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輕松戰勝

絲絲綠光由遠處傳來,就像那夜空中最亮的星,異常奪目,難道那是寶貝不成?這是卿瑤音腦海裏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

慢慢的,綠光近了……

一只巨大的弓形蟲出現在眼前,兩只眼睛散發着綠色的光芒,這就是之前卿瑤音看到的東西了。

這條弓形蟲不知道有多長,身後的通道裏被擋得死死的,一眼看不到盡頭,如同眼鏡蛇一樣的頸部張得老大,看起來十分憤怒,腦後那個燈籠大小的膿包還在不斷的向外滲着膿水,黃黃綠綠的,好不惡心。

這條弓形蟲正處在進化的階段。

看來,是自己突然到來,所以驚擾了這條弓形蟲的進化,被迫中斷,所以才會這麽生氣吧,卿瑤音搖了搖頭,罪過啊罪過。

趁你病要你命!

現在不出手,更待何時。

卿瑤音和蘇暮澈兩人一齊上,卿瑤音攻守前方,蘇暮澈則是找機會偷襲,一連兩次都沒有成功,卿瑤音看着有些急了。

“打弓形蟲腦袋後面的那個膿包,那是它們的死穴!”

只不過打了之後的後果會有些慘了而已,卿瑤音計謀得逞的笑了笑,沒有說出來。

蘇暮澈一聽,四處尋找着,躲過弓形蟲的信子,蘇暮澈趁機繞到它的後面,果然,在弓形蟲的腦後,一個大大的膿包還在不停地滲出膿液來,周圍的皮膚上沾滿了這種粘糊糊帶着顏色的東西。

鱗片上泛着黃色,黏膩不堪。

這種蛇的死穴怎麽這麽怪異?蘇暮澈強忍着惡心,還是選擇相信卿瑤音,将手中的長劍整只全部沒入其中。

膿包先是劇烈的收縮,這個時候,卿瑤音突然叫蘇暮澈。

“快跑!”

長劍深深的陷入其中,蘇暮澈聽到卿瑤音的聲音之後放手轉身就跑,不過還是慢了一步。

收縮之後的膿包猛然炸裂,其中的液體飛濺,霎時間,密道裏一片狼藉,塵煙四起。

待煙塵稍微散開了一點之後,卿瑤音這才走了出來,看到一身不明液體,滿臉幽怨的蘇暮澈,卿瑤音“噗”的一聲,沒忍住笑了出來。

“哈哈哈……”

“笑什麽笑,那玩意兒會炸你怎麽不早說呢!”

蘇暮澈氣得就要上前去蹭卿瑤音,這一身的東西讓他怎麽辦!啊!不光黏,還臭,他就沒穿過這麽惡心的衣服,反觀卿瑤音,剛才弓形蟲炸開的時候,卿瑤音在第一時間躲在了一塊突出的岩石後面。

身上除了有一點灰塵之外,和他一比較,簡直是出淤泥而不染!

卿瑤音捂着嘴笑的大聲,這可不怪她啊,若是早說出來,他還會那麽不顧一切的沖上去麽,而且,蘇暮澈也沒有受到什麽實質性的傷害嘛,她可是為了他們兩個的安危着想。

“我說了啊,你怎麽不快一點躲開呢?”

卿瑤音開始和蘇暮澈裝傻,這鍋能認嗎,不能!

“行啊,算你狠!”

蘇暮澈咬牙切齒的看着卿瑤音,就好像是要把她放在嘴裏嚼來嚼去磨碎了一樣,接着略顯凄涼的擦了擦身上的粘液。

弓形蟲的粘液用玄力還剝離不下去,只能一點點的擦,卿瑤音走在前面,她怕她一看到蘇暮澈就會忍不住的笑出來。

卿瑤音帶着蘇暮澈,一直走到這條密道的盡頭,只發現了一點點的百煉砂,是一種煉器用的材料,不過這也太少了吧!

攤開手掌,卿瑤音數了數手上僅有的幾顆百煉砂,加起來估計還沒有一顆栗子大,那弓形蟲這樣守着,值不值啊。

就像是一個守護着一塊饅頭的饑餓的人,或許在他眼裏,那塊饅頭就是最大的幸福,但在別人眼裏,那不過是一樣随時可以扔掉的東西罷了。

這些百煉砂帶給卿瑤音的感覺和那個差不多。

卿瑤音無所謂的聳了聳肩,算了,有總比沒有好,轉頭扔進空間裏,卿瑤音連看都沒給蘇暮澈看一眼。

蘇暮澈有些心裏不平衡了,怎麽,受髒受累的活他都幹了,寶貝啥的連看都不讓看啦?!

“那是啥呀?”

話一說出口,就不是蘇暮澈想象中的氣勢了,讓人感覺,這……有點慫啊。

“哦沒什麽,就是一把土,你去那塊兒的牆角挖一挖,還有很多呢。”

卿瑤音睜着眼睛說瞎話。

“……”

算了吧,認識到自己占不到卿瑤音便宜的蘇暮澈終于認命了,他還是太嫩了啊!

二人順着原路退回到起點,看着其他四條路,左面兩條,右面兩條,接下來該走哪一個?

“你感覺,走哪一條比較好?”

卿瑤音站在蘇暮澈前面,沒有回頭,稍稍向後側了側身子問到。

“依我看,我們走左面第一條。”

“好,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我們走右面第二條。”

卿瑤音斬釘截鐵的說道,蘇暮澈額頭上劃下一堆黑線,請問她詢問他的意見是為了什麽?難道是為了排除一個答案?!

右面第二條,仍舊是卿瑤音帶頭深入,這條路很長,而且還有些許在不斷向下深入的傾向,就像是通入地心的道路一樣,漫長而沒有盡頭,卿瑤音走着走着覺得不太對勁,沉聲說道。

“我們回去吧,感覺前面有危險。”

卿瑤音皺着眉頭停下,左手撫上心口,胸腔裏面,心髒在不停的跳動着,劇烈而又莽撞,一種不安的情緒從其中散發出來,蔓延全身。

“怎麽啦,還沒有危險呢就膽怯,這可不是大丈夫所為哦。”

蘇暮澈還沒意識到卿瑤音所擔心的,好不容易找到了這樣一個機會,自然是好生嘲諷。

“我本來就不是大丈夫。”

卿瑤音翻了一個白眼,她一介女子,做什麽大丈夫。

因為感覺到前面有危險,卿瑤音不自覺的靠近牆壁的一側,人嘛,在恐懼和擔心的時候,總是會尋找一個相對來說安全的地方并且偏向它。

卿瑤音也不例外,而蘇暮澈,什麽都不知道,猴子似的在一旁蹦噠,卿瑤音正要開口提醒,沒想到,突然之間,異像突發。

牆上飛速彈出一塊大石頭,直接朝着最近的卿瑤音!

第 82 章

說起最近江湖上發生的幾件大事,自然當數蜀山之上那受萬衆矚目的武林大會最讓人感到振奮。

蜀山劍派在江湖上向來扮演着領導者的角色,這次又站在武林頂峰發出天下公告,邀請所有江湖上有頭有臉有實力的人物到蜀山共舉義旗對抗魔道。收到了邀請帖的,自然是馬上收拾行裝,快馬加鞭趕去蜀山。而沒收到請帖的,心下憤恨之餘,也是忍不住朝蜀山進發,幻想着能在這種大場面中露露臉,也算是一樁成名捷徑。

而這次武林大會更是打破了以往常規,不論黑白兩道,俱都在邀請之列中。不少白道高手對此抱以異意,認為黑白兩道,道不同不相為謀。對付隐藏在陰暗地界的魔族,理應由站在正義一方的白道武林挺身而出。這種成就千古芳名的美事,怎麽可以讓黑道那些偷雞摸狗之輩夾雜其中?黑道武林卻認為,你丫的些所謂大俠,老想着什麽消滅黑暗,憑什麽讓我們也來幫你?那魔道魔道,和咱們黑道也就差了他媽的一個字而已,老子不幫他們滅你已經很夠意思了,怎麽還會反過來‘助纣為虐’?

呼聲一浪高過一浪,蜀山派承受着前所未有的、來自四面八放的各種非議。不得已之下,一份由蜀山超高輩分祖師出塵子口述,江湖風雲快報整理的‘論黑白兩道聯手抗魔’聲明,很快就在風雲報上登出,并發送往全國各地免費銷售。

該聲明中指出,一旦任由蚩尤複活,那天界勢必将出兵圍剿以防幽主暗夜通過蚩尤左眼通道來到人間。而天界當然不會馬馬虎虎的出來幾個神仙就了事,至少也是十萬天兵天将出動。到時候天、魔兩界一交戰,先不論誰勝誰敗,整個人間必被狂雷天火轟為焦碳。而阻止這一浩劫的辦法,就是把蚩尤扼殺在複活的搖籃裏。

剎時間整個江湖人心惶惶。大部分人對此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不過關于黑白兩道不能聯手的叫聲卻被壓了下去。開玩笑!要是整個人間都被滅了,那還有個屁的地方給你們黑白兩道争天下啊?不少黑道高手陸陸續續趕去蜀山,江湖上的仇殺也少了許多,所有人心中都冒着一個問號:難道真的是世界末日快要來了?

林飄遙一行上蜀山的時候,以前那條上山小道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條直通山頂的大道。蜀山俗家弟子衆多,其中不乏有錢有勢者,要在幾個月的時間裏修出這麽一條路來根本不在話下。以前阻着上山道路的那座大幻境陣勢已被一根長長的地線劃隔開來,并标寫着大大的橫幅——蜀山大幻境,莫入。

瓜不二朝大幻境裏探頭探腦的看了一番:“這好象是以前軒轅黃帝對付蚩尤那座天一遁甲陣,怎麽改成什麽大幻境這麽俗的名字?”

林飄遙道:“現在都什麽時代了?你認為俗的東西在現在叫做流行你懂不?”心下暗道:這老東西色是色,眼光還是不錯的,至少薛大哥當時就沒瞧出這座陣的名堂來。

山腳下人山人海,大部分是沒收到請帖的江湖閑人在和那些守門弟子理論求情。那些弟子大多都認識林飄遙和古劍如,見得幾人悠哉游哉的走過來,趕緊迎接。正要上山,突聽人群裏一聲大喊:“喂!他們幾個沒請帖為什麽都可以上山去?!”

林飄遙等人回頭一看,只見人群裏擠出幾個魁梧大漢來,一身關外馬夫打扮,當先那個手提一把開山大砍刀的家夥雄糾糾的道:“俺都說過可以交錢買門票了,你還不賣!當真以為俺的銀子就不是銀子麽?!”他朝林飄遙等人一指:“這幾個家夥算是什麽成名人物?也沒見他們拿出那個什麽見鬼的邀請帖來,憑什麽就讓他們進去?!俺瞧着也就是幾個小鬼頭加一個老鬼頭而已嘛!今天蜀山派非得拿出個說法來不可!否則就是仗勢欺人!否則就是瞧不起俺們!”

瓜不二眼睛一瞪,差點就要發膘,林飄遙趕緊拉住他,朝那壯漢喊道:“認不得這位?”他把古劍如拉了出來:“蜀山派的小師妹,難不成她回家還要請帖或者門票什麽的?”

人群裏叽叽喳喳一陣,那壯漢歪着頭看了半天,冒出一句:“俺要是認識蜀山派的什麽小師妹,還用在這裏幹站着?哪個曉得你是不是随便拉個女人出來沖數?即使是真的,那你們總不是蜀山派的人吧?憑什麽你們就進去得?”

這些人都是江湖上的閑漢,平常沒事愛找事那種,現在乍然間遇到了對自己如此不公平的待遇,如何肯善罷甘休?一個個眼睛瞪得比燈籠還大,看那架勢,似乎要蜀山派教出‘真兇’任由衆人砍殺,這事兒才算完。

對于這些人,蜀山派管也不是,不管似乎也說不過去。那倒不是說蜀山派怕別人說什麽閑話,主要是因為這蜀山腳下向來就不許動武,而歷來也沒有誰敢在這老虎嘴裏拔牙,這一票蜀山弟子向來被人捧慣了,乍然遇到幾個不知趣的無賴,還真不知道改怎麽辦。

幾個弟子支支籲籲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林飄遙的身份是劍聖早就在門內下過嚴令不許外洩的,所以不能理直氣壯的站出來告訴衆人說:“諾!這位就是咱們蜀山的林飄遙師叔祖!他老人家莫說要走上山,就算是要咱哥兒幾個擡他上山,咱們也高興得很哩!”

幾人正不知如何應對,飛飛插着腰猛喝道:“是哪個不長眼的王八羔子在這胡說八道?”

張家在四川一帶頗有分量,接觸的人大多也屬于比較低層的江湖漢子。在四川的底層江湖上你提起薛放、劍聖等人的名頭,或許那些人還不太清楚,但若你說起張家,保證每個人都能立馬說出一大堆關于張家的話題來。張家大小姐張宏飛的名頭,不知道的人确實是太少了。人群裏有不少剛才沒注意到她的,此時不曉得哪個在人堆裏喊了一聲:“張宏飛?張大小姐啊!”這一發言就像捅了馬蜂窩般,無數個腦袋争着擠過來,早就聽說張家小妞貌美如花,個個都想看看這位張大小姐到底是長啥樣兒的。

幾個站前排的人立馬被沖開,乍聽一聲巨吼,如平地裏響了個驚雷!先前那個發話的關外壯漢把手中砍刀插在地上,威風凜凜的表情活像一個突然蘇醒的武神:“俺從山東一路殺過來,就沒聽過啥張大小姐是啥玩意,你們鬧啥?”衆人均是心頭暗驚,沒看出這個狀似一身蠻力的家夥竟有如此內功修為。

“你!你!還有你!”那漢子拿手指着林飄遙幾人,挨個兒點了下名:“俺也不是好欺負的,咱們來過過招,打得贏俺就證明你們比俺有資格!”這堆人都是些上不了山的閑漢,巴不得有熱鬧可看,紛紛起哄。

林飄遙實戰經驗并不多,天烈五劍也并未領悟多久,用來用去只有那麽幾招。如果真上去打,雖說贏面很大,但估計也會贏得很難看,這可不像他一向愛耍酷的風格。眉頭一皺,蜀山派那幾個弟子都是徒子徒孫輩的,本事應該高不到哪裏去,飛飛和古劍如兩女功力相訪,卻又絕不是這壯漢的對手,至于阿牛,則不在考慮範圍之內。正愁間,只聽身後有個聲音嘿嘿道:“老子好久都沒遇到過這麽赤裸裸的挑釁了,如果不把你打得你媽都不認識你,那豈不是白活了一場?”衆人尋聲看去,見到一個焉瘦小老頭兒慢悠悠的晃到前面來。

那壯漢眉頭一皺:“俺雖然擺明了叫陣,卻也絕不會欺負老弱婦儒,你這老頭子來瞎攙和啥?”林飄遙心頭暗笑:如果瓜不二都被稱為了‘老弱’,那這世界上還真找不出一個‘少強’的人來了。這肯定是個剛出道的雛,豈不聽聞說江湖上最難纏的人就是老頭女人和尚小孩四種?越老越精,越老越鬼!你敢這樣說,那肯定是死定了……

果然,瓜不二濃眉擰成了個大字,臉上的肌肉開始收縮抽搐,心頭那把無名業火:老子最恨別人說我老!何況還是當着倆小美人兒的面兒!這不存心落我的臉麽?

“瞪啥瞪啥?”那壯漢的眼睛其實瞪得比誰都大:“就是說你!”指着瓜不二:“不欺負老弱病殘是我做人的原則,像你這種……啊!”

“我希望在我的聽力範圍內,不要聽到任何有關于我瓜不二老不老的話題。”瓜不二威風凜凜的站在剛剛壯漢站的位置,至于那位倒黴的猛男,則不知道飛到哪個山頭去了。在場衆人都是心裏有數的,想起剛剛那位山東猛人暴喝時顯露出來的內功修為,此時被這老頭兒眨眼間就丢飛,均覺不可思議,一時間,山腳下鴉雀無聲。

守山角那兩個蜀山弟子不知道這位老頭兒的來歷,方才只道是林飄遙師叔祖帶來的‘路人甲’類型,哪知一出手竟是如此‘罩’得住?弟子甲吐了吐舌頭,低聲道:“這位老爺子似乎比師傅還厲害……”他們屬于末輩弟子,口中的師傅,那便是指古劍如一幹師兄妹的輩分了。

弟子乙趕緊拉了拉他:“你沒聽那位大俠說不許別人說他老麽?你還敢老爺子老爺子的亂叫,小心一會給割了舌頭還不知是咋回事兒哩……”

弟子甲驚道:“這在蜀山腳下,沒人敢這麽亂來吧?”

“你真是個豬!”弟子乙悄悄道:“蜀山腳下向來不許打架的,可剛剛人家還不是一樣的打了?反正都犯了規,多割你一條舌頭有什麽大不了?笨!”

兩人說到這裏,均是心頭一驚,趕緊捂住嘴,擡頭去尋找瓜不二一行人蹤影,卻見幾個已經大搖大擺的上了山。剛把心髒揣回懷裏松了口氣,正準備重新維持山腳次序,卻聽遠處有人高聲喊道:“媽巴羔子的,都守在這裏有啥搞頭?莫非守個幾天幾夜的,這些蜀山王八就會讓你們上山了?”

兩弟子眉頭一皺,此人在蜀山腳下罵王八,而且還指名道姓的把蜀山給串聯到了一塊兒,存心添堵嘛這不是!擦亮點眼睛,正要好好啾下是哪個王八蛋在胡說八道,卻聽那人又喊道:“咱家老爺子說了,蜀山既然排擠咱們這些江湖閑人,那這武林大會不參加也罷,咱們就在這山腳底下搞他個武林小會,凡是來參加咱武林小會的朋友,咱管吃管住管發銀子,保證個個都過得舒舒服服,不受那些鳥人的閑氣!”

