。左上方是大家熟悉的豬八戒,只可惜,因色性難改,偷看了三公主的閨房,被龍王爺捉住倒吊起來,故稱“倒挂豬頭”。

“龍宮空闊的第四廳,傳說中的孫悟空大鬧水晶宮就在這裏。”

提到了這個鬧字,林飄遙和小倩才訛然想起正事,均是暗暗心想:只怕今天得來個林飄遙大鬧觀音洞!

聽着那人解說,再看右邊,披發垂讀的三公主、手搭涼棚的孫悟空、雙手合十的唐僧、腳踏風火輪的哪吒等等西游人物,活靈活現、栩栩如生。林飄遙突的生了一念:嘿嘿,也不曉得以後會不會也豎一尊我林大俠大鬧觀音洞的雕像在這裏……….啊,不對,就算要豎像,那肯定也是豎在觀音洞裏才是道理嘛………

過了二進龍宮,便離目的地不遠了。魚龍關→龍騰堡→玉龍洞→地藏殿,再往後便是觀音洞。觀音洞內有佛殿四座,總面積約有中土一個小鎮那般大。白衣觀音像高七丈,是西南最大的觀音像,而這佛堂也是西南部最大的洞中佛堂。那白族白靈王也是近年來才設立了聖地于觀音洞中的,所以早年間也曾有許多人游覽過那洞,并流有詩文碑傅于世。游客中大多數來自外地,并不知道這當中的規矩,只盼見見這奇跡般的巨大觀音像是何等模樣。等得過了地藏堡,船卻不去觀音洞,徑往外面劃出。衆游客問那解說人時,卻聽他道:“各位尊敬的客人,觀音洞已多年不曾對外開放過了。”

游客裏有不知道的大聲質問道:“為什麽呢?”

那人道:“觀音洞聖潔無比,白靈王早已下令将之設為白族的聖地,不許生人靠近一步,怕外來人的凡氣驚了洞中仙魄。”

那時候白族不過是一個地方民族,雖自有軍隊兵士,卻仍歸于中原天子管理,只算是個地方官。那些游客裏不少些儒人迂腐,大叫不依,說什麽天然賜景,又不是一朝天子,諒他區區一個地方族長,哪裏有強占去了的道理?

立馬有兩三個去拉住劃船水夫的,其他人紛紛和解說人評理,一時間船上鬧将起來,說是非要去看觀音洞。解說人一邊調解,一邊飛快朝水裏丢下一只似魚的物體。

林飄遙低聲道:“這可好,人家說棒打出頭鳥,有些個傻子替咱們鬧事,也方便我們混水摸魚。”

小倩見那些游客不過是尋常旅人,心裏暗暗擔心:“若是惹得白族的衛兵過來,只怕這些人要吃些虧了。”林飄遙笑道:“哪管得了那麽多?這些都是游客,要看觀音洞也沒甚歹意。就算是白族衛兵來了,多半威脅一番便了事,怎麽可能真給抓起來?除非白族想公然和咱們漢人為敵,背叛朝廷了。”小倩點點頭,眼睛四下裏觀望,瞧見那解說人丢下的小魚,低聲道:“只怕衛兵很快就要來了。”

“哦?”林飄遙方才發出個疑問似的口語,便聽遠遠響起一陣號角聲。接着一艘小船飛也似的朝這邊趕過來。林飄遙和小倩的眼力自然要比那些尋常游客好得多,當先瞧見立在船頭上的是個苗裝大漢,白生生的一張臉,卻橫豎兩道長長的刀疤把臉分成了四份,頗有些駭人。那人身後全是些手拿兵器,全副武裝的兵卒。

船上衆人聞得號聲,都罷了手,瞧着那幾艘船,不曉得是幹什麽的。

等得小船靠得近了來,游人們才發現全是士兵。有兩個膽兒大的,壯足中氣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白靈王豈有私自圈占名勝古跡的權利……….”

他話還沒說完,兩邊船已靠到了一起。當先那苗人話也不打一聲,沉着臉跳了過來,一把抄起說話那人,好似提只小雞般扔進了洞水中去。林飄遙心想:呸,就曉得欺負不會武功的人,像這種招數,對老子就沒有用!

只見那人在水裏撲得幾撲,似乎會游泳,想靠過船這邊來。一條船上的同伴自然伸手去拉他,卻被那苗子一腳又把拉人那個也踢了下去。抄出一根杆子在水面上亂打。那兩人近不了船,只好游到旁邊石壁去挨着。

此時雖是天熱,但洞裏涼風陣陣,水流更是刺骨般寒冷,只讓那兩位在水裏泡着的上下兩排六十八顆牙齒各自捉了對兒撕打,再也安靜不下來。

那苗子冷眉冷眼的掃了船裏一通,半晌才道:“還有哪個想去看觀音洞的?”

船上衆人哪裏敢答話?林飄遙瞧了瞧周圍形勢,心裏暗暗有了計較:那苗子瞧上去只有些蠻力,倒不難對付。但若是打起來,肯定要驚動一大堆白族衛兵過來,那時候如何逃得了?

他暗暗皺眉:再說了,就算是收拾了這些家夥,那又找誰來架船去觀音洞?老子和小倩是架不來船了,這些船夫都是白族的人,自然也不會幫老子…………

他看着浸泡在水裏的兩人,心裏突然有了主意:對了!就是這樣!不過需得先讓這裏鬧上一場才行!想到這裏,背着的手去勾了勾小倩。此時兩人都靠在船邊坐着,林飄遙抓着小倩的手朝背後洞水中一浸,微帶冰涼的感覺襲上心來。小倩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點了點頭。

那苗人再三問了幾遍,見沒人答應他,對那解說人道:“既然沒人要去觀音洞了,你去叫船家開船。順便把那兩個家夥撈上來,莫要教別人說我白族人胡亂欺負漢人!”

那解說人連連點頭,苗子正要回他小船上去,只聽這邊有人悠然道:“如果我還是想去觀音洞呢?”

那苗人一頓身,也不立刻轉過頭來,就那般像雕像似的站了站。林飄遙一陣皺眉:我最狠別人在老子面前擺造型…………

衆人聽到說話聲,都朝林飄遙望來,見他還是個大小夥子,以為他是血氣方剛,受不了苗人那閑氣。立馬就有人勸道:“這位小哥,如今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是哪個?”那苗人沉着聲發話了,慢慢轉過身子來朝着這邊,臉上那駭人聽聞的刀疤不自然的抖動了幾下,剛剛還在勸林飄遙的那些人趕緊又縮回頭去。

林飄遙噓了一陣,朝他豎起根中指:“切!裝啥酷?臉上有刀疤就是好漢了?豈不聞聽我老娘說過:沒本事的傻冒兒才會被別人在自己身上亂砍呢!”

那苗人臉上沒什麽表情,只是沉着個臉:“還有呢?”

林飄遙到底還是沒見過太多風浪,吃不住這刀疤臉那股陰沉穩重的殺氣之勢,心裏先自慌了,大罵道:“還有你個老祖宗啊!”他從腿上拔起出塵子初次見面時送給他的魚腸小劍往背後船身上一拉。那木制的船體如何禁得住魚腸劍鋒利?船板也不是很厚,只一拉之下,像豆腐似的被削去了一大塊船木,船只頓時便傾了下去。

這死水裏沉船最是快當,衆人還沒回過神來,就見船直朝下沉去,林飄遙大喊道:“船沉了!大家快跳水逃命啊!”他喊得鬼哭狼嚎似的,衆游客心裏更慌,一股腦兒的全亂了套,紛紛跳下水去。林飄遙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兩顆靜水神丹,遞了一顆給小倩,自己含了一顆。一個猛子栽到水下。原來那日古劍凡在渡風山洞中用過靜水神丹後就還給了出塵子,出塵子則又全送給了林飄遙,不然這小子哪來的兩顆?

那刀疤臉大叫小船上的士兵抓人,但游客們四散奔竄,隔得極散,如何辨得出哪個是林飄遙來?等得刀疤臉又招來幾只小船,把游客們全部救上水時,早不知林飄遙和小倩游去了哪裏,雖是恨得牙直癢癢,卻沒甚辦法。只好一邊着人手去報與觀音洞巡邏長老知道,一邊安排衆人出洞。

這地藏殿隔觀音洞倒是不遠,不過游得一程後,逐漸多了些巡邏的小船。林飄遙心下暗喜:有巡邏船只,就代表老子沒找錯路。至于要躲過這些船只的耳目嘛,卻是簡單得很。

他兩個都含着靜水神丹,自然就不怕水深水淺。直朝潭底游下去約莫十來丈深的地方。這裏的水雖然清澈,但藏身在如此的深淵裏,水面上卻是再也看不着了。兩人尋看着頭頂上的船只底影,一路摸索前進。

潛游了好幾柱香的時間,似乎游到了頭,前面再沒了去路。被一塊厚厚實實的面壁給擋了。兩人擡頭看頂上,只見這裏的船影特別多,切大多數都停泊着并不移動。心想:應該是到了觀音洞了。但想要就此游上去,又覺不妥。上面既然停泊着這許多船只,那衛兵定然不少。陰不敗的賭注裏是要兩人到這裏面去找他,若是就在岸邊上被抓了,只怕會被當做失敗處理,自然也見不着陰不敗,更別提比試奪劍了。

水底裏說不了話,兩人打一陣手勢,卻不能十分詳細的交流。況皆都沒有什麽好主意,一時間僵持在水下,不敢妄動。

這是啥?林飄遙看到一只鬥大的螃蟹,混身微亮着紫紅色光,朝他兩人爬過來。小倩見他目光有異,也轉過頭去看。只見那螃蟹張着八條腿慢悠悠的移了一陣,猛的沖過來,揚起大‘剪子’朝林飄遙腿上就是一夾。也不知那螃蟹的剪子到底是什麽做的,這一夾之下,林飄遙只覺混身都顫了起來,張口想叫一聲,卻猛的吃了幾口水,差點把靜水神丹都給吐了。小倩慌忙幫他按住嘴,另一只手去掰那螃蟹,抓實了遠遠扔出去。

林飄遙吃了通驚吓,更覺腿上被夾之處疼痛難忍,左腿打了幾個晃,隐隐流出血跡來,卻好似是黑色的。

兩人大吃一驚,方知那螃蟹是有毒的。林飄遙一手按着左腿傷處,一邊急急忙忙的打手勢,示意小倩朝回游去。小倩也擔心他那腿傷,只得先放下進觀音洞的事。兩人記得來路裏有個靠邊的小洞壁。估莫着位置,又游回去。

游到一半,林飄遙的腿傷漸漸嚴重,神識也慢慢開始模糊不清。先是左腿沒了知覺,接着下半身都全麻痹了。神智迷糊之下,幾次想開口說話,吓得小倩緊緊捂住他的嘴,生怕他口中的靜水神丹落了出來。等小倩拖着林飄遙找到那小洞所在後,這小子早已昏迷過去,好容易将他拖進小洞裏藏住了身,卻差點被過往的巡邏船只發現。

幸好那小洞口裏面還算寬闊,小倩把林飄遙拖到洞裏深處,找了個背對洞口的地方躺下來。這樣就算是站在那洞外朝裏面看,也不怕立刻就被發現了兩人。

小倩簡單收拾了一番進洞所帶留的水跡,便來看林飄遙的傷勢。給他高高的挽起褲角,只見小腿肚子上一條約莫五寸長、兩寸深的血口豁然瀝目。那傷口處訛自不住的淌些黑血出來,小倩心中着急,強忍着淚珠兒,給他吸了幾次傷口,卻似乎毫無用處。那黑血便像是流之不盡似的一直朝外湧出來。她一個姑娘家,又從沒有過給人解毒的經驗。在這種情況下,如何不哭?卻又不敢哭出聲來,拿手捂着嘴,只是不停抽泣。

哭了一通,但見林飄遙身子似乎動了動,小倩慌忙把他按住,怕身子活動之下血液流動得快,把毒血盡都流進心脈中去。

也是合當林飄遙命不該絕,小倩原本沒想到的事兒,卻在這一按之下給按出了個明堂。

原來小倩一手按下去正好按着那小子的衣服袋兒。她只覺手裏粘糊糊的一片,擡起手一看,卻是一片黑色糨糊般的東西。小倩以為是林飄遙身上也出了黑血,慌忙查看,原來是昨天在街上買的那幾貼所謂解萬毒的靈藥。林飄遙這小子一直放在身上,适才在水裏一泡,藥膏早被泡得軟化了,黑糊糊的藥份全部粘在林飄遙的口袋裏。

這時身上并無其他解毒藥品,權且死馬當做活馬醫,小倩一狠心,把林飄遙衣服口袋給翻了過來,将裏面的黑糨糊全部抹到了受傷的腿上。幹完這些,已不知是多久的事情。小倩一個人呆坐在那裏,又不知道林飄遙到底性命如何,空等一會,哭了幾回,終是熬不住困倦,沉沉睡去。

第七集

第 64 章

樹林下那人道:“你放的屁果然是臭得連我都聞到了!”

林飄遙嘿嘿道:“隔那麽遠都被你聞到了,莫非你那是狗鼻子?”這等于變着方兒在罵那人是狗了。那人也不發怒,只道:“你怎麽知道我隔你們極遠?”

兩人仔細聽時,只覺這聲音是遠遠飄來的,距離此處少說也有四、五十丈的距離,但下面樹枝葉茂,卻是瞧不清楚。林飄遙勉強道:“聽聲音就聽出來了呗,笨!”

那人道:“你說錯了,我可就在你們面前。”他說前半句時,似乎還未有所行動,仍然是站得那般遠的距離喊話。但等那個‘前’字一出口,林飄遙但覺眼前一花,竟憑空多出了一人與自己并肩站在大平臺上。

那人來得甚快,又沒有聲響,好似幽靈一般。只見他年紀約在四十上下,五官生得平平無奇,給人一種普通至極的感覺。一身白族男人常見的打扮,頂上圍着一盤頭巾,半個頭都包了進去。

林飄遙吓了一跳,拉着小倩站開一邊:“難道你是只鬼?”

那人道:“晴天白日,太陽都還沒落山,哪來的鬼?”他漢語極為流利,與在城裏見到那些居民們結結巴巴的漢人官話大不相同。

那人一邊說,一邊朝小倩打量,眼中只流露出一股欣賞的目光。與尋常那些看了小倩後似欲望、貪婪、崇拜或是癡心的眼神大不相同,贊道:“出水芙蓉,端的是秀麗非凡。這年代的江湖女子,能出口成章的已經不多了。”

小倩見他雙眼清澈,毫無半分亵渎之意,自然也落得坦然:“大叔也是江湖中人?”

那中年人仰頭看着紅岩碑壁,笑道:“何處是江湖?江湖又在哪裏?天下百姓人人都在江湖之中,又有誰不算是江湖中人了?姑娘既說我是江湖中人,那便算是吧。”

兩人只覺他話中另有所指,又不似故弄玄虛。瞧那模樣兒,似乎這人歷來便有那許多的感慨一般。林飄遙道:“這還差不多。不管你是不是江湖中人,好歹不是個鬼,那我就放心了。”他一邊說,一邊伸手拉過小倩,退到崖邊,磨耳朵道:“這會不會就是那個人?”

小倩搖搖頭,表示不能看透。那人似乎聽到了他們的談話,笑道:“原來兩位小友并非為山水而來,是來找人的?”

林飄遙皺着眉:“偷聽別人說話可不是好習慣。”心頭暗道:沒想到這家夥耳朵這般靈,看來只好打開天窗說亮話了。這家夥功夫很厲害的樣子,多半和陰不敗有些兒關系,弄不好就是本人!雖然說陰不敗那家夥應該有七、八十歲了,但難保這些邪教的人不會采陰補陽養顏那一套。

中年人負手道:“老夫倒并非是有心偷聽,只不過你說話聲音太大,隔得又近,我總不可能蒙住耳朵吧?”

林飄遙瞎扯道:“誰知道你~~~~”他拉了拉小倩:“咱們來确實是要找一個人,但憑什麽要告訴你呢?”

中年人笑道:“我不過是好心幫忙,既然你不領情,那就請自便。”

這人不溫不火的态度很讓林飄遙不爽,有種有力無處使的感覺。他這人就是這樣,別人給他好臉色的時候,他要擺出個高姿态來。等別人不理他了,他又覺得萬分失落:“你這是幫人的态度嗎?身為一個好人,你連起碼的一點耐心都沒有,這怎麽行?”他知道眼前這人極有可能就是陰不敗,縱然不是,多本也和陰不敗有些瓜葛,又豈能把他放走?大道理自己是講不來多少了,只好來個東拉西扯。

那人道:“我不過是剛聽到那女娃娃吟了首好詩,一時興起,才想幫你一幫。現在興趣沒有了,就算你來求我,我也是不會幫你的。”林飄遙為之一怔:果然是個怪人,穿着怪,脾氣更怪……劍老大說陰不敗也是個怪人,不曉得會不會就是他。

小倩道:“既然如此,那小倩再給大叔念一首詩好麽?”

那人找了塊平整光滑的石臺盤腿坐了下來,笑道:“你這女娃娃很有些意思,你且念來聽聽,如果能對着我現在的心情,我便幫那小子找人。”

小倩略一思索,便吟道:“絕頂一茅茨,直上三十裏。叩關無僮仆,窺室惟案幾。若非巾柴車,應是釣秋水。差池不相見,黾勉空仰止。草色新雨中,松聲晚窗裏。及茲契幽絕,自足蕩心耳。雖無賓主意,頗得清淨理。興盡方下山,何必待之子。”

那人聽了大笑道:“小姑娘果然有趣兒。”

林飄遙不懂那詩中含義,但見那人笑得歡,不禁心癢道:“乖倩倩,你叽裏咕嚕的念了一大堆,卻是講的些啥?”

小倩笑道:“這是一首描寫隐逸高趣的詩。詩以“尋西山隐者不遇”為題,寫專程到山中去訪隐者,竟然不遇。如此,本應叫人失望,惆悵。然而,詩借寫“不遇”,卻把隐者性格和生活表現得清清楚楚,淋漓盡致地抒發了自己的幽情雅趣和曠達的胸懷,比相遇更有收獲,更為滿足。詩的前八句,寫隐者獨居高處,遠離塵嚣,尋訪者不辭山高,等到叩關無人,才略生悵惘。于是猜想隐者乘車出游,臨水垂釣,表現隐者的生活恬适雅趣。後八句宕開一層,寫周圍的草色松聲使尋訪者陶然,因而尋訪不遇亦無所謂,使其悟出隐者生活的情趣。因此,乘興而來,盡興而返,自得其樂,大有君子風度。”說着又補充了一句:“這可不是我寫的哦,是一位叫丘為的所寫,也是位大詩人呢。”林飄遙從來不知小倩竟是如此博學,想起自己鬥大的字認不了幾個,不禁有些兒氣餒:原來我就像一只癞蛤蟆……

那中年人連連點頭道:“小姑娘不但會吟,還解釋得頭頭是道。不過這山隐者少,高雅閑情的隐者就更少了。只怕你們要找那人,沒這般恬适雅趣呢。”

小倩拉拉林飄遙的衣袖,這小子才回過神來,想起正事:“管他有沒有那許多閑情?反正你答應了,只要小倩吟出詩來,你就要幫我們找人,這可不許賴。”

中年人斜着眼兒瞧了瞧他,別過頭問小倩道:“丫頭要找誰?只管說與我聽便是。”林飄遙見這家夥不睬他,也莫可奈何。

小倩望着林飄遙,見他微微點頭,咬了咬牙,開口道:“我們是來找紅蓮教主陰不敗的。”

“哦?”中年人似乎并不驚訝:“找他幹什麽?”

“籲,這個就要由我來解說了………”林飄遙在這中年人面前碰了兩個釘子,但該說話的時候也不能奄着。那人‘恩’了一聲,也不反對。

林飄遙飛快道:“是這樣的,我家傳一把寶劍叫龍泉。上次和人打架的時候被我弄丢了,聽說是紅蓮教的人揀了去,我、我想把它要回來。”

那人沉吟道:“你有什麽憑證?”林飄遙有備而來,順口就道:“那天下排名第六的薛放便是憑證,他親眼見着我把龍泉劍丢失在風林裏的,卻教紅蓮教的人揀了去。”這番話卻是劍聖教他說的,若是擡出薛放來,以薛放在江湖中的聲譽,自然沒有人懷疑真假。

那人笑道:“可惜薛放沒在這裏,光憑你一個人說的,值得什麽準?”

林飄遙在包裏翻了一陣,掏出一只小劍,外型和龍泉劍一模一樣:“偌,這個本來是龍泉劍的小樣品,以前家裏仿照着劍型做出來的,可當得真。”

那人接過小劍看了半晌,說道:“龍泉劍少在江湖上流傳,顯世機會也不多。能做出這般相像的樣品來,想是不假了。”

林飄遙嘿嘿道:“本來就不假嘛……那你該說說陰不敗在哪裏了吧?”

那人擡頭看着紅岩石上碑文,繼而轉頭道:“我就是陰不敗。”

“果然……….”林飄遙嘀咕了一聲:“早就看出你不是啥普通人,結果當真如此。七老八十了居然還長得這般年輕………”

陰不敗笑了笑,說道:“龍泉劍确實在我手中,不過憑你只言半語便想取了去,卻是不能。況且此劍本就出自本族人之手,現在取回來保管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嘿嘿,就知道你要這樣說。”林飄遙拉着小倩在陰不敗對面坐了下來侃侃而談:“不過你這話卻不是道理。就好比某人賣東西,收了別人的錢把東西賣出去後,卻又要讨回來,還說‘這東西本來就是我的,現在取回來保管也是理所當然之事’。這根本就說不通嘛?”

陰不敗閉閉眼,并不和他瞎扯,只道:“中原武林近來的情況,我也多有耳聞。你來要劍,只怕是獨孤劍聖教你的吧?”

林飄遙和小倩面面相峻,不意被他一語便道破,強撐道:“才不是呢……….”

“蚩尤之事我也知道。”陰不敗仍是閉眼端坐,卻好似什麽都了然于胸一般:“既是有關天下大計,但由老夫做得主,便把龍泉劍還與你也未嘗不可?”

兩人本正焦慮,哪知陰不敗竟自己先應承了,不由的心中大喜。卻聽他又道:“不過,白靈王得知尋回龍泉劍的消息後,已把劍請回了白靈殿裏,供奉為聖劍,就連老夫也不許随意拿來使用。”陰不敗頓了頓,繼續道:“老夫也是白靈族內一份子,凡事需聽白靈王尊命。雖是和劍聖有些兒交情,但卻實在無法相助,還望兩位給我回告老友,就說陰某有心無力便是。”

林飄遙急道:“那咋整哩?老陰,你需知道那蚩尤遺骨只有這等寶劍才能砍得碎……”

他話沒說完,陰不敗冷笑道:“你區區一個江湖小跑腿,有什麽資格和我稱老賣乖?老陰是你叫的麽?”

林飄遙随口叫人的習慣歷來如此,劍聖薛放等人也沒說過他半句不是,現在被陰不敗一陣搶白,頓時面紅耳赤,說不得話來。

陰不敗繼續道:“似你這等只會磨嘴皮子的小角色,我每日間不知要見多少。我只是對這小女娃娃有些興趣才勉強和你談上幾句,恁的不知天高地厚!”

林飄遙大怒,便想起劍聖給他設的套兒來:“只怕你連個小角色也不如呢!”

陰不敗也不發火,輕笑數聲,顯然是當他在放屁。小倩見不得林飄遙受委屈,本是設計了一大堆說詞,但遇到這等情況,那些說詞也懶得說了。

林飄遙挽挽袖子:“我知道你當我說話是在放屁,權且比上一比,不過比賽規矩得由我來定!”

陰不敗搖頭道:“我陰不敗豈是随便出手之人?要和我比試,你還不夠資格。”

“那要怎樣才算有資格呢?”

“聲望、地位、實力俱要與我相當之人,才算有資格。”

林飄遙冷笑道:“實力和你相當的人,這世間不知道有多少,但要說聲望地位和你相當,卻就少了。你定下這規矩,莫不是怕輸給那些無名之輩丢了面子吧?”

