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沈冥?”澹寧不解地接道,“他殺天聖做什麽?”

想了想,他又補了一句:“他怎麽能殺得了天聖的?”

如果沒有意外,十年內沈冥辦事都需要看天聖的臉色。但天聖一心都放在人間,不會對沈冥做多大限制,兩個人完全可以合作。

而如果沈冥想做掉天聖……天聖活了兩千多年,真是一個沈冥能對付得了的?

周睽看起來也有些心煩意亂,他沉默了一會,才按着太陽穴道:“魔主掌握無數魔淵秘辛,沈冥昨晚把淩風的東西全都搜了一遍,也去了關着人族的地下石室。”

“魔物總是朝令夕改,”他說,“也許沈冥在那裏發現了什麽東西,所以想暗算天聖。”

“不是不可能。”澹寧心裏覺得怪異,卻也說不出什麽,“天聖死了總歸是好事,就是沈冥……”

澹寧沉下眉目,猶豫片刻又對周睽提起前一天晚上的說辭:“沈冥當上魔主後勢必要對人間出手,你現在并不受沈冥束縛,不然還是先離開為好。”

“雖然人間也不太平,”他說,“但總好過你在魔淵裏面對着這些魔族。”

周睽卻輕輕搖頭。

“你……去不了人間,”他淡淡道,“先留在魔淵,剩下的事之後再說吧。”

“況且人間有難,無論在不在魔淵,我們都無法置身事外。不如先留在魔淵,還能知道沈冥在謀劃什麽。”

的确是這個道理,澹寧卻還是希望周睽能離開,只是還不待他說什麽,周睽就變戲法一樣掏出來一樣東西。

“這是……”澹寧看看周睽手裏的潔白玉佩,又看看周睽,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擡。

“又給你做了一塊。”周睽抓起澹寧的手,把玉佩塞進他手裏,“之前送你的在遠祭臺碎了,後來你跟我要……”

周睽頓了頓,想起澹寧差點魔化的那個令人後怕的晚上,語氣中帶上了鎮定與安撫的意味:“上面畫的還是平安符。不是你那天跟我要的,我知道你不是那麽想的。”

澹寧低頭看了看手裏的玉佩,純潔如雪的白玉上有淺淡溫柔的流光。

他攥緊玉佩,将它收起來:“謝謝。”

“跟我說這些幹什麽,”周睽啞然失笑,又掏出一封信給澹寧,“這是我早上寫的,還得讓你幫個忙,捎給嘉言魔君。”

“他不是在人間嗎?”澹寧問。

“得到魔主換人的消息,他昨晚連夜趕回來了。”周睽說,“信中我将天聖的事情簡單說了一下,如果運作得當,也許能緩解一下人間的壓力。最好的情況則是能在沈冥之外,再獨立出一個勢力團體。”

澹寧點點頭,收起信出了門。

周睽看着他離開的方向,突然揮手解開了房子的禁制:“你可以進來了。”

一時卻沒有人應聲。

周睽毫不在意,自顧自回到房中堪稱惬意地給自己倒了杯茶,喝到一半時才擡眼看了一眼外頭。

沈冥正在門邊用堪稱怨毒的眼神盯着他。

他按理已經是魔主,身上衣飾也已經更換成了更華貴的制式,與周睽對視時卻不自覺閃躲了一下目光。

下一刻他才猶疑地重新看向周睽,他的表情像是想出言質問與譏諷,真正說出口的話卻收斂得多。

“天聖的死狀……”他嘶聲說,“剩下的部分不到一半,只有你能下這麽狠的手。”

“魔物而已,”周睽冷嗤一聲,“你還指望我給她留個全屍嗎?”

“她想要的東西太多,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們昨晚已經為我定好死期了?”周睽毫無感情道,“更別說她還動過澹寧。”

“你怎麽敢的?”沈冥忍不住道,“你就不怕魔族……”

“怕魔族什麽?”周睽打斷他反問,“我殺一萬個天聖,只要給夠好處有的是魔物願意跟着我——難不成我怕你麽?”

他揶揄地沖沈冥擡了擡嘴角,其中盡是諷刺之意。

沈冥的臉色自進來時就不太好,此時終于徹底變了。

“能從我手裏拿到噬心鈴的解法,我早應該猜到你破解了移魂換靈陣的,”他死死咬着牙道,“但我沒想到你能、你能……”

“沒想到我能從淩風手裏拿到你的命牌麽?”周睽替他接道。

沈冥的表情難看至極,他從懷裏掏出昨天從淩風身上搜出的命牌。原本黑色的小牌已經被除去障眼法,這只是一塊平平無奇的榉木,甚至都不是規整的長方形。

只看形狀,便能想到施咒的人是多麽随意從家具上翹了一塊木片下來仿制成命牌的。

“你怎麽都沒有想到,”沈冥氣得聲音都在發抖,“你只和淩風交手那麽短的時間,都能偷梁換柱……”

周睽手中現出一塊黑色小牌,當着沈冥的面晃了晃:“你是說這個嗎?”

那一刻沈冥的表情無比陰毒,他似乎想從周睽手裏把東西直接搶過來,卻又投鼠忌器。一旦周睽把命牌毀了,他的下場只會比天聖更慘。

“你大可以絕了心思,”看他樣子,周睽勾了勾嘴角,悠然道,“淩風認為你是個可有可無的兒子,沒有對命牌用過多手段。我卻特意施了法——一旦我出了事,命牌和你也會跟着身死魂消,絕無例外。”

沈冥倒吸一口氣,周睽一點後路都沒有給他留,甚至比淩風還要變本加厲。

“你到底圖什麽?”沈冥不甘心地問他,“之前明明約好幫我拿到命牌——就算想當魔主也不必如此出爾反爾吧?”

魔族說人族出爾反爾,這場景未免太過諷刺。

周睽沒有忍住笑了出來,連心情都因為這太過離譜的質問變好了些:“我需要你繼續把這個魔主當下去。”

沈冥:“什麽?”

“我需要你繼續好好地當魔主,”周睽重複了一遍,“保證一切如常,并且不要把這件事告訴澹寧。否則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重新扶持一個新魔主。”

沈冥一開始并沒有聽懂,可随即他猛地看向周睽,難以置信地退了兩步。

“你想扶持一個傀儡魔主,”他震驚道,“你還是想讓我死。”

“澹寧不魔化,你就不會死。”周睽說。

比起周睽的平靜,沈冥在自暴自棄下,終于顯出狂怒與憎恨。

“不魔化?”他尖聲反問,“澹寧這個樣子……他這個樣子,他還能撐得住一個月嗎?”

“你是不是早就盤算好了,等澹寧魔化了,”沈冥說,“等澹寧魔化了……就把我推下去,讓他來當魔主?!”

周睽有一段時間只是冷漠地看着他,沒有什麽反應,過了一會才移開目光淡淡道:“他不比你有資格嗎?”

“就他?”沈冥仿佛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他除了長得好看還有什麽優點?他這樣的性格魔化了在魔族之間也不可能吃得開,他當魔主對你能有什麽好處?”

“就因為你們人族之間的情愛嗎?”沈冥厲聲道,“我告訴你,那東西在魔淵裏什麽都不是。”

“你現在為他好瞞着他,等他魔化了,你在他眼裏照樣什麽都不是!”

周睽看着沈冥身旁的虛空,只是說:“如果沒有別的事,你可以走了。”

他說:“現在死和過幾天再死,你是個聰明人,該知道選哪個。”

“周睽,全魔淵的魔族真是都不如你,”沈冥走之前道,“魔族沒有一個能善終的,我祝你也不得好死,最好就死在你最愛的澹寧手裏。”

周睽沒有回話,只是把沈冥的命牌收起來,閉上眼睛長長呼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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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7 章 玉寧回來了2

“怎麽會呢。”陸花暖努力地扯出一個笑容對劉成悅笑了一笑,說:“成悅,歡迎你回來。”

文先生也看着臺下如此熱烈的氣氛,清了清嗓子說:“請大家安靜一下,還有一件事情。”還有一件事情?難道說第二件是有關玉寧的嗎?陸花暖心裏又開始期待起來。

“大家是知道鎮上那個打鐵匠吧。”

“知道。”

“你們班隔壁的袁二鐵,就是那個跑步得第一的那個人。向書院提議,要求選修的課,可以增加打鐵,書院也同意了。所以有意向的同學可以找我來報名。”又是跟玉寧沒有關系,陸花暖現在就像一只裝滿水的水袋,被人戳破,水撒的滿地都是。

陸花暖已經不關心同學們議論增加打鐵的選修課,她只關心玉寧的消息。但是如此激烈的讨論怎麽能少了陸花暖呢,旁人不會讓陸花暖自己一個人在那裏發呆。

“花暖,花暖。你說我要不然我報一下打鐵?”王樂拍拍陸花暖的肩膀讓她回神。

陸花暖愣了一下說:“不好意思王樂,我剛剛走神了,你再說一下,你要幹什麽?”

王樂又重複了一遍:“我說,我要不要去報名這個選修課。”

“你怎麽想報名啊,打鐵多累呀。”陸花暖勸說道。

一旁的屈正文不開心了,說:“陸花暖,你怎麽能這樣說呢?男子漢大丈夫就應該幹一點體力活。這你都不懂。”

“可是……”陸花暖還想再說些什麽,被丁俊明打斷了。

“我也打算報名打鐵。”丁俊明說道。

陸花暖一臉不敢相信的樣子,“你怎麽也要打鐵啊,就你這小身板。”

丁俊明不滿地看了陸花暖一眼:“就因為我這小身板,我才要鍛煉的,這次跑步比賽,我丢人丢死了,連你都沒有跑過。我還自認為我身體不錯。”

“可……”陸花暖再次想說點什麽,這次又被雲皎月打斷了。雲皎月說:“陸花暖,別跟他們說了,這群臭男人随他們去吧。”

“能不能讓我把話說完……”陸花暖無奈地說。“我想說的是,我也可以報名打鐵嗎?”話音剛落,周圍這個人都愣住了……

“陸花暖,你傻啦,這明顯是男人幹的活,姑娘家怎麽可以這樣。”雲皎月戳了戳陸花暖的頭。

“不是他們說,打鐵可以強身健體。我就想去了……對了打鐵有說女的不能選嗎?”陸花暖認真地解釋道。

“這個倒沒有。但是這個大家都默認是男的。”王樂說道。

“為什麽呢?”

“這個嘛,因為打鐵的屋子裏溫度太多,男子一般都光膀子了。你一個姑娘家該怎麽辦?陸花暖,你有沒有點常識啊。”屈正文也被陸花暖打敗了。

“原來是這樣的?我還真的不知道了。不說話了,我去上女紅課了。一會中午見,記得我今天請客呢。”陸花暖嘿嘿不好意思地轉移了話題。陸花暖也站在了講臺上,重複了一下說中午她請客吃飯的事情,“順便大家為劉成悅接風。”

雲皎月卻在到處找連清,她怎麽也找不到連清。

第 84 章 化龍

離開小盆地後,一路上遇到的晶石越來越多,但洪淵一行沒有過多的停留。在李淩的率領下,加速一路向北,一個個雪狐般在雪原上一掠而過。入夜後,這才在一座背風的山谷停下來,在野外宿營。

武府弟子們都睡下,進入了夢鄉,李淩卻仍然睡不着,來到了洪淵的帳篷,面帶愁容。

洪淵沒有問什麽,只是給李淩泡了一杯茶,知道後者如果想說什麽自然就會說出來,如果不想說,也沒必要多問。

“洪淵,今年的神魔狩獵場行動不對勁,你有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沉默了好一會,李淩終于說了起來。

洪淵不僅是大比武的武狀元,還是燎原武府此行的頭號高手,俨然成了這次行動的主心骨。心事重重的李淩,感覺到壓力和焦慮時,第一個想到了洪淵。

“因為,路上遇到的晶石還是太少,還是說,不小心失去了一個兄弟?”洪淵臉色有些平淡,靜等下文。

“不,你看這個。”

李淩搖了搖頭,把他的令牌伸過來。

和一般人相比,他這個領隊的令牌背面多了一項內容,及時顯示出各大武府進入神魔狩獵場內的排行。如今,排名第一的是如煙夫人率領的落葉武府,第二是湘北武府,燎原武府仍然排在第三。墊底的,還是林寒率領的湘南武府,“洪淵兄弟,你看,湘南武府一行六人全都是凡武七重天的高手,但排名一直墊底,這說明什麽?”