這些尋常江湖漢子,混跡天涯不在乎就是為了求頓溫飽,聽得這有吃有住還發銀子的生意,哪有不高興的?歡天喜地的圍了過去,二弟子努力站得高些,奈何人頭實在太多太亂,瞧來瞧去,竟也瞧不出到底是哪個在那裏亂喊。

弟子甲皺眉道:“咱倆受師傅所命,在這山腳維持次序。本來這些家夥肯自動離開不給咱找麻煩是件該高興的事兒,但讓他們這麽在蜀山下搞個什麽武林小會來亂整,說到江湖上去也不好聽……你說咱該不該去管他一管?”

弟子乙笑道:“能有膽在咱們山腳下叫陣的,會有什麽便宜貨?就咱倆那點手藝,去了只怕丢人現眼。”弟子甲道:“那可咋搞?若是讓師傅知道了這事兒,肯定以為是我們兩個辦事不力,得罪了這些狗屁江湖人,才逼得人家和咱們唱對臺的。何況若是去把事情解決成了,那可是個大大的露臉機會,以後和同門聊天也好有點吹噓的本錢嘛……”

“說你是豬你還不信!”弟子乙惱得又敲了他一記:“剛剛都說了嘛,咱倆這點手藝,你确定我們能鬥得過人家?莫要去白白挨了打才叫冤枉。對于這種事情嘛,咱們只要如實向上面彙報,保證是有功無過。還想自己去管呢!當真是不曉得天高地厚!”

弟子甲陪笑道:“還是師哥聰明,那小弟這就上山禀報師傅去。”

弟子乙趕緊拉住他:“莫要如此!我跑得比較快,還是我去報告的好,你就留守在這裏,需得時刻留意他們的動向……”心頭暗道:開玩笑!這麽一樁功勞落到你頭上豈不可惜了?還是老子跑一趟比較合算……

“瓜二?”就在兩弟子争論到底由誰上蜀山去禀報師傅的時候,山腳不遠處一塊青石上突然顯出兩個人影。

“你認識?”

“當然……”兩人全身都裹在厚厚的布層裏,頭上的暗魔面罩下,僅露出了兩對閃閃發亮的眼珠。

“老家夥看起來很不簡單啊。”黑色裹布下那個微顯高瘦的人低笑道。

“能和我千年前霍雍身份大戰數十場的一對死敵,豈能單用‘不簡單’兩個字來形容?”灰色裹布裏的聲音聽起來冰冷而低調,字正腔圓卻是慢條思理的。

“哦?”黑裹布顯得有些吃驚:“能和千年前的你大戰數十場?那以你現在的狀态,豈非已不是他對手了?“

“那可未必!”灰裹布傲然道:“他不過是千年前一對死敵的其中一人。我的對手是他師兄,而他的對手則是冰漓,雖說冰漓和我同是暗夜手下的祭使,但畢竟是各有所長,若由我用法術來對付他,未必會比千年前的冰漓差勁!”他聲音一程不變的全是冰冷語調,唯有說到冰漓這個名字時,那語氣似乎才稍微開始變得激動。

“那我可就放心了。”黑裹布笑道:“呆會就讓你親手了結掉這個殺害了冰漓的兇手吧。”

“不行。”灰裹布冷聲道:“我的目的只想借蚩尤重生那一瞬間的魔氣,助我複活冰漓一臂之力,而早在千年之前,我和冰漓就已發誓不再妄殺一人!”

“那可真不好辦呢。”黑裹布仍然在笑:“你有把握活捉那個瓜二?”

灰裹布冷冷道:“活捉辦不到,拖住他卻絕無問題!這也算是此行一個變數,你還是擔心擔心自己吧,少了我這一臂,你該拿什麽去對付劍聖、薛放、出塵子等一大衆高手!”

“我自有辦法。”黑裹布大笑道:“你以為我的布置就僅是一道隔絕出口那麽簡單?”

“莫非內有乾坤?”

黑裹布閉口不語,微微一笑:“讓咱們期待這一場好戲吧。”

“劍老大!薛大哥!你們都在迎接我啊?那整得我多不好意思?!”林飄遙遠遠瞧見劍聖帶着幾個人影接出門外來,心頭那股以自我為中心的感覺越發膨脹起來,看到劍聖老遠就伸手欲握,慌忙笑嘻嘻的伸出雙手遞過去。

“瓜老前輩!”劍聖理都沒理他,徑直穿到幾人身後,激動的拉住瓜不二的手。

“訛,原來這幾個小鬼嘴裏傳說得很尻的劍聖就是你啊……”瓜不二似乎和他很熟的樣子,細細打量一陣:“嘿嘿,不錯嘛,幾十年了還是那麽年輕,可不像老頭子我,老得一塌糊塗。”阿牛悄悄拿手肘碰了碰他:“老瓜,你不是不許別人說你老麽……”說完立馬挨了一腳。

瓜不二眼睛瞪得老大:“大人說話的時候,哪裏有小孩子插嘴的份?”

阿牛委屈道:“人家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嘛……”衆人大笑,笑畢,劍聖道:“六十年前劍蕩山一別,沒想到還能見到您老人家,且是在此人間遭逢大難之際!實在讓小子激動不已。”

林飄遙抿嘴暗笑:劍老大少說也有百把歲了,在老瓜面前卻還是自稱小子,哈哈,看來我林大俠的身份果然是不同反想,随便認識個人,輩分都高得吓人……啧啧啧啧啧!這武林中似乎最是注重輩分這一說的,有我林大俠的加入,這些輩分算是全部搞亂了!出塵子叫我是小兄弟,劍聖叫我是師兄弟,老瓜卻喊我大兄弟,哈哈哈!

瓜不二爛眉一挑:“高人嘛,通常都是在人間遭遇生死存亡的最後關頭才會出現一次救世的,不然怎麽叫高人?可惜了我這個出場,要是給我安排成身披金色戰甲,腳踏七色雲彩之類的,那才叫拉風!”劍聖似乎對他十分了解,所以聽到瓜不二這不倫不類的講言并不覺為奇。倒是讓薛放一幹人看傻了眼,在他們心中,能被劍聖稱為‘老前輩’‘您老人家’的,起碼也是仙風道骨的天界神衆一流,哪知一看之後……

首先瓜不二那身打扮實在是讓人不堪入目,薛放等人眉頭一皺的同時,心中都暗暗道:說不定這些高人的習慣就是如此,潇灑游戲人間,不拘小節,不然哪裏能有那麽長的壽命?這個念頭還沒成型,卻又聽瓜不二自戀狂一般的自稱高人。武林白道中規矩衆多,且竊忌自高自大之徒……心頭對瓜不二的印象再次降了一個檔次。但劍聖似乎并沒有認錯人,衆人正在絞盡腦汁為他‘自高自大’的行為再找個解釋的時候,瓜不二又冒出了更石破驚天的一句:“對了,我說小獨啊,以前跟你一塊兒那個小妞呢?哎呀,就是臉蛋兒白白的,嘴巴小小的,大腿長長的,胸脯高高的那個嘛!”他一邊說一邊四處張望,突然醒悟:“瞧我這死腦筋,都這些年過去了,就算她還沒死也是個老太婆了,還有啥看場?”

衆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感情這小老頭兒是惦記着人家大姑娘來的。林飄遙拉着飛飛和古劍如站得遠遠的,擺出一副我認識某人的樣子,劍聖幹笑道:“小玲早就跟她師傅去了西海,幾十年沒消息了。”

“哦。”瓜不二絲毫沒注意到衆人臉上的異樣,感慨道:“她師傅其實還蠻不錯的,六七十歲的人了,皮膚還像三十幾歲一樣,要是那個小鈴也學了她師傅這一手,哈哈,那還說不定真有點看頭。”劍聖尴尬着應付道:“那是,那是……瓜老前輩裏面請,待晚輩奉清茶一杯,再做詳談。”

瓜不二大笑道:“好好好,這天熱,口渴得要命,有茶喝那是再好不過了。”于是一行人簇擁着瓜不二進屋,卻把因躲避某人而遠遠站到一邊的林飄遙給忘記了。林飄遙心頭不岔,暗道:他奶奶的,居然全都不甩我了!那偶也要擺擺譜,遲些再給你們說我爹的事兒!好教你們知道,本少爺是不能随便得罪的!

“好茶!”瓜不二匝巴着嘴巴,啧啧有聲的稱贊道:“不虧是藏了上百年的碧羅春!”

屋裏衆人頓時想發笑,卻不敢笑出聲來。林飄遙暗道:就老子這種不懂茶道的人都知道,茶葉是越新鮮越好嘛,還藏了上百年的碧羅春呢,哈哈哈!這老小子,專門出醜賣乖的。

給他倒插那個蜀山小童忍不住道:“老爺子,遮不是碧羅春。”

瓜不二一楞,随即改口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一喝這茶,聞着這茶的香味,就想起當年我那藏了上百的碧羅春,因此有感而發。”

蜀山小童似乎是不包不住話的人,一聽他如此說了,趕緊又道:“藏了上百年?”

瓜不二為了面子,只得硬撐下去:“那可不是?那芬芳的清香,那淡淡的回味,直教我生死相許……”說到動情處,站起身來,擡頭看天,準備做個結束。蜀山小童再次不知趣道:“那茶葉是越新鮮越好哩,怎麽可以放上百年?又不是酒。”

瓜不二老臉一紅,辯道:“料你小小年紀知道什麽?我告訴你,茶葉這東西,只要保存得好,那就是時間越久越香的!”蜀山小童哪裏信他?正要再說,被劍聖一把抓到身後:“瓜老前輩說得不錯,記得年輕時到山東曾喝過一種茶,名為‘普洱’,茶香清淡,确實是種存放時間越久越香的茶葉。”劍聖替瓜不二解了這一圍,笑道:“小孩子無知,沖撞瓜老前輩,倒是失禮了。”衆人也連聲勸和,心頭卻奇怪得很:劍聖是何等人物?平日裏向來說一不二理辯是非的,今日對上這瓜不二,卻是謙遜有佳,甚至連‘指鹿為馬’的事情都做出來了,實在是讓人奇怪到了極點。

瓜不二也不會真的生氣,随便扯了幾句,便把話題轉到其他事兒上面。

“我說小獨啊,我瞧着蜀山歷來都是隐秘行事的門派,這門派所在地以前也是個大秘密,怎麽今兒個來這麽多的人?”瓜不二摸着下巴,翹起二郎腿,皺眉道:“記得幾十年前你師傅帶我來蜀山,門下不過數十弟子,更沒我們上山時那寬寬闊闊的大道……”

“時代正在變遷,這個世界沒有永恒的事。”劍聖還未回答,林飄遙早已捺不住空閑:“就好比我,兩年前還是啥都不懂的村裏頑童,現在卻已成為了一代大俠,你說這世事難料不?”

瓜不二搖搖頭,上下打量林飄遙一番:“我瞧你現在仍然是個鄉下頑童的樣子,根本就沒有變嘛……還一代大俠呢,大蝦就差不多。”

古劍如‘撲哧’一聲笑出來,這兩人都是世間難得的活寶,難得的厚臉皮,湊到了一塊兒,那可真是想不熱鬧都難。好在屋裏都沒外人,除了薛放,其他幾個分別是蜀山五俠中的風萬裏、白宏、姜文通和厲天行。其中白宏和厲天行是林飄遙所沒見過的,咋一看之下,只覺年紀甚輕,倒是和劍聖那模樣兒差不多,絲毫不似風萬裏那般老态。

劍聖道:“師弟說得沒錯,這些年蜀山的變化太大,雖是迫于形勢,但如我這般違反祖訓,也不知到底是對是錯……”言罷,低頭不語,似是心事重重。

瓜不二一撓頭:“什麽祖訓祖命的?通通是屁話,我瓜某人就向來不理會這些,小獨你盡管放手幹,要是你那些老祖宗敢說半個不字,老子絕對提家夥幫你上天揍他們!”

屋裏衆人不明瓜不二的底細,聽他這麽一說,竟似有上天下地的本事。但心中早對他印象不好,此時也只當笑話來聽。哪知劍聖卻連連擺手道:“罪過,瓜前輩且莫如此說,祖師們若想懲罰我,那必是獨孤罪有應得,怎能讓你上天去和他們拼命?”衆人一呆,只覺腦袋裏一團糨糊:這瓜不二到底是真有本事?還是劍聖腦袋發昏跟着他胡說八道起來了?莫非這瓜不二還是個活神仙不成?!

“好了好了,你們就別說這些虛無飄渺的東西了。”林飄遙突然問道:“我說劍老大啊,我那出塵子老哥兒呢?跑哪去了?我還琢磨着來蜀山見他一面哩。”

“出塵子師祖正在面壁崖靜坐,一時半會的,你只怕見不着了。”劍聖略一停頓,轉進正題:“師弟,小倩姑娘怎麽沒和你一路來呢?陰不敗前段日子派人來傳話,說是龍泉劍已被你贏了去,劍呢?”

林飄遙嘆氣道:“正要給你說呢,本來劍是被我拿到了的,可惜回來的路上遇到魔道中人……”

“被魔道搶走龍泉劍了?!”劍聖一驚:“什麽時候的事兒?”

“大約是十天以前吧。”林飄遙道:“劍倒是沒被搶走……”

屋裏衆人提得老高的心稍微一放,薛放道:“劍沒被搶走就好,這次武林大會的主要事情就是當衆銷毀蚩尤筋,若是沒了龍泉劍,只怕蜀山再也找不出一把能削斷它的武器了。”

“劍是沒被搶走……”林飄遙結巴道:“不過卻不在我身上。”

“啊?!那在哪裏?”衆人剛放下一點的心又馬上提得更高。

“在小倩身上。”

“哦,還好。別老搞得人一驚一乍的……”薛放舒了口氣。

“不過……”林飄遙忍了一忍,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給他們說。風萬裏怒道:“你小子有什麽話就趕快說完,別一頓一頓的!老子……”說到這裏卻突然住口,論輩分,現在林飄遙是他的師叔,風萬裏極為注重這些表面功夫,只得把已經罵出口的話又收了回去。

“不過小倩現在失蹤了。”林飄遙吞了口唾沫:“也不知是不是被魔道的人抓了去……”他支支籲籲的把當天所發生之事講了一遍,聽得屋裏人人面面相峻。

薛放道:“既是如此,那找回小倩妹子才是當務之急!可知道是哪幾個魔道中人下的手?”

林飄遙眉頭一皺:“說起來大家都認識,攔截咱們的正是以前神龍教的石破天石長老……”

屋裏衆人都知道石破天和林、倩二人的關系,不由詫異:“石破天不是你們的長輩麽?小倩姑娘是他養大的,還教了你天烈五劍,怎麽會調過頭來對付你們?莫不是中了什麽魔道伎倆被迷失了心智?再說了,神龍教雖是魔教,卻向來都不賣四大魔神的帳。而教中聖女——女娲後人更是封鎖蚩尤靈魂的關鍵人物。如此一個組織,怎麽會幫魔道做複活蚩尤的蠢事?”

林飄遙把椅子搬到屋子正中,表情嚴肅道:“關于這個問題,就涉及得廣泛了……”突想起一事:“不對啊,你們應該知道了才是。難道我老娘沒告訴你們?”

第 78 章 蕭煜要親自去找晚晚

濃煙連卷, 大雪漫天。打鬥的人影在雪中交疊撕扯,伴着凄厲慘叫,甲兵閃動, 刀鋒過處鮮血飛濺, 須臾之間, 便将蔓蔓草地染成斑駁血紅。

馬蹄疾馳踏雪,重重包圍過來,馬上的人搭弓引弦,箭尖一簇火苗, 沖破沉酽夜空朝帳篷這邊射過來。

密匝匝的, 如星雨降落, 帳篷上火舌燎起,飛快被烈焰吞沒納入熊熊火海。

這一片草原紅光貫亘天地,馬聲嘶叫人聲哀鳴, 恍若人間煉獄。

耶勒左手捏着音晚的手,右手拿刀, 腋下還夾着一只方盒, 領着鐵騎揮刀殺出一條血路, 他在馬前招呼:“不要戀戰,撤。”

聲音沉定,半分慌亂都沒有。

這支曾随耶勒四處征讨的戰隊有素地朝他聚攏,如一群擅長出沒于黑夜的猛獸,眸似鷹鹫般銳利,于細密織就的進攻網中找出薄弱疏漏, 破開一道血淋淋的生路,翻身上馬,随耶勒離去。

耶勒與音晚同騎一匹馬, 将她護在懷中,把那只方盒塞給她,讓她抱緊了,揚起蟒鞭狠抽馬背,馬聲尖嘯,甩開蹄子揚塵而去。

音晚在颠簸中回頭看去,見大片帳篷正在火光中化作灰燼,雪如鵝毛,紛揚落入其中,似撲火的飛蛾,瞬間被光焰吞噬。

她猛地想起什麽:“外祖母!”