陰不敗道:“實力既與我相當,又豈會是無名之輩?像你這等名不經傳的小輩,自然不可能有什麽實力,我也難得和你比。”

當初時間匆忙,劍聖只設計了文比的內容,但卻沒人想過如果陰不敗不與他比試又該如何。在衆人的印象裏,陰不敗自視甚高,自然不會把林飄遙放在眼裏,對于他的挑戰,也會抱着種玩一玩的想法去對待,卻壓根兒沒考慮到陰不敗的身份地位問題。

林飄遙恨得牙直癢癢,雖說文比自己肯定可以贏,但那是要在定好規矩的情況下才行得通。現在別人不理他這一套,總不成硬來吧?要說到真打架,只怕別人一只手也撮翻了自己。

小倩幫腔道:“大叔,我家飄遙哥哥可是很厲害的呢。”

陰不敗對小倩似乎特別有些兒關愛之情,聞言便道:“哦?他都會些什麽本事呢?”

小倩道:“飄遙哥哥使得一手好劍法,還有一身震古爍今的驚人內功修為哩。”

陰不敗笑道:“丫頭,震古爍今這種詞可是不能胡亂安置的。料那小子十來歲的年紀,能有多高的修為?”

林飄遙大笑道:“所以說你是井底之蛙嘛……”見陰不敗臉色稍變,趕緊道:“反正我家倩倩是從來不騙人的。如果你不信,來試一試便知道了。”

陰不敗也是閑着無事,被這小子勾起了興趣,暗暗思付:這小子既是受劍聖之名來找我,那對我的名號也不會陌生了,訛自仍敢說這般大話,只怕真是有些名堂。龍泉劍空置于龍宮密室中也是無用,不若做了劍聖這個人情。口中卻道:“為什麽一心想找我比試呢?”陰不敗看着他:“揚名立萬?還是為了龍泉劍。”

林飄遙嘆道:“人家都說姜是老的辣,鬼是惡的精,果真是沒錯了。你猜得很正确,我就是為了龍泉劍才想和你比試的。”

陰不敗笑道:“似你這般老實的人也少見了。本來我也想答應了你,”陰不敗打了個頓,轉口氣道:“但既已說明了為龍泉劍而來,我就不能輕易與你比試了。”林飄遙急道:“為什麽呢?”

“那龍泉劍現在放置在西山龍宮之中,左右有四長老四護法看守,又皆得白靈王着我全權監管,豈可視同兒戲一般拿來在這裏和你做賭注?”他話中既點出了龍泉劍的所在,也說出了看守人衆。小倩微微一怔,似乎明白了陰不敗的意思。

林飄遙激他道:“原來你是怕輸!”

陰不敗大笑:“似你這種激将法,早在數十年前老夫就不曾用過了。修行甲歲,豈會被你言語所動?休要多費唇舌,快快回中土去吧。”

小倩突然道:“不知道那些看守長老和看守護法的身份比不比陰大叔高呢?”

陰不敗笑看了她一眼,說道:“自然不可能比我高。”

“那這些看守肯定得聽陰大叔的話了?”

“正是。”

“而且這些人都長着兩只眼睛兩只耳朵一張嘴巴。”

陰不敗大笑道:“哪個人是殘缺不全的?”他正說着,身子拔空而起,眨眼間就消失無蹤,空中遠遠飄來聲音道:“小丫頭果然比那家夥聰明得多了,不錯不錯!我回龍宮去也,如果丫頭想來找我續續舊,那倒是很歡迎呢!不過這龍宮可不好進哩,要是你進不來,我卻是幫不上忙了,哈哈!”

林飄遙也不傻,聽他二人對話一陣,也似乎有點明白了。見得陰不敗離開,也不亂罵,急問小倩道:“好倩倩,你到底在和他打什麽啞謎?”

小倩大眼睛一眨,笑道:“你猜呢?”

林飄遙托着個下巴,想不得十分通透,怕說來不對,只好皺眉道:“你們又是斷手斷腳,又是身份高低的亂說一氣,我這個局外人哪裏猜得着?”

小倩笑道:“陰大叔當真是個好人呢,他有心要把龍泉劍還給你。”

林飄遙聞言一喜:“我也這般覺得,只是拿得不十分準。乖倩倩、好倩倩,你是咋樣看出來的呢?”

小倩正色道:“剛剛陰大叔不是說‘那龍泉劍現在放置在西山龍宮之中,左右有四長老四護法看守,又皆得白靈王着我全權監管,’這句嗎?”

林飄遙略一回憶,記得陰不敗确實是這樣說來着:“恩?”

“這句話裏既說了龍泉劍的位置,又說了看守衆人,分明就是把情報免費送給你嘛,他是想叫你去那裏拿劍呢!”

林飄遙嘆氣道:“我本來也是這樣想的,但是他又說了一大堆長老護法在那裏,我如何去打得過他們搶到劍來?”

小倩笑道:“後面還有一句呢。”

林飄遙歪着頭搖來晃去:“哪句?”

小倩道:“他又說‘豈可視同兒戲一般拿來在這裏和你做賭注’,是不是?”

林飄遙想了想:“這句話沒什麽不對啊?”

小倩笑嘻嘻的道:“若是他說‘豈可視同兒戲一般拿來和你做賭注’,那就沒什麽特殊意思。但他加了個‘在這裏’。”

“啊?”林飄遙把這句話反複念了兩遍:“啊!我明白了!老家夥是叫我去那個什麽龍宮裏和他比試吧?”

小倩點頭道:“陰大叔正是這樣想的。如果和你在這裏比試,那左右沒個見證人,就算你贏了,他也不好去取龍泉劍來拿給你……”

“哦,知道了,他是怕沒借口對白族的人交代吧?如果他直接說比試輸給了我,只怕人人都不會相信的。”

“是啊,”小倩笑道:“所以陰大叔便叫你去龍宮裏和他比試,那樣一來,所有的看守長老和看守護法都是證人。若是你贏了,自然可以光明正大的把龍泉劍拿走。”

林飄遙豁然想通其中原因,心下大喜:“我就說嘛,劍老大定下的計劃怎麽可能失敗?早算定這老陰要自動來上當的了。”小倩失笑道:“只怕不是陰大叔上當呢,他既有心把劍還給你帶走,就算是輸了,也稱不得上了你的當。”

林飄遙笑了笑,卻又皺眉道:“但那老家夥臨走前又說什麽龍宮不好進,卻是啥意思?”

小倩道:“這就不知道了,只怕是陰大叔想考教考教我們。或許是洞內有機關,也或許是其他難處,如果咱們被這些難處給難倒了,陰大叔便會認為我們沒有能力拿走龍泉劍,就算放我們進去,你也贏不了比試,不若就此做罷。應該算是他答應我們比試的一個條件吧。”

林飄遙悻悻道:“明明都答應比武了,還要這般來給我們下套兒,老陰也不是啥好鳥!”

兩人得了陰不敗暗示應承,心下大快,一路說笑,徑直下山來。林飄遙突然想起一事道:“糟糕,那老頭也恁的恍乎,他不告訴我們龍宮在哪裏,我們卻上哪裏找去?”

小倩道:“這個倒無防。既是白族聖地,那知道的人肯定不少,待會下了山,只需問問趕車老大爺便能曉得了。”

到得山腳路邊,已是戌刻時分,天早黑了下來。趕車老漢在那路邊上等得焦急,見到兩人下來,一邊架車一邊唠叨道:“這山道上蛇蟲猛獸都多,晚上走夜路卻是危險,我正琢磨着上來找你們呢。”兩人感于那老漢真摯樸素之情,皆是暗暗感激。

車上閑聊一陣,林飄遙有意無意的提到想去龍宮看看的意思。本以為這白族聖地是多麽神秘禁制的所在,哪知趕車老漢竟滿口道:“來了安順,自然要去看看龍宮的,否則豈不等于白跑一趟?”

林飄遙心下暗喜,急忙道:“聽說那龍宮是白族聖地,怎的不禁止游客呢?”

趕車老漢道:“聖地确實是設在龍宮之中,但并非整個龍宮都是聖地。”他吆喝了一陣車馬,繼續道:“這龍宮啊,就在黃果樹大瀑布不遠處,由卧龍湖、龍門飛瀑、石趣園、蚌殼岩、虎穴洞等景點組成,上下輝映,別有洞天,宛如神話中龍王所居的水晶宮殿。而你們所說的白族聖地,卻是龍宮最深處的觀音洞,只有觀音洞是不對外開放的。常年都有白族衛士和紅蓮教幾大長老看管,等閑人根本就別想靠近那裏。”兩人‘哦’了一聲,互相對望,看來龍泉劍便是藏在這觀音洞無疑了。不過怎麽混進去,卻是個大傷腦筋的事情。看來陰不敗所說的進洞難處,應該全在此了。

正皺着眉,那老漢又念叨說這西南地區毒物蟲蛇甚多,要兩人時刻小心在意。林飄遙想起白天那個賣膏藥的,把收在衣包裏的黑色膏藥翻出來看了一陣,問那老漢道:“老叔,你看看這個東西能不能解毒呢?”

趕車老漢接過來聞了一陣,搖頭道:“不知道是什麽,聞這氣味微香,怕不是解毒的藥。這年頭,越是氣味刺鼻難聞的,那解毒效果就越好。這藥恰恰相反,卻是我從未見過的。”

林飄遙狠狠道:“果然是上了那家夥的當!”便想把膏藥給扔了,虧得小倩給他收了回去:“便當做個記念買個教訓也好罷。”

回到安順,已沒了游船進龍宮去。兩人胡亂找一家客棧住了,只等第二天再去龍宮。

龍宮位于安順以南五十多裏處,兩人起早,仍是包了那老漢的馬車,只在巳時(相當與早晨九點到十一點)便到了龍宮外圍。

這早已聞名于山川絕景的龍宮以山奇水奇洞奇見長。總體以水溶洞為主,集旱溶洞、瀑布、峽谷、峰叢、絕壁、湖泊、溪河、民族風情、宗教文化于一體,構成一幅怡然自得的人間仙境畫圖。

下了馬車,游人漸漸多了起來,兩人拜別老漢,徑到洞邊小潭處租了一艘游船順洞水而下。

這是一條長達十來裏的暗河。整條暗河穿過二十餘座山中水洞,千姿百态的鐘乳石令人目不暇接,清澈碧綠,幽深寧靜的暗河沁人肺腑,泛舟其中,倍感神奇舒暢,小倩以前所呆的龍靈福地,雖然也是一方靈山靈水的去處,但哪及得上這名傳天下的龍宮風景之妙?兩個都還是孩子性情,看得那洞中奇景,又得愛人相伴,早忘了正事,只盼這水道永遠不要走完才好。

第 63 章

大家見他心裏似乎早已有譜,安安靜靜的聽着。

“這件事方需得林師弟才可功成。”劍聖指着林飄遙。

“我?!”林飄遙猛的從座位上跳起來,急忙去掰劍聖的手指轉到薛放那邊:“劍老大!你是不是手抽筋了?偌,指這邊,指着老薛這邊才對嘛。”

劍聲笑聲道:“那劍本是你的,去要回來乃是天經地義之事。陰不敗身份尊崇,身性孤傲,定不會賴帳,照我看來,如是林師弟去問他要,他絕不會說沒有揀到……”

薛放皺眉道:“但這陰不敗可不是什麽好人,縱然他承認拿到了劍,又豈會乖乖交還給林老弟?”

“陰不敗在世人眼中是個無惡不作的大魔頭,其實老陰并非如你們想象那般嗜殺。我與他相鬥多年,彼此算是非常了解了,這是個怪人,卻絕對不能算是惡人。”劍聖笑道:“紅蓮教內部紛争不斷,又皆有白族苗王等插手其中,所以整個教內關系權勢網十分複雜。其實老陰只喜歡學武參法,乃是位真正的脫俗高人。當年絕頂上與我一戰,雖是他隐占上風,卻仍然答應了我要約束紅蓮教的惡行。若非他本性真善,如何會答應我這個并未勝過他之人?”劍聖一口氣說出了當年決鬥之事,皆是衆人從未聽他說起過的。

但長年來陰不敗為世間第一邪王的盛譽,仍像一塊烏雲般罩在衆人心上。薛放不放心道:“但陰不敗既為一教之尊,怎會随便答應還劍之事?就算他不在乎,也需得顧及教中其他人的想法才行。我記得那龍泉劍原本就是出自白族聖匠之手所造,輾轉多年方才流落中土,如今失而複得,只怕早被當做了至寶,再想要回來便是難上加難了。而且照獨孤大哥你這般說起來,在紅蓮教內,陰不敗似乎并不能完全做主。”

“這就要說到智取了。”劍聖道:“陰不敗自視甚高,教下所有弟子也盡皆心服。所以林師弟只需和他打個賭,保證這整個教內的人都要上當。”

“什麽賭?”衆人齊聲問到。

“林師弟,你覺得自己什麽本事最厲害?”劍聖笑吟吟的看着他。林飄遙腦袋一偏:“據說那個天烈五劍是天下最厲害的武功之一,劍老大你是指它?”

“天烈五劍雖然厲害,但并非沒有破解之法。何況你眼下修為尚淺,要想單靠天烈五劍的威力去和陰不敗鬥,與死無異。”

林飄遙眉頭一皺:“那是摘星手?”

劍聖仍然搖了搖頭:“張天南的摘星手固然妙絕天下,但到了陰不敗那專門耍練陰招咒法的大宗師面前,只怕起不了什麽作用。而且這招只能投機取巧,單用此招來打賭,未免難以設定這個賭局。”

林飄遙一口氣說了自己所會的兩樣看家本領,皆被劍聖否決,不由氣餒:“不是吧,劍老大,我除了這兩招,哪裏還會其他本事?莫非你是要我和他耍嘴皮子?這倒行得通,憑我這張嘴,保證可以把陰不敗那老頭給活活說死在那裏。但只怕我還沒說上幾句,就會被他宰了的……”

不待劍聖開口,薛放突然明白過來,喜道:“莫非是想靠林老弟那身橫行天下的內功修為?”衆人這才想起林飄遙那身神鬼莫測的內力來,劍聖點頭道:“陰不敗一身邪功修為震古爍今,縱然是你我聯手,要敗他容易,要擒他殺他卻難,更別說奪劍了。只有靠林師弟去設個局,活用你的天烈五劍、摘星手和橫行內力,騙陰不敗自動上當來獻劍方可。”

衆人只道林飄遙這小子肯定會得意洋洋的誇一番海口,哪知他竟心有餘悸道:“我說劍老大,那可是天下第一高手呢!我怎麽可能玩得過他……而且這身內力真有你們說的那麽好?為啥我和鐵桑石那小子對一掌,反而是我受傷哩?”

“你和鐵桑石對過掌?”衆人都有些兒詫異,早先卻沒聽他說起過。

到了這份兒上,林飄遙不再隐瞞,把鐵桑石和他在船上相鬥之事合盤托出。薛放大笑道:“林老弟啊,鐵家可是武林中第一號掌法高手!他家的四公子豈非等閑?”

林飄遙一陣嘀咕:“那也不可能比陰不敗還厲害吧?”

劍聖笑道:“和鐵桑石對掌,那比拼的是掌力而并非內力。你的真氣尚未能運轉自如,別說掌法,就連最基本的運氣保護手腕也做不到,如何不敗?”劍聖用手比比小腹丹田處:“你全身真氣盡皆集中于此,若是當時鐵桑石一掌朝你丹田打去,只怕結果就不是這樣的了。”

林飄遙撓撓頭,暗暗稱奇:“莫非打到我肚皮上,我反而不痛?”

“痛是會痛,卻不會受傷。鐵桑石眼前還沒有一掌擊破你護身真氣的能力。”劍聖說道:“陰不敗乃是天下第一人,掌法雖不是他所長,卻絕對比鐵桑石要厲害得多。短時間內要你學會運神導氣似乎并不可能,對掌自然是行不通的,不過你可以邀他文鬥。”

衆人都隐隐知道劍聖的意思。但陰不敗就像座舉世不可高攀的巨峰,縱然是林飄遙真氣再雄厚,也不覺得他會有什麽勝算。然而劍聖既然這般說了,那肯定有其道理。

“怎麽個文鬥法?”

劍聖仔細說出了設計經過,衆人這才恍然大悟。林飄遙立刻來了信心,信誓旦旦道:“劍老大你放心,有我這林師弟在,陰不敗哪裏是我對手!”

第二天一早,衆人分道揚镳。在劍聖的再三央求下,出塵子決定到蜀山面壁一年,以贖前過,一年後再重新拜回蜀山門下。薛放趕去中原武林聯盟各門派齊到蜀山參加武林大會,共商對抗魔界之事。林飄遙卻和小倩一路去貴州紅蓮教找陰不敗索取龍泉劍。至于劍聖和一衆蜀山弟子,自然是會蜀山準備有關武林大會的一切,順便帶上那個春下伊泉,暫關于派內,以免被高兵尋得問出蚩尤筋下落。

紅蓮教總壇所在,是個與這邪教絕不相稱的美妙之處。經劍聖指點後,林飄遙和小倩一路行來雲南,雖是快車快馬,也足足折騰了兩三個月。本是可以與劍聖他們同路,但蜀山一行人要照顧受傷的風萬裏,走得便慢,林飄遙是性急之人,哪裏肯和他們磨蹭?

一路風塵,到了貴州省黔中丘原,進了安順縣,劍聖口中的紅蓮教總壇,便設在距此不遠的黃果樹大瀑布附近。

這裏是布衣,苗,侗聚集區,民俗也純真,街上多有侗族舞蹈等觀賞性的節目在表演。那些苗族、白族的服飾,甚是稀奇古怪,兩人以前從未到過這等少數民族地區,不由看得啧啧稱奇。

林飄遙貪吃,街上的小東西又多,逛了一回,什麽橋秫、小麥粑拿了一手。這次倒不怕沒錢使,薛放是個大豪,臨走前丢了十幾兩金子給他,換成白銀,十足十的也值幾百兩,這一路坐馬車上,錢多沒處使,存得不少。兩人在街上吃喝一陣,又去看那些表演賣藝的,樂得差點忘了正事。

正瞧着那幾個漢子當街耍大刀,咋聽背後一陣人聲鬧嚷起來,一大圈人立刻圍攏,涼了這邊。林飄遙喜歡看熱鬧,急忙拉着小倩朝那人堆中擠。他兩個身子都不算高大,低着頭三竄五供,竟給他擠到了最裏面。

低頭一看,竟是個賣狗皮膏藥的,只見中間仗着十來條杆棒,地上攤着十數個膏藥,一盤子裝了,插把紙标兒在上面,正沙着嗓子大喊道:“專治蛇蟲鼠蟻叮藥,專醫毒瘡炙痔攻心!不靈不要錢啊!”

這雲貴一帶,多有山上山下兩頭跑的,有的采茶有的采藥,縱是住在城中也不例外。而山上的蛇蟲又确實多,偏偏醫生少得可憐。大多數人被毒蛇藥了,或者誤食了什麽毒物,多半是找個甚巫師做一陣法了事。那能頂什麽用?于是這些走方郎中,賣偏藥的,在這一帶頗為吃香。

林飄遙好不容易擠進來,卻瞧見這般光景,嘀咕道:“不就是個賣藥的麽,整這麽大動靜,白擠了。”他自說自的,哪知被那賣藥的聽了去,笑問道:“這位小兄弟賣一貼?”

林飄遙哪裏肯賣他的:“我買來幹啥?”

那賣藥的聽他口音,知道是外地人,再看圍觀者,多是在看,買藥的人卻少,正好趁着和這外地人說話來拉拉客:“小兄弟不是本地的吧?我可告訴你,如果是想在四川行走,沒馬車不行。如果是想在雲南走山路,沒我的藥可也不行。”他說得大聲,四周群衆聽了,不免噓聲一片。

“怎麽說?”

那賣藥的扯沙着嗓子道:“這雲南山路裏多的是蛇蟲,若是不帶點解毒藥在身上,只怕你走不出幾裏路就得睡倒在半途了。而這解毒藥也是大大有名堂的,有專解赤毒的,有專解瘴毒的,有專解蛇毒的等等等等。而我的狗皮膏藥!”賣藥的舉起手中藥貼:“只需一張,便可包防萬種毒氣近身!一勞永逸………”世間哪有包解萬毒的解藥?衆人都道他是胡亂誇口說大話,只當看場熱鬧,就連原先準備買藥的幾人,也把手中膏藥又給他丢了回去。

他正在那繼續誇大解說,人群中突然有人道:“夷,這賣狗皮膏藥的好面熟,似乎在哪裏看到過………”這聲音不算大,剛好是在林飄遙身後說的。于是林飄遙身邊十來個人盡都去打量那賣藥人。只見他臉色白澤,眉毛不濃,卻橫七豎八的在臉上貼了許多膏藥,教人認不出本來面目。林飄遙心想:也不曉得是哪個在背後亂喊,這樣的樣子你都能覺得他面熟,靠,莫非這是你媳婦兒,在和你玩心靈感應那種勾當?不過話又說回來,似他這般把膏藥亂貼一氣,倒真有點廣告效應,值得學習…….

那賣藥的說了半天,竟沒一個人買他的,不由有些兒着急,大喊道:“真的是包解萬毒啊,這裏總共才十幾貼,世間也只有這十幾貼靈藥了!”

人群裏有人笑道:“那賣多少錢一貼呢?”

賣藥的大喜,急忙比了個指頭:“十文錢一貼!”

剛剛那人搖頭道:“十文錢一貼不合理!”

賣藥的趕緊比了個巴掌,又道:“五文!”

那人還是搖頭。賣藥的急了:“一文錢一貼!要買的趕快拿走,遲了可買不到了!”

人群裏這才一陣哄笑:“得了吧你,還不如送人呢!一文錢一貼還包治萬毒的藥,打着燈籠去找也只你這一家啊!哈哈!”

林飄遙見那賣藥的尴尬萬分,暗道:這家夥說不定是缺錢缺瘋了,才想到這招騙人的。想起自己當初剛到清河縣的時候身無分文的情景,只覺得那賣藥人太過可憐。手一抖,丢出去一兩銀子:“我全買了!”

賣藥的大喜,一把抄起狗皮膏藥遞給林飄遙,這才接過銀子。衆人只道他沒錢補,卻見他翻出一個荷包。打開一看,金光耀眼,竟是一包足色黃金。

圍觀衆人本都待散去,哪知這看似窮瘋了來騙錢的小子竟如此富有,皆是暗暗稱奇,漸漸又圍了過來。林飄遙更是瞪大雙眼:“不是吧老兄,還以為你是沒錢吃飯了我才買藥的。既然如此,你還我錢來!”

賣藥的眼睛一瞪:“已經買了的東西,怎麽可以退貨?”他翻了一陣荷包,竟是找不出碎銀銅錢來補給林飄遙,正站那裏發愁,突聽得不遠處一聲大喊:“小九!你把師傅的黑玉散藏哪裏去了?”這聲音雖然隔得遠,但卻如晴天裏響了個霹雷,震得大半條街的人都耳朵發麻。衆人一陣皺眉,朝發聲處看去,只見一條紅色人影急沖沖朝這邊跑來。街上鄰舍似乎對那人很熟悉,一見他奔來,急急忙忙的散開一條大道。

賣藥的臉色一變,錢也不找了,拔腿就跑。等林飄遙回過神來,早已去得遠了,光剩他捧着那一兩銀子買來的萬靈解毒膏藥呆站在原地。紅衣人一路叫嚷着直追過去,轉眼就消失在街頭巷尾處。

這下逛街的興致也沒了,兩人拾撮一陣,找了輛馬車直接朝紅蓮教總壇進發。

“他媽媽的!”林飄遙坐在馬車裏還不住大罵:“想我林大俠也是坑蒙拐騙學得精熟的人,居然讓個小混混給騙了錢!”

小倩笑道:“說不定是買到寶了呢?”她把那狗皮膏藥翻在手心裏:“飄遙哥哥,你聞,這藥敷上清香淡淡的,說不定真能解萬毒呢。”

林飄遙早把這話聽了十好幾遍,哼哼道:“但是他說一文錢賣一貼啊,現在居然要了我一兩銀子!憑白吃了這等大虧,實在是有傷我騙神的威名。”

他自是氣憤自己看走了眼,小倩不住好言安慰,閑扯得一陣,便忘了此事。

出城後走了不遠,一路上風景奇異,但見那林叢樹木草澗間,多有連接并排的竹木屋,卻又并非戶戶相連,以成村落。林飄遙奇道:“遮莫是傳說中的富人別墅?”