沒等洪淵說什麽,李淩就沉着臉,接着說道:“有兩種可能,要麽湘南武府暗中得知了什麽消息,要直接前往一個蘊藏大量晶石的露天晶石礦;另一種可能,就是他們這次神魔狩獵場之行另有目的,根本就無心收集晶石。洪淵兄弟,進入神魔狩獵場之後,你沒感覺有人一直在後面跟着我們麽?”

李淩傷勢還沒有徹底恢複,頂多只能和一個凡武七重初期的武者打成平手,但是,敏銳的感應還在。白天趕路的時候,沒有多說,擔心引起人們的擔憂和焦慮;到了晚上,等人們都睡下後,再也按耐不住了。

“看來,還真是有人不死心,不死不休了。”

洪淵臉色平淡,只是雙眼閃過一抹寒光。

和李淩一樣,他早就隐約感覺到身後有人跟蹤了。只是,還以為是一頭可怕的妖獸,沒想到又是林寒那個家夥。

“也不一定是這樣,接下來,多加小心吧。明天還要趕路,早點休息!”

李淩拍了拍洪淵的肩膀,心事重重地轉身離去。

身後,洪淵盤腿坐在地上,眼觀鼻,鼻觀心,迅速凝神修煉起來。取出龍夢天贈送的玉瞳,鼓蕩神念一看,腦海裏就多了一門晦澀的修煉功法。照着上面的解說修煉沒多久,洪淵就再次進入了那種玄而又玄的境界。

靈臺空明之間,洪淵感覺身體越來越輕盈,慢慢地飄了起來,随風飄蕩。跟着,化作了一條巨龍,就像在水中游泳一樣昂着頭向上節節攀升,扶搖直上。神念的籠罩範圍,随之越來越大,冷冷的猶如用第三只眼睛俯視下方的大地,不帶一絲一毫的情感波動。

化龍訣!

龍夢天的不傳之秘,讓洪淵再次找到了化身為龍的感覺,并且,來得比任何一次都要強烈。

剛剛盤腿坐下沒多久的李淩,迅速被一陣隐隐約約的龍吟驚醒,近乎本能地從帳篷中沖了出來。擡頭看去,空中烏雲滾滾,朦胧的月色傾瀉了下來,不見有一絲異常。負責值守的歐陽頂天也擡頭看着天空,但兩人看了半天也沒任何發現,只好作罷。

小小的帳篷內,洪淵的修煉進入到了一個新的意境。

化身為龍的感覺,前所未有的強烈和逼真,神念的籠罩範圍越來越大。與此同時,腹部、手心腳心和頭顱等地方,有一股酸酸癢癢的感覺,似乎有什麽東西就要蘇醒過來,呼之欲出。扶搖直上,攀升得越高,這種感覺就越強烈。

十裏外的一片草叢中,一只渾身金色長毛的野鼠從地穴內鑽出來,鬼鬼祟祟地探頭四下張望;三十七裏外的一座山崗上,一頭地龍冷冷地爬過;神念再往外延伸,在約莫一百一十三裏外的山谷,洪淵發現了一行六人正在連夜趕路,冒着雪花翻山越嶺而來。正準備仔細觀察時,一個黑衣老者猛然擡起頭來,似乎發現了什麽。緊跟着,洪淵耳邊就傳來了一聲尖叫,剎那間神念蕩漾,迅速倒退回來。臨走的剎那,發現這個黑衣老者不是別人,正是當天突然沖上生死臺救走林寒的那個高手。

洪淵一聲悶哼,神念回到腦海裏的剎那,喉嚨一甜,差點一口鮮血噴出來。

黑衣老者的那一聲尖叫不簡單,顯然也是一門厲害的音攻。差一點,神魂就被他重創,再也無法回到體內,成為一個行屍走肉的植物人了。

低頭一看,化身為龍的感覺雖然沒有了,但身上不知什麽時候黑光泛動,隐約有一層細密的鱗片披在身上,似乎剛才真的化身為龍了。體內奔騰不息的鮮血,徹底龍化,看上去有了幾分當初那瓶太古天龍血的樣子。每一滴鮮血都是生機勃勃,蘊含着精純的力量和自己的精神印記。

龍血!

洪淵喜出望外,到了這一步,可以說是真正換血,踏入凡武七重天巅峰了。接下來,再次頓悟就能突破天地束縛,脫離凡人的範疇踏入靈武境!

銅皮鐵肉,黃金筋,琉璃骨,虎皮膜,紫腑,龍血,一路走來,洪淵在每個階段都打下了堅實的基礎。鮮血是人體力量的根本,跨過龍血這一步後,只要血沒流盡,身體就有了源源不斷的力量,随着耐力的提升,戰鬥力再次飛躍。

“洪淵兄弟,怎麽了?”

李淩像陣風一樣沖了進來,歐陽頂天緊随其後。夜深人靜,洪淵的悶哼聽起來格外刺耳,兩人迅速趕了過來,一臉擔心。

“李淩兄弟,你的感應沒錯,湘南武府那些家夥當真遠遠跟了上來,正在連夜翻山越嶺。走,我們馬上離開這裏!”

洪淵霍然站起來,李淩和歐陽頂天沖進來的時候,他身上的鱗片剛好消失。

“走!”

李淩臉色一冷,沉聲下令。

很快,一行八人就迅速離去。等一個小時後,林寒一行悄然趕到的時候,他們已經不見蹤影。

“可惡,又被他們跑了!”

林寒咬牙切齒,臉色猙獰。

今天晚上,不顧疲倦和危險連夜趕路,就是企圖趁夜偷襲,将洪淵一行一打盡。沒想到,又被洪淵一行先行離去,再次撲空!

“公子,他們肯定還沒走遠。”黑衣老者鑽到雪堆下,像條蛇一樣扭動一會後,冷冷地站了起來,迅速判斷出洪淵一行的去向。

離去之前,李淩等人布下了不少疑陣,但沒有一個能夠迷惑得了這個瘦巴巴的黑衣老者。

“追!”

林寒咬咬牙,率五個高手陰魂不散地繼續追上去。

兩個武府的精銳先後在同一個地方停頓,然後連夜朝同一個方向先後離去,燎原城內,看着石碑上的顯示,就算反應再慢的武者也隐約明白了怎麽回事,知道一場龍争虎鬥就要開始了。在生死臺上,洪淵憑着強悍的身體和鋼鐵般的意志擊敗了湘南公子林寒,這一次呢?他還能創造奇跡,在六個凡武七重天高手的圍攻下生還麽?

人們議論紛紛,天色越來越晚了,卻沒有一個人離去,全都拭目以待。

第 80 章 神秘的特訓系統

“不過,還是那句話,作為一個職業球員,你必須要學會不被賽場外的傳聞幹擾,要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賽場之上。你在都靈的比賽表現越好,對以後的職業發展就越有利。”

“賽場之外的事情,我會幫你打理。在轉會方面,如果有實質性的消息,我會來都靈和你商量。這個,是我的工作,你不用多操心。”

“在你這個年齡段,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球員,沒有之一!把握住自己,繼續加油吧,楚!我希望能夠不斷的收到你的好消息!”

和楚江交代完這些,康特拉多就風風火火的收線了。

康特拉多帶來的消息,楚江并不算太意外。對于其他球隊對他的興趣,他通過門神系統基本了解了一些。他沒有想到的是,尤文圖斯和阿森納這樣的重量級俱樂部,居然這麽快的就着重注意到他。

阿森納,綽號“槍手”,英超頂級豪門,踢球風格華麗,曾13次獲得英格蘭頂級聯賽冠軍,在全世界擁有萬千粉絲。尤文圖斯,綽號“斑馬軍團”,意大利超級豪門,意甲聯賽奪冠次數最多的俱樂部,在亞平寧足壇具有超強的影響力。

這兩支球隊,聲名顯赫,都是整個歐洲最好的頂級球隊之一。

能被這樣的豪門球隊看中,親自派遣球探來賽場考察,這也恰好說明,楚江的精彩發揮和超強潛力,得到了歐陸頂級豪門一定程度的認可!

阿森納會看中楚江,其實并怎麽出人意外。自從溫格掌舵槍手之後,阿森納的引援策略就是吸引全世界的年輕才俊。從法布雷加斯、沃爾科特再到威爾希爾、張伯倫,槍手對年輕而又有天賦的球員,總是青眼有加。

像楚江這樣年紀輕輕就坐穩都靈隊主力,表現優異,潛力驚人的球員,自然逃不過阿森納球探的視線。

更何況,阿森納的門将位置恰好就是他們的軟肋。自從德國人萊曼離隊以後,槍手就一直在苦苦追尋他的接班人,無論是波蘭人法比安斯基,還是西班牙人阿穆尼亞,能力上都有一定的缺陷,難以勝任阿森納的主力位置,在賽場上的表現也都不能服衆。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對于發揮出色的年輕門将楚江,自然會有比較大的興趣。

老婦人尤文圖斯的情況,則和阿森納有些不同。

尤文圖斯并不缺乏好門将,他們的主力守門員吉吉·布馮,就是這個星球上最頂尖的門将之一。全世界能夠和布馮相提并論的門将,可以說是屈指可數。

不過,随着年齡的增大,雖然布馮的狀态依舊神勇,但傷病卻成為他最大的敵人。這個賽季,布馮就再次因為傷病,而不得不缺席尤文圖斯長達半個賽季的聯賽。他的因傷缺席,讓尤文圖斯是頭痛不已,極大的影響了老婦人的戰績。

因此,為布馮尋找一個合适的接班人,就成為尤文圖斯隊轉會主管馬洛塔的當務之急。

同樣身處都靈城,尤文圖斯隊的球探可以說,早早的就注意到了同城的都靈隊主力門将楚江。對于楚江在比賽中優秀的發揮,以及體現出來的良好天賦,馬洛塔等人可以說是心知肚明。這就是近水樓臺先得月的優勢。

盡管受到這兩大豪門的青睐,楚江卻并沒有被這樣意外的驚喜沖昏頭腦。

要知道,楚江登陸歐洲的第一站就是一家絲毫不遜色這兩大豪門的球隊,那可是歐洲新科冠軍國際米蘭。在國際米蘭試訓期間,盡管楚江表現的也很出色,但最終俱樂部卻并沒有與他簽約。如果不是切沃隊的收留,楚江早就已經打道回府,不得不重返中國。

這一段短暫的豪門經歷,給了楚江一個警告:雖然你很有潛力,但球隊裏有實力的球員大有人在。豪門球隊往往更注重來之即戰的實力,而不是耐心等着你慢慢發揮潛力。

俗話說,一入豪門深似海。豪門有他獨特的誘惑,如果一個球員能夠在豪門球隊站穩腳跟,那麽他将由一位出色的球員,立馬變成舉世聞名的大球星。

但豪門球隊裏的競争壓力實在是太大了,特別是還未出名的年輕人,尤其難以得到俱樂部的信任,很難獲得出場比賽的機會。就算偶爾得到上場的機會,如果在萬衆矚目的壓力下表現的不夠出色的話,馬上就會被球隊束之高閣,打入冷宮。

這樣的例子,在足球史上可以說是數不勝數。更何況,楚江打的門将位置,還是球場上最難出頭、上場機會最少、壓力又是最大的位置。

正所謂,前車之鑒,後事之師。

面對豪門的誘惑,楚江不得不慎重。

對于擁有門神系統的楚江來說,成長為一個世界級的球員只是一件遲早的事情。他沒有必要像其他的年輕隊員一樣,希望在豪門裏得到更好的學習和成長機會。對于楚江來說,上場比賽,賺取經驗,這才是成功的最佳途徑!