耶勒将她圈在懷中,溫聲道:“沒事,有人保護她。”

音晚長舒一口氣,不再說什麽,想起自己的生辰禮物,金絲葫蘆耳墜還沒來得及帶出來,心底略微遺憾,又想起今夜死傷那麽多人,更加傷慨。

他們逃了一整夜,直到天将明時才在一座山谷間停靠。

重巒綿延,黛山頂部是皚皚雪峰,一股細泉自亂石岩間淌下來,流入蜿蜒溝壑之中。

耶勒讓人生火起竈,自己拿着水囊去接了點泉水,倒進竈中燒熱,從随身行裝中摸出一只粗瓷碗,把熱水倒進去。

音晚正靠樹抱膝坐着,觀察随舅舅逃出來的部下。

他們各個神色如常,有在外圍望風放哨的,有聚在岩間捧泉水喝的,還有分食幹糧的,好像昨夜那場大火和厮殺對他們來說根本不算什麽,是司空見慣的。

反倒是青狄和花穗兩個小丫頭,瑟瑟縮縮靠在一起,好像被吓掉了魂。

她正想起身去安慰安慰,耶勒端着熱水過來了。

他衣袍上淋漓沾着血漬,手卻洗得幹幹淨淨,端着同樣幹淨的粗瓷碗送到音晚嘴邊,輕聲道:“喝一口,然後吃點東西。”

音晚乖乖地把碗接過來,喝了小半碗,然後轉動碗沿,遞給耶勒,示意他也喝。

耶勒擡手去接,動作一滞,眉頭緊緊皺起。

音晚突然注意到,他的左肩正有血漬不斷滲出來,浸透了緞袍。

“傷口裂開了。”音晚的聲音發顫。

葛撒戈聞聲過來,從腰間摸出一個小瓷瓶,正要揭開封塞,音晚見他手上髒兮兮的,立即道:“我來吧。”

她雖然話不多,可心思細膩清透,明顯能感覺出,雖然身陷險境命懸一線,可舅舅還是一路都在遷就照顧她。若這個時候還死守着那一套“兩人沒有血緣,男女授受不親”的禮法教條而袖手旁觀,不光自私,而且冷血。

只要心底坦蕩,非常之境無不可為。

音晚想通這一點,卸下心間負擔,擡手去解耶勒的腰帶,他的數層衣衫都被血浸透,黏糊糊粘在一起,音晚小心翼翼地一層層揭下,才露出那被紗布重重包裹的肩膀。

白色紗布已徹底染成血色,音晚從發髻間撥下玉釵,把與血肉纏黏的紗布挑開,終于見到他的傷口。

極深的一道口子,自左肩胛一直蜿蜒到肩頂,像是刀傷,血肉都向外翻開,血珠不斷順着口子往外冒,瞧上去甚是驚心。

音晚低頭咕哝了一句什麽,把藥膏倒在掌心,用指尖蘸着一點點給他往傷處塗抹。

耶勒不怕疼,但被那麽只綿軟小手一下下撓着,撓得他癢癢的,反倒覺得難受。他輕咳一聲,沒事找話:“你剛才說什麽?我沒聽清。”

音晚氣鼓鼓道:“你都傷成這樣了還想着喝酒,是嫌命太長了嗎?”

耶勒的嘴半張了一會兒,讪讪合上,決定先不說話了。

不說話,眼睛就想四處亂瞟。

音晚大約是怕袖緣蹭到他的傷口,将袖子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玉腕,纖細雪膩,光滑瑩潔,在他頰邊上下挪動,帶起陣陣香風拂面。

好像是脂粉香——耶勒聞慣了脂粉香,又覺得這個香味跟從前聞過的不太一樣,沒有那麽濃郁,是清冽香甜的,如蘭似麝,輕縷縷的往人鼻子裏鑽。

他一時有些發愣,仰頭看去。

音晚正低頭檢查他肩頂的傷口,蛾眉深蹙,眸含憂慮,秀唇微微癟着,像是極不滿意,下颌随着這細小動作而上挑,勾出一截優美流暢的頸線。

再往下便是綢衣封襟和鼓鼓的胸脯。

耶勒不禁心猿意馬,拿出了慣常欣賞挑選女人的标準來品咂:小丫頭長了一張清純無辜的臉,身上還挺有料啊。

他猛地一顫,當即揚手甩了自己一耳光。

這一下打得特別狠,響亮清脆,把他自己打蒙了,把音晚也震懵了。

四目相接,音晚怔怔看他,見那半邊臉上浮現着通紅的巴掌印,一時有些害怕:“舅……舅舅,你怎麽了?你還記得我是誰嗎?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耶勒:……

沒錯,他就是腦子有病,不光腦子有病,心還髒,下流!龌龊!

他自我唾棄了一番,強迫自己靜心,蘊出一個慈和端莊的笑,鎮定地看向音晚。

“傷口太疼了,我分散下注意力。”

“啊。”音晚頓時惶愧:“我輕一點,舅舅你別打自己了,你臉都被打紅了。”

她果真将動作放得更輕,耶勒只覺如羽毛撫肩,柔柔蹭着,愈加心癢難耐。

他幹脆閉上眼,默念了一段自蘇夫人那裏學來的《清心咒》。雖是臨時抱佛腳,但想來佛祖慈悲寬懷,不會舍棄他這紅塵浪蕩子的。

他邊念邊想,等脫了險之後定要把瑜金城裏的依依姑娘召來玩樂一番,依依體态婀娜,花樣又多,正合他的心意。雖然長得不如雪姬漂亮,但雪姬這些日子好像生出別的心思了,非要在他面前扮賢良淑德,說話間還總往他的子嗣上拐,說他都三十歲了,卻只有一個兒子,實在太少,那一日甚至直接問他以後她不喝避子湯好不好。

把耶勒吓得就差捏着她的下巴給她灌下去。

他是出了名的浪子,眠花宿柳,荒唐薄情,壞的明明白白,誰都知道他不會被一個女人綁住,他喜歡的是風情萬種,是妩媚妖嬈,是無窮無盡的新鮮感,是永遠不必入心的露水姻緣。

纏綿與血戰一般,都是愉悅身體,振奮精神的。

想通這一點,他的心就漸漸平靜了。

他雖是個浪蕩子,但他是有底線的,他從不招惹良家女子,不去禍害守規矩的小姑娘。

所以,他得好好保護音晚,她是他的晚輩,他得替她防着這世上人面獸心的壞男人。

耶勒把思路捋清,再看向音晚便坦蕩輕松起來。

他甚至眯起眼睛感受了一下,女人療傷就是跟毛糙的男人不一樣,很輕柔,不怎麽疼,過後音晚用幹淨簇新的紗布給他重新包紮,包得整整齊齊,末了,打上一個漂亮繩結。

音晚給他把衣裳合上,再度眉目嚴凜地警告:“不能喝酒,不能吃肉。”

耶勒忙點頭。

兀哈良部這些年在耶勒手底下日益壯大,迅速誇張,本就樹敵良多,像今日這種規模的夜襲已見怪不怪,而且對方雖氣勢洶洶而來,占據天時地利,但布陣武力皆遜于兀哈良,不然也不會讓他們跑了。

雪已停了,天色放晴,陽光落在山巅積雪上,折射出湛淨的光芒。

音晚坐在山腰上,托腮看向山底。

各路兵馬從四面八方集合于此,似涓涓細流奔騰交彙,融成浩瀚江河,跪伏在耶勒面前。

兀哈良部穿的是赤紅铠甲,血一般鮮豔熾濃,宛如開在山野間紅彤彤的花,爛漫耀目,透出蓬勃旺盛的生命力。

青狄和花穗互相攙扶着來找她,不禁抱怨:“姑娘,你還懷着孕呢,怎得爬這麽高?”

音晚摸了摸臉上的面紗,沖她們微微一笑。

是舅舅把她送上來的,他說他要點将布陣,商讨前往王庭的路線,她最好坐得高一點,遠一點,不要在人前露面。

音晚握住兩個小丫頭的手,問:“你們怕不怕?”

青狄搖頭,花穗點頭。

花穗可憐巴巴地道:“昨天晚上我都快吓死了,有支箭就擦着我的身子射過去,要是再偏半寸那我可就沒命了。從前在淮王府的時候,陛下再可惡,他也不會讓人如此放肆驚吓姑娘啊……”

她讷讷噤聲,因為她看見音晚的眸子轉瞬冰涼。

音晚撫着肚子,幽幽心想,從前蕭煜是不會讓旁人驚吓她,因為她生命中最兇險最令人絕望的境遇全是他給的。

音晚不想想他,一想他心就梗得慌,替自己委屈,更替肚子裏的孩子委屈。

她站起身,見舅舅從山側爬上來,朝她伸出手,道:“晚晚,我帶你下去,我們該走了。”

“去哪兒?舅舅要送我去瑜金城嗎?”她一邊提起緞裙躲開亂石尖棱,一邊問。

耶勒面有不舍,還是點頭:“我要去投靠雲圖大可汗,他麾下許多将領都去過長安,保不齊其中就有見過你的,不能冒這個險。”

音晚從前雖對政務不感興趣,但架不住在蕭煜身邊久了,總能聽來只言片語,她不禁為耶勒擔心:“那雲圖不是一直都很忌憚舅舅嗎?您這樣去投靠,他會接納您嗎?”

耶勒拍了拍馬背上的木盒,笑道:“我有見面禮。”

音晚低頭瞧了瞧這個自己抱了一路的盒子,奇道:“什麽啊?”

她雖然好奇,卻知道不能随便亂翻別人東西,只将手背到身後,眸中星光點點,等着耶勒解惑。

耶勒頭回覺得她那一身自大周世家裏教養出來的規矩禮儀很好,至少不會因為魯莽而把自己吓到。

他道:“王庭叛将哲先的首級。”

音晚登時臉色煞白。

她竟抱着個人頭跑了一路!

耶勒瞧着她的模樣,暗咂自己是不是玩過火,把晚晚吓着了。忐忑之餘,卻又有種惡劣竊喜,就像年少時戲弄心儀的姑娘,眼見對方花容失色而忍不住哈哈大笑。

但耶勒沒笑,因為他立即清醒了,嫌棄地暗罵自己,都一把年紀了,怎得還跟個毛頭小子似的。

他清了清喉嚨,一本正經地安慰音晚:“別怕啊,人頭我都處理幹淨了,一點都不髒,也不吓人。”

音晚:……

她繞到駿馬另一側,盡量離人頭遠一點,手撫胸前,平複着惴惴心跳,走着走着,腦中閃過一道激靈,問:“那昨夜攻擊營帳的人是……?”

耶勒一派風輕雲淡:“哲先的弟弟扈特。”

音晚的心情一時變得很複雜。

耶勒凝着她的臉,看着她的表情變化,面色漸漸沉下來,隐有不悅。

他安靜了片刻,嚴肅道:“晚晚,你知道這草原真正的樣子是什麽嗎?”

音晚歪頭看他,冬風擦過她的頰邊,撩起一绺發絲迎風簌簌飛揚。

“真正的草原就和長安一樣,群魔亂舞,弱肉強食。甚至于它比長安更可怕,因為大周是禮儀之邦,哪怕厮殺奪權都要往上鍍一層聖人教化來粉飾,令師出有名。可這裏不需要,一切都是赤|裸裸的。兀哈良部從前弱小,所面臨的便是牧民辛苦養的牛羊被随意掠奪,帳中漂亮的姑娘被随意奸|淫,歹徒逍遙法外,奈何他不得。我父汗活着的時候總往王庭去,求雲圖可汗主持公道。後來我繼任汗位,也去過一回,只去了一回,我就發誓再也不去了。兀哈良的公道只能靠自己手中的刀劍來主持,絕不能跪在地上去乞求別人的施舍。”

他敲了敲盛人頭的木盒,道:“這個人,從前仗着雲圖可汗撐腰,狐假虎威,縱容手下在兀哈良随意欺侮婦女。有一個曾是母親的侍女,當年還是我親自做主,把她風風光光嫁出去的。她不堪受辱,拿着刀去與那幫畜生拼命,後來……”

耶勒戛然而止,苦澀地搖搖頭:“算了,會吓到你。”

音晚聽完他的話,默然良久,小碎步繞回來,拍了一下盛放首級的木盒,道:“他該死,該殺,舅舅,殺得好。”

耶勒看向她,深邃眉眼緩緩彎起,露出罕有的清澈笑容。

他許久沒有這般暢快淋漓地吐露心事了,也許久沒有這麽發自內心的快活了。像是暫且卸下心間重擔,任性逍遙了片刻。

他只能享受短暫的輕松,便立即強迫自己收回心思,琢磨如今的局面。

他正踐行對大周皇帝的承諾,投靠雲圖可汗。而雲圖那邊必已收到消息,他被扈特燒了營帳,無處可去,又有強敵環伺,只能投入王庭。

一切都是這麽自然,憑雲圖那老邁昏聩的腦子,絕想不到這是他和周帝的約定。

好似一副凄慘末路的模樣,但其實是耶勒精心設計,既應付了雲圖,也讓千裏之外的周帝放心。

只要他們都放心了,耶勒就能在夾縫裏覓到三五年喘息時間,蟄伏于此,慢慢積蓄力量,三五年足夠他改換天地,讓草原易主。

然後,便是劍指中原,鯨吞大周。

蕭煜,你且等着本汗吧。

他勾畫出一副浩瀚山河圖卷,不由得心情愉快,一路盡說笑逗音晚開心,不多時便到了瑜金城下。

城門巍峨矗立,四角旌旗飄展,往來人煙如織,與蒼茫清冷的草原相比,是個喧嚣濃豔的花花世界。

耶勒收起說笑,正經沖音晚道:“這裏魚龍混雜,有突厥人,也有周人,不乏高官顯貴,就怕這裏頭有人見過你,你盡量不要出門。”

一說這個,音晚的心情又變得低悵,沉眉不說話了。

耶勒見她這模樣,想哄哄她,跟她說瑜金城是南來北往商隊的中轉,十分熱鬧富庶,雖比不得長安,但也是步步錦繡,歌舞升平的。

穆罕爾王在城中有幾座奢華別苑,他為音晚挑選了一座最清幽雅致的,裏面軒臺瑤閣,山水纏綿,跟大周的宅邸沒什麽兩樣,她可以住在那裏安心待産。

音晚聽得很是向往,暫且将煩惱抛諸腦後,心境亦豁達開闊,甚至反過來安慰耶勒:“舅舅也不要擔心了,我都離京這麽久了,就算真有人見過我,遠遠一面,到如今也肯定不記得了。”

耶勒含笑答應着,心裏卻想:不,你這麽美,凡是男人見一面就不會那麽容易忘掉的。

音晚不知他心底言語,想着即将告別戰火紛飛的游離生活,愈加歡快,事情也都願意往好處想:“等過些日子,蕭煜徹底把我忘了,我就不用再躲躲藏藏了,我可以帶着孩子到處游山玩水,逍遙自在地活着。”

耶勒不想掃她的興,依舊笑眯眯應着,心裏想:一旦得到過你,就不會輕易放手的。

他的手顫了顫,又想扇自己。

**

暗衛奉命連夜捉拿禁軍統領沈興,到他府邸,卻撲了空。

蕭煜立即下令全城搜捕,同時調閱音晚失蹤前後各宮門出入記錄。

沒抓到沈興固然不是件好事,但從側面印證他做賊心虛了,他确實跟音晚的失蹤有關。

信息繁雜,蕭煜卻極有耐心,比對着宮門記錄挨個官員翻查三代。他白天料理政事,晚上比對記錄,固執地親歷親為,似是誰也信不過。大量精力耗下去,終于有了些眉目。

順貞門有一條記錄,是耶勒和穆罕爾王出未央宮,自然記錄上沒有耶勒的大名,他是喬裝秘密面聖,對外都是假稱穆罕爾王親随。

但古怪就在,值守禁軍中沒有一人承認當日曾搜查過穆罕爾王的車駕,他們左右推搡,吞吞吐吐,終于招認當日禁軍統領沈興恰好路過,親自查的。

事情進展甚是吊詭,卻讓蕭煜有了個新思路。

他之所以一直沒有摸到關竅,會不會是本來方向就錯了?會不會岔子并不是出自身邊,而是這遠方來客。

蕭煜仰靠在榻上,把玩着十二骨墨渝折扇細細思忖,驀地,他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合起折扇,狠敲了下卧榻。

琥珀掠眼扇墜正打在卧榻架上,響聲清脆,蕭煜目斂寒光,腦中生出一個猜測。

若謝潤當真是把音晚托付給了別人,那這個“別人”必不會是等閑人,既得可靠,又得有一定實力能護住音晚,是女人的可能性極低,且當日根本就沒有女眷出入過宮闱,可以說不可能是女人。

若不是女人,那事情就複雜了。

謝潤這個人自持受聖賢教化,謹守禮法倫理,他将男女之防看得極重,絕不可能将音晚托付給一個不相幹的男人,能讓他放心托付的,必然是和音晚有血緣關系的親族。

親族,異族,那蘇惠妃不就是來自異族嗎?

蕭煜覺得自己幾乎快要摸到事情真相了,為求穩妥,他暗中派校事府入突厥替他打探,此去路途遙遙,途中又遇大雪封道,足足兩個月才歸。

校尉王伽前來回禀:“耶勒可汗生母出自瀛山族,那族中有個極其嚴苛的族規,女子五十歲前都得以紗覆面,不能讓外人看見她們的容貌。後來瀛山族被滅,其母帶着小女兒流落草原,被兀哈良可汗收留。”

蕭煜腦中一片清明。以紗覆面,蘇惠妃,這就全對上了。可他又不禁猶疑,似乎一切來得太過容易了。

果然,王伽接着道:“後來,這小女兒嫁去了別的部落,因夫婿不是可敦所喜愛,母女兩鬧得很僵,幾乎斷絕了往來,倒是耶勒可汗對這位異父姐姐很是照顧,時常去看望。臣等去見過這位婦人了,她面容平庸,育有五個孩子,一直生活在草原,從未離開過。”

蕭煜面露失望,喃喃自語:“從未離開過……”

王伽道:“瀛山族女子以美貌著稱,當年瀛山族滅,許多落難女子被突厥貴族收入帳中,不止耶勒可汗一家。”

蕭煜聽出些端倪,忙追問:“你想說什麽?”

