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林飄遙被電擊在地上,腦子倒還清醒,沒暈了過去,心中破口大罵:這小娘皮的,你電那怪物就電了,卻還要拉上我一腿!卻聽到半空中那少女緊張道:“你、你沒事吧?我不是故意的,它和你靠得那麽近,我、我也沒辦法呀。”

林飄遙雙眼一翻,差點暈了過去,好在及時想到她是救命恩人,這才沒大罵出口,暗暗嘀咕:你不是說它看得見移動的東西嗎?你随便動一下,把它引開了再電,那豈不是就能避免傷到我了?既是如此想了,立刻覺得那少女是呆笨無比、傻笨如牛、而且是笨得出奇、那個笨簡直可以稱為天下一絕!

此時總算可以自由活動活動身子,但緊張僵硬了半天,現在林飄遙想要動動腿,也覺得困難萬分。把眼睛朝那邊瞧過去,只見蟑頭蛇身的怪物正甩着身子不住大吼,嘴巴裏噴出一道道綠油油的濃液朝半空射去。

林飄遙心想:對了,剛剛那苯女人的聲音是從天上發出來的,我還真沒注意,她、她怎麽會在天上!林飄遙順着濃液噴去的方向看去,剎時間便呆住了。

只見青影在半空中亂晃,那少女竟是雙足離地十數丈高飄飛在空中,一對發辮在腦後飄得豎直起來,雙手虛抱在身前,掌心之間電光閃閃。小嘴似乎在不住念動,躲閃着蟑螂頭噴出的液體,雙手時不時的朝下一放,每放一次,半空就有一道狂雷從天而降擊在蟑螂頭身上。這雷電的威力似乎奇大無比,蟑螂頭被打得混身冒煙,被雷電擊中的地方,那些粘液四處飛濺,顯出光溻溻的鱗片來,也被打得四分五裂,流出濃濃的白色粘液。

林飄遙看得一陣心慌,暗道:乖乖,這該不會是戲子們所說的什麽雷公電母吧?雷公是不可能了,多半是電母。不過似乎沒這麽年輕的,那可能就是電母的女兒了!念頭一轉,又是暗暗害怕:原來竟是個仙女!那我先前在心中罵她,也不知會不會被聽了去,啊喲!不好!神仙怎麽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多半她已經知道我罵他是小娘皮了!林飄遙哭喪了一張臉:神仙姐姐,仙女妹妹,你可不能怪我啊!我原先是不知者不罪,現在知道了你是神仙,那說什麽也不敢罵你小娘皮了。

蟑螂頭噴了一陣,卻是不笨,知道鬥不過那半空中人,狂叫幾聲朝樹林中遁去。那少女倒也沒有追趕,怕林飄遙吃得原先的電擊抵受不住,見他暈倒在地上,趕緊飄下身來。

林飄遙一心只當她已經知道了自己罵她,心中害怕,見她朝自己跑來,以為便要加害,趕緊把眼睛一閉,裝做暈了過去。

那少女蹲到他身邊,睜着大眼睛仔細看了一會,突然伸手在他身上一拍,輕笑道:“你騙我,你明明沒有暈的。”

林飄遙見得被識破,硬着頭皮把眼睛睜了開,只覺猛的眼前一亮,少女低眸紅嘴,皎潔有如聖靈般的面靥,一頭柔長烏亮的秀發垂在皎白無暇的肩上,晶瑩的汗珠從額頭緩緩流淌而落,仿佛嬌花凝露一般。

那少女見這男子呆頭呆腦的看着她,心中一慌,把頭垂得低低的,說道:“我、我臉上又沒什麽的”心想:這人怎麽老盯着我看?

林飄遙何曾見過這等美麗的女子?只覺比村裏的翠蘭不知好上了千倍萬倍,又覺得她聖潔無比,不忍亵渎,竟沒低頭去看她的胸脯。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暗叫:不得了,不得了!世間竟有這樣好看的人兒,簡直教人吃不消他結結巴巴的道:“仙女姐姐真是好看,比、比”想了半天,竟是找不出一個恰當的詞物來和她比一比的。

那少女見他峻相,撲哧笑道:“你這人真有趣兒,怎麽叫我姐姐的?再說你看起來比我還大呢。”林飄遙見她笑起來面若桃花,更是癡了過去。那少女看了看四周,說道:“你是怎麽到這裏來的?這龍靈福地藏得隐蔽,卻被你撞了進來,也不知是福是禍。”

林飄遙見仙女有問,趕緊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怎麽就進來了,只記得白天中午的時候在亂墳崗上碰到了一個妖怪,吓暈了我,醒來後就在這裏了。”

那少女輕輕‘啊’了一聲,默然片刻,輕輕的嘆了一聲:“原來原來你和我一樣”

林飄遙暗思:我怎麽會跟你一樣?你是神仙,指不定是學齊天大聖孫悟空從哪個石頭裏蹦出來的

那少女幽幽道:“我、我也是被他們抓來的,不過我來得早,記得大概是三、四歲的時候就到這裏了。”

林飄遙一怔,問道:“那、那你不是仙女?”

那少女掩嘴輕笑道:“人家本來就不是,是你硬要這樣叫。我、我可沒說過。”林飄遙心頭大大的舒了口氣,暗思:原來這小娘皮不是仙女!還害老子白緊張一陣,以為被她知道了我心頭在想什麽呢!

那少女側頭想了想,背轉了身子,躊躇片刻,方道:“也不知這會兒守門蛇将還在不在哎,你跟我來吧。”

林飄遙一楞,問道:“我們去哪裏?”那少女說:“我帶你出去,如果是讓石叔叔他們知道有人在此間,那你可就糟糕了。”

林飄遙暗暗思付:石叔叔?不會是說的那個石長老吧?又想起先前那少女問他是不是林飄遙,心中一動:這小姑娘多半是被那石頭長老派來找我的,若是給她說了我是誰,那肯定又不會帶我出去了。心中一陣比較,雖說石長老答應教他武功這件事很有點誘惑力,但只要一想起老娘的手刀,林飄遙就頭皮發麻:不管了,今天生死也要先回家再說。要想學武,那等我回去告訴了老娘再來,倒也不遲。

擡起眼皮,只見她衫影在花枝間一閃就到了前面,連忙跟了過去,兩人轉出一片樹叢,眼前出現一個清池,池邊垂柳青青,許多彩蝶在花草間翩翩飛舞。

擡起眼皮,只見她衫影在花枝間一閃就到了前面,連忙跟了過去,兩人轉出一片樹叢,眼前出現一個清池,池邊垂柳青青,許多彩蝶在花草間翩翩飛舞。

林飄遙跑得氣喘籲籲,翻着兩眼道:“不行了不行了,跑不動了,必須休息!”一屁股便坐到地上,再不肯起身:“好姐姐好妹妹,你怎麽跑得那麽快?”

那少女聽到前面句,‘恩’了一聲,找塊幹淨地坐下來。待再聽到後面那半句,臉上沒來由的一紅,嘀咕道:“你、你別老是叫姐姐妹妹的,誰是你姐姐妹妹了。再說,姐姐就是姐姐,妹妹就是妹妹,怎麽又能一起叫?”

林飄遙滿不在乎的道:“這有什麽?你看起來比我小,自然要叫妹妹。但是你又會飛的又會發閃電,比我可厲害多了,于是就該叫姐姐。這姐姐妹妹的夾插不清,幹脆我便兩樣都叫到一堆得了。”心想:這丫頭片子還挺較真兒的。

少女一本正經的說道:“這可不行,給別人聽到了要笑話的,別人還以為你是傻子呢。”林飄遙一楞,心中暗道:這丫頭莫非是在玩我?饒着彎兒罵我是傻子呢!她又不是神仙,我怕她幹什麽!想到這裏,心中惱火,轉頭朝她瞪去。卻又見她雙眼清徹無暇,一副無辜像,似乎并不是在和他玩心眼。他便不好發作了,悻悻道:“這裏哪裏有其他人?也沒誰能聽到的。”

那少女想得一想,點了點頭道:“恩,也是啊。”頓了一頓,說道:“我還是告訴你我名字吧,不然你又該姐姐妹妹的亂叫了。”

林飄遙嬉皮笑臉的道:“恩恩恩,你早就該說了。”

那少女認真道:“其實我本來叫什麽,自己也是記不得了。不過石叔叔給我起了一個名字,大家都叫我小倩。”

林飄遙一聽,下巴差點掉到地上,急沖沖的問:“你是不是姓聶?”

小倩一臉的莫名其妙:“不知道啊,我沒有姓的,石叔叔給我起了這個名字,大夥便都一起這樣叫了。”接着又追問道:“你知道我姓聶?那是你認識我嗎?是我爹爹媽媽叫你來找我的嗎?我爹爹媽媽又是誰?他們好嗎?”神色間充滿了期盼。

林飄遙一把捂住嘴巴,心頭奇怪:是啊,我怎麽會去問她姓不姓聶?怪事了。開口道:“訛,不是不是,我只是一時順口了胡亂問的。”

小倩盯了他幾眼,心想:這人真是奇怪。

林飄遙幹咳幾聲,探着腦袋四處張望,聽得小倩又說道:“那你叫什麽名字呢?”

“我叫林”突然收口,心想:這說出來還不得馬上穿綁了?弄不好這小丫頭知道我是那個什麽假冒的狗屁大少主後,立刻就會把我抓回去。他眼睛珠子骨碌骨碌一轉:這丫頭看起來傻傻的,不管老子怎麽撒謊,估計她也不會知道。趕緊改口道:“我叫林小子,村裏大嬸們都這樣叫我的。”

小倩哦了一聲,不再和他廢話:“這裏是個迷陣,若沒人帶路,要想走出去的機會是很小的。”林飄遙打量着四周,心頭暗罵:這該死的東西原來就是傳說中的迷宮!難怪老子怎麽轉都會轉回原地待着,若不是小丫頭帶着老子跑,只怕當真得迷死在裏面了。小倩接着道:“現在我們已經到迷陣最外面了,穿過這裏就是出口,”她指着面前的一小片樹林:“但是出口那裏每天都有守門蛇将把守,要想出去,也是不容易。”說到這裏,小倩臉上一陣犯難。

林飄遙一急,差點就想說叫她去幫忙引開,但終究還是不好意思脫口,把雙眼睛直鈎鈎的盯着她望。小倩被看得大羞,說道:“我、我先過去瞧一眼,看看守門的大哥是不是在睡覺,他們常常都偷懶的。”

林飄遙連忙點了點頭,小倩見他答應,轉身就要離開,卻又被他突然一把抓住手臂。林飄遙結結巴巴的說:“你、你該不會是去了就不回來吧?”