而想要穩定的出場機會,楚江就不适宜過早的登陸豪門!

更何況,以楚江目前的能力,也不能完全勝任豪門主力門将的位置。

在意乙聯賽中,楚江的确是一帆風順、順風順水。不過,通過和意甲球隊巴裏的較量,楚江就明顯覺察到自己防守高空球的技術缺陷。一旦對手擁有一個空霸型中鋒,進攻中加強邊路傳中的打法,楚江就會應付的非常吃力。

在意乙的時候,由于都靈雙中衛奧格邦納和迪切薩雷的能力突出,楚江的技術缺陷還能得到有效的彌補。但是,一旦遇到意甲球隊,遇到那些世界級的前鋒,楚江的弱點就會暴露無疑!

要知道,老帥文圖拉能發現楚江的弱點,意甲其他球隊的名帥們同樣也會發現!

一旦被對手抓住這個缺點痛打,楚江的日子就會非常難過。

因此,在加盟意甲球隊之前,楚江必須先将自己的技術缺陷有效的彌補好。至于以後能否加盟豪門,只能楚江的能力上去了,那就只是一個水到渠成的事情而已!

由于遠赴客場進行了一場激烈的拼殺,因此,在返回都靈的當天,球隊就給那些在意大利杯賽中出場的球員放了一天的假。

于是,在從都靈隊的大巴出來之後,楚江就直接搭乘奧格邦納的便車,返回自己的公寓。

剛進公寓,楚江就發現林婷婷手裏捧着一大堆厚厚的資料,正準備走進自己的房間,不過,楚江覺得她神色好像有些不對,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

“你在做什麽?這些天好像都沒見過你去上課,整天就宅在自己的房間裏。”

對于淩婷婷這段時間以來反常的表現,楚江頗有些有疑慮。

“我,我們沒課!”

林婷婷遲疑了一下,有些慌張的回應。

“真的假的?你們學校一個禮拜都沒有課?那你們幹脆放假得了!”楚江明顯不信。

“不信拉倒。你又不是我爸,幹什麽還用向你彙報,切!”

眼看圓不了謊,小妮子幹脆拒絕回答。她直接走進房間,鎖好房門。随即,在房間裏隐隐約約傳來一陣陣敲擊鍵盤的聲音。

“她不會是迷上了網游,翹課玩游戲吧?”

楚江心裏很懷疑。在網上,他曾見過不少這方面的報道。

不過,淩婷婷說的也對,他又不是她爸爸,既管不了,也沒必要去管。

楚江無奈的翻了翻白眼,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同時,也很小心的鎖死了房門。

他要開始探索那個神秘的特訓系統!

“史上最牛門神!”

随着一聲輕語,楚江的眉心陡然一亮,一個藍色光點迅速的做了出來,瞬間綻放出一張淡藍色的光幕。

不等光幕完全展開,楚江立刻接着低聲道。

“特訓!”

“警告:請在無人和絕對安全的情況下,在身體狀況處于最佳狀态時,開啓特訓模式!否則,一切後果自負!”

“警告:請在無人和絕對安全的情況下……”

“警告:請在無人和絕對安全的情況下……”

一連重複三次之後,系統這才提示下一條信息。

“請問宿主,是否确認開啓特訓模式?”

“确認開啓!”

楚江毫不猶豫的回應。

如果不開啓特訓,楚江想要彌補自己的技術缺陷,就需要在意乙聯賽慢慢地積累比賽經驗,一點一點的提高出擊和制空這方面的屬性,逐步适應更高水平聯賽的要求。

這将是一個比較漫長的過程,也許是三兩年,也有可能是五六年。

進入意甲聯賽之後,為了滿足開啓鋼鐵長城的要求,楚江又需要在弱隊裏磨練好幾年,慢慢積累經驗,讓自己各項守門屬性都能達到15點。

這個過程需要的時間太長了,楚江等不起!

擁有逆天的門神系統,成長速度卻連普通的優秀球員都比不上,這絕對是一種恥辱!

如果等到快退役的時候,才能成長為一個世界級門将,那簡直是太悲催了。還沒享受幾年的快樂足球,就不得不面臨退役的問題,這樣的人生充滿了悲劇!

因此,面對系統的警示,楚江毫不猶豫的選擇了開啓!

“如你所願!呵呵呵……”

在楚江的腦海裏,突然響起一句嬌媚的女聲,緊接着就是一連串銀鈴般的笑聲。

這女子的聲音裏充滿着一種慵懶的魅惑,與之前漠無生氣的電子女聲截然不同!

緊接着,還沒有等楚江反應過來,那張藍色光幕陡然收緊,一圈一圈的纏繞在他的軀體上,形成一個藍色的光繭,将楚江包裹在其中。

随即,藍色的光繭陡然一亮,映襯得整個房間都呈現出海水一般的藍色。

藍光閃過之後,房間內,空空如也!

第 96 章 玉寧回來了

只見紙條上寫着:“确有此事,不日将歸。”

原來陸花暖給陸老爺發了信鴿,讓陸老爺幫忙查一下,看看最近有沒有什麽陌生人出入。如果有的話,看看主人家是不是姓玉,是不是要去書院上學。

陸花暖也沒有想到陸老爺會這麽快的回複。其實這也不是陸老爺功勞,只是恰好要查的人,正好住的是陸家的客棧。陸老爺信上也寫到,說這家姓玉的,出不了幾日就要去書院上學了。

得到這個消息以後陸花暖滿意地回到了自己的竹樓,躺在了床上。與此同時墨軒那邊也得了消息,說玉寧要回來了。

“可惡,為什麽查不出來?”墨軒手裏緊緊地握着飛鴿傳書,手上的青筋暴露。“難道說真的只靠兩個人的力量是查不出來玉寧的消息嗎。現在只有看連清那邊的情況了,這書院猶如鐵桶一般,絲毫也滲透不進去。”

正所謂說曹操,曹操就到。墨軒在自言自語的說話間,連清風塵仆仆地從外面走進來,一進來先急忙地抓起墨軒桌子上的茶壺,大口喝起水。

待連清歇息了一口氣,墨軒開口問道:“有什麽消息嗎?”

“我查到一些消息,不過需要确定一下。這幾天我要外出,你幫我打個掩護。”連清擦了擦嘴邊的水說道。“還有不過我現在确定的是,玉寧跟追殺你的人真的不是一夥的。”

“這個話題我們不是談過了,我現在關心的是這個書院的秘密,而玉寧恰好知道這些。據我猜測。”

“但是我感覺不像是,貌似玉寧回來還真的是因為陸花暖。”

“所以,我需要查清楚玉寧的目的和書院的秘密。”墨軒的目光堅定。

連清看着如此嚴肅的墨軒,嘆了一口氣說:“好吧,我會幫你的。我也會幫你複仇的。誰讓咱們是好兄弟呢。那我走了,你自己注意安全。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一出書院就會很多殺人前來刺殺你。”

墨軒望着自己的好友,目光變得柔和說:“你放心,這些我會自己應對,次數多了,我自己都已經有經驗了。”墨軒自嘲道。

連清不放心看了自己好友一眼,轉身離去。

一夜無話。

第二天,大家跑完早操,吃完早飯,都回到了教室裏。不一會文先生來到了教室,站上了講臺。臺下的人一看文先生來了,頓時就安靜下來。

文先生望着臺下的學生,拍了一下手,說:“今天我們班的一個學生回歸,等下他進來的時候請給他熱烈的掌聲。”

陸花暖一下子激動了起來,難道說玉寧回來了?陸花暖眼巴巴地望着門口,期待玉寧從那個門口進來,對自己說:“花暖,我回來了。”這只是陸花暖的想象而已。

這時文先生說:“進來吧。”

一個姑娘從門口走進來,當看到這個姑娘的時候,陸花暖頓時就很失落。原來不是玉寧。臺下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在掌聲中劉成悅走到了陸花暖的面前,對陸花暖說:“花暖,我回來了。怎麽你看着不高興啊。”

第 92 章 :你愛我嗎?

燕九化作人形,将那片淡紫色的菱晶收起,這才看向梼杌:“若是有天我遇上你說的那人,定然會将這菱晶,還有你的歉意帶到。”

梼杌點點頭,“那就多謝了。”

“你也不用謝我,我們各取所需而已。”燕九說着卻是一頓,“若我沒有遇見你說的妖主,那這菱晶又該如何?”

那一瞬間,燕九竟然從這兇獸的臉上看到了一絲解脫,“你會遇見他的。”

梼杌看向身後,那株養魂草連着一截脊骨悄然升起,落到燕九面前。

“這養魂草一旦被取下,就會驚動瑤姬,你們拿到之後盡快離開吧。”梼杌說着,卻又再次

趴卧回去。

那株養魂草一離開的身體,他原本覆蓋皮肉的地方瞬間消散,只一眨眼的功夫就露出大片枯骨,那本就頹敗的身軀,更顯的蕭條起來。

“阿九,走吧。”清硯向着燕九說到。

“好。”燕九看向那重新閉上雙目的梼杌。

她不知這兇獸犯了什麽錯,又為何被種下養魂草。她雖也知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是她此刻卻是感激這梼杌的。

“前輩,保重!”燕九說着,向那梼杌躬身行了一禮,這才将小八放回自己肩膀。

那人面大嘴花晃着白胖的臉龐,咬着自己的花葉,顯然一副剛剛睡醒迷蒙不知的模樣。

小八這副樣子毫無疑問的取悅了燕九,就連剛才那心上片刻的沉重,也因此消失。

人面大嘴花內,白影卻是邪笑起來,“這個老狐貍,都快死了,還敢給我玩“動之以情”這一套!”

白影說着,卻是看向黑影,“喂,這老家夥都快死了,要不要将那縛魂索收回?”

卻見那黑影卻是眉頭緊擰,顯然是在思慮些什麽。

“怎麽了?”白影問到。

“你不覺得奇怪嗎?這界梭的啓動匙怎麽會變成碎片?”

“我們一死,界梭也随之消失,衆人争搶啓動匙然後将之失手打碎,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黑影卻是看了說話的白影一眼,“界梭消失,他們要啓動匙有何用?你忘了我們是怎麽死的嗎?”

“你的意思是說,這啓動匙還有別的用處?”

白影說着,卻是眼眸一眯,“這梼杌真不愧是喜食人心的妖獸,他竟然敢以此中隐秘要挾我們為他解開縛魂索。”

“恐怕,他也是在賭……”

燕九一行剛剛離開,那重新恢複幽暗的隧道裏卻是又來了一人。

只見她頭發披散俏臉蒼白,就連那件華麗的宮衣,顯然也是匆忙之間披上,這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禦獸宗宗主禦雪姬。

只是,她此刻那還有那副端莊高貴的模樣。

“祝書,你瘋了!”見本就露出白骨的梼杌,如今更是形銷骨立,禦雪怒不可遏。

“養魂草哪?那養魂草究竟是去了那裏?”