趕車老大爺笑道:“客人來自外地,自然不知這雲貴少數民族的風情。這些并排的木屋俗稱為恫寨鼓樓,是侗家住宅的标志。”趕車老漢似乎經常對人介紹,說得極是順口:“在我們這裏又稱位‘堂卡’或‘堂瓦’。這鼓樓可不止你看到這一種,分為多柱和獨柱兩類。多柱即是由四根主柱和十二根襯柱組成。獨柱卻是由一根中柱支撐,之立在鼓樓中央,直伸頂端,底層是四根襯柱。不管這多柱還是獨柱,在頂層均放得有齊心鼓,所以外地人才給起了鼓樓這個稱呼。”

林飄遙想象着一根獨木支撐整座大屋的情況,不禁道:“這看到的是四根主柱了,要是只有一根獨柱的話,怎麽可能撐得住?”

老漢道:“怎麽撐不住?可別小看那木屋,都是用上好的杉木作料,不施一釘一鉚,柱、枋的橫穿、斜挂、直撐,一律采用接榫與懸柱結構,牢固得很!等閑十來個大漢也休想撼動得了那根獨木呢。”

林飄遙聽得入神,不禁道:“你這老伯懂得還不少,幹脆順便在我這裏還拿一份領游的工錢算了。”趕車老漢大笑:“那可不成,趕車的便是趕車的,怎麽可以亂改行?不過這一帶我跑得熟,客人要是有什麽不知道的,老漢盡都給你解說了便是。”

小倩遞出一枚果子:“那可多謝老伯伯了,咱們都不是本地人,看到這些與衆不同的風俗,都好奇得很呢。”

小倩嘴甜、人甜、樣貌甜,遞過去的果子更是味道甜。那老漢大喜,一下子距離便拉近不少。林飄遙幹脆把車簾子卷了起來,拉着小倩一起坐到車頭上,聽那老漢說東西。

扯了陣閑話,老漢無意間問了句:“這四周景色當數黃果樹的大瀑布最好看,距離安順也最近,怎麽你們反而要先去游紅岩碑呢?”

那紅岩碑自然就是紅蓮教總壇所在,但兩人怎麽會随便把此事說出來?只道:“聽說那紅岩碑是什麽千古第一謎,咱年紀輕輕的,對這種謎最是好奇,便決定先走那裏了。”林飄遙怕他繼續追問,急忙搶着又道:“對了,老伯,那個紅岩碑到底有啥謎在裏面哩?”

提到這個,趕車老漢一副什麽都知道的模樣:“那紅岩碑是一塊長高十數丈的紅色天然石壁。碑上有幾十個鬥般大字,非镌非刻,非篆非隸,年代久遠,神秘玄奧,被稱為‘南中第一奇跡’。”

林飄遙不解道:“這算啥謎?”

趕車老漢道:“你到是想想啊,那懸崖峭壁上,四周又沒甚站腳的地方,偏生被人生生刻上去了那般巨大的文字,這難道不奇怪?如果光是如此還好說,偏偏那幾十個鬥大的字,不是漢字、不是苗文、不是彜書,非镌非刻,非篆非隸。有的說這是殷高宗伐鬼方紀功刻石的“紀功碑”;一說是大禹治水時的遺跡;一說是當年諸葛武侯南征時當地少數民族所作的圖譜;一說是蜀漢時,牂牁爨族首領濟火協助諸葛亮南征有功,用古爨文書寫的濟火“紀功碑”。反正說什麽的都有,就是沒一人知道上面寫的到底是什麽東西。”趕車老漢一陣出神,差點把車架到了大路旁的林子裏去:“所以啊,咱們這裏一直流傳着一首民謠:紅岩對白岩,金銀十八擡。誰人識得破,雷打岩去擡秤來!”

林飄遙吐吐舌頭,說道:“那肯定就不是字了。”

趕車老漢一怔:“不是字那是什麽?”

“說不定是什麽武功秘籍,也說不定是它石頭上本身就有的花紋,這有啥奇怪的?真搞不懂了………”林飄遙枕着頭,悠哉游哉道:“這些人啊,總愛把自己往那死胡同裏套,非要去認那上面到底是什麽字。就好象我們村裏那個小李子,明明知道我老娘疼我得很,但他每次挨了我的整治,卻非要跑去告狀,結果沒一次不被我事後整得更慘的。”小倩笑着撮了撮他後背:“這和紅岩碑根本不是一碼事兒嘛。”

林飄遙翻翻眼:“反正都差不多。”

等到未時(相當于下午一點到三點),車已行進了曬甲山中,傳說中的紅岩天書便在半山腰上了。

趕車老漢一邊趨車快行,一邊道:“對了,既然到了曬甲山,那有件事就不可不提。”

“啥事兒哩?”

趕車老漢一臉嚴肅道:“這曬甲山是白族聖教紅蓮教的總壇所在,山上有許多教中弟子巡邏,如果是咱們碰上了,千萬莫要沖撞着他們。”

林飄遙和小倩對視一眼,均是心中暗道:果然在這裏!

裝做惶惶恐恐:“那不是強盜?不會搶咱們的東西吧?”

趕車老漢大笑道:“紅蓮教是白族聖教,自有白族數十萬人供奉,怎麽會來搶你的東西?何況陰聖尊坐陣此間,那可是位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咱這些四周鄰裏的鄉親們,哪個沒受過他們的好處?怎麽可能是強盜?”林飄遙聞言一怔:感情這陰不敗真像劍老大說那樣,還是個好人?随即想到:這裏是陰不敗的老家,住的都是他自家族人,那自然不會在這裏亂來了。正所謂那句什麽打仗要到別人家裏去打,就是這個意思了。

他一邊想,一邊試探道:“咋說哩?”裝做恍然大悟:“啊!想起來了!”

趕車老漢楞道:“想起什麽了?”

林飄遙伸手在衣服兜裏翻拉一陣:“哎呀,我的風雲快報忘記帶了…….你說這個陰聖尊大大的有名啊!”林飄遙誇張的跳起來站在車頭板上,差點沒碰着頭:“風雲報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個陰不敗聖尊,那可是天下第一高手啊!”

趕車老漢喜道:“是麽?中土的人也這般崇拜他老人家?”

林飄遙聳聳肩:“那倒沒有。聽你說起來,這陰大聖尊是個好人,但是山高皇帝遠啊。他在中土開的那些分壇分部,裏面的壞人可就多了。今天殺這個,明天搶那個的,聲譽實在是差到了極點!”

趕車老漢不信道:“那怎麽可能?陰聖尊治下極嚴,往日裏逢年過節,咱們常和紅蓮教的兄弟們一塊兒玩耍喝酒呢,很容易相處的。”

林飄遙暗暗高興:就怕紅蓮教的兇惡殘忍,不給老子說話的機會。既然是這樣好‘相處’,當真再好沒過!口中道:“想來是中土隔這裏太遠,這陰大聖尊就管不住那邊的人了吧。”趕車老漢點頭稱是。

依照劍聖所說,陰不敗似乎對這紅岩碑上的文字極有研究,他那身冠絕天下的邪功似乎就是源于那塊岩碑上所記載。三十多年前兩人交手不分勝負,最後陰不敗告訴劍聖,若是再有五十年,讓他徹底參透了岩碑上所記載的法術,那定會遠超劍聖之上,成為真正的天下第一人。所以若是想找陰不敗,去總壇裏不好找,反而可到紅岩碑紋處去等候,時間一到,陰不敗自然會出現。當然,這些話是不能告訴趕車老漢的。

那紅岩古跡并不在大道旁邊。到了半山腰,兩人下了車,着那趕車老漢在原地等待看車,二人抄小路徑望半山腰趕去。一路上雖是雜草叢生,樹枝橫立,但因為常有游人的原故,一條用腳踏出來的剪徑碎道依然清晰可辨。

兩人小跑一陣,除了三三兩兩的幾個游客,倒沒瞧見紅蓮教的人在這裏設關把卡。坡勢漸漸陡起來,時不時冒出個高坎,需要翻爬才能上去。等他二人爬上半山腰時,已快要到酉時了。(酉時:相當于下午五點到七點)

天色開始昏暗起來,陽光不再耀眼,隐有西落之意。暗金色的餘光照渡下,翻身上了個大平臺,但見眼前有一塊紅色斷崖切面向西,如牆似屏,長、高皆有十餘丈。整塊面壁呈淺紅色。偏北平整處,有形如古文字、非镌非刻、非陽非陰的鐵紅色神秘符號書于淺紅岩面。字不成行,排列不整齊,錯落參差,大小不一。那原本就約帶紅色的石壁被夕陽暗光一射,頓時顯得血鮮欲滴,讓人感覺有如在天堂裏驟然見到了地獄中的刀山油鍋,頗有幾份所謂的邪氣。

見得此等異景,兩人皆是暗暗稱奇。林飄遙仔細去數那石壁上,共有十九字。大者一、二尺見方,小則十幾寸的也有,若篆若隸,古樸渾厚。

小倩出神一陣,吟道:“紅岩削立一千丈,刻劃盤回非一丈。參差時作鼎鐘形,騰踯或成飛走象。諸葛曾聞此駐兵,至今銅鼓有遺聲。即看壁上紛奇詭,圖譜渾疑尚詛盟,”她轉頭看着林飄遙:“飄遙哥哥,這詩好麽?”

林飄遙一手摟着她的腰,笑嘻嘻道:“小倩嘴巴裏念出來的詩,有不好的麽?這是寶貝你寫的?”

小倩臉紅道:“我哪裏寫得出來……以前在石叔叔那裏住的時候,閑得無聊時,我就常看書。這首詩名叫‘詠紅岩’,是一位叫邵元善的大詩人寫的……以前我就好喜歡那些詩裏所描寫的山川大流,今天竟真的看到了。”

“掃把蒜?”林飄遙明知不是這詞兒,但生性愛捉弄別人,愛東拉西扯。他不是個喜歡沉默喜歡看着別人出風頭的人,若是別人說的他也知道,那肯定會搶先說出來。若是別人說的他不知道,那多半便要給你插科打混胡攪蠻纏,好教你這話說不舒坦。他故意裝着聽錯,發問道:“那掃把和大蒜怎麽會做詩呢?當真是奇怪了。”

小倩知道他胡扯蠻纏,輕笑一聲,正要給他糾正。只聽下面林子裏有人喝道:“好難得的一個妙才女,好無知的一個蠢小子!”

林飄遙哪裏聽不出來那句蠢小子是罵自己的?心裏不岔,高聲道:“是哪個在放屁?好臭好臭!”說着拿袖子在鼻子前面一陣揮:“小倩,你說剛剛那個屁臭不臭阿?”

小倩強忍着笑,咬唇道:“我不知道。”林飄遙一下跳起來,鼻子也不捂了:“不是吧乖倩倩,他不過說了一句你是才女,你就肯把我給出賣了?”

小倩怄不過他,只得改口道:“好象是有點臭。”

第 62 章

她是誰?夏侯儀提到這個字時,眼神中不可磨滅的一絲驚世之情一閃而過,那對灰色的眼珠似乎也在剎那間變得明亮起來。

“那人可是劍使冰璃?”劍聖似乎知道有關此人的許多事情。

那人聽到這個名字,混身不自禁的一顫,聲音輕柔起來:“汝也知道這些事?”

“自然知道。不過我卻不知你。”劍聖緩緩道:“既已在千年下放下殺戮之心,又何必再操屠刀?”

“住口,汝等休要多言,吾自有道理,如不速速離去,休怪刀下無情”他一言既出,瞄準劍聖等人暫不會動手之機,幹将劍高高舉起,手起刀落,斬在蚩尤骨上。衆人只覺地面一晃,一道沖天黑氣從蚩尤骨裏冒了出來将包裹在外的紅光擊破,原先丘雲十數劍仍斬不破的蚩尤封印竟應光而碎。那人手快,抄起蚩尤骨角一拉,抱入懷中便想離開。

薛放看得真切,不再顧劍聖言語,暴喝道:“放下蚩尤骨饒你不死!”左足急擡,向夏侯儀左邊掠去,夏侯儀躲避不及,右手亮了出來,竟是整只鐵爪,硬接之下,只聽“碰”的一聲,兩條人影分開,薛放被震出了五六步才穩住了腳步,夏侯儀卻口噴鮮血,連退了七八步。想起他先前和出塵子打得不相上下,林飄遙暗道:難道老薛比出塵子老大都厲害?不可能嘛,那只三百年的老妖怪………突想起出塵子說這人已經受傷,暗暗點頭:是了,他身上有傷!

羅侯雙使的名號,劍聖早在兒時就爛熟于心,本是不想招惹這麽厲害的一個對頭,但對方硬要奪走蚩尤骨,卻也不可能聽之任之。眼見薛放一掌建功,手中長劍一甩,夾功過去,逼的夏侯儀連連躲避,口中念咒雙手做修羅決大喊道:“千厲鬼噬!”

誰說天上地下沒有永恒,就在剎那之間,讓人雖身在洞內,亦感覺到天地為之變色,夏侯儀的金發無風自蕩,那身黑色的術士道袍仿佛與周圍的黑暗容為一體,他灰色眼睛中本來就沒有一絲生氣,這時候看來就更加詭異,這是仇恨的顏色麽?還是深入骨髓的寂寞呢?沒有人知道答案。

林飄遙吐了吐舌頭:媽呀,活了一千年的妖怪就是不一樣,這麽厲害啊,看看這個造型,靠!簡直就是沒辦法應付嘛。他緊緊拉住小倩古劍如二女的手,心頭暗道:不過老子也不差,這種時候理該由我挺身而出,一劍斬你成兩斷,但劍老大和老薛都沖到前面去了,咱總沒理由不讓人出風頭不是?

這洞穴本身就屬于極陰之地,聚集了諸多鬼怪,只因洞外有逍遙子的符咒,方才暫時鎮住了他們的活動,但符咒貼了已經好幾個月,漸漸失效。此時有夏侯儀邪術相招,群魔盡皆瘋湧而至。那一衆蜀山弟子倉促下立刻吃了大虧,被迎面先撲過來的成群地獄犬咬傷數人。衆人慌亂中急忙後退,劍聖和薛放顧不得夏侯儀,抽身回救,姜文通頓感壓力大減。但妖魔多不勝數,似乎殺之不盡,且出處是從四面八方的洞穴中奔出,劍聖、薛放、姜文通三人功力雖高,也難免勢孤,照顧不全門下衆弟子。幸得鐵桑石和小倩兩人皆有不俗的術法修為,對付群魔正排上用場,方保衆蜀山弟子不失。

衆人疲于應付,待得驅散群魔,洞中早不見了夏侯儀的蹤影,就連林血化身的丘雲,也不知所蹤,想來是趁亂逃之夭夭。

劍聖站在洞中存放蚩尤骨那塊石臺前。本是為銷毀此物而來,卻憑白助魔道成一大功,衆人皆感頹喪。此時人人都顯疲态,更不可能從地下水道通往相見出塵子,聞聽得林飄遙說雁湖旁有地道入口,便決定先退回鎮上,再由別道去拜見。

一路走出洞來,衆人都沒甚言語,鐵桑石也不再時不時的盯看小倩,想是因為幹将劍得而複失所至。古劍凡突然恨聲道:“都是林血那厮!幾次三翻的利用我們,這等惡賊,殺他十萬次也不多!”

蜀山中人自然知道林血曾騙過他給蜀山帶去大禍,此時自己亦遭騙,深有同感。小倩問林飄遙道:“飄遙哥哥是怎麽看破他的呢?”

古劍凡卻先道:“昨天林老弟看到那惡賊要的菜譜盡是蛙類,想來是那時候猜出他身份的吧?”不等林飄遙回答,又恨聲道:“可惜我愚笨,竟沒想到這一層上去!否則豈會讓他有今日之便?”

林飄遙搖頭道:“古大哥可不笨呢,就像俺的乖乖小倩一樣,哪個都不笨。你們猜不出他是林血,自然是因為他的相貌所至。乍一眼看到那黑大漢,又覺得似曾相識,便在認識的人中,用‘黑大漢’這個詞先入為主去辨認,哪裏能想到是林血?我卻不同,只聽你兩人說都認識他,”林飄遙眨眨眼睛:“我便沒去考慮他樣貌,反正我也沒見過……….小倩認識的人嘛,我用手指頭腳指頭一比,就能數完,這些人裏恰好只有林血是古大哥也認識的。再加上他點菜時只吃青蛙,是已才猜了出來。”他說這話時,眼睛有意無意的看向風萬裏,生怕他又罵自己不早說出來。但見風萬裏在衆弟子的攙扶下低頭慢行,似乎并未注意到。

古劍凡兄妹‘哦’了一聲,薛放怪他道:“既然早就猜到了,為何不早點說出來?”

薛放一向和林飄遙交好,如此這般責怪還是第一次。林飄遙知道自己理虧,倒不敢辨解,癡癡傻笑幾聲。劍聖卻道:“這是天意。”

“天意?”

“不錯。”劍聖停住腳,正色道:“女娲族內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不管是近親還是遠親,都不許自殘傷害,即使是間接的謀害也不行。否則必遭橫禍!”

林飄遙怪叫一聲:“還有這種怪規矩?”

“恩。林血既是你宗親,雖不是本家,卻也是女娲後裔一系的。他和你之間定不能有任何一人滋意去殘害對方,否則害人者先害己。林小哥必要謹記這一點,若是違背,千百年來向來無人能逃脫這個女娲娘娘定下的詛咒的。”

林飄遙一楞,想起剛逃出龍靈福地的時候,林血曾經追殺過他,結果卻是當時功力遠遠高于林飄遙和小倩的林血受了重傷,劍聖如此說,應該是不假了。而且初次見面時,石長老也說過‘二少主縱然有害你之心,他也絕對沒有那個膽子。’林飄遙暗暗皺眉:對了,還以為上次在張府的時候林血為什麽會幫自己,想來也是這條規矩在做怪。林血第一次害自己未果,反受詛咒之害,肯定是怕了……….

衆人回到鎮上客棧中,先安置那些受傷的蜀山弟子,僅是劍聖、薛放、姜文通、林飄遙、小倩和古劍凡兄妹一路去迎接出塵子。鐵桑石既失了幹将劍,自然要先回家中禀告父親,雖是對小倩戀戀不舍,卻不能不理會族中大事,只得告辭離去。

林飄遙恨得牙直癢癢:太不夠意思了,居然想挖我牆角!林飄遙縱是再遲鈍,也該看出鐵桑石對小倩有意思了:這小子臨行前硬是‘纏’在我的小倩身邊長說短說了一通,也不讓老子聽,不曉得到底說了些啥!老子看他是一心想和乖倩倩來個拉拉小手,親親小嘴什麽的,靠!虧老子還當你是朋友!而且、而且倩倩啊!林飄遙差點沒哭了:你咋就這麽單純呢?跟那頭大色狼有什麽好說的?偏偏你要一個勁的點頭,莫非你答應他要謀殺我這個親夫了?

一行人準備妥當,便去雁湖旁的地洞入口。林飄遙悶悶的樂的沖在最前面,小倩幾次問他怎麽了,這小子只是氣惱道:“今天早上吃了碗酸辣面,那一個酸啊!”

有這個跑得快的領頭,半晌功夫已到了地洞入口外面。林飄遙想起洞裏那個矮子,忍不住便想告訴小倩,卻拉了古劍如的手,說道:“這洞裏有個怪人,矮得不行,脾氣卻大得要命。”

小倩在一旁聽了,搶先問道;“有多矮呢?”林飄遙本是決定要冷落她一天以示懲罰,但聽她一問,以前的習慣讓他順口答道:“以前咱們村裏水生叔家養的豬有矮,那人就有多矮。”

小倩‘哦’了一聲,薛放笑道:“想來是個流浪漢,也不知是否因為身材短小受人欺負,才躲起來隐居的,待會兒見了,你可不許欺負別人。”林飄遙一瞪眼兒:“這還用你說?我是啥人哩?大俠是也!”小倩趁機拉着林飄遙的手道:“我家飄遙哥哥才不會欺負人呢!”這小妮子知道林飄遙為了鐵桑石和自己說話的事在生悶氣,先前故意裝做不察覺,這時才來讨他歡心。林飄遙哪裏經得住小倩哄?悻悻道:“還是倩倩了解我…….”

走到洞口,衆人的臉色竟不約而同的嚴峻起來。林飄遙左看右看,奇道:“不至于吧?就那麽一個矮子,你們咋整得如臨大敵似的?”

劍聖皺眉道:“這裏有妖氣。”

“原來如此…….”林飄遙反倒松了口氣:“有妖氣就代表有妖怪了,有啥稀奇的?這條路本來就是進那妖洞的秘密入口嘛,再說有你們在,還怕啥妖怪?”

小倩緊緊拉着他的手,低聲道:“這妖氣太強了,似乎比剛剛洞裏那個夏侯儀還要強橫些呢!”林飄遙這才吃了一驚,複見薛放、姜文通二人的臉色皆是如此,不由懊惱道:“居然只有我不知道,太不給我面子了………”他倒是沒把這什麽妖氣的放在眼裏,有劍聖和薛放在身邊,林飄遙可是什麽都不怕的。他正在自怨自哀,劍聖突然朝內躍進,衆人不知他發現了什麽,趕緊追進去。剛擡起腳,就聽洞裏‘乒’的一下鐵器交接聲響,劍聖似乎微微‘夷’了一聲,接着一個聲音破口大罵,罵的是些什麽,卻是沒人能懂。只林飄遙和古劍凡先前聽到過那罵聲,知道剛剛和劍聖碰劍的必定是洞內那矮子無疑。

劍聖背負雙手站在洞口處,青鋒劍早已還鞘。那矮子卻雙手握着一把長背單刃劍跌坐在地上,嘴角有絲血跡,顯然是受了傷,卻不肯騰出一只握劍的手來檫檫嘴角的鮮血。

“這就是你所說的矮子吧?”劍聖問道。

古劍凡點頭道:“回禀師祖,正是那人。”林飄遙小聲嘀咕道:“劍老大怎麽突然對矮子感興趣了?咱們不是要去見出塵子嗎?難道這個矮子比你們的出塵子祖師爺爺還重要?”

他本以為這句話定要遭來一陣責怪,哪知除了小倩輕輕捏捏他的手,竟沒有人理他,暗道:奶奶的,竟然都沒在聽我說話…………

那矮子掙紮幾下,從地上翻起身來,雙手握着刀,如臨大敵般看着劍聖。但他哪裏是劍聖的對手?在這天下第二高手面前,光是那鼓氣勢便已讓矮個兒頭冒虛汗不已了。

那矮子吃不住劍聖的氣勢,大叫了幾聲,嘴裏叽叽嘎嘎的喊了些話。衆人正在猜他意思,哪知劍聖也如那矮子一般說了番蠻話。林飄遙暗奇道:“老薛,劍老大是什麽時候學會這手的?”薛放聳聳肩膀:“這矮子似乎是從東海列國來的。據說那裏有個小島,島上建國,名為東瀛。舉國之人皆身長不足五尺,男子口鼻處有短須,女子走路如小跑。這矮子身材和那東瀛國人差不多,一撮小胡子也差不多,想必是從那邊過來的吧?”

林飄遙奇道:“東瀛那個什麽矮子國又和劍老大有什麽關系呢?”

薛放道:“獨孤大哥早年間曾周游列國以求道。聽說東瀛崇尚劍道,便去了那邊。似乎是那個時候學會的蠻話。”他兩個一邊聊,一邊看劍聖動作。

劍聖朝那矮子逼進了幾步,說話語氣漸漸重了起來,那矮子被氣勢壓倒,不自禁的朝後移退,嘴中仍自高喊,似乎在為自己辯解。劍聖大喝,矮子‘啪’的一聲跌坐在地上,雙手撐着劍不住喘氣。

林飄遙忍不住喊道:“劍老大,你到底和他說了些啥?”

“我問他身上的蚩尤筋是從何而來。”

“啊?!”不獨林飄遙,其他衆人皆是失聲喊出:“蚩尤筋?!”難怪衆人剛剛說洞內妖氣異常,能比那夏侯儀的妖氣還重些兒的,自然也只剩下個蚩尤了。

“在哪裏?!啥樣兒的?!”林飄遙急忙問到。

劍聖卻不馬上回答,轉過去看那矮子,見他已是無力站起,稍稍退了幾步:“他說他叫春下伊泉……….”