小倩從未和誰拉過手,谷中神龍教的人,也曾得到過石長老嚴令,無人敢碰她一下。此時被這個還不算讨厭的、年紀也和自己相訪的青年男子抓住了手,心中又驚又羞,偷偷朝林飄遙看去,卻只見他一臉焦急擔心,似乎并無亵渎之意,輕輕一掙,想甩開手,卻被拉得緊了。一張小臉紅通通的道:“我、我不會、不會跑的。”

林飄遙見她臉紅,說話又結結巴巴,更是不放心,暗暗猜想:這小妮子不會說謊,現在被我說中了心事,臉兒薄罩不住,自然是要紅的。

這下哪裏還肯放手?一臉哭喪無賴像,只是不依,哭鬧着要和她一路。

兩人各懷心事,小倩想把手抽回來,但林飄遙是個男孩兒,年齡又比她大,再加上小倩除了法術,也就只學過些輕身縱騰的輕功,武術那是半點不會的,掙之不脫。她雖是會法術,卻又絕不會向平常人動手。

小倩一邊掙紮一邊急道:“我不會騙你的,我去看一眼就回來。如果你跟我一起去的話,那萬一守門大哥沒在睡覺,定然會發現你,那時候你就再也逃不掉了。”

林飄遙鬧得一會,也是累了,把眼睛一瞪,終于是說了心裏話:“走便走,只是我擔心你會晃點我。”

小倩微微一怔,問了一聲:“什什麽是晃點?”

林飄遙雙眼朝上翻,說道:“就是放鴿子的意思。”

小倩想了半天,又問道:“我我哪來的鴿子?”

林飄遙差點沒被氣得吐血三升,皺着眉頭暗道:這丫頭連這都不懂,可見她确實是蠢得很,應該不會具備放我鴿子應有的頭腦。想了半天,終于還是認為這樣拉扯下去不是辦法,猶猶豫豫的松開了手,看着小倩道:“那、那你可一定要回來。”

小倩見他手松開了些,趕緊抽出來,點頭道:“恩,我只去一小會兒,很快就回來的。”

第 5 章

林飄遙暗暗偷笑:老子就是要故意騙走你哩,腿長在我自己身上,只要你沒在一旁攔着我,老子還怕走不出去?

似乎是石長老有過吩咐,要讓林飄遙好生休息,是已竟沒一個奴婢進屋子來的。他輕輕翻下床來,活動活動手腳,感情原先是僵硬發麻了才無力的,現在一經活動,立刻又恢複轉來。

林飄遙緊貼站在屋子靠牆邊,表情嚴肅,神色間一副絕世高手風範,教人不敢輕視。鎮靜、呼吸、林飄遙似乎都快能聽到門外螞蟻在地上爬動的聲音了。探頭朝門外一篾,看得無人,心中一喜,機會來了!就地一滾,閃身朝屋子門口滾去。

這“就地一滾”通常是武俠故事裏那些江湖豪客的慣技,林飄遙自然也要練得娴熟才象個俠的樣子,只是平日裏都是在家裏熟悉無比的地方練習,現在眼睛望不到地,又記不得屋子裏的擺設,就總是難免磕磕碰碰。看似行山流雲,其實拖泥帶水。“唉呀!”他的腦袋在房間裏不知又撞到了什麽硬物,磕得生痛,心下不禁罵了一聲:“該死的‘就地一滾’!”

趕快閃身到屋門遮掩下,蹲着身子朝門外看去。只見得門外是片大山谷,眼界裏高山流水、花花草草四散,耳朵裏莺莺鳥語、切切蟬鳴片響。那陽光照射下,只覺眼前峰巒如畫,白鶴翩飛,碧玉般的清澈河水彎彎曲曲的從幽谷間隙伸向雲山霧海深處。

林飄遙不由一怔,但覺神清氣爽,恍如置身仙境。呆了半晌,心頭感慨道:還一直誤會這些人是妖魔,原來竟是隐世高人神仙之輩,否則居住的地方怎會如此有品味的?轉念又想:這個石頭長老還好說,但那個什麽二少主的卻始終不像是個神仙。想了一會,終究是無法把二少主和眼前的美景聯系到一起,甩甩頭,暗道:不去管他了,說不定那是神仙從路上揀回家的一俗人,對,多半是揀來的。想到這一層,心中坦然,便想要站起身大步踏出去。猛的又收回腳,緊張的看了看四周,終于還是從地上滾了出來。

山谷甚大,林飄遙小心翼翼的走動一陣,竟是沒看到一個人,再想回頭去找,這才發現已經迷了路,就連原先出來的屋子,也是找不到了去向。他倒豁達,心中想得開,見得反正沒人,幹脆也不躲躲藏藏了,站直了身只在山谷裏亂轉。

走得一會,先是渴了,他先趴下來喝了幾大口清水,原本靜若鏡面的河水蕩起圈圈漣漪,他擡起頭來,群巒間鶴影如舞,三五只小花鹿在對岸綠茵上悠然倘佯,原先是一路緊張行來,倒還不覺得,此時細細觀看,只覺是以前從未見過的美妙,仿佛做夢一般神奇。

此時林飄遙的心情也只能以“神奇”來形容了。他從沒見過這般高的山峰,從未見過如此巨大的岩石,甚至岸邊的樹竟然也是高大無比。在這種情形之下,群山環伺間的那一塊藍天仿佛也缈遠了許多。

林飄遙沿着小河走了幾步,不覺回頭一望,透過袅袅飄移的霧氣,但見一根高高聳上天的柱子,隐隐似刻着“龍靈福地”四個巨大的字樣。他心頭撲騰亂跳了起來,連忙擡手揉眼,卻并非看錯。一行白鶴緩緩從河邊升起,扇翼而飛,從巨柱上“龍靈福地”四字前邊斜斜掠過。

林飄遙心中又驚又喜:那柱子長得那麽高,又印着這般大字,定然是出口無疑,哈哈,這下可好。看了看天氣,大概是下午時分了。林飄遙暗暗偷笑:還好還好,石長老說是這裏離我家不遠,等我趕回了家,說不定老娘還不知道我逃學了哩。

但很快他就喜盡憂來,他徒然在這畫一般的山水裏亂走了半天,轉着轉着又轉了回來,立在先前喝水的地方,望着巨柱上“龍靈福地”字樣在夕照中漸漸黯淡,別說接近那個所謂的出口,便是要找回原來的路也是找不到了。

林飄遙漸漸慌了起來,眼看着這天就要黑了,雖說是身處仙境,卻始終還是怕遇到鬼怪。原先一個勁的盼望石長老不要出來尋着了他,現在卻死了命的想那硬石頭快點找過來。

再轉悠得一會,太陽已偏西,夕光金點片撒在山谷間,給整副畫一般的景色披上一層暈黃。眼前出現一片果樹林,擡首但見樹上果實累累,連地上也遍生鼠兒果。林飄遙本已又饑又渴,一見之下不由心頭大喜,只恨沒多長兩只手。

他騎在一根樹桠上,嘴巴塞得滿滿的,由于果子吃得太多以致腹脹,突然想要解手。他一溜下樹,鑽進不遠處的矮樹叢裏,耳邊聽見沙沙聲微響,不禁轉臉望了望,透過葉影間隙,隐隐約約見到一片淡黃色的圓影。

林飄遙本以為自己看花了眼,鑽過樹叢去瞧,一進來就發覺腳下有點異樣,擡起腳來,鞋底粘糊糊的沾了許多漿液,卻不曉得是什麽。林飄遙暗皺眉頭,心中大罵這髒西西的玩意破壞了此處美景。再仔細查看,豁然發現草叢密林裏擺放着許多巨型大蛋。大部分完好無缺,卻也有幾個裂開的空殼兒。林飄遙見過雞蛋、鳥蛋、鵝蛋,印象裏最大的蛋也末過于手掌般大小,哪裏見過這等體積比人還高大的?心想:這也不知是天上的什麽神物,聽那唱戲的說過天上有神牛、神獅、神鳥種種,說不定這就是個專門産神獸的地方!心頭大喜:聽說那些神獸都會認主,若是教我與其中一只拉上點關系,再騎回家去,那還不得羨慕死阿牛他們?越想越高興,幾步趕到那些巨蛋面前。

只見那淡黃色的蛋殼外形粗糙,猶如泥捏而成,凹凸不平,于是說是一只蛋,那倒不如說是一只繭更為恰當。在黃昏的暗光下似是透明一般,隐隐現出裏邊一團微微動彈的黑影,但就這個影子足可稱之為龐然大物。那活物似是泡在黃酒中的一條大了好幾百倍的蛇,身上卻生有一對巨翼,還長了數根粗硬的節肢,臉上模糊不清,勉強能看出嘴是一條丈許長的粗管,末端尖利有如矛頭。

林飄遙不禁厭惡的咕哝道:“什麽玩藝?”心中大罵:這是什麽神獸?怎麽一點神獸的樣子都沒有?如果都是這般兇狠像的,那老子也不要了!再去看其他巨繭,卻發現個個都是這一般的樣子,生得又兇又惡,又長又粗。

林飄遙心頭生厭,轉身便想走開,卻見一只巨繭在似有動靜,他不由睜大眼睛,只聽“波”的一響,靠在林飄遙最前面的一只繭陡然發出一陣‘沙沙’的、物體戳破的聲音,薄薄透明的蛋殼兒裏伸出一只尖尖的細鈎子。

林飄遙頓時心中一緊,那種感覺就好象有一根皮條在他心中不停繃緊一般。越繃越緊,越緊越不敢動,越不敢動混身就越沒力氣。林飄遙只覺心兒都快繃了出來,呆頭呆腦的盯着那快破繭而出的鈎子怪物,大氣不敢喘上一口。

那怪物鑽得倒快,鈎子在破繭的小洞口上不住亂轉,沒得一會便破成了個大洞,一個灰粘粘的腦袋從破口處先鑽了出來,接着又伸出一只爪子。那腦袋似乎被壓抑得久了,一出繭口便不住亂甩,身子亂拱,整個破繭經不住它折騰,三兩下便撕裂開來,這下林飄遙總算看了個清楚。那怪物的腦袋好似只螳螂,身子賊長賊粗,片片鱗光閃動,後背兩片透明的薄翼翅膀一扇一扇的,光是腦袋就有林飄遙整個人那麽巨大。

他登時便差點哭出聲來:你媽媽的,老子這兩天當真是撞了狗屎大運,先是碰到什麽燈魂鬼,接着又是踩蛇影的怪人,然後一個莫名其妙的恐怖二少主,現在連異型三號都給老子看到了!也不知是不是火星來的,樣子生得這般妖怪!心頭一楞:火星是哪裏?

那怪物自然不知道林飄遙在想什麽,全身不住掉着濃粘粘的粘液,腦袋四處張望,拿着那只爪子在頭上亂撓,喉頭裏發出‘咕咕’聲響。

林飄遙立了一會,見那玩意似乎無甚惡意害他,心頭一怔:難道這玩意除看着兇巴巴的、又惡心、又恐怖以外,其實是只食素的哩?心中大喜過望,暗道老天有眼,但始終只是心頭在想,到底還是不敢去和它打打招呼的。

林飄遙不敢動,那怪物似乎也沒有要離開的跡象,一人一怪互相呆立在那裏,直到太陽漸漸落到山後。

林飄遙本就是個好動的人,要他如此發呆傻站,又如何能持久?沒得一會便雙腿發軟,混身發酸,這時候也算是把怪物瞧了個夠了,心頭不再那麽害怕,咬着牙巴想到:你既然要和老子僵持,老子陪你就是!還不信你這家夥站這裏一輩子了!念頭轉了幾轉,始終還是忍不住身上的酸麻,暗暗道:老子換個姿勢再和你耗!