王伽道:“臣覺得,比起耶勒可汗,另一個人更可疑——穆罕爾王。臣無意中打探到,穆罕爾王在瑜金城的別苑中于數月前住進了一個女子,身懷六甲,美貌絕倫。”

蕭煜布滿沮喪的雙眸立刻透出光亮。

“穆罕爾王的父親同他一樣好色,生前美妾如雲,其中便有瀛山族女子。”

蕭煜本将信将疑,直到暗衛抓住了沈興。

沈興是禁軍統領,對那一套搜捕之法他駕輕就熟,自然知道如何躲避,正是因為此,耽擱了整整兩個月才抓住他。

重刑之下,他招認,他當日是同穆罕爾王串通将皇後偷運出宮,至于此事耶勒知不知情,他并不清楚,兩人興許是同謀,也興許是穆罕爾王瞞着他做的。

蕭煜為查清真相即将見到音晚而喜悅萬分,卻難抑心中疑窦,他總覺得事情透着蹊跷,哪裏不對勁,可那遙遙草原比不得長安,完全不在他的掌控之中,若要詳查,需得再花費時間力氣,卻又不知要蹉跎到何時了。

他斟酌再三,決定親自去一趟瑜金城,他要親眼看看,那個別苑中懷孕的女子到底是不是他的晚晚。

第 77 章 跟緊我,寸步不能離

兩相沉默片刻, 耶勒從袖中摸出一個金絲楠木小方盒,放在音晚手邊。

音晚面露奇色:“這是什麽呀?”

耶勒笑道:“你打開看看。”

音晚推開小方盒,紅絲綢布上安靜睡着一對金絲葫蘆耳墜, 金絲累出來的镂空花球, 兩兩相疊, 制成葫蘆樣式,玲珑可愛。

“這是給你的生辰禮物。”耶勒說。

音晚拿起耳墜,愛不釋手,仰起頭沖耶勒溫甜一笑:“謝謝舅舅。”

她剛沐完浴, 一頭厚重柔順青絲被編成一根長辮子, 從胸前垂下來, 辮尾細碎綴了些珊瑚水晶珠子,随着動作叮當輕鳴。短碎絨毛蜷貼在鬓邊,再加上一雙清澈烏黑的大眼睛, 愈發顯得臉小小的,稚氣未脫的模樣。

耶勒眼見她剛才還因擔心被皇帝抓回去而愁雲慘霧, 眨眼之間一對耳墜就能讓她喜笑顏開, 想起他曾在大周深宮見過她所享受的奢靡生活, 不禁感慨,她其實是一個很容易滿足的姑娘。

容易滿足,卻偏偏總是被辜負。

耶勒凝着音晚姣美的笑靥,心道,他若是有一個這樣的女兒,那定要把她嚴嚴實實地藏起來, 絕不許天底下的狗男人來傷她的心。

他心中憐愛,伸出手想摸一摸音晚的頭,掌面剛要觸上她的秀發, 猛地想起什麽,又把手收了回去。

一時有些尴尬,耶勒輕咳一聲,看了眼更漏,道:“快要到亥時了,回去吧。”

蘇夫人帳篷中規矩,亥時寝。

音晚想到這個,神色大變,忙将耳墜收入盒中,起身向耶勒告辭。

帳外正直冰寒天,夜風呼嘯回旋,音晚拉着青狄和花穗的手走了一段路,聽見有馬聲啼鳴,回頭看去,見王帳前陸續停了幾匹駿馬,一群身着甲胄的男子湧入帳中。

青狄道:“興許是有要事商讨,這幾日可汗帳中的燈夜夜通明,我聽聞突厥內部也是派系林立,争鬥不休,可汗的日子并不好過。”

花穗攙扶着音晚小心避開掩在草間的碎石,睜大了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原來突厥跟大周沒什麽兩樣,也有這一套啊。”

音晚遙遙看着王帳上浮動的人影,眼底一抹憂色沉下:“那是自然,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有争鬥。”

三人再無言語,回到帳中,蘇夫人已經安歇,青狄和花穗悄悄伺候音晚換上寝衣,也立即滅燈睡下。

第二日天氣晴朗,萬裏無雲。

音晚陪着蘇夫人用早膳,一碟胡餅,一碟牛乳餅,各自一碗糖杏仁麥粥,還有三碟小菜,醬葵菜,鹽漬豆豉,釀菹筍尖。

音晚昨夜偷吃了一只烤羊腿,今晨再用些清淡菜粥,正覺得相宜。

用完早膳,侍女來禀,說可汗求見老夫人。

耶勒換了一身裝束,深青斜襟緞袍,腰束玉扣盤帶,翹頭馬靴,手裏挾着佩刀,刀柄嵌一顆祖母綠石,幽光瑩潤,看上去很隆重雍貴的模樣。

他雙膝跪地,沖蘇夫人行了大禮,道:“兒子有事想要與母親商議。”

蘇夫人背向他,正對着佛龛虔誠誦經,聞言眼都沒睜。

耶勒等不到回應,便自顧自道:“兒子要率兀哈良部精銳鐵騎投靠雲圖大可汗,此去兇險萬分,不能帶母親同去,兒子想把母親和音晚送去瑜金城,托付給穆罕爾王照顧,等到四五個月後,兒子站穩腳跟了,自會去接你們的。”

音晚正伏桌謄抄佛經,聞言擡頭看過來。

蘇夫人的背影若入定老僧,巋然不動,道:“你想去哪兒便去哪兒,但我就在兀哈良,哪裏也不去。”

“母親!”耶勒難得急躁:“若兒子離開了兀哈良,獨留母親在此,如何能保證母親安危?突厥內部虎狼環伺,與兒子有仇者不在少數,若他們見我部防衛疏散,趁機進攻,母親如何能抵擋得住?”

話說到這份上,蘇夫人毫不動容,還是那一句:“我哪裏都不去。”

耶勒面容緊繃,沉默片刻,霍得站起身,對着蘇夫人的背影道:“那樣便說定了,五日後兒子親自送你們去瑜金城。”

蘇夫人冷冰冰道:“我哪裏都不去。”

耶勒将要走,驀地頓住步子,慢慢轉過身,一字一句道:“母親,阿姐已經死了,她不會再回來了。”

音晚握筆的手一顫,墨汁滴落到紙箋上,層層洇開。

“阿姐生前與姐夫很相愛,她就算有魂靈未散,也會陪伴在姐夫的身邊,她不會願意回到這裏的。”

蘇夫人合十的雙掌不住顫抖,倏然抄起手爐朝耶勒扔過來。

耶勒不閃不躲,銅制手爐生生砸在他胸前,炭灰飛揚,火星燎上衣襟。

音晚忙起身奔過來,伸手想把火撲滅,耶勒卻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摁在胸前,摁滅衣襟上燃動的火苗。

音晚聞到一股焦味,見耶勒的手被燒得發紅,他卻連眉都沒皺一下,好像不怕疼似的。

耶勒沖着蘇夫人道:“五日後,說定了。”

說罷,他徑直拉音晚出帳篷,兩人一直走出去很遠,他才把音晚放開。

耶勒道:“這幾日別回去了,她正在氣頭上,會拿你撒氣的。”

音晚不知該說什麽,目光落到耶勒襟前,華美緞袍上被燒了個小洞,周圍還沾着些炭灰,看上去有些狼狽。

耶勒低頭看她,眼中閃過一絲脆弱和憂傷,但很快被他掩去,只低聲問:“晚晚,你是不是後悔跟着我來草原了?”

音晚一怔,忙搖頭。

耶勒發覺剛才拽她出來時匆忙,她只穿了件綢裙,便将自己的裘衣給她披上。

他眺向遠方,草原蒼茫無垠,朝霧未散,飛鷹在輕邈青煙中盤桓,天地寥廓,孤影寂寂。

耶勒将長刀拔出,銀亮鋒芒指向南方,道:“舅舅向你保證,至多三年,這草原之上唯我獨尊,突厥鐵騎皆伏于我麾下,聽我號令……”劍指中原。

他還是機敏清醒的,知道要在音晚面前遮掩着自己想要踏平大周疆土的野心。

音晚瞧着他躊躇滿志的模樣,一時有些恍惚,低下頭沒再說話。

一旦安靜下來,氣氛就有些低迷。

耶勒怕她再胡思亂想,便催促她回自己帳篷收拾行囊,強調五日後起程。

夜間草原上飄起了雪,狀若鵝毛,紛紛揚揚,帳外一盞風燈孤懸,映照雪影簌簌零落。

音晚想起白天時的沖突,想起舅舅和外祖母口中的母親,久久萦繞心頭,難以釋懷。

她現如今正在母親曾經住過的地方,不禁想,當年的她在這裏過得好嗎?也如自己一般煩惱多過快樂嗎?

正站在帳篷門前出神,忽見遠方駿馬踏雪而來,停在王帳前,依稀擡着什麽人進了帳篷。

青狄正從外面擠了半罐熱騰騰的羊奶回來,臉頰凍得通紅,哆哆嗦嗦地說:“姑娘,可汗受傷了,我偷偷看了一眼,肩膀上全是血。”

音晚腦子裏嗡的一響,來不及細思量,忙扯過披風系上,道:“我們去看看。”

等走到了王帳,聽見裏面人聲交疊,她才覺出些不妥。

她來草原這麽多天,一直小心翼翼遮掩身份避着人,這裏這麽多人,萬一哪一個從前在長安見過她,再把她認出來,豈不麻煩?

可她已經知道了舅舅受傷,若就這麽無事人似的回去,豈不太冷血了,舅舅知道也會心寒的。

她左思右想,躲在帳篷外觀察着這裏的情形,足等了将近半個時辰,帳篷裏的人陸續都走光了,她才出來。

葛撒戈正端了盆血水出來倒,見着音晚,忙道:“這大冷的天,小姐快進來。”

耶勒已經合衣躺在榻上,肩膀上裹着厚厚的紗布,滲出些許血跡,如紅梅淩寒于雪間,分外觸目驚心。

他見音晚進來,忙從榻上起身,低頭把衣帶規矩系好,沖她笑了笑:“這麽晚了,你怎來了?”

音晚凝着他的肩膀,輕聲問:“舅舅,你傷得重不重?疼不疼?”

耶勒無所謂道:“這點傷算什麽。”

音晚在雪中站了許久,烏發間一片霜白,臉頰和耳朵凍得通紅。耶勒見她這模樣,無奈道:“你過來,到爐火邊烤一烤,別忘了自己還懷着孕,若是着涼了可怎麽好?”

她依言坐過來,葛撒戈挑簾進來,手裏提着酒壺,大咧咧遞給耶勒:“可汗,酒來了。”

音晚瞪大了眼,把酒壺截住,問:“幹什麽?”

耶勒道:“這不受傷了,喝點酒才能睡個好覺。”

“胡說!受傷了不能喝酒!”音晚自小便被父親教着如何保養身體,于此道頗為講究細致,将酒壺奪過來,低頭聞聞,一股濃烈辛辣之氣刺鼻而來,不同于中原酒釀得綿柔,真正跟刀子似的。

她把酒抱在懷裏,堅決地沖耶勒搖頭:“不行,不能喝酒。”

耶勒半張着嘴看她,好半天,伸出舌頭舔舐下唇,糊弄她:“好好好,不喝,你放那兒回去吧,我不喝。”

音晚狐疑地瞅他,緊抱着酒壺不撒手,站起身問:“你們這有沒有鍋?”

葛撒戈愣愣道:“有,我帶小姐去。”

音晚指揮青狄和花穗:“你們在這兒看着可汗,他要是喝酒,你們就出來叫我。”

兩個小丫頭依言站在榻邊,跟左右護法似的,威勢赫赫盯着耶勒。

耶勒躺倒,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長嘆:“晚晚,你這是要幹什麽啊?”

音晚不理他,跟着葛撒戈出去。

距離王帳不遠有個專門準備膳食的小帳篷,裏面一應炊具齊全,葛撒戈解釋:“老夫人要吃齋飯,可汗專門從中原請的廚子,這些炊具都是廚子帶過來的。”

音晚挽起袖子,從陶罐裏捧出幾把細米,邊生火邊問:“這裏有蓮子嗎?”

“什麽?”葛撒戈有些摸不着頭腦。

音晚耐心道:“蓮子,從蓮蓬裏剝出來的。”

葛撒戈想了想,道:“小姐等我一下。”他飛快奔出去,沒多久奔回來,手裏捧着張粗布,裏頭擱着幾十粒乳白的蓮子。

“我們可汗不喜歡這些中原瑣碎吃食,我從別的帳篷要的,前些日子來過一個中原商人,專門賣這些東西。”

音晚喜出望外,她剛剛還從陶罐裏找出一捧幹紅棗。

她煮了一鍋蓮子紅棗粥,把幹紅棗剔核,切碎了撒在粥裏,文火慢煮,煮了半個時辰,本來還應該煮久一些,怕耶勒等得不耐煩,匆匆舀出鍋端過去。

進帳篷時耶勒正拉着青狄和花穗說悄悄話,像在勸她們什麽,滿臉的奸詐狡猾,一見着音晚立即噤聲,沖她憨厚地笑。

音晚拿瓷勺舀着粥吹涼,端給他:“喝。”

耶勒聳了聳鼻子:“什麽啊?”他勉強就着音晚的手啜了一口,皺眉道:“我不愛喝這些黏糊糊甜絲絲的東西,我就想喝酒。”

音晚面無表情看他,驀地起身,作勢要扣他的後腦勺給他往下灌,他立馬認慫,舉手投降:“好好好,我喝,我喝。”

他捧起粗瓷碗咕咚咕咚喝下整碗粥,放下碗,打了個嗝,咂巴了咂巴嘴,唇舌間留有溫熱綿滑的食物清香,順着喉線往下,身體裏暖融融的,別說,還挺舒服。

音晚把碗放下,斂着袖子坐下,裙緞整齊堆疊于腳邊,甚是文靜端雅。她柔聲細氣、一本正經道:“受傷了要切忌辛辣之物,不能喝酒,不能吃肉,要好好地喝粥,蓮子安神,我明日還給舅舅煮粥喝。”

耶勒眉間一跳,流露出茫然與無辜:“不能什麽玩意?”

音晚耐心重複:“不能喝酒,不能吃肉。”

葛撒戈在一邊捂嘴偷笑。

耶勒裹住被子,往榻邊挪了挪,沖音晚語重心長道:“晚晚,你可能不太了解。我是突厥人,地地道道的突厥人,我們突厥人跟你們中原人不一樣,我們受傷了就得喝酒、吃肉,不然好不了。”

音晚也語重心長道:“我爹爹說了,人的身體構造都是一樣的,只有男女之分,沒有突厥人和中原人之分。醫經有雲,酗酒會致血氣不通,肝氣郁結,傷者重患,弊更甚之。”

耶勒盯着她看了許久,又伸出舌頭舔舔嘴唇,道:“你爹說得不對。”

“醫書上也是這樣說的。”

“醫書上說得也不對。”

音晚沉默了,眼睛亮晶晶、直勾勾地盯着耶勒。

耶勒剛想繼續跟她分析分析這個事,忽然手一頓,目中閃過一道淩厲之色。

帳外隐約傳入打鬥聲,刀劍相挫,嘶聲慘叫。

葛撒戈出去查探一番,飛快奔進來,道:“有人夜襲營帳,已經快要打到王帳這邊來了。”

耶勒身形矯健地從榻上彈起來,穿外裳,拿佩刀,末了,抓住音晚的手把她扯到自己身邊,神色凝重道:“跟緊我,寸步不能離。”

第 73 章 很好

卿瑤音繼續開始展開猛烈的攻擊,鞭子是遠程攻擊,而且,每次有蘇暮澈的配合,卿瑤音都可以打中男子。

男子打的真是一肚子氣,被兩個人壓的死死的,一點都妹妹縫隙喘口氣,身上被鞭子上的倒刺刮得細碎,衣服都破成了一條一條的。

“住手!”

男子忽然大喊一聲,打的正起勁的卿瑤音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嘴角,她還沒打夠呢,要是他再晚喊一會兒該多好。

“怎麽,想通啦?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老娘還沒打過瘾呢。”

一向文明的男子乍然聽到髒句,有那麽一點點的接受不了,而就那麽一瞬間的遲疑,卿瑤音捏着鞭子又走了上來,男子急忙說道。

“我認輸我認輸,帶你們去找那個小孩子好了吧。”

“這還差不多。”

卿瑤音滿意的收起鞭子,男子松了一大口氣,原本他辟心境高階的修為已經夠高了,怎麽知道這兩個人竟然這麽厲害,從何時起,飛雲境修為的人已經變得這麽普遍了,之前還出現過一個……

“你,押着他。”

蘇暮澈雖然心中有些疑惑,但還是上前照辦,卿瑤音跟在後面,忽然,臉色變得蒼白無比,剛才那一番,又扯痛了傷口,卿瑤音捂着胸口。

雖然說玉佩吸收了神像之後升級,又拓展出了一塊地方,從中逸散出來的玄氣将卿瑤音身上的傷勢治愈了一些,而且還有蘇暮澈的配合,但是讓現在的卿瑤音去和男子對打,還是會受到傷害的。

這可不能被男子看到……

蘇暮澈抓着男子的一條胳膊,手上粘糊糊的,抓了一手的鮮血在前面走着,一想到外面人來人往,一點都方便,蘇暮澈就有些糾結了,這個樣子到底該怎麽出去呢?

蘇暮澈看了看血肉模糊的男子,身上的傷口簡直慘不忍睹,這樣帶出去,豈不是會萬人空巷,直接被人家給當個怪物圍起來啊。

卿瑤音走上前,站在男子的面前,擺弄着鞭子。

“狡兔還三窟呢,我就不相信,你這裏會沒有什麽密道,暗門什麽的,別逼我動手啊。”

顯然是被卿瑤音給打怕了,男子渾身上下激靈一下,想起卿瑤音的手段,急忙說道。

“那邊有密道,我們可以從那裏出去。”

“走吧,你走前面。”

男子被蘇暮澈押在身前,胳膊都被綁的緊緊的,一不小心牽扯到了胳膊上的傷口,男子倒吸了一口冷氣,深呼吸了一口氣,走在前面。

慢慢走下密道,沒有很亮的夜明珠,只是零零散散的一兩顆,還隔着老遠,光線不是很好,卿瑤音撇了撇嘴,建這個地道的人,是有多窮,雖然她們有神識可以看到周圍的環境,但這密道也建立的太不心了吧!