禦雪姬眼眸一轉,眸中危險不言而喻。

“你是不是将養魂草給了禦雪疏?我早知,你暗中将養魂草的碎片,給了他!我裝作看不見,不代表我不知道!”

梼杌卻是嘆息一聲,“瑤姬,你冷靜點。”

“冷靜!你叫我如何冷靜!祝書,沒有了養魂草,沒有了養魂草……”

禦雪姬說着,卻是紅了眼眶:“你很快就會死的,你知不知道……”

“祝書,我不想你死,我不想,”有淚珠順着禦雪姬的眼角落下,砸落在梼杌露出白骨的掌心,也落到了梼杌的心上。

梼杌看着眼前這個掩面而泣的女子,“瑤姬,放下吧,我已經死了……”

“怎麽會!”禦雪姬激烈的反駁,那聲音中竟然帶着尖銳,“你若是死了,那是誰在跟我說話?”

梼杌:“你知道的,我之所以以這副樣子活着,是因為……”

“我不需要知道!”

禦雪姬看着梼杌,聲音切切,“祝書,別再說那種話了,我已經找到可以讓你活下去的方法了,等等,求求你再等等好不好。”

“瑤姬,我已見到妖主,祈求他的原諒,只要妖主答應将縛魂索收回,我就會前往輪回。”

梼杌看着眼前這個女子,他們之間糾葛幾千年,卻是終将迎來告別。

“那我哪?”禦雪姬說着,聲音裏卻是帶了些聲嘶力竭的意味,“我們相伴幾千年,你要将我一人丢下?”

禦雪姬說着,卻是抹去了眼角的淚痕,“祝書,你等着,哪怕是搜魂,我也要将他如何與道蓮融合的方法找出來!”

“瑤姬,別再錯下去了,我不想在看見你沾染上鮮血。”

禦雪姬卻是對着梼杌燦然一笑,“因為值得,所以沒關系。”

禦雪姬的身形化作一陣煙霧,消失于原地。

“瑤姬……”梼杌終是垂下了眸子。

當年那個連血都會害怕的練氣小修士,如今卻已是殺伐果斷的禦獸宗宗主了。

梼杌一聲輕嘆:“終是變了……”

四周重新陷入了昏暗,梼杌卻在這黑暗中仿佛看到了從前……

“咦,你竟然受傷了?”

那不過十一二歲的女孩子,發現了倒在溪邊化為原形的妖獸。

雖然害怕那妖獸兇狠的樣子,可她還是查看起妖獸身上的傷口,并且一直用手輕撫着受傷妖獸的背脊。

“你是這座山裏的妖獸嗎?”那女孩問到,明知這妖獸不會回答,她還是笑得開心的說着。

“你這是被別的妖獸咬傷的嗎?看起來傷的很厲害啊,以後不要再和其他妖獸打架了……”

“你知道嗎,我家就住在這裏的山腳下,我每天都會上山,卻沒想到,能遇見像你一樣威風的妖獸!我若是說給娘親聽,她大概又覺得我夢呓了……”

“等我一會。”

那女孩子說着卻是起身離開了溪邊,跑向山林中去。

大概那天的自己實在是太無聊了,在那女孩子走後,他竟然有些期待那聒噪的聲音再次響起了。

就在自己快睡着時,那女孩子卻是又跑了回來,她的鞋子布滿髒污,衣袖被灌木叢劃破,可是她的懷裏卻是抱着一束草藥。

梼杌已忘了自己當年為什麽會受傷,也忘了自己為什麽會倒在小溪旁。

因為時間太過久遠,他已經遺忘了許多許多。

但是,他始終都記得那個将自己救起的女孩子。

她的聲音很甜,她的手很溫暖,她笑起來時猶如清晨剛剛綻放的白色鳶尾花,一樣好看。

然後那?

梼杌問自己。

養好傷的自己本來是要離開的,為什麽卻又偏偏留了下來,與那女孩子和她失明的母親住在一起?

大概是那女孩子笑得太甜,大概是只要自己一消失她就會驚慌失措的尋找,又或許是她母親去世,她俯在自己身上痛哭的樣子太過悲傷。

總之自己就那麽留了下來,以一只卑微的、低賤的妖獸姿态,并且還被取了一個“蒼蒼”的名字。

自己本是拒絕的,可是日久天長的竟也不知不覺的接受了。

“蒼蒼!你毛皮的顏色,比這天空還要好看!”

秋日午後,女孩躺在遍布青黃之色的草地上,藍天一片,白雲兩朵,女孩笑着喊着自己的名字。

那只總是永遠溫暖的手,在自己脊背上一下輕一下重的拂着,而自己也在這難得的空閑時光裏,惬意的打着瞌睡。

本是歲月靜好,現世安穩,卻在一人出現後,将這一切化為泡影。

“祝書,”那人說到,“我已找了你太久。”

梼杌還記得自己在女孩面前化為人形時,女孩臉上的驚駭。

“在下祝書,多謝小友多日照料,叨擾了。”

梼杌記得清楚,當時自己說這話時,還帶着一絲莫名的得意。

你看,我不是妖獸“蒼蒼”,我是妖主手下得力幹将——梼杌。

“你,你是…“蒼蒼”?”那女孩吓得臉都白了,可她卻是随即問道:“你現在是要離開了嗎?”

“當然,我現在要回家去了,回我真正的家。”祝書說着,将一袋靈石抛下,随着來人離去。

自己曾在中途中,回頭看了女孩一眼,卻也只看見女孩拿着儲物袋,垂首低眸的樣子。

不知怎的,那一瞬,竟讓人心裏生出不舍來。

本是萍水交集的兩人,既然已經回到各自生活,更應該相忘于江湖,可是偏偏兩人又重逢了。

且,她已成為門派中的弟子,有了一個名字,叫做——禦雪姬。

只是,出身卑微的她卻是遭受到了同門欺淩,她被他們騙入後山,困在一個小小的迷蹤陣裏。

她焦急,她發生呼救,她一遍遍的試着走出去,可是每一次都無功而返。

那天自己本是餓了,可是不知怎的就跑到離她家不遠的山林去了,也因此見到了抱着膝蓋燒的滾燙的她。

整整一夜,她不停的夢呓,一會是“娘親”,一會是“蒼蒼”,而自己卻是如同她以前對自己一般,一遍一遍不厭其煩的撫着她的脊背。

而這,只是一場悲劇的開始……

“燕郎。”

穿着白色內衫的禦雪姬出現在燕卿的房間裏,即便此時天已破曉,可是禦雪姬不論是來的時間,還是來的方式,都有些出乎燕卿意料。

“瑤姬,怎麽了?”即使意外,燕卿的聲音也聽上去一如平常般磁性撩人。

禦雪姬垂着眼眸說到,“我想燕郎了,燕郎難道不想我?”

燕卿聞言卻是風光霁月般的笑将起來,只見他寵溺的看向禦雪姬,一副“真拿你沒辦法的”樣子,将之擁入懷中。

“是不是又做噩夢了?”燕卿輕柔的問到。

卻見禦雪姬順勢偎入燕卿的懷裏,垂下的眼眸中不辨其意,“沒有,只是想到了一些從前的事。”

燕卿卻是一副感興趣的樣子,“從前?瑤姬可願說來聽聽?”

禦雪姬卻是看着自己瑩潤玉白的手掌,怔怔出神……

“我以前很害怕血,因為我的母親就死于強盜屠村當中,她當時流了很多的血,牆上,地上,院子裏,全都是刺目的血紅,有一段時間,我看見紅色都會害怕。”

燕卿,安慰的拍拍禦雪姬的肩膀:“一切都過去了。”

禦雪姬卻是繼續娓娓道來:

“後來,我因緣際會進入當地一個小門派當中做外門弟子,因為出身鄉野,門派中人經常作弄于我,有一次,更是将我騙至後山山林,将我困于迷蹤陣中……”

燕卿猜測道:“想必,以瑤姬的聰慧,應該是出來了吧。”

“沒有,那時的我,哭喊無助,只能圍着那迷蹤陣一圈圈的走着,直至被人救出。可是,那救出我的人,卻是又再次離開了。”

“他走前曾對我說,要想改變現狀,就要先改變我自己……”

“我做到了,我接下門派中獵殺妖獸的任務,孤身一人進入遍布妖獸的後山。”

“一開始也是下不去手,可是當我想到那個人……對我說的話,我就拔出了手中的劍,閉着眼睛砍殺了過去……”

禦雪姬說着,眼底卻染上了一絲狂熱,“鮮血濺在我的眼睑上,很熱,很燙,也很痛快,我才知殺戮,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困難。”

說到這裏,禦雪姬卻是看向燕卿,“燕郎可知道我殺的第一個人是誰?”

燕卿沒有回答,因為他知道沒有必要,禦雪姬根本不需要附和的聽衆,她只是想講述而已。

“那是一個很好的人,性格溫和,喜歡伺弄花草他喜歡我,從我第一眼見到他時,我就能感覺到。”

“我卻并不喜歡他,可我還是與他結為了道侶,因為他有一枚養魂草的種子,而我恰巧需要一株養魂草。”

燕卿聽到這裏卻是一笑,“他知道真相時的樣子,必然十分有趣。”

“是的,他知道真相時很痛苦,可我卻并不知道他在痛苦些什麽?”

禦雪姬說着,卻是有些迷茫起來。

“他喜歡我,我便和他結為道侶,我拿走了他的養魂草,可我也為他留下了子嗣,明明是一場再公平不過的交易,可是他卻哭了……”

禦雪姬看向燕卿那雙多情的桃花眼,“燕郎,你說這是為什麽?”

燕卿聞言,卻是一笑,“大概,是他愛的太多了……”

“那你哪?”禦雪姬的雙手扶上燕卿的後背,仰頭看向擁着自己的燕卿。

“那你愛我嗎……”

第 99 章 浮生一夢14

第99章 浮生一夢14

夜殺必然存在于夢境。

江雪禾本身的主神識, 是絕不可能進入夢境的。夢貘珠不可能将一個威脅帶入自己的夢境,能進入夢境的,只會是沒有記憶沒有修為的凡人少年, 夜殺。

而江雪禾鑽了這個空子。

江雪禾問缇嬰:“小嬰, 你的靈力沒有失去,對不對?”

缇嬰看一下, 茫然點頭。

便見江雪禾若有所思:“到目前為止,小嬰,你都是不被引入夢的那個人。這其中必然有些緣故,我們之後再琢磨。

“在此之前,我将自己的神識一分為二。能進夢境的真正神魂, 是夜殺。我自己則是靠你的神識掩護,逃過夢貘珠的窺探, 強行進入這裏。

“你被下藥,我這方被所有修士追殺, 或許有一種可能, 是你我都要被逼入這個夢境中。夢境才是夢貘珠最強大的力量所化,它要用最強大的力量來對付你我,才非要逼我們入夢。”

缇嬰踢踏着鞋襪, 狼狽地整理發絲、衣容, 聽到師兄這麽說,她怔一下,擡頭看他。

坐在好遠地方的江雪禾好看得讓她鬼迷心竅, 不敢多看。

而他似寬慰她,神色雖有疲态, 看着不太好,他還對她微微笑了一笑, 柔聲:“所以你不必自責。不是因為你被下了藥,才連累我的。

“小嬰,也許是我連累了你——我想得到夢貘珠,夢貘珠也一直試圖得到我,殺了我。”

缇嬰睫毛顫抖。

她知道不該,可是看到他,她腦中便會浮現自己犯糊塗時師兄額上沁汗、俯身溫柔親她的模樣。

她有點走神,又努力聽清了他在說什麽後,簡單地“哦”一聲。

江雪禾問她:“你怪我連累了你嗎?”