他本是左腳踏前半步,現在想收回來坐下。趁着那蟑螂頭四處亂看的當口,便要行動。哪知左腿剛剛一動,那怪物就似乎是受了什麽刺激一般,猛的一甩身子靠到他面前,埋下頭朝他盯來。

這一剎那間,林飄遙只覺世間萬物都停頓下來,周圍一片寂靜,就連原先能聽到了鳥叫、蟲叫也都統統充耳未聞。滿耳朵裏全是那怪物嘴裏發出的咕咕聲,眼睛裏全是那玩意兇巴巴的眼神。

我的媽呀!林飄遙吃了一大驚,本是想哭,卻發現臉上的肌肉都已經被吓得失去了和大腦的聯系,再也無法控制;想提腳逃開和這怪物比比腳力,但極為驚怖之下,兩腿沉甸甸的竟然不聽使喚了。他想擡頭看那怪蟲一眼,脖子好像也硬了。只見一條條粘液猶如鐘乳石一般慢慢的從頭頂上方垂落,涼絲絲的淌在他身上、臉上,腥氣撲鼻,熏頭欲昏!好在那怪物只是細細盯看着他,倒也沒再采取下一步行動。

林飄遙聽見尿水沿着雙腿亂滴之聲,簡直快暈了過去。原先站得遠,倒沒發覺,現在那怪物的髒粘腦袋就伸在他臉前,那粗粗的喘氣聲每一下都伴随着一陣濃厚濕氣襲在他鼻子上,林飄遙感覺就是村口大糞池的味道,也比這怪物發出的腥熏之氣好上了萬倍。他更是不敢稍動,心頭只是大哭大叫:‘石頭長老快來救老子啊!你這王八蛋不是說我是你少主麽!現在居然見死不救!’也是他被吓壞了,害石長老平白無故的吃一通冤枉,他又不在這裏,多半也不知道林飄遙遇險,怎麽說得上見死不救之類的話?

也合當林飄遙運氣好,這怪物其實是蛇類的一個變種,當然也繼承了蛇的一些習慣。比如說只瞧得見晃動中的東西,若是你站立了身一動不動,那它便什麽也看不到了。這短短幾分鐘裏,無疑度日如年,但覺時間簡直不再流動,周圍的空氣仿佛也凝固了。

就在他快要昏過去那會,猛的聽到半空中一個聲音怯生生的道:“你、你是林飄遙嗎?”

林飄遙感動得差點便哭了出來,但那張蟑螂臉在面前不住亂晃,他心中不停的大叫:我是我是!卻不敢喊出聲。

那聲音等了一等,不見他回答,恍然道:“恩,那蛇寶寶是挺吓人的,但是沒關系呀,你只要不動,它就看不到你,它聽不到聲音的。”

林飄遙這才注意到說話的是個女子,心想:這聲音倒也甜美單純,聽起來年紀似乎和我差不多大。不過此時他哪裏有心思去分辨男女,這個念頭只是一晃,随即甩到腦後,卻再暗暗罵到:小娘皮當真是亂說話!這怪物的眼睛就盯在我面前,要是我說話,那嘴巴肯定要動,它豈不是就看到了?再說,你看那蟑螂頭上兩個耳朵尖尖的,又怎會是個聾子?

少女見林飄遙始終不說話,又開口道:“也不知你是不是他,如果不是那人,怎麽會跑到這裏來呢?”聲音停了停,似乎在想,又說:“不管了,反正救你一救,如果你不是他,那救了你以後你便快點跑吧。如果讓他們看到了,你肯定就是逃不掉的。”

林飄遙聽她說話一字一句,雖是動聽樂耳,卻始終沒有繼續聽下的欲望,心中不住亂罵:你個小娘皮、你個小女人,快點來救老子啊!還羅裏羅嗦的幹什麽!猛的感覺得身後一陣異動,那怪物竟已靠到了自己身上來,林飄遙混身一震,雙眼含淚,心中十分明白:它、它在戳我屁股了!你、你這羅索女人還、還不再快點媽呀!救命啊!

正想得傷心,突覺頭頂上空似乎冒起一陣白光,滿天黑暗都被照得亮閃閃的,似乎聽那少女喝了一聲五行神雷,接着便是轟鳴雷響,半空中直擊下一道閃電打在怪物身上。林飄遙此時和那怪物站在一起,難免被波及,被電得根根頭發都立了起來。

那怪物似乎怕雷電,被打得混身一顫,直往一旁跌倒。林飄遙本就已是神心俱疲,再吃這一通電,哪裏還撐得住?對直便往後倒下,直挺挺的睡在草叢中。

第 4 章

二少主眼睛盯着自己的雙手,慢慢将扇子合攏又張開,反複幾便,突然将扇子一疊,笑道:“白長老,平日裏你也是個冷靜機智的主,怎的現在如此不智?如此慌亂?事情沒弄清楚前,還是別亂叫的好。當心被仇家騙了,怎麽死的都還不知道呢。”

那中年男子聽得這話,緩緩松開抱着林飄遙的雙手,從地上站起身來,說道:“二少主多慮了,少主身上的逸仙之氣千真萬确,這是世間任何人等都裝扮不來的。”

中年男子松開雙手,林飄遙這才喘過一口氣來,剛剛被勒得混身發酸,腦子發漲,自是沒聽清二人在說些什麽。想想面前幾個領頭的都是些變态人妖,心中害怕,幹脆豁了出去,咳咳幾聲大吼道:“你們這些妖魔鬼怪的!小爺落到你們手上,那要殺要剮悉随尊便!若教我走脫了身,定會請蜀山上的劍仙大俠來收了你們!”平日裏聽戲,那些英雄好漢遭擒時,最愛說的便是這句‘要殺要剮悉随尊便’,林飄遙既想當大俠,哪裏會有不牢牢記住的道理?平日裏這話不知和阿牛幾人演示過多少次,但大都是嬉皮笑臉的。現在情況危急,話說出口時完全是發自內心,絲毫沒了往日的調侃之意,說得威風凜凜,煞是有型。

二少主聽了這話,折扇合攏,掩在嘴前呵呵一笑:“哎呀,石長老啊,這你可看到了,這位公子要請蜀山劍俠來殺我們哩。也不知他請來的是東方劍聖還是西方劍仙。”

石長老眉頭一皺,說道:“二少主的心思老奴心中明白,也不願意和二少主翻臉。不過教主當年的遺願,老奴更是萬萬不敢違背的。此事的是是非非,二少主還是不要過問了的好,便在教中好生做你的二當家享清福吧。”

二少主面色微變,尖聲道:“好你個石破天!竟敢與我這般說話!外公在天之靈,他定然饒不過你!”

石長老面不改色,雙手伏在背上,朝門外說道:“黑白二使,請二少主到香房好生休息!明個兒一早,便把二少主送回總教中去!”

看着那兇巴巴的二少主吃了個憋,被兩漢子架出門外,林飄遙吃了一驚,心下猜想:原來這個石長老才是在這裏主事的,那個什麽二少主多半只是個軟腳蟹,被這個石長老控制着呢。打量打量四周,心想:既然上面還有總教,那這裏便該是那個什麽教的分壇了。

“你們也退下吧!”石長老一聲令下,房內立刻走了個一幹二淨。林飄遙心中一怕,哆哆嗦嗦的想到:這家夥把所有人都叫走了,該不會是、該不會是想把我

石長老靠前一步,在床邊坐下。林飄遙更怕,先前那句‘要殺要剮悉随尊便’是再也不敢說出口了的,只盼着這個變态大叔不要折磨自己才好。石長老看着林飄遙,眼中流露出一種異樣的光芒,似是慈祥、似是關心、似是尊敬。林飄遙憋緊了嗓子,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看那模樣,就像是個柔弱少女正面對着個采花狂蝶一般。

石長老嘴巴一動,剛要說話,卻被一直盯着他的林飄遙看了個仔細,以後他動口就是要吃人,‘啊’的一聲大叫,從床上跳起身來,也顧不得身上酸軟,便要想朝床下跑去。

石長老一楞,連忙伸手将他按住,急聲道:“少主不要驚慌,老奴并無惡意,還請好好躺在床上養傷才是正經。”

這次林飄遙倒是把話聽了個一清二楚,感覺他确無惡意,壯着膽道:“你、你是在和我說話嗎?”

石長老微微一笑,将他按到床上,伸手拉過被子幫他蓋好,說道:“這裏還有第二個人嗎?”

林飄遙心想:當然沒有第二人,這裏除了老子,就只有一只妖怪!轉念又想:他怎的叫我是少主?莫不成是種新的待客稱呼?

石長老見得林飄遙眼中驚恐之意稍淡,心中安定下來。呆呆的看了看林飄遙,自語道:“十八年了,十八年啊!教主!老奴終于可以向您老人家交差了!”說着說着,百感交集,眼眶竟濕了起來。

林飄遙連日間吃這一驚一乍的,腦子裏早就亂成了鍋糨糊,看得這大漢在自己面前掉淚,心頭只感莫名其妙,硬着頭皮拉了拉他袖口問道:“我都還沒哭,你、你哭什麽哩?”

石長老轉過身,輕輕拭了拭眼角,強笑道:“這十數載來,老奴年年四處尋找,只盼能将少主迎回神龍教中,如今終于得嘗己願,老奴這是高興啊!”

“等等等等!打住!”林飄遙總算是得出了個結論,心頭烏雲更重,問道:“你剛剛叫誰?叫我?叫我是什麽少主?”

石長老緩緩點頭,說道:“少主久在世俗界居住,不知道自己身世也屬平常,等少主身體好了,老奴定當慢慢從頭說起。”

林飄遙只覺頭皮陣陣發麻,心頭大罵:這死妖怪,也不知是哪根神經短路了,這下可是你認錯了人!想到這裏,心頭更是害怕:他媽的,認錯誰不好,你偏偏要認到我頭上?等以後你發現了我不是那個什麽少主之時,那還不馬上把我活活撕來吃了?這冤大頭老子可不幹!

連忙道:“石長老,我可不是你的什麽少主,我不過是林家村裏的放牛娃,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六歲小貓,肯定是你認錯人了。”林飄遙又是搖頭又是擺手,身子朝床裏面靠過去,接着道:“我這可是老老實實的先告訴了你,我可沒欺騙你啊!也省得你以後生氣。”心頭卻暗道:老子先不打自招,人家說坦白從寬,你總不好意思就這樣殺了我吧?