周圍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亮,卿瑤音敏銳的感覺到有危險,還沒說出來呢,被蘇暮澈壓着的男子忽然掙脫開了卿瑤音的束縛,像遠處跑去。

“哪裏跑!”

卿瑤音直接一鞭子卷上男子的脖子,原本并不能傷到他的鞭子,在男子的劇烈掙紮之下,倒刺深深地刺入了男子的脖子,氣管支氣管被戳穿。

男子倒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氣,卿瑤音居高臨夏的看着地上的男子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她在想,這周圍那麽多岔路,該走哪一條!!

蘇暮澈走過來,驚訝的看着地上已經死了的男子,大叫。

“你幹什麽把他殺了?我去!這地下密道裏還不知道有沒有機關,你現在把他給殺了,我們接下來要怎麽走下去。”

卿瑤音笑了笑,她怎麽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向前走,迎着冷眼和嘲笑,沒有前進的方向也無所謂,我們是有自主意識的一代人。”

“啥呀,這是哪裏的歪理邪說,有自主意識你來給我走一個我看看。”

前面有五天路,他看她怎麽選!

卿瑤音看着前方的道路,狠狠地抽了抽眉腳,突然之間感慨頗多,她找個兒子怎麽和唐三藏上西天取經一樣,這麽多的磨難呢!

“來,走這邊,第三條路。”

卿瑤音随便選了一條路,左面兩條,右面兩條,她要做中堅力量,當然要走中間的路。

“你确定?”

蘇暮澈還有些懷疑的就被卿瑤音連拉帶拽的帶進了第三條路,地上,男子血肉模糊的屍體還靜靜的躺在原地。

剛一進去,和之前并沒有什麽不同,随着兩人慢慢的深入,前面……好像越來越黑了,是不是走錯地方了?卿瑤音有點懷疑自己,可是蘇暮澈一改之前的狀态,大步流星的向前走着,美其名曰是相信卿瑤音,哦,相信哦,可以哦,她不信哦。

走着走着,卿瑤音忽然停了下來,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看着同樣停住腳步的蘇暮澈。

“你有沒有感覺到,很陰冷的感覺。”

“會不會是……蛇?”

蘇暮澈做出了一個假設,很應景的,遠處傳來“嘶嘶嘶”的聲音。

“好像是的。”

卿瑤音急忙從空間裏掏出硫磺和藥粉将兩個人從頭到腳灑滿,這樣就不會被蛇攻擊了。

蘇暮澈握緊了手中的劍,他就不應該和卿瑤音進來。

“卿瑤音我告訴你啊,這種事情以後可不要找我,從來不知道幫個小忙可以把命都搭進去的。”

雖然嘴上這麽說,但蘇暮澈還是把卿瑤音護在了身後。

蠱蟲是用萬足蟲(萬足蟲,指的是蜈蚣,蠍子,蛇這一類的,并不是只指一個)來進行篩選,蛇也是萬足蟲的一種既然可以練蠱,那卿瑤音就必須得進去看看。

蛇吐信子的聲音越來越大,卿瑤音閉着眼睛慢慢的感受着,特屬于冷血動物的陰森氣息,慢慢傳了過來。

卿瑤音一直覺得,蛇都是有靈性的,上輩子可能是一個折翼的天使,因為上輩子太懂事,也做過了太多的好事,看淡世間滄桑,所以這輩子變成了冷血動物。

“準備好了。”

看來,一場惡戰又要開始了,卿瑤音舉起了手中的鞭子,盡力壓下胸口處湧上來的腥甜氣,凝神看向前方。

第 65 章 (1)

謝宸安平時跟蕭敬之接吻的時候并不多, 她一般都只是單純的親親蕭敬之,表達出內心的那種想要跟他親近的感覺而已,然而今天這個吻卻是一個深吻, 兩人唇齒相碰, 彼此交換着氣息,她有種兩個人彼此糾纏的感覺。

她喜歡蕭敬之的味道,也喜歡這種親密無間的接觸。

一吻過後兩個人都有些輕微的氣喘。

蕭敬之沒有再提方才那小匣子的事情,而是轉而說道:“如今我們已經到了宛臨, 妻主也該給宮中去一封信了, 一來是告知皇上我等已經平安到達宛臨的消息,二來也是為了讓靜宜侍君安心, 我們出行這一個多月想來他一直在挂心着。”

謝宸安一來到宛臨之後就忙的昏天暗地,完全把這件事情給放在了腦後,這個時候聽到蕭敬之提起才想起來的确是應該寫一封信來着。

于是她又親了蕭敬之一口, 而後便坐到了桌邊, 開始琢磨着這封信該怎麽寫。

蕭敬之站到了謝宸安的身邊,動手給她磨墨。

謝宸安覺得跟女皇這邊只告訴她一聲自己已經到達的消息就可以了。而靜宜侍君那邊,她知道靜宜侍君是個慣愛操心的, 而自己又是頭一回離開他身邊這麽遠,他不放心想來也是有的。謝宸安打算細細跟他交代一些沿路的事情,再說一些她跟蕭敬之平時相處的趣事,也好讓他安心。

于是謝宸安索性把倆封信分開寫了, 第一封給女皇的信寫的很簡潔, 不過寥寥幾句話罷了,而到給靜宜侍君的這封信則寫了好幾頁紙, 她在信中努力的逗他開心,想讓他夠放心些。

兩封信寫完之後, 謝宸安一同折了起來,蕭敬之說到:“妻主這兩封信就放在這裏就可以了,之後敬之會安排人将這兩封信送到京城去。”

蕭敬之做事謝宸安自然是安心的,于是應了一聲,便也就不再去管信的事情了。

謝宸安剛才回來的路上內心之中有了一個大概的想法,這個時候便跟蕭敬之說道:“我想去微服私訪到民間看看現在到底是什麽樣的情況,畢竟從文書上獲得的也未必詳實。現在已經到了春日,正是忙着春耕的時候,民間具體情況如何親眼看到之後便能夠知道了,而且從百姓口中親耳聽聞總比其他途徑來的要真實可靠些。”

蕭敬之對于這件事倒是沒有什麽看法,只是說道:“妻主若是去的話記得把那蛛絲亵衣穿上,如此也好讓敬之安心,另外把刑戮也帶去。”

謝宸安要微服私訪自然是不可能帶着太多人去的,尤其不能帶侍衛,十個八個侍衛往那兒一站平常的人都不敢靠近,她若是只帶着刑戮的話反倒是要方便不少,此時她自然答應了下來。

謝宸安其實是挺想讓杜恒跟着她一塊兒去的,不過杜恒和伍洋這個時候剛到都尉司那邊兒,她不好第二日就将人叫出來,而她身邊這個時候也就只剩下白如了,這個時候叫白如一起去看看倒也是好的,最好是能通過此事讓她腳踏實地些,注重起經濟發展和民生的問題。

謝宸安這邊已經做好了第二天出行的大概計劃,而後讓人找了宛臨的地圖過來開始和蕭敬之一同研究起明日的行走路線。

此時被謝宸安惦記的杜恒和伍洋兩人在帶着一百多人剛到都尉司後,就因為食宿問題跟郭山起了沖突。

之前郭山對謝宸安的态度便已經讓杜恒有些看不過眼,這個時候索性也就不再忍着,直接跟郭山動起了手。

若論武功郭山原本也是還算好的,畢竟她身體結實一看也是經常苦練的。只是她路子有些野,不像是正規軍裏訓練出來的,到底不是杜恒的對手,跟杜恒交手後沒多久便被杜恒給全面壓制住了。

伍洋見杜恒能夠壓制住郭山,便沒再參與,只帶着其他人在旁邊看着而已。

此時她忽然覺得自己竟然是三個人裏邊性子最好的那一個。

刑戮,那就不用說了,都是平時不怎麽說話,直接出手的人。

杜恒着看是個性子好的,然而實際卻也是說動手就動手。

只有她自己,雖然是個武官,但是除了在實行護衛職責的時候,平日裏她動手的時候并不多,能講理的時候她基本上不會動手。

這個時候是兩個人一對一的動手,旁邊兒的伍洋等人沒進行幫忙,郭山這個時候也不好喊人幫忙,不然的話就不僅是丢了裏子更丢了面子。

杜恒這個時候倒也沒想把她怎麽樣,給了她些教訓之後就收了手。

郭山在杜恒手下吃了虧,冷着臉不說話。

郭山此前之所以不将謝宸安看在眼裏,一來是欺她年少,二來也是覺得她初到封地,手下應該是沒有什麽可用之人,短時間之內不會動她們,然而現在看來卻并非如此。

今日那楚澗不過匆匆看過文書就發現了文書中漏洞,而現在這兩個人身手也很不錯的樣子,自己竟然完全被壓制住了。

現在看來這次來的這個年僅十五歲的宛臨王,傳說皇宮中的軟包子,事實看來卻也并非如此。

此前到底是她們小瞧了這宛臨王,不過她們在此地經營了十幾年,卻也不是這個初出茅廬的宛臨王來到這裏短時間之內便能将她們給壓過去的,想要動她手底下的這三千多人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衆人雖然起了沖突,不過最後食宿安排問題卻還是一人後退一步的妥協了下來。

等到杜恒和伍洋這邊安排好了這一百多人的食宿之後已經是傍晚了。

此時宛臨王府之中謝宸安正在試衣服,她之前讓德音和百泉去給她找了幾件普通百姓的衣服,她給白如和刑戮送了兩件過去,而剩下的這個則是她自己留下的了。

她此時将粗布衣衫穿在身上,只感覺這種棉麻的料子略微有些粗糙,很刺激皮膚,不像之前穿的綢緞料子一般舒适。

不過這番裝扮之下她看着除了皮膚略微細嫩些,長得比一般人要好看些,氣質更為出衆些之外倒是看起來和普通的百姓差別不是很大了。

謝宸安站在蕭敬之的面前,兩個人一個一身華服一個粗布爛衫,看起來倒是頗為不搭。

謝宸安想起這些年來她每次見到蕭敬之的時候,蕭敬之身上都是衣衫華貴。

謝宸安心中忽然有幾分恍惚之感,若不是她生在這等的帝王之家,想來二人之間便是沒有這種緣分的。

謝宸安也不知怎麽忽然有些感慨,她看着蕭敬之問道:“如果我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的,你還會……”

還會什麽?還會認識她麽?還會跟她在一起麽?還會嫁給她麽?

謝宸安這話只說了一半就停了,她自己也知道定然是不會的,且不說蕭敬之的态度如何,便是她自己,即使這一世是皇女的身份,若不是蕭敬之此前出了戎國一事,她也是不會将自己的這番心意與他表明的,因為總覺得自己配不上他,更不要說自己若是平民百姓了。

如果是那樣的話,即使她喜歡上蕭敬之,也只會将這件事一輩子都放在心中,絕對不會表達出來,因為他這樣的人本來就值得更好的人傾心相待。

蕭敬之替謝宸安整了整衣衫,然後說道:“明日我也換上平民的衣衫,陪妻主一同去走走,如此可好?”

謝宸安哪裏舍得,她并不想讓蕭敬之跟自己一同穿這粗布衣衫,而且明天她恐怕是要走很多的路,一點兒也不想他跟着自己去吃苦,匆忙拒絕了。

蕭敬之看着謝宸安,認真地說道:“妻主方才問的話,敬之也是不知。不過若是之後的話,你我既然已經成了夫妻,只要妻主不離不棄,那便是刀山火海敬之也願意陪你一同走過。”

謝宸安頭一次聽蕭敬之說情話,只覺得心裏酸酸軟軟的,心道她這一輩子得此夫郎自然會不離不棄,但若是真有刀山火海的話,她卻不願意讓他陪她一起,她不舍得。

次日出門之前謝宸安在蕭敬之的提醒下換上了那件蛛絲亵衣。

那亵衣清涼舒适,穿在身上有一種綿軟之感,想到這是蕭敬之送的,她總覺得有些貼心又有些不好意思,難免想入非非。

幾人出門的時候衆人都已經換上了粗布衣衫,為免因為口音和面生的關系引起百姓的懷疑,她們提前串了口供,只說是從外地過來經商的商人,想要随便走走了解些情況罷了。

三人沿着昨日謝宸安和蕭敬之研究的路線一同走着。這是一條方形線路,從王府出門之後一直沿着往北走,而後再往東,往南,往西最後從另外一頭回到王府。

這路上要先經過農田,而後再經過百姓居住的村落,跨過河流,回到鬧市,最後沿着鬧市一路回到王府。

這一趟下來基本上是将春耕的情況,百姓生活情況,河流灌溉情況和市井商業情況都可以探查一番。

之前她和蕭敬之算過,這一路上大概要走上兩個時辰的時間,若是再加上和沿路百姓聊天的時間,那大概是得用上一整天了。

謝宸安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在皇宮的時候多,真說走路的話其實走的并不多,不過好在宮內有騎射課,是以她的身體倒是還行,并不算太弱,這一圈走下來她自認應當是沒有什麽問題。

刑戮自是不必說了,她本就是習武之人,又武功高強,這對她來說實在是算不得什麽。

白如的體力弱些,不過到底是平民出身,此前跟着她們車隊的時候也是一跟就跟了很久,倒也不是弱不禁風之輩。

是以三人一路走着,倒是也沒人拖後腿。

此時正值春日,前兩日又剛下過雨,按理來說現在正是大好的耕種時候,不過一路看下來田間忙碌的人卻不多,有大片的土地都□□着,明顯是尚未耕種。

謝宸安感覺心口有些沉,懷疑自己此前的猜測成了真,去年的蟲災可能真的影響了今年春耕。

謝宸安沿着田間的小路走了一段,而後就準備跟田間的老農聊聊,不過她倒是有些出師不利,她方才走進田間便被絆了一跤,雖然說是有刑戮在旁邊扶了她一把,并沒有磕碰着,不過前日方才下了雨,田間的地還濕潤着,這個時候倒是讓她衣服上沾上了些泥。

原本她穿上粗布衣後僅有的幾分不同于常人的氣質這個時候也被這幅狼狽相給搓磨沒了,這回倒是真的和普通老百姓一般無二了。

那正在耕種的老農看着三人走過來原本還有些警惕,這個時候見謝宸安摔了一跤,卻是笑了出來,問道:“看你這細皮嫩肉的,一看就不是種田的人,這時候你到地裏瞎竄個啥?”

謝宸安有些不好意思,也跟着笑了,然後往前走了幾步道:“真讓您給說着了,我的确是不種地,就是沿路過來做買賣的,本來想着前兩天剛下過雨,這個時候應該正是春忙的時候,所以就過來溜達溜達,怎麽看着現在種地的人不多呢?可是大家都去出徭役了?”

“呵,之前才剛出了徭役去給那什麽宛臨王修王府,再出徭役不得翻了天呦!人都在呢,春耕誰不想啊,這會兒不種地,那等秋冬不得餓死個人。但要種地總得有種子不是?我這點種子還是好不容易才留下的,至于其他人,那就更慘了,沒種子種個屁地。”

謝宸安聞言又接話問了幾句,而後發現事情比她想的還要麻煩些。

去歲因為鬧蝗災,很多人顆粒無收,結果吃不飽肚子還欠了一屁股賦稅,而後馬林雖然在冬天前發下去了一些用于赈災的糧食,但是數額卻并不大,整個冬天還是有一部分人餓死了。

而現在春耕很多人沒種子,這事兒沒人管,于是老百姓已經組織人到裏魁那裏鬧了起來。裏魁作為最基層的官員,手頭沒多大權力,這事鬧到裏魁那裏怕是也沒有什麽解決的辦法,就算是将裏魁給打一頓,她也變不出種子來。

一般來說老百姓還是比較溫順的,有吃有穿基本上不太會造反,不過現在沒了春耕的糧食,眼看着吃了這頓沒下頓,的确是在逼人造反。

而且此前馬林說剩餘的稅收都用來給她修繕王府了,這明顯是在說謊,因為勞力是征集的徭役,那就是免費的人力,而王府也是之前就建好的,單單修繕根本花不了多少錢。

馬林這招省錢了不說,還給謝宸安憑空增添了不知多少怨恨和阻力,因為征集勞役的事情,百姓在她人還沒來的時候就開始因為她奴役百姓而對她深惡痛絕了。

謝宸安之後又在田間陸陸續續的找人問了些話,基本上證明之前那人說的是屬實的。

其中更是有人義憤填膺的說道:“去年遭蝗災,沒糧食交稅,大冬天飯都吃不上就讓我們出徭役,而現在春耕沒種子,這是活活逼着我們去死啊!這宛臨王為什麽不自己去死!我們宛丘不需要王!我們要的不過是一袋種子,一碗能讓我們活下去的飯罷了!”