缇嬰怔一下,道:“還好啦……這是小事情嘛,而且你讓我走了,是我要回來的。我又沒受傷。”

她在心裏偷偷說:而且還得到了師兄。

想到這裏,缇嬰振奮一下,拍胸向江雪禾保證:“師兄你放心,我一定會把夜殺哥哥帶回來……不會讓他落入壞人手中!”

江雪禾颔首。

他看着缇嬰,見缇嬰說話間,撥弄她的一頭亂發。

之前過于荒唐,她的發帶松了好幾根,好些細小的紮起的挽于後方的辮子也散了。細而亂的發拂在她頰畔,她着急出去,梳發不認真,像個剛從草地間打滾後的小姑娘……

江雪禾看不下去了。

他道:“你過來。”

缇嬰看他一眼,鬼使神差,她悄悄望這一眼,便猜出師兄是想為她梳發。

而更鬼使神差的是,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在發現他有這個意圖時,她一只手背在後方,悄悄摘下了一根已經松了的發帶,藏入了自己袖中。

缇嬰裝着天真單純無知的模樣,站在他面前。

江雪禾坐着,她站着。

竹床不低,他坐着也正要與她平視。他的手擡起,手背上一點傷痕累累,手指枯白瘦長,向她探來。

缇嬰盯着他的手。

她心亂跳,又想起了一些不适合回想的畫面。

她僵着身,乖乖地等着他。

江雪禾手指在她發間撥動,為她整理好發絲,又耐心地解開幾根打結的頭發。

他想她這幾日在外漂泊,受了些委屈,烏發都有些幹了。待結束這些,得好好幫她養回去……

江雪禾:“少了一根發帶。你弄丢了?”

缇嬰聽到他聲音在前,看到他滾動的喉結,她心間生了汗意。

她裝懵懂:“我不知道啊。”

她問:“你有我多餘的發帶嗎?”

江雪禾一頓。

他垂下的視線,與她撩起的、烏靈專注的眼眸對上。

他心上微空。

還沒有想清楚,江雪禾便聽到自己輕啞的聲音:“有。只要你不嫌棄。”

缇嬰莫名松口氣。

她說:“我不嫌棄。”

她想了想,又大膽道:“你給我的,我都不嫌棄。”

她覺得自己是在向師兄說一些甜言蜜語的小情人之間的話,但江雪禾怔怔看了她一眼,他別過臉,輕輕取出一根粉藍色的發帶,幫她束發,沒有和她貧嘴的意思。

缇嬰便有點不快。

不過她的不快還沒表露出來,她便被新的東西吸引了——

缇嬰滴溜溜亂轉的眼眸朝下,她本是偷看師兄的腰身,結果發現師兄腰邊衣物堆疊,一重又一重,什麽都看不清。而就是一堆皺巴巴的衣物間,她看到了一個和別處都不同的突兀。

電光火石,缇嬰想到了自己化作師兄的模樣時,自己腰下面好像也有過不對勁。

那時候,師兄還不準她碰。

缇嬰定定地低眼看着,此時此刻,她一聲不吭,任由師兄為她梳發後,又整理她頸邊的衣料。

缇嬰猛地出手,發狠地向那物捉去。

江雪禾突然在她肩上拍了一下,将她向後一推,讓她趔趄着後退了兩步。

缇嬰瞪大眼睛,不服輸地看他。

她都沒發聲,他怎麽知道她要幹什麽?!

缇嬰質問:“我不能碰嗎?”

江雪禾無奈。

她一貫鬧騰,她一不吭氣,他當然知道她要使壞。可眼下……

江雪禾刻意板着臉,道:“不是讓你找夜殺嗎?你不聽我話嗎?”

缇嬰怔忡。

他平時溫潤好說話,他一淡下臉,她便難免心慌。雖然依舊不服管,她态度卻明顯好了很多:“我要去的啊。”

江雪禾:“你看看外面的天色,夢貘珠對我的神魂觊觎已久,若是晚去一步,夜殺落到它手中,我便會被動。”

缇嬰:“好啦好啦,我這就走。”

她也怕夜殺出事。

而且,她心中其實藏了點兒不敢讓師兄知道的小雀躍——又可以見到夜殺哥哥了!

缇嬰朝外走,她出了門,江雪禾才緩下心神。

他低頭,沉思間,忽然聽到動靜,缇嬰嬌俏的聲音躲在門框後:“師兄?”

江雪禾擡眼,看到她探頭進來。

她關心他:“你沒事吧?”

江雪禾目中軟下,朝她寬慰地笑了笑。

缇嬰道:“我從柳輕眉那裏知道了一些真相,想告訴你的。”

江雪禾溫柔道:“待你回來,再告訴我。我亦有一些猜測要與你說。”

缇嬰點頭,她最後問:“師兄,剛才,我是不是和你雙修啦?”

江雪禾盯着她清亮的眼睛,心頭猛跳。

他搖頭。

他道:“我豈會那樣對你?”

缇嬰不懂他這樣那樣的顧忌,聞言既有些失望,又有些無所謂。

她做了決定:“那以後再雙修,好不好?”

江雪禾眉目間笑意更多了些。

他側頭低咳兩聲。

他低聲:“你若願意,我也無妨。”

得他允諾,缇嬰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很快,缇嬰便快要被氣死。

她心中将柳輕眉咒罵連連。

她出去後,第一時間去夜府找人。看到夜家紅綢高挂喜氣洋洋,聽賓客們道喜,缇嬰才震驚地知道,柳家女兒要在這個夢境中,和夜殺成親。

柳輕眉果然對她師兄窮追不舍!

夢境外得不到,進了夢就要哄騙沒有記憶的夜殺。

對于他們修士來說,成親的許諾含義,和在天道下見證發誓永不相棄也差不多。若是夜殺在無知中和柳輕眉有了關系,她與師兄想對付柳輕眉,就有些難了。

柳輕眉這也太瘋狂了……

僅僅因為一個韋不應?

也許不只是這樣。

缇嬰翻牆跳入夜家,四處尋找夜殺。而夢境大約早提防她的找人,她明明熟悉這個夜家,卻在院中轉悠間,被關進了好幾個迷宮一樣的陣法,走不出去。

她耳邊聽到人在外說:

“小夜将軍,恭喜啊。”

她聽到夜殺慵懶敷衍的“哼”聲。

缇嬰着急:“夜殺哥哥,你不能娶她!不能和她結契!”

外面的人自然聽不到她聲音。

缇嬰冷靜下來,開始解陣。

她擡頭剜一眼天,在心中罵了幾句:無妨,我修行因為靈根的問題不太好,但這些亂七八糟的陣法,我最擅長了。

夢貘珠想關住我,做夢。

她一定可以的。

城主府上的車辇離開,迎親隊伍準備前往夜府。

騎在最前方高頭大馬上英姿勃發的少年郎,自然是這個夢境中的夜殺。

那少年将軍對婚事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旁邊人誇獎他的好福氣與新嫁娘的貌美,夜殺則垂着眼,若有所思。

他與柳輕眉青梅竹馬,與柳輕眉情意甚篤。

為了應對穢鬼潮,夜家答應與柳家聯姻,讓這雙最适合的兒女雙修,得那可以應對穢鬼潮的功法。

夜殺隐隐約約覺得他不喜歡這個說法。

所有人都告訴他,他和柳輕眉感情甚好。可他自己往往走神,心中生不起一絲一毫的歡喜。

可是這世間的盲婚啞嫁本就多,不提他和柳輕眉不算陌生人,他也并沒有心儀之人啊……

“小将軍,恭賀新婚啊!”

夜殺唇角一勾,擠出一絲笑。

他夾緊馬肚,要離開時,忽然敏銳地回頭,朝身後某個方向看一眼。

旁邊人詢問他怎麽了。

夜殺若有所思地搖頭:“沒什麽……”

在方才,他确實感覺到很熟悉的氣息。但他回頭看時,什麽也沒發現,怪哉。

夜殺冷淡的眉眼,瞥一眼那個華麗的新娘車辇:算了,反正今天的事都怪怪的。

在浩蕩的迎親車辇離開後,一道青色身影現身于城主府前,戴着帷帽,長身如玉。

正是江雪禾。

方才那一瞬,若不是人太多,若不是怕打草驚蛇,他真的有一種沖動,直接将這道神魂收回來,不讓夜殺在外給他惹出更多的事。

但麻煩在,夜殺不點頭,他很難做到……

好在,有缇嬰幫他去騙夜殺了。

他料到缇嬰那邊不會容易,不過他交給小師妹的任務,不是有性命之危的任務,所以即使沒看到缇嬰出現在夜殺身邊,江雪禾也不是很擔心。

江雪禾來此,有他自己想查的東西。

他擡手,将帷帽壓低一分,将面容掩得更加嚴實後,從容進了城主府上。

城主的大批隊人員,都跟着送親去了,此時城主府戒備松散,方便江雪禾找東西。

江雪禾在空了很多的城主府上行走,穿過好幾個院子,他都沒有找到,他不急不忙,思索一會兒,向柳輕眉居住的院落行去……

空中飛來一重法術,劈向他。

江雪禾揚起的袍袖如鶴,偏身躲開那重攻擊。他擡手一道禁制向後甩去,順便擋住了下一重攻擊。

一個人影,在樹上慢慢現身。

那人涼涼嘲笑:“江雪禾,你好大的膽子,敢來這裏。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死的次數太少,過不了瘾啊?”

江雪禾撩目。

他一道禁制下去,張開了一重包裹住二人的陣法,外面侍衛侍女來來往往,如同看不見二人一樣。

那人察覺江雪禾的禁制,長睫毛顫揚一下。

隔着帷幔,那站在樹上的人,看到江雪禾施法之間,還是那副娴靜優雅的淡然模樣。

聽到江雪禾輕和的誘哄:“過了這麽久,你應該也發現,你被困在夢境中,出不去了吧?”

那人要怒。

又聽到江雪禾的下一句話:“不如我們聯手吧。先出了夢境再說。”

那人倨傲笑:“你輕松一句聯手,就想從我這裏騙情報?你當我是小孩嗎?”

江雪禾确實把那人當小孩來哄,還哄得很随意、敷衍。

江雪禾慢條斯理:“你不告訴我你知道的,也無妨。我可以告訴你我知道的,韋不應的屍體,被藏在夢境中的某一處。拿到了這個屍體,我們才能對付背後那個……”

那人冷笑:“你以為這麽容易?”

江雪禾低笑:“你沒有否認?”