林飄遙這小子就愛插科打混,明明是他吵着要聽事情原由的,但聽到這名字,還是忍不住打斷道:“哪裏有人叫村下一犬的……….”小倩又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打岔。

劍聖道:“他來自東瀛,是個忍者。好象就是因為偷盜這根蚩尤筋,而被整個春下家族追殺,一路飄洋過海,到了我們中土,但語言和本地人不通,只得找個山洞暫時安身。”衆人方知他是因為蚩尤筋被追殺藏身來此的,但蚩尤筋呢?幾人的目光在他身上掃來掃去,卻始終沒看到一根可以稱為筋的東西。

“他昨天流浪到這裏,無意中發現了這個山洞,便居住下來。”劍聖指着他手上的單刃劍:“在東瀛,這種武器稱之為刀,武士之刀……”劍聖以目示意薛放:“有沒有覺得眼熟?”

薛放恍然道:“想起來了,高兵的七煞劍似乎也是這種模樣的……”随即一怔:“莫非高兵是東瀛的?”

劍聖搖頭道:“高兵的身材樣貌都和東瀛人大不相同,應該并不是渡海而來。但據說高兵此人已年近五百歲,五百年間發生的事情有多少?這些時間用來改變一個人實在太簡單了,我等又如何能得知?”

薛放點點頭,随即想起一事:“這麽說起來,此人偷取蚩尤筋,便很可能和高兵有關系了?或者說,是受他指使?”

“不錯!他說是昨日才到的此地,也沒準兒是高兵叫他來這裏等候的。”劍聖緊皺眉頭,一個人自言自語:“蚩尤是中土的上古魔神,但這遺體的一部分為什麽會流落到東瀛,卻是件費神思考的事兒………”林飄遙忍不住問他道:“劍老大,你快別打啞迷了,那蚩尤筋到底在啥地方?我怎麽沒看哩?”

劍聖輕笑一聲,左手一揚,氣勁橫飛。只見那東瀛矮武士的外衣豁然被剝掉,露出白淨肥碩的身體來。古劍如趕緊別過頭去,小倩卻不以為異。林飄遙見那矮子腰上拴着一根長長的筋類,伸手就去抓:“就是這個?”

矮武士早先只是受制于劍聖的氣勢壓迫,此時劍聖已沒有再緊逼他,自然恢複了身手。東瀛矮國的人極好面子,當着這麽多人的面驟然被拔掉衣服,只覺羞憤難當。在他們那裏,這是奴隸才會受到的待遇,即使對方是實力遠勝于自己的人,也絕不可饒恕!正要發火,見林飄遙伸手抓過來,那矮武士‘唰’的抄起地上單刀就揮了過來。

林飄遙見他刀勢來得極快,要躲是躲不開了,驚叫出聲。衆人正待相救,哪知這小子竟反手朝那刀背一抓一扭,将那柄來勢洶洶的武士刀硬是奪了下來,這自然是摘星手的功勞。因為以前張天南傳授得仔細,林飄遙唯有使用這招時,才知道該怎樣去運氣導神。摘星手本身就是本極奇妙的功夫,再輔以林飄遙此時的內功修為,豈同往日而語?只怕是張天南親自施展這招時,也趕不上這小子的速度和迅猛了。

那矮子呆得一呆,劍聖早已一劍挑在他腰間的蚩尤筋上,取了過來。但見那丈餘長的粗筋隐泛黑色微光,透出沖天的邪氣。原來那矮子身上的衣服也有些名堂,看似大紅大紫,其實卻是用紅布、紫金繩纏制而成,專為避邪之用。所以先前矮子穿上衣服的時候,古劍凡等修為薄弱之人才會看不出來。

矮子武士大急,那根蚩尤筋可是他的身家性命,豈可讓外人拿去?拼了命似的想沖過來搶回,卻被一旁的薛放兩指點在肩井穴上,頓時半身麻痹,再不能動彈。

剛剛才丢失了蚩尤骨,衆人都沒想到此行竟會如此意外且順利的拿到蚩尤第二件遺體,皆是興喜萬分。劍聖拿那矮子穿的紅布衣服仔細将蚩尤筋裹了,再施上了幾層玄咒包罩在外,蚩尤筋的邪氣終于是被壓了下去。這矮子武士或許知道高兵的一些情況,卻是不能就這樣放過。劍聖叫古劍凡把他解回客棧內等候,只和其餘衆人去拜見出塵子。

春下伊泉很不老實,雖然全身被點了穴道動彈不得,但嘴巴卻沒閑着。古劍凡好不容易才忍受着滿街人差異的目光把他背回客棧,又立刻被門下衆弟子像看西洋鏡一般圍了起來。春下伊泉不住口的大罵,那些弟子聽不懂他罵些什麽,好奇的拿手在他身上東戳西戳,惹得這村下一犬大怒,手腳動不了,張口就咬。

古劍凡把他頓在客棧裏,教兩個師弟看着,便去探視師傅。早先被那夏侯儀一劍斬斷了天邪,風萬裏也身受重傷,劍聖雖已給他通過經脈,但暫時仍是下不了床。

“師傅。”風萬裏住在二樓右數第一間屋裏,打開房門,不知是否是背陽的原故,屋裏顯得有些陰暗,風萬裏躺在床上,勉強應了一聲。

“師傅……”古劍凡走到床前,輕輕喚了一聲。

“是凡兒啊….”風萬裏的聲音多少有些幹澀,撐了撐身子想坐起來,古劍凡急忙扶住他。

“你怎麽回來了?不是去拜會出塵子師祖麽?”風萬裏問道:“師尊他們呢?難道沒找到祖師爺?”

“訛,不是。路上遇到了個東瀛武士,帶着蚩尤筋…………”

“什麽?!”古劍凡話還沒說完,風萬裏一把抓住他袖子,激動道:“你說什麽?蚩尤筋?!”

“恩。掌門師祖說那東瀛武士有可能是高兵的手下。奪了他的蚩尤筋後,就叫弟子先把那武士帶回來了,現在伊師弟和齊師弟正看着他呢。”

風萬裏松開手,靠在床頭上,臉上的頹廢之感消失大半,繼之的是一副笑容:“天不絕我中土,天不絕我人間百姓啊!”他微帶興奮的搓了搓手:“師尊可有說到如何銷毀那付蚩尤筋?”

古劍凡搖頭道:“掌門師祖倒沒提過此事,想來會借助某神兵之力吧?”風萬裏大笑幾聲,傷勢似乎也好了許多,再問他奪取蚩尤筋的仔細經過,古劍凡一發全說了。說到林飄遙反手奪刀的時候,風萬裏微一沉吟:“這小子得師尊照顧,福緣深厚,竟幫他打通了任督二脈,功力增漲之快,不可以道理計。”說着暗暗搖頭:“我教過這許多弟子,哪裏有一個像他那般無禮無知又懶惰的?若不是師尊一味護短,就憑他撞死劉師侄之事,便該重罰了!”

古劍凡有心幫林飄遙說話,又怕師傅氣惱,小心道:“掌門師祖只說他尚不能算蜀山門人,可能是因此才沒有懲罰的吧……….”

一提到林飄遙風萬裏就來氣:“既是經我教導過劍術,便該尊長重禮。殊不知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道理麽?從沒見過這等人!若他真是我徒弟,早就拿來一劍砍了!”古劍凡不敢頂嘴,唯唯偌偌的點頭。

兩人正聊說間,樓下人聲鼎沸起來,一陣大笑聲高喊道:“古劍凡徒孫兒,快來給你師叔祖見禮!”

樓上兩人都聽出是林飄遙的聲音,知道是衆人接着出塵子回來了。但哪裏又冒出個古劍凡的師叔祖?可沒聽說過劍聖還有師兄弟的。既然是祖師爺大架,那自然該去接着。風萬裏叫古劍凡拿椅子把自己擡着出了二樓房門。

樓下弟子忙裏忙外,張羅桌椅板凳的到處都是。劍聖親自背着個仙風道骨般的老道步進客棧,風萬裏暗道:這位便該是出塵子師祖了,早聽那混小子說師祖雙腳齊斷,看來沒假。

一衆人進來坐定,門口圍了些看熱鬧的群衆。蜀山派早包下了這裏,遂叫店小二去關了門窗,外面抱怨聲不斷。

蜀山衆弟子不管有病有痛的,都一鼓腦兒下來拜見,薛放雖是外人,卻不用避閑,付手坐在一旁。無需劍聖介紹,人人都知道那斷腿老者便是蜀山幾代之前的出塵子老師祖,上來見禮。出塵子卻道:“我已不是蜀山中人,祖師爺之類的稱呼是萬不可亂叫的,若要稱呼,叫聲前輩便了。”

風萬裏拿眼看劍聖,劍聖微一點頭,這才都稱為出塵子前輩。古劍凡左瞧右瞧,心裏疑惑,俏聲問林飄遙道:“你不是說還有個師叔祖嗎?怎麽沒瞧見?”

林飄遙正色道:“就是我啊!”古劍凡一楞,他妹子在一旁解釋道:“林大哥和出塵子前輩是忘年之交,方才談論到輩分,掌門師祖說道是帶師收徒,讓林大哥做了他的師弟呢!”

“怎麽樣?夠尻吧?”林飄遙得意的摸摸古劍凡頭頂:“我說乖徒孫兒,以後你可要多孝敬孝敬我這個師叔祖啊。”古劍凡仍是一臉不敢相信。直到劍聖親口對衆人宣布了林飄遙在派中的身份,又叫人人都來見禮,這才回過神來。

風萬裏哪裏肯拜這小子?但嘔不過他師尊,氣鼓鼓的給林飄遙作了個揖。幸好這小子不算惡毒,否則立馬叫他幾句風萬裏師侄,那還不得馬上氣死?

歡鬧了一會兒,自叫衆弟子散了去,幾人坐在客棧大廳裏商量蚩尤複活之事。風萬裏最沉不住氣,老早搶問道:“師尊,凡兒說您拿到了蚩尤筋,可是真的?”

劍聖微笑點頭,從懷裏取出那根用紅布紫金繩包裹嚴實的蚩尤筋,卻不解開,放在桌上。

風萬裏皺眉道:“數百年前那幾件神器的事兒,徒兒也有聽說。眼下神器皆失,要想銷毀這邪絕天下之物,怕是要費一番工夫了。”

劍聖點頭道:“丢了神器,要想徹底消滅蚩尤只怕是不可能了,但若只是把他遺體打碎打散,讓蚩尤再花上幾千年時間去慢慢恢複,卻并非不可能。今日那柄幹将神劍,似乎便确實有擊破蚩尤骨的威力,不過是被歹人利用在了破除禁制上……如今幹将劍落入夏侯儀之手,要想奪回來是難上加難,何況天大地大,卻能上哪裏去找他?”

林飄遙插嘴道:“找不到就不找呗,就我所知的,似乎還有些神劍也不比幹将差勁嘛。”

“小師叔但說無防。”姜文通雖然也是個火暴脾氣,但對林飄遙似乎并沒有什麽惡意,叫這一聲小師叔也十分自然,不似風萬裏那般生硬。

“恩,這第一樣,自然是莫邪寶劍了。人家都說幹将莫邪成雙成對,這一對的另外一半,應該也不差才是吧?”他所說的莫邪寶劍,乃是衆所周知。但此劍早在數百年前就失蹤于江湖,只怕比幹将劍還要難找些,衆人皆是暗暗搖頭。

“這第二樣嘛………”林飄遙眼睛一轉:“不曉得龍泉劍行不?本來劍是在我手上,結果那天在風林裏和老薛一陣亂打,逃命匆忙,把劍給弄丢了………”林飄遙一陣氣喪:“這劍是我從張天南老頭子那裏拿來的,以後着落在我身上還他們,可沒處去找……”

“龍泉劍?”劍聖沉吟道:“龍泉劍乃是天下至剛的九大古劍之一,鋒銳非凡,且具極強的靈性與霸氣。若是用它來毀蚩尤筋,或許行得通。”

林飄遙正是想讓劍聖幫他找劍,趕緊道:“那天在林子裏和我們交手的是紅蓮教妖人,只怕劍是被他們揀去了!要想找回來,需得去問他們要才行!”

薛放輕笑道:“你以為紅蓮教是什麽角色?行善的?揀到手的好東西會還你,那才是沒天理了。”林飄遙皺眉道:“怕啥?有你和劍老大一起去,還會吃不定一個紅蓮教?正好順道把那個兒什麽陰不敗的腦袋瓜子砍了下來,也教劍老大爬上去當當天下第一。”

衆人見他說得輕巧,皆覺好笑,但礙着他眼下的輩分,倒不敢真笑出聲來。

“也未必不可以。”劍聖看着衆人,有了計較:“陰不敗不可力取,只可智奪。”

第 61 章

“他們之間的關系就是他們之間的關系。”林飄遙湊過頭去使勁一聞,心想:怪事了,老子怎麽聞不出來?按道理說,我是女娲後人的話,應該也算是蛇類的嘛,應該對這個雄黃有很大反應才對頭嘛………大怪事!

古劍凡見他答非所問,又癡癡呆呆的不知想些什麽,搖搖頭,也不多加過問。

下了樓,他還抱着那瓶雄黃酒,心裏想的卻是另外一回事情了:難道我這個女娲後人是冒牌兒的?難道就連蚩尤都搞錯了?他想不通其中關鍵,心煩意亂下竟就着那瓶雄黃酒一陣狂灌,‘咕嘟咕嘟’一陣水響,林飄遙軟綿綿的靠着桌子睡着過去。

“籲…………”林飄遙伸了個懶腰,咪着眼撐起上身,發現正睡在床上。

“老子好象喝醉了…….”林飄遙使勁的拍拍腦門,只覺腦子暈暈沉沉的的,重得不像話:“他奶奶的,喝醉了就是這種造型?”林飄遙坐在床上發了一會怔,有人推開門進來,轉頭一看,是古劍凡。

“現在是什麽時候了?”林飄遙半死不活的冒出一句。

“現在已經快午時了。”

“籲,午時…………午時?午時!”林飄遙腦袋似乎清醒了不少:“你再說一遍,現在什麽時候了?”

古劍凡沒好氣的丢過來一件衣服:“快換上,跟着我去追祖師爺他們。他們早上就出發去找地洞了,偏偏你這小子雷都打不醒,師傅沒辦法,只好叫我看着你,等你醒了後在一起去彙合。”

林飄遙急急問道:“那個丘雲呢?”

古劍凡奇道:“當然是一起去了啊。對了,昨天看你那架勢,似乎已經知道他是誰了。好言問你吧,卻來和我賣關子………….他到底是誰呢?”

林飄遙一下從床上跳起來,拉過古劍凡遞來的衣服換上,喊道:“別說了,先帶我去找他們!他媽媽的胸,老子昨天怎麽喝醉了?這可不得了!”

古劍凡半點摸不着頭腦:“剛剛還睡得跟個死豬似的,現在的精神似乎又好得不得了。”

林飄遙苦道:“我能不好嗎?那個丘雲大大的有問題!本來是準備昨天晚上告訴劍聖和鐵桑石那小子的,結果竟然喝醉了這麽喜劇!”

古劍凡一凜:“你知道他是誰了?”

“應該錯不了!你和小倩都認識的,也只有那人了!老子也是在給他送酒之後才确定的!”說話間,林飄遙衣服、褲子、鞋子穿戴完畢:“速度!現在需要的是速度!別再和我吹東吹西的,立刻就去找他們!”

古劍凡見他臉上竟露出極其少見的嚴肅之情,隐有種不可違逆的意味。不自禁道:“我的馭劍術趕祖師爺他們可差得遠,若是那個丘雲真有什麽問題的話,只怕我們趕去也來不及了。而且我們又能幫上什麽忙?”

林飄遙卻不答他話,一把拉着他就往外面跑:“切,他們又做這種白費力氣的事!”

“怎麽說?”

“我昨天就說過嘛,主角都沒場,他們瞎忙什麽?浪費勞動力!這邊明明有近路的!”

“啊?!”古劍凡嘴巴張得老大。

林飄遙一邊跑一邊道:“那個雁湖旁邊有個小洞,老子上次進地洞後,就是從那裏轉出來的!”

雁湖之旁。此時正是中午,江面上熙熙攘攘的幾艘漁船四散飄蕩,就如薛放所說那般,白天的九陽正氣果然雄渾,不只是鬼,就連人也被它烤回家去歇涼了。

林飄遙拉着古劍凡在那蘆葦蕩裏東轉西轉,卻始終沒瞧見什麽小洞口。林飄遙一摸腦袋:“奇怪了,老子明明記得就在這裏的,怎麽沒有了?”

古劍凡木楞楞的指着身後不遠出一個洞口:“你是不是在這個?”

林飄遙回頭一看,只見那洞口邊上豎着塊大牌子:武家茅居,生人勿進。這幾個字寫得歪歪扭扭,于是說是寫上去的,倒不如說是畫上去的來的恰當。

“不是不是!”林飄遙不耐煩的揮着手:“這個什麽武家茅廁老子早就看到了,我要找那個洞,門口可沒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古劍凡道:“會不會是以前沒有,最近才有的呢?”

林飄遙停止了在蘆葦裏亂轉的動作,頓了一頓,一臉嚴肅的轉過身來:“有道理!”

“八格!你兩個是什麽的幹活?”古林二人剛剛進洞口,豁然聽到一聲巨喝。

看到門口的牌子,兩人就猜到洞裏肯定有人。但一聲暴喝後,他兩個舉目四望,卻沒瞧見半個人影。

“八格亞怒!”洞裏的吼聲更大了,震得洞壁不住搖晃。林飄遙還好,古劍凡卻吃了一驚,若光是聲音大還不算厲害,但這吼聲聽着近若咫尺,卻瞧不見說話之人。莫非是用的傳音之術?若是傳音的話,能達到這種聲震洞壁效果的,只怕縱然是劍聖也不可能辦到!

古劍凡一陣驚疑,出聲道:“何方高人在此?”

那聲音叽哩咕嚕的喊了一通,卻聽不懂說的是什麽。古劍凡凜道:“這必然是仙界高人,口中喊的仙語!”林飄遙卻不像他一般擡頭到處望,那聲音第二次響起的時候,便已被林飄遙識破,原來說話的是個矮子,就站在前面不遠處,身長僅三尺,還不及兩人大腿高。這洞裏光線有些兒不足,古劍凡有擡頭去尋洞頂,是已沒有瞧見。

林飄遙指着前面道:“什麽仙人?我看是矮人還差不多。”

古劍凡順着他手指處瞧過去,果然見着了那個矮子,想來便是洞口牌子上所謂的武家主人了。想起先前自己稱他為仙,不禁失笑:“世上竟有如此矮之人。”

兩人急着趕進洞,無暇在其他事上多耗費時間。因見他身材短小,容貌奇特,想來是不知從哪裏遷居而來的流浪漢,便不放在心上,徑直朝洞內沖進去。那矮子怪二人擅闖之罪,正待喝罵,哪知這兩位竟招呼也不打一聲便跑進洞去,不由大怒。提起一柄怪異的,似刀似劍的武器直追過來。奈何古、林二人身高腿長,跑得極快,那矮子無論如何也追之不上,眼看着兩人消失在洞裏深處,只好跺足大罵。

上次從囚禁出塵子的水潭奔出,乃是一條單道通往外界。此番順着洞壁跑進去,果然也只有一條單道。行不多時,乍見前方微亮,有個小洞口,四周卻散落些許枯枝爛葉。林飄遙大喜,知道找對了地方,帶着古劍凡直奔過來。

劍聖他們走的是正道進洞,應該不可能見着出塵子。林飄遙暗想:也不曉得這位老大現在還在吃老鼠沒有…………

跑進洞口光亮處,四周寂靜如室,洞外又有洞,洞壁上蕩着銀銀水光,底下是一潭深水,旁有石臺,果然是當日出塵子的居處。

林飄遙心喜沒有走錯路,高聲喊道:“出塵子老大!在哪裏呢?”古劍凡知道這小子向來沒有規矩,對劍聖也是這般稱呼,遂不以為異。

林飄遙喊了幾聲,不聞回答,心頭暗奇:這缺腿兒的能跑到哪裏去?

古劍凡道:“莫非走錯了地方?”

林飄遙皺眉看着洞壁下面的石臺,旁邊還有些許未燃殘盡的木灰:“不可能走錯的嘛,天底下哪裏還找得出第二個這樣的水潭來?”古劍凡道:“不防再下去仔細看看。”

林飄遙早已今非夕比,這洞壁雖然高,但要仗着自身本事從坡道上滑下來卻不難。兩人正滑行到半中,突見原本平靜的水潭內波翻浪騰,冒出幾個大泡。

林飄遙心頭一驚:莫是出了什麽水怪,把出塵子老大給吃了?正疑惑間,水面‘啪’的一聲炸開,兩個人影沖天躍起,齊立在水潭邊的石臺上。古、林二人大驚,慌忙從半坡上滑下來,林飄遙遠遠瞧見左邊之人乃是半坐在石臺上,缺了雙腿,不是出塵子是誰?

林飄遙大喊道:“出塵子老大,我又回來了,要不要我幫忙啊?”

那邊兩人都不聞回音,肅立原地,連動都沒動分毫。林飄遙一陣奇怪,正待要上前去拉出塵子衣服,古劍凡一把阻止他道:“他二人在比拼內力,旁人卻打擾不得,否則便是經脈逆亂之禍!”

林飄遙乍乍舌:“原來這個就是傳說中的比拼內力?不怎麽壯觀嘛,還不如街上那些耍把戲的來得好看………”他自個兒嘀嘀咕咕,眼睛卻朝另外一人看去。只見那人背着身子,一頭金發,滿身黑衫,卻瞧不見臉孔是什麽模樣兒。

正沒處理會,突聽二人齊喝出聲,他兩人相距丈餘那段空間裏憑空炸開,石臺一分為二。古、林二人都受不住那真氣激蕩之威,朝後便倒。隐見前面黑光一閃,半空中幽幽傳來一陣蒼涼的歌聲:“塵焚黃沙古謎中,命牽暗星輪回風,情寄霜冰千年夢,緣起相約憶朦胧,天幕逆蝕赴穹宮,淚灑幽穹心忍痛,臂斷律障心沉空,無垠伴怨尋朱瞳……”

歌聲漸漸遠去,終不複再聞。林飄遙感受到那歌聲中的蒼涼悲切思念之情,若與所感。

他正在發怔,石臺邊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原來是小兄弟來了……”林飄遙回頭一望,只見出塵子坐跌在水潭邊,雙手撐地,似是受了傷。這才想起自己身在何處,趕緊跑過去扶起出塵子。古劍凡恭恭敬敬的上前磕頭道:“蜀山第三十八代弟子古劍凡,拜見出塵子祖師。”兩人不知與出塵子相鬥那人是誰,此時事情緊急,倒也不容他們多問。

出塵子微一擺手:“我早已不能算是蜀山中人,豈能當此大禮?”

古劍凡早聽林飄遙說起過出塵子的事,知道他是心結,但自己身份不合适,卻是不能亂說話。朗聲道:“祖師爺是蜀山年長高輩,縱然因故離開蜀山,但徒孫這幾個頭還是得磕的。”

出塵子微微一嘆,問道:“如今天蜀山是何人居掌門一職?”

“是第三十六代祖師獨孤劍聖。”

出塵子呆呆出了會神,笑道:“掌門人還是叫劍聖………三十六代,恩,應該是獨孤明那娃娃了……”他口中的獨孤明就是劍聖的小名,林飄遙失笑道:“原來劍老大的名字這般俗氣……”見古劍凡不悅,吐了吐舌頭:“對了,出塵子老大,你交代的事情我全部都給你搞定了,現在劍聖也來了這裏,準備等着見你這個祖師爺呢。”

出塵子此時眉頭一皺,兩人知道他剛剛受了傷,也不知要不要緊,趕緊攙扶他慢慢坐正身子,調息了一番,氣色漸順,睜開眼來:“不虧是霍雍祭使,雖塵封千年,仍不減其威!”

兩人一奇,林飄遙睜大眼:“就是剛剛那個黃頭發的?不是吧?居然有一千年這麽尻?”他甩甩頭:“恩,你應該沒有騙人,你活了三百多年嘛,自然應該由一個活了千多年的來才能打敗你………”

出塵子點點頭:“他這趟而來,只怕是為了蚩尤骨之事……”

古劍凡大驚:“适才見這人功力之高,聞所未聞,掌門師祖他們眼下正準備去毀掉蚩尤骨,若是撞見此人如何是好?”