刑戮一路上沒說過話,聽了這番言論也沒什麽表情,而白如聽了這話緊張的看向謝宸安,幾乎要被吓死了,而謝宸安卻覺得心中動容。

不過是活着,僅僅是活着,對于她封地上的百姓而言竟然就成了這麽難的事情。

衆人一路沿着田地走到村子裏面的時候大概觀察了一下,發現百姓的房子以土房和石房為主,百姓生活并不富裕,而因着春耕的事情不少人都已經聚齊了起來,眼看是要亂起來了。

謝宸安帶着刑戮和白如找了一些村裏面的老人聊天,謝宸安這次主要問的是宛臨這些年來的發展情況。

刑戮仍舊是不說話,只默默跟着。

而這次白如的話倒是多了些,她主要是詢問各個官員的情況,了解她們的口碑、事跡、品行、性格以及家中情況。

謝宸安這個時候反倒對白如有了點了解,她此前期望她是個能輔佐人的全才,發現她不是之後難免感到失望。而現在來看,雖然實業發展可能是指不上她了,但是她喜歡鑽研人這點,其實也是有着一定的好處的。

現在宛臨的這些官員她暫時不會動,因為她對宛臨的情況和對這些人還不夠了解,但是等她了解情況之後,肯定是要動一動這些人的,無能者和心思不正者肯定是要趁早退位讓賢的。

而到了那個時候白如或許可以為她提供一些切實有力的建議,幫她判斷出到底誰該上位誰該下臺,這其實從某些方面來說也是一件好的事情。

人都是群體性動物,其實很多事情來說的話,争權鬥争、爾虞我詐,說到底還是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而她擅長這方面的話,那之後與人交涉、外交辭令、或者一些其他人際交往方面的工作則可以試着讓她來做。

其實人沒有萬能的,每個人總有自己擅長的地方和不足的地方。謝宸安放下了之前對她過高的希望之後,現在再看她倒發現此人還有些可取之處。

三人在村子裏待了半個時辰,而後離開村子開始一路沿着河邊往鬧市的方向走。

之前謝宸安在和那些農戶聊天的時候,其實也有仔細的觀察過她們耕地所用的工具,而這個時候到了河邊則可以觀察田間的灌溉情況。

從目前觀察到的情況來看,這些東西都有很大的改進的空間,謝宸安有着前一世的知識,對此倒是有些想法。不過若是真的讓她自己動手來做的話卻是很難,所以不若召集些能人異士,而後由她提出一些改進的思路,讓她們着力去改善。

跨過了整條河流便是開始往回走的路了。

三人終于到了鬧市,其實說是鬧市并不确切,因為宛臨這些年來的手工業和商品貿易發展的并不是很好,街上的店鋪和行人并不太多,跟京城中的車水馬龍、摩肩接踵相比,已然是差的遠了。

大饒跟其他的國家相比勝就勝在農業、手工業和商品貿易方面。

而宛臨手工業和商品貿易不發達也并非是其他原因,在謝宸安看來,其實就是官府沒有在這方面鼓勵人們去這麽做,沒有提供相應的政-策支持和開通商路的途徑,事實上一旦人們通過這方面賺到了錢之後,自己就會自然而然的往這方面去發展。

三人轉了一大圈回到宛臨王府的時候已經到了傍晚。

三人還是早晨吃過的飯,而中間這一路上謝宸安因為心思沉重,并沒有感覺到餓,也沒有想起吃飯的事情。

刑戮不愛說話,謝宸安說走就走,說停就停,謝宸安不吃飯那她也就陪着,她出去辦事的時候幾天不吃飯的情況也是有的,是以這對她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麽。

白如雖然早已經餓了,但是在這兩個人都不說話的情況下,她倒是也沒有自作主張的說要吃飯。民間這邊的狀況她一路跟着下來也都看在眼中,發現各方面的情況的确不是很好,在這樣的情況下王上都沒有胃口吃飯了,她怎麽還能一心想着吃飯呢?于是也沒有說出來。

而此時謝宸安回到了王府上,這個時候才漸漸感覺到了饑餓,這才想起來自己除了早晨離開之前吃過了早飯,而後就是一天沒吃飯了。

蕭敬之沒有問謝宸安今天具體的情況,而是讓人布了飯菜與她一同慢慢的用着。

蕭敬之到底是大家子弟出身,規矩似乎是融入了他的身體,他一般都是食不言寝不語的,平日裏無論是站姿還是坐姿都是十分挺拔。

謝宸安雖然也在宮中受了幾年的教導,不過說起來跟蕭敬之一比卻還是有很大的差距的。

謝宸安有的時候看着蕭敬之都會想他這樣會不會有點累?

謝宸安一般的時候也會注意自己作為皇女或者是作為王上的行為舉止,然而今日走了一天,初時不覺得,這個時候一旦坐下來就發現真的還挺累的,尤其是腿腳的部分都變得有些酸痛起來,大腿的肌肉也是有些酸脹的,整個人疲累不堪。

于是她也不再刻意的板着了,肩膀整個兒的松垮下來,吃飯的時候坐的也沒有那麽正了。

雖是感覺饑腸辘辘,不過因為一堆事情壓在心頭,謝宸安今天的飯量并不大,略微吃過了些便放下了碗筷。

蕭敬之叫人進來将碗筷收拾了,而後又讓人準備了熱水。

謝宸安換下了那身粗布衣服,整個人浸在熱水之中,今天走了一日倒是難得腳上沒有起水泡,不過即使如此腳底也被磨得有些發疼,這個時候用熱水泡了倒是覺得舒服了不少,整個人也跟着放松了下來。

沐浴過後謝宸安從浴桶中出來,穿上了亵衣走到蕭敬之的身邊,然後将他整個人抱住了。

蕭敬之任謝宸安抱着,從她手上接過了布帛,替她擦拭着身後的長發。

“民間的情況比我想象中的要差很多,去歲的時候因為蝗災,據說冬天餓死了不少的人,而現在很多人家中都沒有種子,是以到現在都還沒有耕種,此時已經不早了,若是再耽誤些日子怕就是來不及了。若是春天無法将糧食種下去,等到秋冬的時候不知道又會有多少人吃不上飯。”

謝宸安繼續說道:“為今之計似乎也只有從其他地方購買種子,然後運回來,作為赈濟先下放下去這一種途徑了。不過現在我手頭也就是只有幾千兩銀子罷了,怕是遠遠不夠用。而且糧食從購買到下發的過程中如何避免貪污腐敗,如何避免虛報冒領,都是頗為讓人頭疼的事情。”

蕭敬之聽了謝宸安的話之後說道:“若是銀兩方面的問題,或許臣能幫忙。”

謝宸安聽蕭敬之這麽說倒是笑了起來,她差點兒忘了蕭敬之本身就是一個小財神來着。不過封地上的事情花他們自己的錢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而且蕭敬之經營所得想來也是不易,她也不願意動蕭敬之的私産,于是只是抱着他說道:“我腦中有一些想法,我先來試試,實在不行再找你求助。”

蕭敬之笑着應了,“妻主不要一個人硬抗就好。”

謝宸安繼續說道:“我今日見了農戶才知道原來宛臨的稅收乃是十稅一,一般情況下封地之中十二稅一的比較多,宛臨這稅明顯是高了,我想在之後改成十五稅一。說起來田地的稅收雖然是占封地賦稅的大頭,不過我還是覺得之後鼓勵發展手工業和商業會比較好,畢竟大饒的瓷器和紡織品乃是聞名各國的,若是能夠提供些扶持和幫助,後續把這些方面逐漸提升上來之後貿易稅應該會比田地稅更占大頭才是。”

十稅一聽起來賦稅其實并不高,百姓能擁有一年到頭的百分之九十的收入,然而實際上卻并非如此,畢竟有不少百姓本身是沒有地的,除了賦稅之外還需要交地租,地租一般會占到收益的五到六成,所以說加起來的話百姓一年到手的收益也就只有三四成罷了。

此前謝宸安在範永熙的課上曾經問過她為什麽百姓寧願交地租也不願意自己開墾荒地,範永熙當時告訴她第一是因為荒蕪的地方一般土壤不是很好,開墾出來之後未必能有好收成。第二則是因為即使是荒地,在前三年不收稅,第四年也會開始收稅的。第三則是因為治安條件問題,在荒無人煙的地方容易碰到野獸和土匪。

開墾荒地和地租這方面的事情她暫時沒精力管,不過去年方才鬧過蟲害,降低賦稅倒是可以給百姓一段兒緩和的時間。

“我打算讓裏魁統計各處缺乏糧種情況,一一彙報上來,而後按人頭發下去。而這些領了種子的人,今年的話依舊是按照往年的标準十稅一,而不用領種子的人則改成十五稅一,而後的話等到來年開始所有人都是十五稅一。我今日大概先算了一下,覺得這稅收的差額基本上應該是能将種子的費用填補上。”

“對了,還有灌溉方式、耕種工具,還有防疫驅蟲方面,我覺得都應該改進一下。”

謝宸安終究是人而不是神,很多問題她想不到,而很多問題她想到了卻暫時不知該怎麽解決,但她可以集思廣益,一個人或者不行,但是一群人總有人能夠想出解決問題的辦法。

“我本來是想要在了解宛臨這邊的情況之後再慢慢召集人手,但是現在來看若是再拖一段時間便已經過了春耕的季節了,我倒覺得不如現在就直接開始召集能人異士,讓這些人幫忙度過這次難關是首先的,後續還有很多用得到人手的地方,而後若是想替換哪個官員也不用再現找人了,你覺得呢?”

蕭敬之笑道:“早些開始也好。”

“春耕這事比較重要,其實現在就是三方面的問題,第一是購買種子的錢從何而來,第二是如何發放下去才能保證公正到位,第三是這些錢後續如何再收回來。我覺得只要這三方面的問題解決了,那後續便沒有問題了。那我明天便貼公告召集能人異士可好?”

蕭敬之點頭,“如此做是好的,不過有許多人并不識字,若是單純張貼公告的話怕是有很多人不能知曉。”

謝宸安恍然,這個時代識字并不是那麽普及,若是單張貼公告的話的确不妥。

謝宸安忽然說道:“我今日看到有百姓到裏魁那邊去質問種子的事情,我之後也是打算讓裏魁統計看看每家每戶缺多少種子,而後由她們來統一提交上來,再根據這個數量購買而後發放。

現在想來好像不如直接召集裏魁過來開會,這件事就應該跟她們直接說,不然層層指令下放下去,到最後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這樣的話關于此的一些問題也可由他們來傳到民間去,她們是最基層的官員,身邊接觸的人最多,這件事情傳達下去之後得到的反饋自然也是最多的。

這樣的話索性讓她們代為将各個方面的能人異士全都統計下來,而後統一組織考核,若是考核通過看看怎麽将他們納入旗下。”

蕭敬之将謝宸安的頭發擦幹之後帶着她到了床上,讓她躺着,自己則幫她放松腿腳。

謝宸安又跟蕭敬之說了些自己的想法,等到事情都有了頭緒之後便開心的抱着他親了幾口。

謝宸安第二日便又将太守馬林給找了過來,讓她集合各地的裏魁到幕府。

馬林聽了謝宸安的這話之後便有些不贊同道:“王上,各處的裏魁加起來至少也有數百人,若是都召集起來的話頗為耗費時日,若是想要傳達政令的話,直接由臣來逐步下達指令也就是了,本也不必将她們都召集過來。”

謝宸安聽言道:“我還是想親自見見她們,倒也不必讓她們同一日到幕府。這些人分布在不同的地方,的确很難在短時間之內全都趕到幕府,而且來的人若是太多也不好招待。

這樣,你從距離幕府位置最近的開始讓人分批過來,每次招過來一百人,然後每日輪換,争取幾日內将所有人都喚過來一次。比如說明日你先将距離比較近的一百人召集過來到幕府,我有話要跟她們說,而後後日再召集一批人過來,如此下來想來三五日功夫便可以将所有人召喚至此讓我都見一遍了。”

馬林不知道謝宸安這到底是要幹什麽,心裏頭覺得有些打鼓,不過她态度如此堅決,馬林也說服不了她,于是也只能答應下來。

謝宸安之後又讓她給找了幾個文書過來,只說是有些事情讓她們做。

等到幾個文書過來的時候謝宸安便将自己的大概意思跟她們說了。

其實主要就是想起草一份公告,這個公告主要涵蓋了三部分內容。第一部 分就是降低賦稅,第二部分是尋找對此次春耕之事有辦法的人,第三部分則是征集各方面的能人異士。

謝宸安想要招收各種人才,建城、武器制造、工具制造、手工業精湛的、擅長紡織的、擅長瓷器制造的、武藝高強的、善于控制輿論的、善于經商的、能做好文書工作的,凡是認為自己有一技之長都可以前來報名進行統計,凡是被肯定才能的,都可能被錄用。

謝宸安将自己的這些話說了之後,讓她們幾人根據她的這些話分別寫稿子,待幾人寫出來之後再進行對比,最後拟定出其中一份寫的比較好的,讓幾人按照此份進行抄寫。每人抄上個幾十張,如此才夠在大範圍內張貼這些告示。

說起來這個世界的印刷術并不發達,是以多半靠人手抄,謝宸安尋思着之後可以把活字印刷術跟人提一下,看看有沒有那個能人異士能針對此做出改良和提升。

謝宸安直至此時方才想起了此前在前一世就十分流行的一句話,二十一世紀什麽最重要,當然是人才最重要!她現在缺的就是人才,各方面的人才,能夠幫她把宛臨發展壯大的人才。

想到裏魁這邊屆時來上百人場面應該是會比較混亂,謝宸安索性将杜恒和郭山都叫了過來,讓她們每人帶一百人明天過來維持治安。

如此把她們都叫過來,既有維持治安的作用,其實也是在考教郭山的能力。

之前的時候謝宸安從未見過郭山帶兵,是以不知道她具體指揮能力怎麽樣,明日的話應該會有一百多人過來,而這叽叽喳喳的一百人如何在幕府之中安靜下來,如何避免混亂,如何把她們秩序搞好,這些都是事情。

謝宸安特意囑咐杜恒讓她先不要動手,就先看看郭山這邊的能力。

不得不說馬林雖然比較坑,尤其是在修繕王府這件事上把謝宸安給坑慘了,不過她基層組織能力倒還是有的。

第二天上午謝宸安到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聚集在幕府跟前了,衆人都是最基層的官員,頭一回見到像封地之王這麽高級別的人,見到謝宸安之後都是匆忙行禮,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完全沒有謝宸安之前想的那麽混亂。

郭山這個時候帶人将整個幕府包圍在其中,看着秩序還算是不錯,不過因着這些人實在乖巧,倒也看不出她本人的能力了。

烏泱泱的一大片人站在幕府的院子裏,謝宸安覺得她的嗓子在沒有大喇叭的情況下怕是很難讓這些人都聽清楚自己想要傳達的意思,于是索性喊了郭山過來,她覺得像郭山這種雄壯的習武之人嗓門應該不小,于是讓她把自己說的話一句一句的喊出來。

至于謝宸安為什麽不找杜恒,當然是因為她舍不得。

郭山沒想到謝宸安讓她過來是幹這事兒,她有些無語,不過這本是簡單的事情,只是對着衆人喊罷了,她倒也沒有什麽拒絕的餘地,于是謝宸安說一句她喊一句,清晰地把謝宸安的意思傳達給了所有裏魁。

衆人聽說謝宸安要降低賦稅之後都激動得溢于言表,甚至感覺不可置信,然後聽到謝宸安還努力的想要解決春耕問題,并招收能人異士的時候紛紛表示自己那邊有好多能人呢,而後肯定會把她們都拎過來。

謝宸安讓她們把缺多

第 68 章 運氣球

艾倫·斯特法諾維奇,今年19歲,是塞爾維亞國青隊的國腳,意甲豪門國際米蘭和都靈隊共有的球員,在出道之初就被人冠以“傑拉德二世”的美譽。

這名球員的特點是技術好,盤帶能力不錯,有一定的速度,踢球想象力不錯,可以打前場的任何位置,最擅長左邊鋒和前腰。不過由于他過于喜歡個人發揮,團隊合作能力比較差,因此他加盟都靈隊以來,一直都難以融入這支球隊。

因此,在聯賽當中,萊爾達在左邊鋒位置更信任伊文科,前腰位置更信任斯格裏格納,往往只是将斯特法諾維奇作為一個奇兵來使用。

這場比賽,楚江交給斯特法諾維奇的任務就是過人,反複的過對手的防守隊員,并且用言語對對手進行挑釁,盡量讓對手失去冷靜。

按照斯特法諾維奇的帶球能力,只要對手一沖動,防守動作一大,就很容易對他造成犯規。如果犯規的位置不錯的話,楚江就能發揮他任意球的特長,直接為都靈“偷”得一場勝利!

這個任務對于斯塔法諾維奇來說,簡直就是量體裁衣,再合适不過。他最喜歡、最擅長的就是過人。反反複複過同一個人神馬的,他是最喜歡!

和斯特法諾維奇對位的是巴裏隊23歲的右後衛尼科拉·貝爾蒙特。

今天貝爾蒙特的心情不怎麽美麗。自從比賽一開始,對面的那個塞爾維亞小夥子就在他耳朵旁邊喋喋不休、唠唠叨叨個不停,語氣嚣張,神情猥瑣,還聲稱要過得他生活不能自理。

“靠,一個乙級聯賽的小孩子什麽時候都這麽嚣張了。哥當年踢意乙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裏玩泥巴呢?如今哥都開始踢上意甲的比賽了,你一個意乙比賽都踢不上的小屁孩有什麽可嚣張的?”

貝爾蒙特真想對着那張面容可憎的腦袋,給他狠狠的來上一拳頭,不過,他知道,如果他真的這麽做,那肯定要拿一張紅牌下場,搞不好聯賽裏輪換的位置也會被生氣的主教練剝奪。

因此,他只能忍!

“別讓哥找到機會。一旦有機會,哥連球帶人一起鏟,廢了你丫的!”貝爾蒙特在心裏暗暗發誓。

“來啊,傻個子,過來斷我的球啊!”斯特法諾維奇踩着球,擺出一副欠揍的表情,又開始嘲笑貝爾蒙特。

貝爾蒙特一言不發,快速的向他靠近,準備用身體扛住他。比起19歲的斯塔法諾維奇,貝爾蒙特顯然要強壯得多。

看到貝爾蒙特靠近,斯特法諾維奇将球一撥,立刻加速往前趟。

貝爾蒙特趕緊跟了過去。

加速跑了幾步,斯特法諾維奇突然将球一扣,頓時人和球都停了下來。

“就這兩下還想晃過我?幼稚!”