那人一怔,然後:“你又在詐我?!你……”

江雪禾見好就收,道:“目前我還不知道柳輕眉和夢貘珠的關系,但有一點可以确定,這兩方,是互相牽制的。現實中的柳輕眉沒辦法拿着夢貘珠為所欲為,讓所有事情都按照她的意願發展;夢境中的夢貘珠,也不能違背柳輕眉的意志,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夢境一直圍繞十年前的人祭,無論夢貘珠和柳輕眉到底是什麽關系,韋不應能克制柳輕眉,那便也能克制夢貘珠。”

那人沉默片刻,說:“沒那麽好找。你能猜出來,它自己當然也知道。”

江雪禾微笑:“所以,需要你我合作啊……小步。”

站在樹上的少年靜靜看着他。

眉目銳利,身形瘦高,正是黎步——起初以為自己在和夢貘珠合作、後來發現自己被困在夢境、出不去的黎步。

黎步不想和江雪禾合作。

但是他沒有第二個選擇……因為他陷入夢境太深,他發現了夢貘珠真正的意圖,若不想辦法出夢境,他便出不去了。

黎步含糊地給江雪禾一個提醒:“夢貘珠怕小嬰,你可以利用。”

江雪禾一怔。

他不動聲色:“我們談談合作吧——用以前的法子。”

出自斷生道的雙夜少年,是有獨特的不被他人窺探的聯絡方式的。

只是江雪禾曾經舍棄,黎步被背叛後,也不再使用。時到今日,竟要再次和江雪禾聯合……

黎步恍神了一會兒,身形慢慢消失了。

片刻後,江雪禾的神魂中,出現了黎步寫的字。

江雪禾若無其事,繼續行走。

高堂在座,新嫁娘與新郎官立在堂下,面對長輩。

司儀叫禮,身着嫁衣的柳輕眉蓋着紅蓋頭,低着眼睛,聽到周遭亂哄哄的喚聲,怯怯跟着夜殺行禮。

“一拜天地!”

柳輕眉屈膝。

她忽然發覺周圍的起哄聲,好像有一瞬靜下。

敏感如柳輕眉,知道必然出了什麽意外。

她蓋着蓋頭,自然也不知道與她一同牽着紅綢立在長輩座下的少年夜殺,站得筆挺,卻好像在發呆,沒有随她一道伏身拜天。

司儀小聲提醒:“新郎官、新郎官……你趕緊跪啊?”

夜殺認真說:“我跪不下去。”

他半開玩笑:“我好像從來沒有跪過天。”

衆人:“……”

司儀臉綠,坐在上座的幾位老人臉色不虞,夜家父母沉臉瞪着這個不孝子。

紅蓋頭下,新娘嬌嬌柔柔的聲音解救了他們:“夜殺不想跪就不跪吧,掠過這個禮也無妨的。”

司儀便趕緊:“二拜父母!”

周圍嘩然。

蓋頭下,柳輕眉眼皮輕跳。

她聽到司儀幾分惱的聲音:“夜殺,你怎麽又不拜?”

夜殺認真地看着上座的父母。

他想半天,說:“我好像也從來不拜父母。”

柳輕眉急聲:“司儀!”

衆人忍怒,司儀只好再次掠過:“夫妻對拜——”

這一次,柳輕眉心提到嗓子眼,怕夜殺再來一句“我好像也從來沒和妻子拜過”,這樣的話,實在荒唐。可對面是夜殺,也許真說得出口。

幸好,這一次,夜殺思量片刻,他好像也沒有找到不拜的借口。

拉扯的紅綢微繃。

柳輕眉感覺到他朝着自己這一面轉身了。

柳輕眉俯身。

夜殺垂着眼。

就在這時,一道清而高、喘着氣的少女聲音闖了進來:“夜殺哥哥,不能拜!”

堂門緊閉。

外面的人是暴力小仙女,符菉和踹出的一腳,踹開了這道堂門。

夜殺側頭。

一個衣着藕荷色裙衫、腰肢纖細、發帶飛揚的嬌小少女,氣喘籲籲地立在門口,眉目間戾氣滿滿。

夜殺定睛看着。

衆人又怒又驚:“你是誰?哪來的不懂事小姑娘,大鬧旁人婚禮?快把她趕出去!”

闖進來的,當然是缇嬰。

她好不容易解開院中那些困她的陣法,一聽迎親隊伍都回來了,便眼前一黑,急匆匆往這裏趕。

幸好趕上了!

只是衆人齊齊扭頭瞪他,而那穿着婚服的少年夜殺,又明顯的沒有記憶,看她的眼神充滿審度。

缇嬰硬着頭皮。

她捏緊袖中的符菉,想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先把夜殺帶走。

麻煩的是,這裏都是他人的魂魄入夢,入夢的人不一定像他們這樣是修士,萬一死了,現實中說不定就癡了傻了,她動手得注意一點。

缇嬰硬着頭皮,迎着夜殺詫異凝視的目光:“夜殺哥哥……”

她還沒編出一個能打動他的謊言出來,便見少年笑了。

夜殺彎着眼睛,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天外飛仙般來了一句:“我在夢裏見過你,神仙妹妹。”

缇嬰呆住。

夜殺朝她走來:“你叫什麽,今年多大,說來有些不好意思,我看你十分面熟,也許我們很有緣分……”

身後衆人怒而驚:“夜殺!”

夜殺渾不在意,走向缇嬰。

柳輕眉一把掀開紅蓋頭,臉色蒼白,泫然欲泣:“夜殺,你要抛棄我們嗎?!”

夜殺回頭,看他們一眼。

他稍微有一點猶豫,缇嬰反應極快,牽住了他的手。夜殺手被牽住,一愣之下,他下定了決心。

他道:“爹娘、城主,我不想娶柳姑娘了。我有了喜歡的人,孩兒回頭再向你們告罪。”

這一言激起千重浪。

缇嬰拉住夜殺便往外跑:“走!”

缇嬰都不明白,她怎麽什麽都沒來得及騙,夜殺就願意跟她走了?

夢境的一切對他都是真實的,他卻依然走向她。

她真是、真是……

她根本來不及感動,便遇上了衆人的圍堵。

這裏的人不可能讓她帶走夜殺,覺得她是勾引夜殺的壞女人。那新嫁娘在婚宴上哭得淚眼婆娑,夜殺和缇嬰在外應對衛士們的圍堵。

人山人海的圍堵,夜殺用武力,缇嬰用法力。

凡人當然不是缇嬰的對手。

但是很快,一個少年出現在半空中,向下揮出法術,阻攔了缇嬰和夜殺的逃跑。

夜殺:“小心!”

他即使摟住缇嬰的腰,将缇嬰抱離地面。缇嬰方才所站之地,土地下陷,轟出了一個三丈深的坑。

缇嬰驚疑擡頭,看到了半空中的黑衣少年:“小步哥哥!”

黎步慢條斯理瞥她一眼:“小嬰,你打不過我,把人留下。”

缇嬰自然不聽他的。

黎步再一重攻擊揮下,斜刺裏胡來一道青光,将缇嬰和夜殺一同卷起。

清風徐徐,若雪簌簌。

缇嬰驚喜回頭:“師兄!”

……之前師兄派她來,她還以為他不能和夜殺哥哥同時出現呢。現在看來,也不盡然嘛。

戴着帷帽的江雪禾出現,擋了黎步那重攻擊。

黎步從半空中躍下,向三人打來,江雪禾淡道:“走。”

“轟——”

夜家府門與牆一同撞開。

江雪禾、缇嬰、夜殺三人躲避半空中的黎步、地上的凡人追殺,衣袂飄然,狼狽又傲然。

出來後,三人分路,江雪禾說去引開黎步,讓缇嬰帶着夜殺先逃。

缇嬰帶夜殺逃亡的路上,抓緊時間,告訴夜殺大概的故事。

缇嬰安撫夜殺:“雖然我的話聽起來不可思議,你肯定不相信,但是……”

夜殺笑:“我沒有不相信啊。你說的話,我會認真想一想的。”

缇嬰詫異看他一眼:他何時這般信她了?

她之前每次遇到他,都要花很多功夫迎得他的信任的……

二人勉強躲開了追殺,天黑了,他們走在山道上,缇嬰正感動于夜殺對她的信任,就聽夜殺輕飄飄道:“若你說的話是假的,必然是方才那個人騙了你,我不怪你的。”

缇嬰:“……”

她小聲:“他、他就是你啊……你還是不信我的話?”

夜殺笑:“我信啊。”

他目有冷意:“可我不信他,比如——此時!”

他倏地松開缇嬰的手,騰身跳起,躲開了後方一道法力襲殺。

缇嬰往後趔趄躲開幾步,天色濛濛,她看到帷帽飛揚的師兄倏而出現在了山道上。

她歡喜:“師兄……”

江雪禾:“小嬰,不要動。”

江雪禾的攻擊,再次卷向夜殺,夜殺沒有法力,卻靠躍樹跳高,硬生生躲開了江雪禾的攻擊。

缇嬰:“……”

她呆愣愣站着。

樹上的夜殺笑眯眯低頭,看缇嬰:“這就是你說的,他是我,他不會對我不利?”

缇嬰腦中亂哄哄,只能道:“師兄……”

江雪禾溫聲:“小嬰,他應該與我合二為一,你應當懂吧?”

缇嬰:……。

她其實懂啦……

她仰着臉,看夜殺垂着臉,微失落地望着她:“他要殺我,你覺得是應該的?”

缇嬰踟蹰半晌。

她好是猶豫,嗫嚅着向江雪禾提建議:“師兄,夜殺哥哥年齡小,你讓讓他吧。”

江雪禾:“……”

第 83 章 追兵

向龍夢天告辭後,洪淵迅速離去,走在一條條橫七豎八的通道中。

無意中回到掉進來的地方後,他幹脆把那條地龍的屍體也帶上,反過來拖着這條龐大的地龍往外走。一路上,他謹記龍夢天的指點,每當遇到岔口的時候,都選擇路口鑲嵌有一塊青色晶石的岔道。慢慢地,離地面越來越近,開始聽見外面的隐隐約約的人聲。

呼,血蝠王化身一只小蝙蝠,突然從黑暗中飛了出來,穩穩地停在洪淵的左肩上。

在地下深處,洪淵邀請龍夢天在身旁坐下的時候,他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一直到了現在才悄悄飛回來,“洪淵,那本化龍訣很不錯,雖然還算不上頂級的功法,但也算不錯了,起碼不是那個什麽象龜大法可以比拟的。”

對鼎天大陸的各門心法,血蝠王一向有些不屑,鮮有對一門功法的評價如此之高。洪淵有些意外,“蝠伯,那這麽說,龍夢天以前當真是一個靈武七重天的高手了?”

“嘿嘿,那小娃這一點倒應該錯不了。如果沒有靈武七重天的實力,他早就徹底魂飛魄散了,也不會留下一縷殘念活到現在。”

血蝠王語氣冰冷,都已經一百多歲的龍夢天,在他眼裏還是一個不值一提的小娃。

“蝠伯,地下石窟內的那些綠草是什麽,那副紫色棺材內,又到底藏着什麽秘密?”洪淵追問。

“那不是鼎天大陸所能擁有的東西,這裏是神魔狩獵場,一切都有可能。洪淵,忘了這個地方吧,以你現在的實力,進去絕對是找死。”

血蝠王冷冰冰的不帶一絲情感波動,對地下石窟內的紫色棺材不願多談,似乎有着一股深深的顧忌。冷冰冰地說了幾句後,就和往常一樣緊緊閉上了嘴巴,站在洪淵肩頭上神游千裏去了。

一切皆有可能?

洪淵默念幾遍,記住了這句話,聽聽地面上越來越清晰的人生,加速往上爬。雖然拖着一條龐大的地龍,速度卻不見減緩。

地面上,李淩等人正忙個不停。

從洪淵被地龍拖下地穴,已經差不多一個小時過去了,這麽長時間不見動靜,洪淵顯然已經兇多吉少。然而,身為領隊的李淩沒有放棄,親自率人們找來一些藤蔓和樹皮,制作了一條長長的繩索,準備冒險鑽入黑乎乎的洞穴尋找洪淵的下落。

“公子,讓我來吧!”