出塵子皺眉道:“只怕會和他交手。不過這人功力雖高絕,卻也并非不可敵。剛剛與我一戰,雖然勝出,但料他自己也必定受了傷,若是遇到獨孤掌門,應該讨不了好去。”

“我總覺得劍聖不是很厲害的樣子……”林飄遙皺起眉頭,突想起二少主的事,驚聲道:“你看你看!給你來這麽場戲一鬧,我居然忘了正事!”他急急尋到上次爬上來的水潭邊口處,朝這邊招手道:“出塵子老大,別多說了,先帶我們鑽過水道去,現在劍聖身邊有個危險人物,他們此去毀蚩尤骨之事,只怕要糟!”

出塵子勉強一提氣,卻一陣心悶,搖頭道:“我傷勢不輕,卻不能妄動。既是事情緊急,你們便先趕過去吧。”說着從懷裏掏出兩顆藥丸遞給古劍凡:“這是靜水神丹,皆是這水下精怪的內丹,可保你二人不受水壓、不缺氧份。”

古劍凡接過稱謝,出塵子朝二人一陣擺手:“快去快去,且莫耽誤了時間。”

把靜水神丹含在嘴裏,潛到水下,竟如在陸地上行走一般。除了不能說話,兩人尚能呼吸眨眼,比手打勢,均是暗奇這神丹的妙用。

林飄遙記得上次是潛在一處深凹水底翻越到這邊的,有了神丹之助,帶着古劍凡徑直沉到最低處,果然見着一處斷壁,沿壁而上,漸有活水流動,不多時已浮出水面。

這一浮出水面來,差點沒把林飄遙唬了個半死。原來上次有個婚死美眉死纏他不放,追到水邊不肯離去,不想時隔數月,這個女鬼竟還呆在此處。

洞內水波銀銀,蕩漾四周,遙見岸邊那白布裹身長發披肩的人影兒呆站在那裏。見到水面上浮起兩顆頭,那人影微微一晃,似有察覺,凄楚的聲音響起道:“負心漢子,你又回來了………”

林飄遙最怕女鬼,雖是見過了好幾次,仍然駭得不得了,哪裏敢與她答話?正待要潛行回去,只聽古劍凡一聲大喝:“何方妖孽在此作怪?!”說話間,身子從水中一躍而起,手中結印,寶光頓顯,一串金光符文朝那人影打去。那婚死美眉在鬼怪類中只屬于最窩囊的一種,哪裏擋得住蜀山仙法?只聽一聲慘叫,那影子化為一縷青煙,瞬間消失無痕。

林飄遙朝岸上左看右看,再三确定女鬼真被消滅後才敢冒出身來。他怕雖怕,心底卻忍不住又可憐那女鬼,暗道:哪個叫你陰魂不散的跟着老子?憑白遭這等殺死之禍……

仔細打量四周,只見頭頂上有一方小洞,又窄又傾,又高又陡。左邊卻有另外一個洞口連着水邊,直平平的大道。古劍凡找不着路向,來問林飄遙。林飄遙心想:上次老子應該是從那個小洞裏掉下來的了,不過看那高度,爬起來只怕有困難………而且就算爬上去了,那上面的岔路口又多,只怕一樣的找不着正路。還不如順着這大洞口,且看能不能通到最裏面。

他如此作了打算,便帶着古劍凡朝大洞那邊趕。這邊洞內越走越高,四周漸漸幹燥起來,想是離開了水底濕氣之故。跑了大約半柱香時間,突聽前面一陣人聲,有人惱道:“如此砍了七八劍了,卻仍然未見損害,莫非連幹将劍也不能毀掉它?”仔細辨認,竟是風萬裏的聲音。

林飄遙知道已找着了衆人,想起丘雲的事情,不禁大聲喊道:“且莫動手!不要砍!”

前面人群裏聽到他喊話,小倩驚喜道:“是飄遙哥哥!”

衆人停手,遠遠聽到東邊深洞裏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林飄遙的聲音不住響起:“千萬不要砍!不然就中計了!”他喊得急,跑得也急,喊了四、五遍的時候,人已跑出洞口。

林飄遙雙手扶着腿不住喘氣,只見劍聖、風萬裏、姜文通、薛放、丘雲、鐵桑石、小倩以及古劍如和蜀山門下十餘弟子俱在此地。這是個大洞廳,四周空闊,到處都有些黑暗的小洞口接在大廳四周,看來入口不止一處。正中央有塊大石,石頭頂上高高聳起一根似角的物體,隐隐泛着紅光。看來這便是蚩尤骨了,丘雲正手拿幹将劍,站在那角狀物之旁。

林飄遙喘定了氣,一手指着丘雲道:“你丫的,別以為就騙倒所有人了!”

衆人不知他指的是什麽,猛見丘雲揮起幹将劍朝蚩尤骨上猛劈,一陣金光與紅光的沖突,那角狀物上漸漸冒出黑氣,稍縱即逝。

林飄遙見衆人全無反應,急急大喊道:“還楞着幹嘛?這家夥就是林血,是林二少主!他這是在給蚩尤骨解開封印呢!哪裏是要毀了它?!”

薛放對林飄遙是最相信不過,聽他這話,飛起一拳把丘雲打到旁邊,奪過他手中的幹将劍。丘雲雖有一身好本事,但在薛放面前哪裏施展得開?

其他衆人原本都被他搞得渾渾鄂鄂不知所以,但見丘雲在林飄遙喊停後立刻接連幾劍急砍蚩尤骨,方才醒悟過來,但這丘雲本是他和鐵桑石引薦而來,突然又如此說,卻讓人好生摸不着頭腦。

林飄遙笑嘻嘻的走過去:“早就知道你不是個好東西,好在我林大俠,智勇雙全要不然真招了你這厮的道兒,你道真沒人能識得破你麽?”

丘雲強笑道:“林老弟,你說什麽?我不是你的黑大哥丘雲麽?什麽二少……….晤!”還沒等他說出來林飄搖照着他臉上就是一拳。再看他臉,那裏還分的清楚那是眼睛,那裏是鼻子,整個像個煤球。原來林飄遙知道他真身是二少主林血,又恨他害過古劍如兄妹,哪能放過這等出出氣機會?不等他張口繼續一頓亂踢。

“住手!長輩面前怎麽可以如此沒個規矩?此事到底有何原委,你先說個明白,這樣打打鬧鬧成什麽話?!”風萬裏沉聲喝到。蜀山向來是道家修仙之地,弟子也多為道士,那裏有像林飄搖這樣的異類,不把尊長放在眼裏。當着師長的面兒痛打人犯的,而且還是當着江南鐵家四少主鐵桑石和薛放,傳出江湖還不定怎麽說蜀山的人沒規矩呢。

林飄遙心裏暗罵:你奶奶的胸,吓了老子一跳,你不去少林寺出家練獅子吼真是浪費人才了。老子打他幹你屁事?難道你是這死蛇精老母的私生子麽?他雖是這般想,但見風萬裏一臉正氣怒容,卻不敢亂說,悻悻收手:“不打就不打嘛,只不過是我氣不過…….嘿!這吃了熊心豹子膽的畜生,居然又來惹老子!”他說這話時是朝着被薛放擒住的丘雲說的,衆人都只道他是在罵丘雲。但這小子不住的朝小倩擠眉弄眼兒,眼角分明指向風萬裏。小倩知道他意思,強忍着笑。

姜文痛幹咳一聲,以打破着這尴尬的氣氛,說道:“既是林少俠提意來此伏魔,又是林少俠保舉丘雲此人,如今卻反而說他另有詭計,為何?”蜀山在此的三巨頭,個個對林飄遙的稱呼都不同。劍聖叫他林小哥,姜文通叫他林少俠,風萬裏則是一個‘你’字代稱,隐有他師傅的味道。不由讓鐵桑石暗暗稱奇,但眼下丘雲之事尚未摸着頭腦,哪裏容他考慮其他?

林飄遙皺眉道:“那能怪我麽?你們一個個都急得不得了,我也是昨天晚上才剛曉得這家夥身份的………”

“住口!沒規矩的家夥,莫在外人面前給蜀山丢臉!”風萬裏又是一聲暴喝,轉身對劍聖道:“請師尊下令把丘雲押回鎮上盤查,定能知道事情原委,這洞中委實是平靜得太過蹊跷了,實在不宜久留。待回到鎮上問明一切,再做打算不遲。”他說完了見劍聖閉目緊鎖雙眉不答話,正感到奇怪。

忽然一個聲音不知從那裏傳來:“吾已等了千年。”這聲音忽遠忽近,又好像是發自每個人的心底,讓人不寒而栗。

劍聖睜開雙眼大笑說道:“閣下到此不過數息之間,何已就忍不住出現了?”

一陣風玄風吹過,不知何時在供奉蚩尤骨的神盒旁邊多了一個人的背影。他低頭正看着石臺上的蚩尤骨,正默默出神。仿佛身邊的一切都與他無關,給人以高高在上的感覺。遠遠淩駕在世間萬物之上的霸氣散發在空氣中。

原來是他!林飄遙和古劍凡同時從那人的背影中把他給認了出來,正是剛剛在水潭邊和出塵子相鬥的那絕頂高手,不想竟這麽快就再次相遇。

“閣下是誰?請快快離開神壇。否則休怪貧道劍下無情”風萬裏脾氣最是暴躁,抽出寶劍,捏裏個劍訣準備出手。

站在神壇的那個人慢慢回過頭來。只見他中等身材身穿黑色術士服,一頭金色的長法飄逸到肩膀臉龐面甚是英俊,最令人稱奇的他居然有着一雙灰色的眼睛,雖然有異于常人,但卻偏偏無損于他的形象,反而更加顯露出絲絲的憂郁與疲倦,似乎這份憂郁足以令所有天下少女為之心碎。而這深入骨髓的疲倦令人想到了原來這就是萬念俱灰,一種游走在靈魂深處的無底深淵,一切變的不再有意義,沒有光也沒有熱,只有灰色。究竟是怎樣的經歷才會使一個人擁有這麽一種眼神呢?

風萬裏未明來者身份,但覺他煞氣逼人,竟讓自己隐生退讓之意,不自禁道:“這地穴中機關重重,請閣下速速離開神壇,以免到妖氣侵入。”

那人仿佛根本沒聽到風萬裏的話一般,冷冰冰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又在衆人耳邊響起:“吾終于找到了,經過了千年的等待終于有了這個機會,汝等速速離去,以免殃及池魚。”風萬裏叫他離開,他卻反過來着衆人散去。

除了劍聖、林飄遙和古劍凡外,其他衆人心裏都一是驚,想不到這面前樣貌看來不到三十歲的青年,竟然自稱已千歲有餘。

難道他是魔界的妖怪麽,可是他身上發出的卻不是妖氣。

只見他揚手一攝,插在地上的幹将劍憑空騰起落入他手中,風萬裏再不遲疑,手起了個萬劍決向來人發去。萬劍決是蜀山劍法中的精髓,沒有長年的修真仙氣是無法發動的,之所以一上來就發動如此厲害的劍招,是這年輕人的氣勢委實太過逼人,竟讓這天下排名前二十之數的風萬裏心生怯意!

只見長劍從風萬裏手中飛出,在空中化出無數道分身,滿天劍影向青年射去。剎時間洞中劍影重重,眼看就要射到那青年的時候,只見他不用幹将劍擋敵,手一翻,将幹将插在地上,手中卻忽然多了一把匕首似的短刀。短刀輕揮,劃出烈日豪光,射得衆人眼睛一陣刺痛,漫天的劍氣瞬間被絞碎散盡,再看風萬裏的長劍已變成了一段段的碎片散落在地。修煉法寶本是極其艱難的事情,這柄天邪寶劍本就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神兵,再加上風萬裏多年來的修煉已經超越了人劍合一心神相通的境界可以到達人即是劍,劍即是人的層次。這寶劍一毀,等于毀去風萬裏的半條命。一口鮮血猛的噴出來。也是他太過相信寶劍威力,心想縱是幹将劍也有得一拼,便舉之硬上,方遭來此禍。否則以他的劍術與之游鬥,斷不至于如此。薛放和姜文通都挺身欲鬥,卻被劍聖攔住。

“凜日神刀!你果然就是千年前那人?!”劍聖神色凜重起來。

“汝也認得吾?”那人緩緩擡頭,脖子竟有如機械一般卡卡聲響。

林飄遙不懂那套‘汝’啊‘吾’啊的稱謂,忙拉着小倩閃到一旁:乖乖,這好象就是原先和出塵子老大打架那個猛男!這種猛人交給劍老大對付就好,和老子可不相幹。他也沒忘了古劍如,一并拉了過來,領着那些蜀山弟子退到後面,心頭卻另道:對了,這個人老是‘入’啊‘五’的,老子怎麽聽不懂?五五五,還六七八呢!

風萬裏已被薛放扶到一旁,灌運了些內力,想來并無大礙。

劍聖笑道:“羅候神手下有雙使,專門負責輔助及監視蚩尤,一名曰祭使霍雍,一名曰劍使冰璃,這等神人魔界的頭等大事,我又怎麽會不知道?”

那個人擡起頭慢慢的說道:“霍雍乃是吾前世之名,而且吾身體裏也沒有羅喉神的半點力量,亦不再為他做事,吾今世的名字是,夏!侯!儀!”

劍聖道:“既然尊使不再為羅喉神做事,何苦與我等為敵?要知道那蚩尤骨關系天下蒼生以及天運。而公子得到了也沒有半點用處。”

“天下蒼生與吾何幹?大千世界在吾眼中也遠遠不及她重要。”

第 60 章

林飄遙滿不在乎道:“怕啥?我行得正坐得直,那個兵來啥擋,什麽來土淹的,整死當睡着!”他甩下一這一句,再不理會焦得跟猴兒似的古劍凡,拉着小倩和古劍如找了張桌子坐下:“小二!三碗牛肉面!”

古劍凡焦頭爛額的想了一通,不住給他打招呼:“待會兒祖師爺他們回來了的話,你可不能亂說,否則師傅他們定然饒不了你。”

“我又不歸他管……”林飄遙翻翻白眼兒,對小倩道:“寶貝兒,對這裏的牛肉面,我是情有獨鐘啊!想當初要不是在這裏‘三碗面定交情’,咱們還不可能認識逍遙兒子呢,自然也就不能活得這般多姿多彩了。”

古劍凡見他毫不在意的說笑,知道他并沒有把風萬裏等人當一回事,不禁哭笑不得,也不便多勸。拉了根板凳坐過來,也叫了碗牛肉面:“那我也嘗他一碗,看看是不是就能見到一兩個世外高人了。”

林飄遙笑道:“這就對了嘛,放輕松點,人生也會多些樂趣。整天去想些複雜得很的事情,你會顯得老好多的。”

古劍凡苦笑連連,突想起那個看似面熟的黑大漢丘雲,不禁問道:“對了,那個丘雲是怎麽回事?我看他好眼熟的樣子,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他。”古劍凡眉頭一皺:“那種感覺…….似乎很熟悉很熟悉,又覺得有些遙遠………總之我也說不清楚。”

林飄遙吐吐舌頭道:“對此,我也一無所知。而且你所謂的既熟悉又遙遠,這話不是自相矛盾麽?”

古劍凡無言以對,哪知小倩在一旁道:“飄遙哥哥,那天上船的時候我也發覺了,我不是還給你說‘那人很不平常,有種感覺,就像他本身帶着某種特殊的氣味一樣’嗎?”

林飄遙仔細一回想,想起她确實這麽說來着,好奇道:“那到底是什麽特殊氣味呢?”

“是妖的氣味。”小倩語不驚人死不休。林飄遙打了個顫:“妖、妖怪?不是吧?那天咱們還親眼看見他攙扶老奶奶過船板呢,哪裏有這麽好的妖怪哦?”

小倩繼續道:“其實那天我都沒把話說全,我也有這種感覺,”她望向古劍凡:“我也覺得和他似曾相識,但卻怎麽也想不起曾經在哪裏見過這種黑人。”

林飄遙一怔:“古大哥認識的人應該很多,想不起來也不足為奇。但是我說小倩,你似乎沒認識幾個人啊?怎麽都會想不起來?”

小倩沉思道:“所以我才覺得奇怪了,而且古大哥也認識他,既然是我們兩個都認識的人,那應該不難猜的。”林飄遙沉吟道:“你們兩個都認識的人?”

幾人齊齊對望,各有所思。

門口一陣腳步聲,只聽守在外面的弟子道:“祖師爺,林師弟他們已經到了。”

古劍凡兄弟連忙起身。古劍凡不忘叮囑一句:“千萬不要亂說話,師傅真的是火暴性子,若是知道被你騙了,可有你好受的。”古劍如急急點頭,林飄遙卻不以為然。

一個聲音大笑道:“林老弟,走水路也走得這般快?還以為你得明天才到呢!”

聲音方落,劍聖等人已進了客棧,店小二利落的去收拾桌椅,想來如這許多人一起進進出出的場面,他這些天來已是看得多了。

林飄遙笑嘻嘻的道:“托了某人的福,搭了班快船。”

劍聖和薛放并頭走在前面,跟在他二人身後的是兩個白胡子老頭。其中一個是風萬裏,林飄遙早就認識了,另外一個卻很面生,以前沒見過面。想起古劍凡早先說他三師叔也在這裏,想來就是這位。

但是三師叔又是誰呢?蜀山五俠雖然自己都知道名字,但他們到底誰是老二、老三的,林飄遙可沒研究過。頭發胡子都白了?林飄遙腦筋一轉:那天在蜀山上碰到的那個風雲報采者‘牛角尖’,說是蜀山上只有兩人是頭發胡子都白了的,這人莫非是姜文通?

他四人身後又跟着一大幫弟子,風萬裏吩咐了一聲,衆人各自回房,絲毫沒有喧嚷鬧噪的場面。

劍聖過來拉着林飄遙,喜道:“前些日子林小哥失蹤,着實讓老夫擔心不已,現在既是一切安好,那就再好沒過了。”

林飄遙苦着臉:“劍老大,那個武林陣太難搞了,你都不事先給我說點訣竅,害我平白遭了這一趟大罪。”

風萬裏在一旁冷冷道:“破陣豈能去指望什麽訣竅?實力才是最重要的!”林飄遙聽他語氣不善,暗暗咋舌,也不知哪裏得罪了他,想起古劍凡一再警告他不要在這個風萬裏面前亂說話,心中提了個醒,當下不再多提武林陣中事。

此時還沒去知會鐵桑石和丘雲,劍聖帶着薛放、林飄遙、小倩、風萬裏和姜文通上了二樓房間,古劍如兄妹卻還沒有和這些人一起議事的資格。

入內坐定,劍聖先問道:“林小哥,你所說的那地洞入口到底在哪裏?這一帶的地皮幾乎都被我們翻遍了,卻絲毫不見地洞的蹤影。”

衆人都望着他,林飄遙偷眼看風萬裏,只見他正狠狠的盯着自己。風萬裏到底是一方高手,不論真正的實力還是給人的壓迫感都是非常強大的。林飄遙想着古劍凡的話,心頭一虛,正琢磨着該如何回答,小倩卻道:“應該是在蟠龍鎮附近…….”

林飄遙有些急了:難道是倩倩怕風萬裏等人責怪我,就故意把我的話接過去說?悄悄捏了她一把,小倩卻不為所動。

姜文通道:“這位姑娘是?”

小倩起身給衆人施了個萬福,說道:“晚輩小倩,給幾位叔叔爺爺們見禮了。”她本來就是讓人看着賞心悅目那種,此時行為舉止又顯得頗有大家閨秀風範,就連最挑剔的風萬裏也看得暗暗點頭,心想:這小子身邊的人倒一個個都有規有矩的。

小倩行了禮,說道:“劍聖爺爺是要找藏有蚩尤骨的那個洞穴吧?其實不止飄遙哥哥去過,小倩也曾跟随逍遙前輩去過一趟。具體地點只怕說不清楚,不過大體方位倒不會記錯。待會便由小倩帶路,只消劍聖爺爺施一手馭劍飛行的絕技便可。”

劍聖奇道:“馭劍之術一經施展,那便可以日行萬裏之遙。如此速度下,要想附身去看地面的一個小洞穴,只怕不易。”

馭劍飛行之術日行萬裏,這是衆所周知之事。小倩自然不會不知,卻假作驚訝,道:“竟有日行萬裏之速?”衆人含笑點頭。小倩道:“那倒是我說錯了。”

衆人一奇,心想:她什麽地方說錯了?

只聽小倩道:“先前我說洞穴在蟠龍鎮附近,這話只怕錯了。上次去那洞時,我們也是在這鎮中動身,乘坐的是逍遙前輩的飛行之術。當時只覺眨眼間到了洞口,便一直以為洞口是在蟠龍鎮附近,哪知蜀山飛行之術竟有如此玄奧,已至算錯了位置。”她這麽一說,連帶着把蜀山的馭劍術也大大誇獎了番,更讓衆人覺得她的‘理解有誤’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自然也就不會去追究她、甚至林飄遙說錯話的責任了,無形中已把古劍凡擔心之事給悄悄化解。林飄遙松了口氣,心頭暗道:小倩的腦袋可比我好使得多。

小倩又道:“記得那天是朝東南方走的,飛行在天上時,一路行去都是些樹林,恰好洞口入處是一大片空地,地上有巨石堆,只消一路飛過去,留心查看,應該不難尋找的。”

姜文通一拍大腿:“如此甚好,這些天可沒讓我少着急,早一天尋到那魔洞,便可早一天滅了蚩尤那厮的遺骨,免得它出來害人!咱們這就動身?”

林飄遙瞄了他一眼,心想:果真是古大哥所說那般,也是個急性子的。

劍聖道:“倒不急在一時。此行本有兩件大事,尋訪出塵子師祖和逍遙子師祖也刻不容緩。”

薛放點頭道:“此兩事缺一不可。有了兩位前輩相助,我們對上魔界的勝算也要高出許多,不過眼下魔界幾大高手俱不在此,卻實是消滅蚩尤骨的最佳時機,遲則恐怕生變。”

劍聖微一沉吟,說道:“那便先斬蚩尤,再訪祖師。不過這些天尋山雖未盡功,卻讓我們殺了不少邪道魔倫之輩。想來魔界對我等一行已經注意,就這樣浩浩蕩蕩的進洞,只怕會遭背擊。”

風萬裏忍不住道:“魔界雖然已經注意到了我們,只怕一時間也派不出什麽高手來攔截。再說有師傅和薛大俠在此坐陣,除非是馬明菩薩親自,否則縱然是高兵再來,也讨不了好去!咱們何必怕它們?”

“話可不能這樣說。”林飄遙少有看到薛放如此認真說話:“我在魔界待過半年,那裏終年不見天日的地方大有。現在天色已經不早,若是我們在晚上行動,魔道妖人便是如虎添翼。咱們雖不怕它光明正大來邀鬥,但魔界的各種奇術鬼謀卻不能不防。若是等到明天白日裏行動,烈日的九陽正氣之下,那些鬼魅妖術自會大失其威,如此方是穩妥之計。”

衆人點點頭,然其說。林飄遙卻皺着個眉道:“那地洞深處地下,陽光怎麽能照射得到?在那裏面啊,我看白天晚上都差不多……”

衆人為之莞爾,只有風萬裏仍然是陰沉沉一張臉。薛放笑道:“林老弟沒學過術法類,自是不知道其中奧妙。這陽光雖然照射不進地底,但那晴天白日裏的九陽之氣卻是無處不在的。雖說在地底裏面的九陽之氣遠不及外界盛大,但用于稍微牽制鬼魅巫術的威力還是綽綽有餘了。”

林飄遙故做嚴肅道:“不懂裝懂,視為愚蠢。我這樣不恥下問,你們居然還要嘲笑我,這實在是太傷一個勤奮上進少年的心了!”

他本是見幾人都有些憂心崇崇,便決定拌拌小醜給調節下氣氛。哪知風萬裏喝斥他道:“什麽不恥下問?薛大俠是什麽身份的人?坐這裏的又都是你的長輩,你豈能用到‘下問’二字?”

林飄遙見他聲貌俱厲,心頭頗覺委屈,暗罵道:你這頭豬哪裏懂得到本大俠的心思?老子不過是想讓大家高興下嘛,當真是好心遭雷劈喲!再說你又有什麽資格來管老子?