石長老人老成精,哪裏看不出他的心思?笑道:“少主且寬心,老奴不會認錯的。”

林飄遙啊了一聲,呆呆坐在那裏,半晌,吞了口唾沫道:“你、你不是說都找了十多年了嗎?那個什麽少主的樣子肯定已經變了,你怎麽可能還認得出來?”

石長老站起身,在屋裏渡了一圈,緩緩道:“少主既不是人也不是妖,非仙非魔非鬼非修羅,這天地三界能有此體質者,獨少主一人而已,老奴又怎麽可能認不出來?”

林飄遙嘴巴一撅,嘟嚷道:“我是地地道道的好人一個,光這一點,已經足可證明你是錯誤的了。”

石長老笑吟吟的看着他,說道:“人也好、魔也好,非生物也好,總之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少主了,也是神龍教的第七代教主。這一點是無人可以改變的。”

林飄遙聽得頭暈腦漲,又不敢和這中年漢子耍兇惡蠻橫,嘀咕道:“反正我是提醒過你的,你既然不信,那我也沒辦法。總之以後你別怪我便是。”

石長老态度倒是好,但林飄遙卻怎麽也放不下心來。他蹙了眉頭暗愁:這認錯人了是肯定的,老娘在家裏抄着雞毛禪子也是肯定的。伸手朝懷裏一摸,更是愁上添愁,原來懷中空空無一,別說那幾張靈符,就連翠蘭的那支頭飾也不曉得去了哪裏。心中納悶:這衣服沒換,到底是誰給我摸去了呢?莫非真是在做夢?

石長老見他眉頭緊鎖,開口問道:“少主為何事發愁呢?只管說出來,這天下間還少有老臣辦不到的事兒。”

林飄遙一想到是在夢中,便很想狠狠的敲他一個暴粟,卻終是不敢下手,悻悻道:“我身上的東西丢了,家裏的老娘等着喂我吃板子,你有辦法給我解決?”心中大罵:他媽的,老子平時也算膽大了,村裏也和不少人幹過架,怎麽到了夢裏頭,反而膽子小了?連敲這家夥一下都不敢!

石長老大笑道:“這事多麽簡單?少主丢了什麽東西?只管說來,我立刻派人去找,縱是找不到,也定要弄個一模一樣的給少主拿到面前。”他心想:這孩子家的玩意有甚難找的?不過少主始終忘不了人間俗事卻讓人煩惱。又道:“至于少主家裏的養母,那更是不用擔心。只消少主願意,我派人将她接來與你一起住便是。有我在這裏,保證她不敢讓你吃板子。”

林飄遙瞪了他一眼,道:“我老娘要打我,那是天經地義之事,你又怎能來幫我忙?那豈不是越幫越忙麽?”石長老哈哈大笑,拿手在下巴上一抹,心中想到:這大少主畢竟是娘娘親生,果然與她母親是一般的善良。

林飄遙見他發笑,沒好氣道:“這有什麽可笑的?雖然是夢裏,老子也不能讓你嘲笑我!”

石長老含笑不語,也不理他,眼睛只朝着他身上亂瞄。林飄遙讨了個沒趣,把眼睛一閉,使勁的擰了自己大腿一把,一陣劇痛傳來,他‘啊’的叫出一聲,心想:不是做夢,不是做夢!他媽的,當真是痛得很。突的想起一事,睜眼問道:“對了,我是怎麽來到這裏的?我記得自己昏迷之前是在亂墳崗上,旁邊還有個綠衫人,那人身下的影子是條蛇!”和石長老說了一會話,心中的害怕感漸漸淡了下來,只覺得這人還不錯,脾氣挺好的。估計以後就算真識破了自己不是他的少主,那應該也不會殺我。

石長老知道他膽小,不敢多說,只道:“我也是路過那裏,見得少主正躺在地上暈暈沉睡,倒沒見着其他人。”

林飄遙沒得到想要的答案,嘴裏嘀咕道:“也不知那個綠衫人到底是什麽玩意,怎的腳下竟踩着一條蛇的影子?”心中卻想:那個怪人該不會也是這裏的吧?

石長老略一沉吟,說:“那可能是山中的精怪了,這種小妖多的是,少主不用放在心上。”

林飄遙‘哦’了一聲,雖是讓人叫做少主很讓他感覺不習慣,但也不敢叫他改口,幹脆默認下來。反正我話是說在前面了的,以後你可不能說我騙你!

想了想,又問道:“不知道這裏隔林家村有多遠哩?”

石長老道:“不遠不遠,就和亂墳崗到你家的距離差不多。”

林飄遙心中一喜,說道:“那、那石長老,你還是讓我回家去吧,這會兒我老娘不知在準備什麽家法等着我呢。若是到了晚上,只怕我又不敢一個人走了,定要拉着你送我,那豈不是麻煩?”

石長老輕輕一笑,不答應也不反對。林飄遙等了半晌,終是忍不住道:“不管你了,反正我是你少主,我比你大,我現在就要回家去,你不準攔我!”話一出口,心頭就知道沒戲。原先那個娘娘腔不也是什麽二少主麽?還不一樣被這個石頭長老管得規規矩矩,多半我這個少主說的話也是起不了作用的。

石長老道:“少主若是硬要離開,老奴自然不敢強留。但少主真就甘願回去當個村裏的放牛娃麽?”

林飄遙嘴巴一撅,暗暗嘀咕:我可不是什麽放牛娃,老娘雖然兇,卻從沒叫我做點什麽家務的,老子活得逍遙着呢!口中卻道:“我老娘在家,總不成便讓她以為我失蹤了到處去找吧?那多讓老人家辛苦?”

石長老笑道:“先前我已說過了,只要少主願意,随時可以把你養母接來我們這裏一起居住。就看在她養了少主十八年的份上,但凡我教中人,無論怎樣也會好生奉養她的。”

林飄遙想起那個二少主,心頭打鼓,說道:“不見得罷?第一個害我的,多半便是那個什麽二少主。而且聽你那口氣,這神龍教似乎是很大一個幫派一樣,老子一點武功”說到這處,猛的捂住嘴巴,偷偷朝石長老瞧去,只見他滿臉笑嘻嘻的,似乎并未注意到剛剛話裏的‘老子’二字。幹咳兩聲,清了清嗓子繼續道:“一點武功都不會,又怎麽當得了什麽教主?”暗暗拍了拍胸口,驚魂未定:還得那石頭剛剛沒把話聽清楚,如果真是聽到了我在他面前自稱老子,那還不得撕了我?

石長老大笑道:“二少主縱是有那心,也定沒那膽子來害你。這個且不說,少主若是想學功夫,那便是再簡單不過了。以少主得天獨厚的體質,那無論學什麽也是手到擒來的。”

林飄遙只注意到後面那句話,得意洋洋的道:“那是自然,我林飄遙天縱奇才,只要有人教,保管一年內就能修煉成劍仙。”

石長老聽得哈哈大笑,說道:“這下少主不會想着走了吧?”

提到這個,林飄遙又神色黯淡下來,心想:這個石頭長老,怎的就想我留在這裏?突的想起一事,猛的捶了腦袋一把:難怪原先搬出老娘來沒用,看他一把年紀了,又是個跑社會的大哥,那肯定是對家沒什麽留戀的。對付這種人,應該對症下藥,就給他來劑狠的!

想到這裏急忙說道:“那當然不行,我心頭還念念不忘翠蘭那小妮子呢!眼看着我就快要把她騙上手了,這時候怎能撤退得了?!”

石長老一楞,大笑道:“原來少主也是個多情種子,想那鄉下姑娘有什麽好瞧的?少主只管寬心,你心裏想的事,老奴自省得。武功也好、法術也好、小娘皮也好,嘿嘿”說罷轉身離去,林飄遙急了,大聲喊道:“你怎麽就走了?快回來!老子”趕緊又捂住嘴,有這一停頓的功夫,再伸頭朝外看去,那石長老早已走得不見蹤影。

第 3 章

林飄遙一人走在山道上,眼睛珠子不住朝四周打量,只覺那林子裏竟似有無數雙眼睛、無數個腦袋都在望着他一般。人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自從那天晚上吃了燈魂鬼一陣驚吓,再要走上這條路來,自然會疑東疑西的了。一路上不停探頭往後看,生怕身後突然冒出個腦袋什麽的來。

走得一陣,精神上先是抵受不住,林飄遙哆哆嗦嗦的從懷裏掏出幾張符,心頭暗暗亂罵:這死道士,老子給了三十幾文錢,居然那麽吝啬的才給了我六張符!這不存心敲我竹杠麽!

雖是努力想把注意力轉到那老道士身上,但山林中時不時的鳥叫聲和風吹竹筒時發出的嗡嗡聲,卻一次次把他思想拉回現實來。心下嘀咕:他媽的,走得這般辛苦,待會拿回了頭飾,定要好生捏翠蘭那小妮子幾把補償回來才是!說着狠狠的吐了口唾沫在地上。想到翠蘭,這才微微膽氣一壯,哼起小曲:幸虧我知道了翠蘭的胸,我大好的青春才沒算白渡,今天是定要找到那頭上飾,才好将我翠蘭狠狠的捏一通啊捏一通!唱着唱着,雙手比了爪朝前面一陣空抓,邪邪的笑出聲來。

大概是白天鬼怪不敢顯身,林飄遙一路無驚無險的進了亂墳崗,心頭着實松了一大口氣,心想:好得早上我及時給老天爺賠過不是,如若不然,只怕這會兒早就已經被鬼給吃掉了。看來這個老天爺是萬萬得罪不得的,時時刻刻都得銘記與心才是。

那放頭飾的地方他倒記得,三轉兩轉,沒得一會功夫便找了出來,着實對在嘴上親了幾口,放到懷裏準備下山。

正要動身時,突聽得一陣聲音唱道:“忘憂草,含笑花,勸君宜早冠宜挂。那裏也能言陸賈?那裏也良謀子牙?那裏也豪氣張華,千古是非心,一夕漁樵話。”歌意豪放,本是首助興養氣的歌兒,但唱得太慢,林飄遙聽起來,卻總覺有些陰深深之感。心頭大震,擡頭朝天上看去,只見那火紅的烈日正中高挂,雖是未習過法術,卻也知道現在是陽氣大盛之時,妖魔鬼怪是定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出現的。暗暗思付:這大白天的,總不會是個鬼吧?指不定是哪家的砍柴夫跑來這裏練嗓子了。想到這處,心頭又是不快:哪裏練嗓子不好?偏偏要到這裏來!又唱得沒水平,好好一歌弄到陰深深的,不是故意害我得心髒病麽?想歸想,卻終是沒膽子去看看,捏了張符在手上,便蹑手蹑腳的朝下山路靠過去。

哪知剛一轉身,就撞到了一物。林飄遙此時全身神經正繃得緊,怎麽經得住吓?慘叫一聲,拿着符的手慌忙朝前戳去。

手指一陣劇痛,林飄遙這才看清是撞到了一棵樹上。頓時不滿,一邊甩手一邊罵罵冽冽。奇怪的是那符帖在樹上,竟就像生了根一般,林飄遙不甘心五文錢的東西就這樣浪費掉,使了勁去扯,竟都扯不下來。心中漸漸開始害怕:這樹有點邪門,莫不是我那一戳力道用得太大了?總不成還有什麽鬼是能變型成樹的吧?林飄遙擡頭去看那樹,只見生得有半山那麽高,長得又粗又壯。

你他媽的,不管了!林飄遙心頭亂罵,雖是肉痛那五文錢,卻不敢久待下去,悻悻然轉身而回,那男子的歌聲卻又飄了起來:“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缈萬裏層雲,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這次唱得歌詞與前次又不盡相同,但仍然是那個語調,仍然是那般陰沉。

他媽個瘋子!林飄遙心中暗罵,卻不敢喊出聲來:我翻你十八代祖宗的老子,你是哪根筋不對頭?跑來這裏瞎、瞎唱!