“讓我來,如果不是為了救我,洪淵就不會被那條地龍偷襲!”

武府弟子們争先恐後,搶着要鑽進地穴冒險。

神魔狩獵場兇險莫測,失去洪淵這個第一高手後,沒人再願意失去燎原公子李淩這個領隊。不然,等待人們的很有可能就是全軍覆沒。

“歐陽,你來,繩子拉盡後,無論有沒有發現洪淵的下落,馬上回來。”

李淩緩緩地掃一眼衆多一起出生入死的武府弟子,沉聲下令。

他自己身為領隊,不能親自冒險,還要帶着人們走出去。最好的人選,莫過于和自己關系最好,實力也出類拔萃的歐陽頂天了。

“好,兄弟們,讓開,讓我來!”

歐陽頂天咧嘴一笑,沒有一絲死神逼近的恐懼。然而,正當他把繩子末端綁在身上,準備鑽進黑乎乎的洞穴時,突然間臉色大變,如臨大敵。人們順着他的目光一看,齊齊身體一震,以最快的速度布下一座戰陣,把李淩護在中間。

十幾米外的一個地穴,不知什麽時候冒出了一個巨大的腦袋,一條地龍近乎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人們身旁。

在人們緊張的注視下,先是血盤大口露出地面,緊跟着,是冷冰冰的令人望而生畏的頭顱,然後就是龐大的長滿了鱗片的身軀,一節一節地鑽出地面。從頭顱到尾巴,長達二十幾米,龐大的身軀給人一股沉沉的威壓。正當李淩等人一陣陣心驚肉跳,以為一場血戰即将到來時,地龍的尾巴後面出現了一道身影。

九死一生,差點就困在永遠困在地下迷宮的洪淵,出現在人們面前。

靠近地面的時候,他沒有繼續拖着龐大的地龍鑽出來,而是幹脆雙手發力,把地龍的屍體從後面推了出來,把毫無準備的武府弟子們吓了一大跳。

看見洪淵的身影後,人們明顯非常意外,随即齊齊一聲歡呼起來。收拾一番,挖出三條地龍的妖核,把附近的晶石都收取後,一行人迅速離開了這個盆地,繼續往前走。一路向北,離雪原上的上古傳送陣越來越遠。

空中,雪花飄飄,迅速掩蓋了洪淵一行留下的痕跡。就連三條地龍龐大的屍體,也沒過多久就被一層厚厚的積雪覆蓋。

兩個小時後,這個盆地再次迎來了一撥不速之客。

在湘南公子林寒的帶領下,湘南武府的高手一路跟蹤而來。扒開厚厚的積雪後,看着三條地龍那龐大的屍體,一行人臉色凝重。

“兩拳,一掌,厲害,全都是一擊致命!公子,看來我們的對手比預想的還要厲害,和前幾天在生死臺上決戰的時候相比,修為又上了一層!”

瘦巴巴的黑衣老者吸着鼻子,像條蛇一樣扭着身體在三條地龍的屍體上轉了幾圈,所有的情況就一目了然,發現了洪淵留下的痕跡。臉色還是冷冰冰的,冷酷無情,但和剛進入神魔狩獵場時相比,臉上明顯多了一絲凝重。

“再厲害又怎麽樣,洪淵那小子就當真是三頭六臂?擋得住我們六個凡武七重天高手的圍攻麽?”

林寒臉色陰沉,雙眼閃過一抹寒光。

這次行動,他暗暗發誓非殺了洪淵不可。後者實力越強,修煉的速度越快,殺了他的決心就越強烈,絕不容有這樣一個強勁的對手活在世上。

“公子,想要殺了洪淵那小子,最好是趁早。一旦深入神魔狩獵場,遇到了那些壽命動則上萬年,甚至十萬年的妖獸,再想從容行動就難了。”人稱陰老的黑衣老者摸了摸鼻子,似乎從風中聞到了什麽極為危險的味道。

“追!”

林寒一聲令下,率人們繼續追上去,雖然就站在石窟上方,但倉促之下誰也沒發現地下的秘密。

第 85 章 跟我走

方蕩走出王府的時候朝陽漸暖,方蕩邁步就朝着靖公主府走去。

方蕩打算跟靖公主還有鄭守等人告別,那位太監叫他和一個叫做嚴方的家夥去爛毒灘地,正是他方蕩脫身的大好時機,雖然方蕩也有些舍不得公主府上下的衆人,但相比正在受苦的爹娘弟弟妹妹來說,公主府的遭遇算不上什麽了不得的大難,并且,方蕩不認為自己有能力幫靖公主做些什麽。

方蕩正走着,就見鴿子迎面小跑過來,方蕩微微一愣,鴿子也看到了方蕩,連忙加快腳步,兩人碰頭,鴿子喘了口氣後道:“公主說了,叫你不用再去公主府了。”

方蕩露出一臉疑惑的神情,鴿子也有些奇怪的道:“剛才黑叔回來了,我和你說過黑叔,對吧?”

方蕩點了點頭。

鴿子繼續道:“然後一直沒有出屋的公主就從房間裏走出來,特意叫我來告訴你,叫你不用再去公主府了,魔,莫名其妙的。”

方蕩轉念間便明白了,靖公主估計是怕黑叔看到他,識破他的火奴身份。

以往靖公主還想要跟黑叔解釋一下,留下方蕩,但現在靖公主要離開火毒城了,靖公主一走,黑叔也不會再留下來,方蕩火奴的身份也沒有什麽必要再和黑叔解釋了,方蕩只要不和黑叔見面就成了。

鴿子拍了拍方蕩的肩膀道:“我和鄭老大等人商量過了,我們都跟着公主去京城開開眼界,反正我們幾個都是光杆一個,爛命一條也不怕什麽,你小子運氣好,強到天上去了,轉眼間就是大都統,再一轉眼現在都成了偏将了,啧啧,說起來要不是得跟着公主,我都想投奔你了,你小子好好混,混出個模樣來,到時候咱們在京城也有的炫耀,至少咱也有一個當大官的朋友。今天晚上鄭老大擺酒,咱們不醉不休!”

鴿子說完就急急走了,靖公主要去京城,準備上的事情相當繁雜,公主府上下人太少,一個人得當成三個來用,鴿子自然忙得打轉。

方蕩站在原地,想了許久,掉頭朝着自己的住處走去,但猶豫了一下後,方蕩轉過神來,還是決定去見一見靖公主,方蕩不理解靖公主的選擇,他想問個清楚。

方蕩沒有走正門,直接在後院翻牆進了公主府,方蕩現在對于公主府已經相當熟悉了,輕車熟路。

方蕩轉了幾圈就到了靖公主的房間外。

方蕩屏住呼吸,閉目傾聽,房間內悄無聲息,不過方蕩知道裏面有人。

方蕩四下看了看,整個公主府都在忙活,所有的人不是在收拾東西就是在擡着那些還能賣點錢的家什出去變賣,忙得不亦樂乎。

反倒是靖公主這裏最清淨,這個時候,誰都不願意來打擾靖公主。

方蕩輕輕推門,門內傳來靖公主的聲音:“不是跟你說,叫你不要來了麽?”

方蕩推門進入,正準備随手将門關死,卻赫然發現黑叔竟然也在房間裏,坐在公主對面的椅子上背對着大門。

這叫方蕩背脊上鑽出一層白毛汗來。

“早上我就認出你了,不過,我現在懶得殺人,公主,你好好考慮一下我的提議把!”黑叔說完站起身來,嘆息一聲後,走出靖公主的房間。

“你來幹什麽?你不是要跟着我去京城吧?”靖公主一副興致不高的模樣,坐在椅子上雙目有些呆滞。

方蕩從未見到靖公主這個樣子,整個人完全沒有了朝氣,好似暮年的老妪一般。

方蕩搖了搖頭,他當然不會和靖公主去京城。

靖公主不知為何竟然笑了一下,嘆息一聲後,便不再開口了。

房間中陷入一片沉默中,方蕩忽然打破沉默道:“你要是不想去京城,就跟我走吧,我帶着你去找我弟弟妹妹還有我娘,然後一起離開這裏。”

萬念俱灰的靖公主愣了一下,詫異的扭頭看向方蕩,眼神之中充滿疑惑,似乎有些無法理解自己剛才聽到的話。

一個火奴要自己跟他走?

“你說什麽?”這句話靖公主脫口而出。

“我說你要是不想去京城,就跟我走吧,我這次離開火毒城後發現世界好大,在不算太遠的地方還有一個易城,那裏是個能掙大錢的地方,并且那裏都是修仙者,到了那裏就沒有人能阻止你修仙了。”方蕩瞪着那雙純淨的大眼睛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着。

靖公主心中雖然并沒有太深的等級觀念,但耳濡目染之下也将等級看得非常重,方蕩的話,簡直可笑,要不是她對方蕩還算比較了解,知道方蕩這話裏面沒有別的念頭,就只是純粹的想要帶她離開的話,靖公主說不定會抽劍殺了方蕩這個心懷不軌的家夥。

看着方蕩那雙純淨如同寶石般的眼睛,靖公主想笑卻終究沒有笑出來,“你願意離開火毒城?要知道你剛剛成了偏将,你明白偏将是什麽意思麽?”

方蕩點了點頭,背書般的道:“我夏國偏将月俸三十兩白銀,掌三千兵馬,奴一十九人……”這都是方蕩的爺爺告訴給方蕩的,方蕩記憶力還不錯,全都記下來了,此時就都背出來了。

靖公主看着方蕩将偏将的待遇說了一遍,好奇的問道:“你知道這些東西代表什麽麽?”

方蕩點了點頭,然後覺得自己表達不夠清晰,道:“當了偏将以後,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每個月還能得到三顆百草丹,用來修煉,境界若是夠高的話,還能得到一顆玉貝石。”

靖公主繼續追問道:“這些你都能放棄不要?”

方蕩咧嘴一笑道:“我在爛毒灘地中雖然也曾經餓肚子,但卻拉扯大了弟弟妹妹,我走到那裏應該都不會餓死,唯一可惜的就是百草丹了,那東西不好弄到,不過總有辦法的,易城是個好地方,那裏能弄到百草丹。”方蕩對于易城可以說是念念不忘。

靖公主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半晌沒有開口,搖了搖頭道:“謝謝你的好意,易城我聽說過,裏面有個易區,只要躲在裏面,就算是皇帝也不能伸手進去抓人,确實是我的一個容身之處,黑叔剛才也在勸我,他可以直接帶我去易區,不過我不能走,父母之恩大過天,雖然我十分讨厭我爹,但我這一輩子總得為他做一件事,這件事算是我報答他的養育之恩,這件事一了,我和他再無半點關系瓜葛,這就算是我刮骨割肉來報答生養之恩了。”

“原本若是我修煉有成,登入仙門,這門婚事也就自然作罷,誰都說不出什麽,若我無故逃婚的話……”靖公主說到這裏,便不再開口。

說到父母之恩,方蕩便能理解,如果是為了娘的話,別說京城,就算火海他也願意去。

“你不走,那我就走了,今天王爺叫我去,說要我跟着一個叫做嚴方的人去爛毒灘地辦事。”方蕩沒有繼續勸靖公主,他也不習慣去難為別人做不願意做的事情。在他樸素的觀念中,對方拒絕了,那就是不想這樣。

靖公主哦了一聲,點了點頭,卻問了另外一個問題,道:“你既然想要離開,那我送你的蛇皮劍鞘呢?”