其實自從在蜀山時劍聖叫風萬裏指點林飄遙劍術後,雖然沒有說明是師徒關系,但風萬裏一直就把林當做是自己的小弟子。哪知這小弟子轉眼間就無故殺了一個同門,若不是劍聖言明不許深究此事,他早就狠不得能親手廢了這畜生的武功。眼下他見了自己這個‘師傅’又沒規沒矩的,在外人面前給他丢臉,哪裏有不痛心疾首的道理?

薛放也暗怪風萬裏多事,心想:他和老子開玩笑,關你屁事?

薛放對這個小兄弟可以說是愛寵倍至,又知道他脾氣,哪裏會在乎那一兩句玩笑話?要說到開玩笑、沒規矩,早在紅葉先生家裏住的那段時間,林飄遙和自己就已經打成一片的亂說笑了,怎麽輪得到風萬裏多管閑事?但念及他指點過林老地武功,又礙着劍聖的面子,不好發作。林飄遙一心要營造的氣氛沒有弄出來,反倒整了個人人尴尬,不知說點什麽好,一時間房內鴉雀無聲。

靜了一會,只聽門外弟子來報說江南鐵家四少主鐵桑石求見。

除了林飄遙和小倩,其餘衆人均是驚疑不定。這鐵桑石,甚至整個鐵家,雖說在江湖中也是抖抖腳就能震踏半邊天那種,但區區一個四少爺過來,卻還不見得能入劍聖和薛放的法眼。不過眼下正值尋找蚩尤骨的關鍵時刻,怎麽遠在江南的鐵家會突然派人來這裏?巧合?不像。雖說不知道來者的目的,但适逢其會,無論如何也會讓人容易往壞的方向聯想。林飄遙趕緊解釋說鐵桑石是和自己一路而來,并且已在路上知道了蚩尤骨一事,特帶着幹将劍來相助毀骨的。

“請客人進來。”劍聖朗聲道。

“江南鐵桑石,拜見劍聖前輩、薛大俠、風大俠和姜三俠。”鐵桑石進門來就抱拳一揖到地,做足了禮數。

劍聖笑道:“鐵少俠不必多禮,仗義相助之情,老夫帶天下人先謝過了。”說着站起身來一拜,鐵桑石趕緊還禮言道不敢,眼角卻瞟向林飄遙。見那小子嘻笑着朝自己眨了眨眼,知道他故意隐瞞了船上打殺那一出。又偷瞧小倩,這仙子全副身心頭放在了林飄遙身上,對自己竟是不肯多望一眼。以他往日處事的經驗,料定這小子就算不添油加醋的亂說一通,也定要把被打一事提上一提,哪知這小子為了天下事,竟完全把私人恩怨抛到一旁。心頭暗嘆:這小子識大義,心胸廣闊,絲毫不介意我把他打得重傷一事,果真、果真是有讓那美人兒傾心的本錢,難道我與她只是有緣無分麽……….其實倒是他沒有把林飄遙認識清楚,那家夥絕對是個有仇必報之人。不過若你對他有恩,那他也不會忘記。鐵桑石在船上把他打成重傷,視為仇。但鐵桑石又在船上說他是真英雄、好漢子,這對林飄遙來說,卻是莫大的‘恩’了。再說事後,人家不是還幫自己治傷來着嗎?兩相拉扯,恩大于仇,自然就不會再計較。

劍聖拉着他的手客套了一番,讓他挨着自己坐下。

既是林飄遙都沒有多嘴,那鐵桑石自然更不會自找麻煩。劍聖問起他和林飄遙是如何相識的,只聽他道:“家父得知蚩尤之事,特派晚輩帶了家傳幹将劍到此,希望能有助于破毀蚩尤骨一事。結果半道行至彌佗碼頭外,突遇了江上起大浪,林老弟的乘船被掀翻了,正巧碰上我們路過,便搭乘了我們的船一道而來。”鐵桑石看了看林、倩二人,沒見他二人反對,繼續道:“我與林老弟、小倩妹子一見如故,昨晚在船上喝了些酒,說到蚩尤骨的事情,方知大家竟是志同之人。”

劍聖點點頭,随便問了幾句鐵家之事,鐵桑石顯得不卑不吭,應答如流。林飄遙暗想:原來鐵小子還有這般本事,可不像老子,只曉得插科打混,要老子規規矩矩的說話,那可難搞。

他坐在那裏左右無事,劍聖等人商量第二天行動之事自己又插不上嘴。薛放見他心不在焉的樣子,替他說話道:“林老弟趕了一日路,身上的傷只怕還未痊愈,你先回房去歇息,不用呆這裏磨光影了。”鐵桑石聞言微微一怔,原來這個林飄遙竟是身上帶傷的。想起那天在船上他那一掌之威,心中暗凜,他還未盡全力!

劍聖笑道:“你就回房去吧,也不用跟我們這些老頭子瞎混時間。”

林飄遙巴不得有這句話,趕緊起身告辭,牽着小倩飛跑出門。

到客棧門口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林飄遙嘆道:“果然都是些高手…….不要誤會,小倩,我是說他們都是羅嗦一道中的高手……….”

小倩掩嘴輕笑,看着店外漸漸沉下來的天色,街面上有一對老人互相攙扶着路過。小倩臉上不禁有些微紅:“飄遙哥哥,要是我們能一直這樣在一起直到變老,那該有多好?”

林飄遙大大冽冽的甩甩手:“那可不是?除非你想跟那個姓鐵的小白臉私奔,否則我這輩子就只認你做大老婆了!”

小倩臉上飛幾兩朵紅雲,幽幽道:“我知道你的心思的…….義父說那些話,你別放在心上,只要、只要能跟在你身邊,我就心滿意足了,名份什麽的,我并不在乎。”

林飄遙心神一動,呆看了她半晌,伸手在她屁股墩上一捏,皺眉道:“搞什麽嘛,經常弄些讓人家感動的氣氛出來,害我一個忍不住就想哭。”

小倩笑嘻嘻的一躲:“在街上呢。”林飄遙見她桃目含春,欲拒還迎,色指大動,忍不住道:“乖乖寶貝兒,今天晚上你住我房間裏吧?咱們來個生米搞成熟飯,免得你義父老是要逼咱們。”

小倩不懂得拒絕他,卻也不能答應,紅着臉低頭數衣角。正尴尬間,古劍如從店裏竄出來,見到他二人,興沖沖的過來拉住小倩道:“小倩妹妹,今天你挨我睡吧?我一個人好無聊哦。”

小倩雖沒和古劍如有深交,但同是女人,又同是漂亮女人,自然是很容易親近的。現在有了個臺階可下,趕緊應允,抱歉似的看了林飄遙一眼。這小子氣鼓鼓的別過頭,心裏狠不得把古劍如立刻給賣到麗春院去,但思及此舉太過狠毒,劍聖等人也不會答應。暗道:奶奶的胸,居然敢搶走我的乖寶貝!以後就讓你做我的小老婆,天天讓你坐冷宮!

古劍如朝他嘟嘴道:“別那麽小氣嘛,我就借一晚上。”對于小倩和林飄遙的故事,這小妮子可沒少聽。以前在蜀山陪他練劍的時候,這小子就老是‘我家小倩’長,‘我家小倩’短的,也知道他二人半年時間裏都是住在一起,早就把兩人當作是定好的一對兒了。所以才用到了這個借字。

她嘟起小嘴的模樣可愛至極,林飄遙那顆花花腸子立刻受到刺激,賣她到妓院的心思也沒了,悻悻道:“那明天早上可要準時交貨,給我還回來。”

古劍如笑嘻嘻的道:“收到指示,我的林哥哥。”說完拉着小倩就往裏面跑,沒跑幾步,停下身來。兩人都轉過頭來看自己,古劍如嘀嘀咕咕的不知說了些什麽,惹得小倩不住輕笑。林飄遙遠遠跺腳道:“喂!說我什麽壞話呢?”

“才不要告訴你!”居然是小倩笑着冒出這麽一句,跟着古劍如跑上樓去。林飄遙苦着張臉:“倩寶貝居然都這樣和我說話,果然是近大便者臭,古劍如!你這小妮子!你!你!你可別把我的寶貝給教壞了才好啊………”

他自在那裏愁眉苦臉,古劍凡從客棧廚房那邊探個頭出來,朝他招招手。

“什麽事情嘛?”林飄遙的眉頭皺得比苦瓜皮還難看:“你那妹子把我的小倩給借去睡覺了,你該不會是來借我去睡覺的吧?我可沒有挨着男人睡覺的習慣。”

古劍凡正色道:“不是和你說這個,你看。”他從懷裏掏出一張紙單,上面寫這些菜名。林飄遙随便瞟了一眼:“紅燒田雞,清蒸牛蛙…….這是啥東東?”

古劍凡神秘道:“這是樓上那位丘雲吩咐店小二要的菜……一連四樣,每樣都是蛙類。”

林飄遙眼睛珠子一轉:“關我屁事啊?人家愛吃青蛙有什麽大不了的?我還愛吃豬頭肉呢!”

古劍凡沒理他,自個在那裏左思右想,喃喃道:“黑大漢?我認識的?愛吃青蛙?小倩姑娘也認識…….”他這麽一說,林飄遙突然想起一人:“等等!我好象知道他是誰了!”

“誰?!”古劍凡趕緊湊過頭來。林飄遙扶着下巴,想了想道:“剛剛聽你那麽一說,我似乎對這人有點感覺了,不過……”說到這裏,林飄遙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不過經你這麽一打岔,本大俠又給忘記了!奶奶的!”

古劍凡一陣洩氣,旁邊有聲音響起到:“樓上的紅燒田雞、清蒸牛蛙好喽,哎,這兩位爺,當心碰着~~~”

兩人轉身一看,見是那店小二端着個大盤子走出來。林飄遙心頭一動,朝古劍凡打個眼色,那邊立刻會意:“小二哥,這飯菜我們送上去就可以了,你快些去安排我師傅他們的飯菜,切莫耽誤了時間。”蜀山派在這店裏住的時間也不短了,和店家混得厮熟,小二自然不會拒絕,遞過菜盤道:“好勒~~獨孤老爺子的飯菜随後就到,莫擔心。”

兩人端着盤子上了二樓。林飄遙想起先前自己的猜想,心生一計,說道:“莫慌,待我去拿點東西來。”他跑去樓下蜀山弟子的房間,問那些師兄弟們要了些雄黃。蜀山本就是幹的收妖服魔的事兒,這類物品自然不會少。他拿了一大包,再問店小二要了瓶酒,将那些雄黃倒了大半進酒內,搖蕩均勻。

“你幹嘛去了這麽久?菜都快涼了。”古劍凡微微抱怨,林飄遙得意的那出酒瓶子一晃,放在菜盤子之上:“準備這個去了。”

古劍凡鼻子嗅了嗅,一皺眉頭:“好大一股雄黃味兒,你要幹什麽?”

林飄遙笑嘻嘻的推着他去丘雲房間:“走走走,莫要多問。”

丘雲的房間在二樓轉角處的最後一間。林飄遙‘啪啪啪’的拍打着門:“丘大哥,快開門,好吃的來了!”房裏卻沒聲響。

兩人接連喊了幾次,仍然是不見動靜。突聽屋裏輕輕的一陣‘噶吱’聲,似乎是窗戶打開的響動。兩人對望一眼,均覺有蹊跷,古劍凡高聲道:“丘兄可在屋內?”

房裏一個迷迷糊糊的聲音道:“誰?”

林飄遙拍着門:“是我,林飄遙。我和古大哥給你送吃的來了。”

丘雲輕輕‘啊’了一聲,接着一陣穿衣服的聲響:“原來是林老弟和古兄,且稍等。”

打開門,丘雲一臉疲憊的出現在兩人面前,古劍凡狐疑的朝屋裏一望,只見床上被子亂糟糟的,果然是一副才起床的模樣,窗戶卻打開着。

林飄遙笑嘻嘻的道:“我說丘大哥,自己個兒身子不好,就該多注意些嘛,別老是吹風,小心着涼了。”

丘雲勉強笑道:“這鎮上風大,本是關好了的,卻不知什麽時候被吹開了。”他這麽一說,便把剛剛的窗戶聲響給帶了過去,讓人覺得果真如此。

把二人迎進屋裏,丘雲奇道:“怎麽是二位送飯上來,店小二呢?”

林飄遙抓過酒瓶晃蕩一陣:“這小鎮上閑得無聊,劍老大又不準我們去逛窯子,只好來找你喝酒了。”

丘雲遠遠聞到那酒裏刺鼻的雄黃味,眉頭一皺:“兄弟身上這傷可不能喝酒,林老弟是知道的……”

林飄遙一怔,當時只想到用這招來試探,哪知竟忘了他還可以用傷勢來推脫這一招。

古劍凡本就不知林飄遙在搞什麽鬼,此番上來也不是為了喝酒,随口道:“那便都不喝罷?”

丘雲扶了扶椅子,雙眼掩似不住他的疲憊之情,竟下起了逐客令:“煩勞兩位親自送飯過來,丘某感激不盡。不過身上傷勢累人,卻是不便多聊了。”

古劍凡一肚皮的話想慢慢套他,哪知一個字都還沒說出來就被對方給封死了。和林飄遙兩相對望,均是無可奈何,只得起身告辭。

出了房門,古劍凡問他道:“你拿那瓶雄黃酒是什麽意思?那麽重的雄黃味,是人聞了都會不舒服,他肯喝你的才怪了!”

林飄遙一怔:“這雄黃不是只有蛇聞到才會有反應的嗎?怎麽人也一樣?”

古劍凡皺眉接過酒瓶子一聞,趕緊捏着鼻子:“當了一輩子道士,沒見過這麽調雄黃酒的,起碼你放了半斤雄黃進去!難道你聞不出來這酒的不正常之處?而且,這雄黃酒和丘雲有什麽關系?”

第 59 章

他轉身看後面,想找根稱手的木棒當劍用,但慌亂之擊如何找得着?

鐵桑石又朝前走一步,身子幾乎都要貼到了小倩身上,小倩微覺不妥。但他既然沒有出招,自己也就不好先放出法術,不由自主的朝後退了一步。鐵桑石又貼上來,小倩再退,接連讓了幾大步,被逼到了船邊上。她心慌下一腳踩偏,身子朝後一仰,眼看就要摔進江裏。橫空伸出一只大手,将她穩穩托住:“姑娘小心。”

小倩從沒被林飄遙以外的男人碰到過身子,羞憤交集,揚手就甩出一記五行雷。鐵桑石趕緊松開手,朝後一退,避過雷擊,朗聲道:“剛才情非得已,冒犯了姑娘,還忘莫怪。”

林飄遙看傻了眼,這才發覺原來鐵桑石竟似乎對小倩有意思,他心頭酸溜溜的:搞什麽飛機!這是我的妞耶!這、這算什麽嘛?那家夥還裝出一副多清高多有風度的樣子,他媽的,我、我呸!

他急怒攻心,正要沖過去,卻踢在了個硬器上面。低頭一看,原來是那黑大漢背上綁着的一個包裹。

黑大漢正在昏迷中,伏着身,背上的包裹微微散開,露出一頭劍柄來。林飄遙大喜過望,伸手便去抽劍:黑大個兒!老子可是在幫你的忙,這就借你的劍來用它一用!

一聲清脆聲響,那柄劍被林飄遙抽了出來。只聽身後一聲驚呼:“幹将!”接着勁風襲到腦後。

小倩見鐵桑石看到寶劍抽出後那異樣的眼神,便知要糟,幾乎同時護到林飄遙身後:“土靈盾!”雙手印結一緊,藍光頓閃,一道看似厚厚的土牆屏障憑空立起,将那道勁氣擋了下來。

林飄遙轉過臉孔,突見鐵桑石的袖袍膨脹起來,四周的江水如遭飓風般旋起蕩落,紛紛砸到旁邊那堆小孩老人身上,吓得衆人緊緊抱在一起抓住船桓。四處散落在船上的一些碎木之類,則全被那氣勁高高卷起,回旋在鐵桑石周圍。

林飄搖見勢不妙,一咬牙關,心道:也不曉得這家夥到底是個啥怪物!這把劍似乎還不錯的樣子,老子便用天烈五劍和他鬥上一鬥!

想到鬥上一鬥,他不知從哪裏升出一鼓豪氣,只覺自己真的成了一代大俠,仗劍行走天地,說不出的暇意。飛身一撲,使出天烈五劍中最熟悉的火靈神劍,大聲道:“寶貝兒,你把黑大個兒拉一邊去,看哥哥我來收拾這個家夥!”小倩雖是擔心得不得了,但自己的法術對鐵桑石完全無效,而武藝之類的,自己又根本不會,眼下也只有聽林飄遙說的了。乖乖照他說的把黑大漢拖到船倉裏,心中暗想:如果是飄遙哥哥有個什麽不測,那、那我也不活了就是!

林飄遙這一撲便等于自己跳進了無形氣旋吸攝的圈心,鐵桑石暗催力道,猛地将卷起那些碎木往劍光來處一罩。卻是鐵桑石将抵檔之物由自己的雙手換成了借帶物,若他不全力施為,如何當得幹将劍的鋒利?

林飄遙突覺全身的衣衫竟似要被剝去,情知那旋渦的吸力厲害,心下暗駭。但更禍不單行的是,幹将劍去勢突然偏移,如遭黑蛇吞噬一般,寒光攝入那旋渦之中,去勢頓挫,林飄遙身子一頓。原本他就是要一路劍法全部順數施展下去才順手的類型,但如此一頓之後,便不能盡全功,準備跟後而發幻月神劍等招也就用不出來了。

這小子拌豬吃老虎!鐵桑石因初見天烈五劍的奇妙,心中暗驚。早先見他那毫無章法的步伐,本以為是個不會武功的小厮,那知這一劍之威妙竟是出奇的強!

由他的眼識,明顯看出那一劍大有後續之勢。想起如此劍法再加上幹将的鋒利,心生怯意,卻見林飄遙臉色登變,不禁放心道:“你的劍法再怪,也敵不過我鐵家的旋神掌!”

林飄遙那一劍飛刺,鐵桑石雖是接下,但當時被林飄遙唬住,不自禁後退數步,待背抵船垣,鐵桑石借勢分足,腳下發力,卸去凜凜侵逼的劍勢。林飄遙此時要抽身已遲,鐵桑石另一只手發出掌力,猛推到林飄遙胸前。

武林四大家中的鐵家,向來以其掌力和法術稱雄中原,這鐵家四少的掌力豈同一般?

或許是因為小倩,鐵桑石從剛才到現在就一直看林飄遙不順眼,再加上被這人逼退數步也是一樁恥辱,向來高傲的他自是不能容忍。此時掌力催加到十成足,勢要立斃這小子于眼前。

林飄遙聽見小倩大聲驚叫,情知身陷極為危急之勢,但他原本就是個半吊子,又哪來得及收招抽身後躍?便在掌力迫近時,他把心一橫,暗想:人家都說這對掌比拼的是內力,憑老子這身縱橫天下無敵手的超級內功會輸給你?提起左邊手掌,迎了上去,叫道:“老子也有一只手!不就是掌法麽?老子也會!”林飄遙只學過劍術,對掌法全然不通,連最基本的運氣到掌中也不知道,雖是空有一身功力,卻是施展不出來,這兩掌相交,強弱立判。

鐵桑石催吐掌力,喝道:“所謂螳臂擋車,便是這般不自量力!”劇震之下,林飄遙胸口不知斷了幾根肋骨幾條筋脈,只覺每一處內臟都在迸血,彙聚一股血箭從口中噴将出去,眼前一片紅霧朦胧,耳聽得迸飛濺響之聲不絕,卻是身旁船板在劇震中紛紛被拔起,在半空中碎為許多更小的木屑。

鐵家的掌力何等沉厚,林飄遙只道必被震死,但在掌力湧入體內的最極致時候,他腦中本已陷于昏暝,宛如碧波蕩漾,一道綠芒崛然而現。他早已煉成的“火靈心法”頃間應念而生,真氣猶如無數噴泉一般從各條經脈湧出,迅即彙聚于玄門關,霎然他仿佛看見女娲現身顯神,霞光寶顯,神聖威凝!

轟的一響,衆人只見林飄遙遙猶如抛米袋般跌出丈許開外,鐵桑石發力将他震飛的同時,竟受來自林飄遙體內的莫名力量反擊,因那道反擊之力并非林飄遙有意而發,顯然并不甚強,然而卻幫林飄遙卸去所受掌力的大半震擊之勢,并且蕩還鐵桑石身上,飒然把鐵桑石那鼓漲的長袍摧裂成無數碎布條。

小倩奔到林飄遙跌落之處,只見他搖搖晃晃的從船那頭爬起來,胸前衣襟被吐出的血沫染污了一片,本以為在此劇震之下他必死無疑,哪料他竟又爬了起來,不免令人全都驚呆了。但他只走了幾步便要栽下,小倩急忙把他抱住,眼光掃見他那只對過掌的手臂軟垂在腰畔,衣袖碎裂,露出青腫而近于淤黑的肌膚。小倩只瞧一眼便知他手臂震斷了骨頭,顧不上多想,連忙察看他身上還有沒有別的要緊傷礙。

一掌餘威讓鐵桑石吃驚不已,他根本想不到這看似年紀輕輕的少年怎麽會有那麽深厚的內氣,就是打娘胎裏練起,也不可能這樣厲害啊。看着身上碎散的衣衫,鐵桑石心頭暗震,先前只以為他是個不學無術的纨绔子弟之類,現在看來,那仙子般的人兒跟着他,或許他真有吸引仙子的能力吧?

鐵桑石抖抖手腕,仍自不住微顫。林飄遙在小倩攙扶下顫微微的站起來,嘿笑道:“咋樣?俺這一手也不輕吧?”

鐵桑石沉聲道:“林少俠好掌力,不過也到此為止了。”他将顫震的左手背到身後,右手朝前一伸:“看你還能擋第二掌麽!”

林飄遙心頭暗驚,現在他全身軟綿綿的,連站都站不穩當,如何能抵擋?暗叫:他奶奶的那個神逸力,快點出來救老子!口中不服輸道:“別說第二掌,就是第三第四掌,老子也擋得下來!”他試着想推開小倩,手上卻沒有力氣。

鐵桑石狂笑道:“好膽氣!”他撇眼看看小倩,只見她護在林飄遙身前,雖是沒有說話,但一臉堅定。心知如果自己對林飄遙出手的話,這仙子肯定要冒死相救。心中一嘆:為何那人不是我?

他微一轉念,便下了決定:“桑石最佩服的,就是英雄好漢。林少俠如此氣魄,當得起好漢二字,只需你把幹将劍交出來,那我便放了這你們,連黑大哥,你們也可以帶走。”

聽到別人誇自己,林飄遙不禁有些飄飄然起來,心中對鐵桑石的印象立刻大為改觀:幹嘛只當得起好漢?難道我不是英雄麽?他看看躺在地上的黑大漢,心想:這家夥偷別人的東西是事實了,偷來的嘛,還回去也理所當然,這個鐵小子還不錯,老子犯不着和他嘔氣,不過……如果現在把劍交出去,倒像是怕了他一樣,面子可丢不得!

這人最怕犯死理兒,一鑽進死胡同裏,想再轉出來就難了。林飄遙皺着張臉道:“這東西又不是我的,我可不敢随随便便就做主啊。幹脆這樣,把那個黑大漢兒叫起來,等我把劍還給他了,你再去要也不遲。”

鐵桑石正自為難,身後一個聲音沙啞道:“鐵兄弟,我一直沒說,我取幹将是要去做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

衆人望将過去,原來是那黑大漢悠悠醒轉,不知何時爬起身來,挨坐在一邊:“關于最近江湖傳言說蚩尤即将複生之事,鐵兄弟應該知道吧?”

大家都不知道他取幹将和蚩尤複生有什麽關系,均是大覺奇怪,不由的點點頭。

“那我撚要緊的說…….”黑大漢繼續道:“蚩尤當年被軒轅黃帝砍成了數截,分別為骨、筋、皮三種。只消毀掉其中一樣,蚩尤便永世不能複生。但天下神兵雖多,能有威力毀掉蚩尤遺體的卻極少,而就我所知的神兵中,只有三樣才能辦到。”

鐵桑石道:“幹将就是其中之一?”林飄遙卻道:“另外兩樣呢?”