正在心中亂罵,突然覺得脖子上被什麽東西蟄了一下,在這緊張萬分的時候,這一蟄無疑是火上添油,林飄遙‘哇’的一聲大叫,條件性的跳起身來,雙手朝後抓去,卻什麽都沒抓到,反讓自己一絞跌在了地上。

他爬起來正要逃跑,無意間瞧見前方樹叢後綠光閃動,這大白天的,雖是光線充足,但那綠光仍舊是一副閃爍不定的樣子,就同那些戲班子們口中描述的鬼怪情景一般無二。

林飄遙此時還沒被吓暈實屬不易,不由得想到昨晚碰到的那個燈魂鬼、不由的聯想到剛剛唱歌那個陰聲,差點便要喊娘了。但見人影微微一晃,一個綠衫人立在了他面前。

林飄遙此時見了個像人的家夥,就好似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沖沖道:“大叔快救命,這裏有鬼!”伸手便去抓那人衣服,奇怪的是手還沒碰到那人身上就透了過去,連個衣邊也沒沾着。林飄遙突感這種情形簡直就像夢魇一般,又是虛幻又是離奇,偏生高挂正空的太陽照得猛烈,始終讓他不敢相信碰到的是個鬼。心中急轉:聽得那老道士說鬼是沒有影子的,對!只消看看他有沒有影子,便知道是不是鬼了。急朝地上看去,卻見到那人身下踩着一條盤着的、長長的黑影,就好象蛇一般。林飄遙再忍耐不住,大叫一聲雙眼翻白,立時便暈了過去。

馨香袅袅,林飄遙悠悠醒轉,張眼見錦衾低垂,倩影處處,恍如身在夢中。隐隐中似乎聽到一個如虛如幻的聲音:“千丈悲呤,萬裏飄雪,落煙枝頭沉醉,金頂嬌峰,仙妖輪迷,血濺衣衫留童,正與邪、仙同妖,只為那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方遇共枕眠。”歌聲流轉間,弦聲切切。是了,肯定是在做夢,只有在夢境裏,才能睡在這樣好的床上,聽到這般動人的歌聲。

他又閉眼迷糊了一會,耳邊莺聲燕語不斷,再睜開眼來,這才發現四周似乎竟有許多人圍着自己。

林飄遙不禁暗想:“如果不是作夢,那就是我死了,不在人間。”腦中竭力回想,記得自己昏迷之前是在亂墳崗上想到亂墳崗,林飄遙混身一震,雙手一按,撐起身來,但覺身上軟綿綿的沒甚力氣,手骨更是一陣牽心的痛楚。他環目四顧,屋中人雖多,卻均作婢女仆人打扮,并未瞧見有什麽妖魔鬼怪般的怪像。

床邊一個眉目如畫的妖豔鬟婢見到簾帳一動,林飄遙掀帳坐起,那鬟婢登時滿臉喜色,嬌聲呼道:“公子醒了!快去請白長老!”衆人聞聲聚攏,眼見林飄遙醒來,各皆歡然。幾個女婢身上的薄紗長裙款款擺動,嬌軀朦胧,若隐若現的晃在眼前,林飄遙不禁一陣迷糊,心中暗想:也不知這些女子的胸口是不是像我的翠蘭那般柔軟。

林飄遙心想:這許多的大美人都長得那般好看,定然就不是鬼了。再想起先前看到那男子的影子,心中一動,悄悄朝地上看去,借着屋內燭光,只見房內衆人個個在地上都倒出一條清晰的人影。林飄遙暗暗竊喜:總算是遇到人把我救了,只不知現在身在何處,也不知是什麽時辰了,若回家遲了些,老娘指不定還要怎麽收拾我呢。

既然不是鬼,他膽氣馬上壯了很多,躺在床上探頭探頭,兩只賊眼睛只朝那些鬟婢的胸口盯望,暗暗猜想:既然都是女人,那靠上去定也和翠蘭是一般的柔軟舒服,可惜我不認識這些女的,否則裝裝疼痛,騙她一兩個來貼着我,豈不是妙極?

林飄遙正待把身子靠向床外些,恰好遇到一小鬟嬌軀探近,俯身時一對豐盈渾圓的酥胸在薄衫中纖毫畢顯,竟然晃到了林飄遙眼皮底下,幾乎挨着他的鼻子,芳香可可,令他臉上一陣通紅。想歸想,真正遇到的時候,他又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只覺心頭撲通撲通亂跳,比那小鬟的胸口還抖得兇些。一時間竟忘記了自己身在何方何處,只覺這裏雖像是做夢一般,但卻想這個夢最好還是不要那麽快就醒過來的好。

那小鬟卷起垂簾,向林飄遙嬌媚一笑,說道:“公子,白長老馬上就到,您且先安坐。”

林飄遙早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哼哼恩恩的應了一聲,腦子裏卻全是那小鬟胸口的麗景,眼睛睜得大大的,死不移開。那小鬟哪裏會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嘻嘻一笑,腦袋朝四處一打量,妙目流轉,瞅着旁人不注意,飛快的将胸口朝林飄遙頭上撞去。這婢子穿得甚是單薄,身子的豐滿也遠遠不是翠蘭那種青澀果子可比,林飄遙只覺這一撞讓他魂消魄散,輕輕啊了一聲,下意識的張口便要咬去。突聽得一個聲音輕嘆道:“小青,你可知道勾引他是死罪一條?”

林飄遙此時正在張口,突然發覺面前一閃,咬了個空。睜眼看去,剛剛那個拿胸口撞自己的婢女瑟瑟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一口。只聽佩環丁當響,門簾一掀,一個青年男子輕飄飄的邁腳進來,衆婢連忙施禮,齊道:“二少主。”

那二少主微微一點頭,手中折扇慢慢合攏,在房內渡了數步找個椅子坐下。林飄遙向來瞧不慣那些富家子弟,見得這二少主一身派頭,心下生厭,暗暗唾了一口:不就是個小白臉麽,不就是家裏老爹會找錢點麽?有幾個銀子就得意得二五八萬似的,還害我沒咬到那一口,看老子哪天把你銀子騙光,一腳踹到茅坑裏去!

二少主坐定,嗫聲嗫氣的道:“小青啊,你自個到天仙境去領條五彩神龍吧,若是我來送你,說不得還要多受點什麽委屈。”

林飄遙一怔,心下猜想:小青?說的就是拿胸口撞我的那小妮子吧?這天仙境又是什麽玩意?神龍又是什麽東東?看那婢子的害怕樣,只怕不是什麽好東西。心中更是一陣鄙夷:這什麽二少主的,滿口娘娘腔,也不知是不是小時奶娘給喂多灌飽很了撐的!林飄遙自小到大就沒喝過人奶,聽村裏大媽們說,林嬸以前身子單薄,估計飄遙小那會是喝動物奶長大的。他一直記在心裏,只要聽到誰是喝人奶的,忍不住便想奚落一番,便是罵人,罵得最多的也是說別人喝奶喝足很了什麽的。

小青哭道:“二少主饒命,小青不過是一時把持不住,受了公子身上逸氣所誘,萬望二少主開恩。”林飄遙聽得這話,心中更是迷糊:公子?這該說的是我了,我身上又哪裏來什麽義氣?除了小寶、阿牛和翠蘭外,我會和誰講義氣兩字哩?這不是你胡說八道麽!

二少主臉色一變,尖聲喝道:“他哪來的什麽逸氣?你這小妖精明明是自己渴得慌,想男人想瘋了,卻來和我胡說八道!”說着左掌一翻,射出一團黑糊糊的氣體,小青色變,大叫一聲轉身想要逃跑,卻哪裏來得及?只見那陣黑煙猛的将小青吞噬其中,房間裏發出一聲慘嚎,就像是某種兇狠野獸臨死前的垂叫一般,叫聲又兇又狠又慘。林飄遙吓了一大跳,只是眨眼功夫,那小青連着黑煙便化作一陣虛無,消失得無影無蹤。

林飄遙看得目瞪口呆,哪裏想到過活生生一個人,瞬間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硬着頭皮朝二少主臉上看去,那家夥不動聲色,就好象幹了件多麽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林飄遙上下兩排牙齒直打顫,雙手緊緊拉住被子壓在自己身下,心想:還以為是人救了我,原來這些人都是被妖魔管着的哩!終歸到底,也都是妖怪一夥!卻不知那個叫小青的是什麽玩意,叫得那麽吓人。想起剛剛自己還向偷香竊玉,林飄遙一陣後怕。

二少主咂了咂嘴,面色又恢複正常,輕笑道:“大公子啊大公子,”眼睛朝林飄遙射來:“只怕這神龍教也不是那般好奪去的!”

林飄遙見他兩只眼睛狠盯着自己,想想先前一揮手就把活生生一個人變沒了,心中哪裏會不害怕?幹脆把眼睛一閉,心想:老子不看你,就不知道你在盯着老子了!

屋裏頓時安靜下來,太陽暖暖的照射進屋子裏來,雖是隔着被子,林飄遙仍然感覺到了其中的熱量。耳朵豎起,除了隐隐聽到折扇一搖一擺的聲音,便是房外的鳥鳴還能讓林飄遙感覺到一絲生機了。偷偷睜眼一望,見得那許多奴婢的全都在屋內站定,一動不動,唯有二少主手搖紙扇,正拿雙眼盯看着他,吓得林飄遙趕緊又把眼睛閉上,嘴巴嘀咕道:“看着老子幹什麽?!”

不巧那二少主的耳朵竟是出了奇的好使,笑道:“想看看你的肉好不好吃。”

林飄遙吃了一驚,心頭更慌,眼睛不敢睜開,嘴上卻硬頂着:“老子的肉是酸的!吃了保證你拉肚子!”

那二少主哈哈一笑,站起身來走到床邊,伸手在他臉上一摸。林飄遙混身汗毛都豎直了,哪裏還敢去答話?心中直打抖:老子也不知是倒了幾輩子的黴,好端端的會遇上這檔子事!這個什麽二少主的,不單是妖魔,估計還是個變态人妖,我倆都是男人,他放着屋裏這麽多女的不看,卻來盯我!他手在老子臉上亂摸,也不知是不是掐掐夠不夠肉份!