貝爾蒙特對斯特法諾維奇的急停并沒有感到意外,他也随着斯特法諾維奇的節奏停了下來,繼續卡住對手向前的路線。

斯特法諾維奇早就預料到貝爾蒙特的動作,剛一停,他馬上又将球往前一趟,重新開始加速。

貝爾蒙特只好如影随形的繼續跟住他。

眼神的餘光看着貝爾蒙特,斯特法諾維奇開始變換帶球的頻率。

突然,他右腳一扣,再度做出急停的動作。

貝爾蒙特趕緊同時急停,卻不料,這一次斯特法諾維奇做的卻是一個假動作!

只見他右腳一扣,直接把球換到左腳。左腳把球往前一趟。只見他肩膀一晃,繼續往前加速,一下子就把停下來的貝爾蒙特甩在身後!

“法克!”貝爾蒙特吐出一句國際通用語,氣急敗壞的趕緊加速去追趕斯特法諾維奇。

斯特法諾維奇知道對手肯定還會跟過來,于是他再度突然急停,他還要再過貝爾蒙特一遍!

沒想到斯特法諾維奇突然又停下來,貝爾蒙特一下子就沖到對手前面去了。

“停!”

貝爾蒙特努力讓自己停下腳步,巨大的慣性讓他的心髒猛然收縮,呼吸變得紊亂起來。雖然他最終還是停了下來,但重心已經有些不穩。

斯特法諾維奇急停之後,看了沒看貝爾蒙特一眼,直接做了一個右腳往內側撥球的動作,随即整個人立刻變向,往右奔去,整套動作連接的非常快。

一瞬間,他就從之前的邊路突進,改成往禁區方向內切!

“法克!”貝爾蒙特眼睜睜的看着這個小年輕如此簡單的就把自己過了兩遍,心中大為不爽。

他知道自己已經失位了。但是,如果放任斯特法諾維奇繼續往前沖,他将直接面對球隊的中後衛。無奈之下,貝爾蒙特只好用手拽住了斯特法諾維奇的球褲。

斯特法諾維奇頓時感覺菊花一涼……

“B……”主裁判迪諾拉的哨音随即響起。

在球場上公然搞基是不被允許的,迪諾拉果斷判罰了巴裏隊犯規。

任意球!

迪諾拉把貝爾蒙特叫了過去,口頭警告了他一次。

任意球誰來罰?

都靈全體隊友都往回望去。他們都已經習慣那個站在球門前,主罰任意球卻是神乎其技的變态門将。

會是楚江來麽?

巴裏隊的球員也朝都靈的禁區望去。他們早就聽說都靈有出了一個“奇拉維特”,卻從來沒有見識過這位門将的本事。

就是那個年輕的中國人嗎?

都靈主教練萊爾達,巴裏主教練文圖拉,還有全場數千名球迷,都齊刷刷的望向都靈隊的後場。

他們都在期待着楚江,一個門将的任意球表演!

看到這麽多人同時望向自己,楚江不由自主的翻了個白眼。

“我暈,不是吧,這個球距離球門40多米,位置又那麽偏,你們真當我是會變戲法的神仙啊!這樣的球如果都能踢進的話,對面的門将就可以去中國跟謝X龍混了……”

楚江高高舉起雙手左右搖晃,示意隊友這個球自己不罰,由加斯巴羅尼去主罰。

當楚江不罰球,加羅法洛不在場的時候,加斯巴羅尼就成為都靈主罰任意球的首選球員。

看到楚江拒絕主罰,所有人都感覺有些失望,甚至包括巴裏的球迷都是如此。門将主罰任意球,在現在的足球界可并不多見。好不容易遇上一個,卻偏偏沒機會欣賞。不過,他們遺憾不了多久,只要全場比賽沒結束,楚江就依然還有機會。

因為,楚江在賽前制定的策略,到目前為進行的還算比較順利!只要斯特法諾維奇繼續現在的發揮,楚江就不愁找不到機會!

加斯巴羅尼把球擺在罰球點,揮手示意都靈的兩個中後衛都站到對方禁區裏面去,他要發一個間接任意球。

随着都靈球員的湧入,巴裏隊的大禁區一下子變得人頭攢動,十分擁擠。雙方的隊員你拉我拽,相互糾纏在一起,使盡渾身解數去争奪一個自己眼中的風水寶地。

主裁判哨音吹響後,加斯巴羅尼皺着眉頭看了一眼巴裏隊的禁區,随即開出了這一記任意球。

足球在空中飛出一道抛物線,快速的飛向巴裏隊禁區的中央。在那裏,雙方球員争搶的不亦樂乎。随着足球的臨近,雙方球員争搶的氣氛頓時進入高潮。在禁區裏,起碼有七八名球員同時起跳,就連巴裏的守門員帕德利都不甘寂寞,從球門裏沖了出來!

混亂啊,場面一時變得很混亂!

混亂之中,足球終于還是落了下來。

都靈的中後衛普拉爾塔正好處于足球的落點,但他還沒有來得及起跳,對方的中後衛馬斯洛就已經壓在他的身後跳了起來。普拉爾塔也不甘示弱,他用力将馬斯洛往回擠。在普拉爾塔的幹擾之下,馬斯洛弓起腰,在空中宛若一條大龍蝦。

出擊的帕德利準備去接球,卻被空中的馬斯洛用臀部擋了一下,無奈之下,他只好變掌為拳,想要把球打出去。匆忙之中,他沒有擊中部位,足球斜斜的往禁區右側的遠點飛去。

說時遲那時快,巴裏的另一名中後衛羅西當時正站在遠點,看着禁區中央人仰馬翻,心中還在慶幸,幸虧他防守的是後點,不用去中間遭罪。然而,正在他得意之時,足球被帕德利打了一下之後,剛好向他砸過來。

由于距離太近,羅西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

只見,足球砸在羅西的腦袋上,一個變向,直接就飛進了巴裏隊的球門!

烏龍球!

客場作戰的都靈隊出人意料的取得了領先!

萊爾達一下子就從教練席上跳了起來,他太高興了!

楚江也在門前高高舉起雙臂,為球隊的領先振臂歡呼!

這是都靈隊在上半場的第二次攻勢。而且,迄今為止,都靈隊還沒有射正過一腳攻門,沒有讓巴裏門将帕德利做出過一次撲救!

反觀巴裏,至今已經有五腳攻門,三次射正,還有一個單刀球。

然而,率先取得進球的卻是無論在哪一項數據統計都不占優的都靈隊!

這,就是足球!

帕德利沮喪的把球從網窩裏撿起來,狠狠的一腳把它踢回都靈隊的半場。

“真他媽的倒黴!”他心想。

确實,都靈的這個進球是一個運氣球。

然而,如果沒有楚江的戰術布置,這個進球還會降臨到都靈頭上嗎?

運氣,從來都是青睐有準備的人!

看到球隊意外的落後,經驗豐富的老帥文圖拉立刻走到了場邊,大聲呼喊球員的名字,讓他們重新鎮定下來。

巴裏隊不愧是一支意甲隊伍,在短暫的失落過後,所有球員又都在文圖拉的激勵下重新恢複了活力,再度穩住陣腳,朝着都靈的球門發動一波又一波的攻勢。

驕傲的巴裏人,絕對不允許都靈在自己身上爆冷!

絕不允許!

第 67 章 昭陽的秘密

“更何況…小昭如今……懷了我的骨肉…”

我下意識點頭并随即附和:“哦…”

等等,懷了他的骨肉?!

“你剛剛說什麽?她…懷了你的骨肉?”

臨陌低着頭,所以有些說不出口,卻也硬着頭皮同我說了:“是。”

我的天…

有沒有搞錯,這種風口浪尖,還能弄出這種事來。

以後所有的矛頭,不是更會指向昭陽。

“臨陌啊臨陌,你這是害了她你知道嗎?”

他同我說,自從他與幽河同罰廢去一身修為後,便一直留在魔界,默默守候在昭陽身邊。

本以為沒了幽河,兩人便可常常獨處,想着總有一日,天帝總會開恩,準了昭陽與幽河和離一事。

只是半月前,幽河突然性情大變,變得十分可怕,光是那一雙淩厲的眼神,便能讓人聞風喪膽。

并且,還以昭陽腹中胎兒相要挾,奪回了魔界的大權……

“我也自知行為有不妥之處,如今悔之已晚,還望靈主大人能鼎力相助,就算臨陌身死也無怨無悔!”

他對昭陽這一番情意倒是難能可貴,可如今,我又有什麽辦法可以幫她?

是直接同天帝說明?

不,那樣只會火上澆油…

屆時天帝只會更加覺得昭陽為天族蒙羞,臨陌可就不是廢去一身修為這麽簡單了……

可幽河說到底,似乎也只是想要拿回魔界,他已經拿到了,應該暫時不會對昭陽做什麽。

現在,想要定他的罪也根本找不到理由,這便是他能牽着昭陽鼻子走的主要原因吧。

那昭陽對我那樣的态度,也定是怕幽河會對我有什麽不利…

“臨陌,這件事你就不要插手了,免得又傳出什麽風言風語,可就不好辦了。”

“我明白。”

就算目前昭陽能護她腹中孩子一時,可當孩子出生,定會六界皆知,孩子的身份,也是一大問題。

如今,能夠讓孩子順利出生的方法,只有一個…

我在魔宮轉悠許久,終于在角落處見到偷偷吃着酸梅的昭陽,她似乎是支走了身側所有的侍婢,有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吓得失魂落魄。

“昭陽姐姐?”

她吓得一激靈,随手扔掉手中的酸梅,轉過身來的那一刻,她愣了愣:“不是讓你走嗎?怎麽又回來了。”

“我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有什麽事不能一起面對?”

她顯得猶豫,擦拭嘴角的酸梅漬:“你想說什麽?”

我緩步向她走去:“你能這樣護腹中孩子一時,待他出生,必然也會引起軒然大波,屆時,你還護得了他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臨陌同我說了,你懷了他的孩子。”

她僞裝清冷的眼神總算散了些,在院中的石凳子坐下:“知道了又有什麽用?”

“我有個辦法,可以讓這個孩子,名正言順的出生。”

她冷冷一笑:“還能有什麽辦法?是直接扼殺了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權利嗎?”

“既然幽河想要奪回魔界大權,你何不給他做個交易?”

“交易?什麽意思?”

“你如今與他這樣耗着,待到日後孩子一出生,天帝伯伯一定不會留下他,除非,這個孩子,有個名正言順的身份。”

只要幽河肯答應,這個孩子便可以幽河之子的身份順利出生,不會受到任何流言蜚語,也會是魔界欽定的繼承人。

昭陽搖頭:“他怎麽可能會答應?”

“他不是想要回魔界嗎?為了這個孩子,給他便是。”

昭陽若有所思,沉默了許久。

這時,從不遠處傳來幽河的聲音:“夫人,這麽冷的天,也不知道帶靈主大人去房中坐坐?”

幽河與七夜并排走來,表面都十分沉靜,像是沒有什麽事發生過一樣。

不過,看起來昭陽見到這個幽河,面上都透着懼怕之色。

幽河直接向昭陽走去,似要撫摸她的臉頰,昭陽轉過頭去,退後了幾步。

幽河顯得十分淡定:“夫人,你這是怎麽了?怎麽看起來這麽怕我呢?”

我順勢擋在昭陽面前:“幽河大人,你想幹什麽?”

“靈主大人這又是什麽意思?我自己的夫人,摸都不能摸了?”

“你……”

昭陽從身後将我拉住:“落落,你先回去吧,我與他好好談談。”

“昭陽姐姐我…”

“回去,魔界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這時,七夜也将我拉了回去:“落兒,他們之間的事,還是讓他們自己解決吧。”

“可是我…”

他給我一個安定的眼神:“跟我走。”

怎麽來一趟魔界,就是為了同幽河說上幾句話?

那他們之間又說了什麽?怎麽還能如此和顏悅色?

他沒給我反應的時間,直接将我拉走,也不知道昭陽會不會照我說的那樣去做。

魔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他拉着我靠着雙腳走出來,連彎子也沒繞一個。

待離魔宮有個幾裏路遠,我才問他:“你與幽河說了什麽?你來魔界,就是為了找他?”

“落兒,我說過,這些事交給我,你什麽事都不要管。”

究竟是什麽事不與我說?到越發激起我的好奇心。

“到底怎麽了?你說呀,你這樣總瞞着我,我心裏特別不踏實,這個幽河,到底與你說了什麽?”

他依舊含糊了事:“你只要相信,不管發生什麽,我都會拼盡全力護好你,其他的,不要擔心。”

拼盡全力?這個幽河,有這麽可怕?

知道再問他也問不出什麽結果,我便也沒再繼續問下去。

昭陽的事,也只有她自己與幽河談上一談,其餘的事我也幫不上忙。

如今,似乎還有三日便是東海壽宴,阿貍那家夥,去了也沒個回信。

既然都來了人間,便就等着東海壽宴過去再回天界吧。

出魔界之時,人間已是黃昏,今日的晚霞格外耀眼,一片如熊熊烈火燃燒似的景象,伴随天邊飛過的一群麻雀,永寧繁華的市集依舊熱鬧,擺攤的人們也在計劃着夜市的到來。

夜市,往往年輕人比較多,這個時候擺攤也會賣得多些,大多數的人都是擺了一天的攤到了深更半夜才開始收攤。

第 76 章 :鬼市——草屋高人

燕九看向商丘,“這鬼市不是明日夜裏才開始嗎?”

“确實如此,不過這鬼市卻也可以提前進入,”說到這裏,商丘面上帶了幾分自得之色。

只見他一臉神秘的看向燕九,“相信我,提前開啓的鬼市,可有諸多讓人意想不到的驚喜……”

蜿蜒向下延伸的暗道,幽暗非常,商丘手中挑起一盞綠色的宮燈,綠色的光芒幽幽的映在腳下,曲曲折折不見盡頭的臺階上。

緊随其後的是覆着金面的燕九,和清硯。

燕九先前曾問商丘為何點了一盞綠色的宮燈,誰料這商丘只是笑得一臉神秘,避而不答,只是說等會就知。

“在下冒昧一問,燕道友去這鬼市所為何事?”狹窄的暗道裏,商丘的聲音幽幽的響起來。

一片寧靜中有人乍然出聲,在這地道裏聽上去莫名的空洞。

燕九看向走在前面的商丘,宮燈發出的綠色光芒,将商丘的側臉染上一抹詭異的顏色。

商丘轉過臉來,一半隐在黑暗裏,一半曝在燈光下,猶如山村老屍般咧唇一笑,露出唇齒間無數的黑色觸須……

“燕道友,燕道友?”

燕九晃晃頭,眼前那裏還有那副可怖景象,那叫喊自己的,分明還是商丘那張笑起來十分親切的圓臉。

“怎麽了?”一旁的清硯,輕聲問到。

燕九朝着清硯安撫的笑笑,“沒什麽,剛剛有些走神了。”

商丘聞言,随即了然道:“燕道友剛剛可是看見了一些奇怪的景象?”

燕九窘迫的摸摸鼻尖,如實回到,“确實看見了一些“怪異”景象。”

“這就對了,”商丘提着宮燈,腳步未停的向下走着。

一邊走,一邊和身後的燕九随意閑聊,“這暗道年歲久遠,日久天長的就滋生了一些魇精。”。

燕九頗覺疑惑,“魇精?那是什麽?”

身後的清硯緩緩開口,解惑道:“世間萬物皆有靈性,在一些有靈氣的地方,時間一久就會生出靈性,這魇精應該就是這暗道中生生的“靈”。”

“清硯道友說的沒錯,不過這這魇精雖然是這暗道中生成的“靈”,但它卻沒有別的能力,只能抽出一絲修士的懼怕,将之凝成幻像,戲弄過往的修士。”

說到這裏,商丘言語見帶了一絲老友間的調侃,“看來這魇精十分喜歡燕道友,這才調皮捉弄于你。”

燕九笑笑,随意的回到,“大概吧。”

燕九心裏就“呵呵”了,這勞什子魇精的捉弄,真夠清新脫俗的,這要是心髒不好,直接就一命嗚呼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魇精竟然能将修士心中的懼怕抽出,而自己看見的卻是“鬼化版”的商丘。

那是不是說明,在自己心底,其實還是畏懼這多寶閣主商丘的哪?

想到這裏,燕九目光一凝,現在想來這多寶閣主實在是有諸多可疑之處。

這多寶閣所售物品繁多,為何這商丘偏偏讓自己一行停在出售靈獸蛋的地方?

如果說這只是巧合的話,在得知自己想買靈獸蛋的時候,為何又提出免費使用孵化池,和六階馭靈師鑒定靈獸蛋這樣的誘惑?

甚至在人面大嘴花孵出後,也不見他多有驚訝,似乎他早就得知這靈獸蛋裏的是人面大嘴花一樣。

後來,自己雖然贈了孩兒果補償,可是這也不值得以提前進入鬼市做交換。

如商丘所說,他帶自己走的這條暗道,年代久遠,可以算的上是多寶閣的不傳之秘。

而他卻那麽堂而皇之的帶自己走了下來,如果這商丘不是打算事後滅口的話,那就是他另有圖謀。

要知道,有時候一條暗道,往往意味着一條保全自己的後路……

這一樁樁,一件件,累加起來,若都說是巧合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可是!