黑大漢道:“不錯!另外兩柄神器則是與幹将成雙的莫邪寶劍,還有就是當年黃帝仗以斬殺蚩尤的九儀天尊劍了。”他咳嗽了兩聲,不住喘氣,似乎那水遁術的餘威仍纏繞未去:“近年來魔道活動頻繁,屢屢在人界冒出蹤影,世人都說這是蚩尤即将複活的先兆。于是家師派我下山徹查此事。三年來,我明查暗訪,終于跟着了幾個魔人,找到蚩尤骨所在之處!”

林飄遙心想:原來這小子知道蚩尤骨是藏在蟠龍鎮的,老子還以為只有我知道呢!

“蚩尤骨就藏在蟠龍鎮的渡風山地洞中!”黑大漢此語一出,鐵桑石臉色驟變:“黑大哥難道是想借幹将之威去毀了蚩骨,為天下除一大害?”

黑大漢掙紮着想坐端正,口中道:“不錯,師傅當日的交代我時刻不敢忘記,若能憑一己之力阻止這場天下蒼生的浩劫,那我丘雲也算不枉此身了!”林飄遙等人此時方知他叫做丘雲。

鐵桑石沉默半晌,說道:“家父也向來熱心于武林安危,黑大哥何不把這些直接告訴我們?若是說出來,以家父的脾氣,必然會提劍而出,率先去毀了那蚩尤之骨。何必鬧到這等田地?”

丘雲道:“當初我去你家做客時,本是抱着這層心思的。但還未找到機會開口,就得到了另外一個消息。”

鐵桑石不禁問道:“什麽消息?”

“當時我聽說魔道中人已經開始主陣血魂之咒,想要解開蚩尤封印。若是我在那個時候告訴鐵老先生事情真相,那照他一向謹慎的脾氣,必然會先明查暗訪一番,如此一來,只怕會耽誤了時間。于是不得已之下才出此下下之策。”丘雲嘆氣道:“如今離蟠龍鎮業已不遠,幹将劍盡可讓鐵兄弟拿去,但卻求鐵兄弟跟哥哥走一趟,去毀掉蚩尤骨方為當務之急!”說着竟跪到地上,朝鐵桑石恭恭敬敬的一拜。鐵桑石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仍自拿不定主意。

林飄遙在一旁道:“這個倒是不假。當真是無巧不成那個什麽書的,偏偏你們遇到了我,而我剛好知道蚩尤骨确實是在蟠龍鎮的,這點我倒可以作證。”

鐵桑石朝他看過來,只見旁邊站着的那仙子也看着自己緩緩點了點頭。他心神一顫,兩步走過去扶起丘雲,說道:“黑大哥的話,小弟怎會不信?這便陪大家走一趟蟠龍鎮!事後再向父親請罪去!”

此時船已沉下大半,江水漸漸及膝,鐵桑石在懷中掏出一物,朝半空中抛上去,只見一道紅光高高竄起。林飄遙看得暗暗匝舌,心想:這個難道就是傳說中的信號彈?

四周的小船看到信號,急忙朝這邊劃過來,待得衆人都上了小船,林飄遙才道:“原先還以為你這家夥多歹毒呢,現在看來好象是錯怪你了。”

鐵桑石微笑道:“怎麽說?”

“可不是嘛,原先你一下子就把船給弄沉了,那豈不是等于害了這一船人的性命?這還不算壞啊?可是馬上又出現了許多小船,我心頭就納悶兒了,這些船怎麽來得這麽及時呢?”林飄遙扳着手指頭數着:“一、二、三、四,四艘小船,看來你早就準備好了在江上救人的,所以說呢,你這人還不算壞到了家。”

鐵桑石哈哈大笑,眼睛餘光朝小倩掃去,只見她也目露嘉許之意,不由的心神激蕩。但随即想到她和林飄遙關系親密,形影不離,不由的黯然神傷。

鐵桑石并沒有水遁的解藥,丘雲在小船上待了一整天,仍然只能稍微做些簡單的運動,要想提氣用武那是不可能了。雖覺對不起他,卻也讓鐵桑石放心不少,以丘雲的武功,若是無傷病在身,那要想搶了幹将劍獨自離開,自己恐怕是阻止不了的。現在這個樣子,反倒不需要自己多擔心。

鐵桑石微微嘆氣。丘雲自是不用自己多擔心了,但他的心卻仍然放不下來。每每轉頭,總是瞧見小倩和林飄遙在一起嘻鬧的背影。等到得蟠龍鎮外的雁湖,看着滿湖風景,他不禁的癡了,在船頭吟道:“山瞑聽猿愁,滄江急夜流。風鳴兩岸葉,月照一孤舟。建德非吾土,維揚憶舊游。還将兩行淚,遙寄海西頭………”

他雖未大聲喧嘩,卻也沒有刻意壓低自己的聲音。林飄遙正拉着小倩在船頭上猜謎兒,聽他聲音憂郁,喊道:“鐵大哥,念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鐵桑石心裏厭惡妒忌林飄遙,卻不好表現出來,嘿嘿笑了兩聲,心道:你豈懂得了我的心思?

卻聽小倩在一旁解釋:“這首詩是詩人孟浩然離開長安東游時所作。因他在路途中懷念舊友,才寫下了這首詩寄給友人。”

鐵桑石聽心上人如此解釋,不由的癡了:她、她原來也懂詩的………她、她能明白我的心思麽?

只聽小倩繼續給林飄遙道:“這詩有一種深深的孤獨感,情緒動蕩,不平靜。凄清的夜晚正是他寂寥心情的反映,也更使懷念舊友淚流滿面。這首詩情調凄涼,表現了詩人失意後的激憤不平和世罕知音的深深的孤獨感。全詩情景交融,自然天成,誠摯感人。”她說到這裏頓了一頓,笑道:“不過就是哀怨的氣氛太重了些兒,也不知道鐵大哥是在思念哪位故友呢。”鐵桑石見她神态嬌媚,那張笑吟吟的俏臉似乎進在咫尺,差點便脫口道:我是在思念你啊!終歸是忍住了,嘆口氣,不再答複。

上次到蟠龍鎮,只有自己和小倩兩人,一路上風餐野宿的,沒少遭罪。蟠龍鎮外面是雁湖,衆人乘船在那片湖畔穿梭,四周鶴群蘆葦圍繞,只覺清爽之氣迎面而來。此時鐵桑石帶來那四艘小舟只留下了三艘,另外一艘載着其他要在中途下船乘客去了龍泉碼頭和原水碼頭,只有到蟠龍鎮的人比較多些。剩下這三艘一路急行,又沒停頓,到得第二天中午的時候,就已經到了蟠龍鎮。

那些乘客們到都安分,反正也沒損害到自己的利益,雖說是吃了一番驚吓,但那個時候還沒有向人索要精神賠償之類的說法,大多默不作聲。只苦了船老板和一個貨主,船還好說,賠了些錢,雖說是不夠那艘船的價值,但好歹沒有血本無歸。但貨主就慘了,一船的貨物沒個着落,據說是好幾十箱藥材,有些一下水就被化了。鐵桑石派人下水去調查也沒個結果,敷衍似的給了他幾百兩,那家夥只是不依。但扭不過鐵桑石手下那些橫豎瞪得比雞蛋還大的眼睛,從早上哭到晚上,卻硬是屁都不敢放出來。

船靠了岸,上了碼頭,林飄遙正琢磨着要不要帶這一幹子人去找劍聖,就聽到一聲大喊:“林師弟!咱們在這裏等了你好多天,可把你盼來了!”原來是古劍凡兄妹。自從風萬裏指點過林飄遙武功後,他就算是蜀山的俗家弟子了,而輩份和古劍凡等人是平輩的。當然,這些都只是門派內的那些弟子們亂叫,林飄遙自己也沒在意。倒是劍聖,曾說過他并不能算是風萬裏的徒弟,也不過是說說罷了。

林飄遙大喜道:“古大哥!古妹子!怎麽是你們來接我啊?”一把拉着小倩朝那邊跑過去。

師弟?鐵桑石擡頭一看,見那岸邊站着一男一女兩人,都穿着白衫,手持長劍。看那男子頭上挽的發結,豁然像是道家的模樣兒。身為道家,卻着俗裝的,普天之下也只有蜀山劍派了。鐵桑石心頭一驚:難道這林飄遙竟是蜀山派的?恩,這林小子一身內功渾厚非常,且大有深嚴法相之像,蜀山派門下果真是能人倍出!

他心頭打了個緊,朝岸上那一男一女仔細看去,見兩個都生得清秀脫俗,神光內緘,心道:蜀山派歷來被推崇倍至,傳為武林第一大派,門下弟子果然都是些出類拔萃的人物。那林飄遙劍法奇妙無比,內功修為又是如此了得,這岸上的是他師兄,想來就更厲害了。前段時間風雲報上說蜀山派集體下山歷練,不想竟在這裏出現,莫非是與蚩尤之事有關?

他正想着,林飄遙遠遠朝他招手道:“鐵兄!黑大哥,來我給你們介紹個好朋友!”

林飄遙的介紹水平實在不怎麽樣,沒經歷過場面的他,對這種交際關系絲毫不通。咋辦?林飄遙自己問自己:不就是介紹個人呗?說說名字就可以了!

他指着古劍如凡兄妹對鐵、丘兩人說道:“這位男同胞叫古劍凡,旁邊這位女同胞叫古劍如,咱們都是蜀山的。”然後劍鋒一轉,指着鐵、丘二人道:“長得有點帥這個叫鐵桑石,長得有點黑那位叫丘雲。”然後大眼瞪小眼。

鐵桑石呵呵一笑,朝古劍如一抱拳道:“早聞蜀山劍派大名,令師弟的武功又讓鐵某大開眼界,今日再見如古兄、古妹子這等風俊人物,方知外界說蜀山為天下第一派,這話絲毫沒有誇大啊。”

他話裏一再奉承,古劍凡也聽得受用:“哪裏哪裏,鐵兄過獎了。我師弟既和鐵兄是一路而來,想必受了鐵兄不少照顧,劍凡卻該先道聲謝了。”

林飄遙不是雞婆嘴,再說現在又已言歸于好,便沒有把船上打鬥之事說出來。既是如此,那鐵桑石自然也不會多提,小倩更不是個亂嚼舌根的人,是已,竟沒一人說起過林飄遙被‘揍’得慘西西的事來。

鐵桑石心想:對他的照顧倒真是不少,打斷了手,卻又用我家的黑玉斷續膏給他接好……口中說道:“家父着鐵某到這近處來辦些事兒,正好要到蟠龍鎮來,路上遇到了林少俠,便一路随行了。”

古劍凡好奇道:“令尊是?”

鐵桑石正色道:“家父鐵天行。”

古劍凡兄妹齊齊一怔。林飄遙大感不解,小聲問道:“怎麽,他老子很出名麽?”

古劍如在身後悄悄說:“可不是,鐵天行是武林四大世家中武功最高的一位,在武林風雲榜上也一直牢占着天下第九的位置,又是江南的武林盟主,好厲害的!”林飄遙吐吐舌頭,心想:不就是第九麽?有啥好尻屁的?老薛還是第六呢!更別說劍聖了。也是他眼界太高,一出道就碰上了薛放、劍聖這等尋常人一輩子都難見一次的高人。再加上天下觀前那一戰,劍聖竟敗在七煞劍高兵的手下,才教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小看了天下英雄。

古劍凡抱拳道:“原來竟是江南武林盟主鐵老先生的高足,失敬失敬。”

鐵桑石客套了幾句,發聲道:“古兄一行也是為了蚩尤而來麽?”

古劍凡心頭大震。劍聖此行的真正目的,知道的人是少之又少。就算是門下弟子,也有好大一部分是被蒙在鼓裏的,這鐵桑石如何一語道破?莫非是林師弟說出去的?他轉頭去看林飄遙,那小子正拉着小倩和古劍如說悄悄話,見他望過來,只道:“沒事兒,他們早就知道了,咱們一起去見劍老大吧。”

古劍凡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含含糊糊的應了一聲。鐵桑石奇道:“劍老大?”

古劍凡頓時哭笑不得。林飄遙這個師弟,沒有一點尊師重教之心,劍聖祖師爺爺他也随口亂叫,這卻讓自己如何向外人解釋?若是照實說了,豈不讓人笑話蜀山沒規沒矩?随口道:“那是我一個大師兄的外號。”心想:林師弟是劍聖祖師爺爺的寶貝,又足智多謀,還能以超速度破掉蜀山劍陣,他說的話定然沒錯了,便把這些人帶去見見祖師爺也好。便道:“鄙派掌門師祖獨孤劍聖也在這鎮上,鐵兄可願一同前往一見?”

鐵桑石既是知道了蚩尤的事,那也早猜到蜀山不會盡派些低輩弟子來蟠龍鎮,但乍一聽到獨孤劍聖也在,還是不由的暗暗心驚,想起提出蚩尤之事的人是丘雲,不由拿眼睛看向他。

古劍凡順着他的眼,也去看丘雲。從剛剛開始,他心裏就覺得這個黑大漢有些不正常,似乎有意在躲避自己的目光一般。他仔細看過去,只見丘雲微微一顫,咳嗽了幾聲,說道:“獨孤劍聖名滿天下,能去一見自然最好。若是劍聖也知道了此間消息,那倒不防一起行事。”

鐵桑石點點頭:“那便有勞古兄帶路了。”

古劍凡微微起疑:“這是什麽話,理應由古某這個先到之人給各位接風領路才對。”他一邊說一邊轉身,突的回頭:“丘兄好生面熟,莫非我們在哪裏見過?”

丘雲微笑道:“像我這般黑的人倒也少見,如是古兄以前對什麽長得很黑之人有印象,那倒真可能把我給錯認為他。”言下之意自然是說你我并不相識。

“那是那是………大家跟我來吧。”古劍凡不好追究到底,卻越發覺得那黑大漢奇怪,雖說表面上看不出個什麽名堂,但越和他接觸,心裏那種感覺就越來越強烈:這人我一定認識!

蟠龍鎮上仍然是那般熱鬧,和上次來這裏唯一不同之處,就是沒有下雨。麗春院樓上照樣花枝亂顫,妓女們笑嘻嘻的送舊迎新,在二樓闌珊處揮蕩着手帕。林飄遙不禁心頭納悶:劍老大的脾氣也夠好的,這家打着蜀山劍派幌子的妓院竟然還可以開下去,不能不說是個奇跡了。走過麗春院門口時,他好奇的朝裏面一張望,見得裝飾和上次大有不同,想來那些鹽幫的早把這裏搶劫一空,說不定已經換了主人了呢。

原來林飄遙上次吃面那裏竟是這蟠龍鎮裏唯一的一家客棧。這次進來卻沒有幾夥人搶面的趣事兒,幾個蜀山門下弟子坐在大廳裏喝茶,見到古劍凡帶了一大幫子進來,都起身問好。

古劍凡問道:“祖師爺和師傅他們呢?”

那幾個弟子說:“祖師爺他們去了後山,還在找那暗洞呢。”古劍凡點點頭,轉身道:“鐵兄黑兄稍坐,我叫掌櫃的給大家安排房間,先休息一番,等祖師爺他們來了再說話吧?”

衆人點頭稱是,當下安排了住處,各人回房不提。

林飄遙拉過古劍凡,小聲道:“薛大哥呢?他來了沒?”

“薛大俠是昨天晚上到的,這會兒說不定跟着祖師爺他們去了。”

林飄遙嘿嘿道:“劍老大他們找不着地道口吧?”

古劍凡皺眉道:“我們到這裏已經好多天了,卻始終沒找到你說的入口在哪裏。祖師爺說可能是什麽妖物變化形狀遮了洞口,教大家都用天眼開在山裏尋覓,卻仍是一無所獲。”

林飄遙笑道:“那不是廢話麽?劍老大就是心急,我這主角都沒到場,他瞎費啥功夫?害你們白白浪費勞動力。”

“怎麽說?”

“我上次只告訴他說洞口在蟠龍鎮附近,但這個附近的含義就比較廣泛了。”林飄遙回想着那天逍遙兒子的飛天之術:“據我估計啊,那洞口離蟠龍鎮少說也有好幾十裏,你們在這後山找,能找到個啥?”

古劍凡怔道:“什麽?”

“什麽什麽的?我說!”林飄遙瞪着他:“那個洞洞不在後山啦!”

古劍凡差點跌倒在地上:“祖師爺和師傅,還有三師叔,他們找了好幾天了,個個都焦急得很,原來、原來是你亂說的?!”

林飄遙楞道:“我哪有亂說?是他們自己亂理解嘛!待會兒等他們回來了,我再帶他們去找也不遲。”古劍凡像看怪物一樣看着他:“你、你真還敢說…….祖師爺脾氣好,可能還不會把你咋的,但是我師傅和三師叔都是火暴性子,如果你這話讓他們聽到了,小心你不死也得脫層皮!”

第 58 章

彌佗鎮到盤龍鎮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條是陸路,一條是水路。薛放騎着大宛馬,這馬自從自己下到魔界後就一直閑養在蜀山內,此次歸行,一路跑來甚歡,薛放自然不肯舍其腳力,堅持要走陸路。而林飄遙身上的傷勢還未全愈,小倩為他身體着想,理所當然的覺得應該走水路。考慮到紅蓮教前些日子的怪異追殺,薛放也怕因為帶着林飄遙這個傷患會照顧不及,大家一經商量,決定分兩路而行。大宛馬腳程甚快,大約一天的時間便可以趕到盤龍鎮。而走水路的林飄遙和小倩,則會在兩天以後才到達了。

在碼頭上一番告別,薛放收了小倩給的一個用與聯絡的紙鹦,騎馬離去,林飄遙賊眉賊眼兒的笑道:“我就怕老薛跟咱們一路…….”

小倩疑惑道:“為什麽呢?”

林飄遙眼睛珠子一轉,笑嘻嘻的道:“乖乖寶貝兒小倩啊,老有這麽大一盞油亮油亮的煤油燈照在咱們面前,如果我要想動手動腳的話,肯定就會有所顧忌嘛。”

小倩俏臉一紅,淬道:“你就愛說笑。”

那碼頭上只得幾艘小貨船,似乎也接搭些順路的人客。兩人站了一會,見得一艘船上伸出個頭來,吆喝道:“去盤龍鎮的!走喽!”那人一邊喊,一邊拉出幾大塊汕板搭在船邊上,碼頭上立刻擠過去十好幾人,似乎都是去盤龍鎮的。

汕板不寬,僅得一人可過身。那十多個乘客自覺排出一個隊列來,林飄遙拉着小倩站在靠後的位置,一顆腦袋東張西望。只聽隊前一個聲音罵道:“你這老婆子,慢吞吞的,存心找我哥兒幾個的茬啊?你他媽的還不快點!”

兩人尋聲看過去,原來有個老婆婆正蹲在汕板上,擋了身後人的路。

那老太婆年已花甲,還背着個不小的包裹,想是腿腳不甚靈便,走到汕板中間時,雙腳一抖,似乎是抽了筋,便坐在那裏不敢動了。在她身後是幾個神态痞賴之徒,此時滿臉惱怒,當先那個高個兒被後面的人一推,差點便撞到老太婆身上,罵道:“裝個吊樣啊?早不抽筋晚不抽筋,偏偏在老子過河的時候你要抽!給老子快點爬過去!”

那老太婆吓慌了,雙手抱着汕板更不敢動。

身後有人笑道:“李老三兒,連個老太婆都吃不住,你還混啥哩?”

李老三的大怒,伸手就要去抓那老太婆。這時旁邊圍了不少人,似乎對那幾個漢子頗為懼怕,均不敢做聲。

眼看老太婆就要受傷,林飄遙吃了一驚:這漢子要傷人!正待出手相幫,只聞得耳邊一陣風響,一道巨大的黑影朝那汕板上奔過去。

衆人定定神,方才瞧清楚了那人影。只見是個身材魁武高大的壯漢,林飄遙拿他跟薛放一比,只覺這人似乎比薛放還要高上兩個頭。

那人一把背起老太婆跳上船去,轉頭道:“這位老夫人腿腳不靈便,倒不是存心耽誤各位時間,還望莫怪。”

衆人本就急着趕路,又見這大漢身高體壯的,哪個願意多事?嘟嚷了幾句,盡都上了船。林飄遙眉頭一皺:“真可惡!”

小倩道:“那位婆婆沒事兒了呢,不是很好嗎?”

“唉,所以說小倩你不了解我。我是說哪個黑大漢可惡!”

“啊?”

林飄遙眼神一凜:“像這種尊老愛幼、廣受大家好評的美事,理應由我來完成才對!居然讓那大漢搶了風頭!太可惡了!”

“………”

這與其說是貨船,倒不如說是游船來的恰當。船倉很大,和林飄遙上次在蟠龍鎮包下的那種小船完全不能相比。小倩大概一數,上船的人約莫有三十數人。有了薛放的交代,她自然非常小心,那三十幾人裏大部分都是些平民百姓,除了先前那幾個耀武揚威的地痞外,就數那個救了老太婆的黑大漢似乎練過幾手。

“坐穩了!起錨!”船頭上一聲大喊,兩個精壯漢子從水裏拔起勾在水底的鐵錨。船身子一晃,緩緩開行。小倩有意無意的朝那黑大漢看去,只覺他那身黝黑的肌肉上似乎隐隐泛着一層別樣的顏色。

黑大漢有所察覺,也不理會,自個兒轉進了船倉。

林飄遙酸溜溜的道:“不是吧倩倩,原來你骨子裏是喜歡那種肌肉型男人的……”

小倩笑道:“你在想些什麽呢。”

林飄遙嘟着嘴:“那你幹嘛老盯着他看?”

“哦,我是覺得他很不平常……那種感覺,就像他本身帶着某種特殊的氣味一樣。”

“我的天,你居然用聞的………”林飄遙叫苦道:“和我一起這麽久,都沒見你用鼻子來聞聞我…….”小倩紅着臉,飛快的把頭貼到林飄遙身上一碰,然後縮回去:“恩,你身上的氣味很正常。”

……………………………

“小倩,你瞧。”林飄遙朝前面一指。只見太陽已挂到了西邊,陽光也沒那麽耀眼了。

“恩?”

“依照一點點情報來觀察整件事情,這是非常重要和深奧的東西!”林飄遙滿臉得意:“照我的推算,我們的船走不了多久,就會找地方歇腳了!”

“啊?”

林飄遙點頭道:“沒錯!夜晚是不适合行船的,我估計在我們到達蟠龍鎮前,肯定會歇上那麽幾次,所以原本說是兩天的路程,應該會在第三天才能到了。”

小倩崇拜道:“飄遙哥哥懂得真多,好厲害啊。”

林飄遙得意道:“那是當然,也不看看我是誰。”只聽身後有人大笑道:“你白癡啊?拿這種問題來分析?還裝得多厲害一樣,你看看這裏。”

兩人轉頭看過去,原來是先前上船時兇神惡煞的那幾個地痞。前面那個高個兒好像叫李老三來着。林飄遙不滿道:“你說什麽?”

李老三朝旁邊一指,露出一張貼在船轅邊的告示,上面寫着:上錦碼頭一一彌佗碼頭一一龍泉碼頭一一原水碼頭一一蟠龍碼頭。

“看到沒傻子?這船本來就是要在龍泉碼頭靠岸的,而且誰說要三天才能到蟠龍?就算這樣歇歇停停,也最多兩天就到了嘛,連這種基本常識都不懂,居然還在那裏吹大話,簡直笑死我了。”幾個混混一起笑得彎腰。

林飄遙的眼神裏多了幾絲怒意。以前在村子裏混那會兒,多半都是他找別人的岔,哪裏輪得到別人來捉弄他?對付這種人,最折磨他的辦法就是先把他捧上天,然後再讓他嘗嘗摔下來的滋味:“幾位大哥不愧是走南闖北的人物,見識實非我這種小地方的鄉巴佬可以相比的。”林飄遙盡量裝出一副崇拜的模樣:“小弟實在是佩服啊!”

那幾個混混微微一怔,先前見這家夥穿得人模人樣的,還以為會是個有些兒難纏的角色。如果不是船上實在太寂寞、如果不是他身邊那個看起來臉蛋兒花花的小妞身材實在不錯,自己幾人才懶得憑白招惹這種人呢。沒想到居然是個軟柿子,一捏就破。李老三回過神來,說道:“好說好說,哥兒幾個正悶得慌,小兄弟既然是識相的人,那咱也就不廢話了。”他轉頭看向小倩,眼睛裏露出些淫邪的味道:“這個小妹妹不錯,權當孝敬我幾個兄弟,那老子保證你們一路平安。”

林飄遙本來是有心逗逗他幾個,但沒想到他們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小倩身上。心頭大怒,暗道:給你媽的一點陽光你還就燦爛了,看來今天老子不把你們打得滿臉桃花開,你他媽的就不知道花兒為什麽這樣紅!