閉眼大約有一刻鐘,林飄遙感覺快被悶死,偏生又不敢睜開眼睛,心頭是越想越怕,越怕越想睜眼瞧瞧,越想睜眼瞧就越是想到二公子那詭異的笑容一時間只覺度秒如年。突聽得門外聲響:“白長老到!”

話音剛落,一個粗豪的聲音接着大叫道:“少主!”林飄遙心想:這該是在和那二少主打招呼了,聽起來似乎是個什麽長老的,身份不低,那二少主不會不搭理他吧?多半這會已經沒盯着我看了。

想到二少主已經分神,心中頓時沒先前那麽害怕,正要偷偷睜開眼,只覺一雙粗壯的大手一把抓來,抱住自己。林飄遙大吃一驚,猛的睜眼,看得是一個衣着怪異的中年漢子正跪在床前狠命抱着自己。

媽呀!林飄遙滿腦子的頭發根根豎起,雙眼一翻,差點暈了過去:原來這是個人妖窩!那二少主娘娘腔腔的雖然惡心,倒還沒有動手動腳,沒想到這個聲音聽起來頗有些氣概的男子,竟比那什麽二少主的還要變态!

雙手急去掙脫,卻哪裏動彈得了?只覺得那中年男子手勁奇大,那兩只手臂就像是條巨蟒狠狠勒在自己身上一般。林飄遙心中大驚:完了完了,這下是真的完了!多半這些家夥不但要吃人,而且還是要先奸後吃!

第 2 章

“飄遙,你這小兔崽子又欺負人了不是?給老娘滾出來!”林嬸威嚴的站在屋子門口,一手叉着腰,一手揪着小李子的衣領對屋裏大聲喝到。

“林、林嬸,你聽我說,”小李子聽林嬸聲音那般大,心想:乖乖,若是等林飄遙那家夥知道我告他狀,還指不準下次要怎麽弄我。結巴道:“其、其實也沒什麽,我、我還是先走吧,飄遙哥由您來教育他就行了。”

林嬸哪裏看不出他心思?一把拽住了,露個笑臉說道:“小李子你別怕,有我在這,那小混蛋不敢把你怎的。”話音一落,馬上轉副兇像對着屋裏叫道:“飄遙!你個小混蛋快滾出來!”那小李子越發害怕,卻被拉緊了掙脫不得身,又不敢說話,哭喪了一張臉心中卻暗暗咒罵:我才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了,早知如此,便是被林飄遙那混蛋捉弄死,也是絕不敢來告狀的。這、這家人怎麽都是些惡鬼,都那般不講道理的!

兩人在門口扭鬧了一會,見屋裏還是沒人答應,林嬸大怒,提着小李子便朝飄遙的屋裏走進,卻沒見着人影。自語道:“這可是奇事一樁,大清早的,那小混蛋跑哪裏去了?老娘可沒見他出來過哩。”

林飄遙藏身在屋背窗沿下,聽着林嬸在自己屋子裏轉悠了一圈悻悻離去,捂嘴偷笑,暗道:想我林飄遙縱橫本村十數載,豈是老娘你可以随手就抓到的?又聽見林嬸和小李子的說話聲,他心中立刻憤憤不平起來,朝地下輕輕‘呸’了一口,心想:好你個小李子,老子不過是騙了你幾顆彈珠再讓你下茅坑洗了個澡,你竟敢來我家告狀,看我下回怎麽收拾你!

再細聽一會兒,分辨得林嬸已出了屋子,這才蹑手蹑腳的爬起身來,剛轉過頭,腦袋上就挨了一記暴粟。林飄遙大怒,摸着頭吼道:“哪個打老子?!”

話音剛落,一記手刀又敲了過來。林飄遙急忙側頭躲開瞧前望去,只見林嬸怒氣沖沖的站在他身前:“好你個小混蛋,竟敢在老娘面前沖老子了,這還得了?你翻天了你!”

林飄遙吃痛,嘴巴裏卻再不敢胡說八道,急忙分辨道:“沒哩,我是說哪個打我腦子?”

林嬸罵道:“鼻子矮會轉拐,你個小混蛋嘴巴倒是會說,你說!為什麽又欺負人家小李子?把搶別人的東西都還出來!”一邊說,手上可不閑着,時不時的便是照頭一敲。

林飄遙一邊閃躲着林嬸的手刀,一邊急道:“我哪裏有欺負他?那幾個彈珠明明是他賭錢輸了給我的,掉進茅坑裏也是他自己自願的,怎一出了事兒就怪我頭上來哩?”

林嬸聽得掉‘掉進茅坑裏’時,撲哧一笑,随即板着臉道:“若不是你和人家打賭贏了,他又怎會跳進茅坑裏?這千奇百怪的事情老娘我都見過了,就還沒見有人愛到茅坑裏洗澡的。”說完再也忍不住,大笑出聲來,暗道:你別說,我家飄遙捉弄人還真有一套,比老娘小那會可差不了多少。恩,感情那小李子一身的臭味是掉茅坑泡的。哈哈,那會我可還沒這樣捉弄過我大師兄神色一黯。

林飄遙見林嬸笑出聲來,知道算是過了一關,嘻哈道:“可不是,這就讓老娘您再長一回見識了,這個小李子還就真是愛進茅坑洗澡那種類型的。不過老娘啊,你不要每次和我說話都拿着你那只手亂敲一通,回回都這麽折騰的話,你兒子遲早得被你敲成小李子那種白癡。”

林嬸白了他一眼,懶洋洋的道:“我說你這小子還是集點功德的好,捉弄了別人,現在卻還要口頭損人家,當心你折壽。”

林飄遙把手一拍胸口,嘿嘿兩聲道:“誰不知道我林飄遙福大命大?折我壽?就是老天爺他也不敢!”想起昨完遇到的女鬼,心中一怕,始終不敢忽略了老天爺的存在,暗暗道:老天爺啊,這可是我和老娘鬥嘴時亂說的,我可不是不尊敬您啊,天靈靈地靈靈,您老人家可別往心裏去。下次遇到妖魔鬼怪的,您老人家該打就打,該殺就殺,千萬別到了我的頭上,您就留那麽一手啊。

林嬸笑了笑,一手拉過飄遙,把他扯到屋子裏,問說是:“飄遙啊,你看翠蘭怎麽樣?”

林飄遙一聽這話心頭鼓響,暗道:乖乖,這可不得了,老娘是想學那個王大嬸要抱孫子來着。想起昨天晚上翠蘭的胸脯靠在自己身上那種軟綿綿的感覺時,心頭沒來由的一陣興奮:那到底是什麽玩意?軟柔柔的,帖在身上好舒服。

林嬸見他發呆,一暴粟便敲了過去,問道:“幹什麽呢!老娘問你的話聽到沒有?!”

林飄遙呆呆的朝林嬸看去,嘴巴張得老大,竟流出些許口水來。林嬸是過來人,哪會不知道這家夥心頭在想什麽,笑罵道:“你這混小子,也不知那小腦袋瓜子裏到底都裝了些什麽。”

林飄遙抹了把口水,一本正經的說:“我這腦子裏可都裝的是實實在在的好貨,”說着一邊站起身,擺了個馬步道:“想我林飄遙天生異才,将來定成為一代劍仙,手持利劍,斬妖除魔,飛行于天地山川之間,游熬在萬世浮生之地。”這話本是他常在村口聽戲時聽到的,覺得無比威風,便死心背了下來,一有機會,那是立刻就要大肆表演的。

林嬸一巴掌散過去,沒好氣道:“你還劍仙了,就你這鄉頭娃子,給人家提鞋還不配呢。”

林飄遙憤憤道:“老娘你總是打擊我積極性,你說,像我這樣練武修仙的天才不做劍仙,那天下還有誰做得成?上次那位大劍俠也是這般說的!”原來飄遙小時候遇到一名路過本村的劍客,那人說飄遙是個練武奇材,想收他為徒,這還曾在村裏被傳為是一件重大新聞。卻被林嬸一力反對,才耽誤了下來,最後不了了之。但小飄遙卻把那劍客說的話牢牢記在心裏,一心想着當個行俠仗義的大劍仙。

林嬸白了他一眼道:“就那個泥腿子說的話你也信?你沒看他滿身都是傷口刀疤的?也是個本事不入流的人罷了,這種人懂得了什麽。”

林飄遙嘴巴一撅,不滿道:“人家身上傷口多,那定是因為有很多人圍攻他,他以少勝多,負了傷也算是個英雄。這叫光榮,老娘你到底懂不懂啊?”

林嬸哈哈笑道:“随你怎麽想,反正那人是再也來不了我們這小山村了。”

林飄遙神色一黯,心中憤憤道:那可不是?上次人家走的時候,你又是罵又是潑又是哭又是鬧的,那人還敢回來收我當徒弟,才是件奇事了。想到這裏,朝林嬸狠狠的瞪了一眼,見得林嬸朝他回瞪轉來,心中一怕,立刻便弱了氣勢。站起身道:“算了,不和你說了,只要你說不過我的時候,不是朝我瞪眼就是朝我伸手的,我可弄不過你。”

林嬸笑道:“算你這小混蛋還不是太笨,你倒好生想想,和我這當媽的玩,你有可能玩得轉麽你?”

林飄遙‘哼哼’幾聲,轉頭朝門外走去,只聽得林嬸在背後大叫道:“別又到處跑去玩去瘋了,好生陪翠蘭到學堂上學去,要是學堂老師又來告狀,看回家來不打斷你兩根骨頭。”話剛說完,就見人早跑得遠了。

翠蘭啊翠蘭,林飄遙一邊朝學堂走,心中暗道:這小妮子,平時裏看她胸口上老是吊着兩團怪東西,還和小寶、阿牛一齊取笑過她,羞得翠蘭幾天都不穿緊身的衣服。嘿嘿,沒想到那兩團怪東西撚在身上居然那麽舒服。林飄遙一路走着一路想,不由的發了花癡,一頭撞到一人。

林飄遙擡頭看去,原來是小寶。

小寶楞道:“飄遙哥,發什麽呆呢?看你神神經經的,走路都會走直線了。”

林飄遙‘呸’了一口,說道:“走什麽直線?難道老子平時走的是歪線了?”

小寶嘿嘿一笑,摸了摸頭說道:“不是嘛,只是覺得今天你走得特別直,都快趕得上老夫子手中的那根尺子了。”

林飄遙哼哼兩聲,眼睛朝上一翻,一手搭在小寶肩上。想了半天,雙眼中漸漸露出無比向往的光芒,嘿嘿說道:“小寶,你有沒有碰過翠蘭的”說到這裏,突然住口,似乎覺得這樣說有些不妥當,卻又想不出該怎麽表達。

小寶呆頭呆腦的道:“碰翠蘭的什麽?”