當無數個巧合羅在一起,那就只能是——刻意。

自己先前還以為商丘的目标是清硯,現在想來,這商丘似乎一直針對的都是自己,又或者是……

燕九看向肩頭,此時那人面大嘴花正将根須纏繞在自己的手臂上,翠色的花葉緊揪着衣袍,枕着自己的肩頭呼呼大睡。

又或者,是這只意外落入自己手裏,又意外與自己締結靈契的小八。

想到這裏,燕九看向身後,怎麽走了這許久,清硯都沒有出聲。

只見清硯半低着頭,看着腳下的臺階,不發一言的走着,宮燈發出的模糊光亮打在他的身上晦暗不清。

而此時的清硯也正在經歷一場幻像,枯草連天的城角下,一雙骨節勻稱,指尖修長的雙手,将一個包裹在襁褓裏的嬰兒輕輕放下。

一道聲音似蒼涼又似清潤的在嬰兒耳邊響起,“你本不該出世,奈何……”

說罷那人掏出一物,将之挂在那嬰兒的脖頸上,放進襁褓裏掩好。

“本就是你的東西,現在也算是物歸原主,好好的活着吧,再也不要回到那個冷冰冰的城裏去……”

“清硯,清硯?”

清硯聞聲擡起眼眸來,扯住自己衣袖的,卻是一臉關切詢問的燕九。

見清硯回神,燕九打趣道:“清硯也遇見那魇精了嗎?是不是也看見了什麽山精野鬼?”

清硯原本冷峻的目光柔和下來,“看來阿九先前看見的,就是山精野鬼了,我倒是不知,阿九竟然怕鬼。”

見詢問不成,反糟回擊,燕九也不惱,“那清硯看見的又是什麽?”

清硯搖頭,道:“我沒有遇見魇精,先前只是在想事情,想的有些出神了。”

“如此說來這魇精還是喜歡我多些。”

“或許吧。”

清硯看向身後走過的暗道,幽暗寂靜中,好似有一群長滿黑色毛絨觸須的魇精,隐在黑暗裏竊竊私語。

清硯垂下眸子,掩住眼底的幽暗,就在那幻像破滅前的一剎那,清硯見到了一雙冰藍色的眼睛……

“就是這裏了!”走在前面的商丘,終于停下了腳步。

燕九依言向着商丘身前看去,卻發現觸目還是一片黑暗。

只能隐約看出,三人好像正站在一處高臺上,看那輪廓似乎是渡臺。

看來這地方也如同那暗道一般,被人布下了某種禁止神識探查的陣法,要不然,身為築基修士的燕九怎會無法視物。

商丘指着眼前說到,“這裏就是前往鬼市的渡口。”

商丘持着手中的綠色宮燈,以某種古怪的韻律向着空中揮了幾下,見遠處出現了一星光亮後,這才收起了手裏的綠色宮燈。

商丘拿出兩件黑色的鬥篷來,“我已經依言将你們帶到鬼市,現在,交易結束了。”

說罷,商丘将鬥篷遞給燕九和清硯。

“鬼市之內不留姓名,不留身份,不讨價還價,遇見心儀的物品直接交易,不要攀談,不要逗留”。

商丘頓了頓,繼續說到,“切記!不要與身穿紅色鬥篷的人相互争執!這點很重要,一定要牢記!”

燕九這次沒有多問,既然商丘再三叮囑,必然有他的用意所在,她伸手接過那遞來的黑色鬥篷。

“多謝商丘道友提醒。”

商丘卻是笑将起來,“若是真謝,就多來我這多寶閣幾趟吧。”

商丘言畢,不着痕跡的看了一眼趴在燕九肩頭呼呼大睡的小八,這才對着燕九拱手道別。

“此地一別,萬望多多保重!”

說罷,商丘再不擲一詞,轉身踏上來時的臺階。

商丘的身影,很快就被黑暗吞沒,燕九将其中一件鬥篷遞給清硯,卻見清硯并不自己穿戴,反而直接披到了燕九身上。

“阿九可是覺的這商丘不妥?”清硯一語道出燕九心中所揣之事。

“清硯也看出來了?”

“這商丘的确有很多不妥當的地方,但他應該并無惡意。”

清硯手指娴熟的将那鬥篷的帶子,打成了一個精致飽滿的平安結,“他所說的,燕九随耳一聽就好,不必太過放在心上。”

燕九正想問“為何”?

就見清硯取出一件紅色鬥篷來,倏忽展開,袍角翻飛中,披到那寬闊的肩膀上,清硯系好衣帶,這才轉頭看向燕九。

“因為我能護住阿九。”

明明是簡單無比的一句話,卻莫名值得讓人信賴。

“來了……”清硯看向遠處由遠及近的“星火”悠悠說到。

這才取過燕九身後的兜帽,嚴嚴實實的蓋到燕九覆着金色面具的臉上。

見燕九的兜帽戴好後,這才反手扣上了自己的兜帽。

燕九掀起兜帽的一角,透過兜帽向外看去。

此時那一星光亮,已經由遠及近,那光亮也由星點大小,變成了猶如太陽般耀眼的燈盞。

托這亮光的洪福,燕九也終于見識到了,這鬼市的渡口。

燕九腳下的渡臺不大,也就能容十來人的樣子,整體呈現一個“中”字的形狀,左邊連入一片黑暗,右邊接進一片碧綠色的“水球”裏。

若說是水球,也有一些不恰當,因為這個水球包裹着整個臨瀾湖裏的千傾湖水,而燕九就位于這臨瀾湖的湖底。

而那自遠處而來的一星燈光也不是什麽大船。

無論是它身上豎起的猙獰尖刺,還是頭上頂着的額燈,無一不顯示着這燈光的身份,那是一只巨大無比的燈籠魚。

只見它挑着燈籠,悠然擺動着身後寬闊的魚尾,自遠處碧綠的湖水中破水游來,只幾息的功夫,就安穩的停在渡口。

燕九這種見到“大魚”的驚嘆,落在清硯眼中就變了種味道。

只見清硯安撫的拍拍燕九的肩膀,示意她不要緊張,這才率先走向停在渡口的燈籠魚。

燕九一時之間只覺得哭笑不得,這種感覺被當做小孩子一樣安慰的錯覺,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明明我才是“年長”的那個好不好!

不過,此時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燕九拉低兜帽垂首跟上。

那燈籠魚見有人過來,碩大的魚眼骨碌碌的轉了兩圈,這才嘴巴一張吐出一個渾圓的水泡來。

那水泡巍巍顫顫好似随時都會破滅一般,卻不多一絲不少一分的停在清硯身前。

清硯邁步踏入,燕九緊随其後,一踏入那水泡,燕九就新奇的踩了踩腳下。

那水泡雖然承載了兩人一副想要破滅的樣子,可是踩在腳下卻是十分綿軟,如同踩在雲端一樣舒服無比。

還沒等燕九多踩幾下過過瘾,就見那承載了兩人的水泡,向着那燈籠魚飛去,被那燈籠魚大嘴一張,吞入腹中。

燕九本以為會迎來一片黑暗,誰知那水泡一落入魚腹,周圍就大變景象。

觸目所及皆是燈火闌珊,繁華非常的街景,街邊屹立的樓閣,比起多寶閣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只是眼前無比繁華的場景,猶如海市蜃樓般不真實,而這,只因這街上無比空曠。

只有身披黑色鬥篷的寥寥數人,形色匆匆的在街上低頭快速走過。

燕九看向身邊的清硯,滿面疑惑,“這就是碧商城的鬼市?為何會是這樣?”

“阿九莫不是忘了,此時鬼市還未開啓,人自然會少些”。

燕九了然道:“那我們該去那裏尋找修補天都傘的材料?”

清硯頓了片刻,“好像有一個地方可以。”

清硯帶着燕九,穿過鬼市最金碧輝煌的街道,走過無數金雕玉砌的樓閣,卻最終停在一間****草屋前。

那草屋就如同鄉下随處可見的山野村居一般無二,甚至看上去更加破敗。

而燕九卻覺得眼前這一切莫名的熟悉,不僅是那由樹枝捆紮而成的半掩小門,還是那露出房梁的稻草屋頂。

甚至就連那有了缺口,被倒扣在院中的水缸,都讓燕九恍若回到了前世的鄉下。

那些幼年時期,與奶奶相依為命的歲月。

不過燕九心中也十分疑惑,如果這草屋放在鄉下的話,很是尋常,但是當它豎立在金碧輝煌的鬼市裏,那就有些打眼了。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大隐隐于市,世外高人居住的院落?

而讓燕九吃驚的卻是清硯,只見清硯推開了那扇半掩着的小門,徑直走向了院裏那口,倒扣着的水缸。

他右手中、食兩指一并,一道禀冽劍氣直接對着那倒扣水缸劈下!

燕九本以為會見到水缸四分五裂化為齑粉的境況,誰知劍氣過後,那水缸不僅紋絲未動,反倒從裏面傳出一陣哈欠聲。

就像這劍氣打擾了這“水缸”的休眠一般。

而清硯卻是一副毫不意外的模樣,仿佛早已料到會是如此……

第 76 章 天級功法

夜幕逐漸降下,慘烈的擂臺生死鬥根本沒有停下的意思,只見那些擂臺上原本的透明禁止開始發出光芒,觀戰的人開紛紛點起火把和火堆,把場地照得燈火通明。這滅門之戰竟然不分出勝負絕不停歇!

百花門靈士境的死士越來越稀少,一些手提花籃腰挎寶劍的女弟子開始上場,可沒人因為她們是女人就手下留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下手越發的兇狠。

原本的晚飯時間,第三個擂主終于産生,又是天龍教的人,不勤于修煉并壓制到靈士大圓滿的力無雙,以優雅又充滿火熱感十足的劍法,殺的百花門不敢再上去。而嬌嬌由于靈根偏低雖也是靈士大圓滿,可兵器是雙手短匕,每次戰鬥都是險象環生,被李雷命令着跳了下來,她和力無雙殺人都無法獲得靈魂之力,用不着以身犯險。

力無雙獲得擂主之位,似乎是起了連鎖反應,又似乎是已經打破了百花門主的底線,她接連放棄了二十多個擂臺,全力派人挑戰剩餘的。弄得嬌嬌及不高興,當遇到李雷就嘟囔個不停。

“臭主人,再讓我堅持一會兒,我肯定能把擂主拿回來。”

“皮癢了是吧,還敢埋怨我了,小心打你屁股,趕緊的回營地洗洗去,都快成血人了,無雙和曉旋她們都回去了。”

打發完嬌嬌,就感覺小腿被人踢了一腳,不用猜就是知道是醋味十足的無念慈,沒有理會,看到魏長征飛來降落地面,趕緊迎了上去。

“十長老,教主讓我通知你,由于已有二十多座擂臺空餘出來,十大宗門決定靈師境的死鬥連夜展開,讓你準備下。”

“哈,十大宗門這是催命的節奏啊,還真不把人命當回事。”

李雷也只是感慨一聲,他也知道在一個門派裏靈士和靈師最多,天龍教十多萬人,百花門也近十萬,為了加快速度必須如此,拿出瓶靈酒一口氣喝幹,大步向着自己是擂主的擂臺走去。

“你來幹嘛,馬上要靈師境的死鬥了,等靈士境擂主拼鬥的時候我會派人通知你。”

看了一天的厮殺,白胡子老頭有點不耐煩,李雷也不在意。

“不是說靈師以下都可以上擂臺嗎,我就是試試看能不能幹掉一個靈師。”

他這話讓白胡子老頭卡了殼,自己也想看看這怪胎能不能打過靈師,如果可以,這小家夥沒準能開創一個新的修煉體系。這樣的話,那些沒有靈根或靈根低下的人可就有福了,揮手就讓他上去。

沒多久,百花門的靈師們就亂糟糟的趕來,卻只看到李雷一個人拄着刀悠閑地站在那,其餘天龍教的靈師一個都沒來這個擂臺,當下就怒了。這也太欺負人了,就憑這一個怪胎就想打敗數百的靈師,太看不起人了!

“我先來……”

一個滿臉疤痕的死士首先跳了上去,就連平時沒什麽情緒的死士都被氣得忍不住了,可随着開始聲發布,人們看到了恐怖的一幕。李雷高高躍起舉起鬼王刀直劈而下,死士橫槍攔截,這本是很正常的一個搏殺姿勢,接下來就可以變招利用功法的加持弄死李雷。可極度小看了他,悲催的連同靈器被一刀兩斷,巨大的力量讓兩片屍體震飛了出去,掉到地上才開始狂噴鮮血!

李雷一撓頭,本想着吸取靈士境死鬥的教訓,慢慢的一個個弄死更多的靈士,可自己的刀法講究的就是簡單精煉一往無前的氣勢,這傻叉沒看出自己用的是六品鬼王刀,也不知道他會有蠻橫的力量,竟然還擋,他不死誰死!又有同伴慘烈的死在李雷手下,百花門的女修士生出膽怯之心,死士們互望一眼,一個家夥沉默的就要走上擂臺。

“回來……”

一聲女人的嬌喝讓這死士停止了腳步,人們循聲望去,就看到百花門主懸浮在半空。

“十長老,何苦自降身份跟弟子們厮殺,等到最後你我切磋一番如何?”

對百花門主冒出的殺機視而不見,擂臺上的李雷一咧嘴,“我對老女人沒興趣,喜歡粉嫩點的,你還是找別人玩去吧。”

“哼!光逞口舌之利,這擂臺我們放棄了。衆弟子聽令,殺掉其他擂臺上的天龍教徒。”

果斷的放棄了這裏,弄得李雷郁悶無比,觀戰的辰燃在腦海中通過管家對李雷訴說,“島主,要不我帶幾個到了靈師境的兄弟繼續打擂吧?也能減少些天龍教的損失。”

“不行,那樣太容易暴露我們隐藏了實力,越階挑戰也太驚駭世俗,你找個地方把張彪那貨放出來透透氣,都快修煉傻了。”

獄卒張彪被召喚來并與母親相認後,接着就一頭紮進了練功房,從那以後再也沒出來過,連修煉用的各種輔助用品都是其他人給他送去。要說有恒心,地球人裏非他莫屬,而且已經超過老爺子成為浮空仙島內的第一高手。

“讓他打靈師境是不是有點浪費了?”

滿級的靈根,高級的功法,無數的輔助物品,加上相當于數年的苦修,張彪以誇張的速度升上了靈王境,對付大靈師都手到擒來,一般的靈王都得被他弄死,對付靈師确實浪費。

“不浪費,天龍教的中堅力量多損耗一些,才會對我們更加的重視,多救一些底層人員的命,我們才會更加的受愛戴。”

對自己人李雷沒有隐瞞心思,辰燃淡淡一笑忠實的去執行命令。已經沒自己什麽事情了,這家夥悠閑的返回營地,洗洗摟着美嬌娘睡了。

清晨在一陣舒爽中起床,洗漱完畢走到外邊,就看到很多天龍教徒臉上洋溢着笑容,一問之下才知道,一晚上時間,天龍教已經奪得四十多個靈士境擂主之位,而百花門才十餘個,只要在奪得到六十個就會停下,接着發起擂主死鬥,一舉把靈士境的死鬥贏下來,由于李雷的人參戰,等于一下救了數萬低級教徒的命,無人不對他感恩戴德。

而靈師境也很順利,張彪上來就把對手狂暴的弄死了,這家夥連兵器都不用,只帶着長滿尖刺的靈器手套,一連活撕了幾個人,沒人再敢上去。天龍教也很争氣,亡命厮殺下,同樣奪得了兩個擂主之位。

剛要去看看擂臺上的其他人,天龍教主就從天而降,滿臉激動的把李雷拉到一旁。

“你實話告訴我,那個張彪的土靈根是什麽等級?現在又是什麽境界?”

“你老人家想幹嘛?那可是我的人。”

李雷被吓了一跳,心中暗罵張彪肯定表現得太過火了,讓人察覺他靈根非同尋常。

“什麽你的人,你都是天龍教的人,算我求你了,趕緊告訴我,大不了我把教主之位讓給你。”

先是吹胡子瞪眼又是苦苦哀求,李雷吧唧了下嘴,先是伸出一只張開的手掌,接着又把另外一只手張開,張嘴吐出個口型“靈王”。

天龍教主用手捂住了嘴,防止自己尖叫出聲,接着狠狠地咬了自己的手一口,懷疑在做夢,接着聽李雷的訴說把眼睛都鼓了出來。

“他是我家老爺子從監獄裏撿的,修煉還沒幾年,境界有些低了。”

“他可曾拜老爺子為師?”

聲音有些急促,李雷一翻白眼:“你問這幹嘛?我家老爺子從不收徒,就扔給他一本功法瞎練。”

“沒拜師就好,沒拜師就好啊。”教主撫着胸口長出一口氣,接着一臉讨好的看着李雷:“商量個事情可否,我代已故的家師收他為師弟如何?”

對讨好視而不見,李雷一搖頭:“那家夥除了我的話誰都不聽,而且時不時的就失蹤要不就突然出現,你想讓他當師弟可有點難……”

“我有本天級功法只有他能練,只要他認了我這師兄,了卻我師父的遺憾,幹什麽我都不幹涉。”

這次輪到李雷震驚的合不攏嘴,現在他已經不是當初的菜鳥,知道修行世界的很多事情。高級功法并不是頂級,上面還有地級功法和天級功法,甚至還有傳說中的仙級,可這些功法無不要求苛刻。就曾懷疑過自己那本壓倉庫的《風雷滅天訣》就是天級,沒想到不大的天龍教竟然也有一本,用手把下巴托上,一把就抓住了天龍教主的胳膊。

“成交,別說當你師弟,就算當你徒孫都成。我這就去叫那混蛋。”

讓管家鎖定了張彪的位置,這貨撒腿就跑,卻被天龍教主提到了空中,沒想到張彪就在血淋淋的擂臺上打坐修煉,對周邊的嘈雜不聞不問,周圍和天上圍滿了天龍教徒防止有人打擾他,還真是一刻都不耽擱。

來的路上就讓管家通知了張彪這個好消息,可這家夥估摸着李雷要來了才睜開眼,臉上一點喜悅之情都沒,天龍教主一臉激動的說了半天,只是沉默的一彎腰,叫了聲:“師兄……”

還在訴說的天龍教主先是一愣,接着瘋狂的大笑,拉起他就飛走了,天龍教徒們散去,剛走下擂臺的李雷就被後土宗的人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