他暗暗一分析。手中沒有武器,本來得過兩柄絕好的神兵,一柄龍泉,一柄青鋒,卻無一不漏的全部遺失了。要說到徒手搏鬥,他還真沒多大自信能夠擺平眼前這幾個家夥。小倩輕輕拉了拉他的手,小聲道:“我用法術可以打跑他們。”

林飄遙嘿嘿道:“這是男人的事情,女人就不要插手了,我要保護你!”

李老三幾個壓根兒就沒想到眼前這小青年說變就變,剛剛明明還一副孬種的樣子,現在卻一下變得勇敢起來。或許這是女人的魅力所導致,對,一定是這樣的!李老三暗想。口中大喝道:“說什麽呢小子?男人的事情?你也算個男人麽?”他一邊說,悄悄朝身後的人打個手勢,幾個地痞不動聲色的圍了上來。畢竟在這個時代,學過幾手功夫的人不在少數,謹慎一點總是好的。

林飄遙正要答話,猛的感覺船身一顫。衆人皆是吃了一驚,楞楞的朝四周看去,并沒發現什麽,船身卻莫名其妙的又一陣猛顫,李老三幾人頓時慌了神。像他們這種走慣水路的人,都知道在這江裏觸到暗礁的後果是非常嚴重的。而照這時船身的震蕩來看,與觸礁的情況倒是十分相同。只聽船那邊有人大喊道:“漏水了!底下漏水了!”

“不可能!”李老三幾乎是喊出來的。此時船已走到了江心,怎麽可能觸碰到暗礁?再也顧不得林飄遙和小倩,一邊喊着,一邊急急忙忙的跑進船倉去。另外一邊船頭上有人叫道:“快!快下艙去堵漏子!”

林飄遙心想:這麽大條船,才抖了那麽兩下就會沉啊?不可能嘛…….還在發楞,咋然間只見江面上一陣翻騰,接着一個大浪高高撲起:“我的媽!原來是龍王爺發威了!”林飄遙一聲怪叫,小倩凝眉道:“可不是呢,你看那浪子中間。”

林飄遙盯眼一看,隐約可見其間有一個人影:“這與啥好奇怪的?龍王既然能被稱為龍王,那變成個人樣也是理所當然的嘛。”林飄遙嘟嚷道,卻見那浪尖高高抛起後,猛的朝這邊襲過來。他心頭一緊:這算是演的哪一出?

巨浪轄着萬鈞之勢咆哮奔近,浪中那道人影也漸漸能看清楚了,只見他長得眉清目秀,竟是個年輕人。真是奇怪了!龍王居然這麽年輕……林飄遙有些兒無力的看着巨浪,心中暗想。

船上一片哭喊聲,大群人衆朝船板上跑來。船老板、工夫們被人群一擠,立刻亂成一團。不知誰在混亂中喊了一聲:“那邊有小船過來了!”大部分人見到巨浪之勢,心知打到船身上定然是個船毀翻板的形勢,到時候若是運氣不好被打翻的船身給壓住,可才真是死路一條了。又見到四周不知何時冒出了些小船,當機立斷,不少人縱身往江裏跳下去,想靠近那些小船逃命,光剩下了些老弱病殘在船上不得脫身。

林飄遙向來以大俠自居,自然是不能看着這一船子老弱等死的。見那浪頭轉瞬間已到了眼前,不由的大喊道:“小倩!現在咋整?”

小倩緊張道:“這似乎不是中土的法術,我學過的那些靈法裏面沒有這麽威力絕倫的招樹,即使是用五行相克的土系法術,也擋不住啊!這威力太大了!”

“不是中土的?怎麽說?”林飄遙瞪大雙眼,順手抓了塊大木板擋在身前。身後自然而然的聚集了幾個老人孩子,先前上船時摔在船板上的老太太也在。

小倩雙手一合,捏了個決,雙手間漸漸閃出些許藍光,形成一個圓罩,把身後的人都遮了起來:“這個一時間說不清楚,咱們對付不了他的,飄遙哥哥,你快跳船!”

林飄遙哪裏肯依?正要反駁她,浪頭已打上船來,灌了一嘴。浪中的年輕人顯出真身來,穿着一襲長衫,風度翩翩的樣子。本來以為這呆在浪中間,身上怎麽着也得是濕的才對吧?哪知一看之下,那年輕人非但身上沒有濕,更是連顆水珠都找不出來。林飄遙藏在木板後吐了吐舌頭:真他奶奶的牛!

林飄遙等人的藏身之處實在不能稱為‘藏身之處’,幾個孩子大着膽朝木板外面伸頭,略略帶些好奇打量着那個青年,林飄遙心頭一緊:糟糕,如果這樣都能不讓這個牛人看到,那肯定就是老天都瞎眼了。他念頭還沒轉完,那青年卻絲毫沒有注意這邊。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船倉內,沉聲喝道:“你逃不掉了!”

這是在說誰?林飄遙心頭一動,和小倩對望一眼,均是搖搖頭,不明所以。林飄遙低聲道:“看來這個不是龍王了…….籲,小倩,你的臉?”

原來早先和薛放分手時,薛放就讓她弄了些化裝粉末抹在臉上,主要是怕被人看到了她那清純脫俗的容貌後會另起事端。原先李老三等人就沒注意到這個臉蛋兒花花的小妞竟是個大美人,只不過是看她身材嬌好才起的色心罷了。此時被那年輕人激起的水波一潑,淋了個滿身。臉上的那些化妝粉也被洗刷的幹幹淨淨,漂亮至極的臉蛋兒顯了出來,她身後那幾個孩子好奇道:“仙女姐姐變樣子了!”

龍王,啊,不對,應該是年輕人。年輕人躍到船上,與其說躍,倒不如說是飛。年輕人飛上船來,眼睛直望向船倉:你雖是想置之死地而後生,奈何終歸是逃不出父親手心的….低嘆一聲,喝道:“黑大哥,莫要再和小弟玩捉迷藏了,這便出來吧!”

林飄遙伸出個頭:誰?哪個黑大哥?

船倉裏一個聲音低沉道:“你居然還肯叫我大哥…….鐵兄弟,是我對不起你,這聲大哥不敢當啊!”話音落下,一個高大的人影從船倉裏走了出來,正是早先扶過老太婆那位黑大漢。

林飄遙暗暗嘟嚷:搞什麽嘛,又是大哥又是小弟的,莫非這個黑大漢居然是條黑龍?

那鐵姓年輕人眼中厲光一閃,道:“如何當不得?爹爹常教誨我說人心險惡,不可輕信,哪知我還是上了你的當。黑大哥,是你教了我個乖,教懂了我交人先識人的道理。”

黑大漢站到船倉門口,左手扶着門框,勉強笑道:“吃一蟹長一智,鐵兄弟,你倒是學得蠻快的………”他此時全身濕透,似乎剛才在船倉裏時被潑進來的浪子浸了滿身。看他一副站立不穩、随時要倒的樣子,林飄遙心頭暗暗奇怪:剛剛上船的時候,這黑個兒可不是這般病恹恹的樣子啊,莫非有詐?他撇着眼去瞧那黑漢,只覺他氣喘的很急,雙手也微見顫抖,似乎又不像故意做作。眉頭一皺:怪事了!

鐵姓青年嘴角微動,卻頓了頓,說道:“我雖姓鐵,但卻是鐵家最不成器的孩子……”林飄搖暗中吐了吐舌:搞出了這麽大的動靜,居然還是最不成器的……這個鐵家到底是啥玩意兒?

“鐵桑石,”那青年自語道:“父親給我起這個名字,本意是要我像鐵一般剛強,桑一般茁壯,更要我心如磐石。”他自嘲的搖搖頭:“可惜我到了現在仍是不想動手殺你……”

黑大漢沉聲道:“鐵兄弟不必心軟,我既做下了這事,早就抱有和你一絕死戰的決心!若今天是你落到了我手上,我一樣不會留情的!”他說着,朝前踏了一步,腳下一個踉跄,差點跌倒。

鐵桑石道:“你自知中了我鐵家的水遁後不能碰水,但卻偏偏挑水路過江,想靠這出人意料的舉動來避過我們的追蹤。可惜,黑大哥,你計算雖周密,卻想不到我父親那招水遁中還夾有追魂香的藥粉,所以無論你怎麽跑,也是逃不脫的。”

“原來如此,”黑大漢突然一陣大笑:“江湖上傳言說鐵老先生精于算計、布局,我正奇怪為什麽你們遲遲沒有顯出蹤影,想是鐵老先生早就算準了我必走水路,才讓你們在這裏設伏,讓我自投水遁羅網。妙、妙、妙極!”

林飄遙見他連喊三聲妙,心頭直泛嘀咕:雖然老子搞不清楚你們的狀況,但現在看起來,似乎是你已經被人家算計了嘛,怎麽還喊妙極?莫非真是剛剛被浪頭打得腦殼進水了啊?他正自想着,旁邊的小倩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子:“飄遙哥哥,咱們怎麽辦?”其實小倩的腦筋遠比林飄遙好使,但顧及他的大男子思想,自然不好先發表意見。林飄遙低聲道:“正所謂敵不動我不動,咱們悄悄待着就好,那個叫鐵什麽石的小子似乎沒有發現咱們呢!”他一邊說,一邊把手中的木板移了移,将小倩一起遮住。

鐵桑石道:“黑大哥一身異學,想要破掉追魂香自然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不過你卻發現得太遲了,竟一直讓我們追到了彌佗鎮這邊。不過你一藏身就是十數天,若非赤翼鳥嗅覺靈敏,只怕還以為你已經跑了。既然你要去蟠龍鎮,那必經之路就有四條,鐵家四兄弟一人守一邊。”他苦笑道:“父親知道我的脾氣,所以讓我守住這最不可能的一條路,沒想到居然真在這裏遇到了你………….”

黑大漢搖頭道:“兄弟你錯了,鐵老先生早就算準了我必走水路,這才故意讓你來守的。你們鐵家的規矩我多少知道一些,想來老先生的意思,是想讓你戴罪立功,免受家法。”

他說完這句,船身又是一顫,林飄遙吓了一跳,急忙轉頭去看船邊的水位,只見船正在緩緩下沉,船身微微朝右邊傾斜,一頭高一頭低。他心頭暗驚:這兩位在搞什麽嘛,要打架就快點打,要是等船沉了再打的話,我和小倩可救不了身後這許多人!他張目朝江面上望去,只見不遠處飄着許多小黑點,一些小船在向那些黑點靠近。想來是先前跳水的船員和青壯們。心頭又是一陣奇怪:這些小船咋就像知道要沉船一樣?來的這般及時?看來是這個鐵小子安排的了………

黑大漢接着道:“既然是落入了鐵老先生的算計,那也無話可說。鐵兄弟動手吧!莫要辜負了鐵老先生一片苦心。”他支着搖搖欲墜的身體,緩緩朝前靠近幾步,頭上豆大的汗珠唰唰直落,只見他那黝黑的皮膚上竟隐隐泛起一陣褐紅之色。

鐵桑石嘆道:“難道我們兄弟非要鬧到這一步麽……”他頓了頓,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黑大哥,幹将劍是我鐵家至寶,無論如何也是不能讓你帶走的!你把劍留下,我做主放你離開,趁着我大哥他們遠守在陸路上,你乘一條小船,必然能逃脫出去…….”

“鐵兄弟不必多說,我雖是中了水遁,卻也還沒到不能一戰的地步!”黑大漢身上的褐紅光芒越來越閃亮:“幹将劍我是要定了!除非打倒我,否則你定不能把劍搶去!看招!”黑大漢猛然發難,雙掌直奔鐵桑石胸前,卻不料半途中腳下一滑,跌在地上。

林飄遙心頭一緊,只聽身後有個老人叫道:“恩公!”

林飄遙和小倩回頭一看,原來是先前上船時被黑大漢攙扶過的那位老太太。林飄遙皺眉道:“小倩,現在咋整?”

“啊?”

“你說咱們幫誰好呢?”林飄遙一把掀開木板,伸手托着下巴:“恩,這個黑大漢雖然偷過別人東西,但我們卻沒有看到。倒是這黑大漢見義勇為,救過我們身後的老奶奶,這件事我們卻是看得清清楚楚的!這麽算起來,似乎該算是個好人了………”他腦袋一偏:“這個鐵什麽的小子一出場就搞得船快翻了,弄得這許多人都不知道活不活得下去。”他指着身後那些老人孩子:“所以說,這個鐵小子算是個壞人!小倩乖乖,咱們就幫這個黑哥吧!”他一邊說,一邊朝黑大漢走過去。鐵桑石冷眼看着他,并不說話。

小倩趕緊跟到林飄遙身後,左手捏了個土盾決,那個鐵桑石似乎是用水系法術的,那麽用相克水系的土盾,防禦力應該有所加成。她明知眼前這人絕非等閑,但既然是林飄遙決定了的事,她無論如何也會跟随到底的:“飄遙哥哥小心!如果他出招,你就躲到我身後來!”

“土盾?”鐵桑石随眼一瞄,瞧出了那少女手中印決的招術。眼光上移,豁然呆住,少女那雙彎月般明亮的眼睛裏霎間刻下了永不磨滅的驚豔之情。

小倩見他盯着自己的臉,不由微覺害羞。她顧及林飄遙的安全,生怕鐵桑石突然出招,便不敢把自己的視線移到別處,只是臉呷微紅:“你、你看什麽?”

她說話時的眼神迷惘,言語間更似帶有情侶間調侃的意味,至少在鐵桑石眼中看來就是這樣的。只覺她聲音嬌好如黃莺,比之容貌亦毫不遜色。再看她俏臉上那一層暈紅,被水打濕了的身子凹凸畢顯,不由驚為天人,心中狂震:難道世上真有山精水神,或是天降仙子?如果不是,凡間又怎麽會有如此清麗絕俗的人物?

一時間他渾然忘了身在何處,眼中只有小倩那深幽若塵的目光,只有小倩那脫凡清俗的面孔,忍不住問道:“姑、姑娘是天上的仙子麽?”

衆人這才都注意到他臉上的異樣,小倩臉上通紅,咬牙道:“如果我是神仙,就不怕你和我動手了!”

鐵桑石心頭一震,這才回想起自己身在何處。微微有些兒尴尬道:“姑娘何用與桑石動手…….”

小倩說道:“我只聽飄遙哥哥的。”鐵桑石朝她身後一看,見得一個呆頭呆腦的小子正望着自己:這個呆小子?

“這位小兄弟是?”

林飄遙推了那黑大漢一把,看他沒什麽反應,似乎是暈了過去。又見鐵桑石似乎是在和自己打招呼,拿手一指自己的鼻子,楞道:“你在和我說話?”

鐵桑石微覺厭惡:“正是。”

林飄遙站起身來,一手摟到小倩腰上:“我嘛,姓林名飄遙是也。”

鐵桑石見他衆目睽睽之下竟公然和那仙子摟摟抱抱,而那美麗仙子竟不反抗,心裏又怒又嫉,皺眉道:“原來是林少俠,你要管這檔子閑事麽?”

林飄遙撇撇嘴:“什麽少俠不少俠的?莫要這樣說,喊聲大俠就差不多了嘛………”

他越是插科打混,鐵桑石越覺他讨厭。若不是礙着佳人在一旁,只怕早就出手取了他的性命,哪容得他在這裏胡說八道?強壓怒氣,不溫不火的道:“此人于我鐵家關系重大,還望容桑石帶他回鐵家交差。”

林飄遙只是受那老太婆一句‘恩公’所激,仗着一時義憤沖出來,原本是有些害怕的,但此時聽他說話客客氣氣,一點不似兇悍之人的表現,不由壯足了底氣,喝道:“不行不行,一看你就不像是個好人。這個黑大哥人可不錯啊,萬不能讓好人落到你們手裏!”

鐵桑石冷冷道:“那可由不得你!”他朝前跨了一步,有意無意的貼進了小倩,心頭只覺砰砰亂跳:“姑娘也是一樣麽?”

小倩咬緊牙,手中印決漸漸顯出一層藍光。林飄遙見他突然間就要翻臉,心頭大罵:搞什麽嘛,翻臉比翻書還快,你至少也吼上幾句再動手,讓人家有個适應的過程嘛,奶奶的!

他站在小倩身後,手摟着小倩的腰肢,也感覺她在微微顫抖。知道眼前這人并不容易對付,心頭暗暗後悔:老子才不該沖動喲!現在可是騎那個什麽虎不好下來了!

他心頭有些着急,怕小倩敵不住鐵桑石而受傷,便想自己上去擋住。但他手中并無劍,而林飄遙除了用劍,又一無所長,一時間竟找不出個好辦法來應付眼前危機,只覺心慌意亂:不是吧!大家都覺得老子根本沒有真正威風過了,現在好不容易有了一身內力,又混到個英雄似的出場機會,難道還要我爬下去收場?老大,別這麽不給面子啊!

第 57 章 (2)

對掌時,兩人都吃了些暗虧。紅葉先生先開口道:“薛大劍,一身至陽剛勁果然是名不虛傳!”薛放此時仍是開不了口,眉頭一皺。紅葉先生既能先開口說話,已然是勝了一籌。

林飄遙見紅葉先生轉眼就要發難,不禁的轉頭朝小倩看去。正好瞧見小倩也将目光投過來,四目相望,小倩的眼神裏多少有些失落。林飄遙慌忙朝她打眼色,小倩意會,幽幽道:“義父,這事我也不願意………”

紅葉先生楞道:“什麽?”

“我與飄遙哥哥在鄉下一起生活了半年,從來都是兄妹般的感情,說到談婚論嫁,我們、我們兩個都還沒有準備。”小倩低下頭去:“這種事情半點也勉強不得,還是讓我們自己來解決吧。”

紅葉先生怔了一怔,狠狠一頓足,轉身回房,喝道:“姓林的小子,明天你就給我滾出去!老夫這裏從來不招待沒心沒肺之徒!”

看他回了房間,衆人都松了口氣。薛放滿手心都是汗水,剛剛那一掌看似平分秋色,但薛放知道,紅葉若真要動起手來,只怕自己難護得林飄遙周全。想起這位林老弟肩上綁縛的重擔,他不由的暗呼口氣,若是林飄遙在這裏被紅葉打死了,那才是冤枉。

林飄遙躲過一劫,忍不住上前握住小倩的手,說道:“太好了!乖乖寶貝小倩,真是謝謝你!大恩大德,林飄遙永世不忘!”

“不忘?”小倩突然心中一酸,輕輕的把手從他掌心抽了回來,垂眸之際,眼中已噙滿了淚水。林飄遙見到一滴清淚無聲無息地落在小倩雪白的手背上,卻不知她女孩兒家的心情,不禁呆呆的立在旁邊望着她。小倩背過臉去,擡手拭去眼角的淚珠,站起身來,望着竹林之上那彎微亮的月牙兒,悄立良久,突然低聲吟唱一支小曲兒。

林飄遙默默聆聽,但覺這支曲兒竟是說不出的纏綿緋恻,字字蘸淚,句句含情,仿佛訴不盡她的柔腸百轉,道不完她心中的凄傷無奈。“

“既不回頭,何必不忘?若是無緣,何須誓言?

今日種種,似水無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一片竹葉在夜風中飄然落下枝頭,在水面上蕩漾出一圈圈微細的漣漪。林飄遙心中想着歌詞的含意,心裏暗愧。直到這時他才曉得小倩對他竟是如此傾情。

薛放突然苦笑道:“這世間最令人難忘的是情,最令人想忘記的,也是情。情之為何物,世間之人又有幾個能真正的明白?”

小倩和林飄遙轉頭去看他,只見薛放一反常态,抱着那茶碗竟似癡了。回想他剛剛所念叨的話語,似乎在薛放身上也隐藏着一段極其纏綿的愛情故事。三人呆了一會,但見半空中星辰漸開,彎月嬌媚,些許夜魅鳥鳴聲偶而響起,平添幾分愁思之苦。

小倩低聲念道:“明夕何夕,君已陌路…….飄遙哥哥,我們會這樣嗎?”她雖是低着頭,林飄遙仍瞧見了她臉旁的淚痕,心裏一蕩,擁她入懷道:“當然不會這樣!等我找到了老娘,就讓她帶着我倆來這裏,當着你義父的面兒拜堂成親!”

小倩身子微微一震,不禁擡起一雙淚眼:“當真?”

林飄遙看了眼薛放,後者朝他豎起個大拇指。

“自然沒有半句假話!”

小倩不由的破啼為笑,随即感到不好意,連忙低下頭去。

“那、那明天你跟我們一道走嗎?”

小倩點頭道:“飄遙哥哥走到哪,我就跟到哪,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

林飄遙指指裏屋:“那紅太陽哩?”

小倩低聲道:“義父不會怪我的…….”林飄遙彎下腰去看她臉,只見她香靥嬌暈未散,嘴邊依然留有些許淡淡的淚痕,樣子既妩媚難言,又是百般的楚楚可憐,他心中情不自禁的升起一股愛惜之情,大聲道:“那還有啥說的?明天咱們就一起到蟠龍鎮去!”

第二天一早,三人去向紅葉先生辭行,卻發現那早已是座空屋,紅葉先生也不知去向。只在房間桌上留了幾帖中藥,包了張小紙片,寫着:“無恥之人當服”六字。衆人面面相峻,知道紅葉先生乃是好心,小倩忍着淚把藥揣了,對那屋裏磕了幾個頭。

正要離開,卻聽一聲音道:“倩丫頭,若是這小子欺負你,你只管回來挨着爹爹。”竟是紅葉先生的聲音,三人只道他已經悄悄走了,卻不想還偷藏在暗處。薛放目光朝屋外遠方掃去,低聲道:“別找了,紅葉兄沒在屋裏,在屋外呢。”

小倩雖然話少,性子又腼腆,卻是心熱重情之人,深知義父一向對她很好,想到明日一別,不知還能不能相見,不由眼圈一紅,對着屋外盈盈拜倒,恭恭敬敬的磕頭,哭道:“義父,我……我舍不得你。”

紅葉先生嘆氣道:“我有三妻,皆未得子嗣。老來收了你這麽個義女,我、我也是很舍不得你的,好孩子……”

小倩紅着眼圈道:“義父在怪小倩昨晚之事麽?”

紅葉先生柔聲道:“我哪裏怪過你?”接着聲音一轉:“要怪也只怪那木頭混帳東西!”

衆人知道他說的是林飄遙,均覺無可辯駁。林飄遙心想:老子倒成了木頭了……

小倩道:“義父既是沒有怪小倩,為何連這一面也不肯相見?”

屋外那聲音微微一顫,說道:“見面徒然傷神而已,不如不見,落得個清淨…….”他頓了一頓,聲音轉厲:“林飄遙!你可給我聽好了!老夫就只得這麽一個幹女兒,若是你幹虧待于她,看我怎麽收拾你!”

林飄遙點了點頭,心裏卻嘀咕道:這還用你來說?老子本來就不會虧待小倩的嘛,你這樣做反而給老子心裏添堵!

三人正沒理會處,只聽半空中飄來一首小詩:“我欲乘風歸去,只恐孤家獨戶不勝寒。我欲留返親人畔,又恐勞心惱火不勝煩。無能不觀無能不管,只盼兒還,但記家中尚有親人傳。”聲音越傳越輕,想是紅葉先生真的逐漸走遠。十來天時間裏,林飄遙雖是被這老家夥整得夠嗆,但此刻聽他孤獨蒼涼的聲音遠遠飄來,只覺他說不出的可憐。小倩更是觸情,放聲大哭起來。

兩個月的感情尚且如此,想起半年前老娘不得已抛下自己的心情,只怕更是遠勝于此。林飄遙以前只覺是獲得了自由,雖然偶而為老娘不在身邊而想念,但也僅僅是稍縱即逝。只怕老娘現在也在想我吧?林飄遙心頭暗暗道,卻馬上搖了搖頭:我老娘自然要與衆不同才行,苦了這許多年,現在說不定正和她的哪個情郎好上了,哪裏顧得着想我呢?

他一路胡思亂想,不知何時已跟着小倩和薛放二人到了彌佗鎮上,擡頭看看天色,正好是晌午。

第六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