林飄遙眼睛一瞪,心想:老子也是發花癡,老娘都要給翠蘭和我提親了,那以後翠蘭就是我老婆。我的老婆又怎麽能讓你去碰?提都不能提!那兩個肉團子可是我的!想到這裏,一手拍在他頭上,吼道:“不曉得就不要問,小孩子家家的問這麽多幹什麽?!”

小寶捂着頭,兩眼淚汪汪,委屈道:“你又欺負我。你道我真不知道你要說什麽哩?那頭飾不是你和阿牛哥打賭才扔在亂墳山的嗎?你現在又想賴我身上,我可沒有碰過翠蘭姐的東西。再說、再說翠蘭姐的東西會讓我碰麽?說給水生叔聽,他也是不會相信你們的。”

聽得小寶這樣說了,林飄遙才想起還要幫翠蘭找頭飾的事兒,心下暗道:那煙香渡有鬼,老娘又說亂墳崗的鬼更多,估計是不會有假了。翠蘭的頭飾是一定要幫她找回來才成的,如若不然,只怕再要想感受感受那兩團柔柔軟軟的肉團子,便是件兒難上加難的事兒。

一想到肉團子,林飄遙立刻兩眼發直,血脈膨脹,思付道:若是等學堂放學,那起碼也要下午好一會了,再趕去亂墳崗,多半要挨到晚上。晚上去那裏林飄遙混身一陣哆嗦:晚上去那裏我可不敢,不若叫小寶幫我去學堂撒個謊,我去找村口的茅山道士買幾張鬼符,趁着白天趕去那裏便肯定沒問題。待會兒取了頭飾回來,翠蘭肯定高興,那我再要摸她的林飄遙想到此處,呆了一呆,口水長長的滴到了地上。

小寶見他一會兒高興、一會焦愁、一會發呆、一會傻笑,站立在原地又不動身,怕是昨晚被鬼伏了身了,心中害怕,急忙拽着他袖子連喊:“飄、飄遙哥、飄遙哥,你沒事吧?”

林飄遙一張臉笑得癡癡呆呆燦爛無比,随口答應道:“啊。”

小寶差點便被吓得尿了褲子,想要跑開,卻被飄遙一手抓着在他臉上亂摸,吓得結結巴巴的道:“飄遙哥,你沒中邪吧?是不是昨天的那個女鬼”說到這處,自己倒是被唬得一震,不敢再接口說下去。

林飄遙好不容易從肉團子的想象中回過神來,啧吧着嘴巴道:“啊,小寶啊,我不去學堂了,我現在要去亂墳崗一趟。”

小寶早就吓得一動不敢動,此時乍一聽到亂墳崗三個字,哪裏還穩得住?一聲媽呀叫出口,褲檔裏便濕了一圈。

林飄遙鄙夷的白了他一眼,丢下幾句話:“膽小鬼給聽好了,到了學堂就告訴老夫子說我今天得幫老娘挑水,去不了學堂。如果你沒把這事辦好,就等着晚上我帶那女鬼來找你吧!”說完一甩手,揚長而去。

東躲西藏的逃到村口,果然見了那個賣符的茅山道士在那裏擺了個小攤。林飄遙仔細觀察觀察四周,再三确定沒有熟人在附近後,趕緊溜出身來。

“嗨嗨嗨,老道士,有沒有什麽專門殺鬼的符啊?”林飄遙快步移到小攤前,看了看那些符印,竟是沒一個認識的。

那老道士打了個哈欠,翻翻眼道:“什麽叫專門殺鬼的符?這鬼可分了很多種,有惡鬼、兇鬼、小鬼、大鬼、女鬼、散魂鬼、吊死鬼、井中鬼等等,數都數不過來,一種鬼有一種殺法,哪裏有包殺萬種鬼的符?”

林飄遙一聽這話就樂了,心下暗道:看這老道士說得頭頭是道的,多半不會是個騙子。急忙道:“那是個女鬼,頭發長長的,專門叫人猜燈謎。”

老道士聽了這話,懶洋洋的遞過一張符紙,說道:“喏,那個叫燈魂鬼,你用這張符貼在她臉上就沒事了。”

林飄遙接過符紙一看,見得上面盡是畫些稀奇百怪的線條,待得聽那老道說要貼在鬼臉上時,心頭一陣發麻:乖乖個兇的,只怕這符還沒貼到她臉上,那鬼便要先吃了我。縱是她不害我,我又哪裏敢看着她的臉貼上去?

趕緊又把符丢回去說道:“不要這種,我看那些道士做法收鬼的時候,只消把符一燒,便把鬼弄死了,我就要要那種用燒的。”

老道士白了他一眼道:“那是人家會法術的道長才弄得來,像你這樣的小鬼頭,縱是燒它幾千幾萬張,也弄不死一個鬼。”

林飄遙皺起眉頭,若是找不到幾樣護身的東西,他如何還敢進山裏去。

老道士不滿道:“看你人模人樣,怎連貼張符也害怕?不就是貼到那鬼臉上麽?又不是叫你給它畫樁,估摸着地方,胡亂一粘就成了。”

林飄遙被說中了心事,心想:你是坐着說話不腰痛,那你怎不去貼一張試試?這個老東西!不過面子上始終下不去,硬着頭皮道:“我哪裏是害怕了?我不過是嫌麻煩而已,你不懂就不要亂說!再說了,我現在要去那處,妖魔鬼怪的多得很,又不是只有一個燈、燈什麽鬼的,你這一張符能起到什麽作用?”

那老道士哈哈大笑道:“就你這膽小樣還敢去妖魔鬼怪多得很的地方?得了,老道還要做生意,你一邊吹把你!”說着便伸出手來,要把林飄遙拉開到一旁。

林飄遙那鼓倔勁一犯,怒沖沖的道:“敢說老子膽小?今天就走一趟給你看看!告訴你,小爺這是要去山頂上亂墳崗!”一把從身上掏出三十幾文錢,全是林嬸給他的零花,吼道:“把你那些這樣符那樣符的一樣給我打一包!看小爺晚上請你吃紅燒鬼屁股!”

第 1 章

煙香渡是段山道,通向後山的亂墳崗。這段路即使在大白天行走,也總會令人寒毛聳立,陰森感頓生,更惶論是在半夜。

此時林飄遙感到腳甚痛,四周漆黑陰暗,越往前走,山野中那股巨大的喘氣般的異聲越響。他知是風在山坳亂石崗刮動之聲,但難免會讓人聯想到群魔出穴之類的傳說。那山徊路轉,山石野樹在夜幕下映出的奇形怪影層出不窮,林飄遙的膽子不能算小,卻也不免有些頭皮發麻之感不時生了出來。心中暗暗咒罵道:改死的阿牛,如果不是這小子硬要打賭說我晚上間不敢一個人走個來回,要我去亂墳崗取一件白天放那裏的東西,我又何苦受這等折磨?看老子回了村子,可不好生教訓教訓你!另一個念頭卻又在急轉,暗道是再也不會與人打這種賭了。

但聽枭聲在野樹叢深處時而低啼,夾雜着各種蟲鳴的動靜,黑暗中就象有什麽夜游的東西躲在一旁對林飄遙冷笑。林飄遙感到發根微微變硬,心中竟也抑制不住撲通亂跳起來。就在他越走越感心神不定的當兒,耳朵突然隐隐約約聽到女人哭泣之聲。林飄遙一怔,連忙擡起一手拊耳,仔細聽了聽,那聲音卻是千真萬确,清清楚楚,絕非幻想。

“不……是……吧?”林飄遙頭發立時一根根豎了起來,這世上莫非還真的有鬼?他正自驚疑不定,不覺邁腳轉過一處山石拐彎處,突然間見到道旁有個穿着淡青色衣裙的女人身影。

林飄遙大驚,想邁腳便逃,腳卻不聽使喚了,只得閉上眼睛,假裝沒瞧見,一步一步的想從那女子身旁溜開。那女人突然止住低泣之聲,轉面瞧了瞧他,哀嘆一聲。林飄遙臉色唰的白了,心下暗暗叫苦:這回可真是中大獎了,千年萬年難見一回的女鬼都給我碰上!只聽一絲凄凄切切的語聲鑽入耳朵:“小弟弟……”林飄遙心中一跳,暗自默念:“南無阿彌佗佛,南無阿彌佗佛……”雖是口中念念有詞,卻仍然害怕,雙腿打着哆嗦,竟越走越慢。

那凄凄切切的語聲又道:“你是誰家的孩子,三更半夜在山上亂跑做什麽?”林飄遙吓得沒敢作聲。那女子默然片刻,好像在黑暗中偷眼打量他,過了一會又在他背後幽幽的叫喚一聲:“小弟弟,你認得路麽?”林飄遙心中一怔,眼睛骨溜溜亂轉。

那女子哀嘆一聲,說道:“你若是臨近村子裏的,趕快回家去罷。”林飄遙心念一動,不禁問道:“你不是鬼嗎?”

那女子似乎“嗯”了一聲,林飄遙心頭大喜,漸漸放下心來。暗暗思付:既然被她瞧都瞧見了,老子就算裝做沒看見,那也混不過去。好歹她自己說自己不是鬼啊喲!可不好!林飄遙猛的想起一事:那鬼如果要害你,當然是不肯先把自己暴露出來的。越想越怕,走了幾步,聽不見身後動靜,總感覺背心有人對着自己呵氣。大着膽子飛快回頭一看,見那女子坐在道邊山石上似在歇腳,身邊放着一個桶子。她雖像是提水累了歇會兒,神情卻似獨自傷心,樣子楚楚可憐,看來毫無害人之狀。

林飄遙想:“似乎沒有惡意。”忍不住問了一聲:“你……你是哪家的?三更半夜在這兒幹嘛?”那女子垂首道:“我家離這不遠,提水累了,且先歇歇再走。”林飄遙道:“這兒有三個村落,後邊是趙家村,往東是蕭家莊,西面是白山塞,這些地頭我都很熟……”那女子低聲道:“妾身的家就在此山裏。”

林飄遙擡手搔搔頭,順手撫平剛才受驚而豎起的亂發:“就在這山上?這煙香渡過去就是亂墳山,那”林飄遙說到此處,心中猛的一驚,暗道:媽呀!這說是就住山上的,那不是鬼是什麽?!

那女子似乎偷眼瞥他一下,又垂淚低嘆。林飄遙牙齒直打顫,抖着聲音說道:“你、你、你家是住在亂、亂墳崗上的?”

那女子哀嘆了一聲,幽幽的說道:“我有個謎語,小弟弟看來甚是聰明,可不可以幫我猜出謎底?”林飄遙此時心兒都快蹦了出來,卻又不敢得罪這女鬼,心道:或許這女鬼不是害人性命那種,只不是只頑皮鬼、搞笑鬼、捉弄鬼。心頭雖是如此想,卻始終害怕,結巴道:“說、說來聽聽?”