“弄壞了,你叫我藏鋒,我是明白的,不過,我這把劍,不喜歡劍鞘,劍鞘被他撕爛了。”方蕩将手中的千葉盲草劍舉起來,撇清自己。

靖公主恍然,随後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她此時才想起來,雲劍山的劍都是不帶套的,那些劍不喜歡那種被束縛包裹的感覺,因此雲劍山的劍還有根劍之稱,想到這裏,靖公主心底呸呸兩聲,順便狠狠地罵了雲劍山弟子一頓。

心中這樣想着,靖公主的目光不由得又看了方蕩舉在自己面前千葉盲草劍一眼,随後說不出的厭惡這把流氓劍。

方蕩那裏知道這麽多,見靖公主不說話,還以為靖公主生氣了,方蕩連忙将千葉盲草劍再靠近靖公主一點,解釋道:“真是他弄壞的,不怪我!”千葉盲草劍雖然疲憊,但也閃爍了一下,證明方蕩的話。

眼瞅着千葉盲草劍朝自己的臉貼了過來,靖公主駭得直接從椅子上彈起來,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拿走這把劍。”

方蕩舉着手中劍,一臉莫名奇妙,千葉盲草劍似乎也明白自己竟然那被靖公主嫌棄,清高如他,自然相當不悅,嗡嗡閃動兩下。

靖公主見方蕩将劍收起,這才重新坐回椅子,“嚴方這個人你要小心一點,這是他的本名,他現在叫做如肆,禽獸不如,這四個家夥之中,數他最小,也屬他最兇殘,不過他應該也不會跟你過不去。”

“如肆陰冷性子,城中官員們都管他叫做拆骨,不過他也有個好處,那就是你不招惹他,他也不招惹你,一旦你招惹了他,他必會用最殘忍的手段來誅殺你,碰上這樣的家夥,敬而遠之是最好的,你要想在他身旁逃走,不大容易,但你應該對爛毒灘地相當熟悉,而他不經常進入爛毒灘地,這或許是你的機會。”

第 83 章

在場沒有一個人再去看那把落在地上的黑白短刃。

淩風将筆向旁邊一扔,手中驟然出現一枚半掌大的黑色小牌,轉向沈冥。

沈冥連連倒抽冷氣,見淩風眼神不甚友善,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右手往前朝淩風使出一擊。

他煉體百餘年,身體的敏捷與力量比普通魔族強百倍還多,這重若千鈞的一擊卻落了空。

沒有點真才實學不可能當上魔主,沈冥到底年輕,實力和淩風相差極大——之前的計劃中也是讓周睽來對付淩風。

在外人看來,淩風只是在一瞬間的消失後向後稍退了兩步,并沒有用任何咒術和法寶,沈冥卻已露出了絕望的神色。

“你……”淩風皺了皺眉,開口想說話,卻只發出一個音節,整個人便被地底竄出的黑色火焰重重包裹。

黑色的火球發出看不到卻令人畏攝的光芒,燃燒時的無數稀碎悶響凝成讓人耳嗡然的恐怖噪鳴。然而不等沈冥臉上現出喜色,更大更陰森的魔影從虛空中浮現出來。

每個人都不禁打了個哆嗦,從內心深處迸發出的涼意讓淩風的其他幾個臣屬直接軟倒,附骨之疽一樣的恐懼啃噬着每一片鮮紅的血肉。

魔影手中握着一把重刀,他有火球的三倍高,重刀所及之處,火焰如被席卷而來的狂風吹動,四散着露出裏面的人影。

淩風臉上已有不祥的疲色,身體周圍彌漫着與魔影相同的黑色陰影,卻單薄到幾乎透明。

魔影突兀散成幾片,歸順地伏倒在淩風腳下,再站起時卻是半人多高的魔影傀儡,虛浮的黑色五官詭異空洞。

還有一只則飛入淩風體內,淩風的臉色立刻好看了起來,肢體周圍的黑影也濃郁許多。

他站在那兒,十幾個黑色的魔影傀儡伴随左右。

周睽已經收回黑色火焰,烈火被他抓在手中,緊縮成極致緊密的一團。

兩個人相對,竟似是勢均力敵的局面。

同一刻淩風身後卻突兀現出一個少女的身形,她身量比起男人來嬌小可愛,手裏卻拿着兩個與她極不相稱的巨大銀色圓環。

只見天聖将銀色圓環向前輕輕一推。

淩風在那一瞬間,似乎有所感應,他身旁的魔影傀儡猛然将身影拉到丈高,細長彎曲的手臂彎成詭異的角度去抓取圓環。

卻被轟然而起的烈火擋住。

黑色火焰吞噬着魔影傀儡,魔影傀儡又在魔淵混濁的魔氣中重生。二者纏鬥得難解難分,天聖卻已帶着她的圓環如入無人之境。

銀環并沒有碰到淩風的身體,只在距離半尺遠處虛晃而過,離開時卻從淩風身體裏勾出了一團白霧狀的虛影。

下一刻兩個銀環全部劇烈震顫起來,虛影仿佛有意識般一邊勾着圓環,一頭連着淩風,竟也變成了個人的形狀。

即使是從沒出過魔淵的魔族,此時也能意識到這是淩風的神魂。

天聖一手穩穩抓着已經抖成虛影的兩個圓環,另一只手上現出一枚尖刺,毫不遲疑地送了出去。

所有魔淵傀儡突然發出刺耳的尖聲嘶鳴,黑色火焰卻毫不相讓地第無數次掐斷他們的喉嚨,又艱難地收攏着向白霧靠近。

天聖則輕松很多,手中的尖刺不過一送一劃,輕而易舉地把白霧形成的人影從中間破開。

然而這不是一勞永逸的一擊,白霧嘩地散開,每一片都融進一個魔影傀儡中。魔影傀儡像被賦予了新的生命,驟然掙脫了黑色火焰的束縛。

周睽咬着牙連連後退,天聖卻又清脆笑了一聲,毫無畏懼地沖上去,手中的兩只銀環分成十幾只小環,飛動旋轉着套上魔影傀儡和黑色火焰。

周睽立刻收了手。

所有黑色火焰一剎那間消失得無蹤無跡,一切重歸于寂靜,只剩下剛獲得自由的魔影傀儡伫立在場上。

被銀色圓環套中的那一瞬間,所有魔影傀儡砰然化為飄散的魔氣。白色霧氣被抛棄,孤單又徒勞地在圓環中央掙紮。

結果不言而喻,直到這時,淩風的身軀才倒下來癱軟到地上。

黑色火焰重新出現在周睽手中。

雖然能夠用咒法,澹寧還是彎下腰,把黑白短刃撿了起來。

他看向淩風身軀的神情奇異而又複雜,淩風對他好,是與他血脈相連的親人,而不只是單純可以一心與之相對的仇雠。

第一個上前的卻是沈冥。

圓環剛被天生收走,他就急匆匆走到淩風旁邊,蹲下身摸索了一會,把自己的命牌翻了出來。

他把東西收好,這才終于松了一口氣,起身向天聖行了個禮:“多謝魔君了。”

天聖向沈冥點點頭,接着饒有興致地看向周睽:“你怎麽沒跟我說淩風手裏還有他的命牌?要不是他猶豫了一下,那我就不用動手可以繼續跟他談交易了。”

“我當時只是試探,并不知道你的決定,”周睽看她一眼,收了手裏的黑色火焰,“又何來商談細節一說?”

“嘛,不過也無所謂,”天聖一聳肩,“我這麽坐大,淩風肯定不滿意,還不如直接把他踹了換一個不介意我在人間亂搞的。”

她轉向沈冥:“新任魔主,你對人間有想法嗎?”

“我對人間自然是心向往之,”沈冥道,“但如果魔君願意代勞,那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沈冥如此有眼色,天聖露出個滿意的笑容,又很快收起,蹙起眉道:“可惜魔淵地火和陰陽刃,我剛拿到手還沒捂熱乎……要是魔影傀儡也能收就好了。”

周睽冷冷地瞥了天聖一眼。

雖然想倚靠天聖的力量坐穩魔主的位置,沈冥還是表情微變。他和周睽的利益牽涉何其之深,無論如何最好不要做出讓後者不悅的事情來。

但與此同時,留在人間移魂換靈陣的威力還在,他手裏握着周睽的修為。

沈冥心神微動,周睽所流露出來的修為實力陡然從天魔境跌了下去。

天聖臉上一喜。

澹寧驚疑地轉了轉眼睛,周睽擡起手搓了搓指尖,似乎對沒有出現的黑色火焰非常感興趣。

“這就是你的态度?”周睽問。

“當然不是,”沈冥笑了笑,很快解除了周睽身上的修為限制,“我以後還要有求于你,自然不會兔死狗烹,這只不過是想告訴魔君此時要從長計議罷了。”

從長計議,怎麽個從長計議?告訴天聖等周睽沒有作用之後,陰陽刃和魔淵地火都是她的嗎?

魔族都這樣,唯利是圖而不講情分,周睽沒說什麽,輕蔑地擡了擡嘴角,帶着澹寧走了。

“那我們現在先商量商量?”天聖看着二人背影,愉快地對沈冥道。

“自然,”沈冥說,“新任魔主,我正好也需要向魔君請教些事情。”

當天夜裏。

澹寧站在窗邊,仰頭看着灰暗的天空:“你說,為什麽淩風拿出命牌之後,為什麽想的是跟沈冥問個究竟,而不是直接防患未然殺了他呢?”

周睽坐在他身後,聞言輕輕嘆了口氣。

“如果淩風是個魔族……”澹寧繼續說,“也許他會直接殺了沈冥的。”

“魔物與人族究竟不一樣。”周睽說,“別想這些了,睡吧。”

澹寧這才轉過身來,心情沉重地對周睽笑了笑。

回來之後,他一直顯得憂心,淩風的死和即将到來的魔化,任何一個都不是一件小事,更何況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天聖。

“如果我魔化了,”他又說,“我可能再不到一個月就要……你還是早點離開魔淵,雖然人間也不太平,但……”

澹寧說得越來越快,周睽心情複雜地閉上眼睛。

“澹寧,”他打斷對方,“現在還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提前計議總是沒錯。”也許周睽不想面對,澹寧卻不得不逼自己去想這些。

他心事重重地為周睽考慮了大半個晚上的後路,直到三更天才被周睽勸着睡下。

周睽卻只是假寐。

聽到身邊澹寧的呼吸聲終于變得平穩悠長,他緩慢地坐起身。澹寧被驚擾到,在夢裏嗯了一聲,把頭在他身上蹭了蹭。

有一小段時間周睽動都不敢動,直到澹寧又睡穩了,才下床看着他。

此時澹寧并沒有用易容術,即使平靜到了極致,沉睡的容顏也不可避免地帶了魔族的魅惑與妖詭。從周睽的角度,能看他的長發淩亂地鋪散在身下,發尾是暗紅的殷色。

可周睽只是看着,便露出了些溫和的淺淡笑意。

為了以防萬一,他給澹寧加了個昏睡咒,又幫他把被子掖好,才穿起外袍出了門。

魔淵裏的夜也有黯淡微光,按照計劃中的方向,周睽破空消失。

第二天,澹寧才洗漱好走出卧室,便聽到早起的周睽端着茶杯來了一句。

“天聖死了。”

“什麽?”澹寧一驚,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怎麽可能?”

天聖的實力在魔淵裏根本沒有對手,沈冥又才當上魔主和她打得火熱。

活了兩千多年,天聖怎麽可能突然死了?

“剛收到的消息,”周睽皺着眉,“我也不太清楚,但如果沒有意外,應該就是沈冥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