但見這年輕媳婦神情凄楚,絕無半點戲谑之意,那女子說道:“從前,有位剛過門的年輕媳婦在村頭井邊提水,忽聽有人問道:”大姐,去縣城該往哪條路走?‘那媳婦擡頭瞧見問路的是一位英俊書生,便沒有答話,只用手指了指道兒,便挑起水桶回家了。誰知,這事被小姑子看見了,便在母親面前添枝加葉地告了嫂子一狀。那媳婦無端挨了婆婆一頓毒打,滿腹冤屈,含淚寫了一首詩:打奴奴知曉,背後有人挑。心中明似鏡,只為路一條。寫完後,她感到有冤無處訴,竟懸梁自盡了。”

林飄遙生性善良,聽得這悲慘之事,一時間倒忘記了女鬼的恐怖,唏噓道:“他老娘真是太可惡了!”那女子擡起眼皮,含淚望了望他,凄聲道:“這首詩既訴說了心中不平,同時也是個謎語,猜一物。你能猜出來嗎?”

不知不覺,林飄遙的頭發又在腦袋上一根一根的豎了起來,皺着臉道:“猜出來又怎樣,猜不出又怎樣?”那女子凄凄慘慘的起身,提水離去,只見她的身影在夜風中微晃着漸漸遠去,風中卻飄動着幾縷哀泣之聲,吟的竟是那女子剛才留下的詩謎:“打奴奴知曉,背後有人挑。心中明似鏡,只為路一條。”

林飄遙苦喪着臉道:“這要背後挑着的、心中有光明的、只為了指路的這有什麽難猜?謎底是……燈籠!”剛說出謎底,眼前突見昏光一閃,樹影後飄動着幾盞白紙燈籠。

林飄遙大驚,沖口而出:“鬼燈籠!”但覺頭皮一陣發麻,定睛一瞧,樹影依然陰暗如初,卻哪有什麽燈籠挂在那兒?他呆立片刻,心中只是打鼓。不由自主的倒行幾步,突然撒腿就跑,跑了一段又暗覺身後有異,猛然回頭張望,黑漆漆的卻又沒見到什麽。

吃這一番驚實是非同小可,林飄遙如何還敢去亂墳崗取約定之物?鼈着張通紅的臉,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只朝來路飛奔而回。

跑回村口,只見幾張探頭探腦的臉在那塊大石頭後一伸一縮。林飄遙早先吃那番驚吓,已是驚弓之鳥,以為又是什麽妖魔鬼怪,吓得大叫出聲。聽得叫聲,大石頭後猛的跳出兩男一女三個頑童,一擁而上将林飄遙按倒在地,急急捂住他的嘴。林飄遙這才回過神來,認出了三人,原來是阿牛幾人在這裏等着他。

“飄遙哥,別那麽大聲,會吵醒大人的。”翠蘭害怕道。

林飄遙驚魂未定,又被幾人按住動彈不得。想起那個長發燈籠女鬼,越發害怕,眼淚汪汪的道:“快放手!他媽的別按着我那!撞鬼了!鬼就在後面追我呢!我的媽呀!你們還來擋我路”說着說着,兩只眼睛就朝上翻去,三人摸不着頭腦,突聽那村外林子裏一陣風聲飄過樹梢,發出陣陣嗡嗡聲響,幾條黑影從夜空中一閃而過,幾人大驚,哪裏還坐得住?林飄遙帶頭大吼一聲:“那長發女鬼追來了!就在後面呢!快點放手!老子要逃命去!”幾人一哄起身狂奔,直朝飄遙家的柴房藏去。

幾步趕進柴房中藏到柴堆裏,喘得一會粗氣,總算稍稍鎮定,阿牛顫聲問道:“飄遙哥,你見了啥鬼了?是不是那個長發飄飄的女人?老叫你猜什麽迷語的?”

林飄遙狠狠瞪了他一眼,暗暗道:好你個阿牛,原來是自己早就遇到過了女鬼,這卻來賺我去也被吓上一回。越想越惱,越想越對,一手朝他耳朵揪去,恨聲道:“說!你是怎麽知道的?!是不是故意騙我去挨吓的?!”

林飄遙手勁奇大,擰得阿牛連連讨饒,說道:“飄遙哥,這可不能怨我那,是你自己說不怕的!”

小寶年紀最小,膽子也最小,哆哆嗦嗦的說道:“飄遙哥,你和阿牛哥都惹過了那女鬼,你說她會不會來找我們那?”

其他三人心中一怕,一個個暴粟朝小寶頭上敲去,齊聲喝道:“要找也找你!”

小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三個怕被大人聽到,又手忙腳亂的去按住他,忙得不亦樂乎。好不容易不哭了,翠蘭怯生生的道:“那、那我的頭飾呢?如果明兒個找不到,我爹會打死我的。”

原來打賭那會,放在亂墳崗中的信物,就是翠蘭的頭飾了。林飄遙硬着頭皮道:“翠蘭別慌,等明天天亮了,我幾人一道去崗上取回來便是。”翠蘭輕輕恩了一聲,挨到林飄遙身邊。

小寶害怕道:“要去你們去,這可不關我的事兒。”

阿牛惡狠狠地威脅道:“那也行,我們就給水生叔說是你把翠蘭的頭飾弄丢了!保證到時候水生叔要叫你一個人去找回來!”

小寶聽到這份上,哪裏還敢說個不字?就這時,柴房外突然傳來輕微聲響。仔細聽去,就像是有什麽東西踩到了外面的幹柴一般。

此時已是三更天,村裏的大人們是絕不會起床亂走的,那外面的難道是鬼?幾人吓得瑟瑟發抖,大氣也不敢出。翠蘭一把抓住林飄遙的手,竟不顧男女之嫌,把個胸口全身直往飄遙身上擠。

幾人現在都已不小,除了小寶才十二歲外,阿牛、翠蘭和林飄遙都是十七、八歲的人了。村裏姑娘發育得早,那翠蘭一身靠過來,竟讓飄遙肚子下忍不住升起一團火想入菲菲,心想:翠蘭妹子可真是長得好看,怎麽她一靠過來,我就老想着那天偷看水生叔和大嬸做的那種運動?想了半天,終是無法将那種‘運動’聯系到自己和翠蘭身上,臉上一陣發紅,朝幾人看去,見得個個都盯着柴房門,倒沒誰發現他臉上的異樣。

聲音越來越近,似是朝着柴房內走過來,幾人的心也越提越高。就在都要鼈死氣那會,柴房門猛的被推開了,一個聲音道:“林飄遙,阿牛!你幾個小混蛋是不是躲在裏面?給老娘滾出來!”話聲剛落,見得一滿臉皺紋的老伛走進身來,怒氣沖沖的盯着衆人。

幾人見了是她,不約而同的喘出一口粗氣,一股腦兒的從柴堆中鑽出身,那老伛一把就來揪林飄遙的耳朵,罵道:“你這小混蛋,晚上不好好睡覺,卻到處亂跑,這柴房比你那間床要舒服點麽?”

眼看着林飄遙平日裏神氣活現的,現在卻被這老伛揪得原地打轉,翠蘭三人自是暗暗偷笑,阿牛笑得更歡,心想:這一物降一物,說得果然沒錯,剛剛你還擰我耳朵來着,這遭保應了不是?

林飄遙被擰得急了,趕忙道:“好好老娘,親親老娘,你就饒了我吧,這樣擰下去,你英俊潇灑的兒子就得變聾子了!”

那老伛撲哧一笑,松開他耳朵拍了拍手,突然鼻子一歪,四處嗅了嗅,罵道:“是哪個小王八蛋在我柴房裏拉尿來的?怎麽這麽臭?!”

幾人豎起鼻子一聞,果然聞到一陣騷味,尋味找去,原來竟是小寶被吓得尿了褲子。

等得幾人大笑過,林嬸說道:“哎,你幾個小鬼就愛和老娘做對,叫你們不要晚上出去玩偏是不信,吓得尿褲子了不是?別哪天真遇了個山上的女鬼把你們抓去才好。”

幾人聽到‘山上女鬼’這詞眼兒,均是心頭害怕,翠蘭抓着飄遙的衣角眼睛看向林嬸,怯生生的道:“這山上真的有鬼嗎?”

林嬸眼睛一瞪,拌了個兇像:“可不是?那山上的鬼專騙小孩子,等把你弄到那亂墳崗中時,便有無數的妖魔鬼怪蛇蟲鼠蟻齊齊奔來吃人。那一口下去啊!”林嬸突然裝了個害怕樣:“那一口咬下去,整個人就只剩下一副光骨頭架了。”

幾人見林嬸說得活靈活顯,同時‘啊’了一聲,互相對望,面面相峻。想想先前叫林飄遙去那亂墳崗中,心裏着實後怕。林飄遙一邊捂着被擰的耳朵暗道:好得那女鬼及時出現吓了我一吓,才讓我怕了跑回來,若沒有這一吓,只怕這會兒已經死在亂墳崗上了。

翠蘭結結巴巴道:“那、那、那飄遙哥,我還是等我爹打我一頓算了,那東西不要了罷。”

小寶急忙點頭,林飄遙雖也害怕,但想着翠蘭先前靠他身上時那種舒服感覺,膽子一壯,說道:“別,到了白天就沒事了。”

林嬸一楞,疑惑的看着四人問道:“你幾個小王八蛋在說什麽哩?老娘怎麽聽不懂?說!啥事情瞞着我呢?”

林飄遙急忙道:“我英明神武受萬世敬仰的娘親大人,以您的智慧?您覺得就我幾個小渣子能有事情瞞得了你老人家?”

林嬸一個暴粟敲了下去,惡狠狠的道:“你小子閉嘴!翠蘭,你說!”

翠蘭哪裏敢把晚上打賭的事情告訴她?結結巴巴了半天,硬是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林嬸心頭不耐,眼睛珠子一轉,說道:“好了好了,量你幾個小子也沒膽子上山去玩,在村裏倒是出不了什麽大事,都給老娘滾回家去睡覺,別像個耗子一樣的晚上到處去打洞!”

幾人暗暗心想:這卻是來賺我們了,嘿,我們哪裏有這般蠢?說沒膽子就沒膽子咯,要想套話,門兒都沒有!

哪知那小寶嘟着嘴道:“誰說的我們沒膽子”話還沒說完,林飄遙一腳就踹到他屁股上,小寶捂着屁股,怒視飄遙道:“幹什麽又踢我!你老是欺負我!”這話平時他是絕計不敢說的,但現在有林嬸站在一旁,那又另當別論了。

林飄遙翻了翻白眼說道:“嗨,你話沒說對哩,直接說你有膽子便行,何必拉上我們?”阿牛賊嘻嘻的道:“就是就是,明兒個就請我們的大膽英雄一個人到山裏走一遭,看看有什麽頭發長長的女人在哪裏猜謎語沒有,她見了你肯定要說:小寶那,你來猜猜看那,這個、那個”小寶哪裏經得住他兩個吓?生怕第二天被幾人捉弄丢他一個到山裏,頓時不敢再說話了。

林嬸知道套不出話,揀起放在一旁的掃帚,笑罵道:“還不都給我滾回家睡覺去!”衆人見林嬸拿起了武器,趕緊一古腦的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