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晉江首發

涼風蕭散,江面泛滟,秋雨淅然。

船艙內,阿朝靜靜地倚在窗邊,蔥指擡開一道縫隙,微涼的風攜着雨絲撲面而來,少女柔軟的鬓發被吹拂到耳後,露出雪白細膩的前額。

阿朝正盯着水面浮頭的魚群出神,倏地門板打開,一道急切的聲音傳進來。

“姑娘怎的開了窗,當心着涼!”

春娘放下托盤,将藥碗案幾上一擱,瞧見她連鞋襪都未穿就更是氣惱,“越往後越冷,姑娘身子本就吃不消,這症狀若是到了京城還不見好,病氣沖撞了貴人,大好的前程豈不成了煙雲!”

兩個月前,阿朝被江南鹽商豪擲十萬兩白銀買下,作為六十大壽的賀禮,獻給京中那位權勢滔天的梁王做侍妾。

算算時日,還有三五日便到京城了。

“春娘,我有些悶。”阿朝蒼白着臉頰,輕輕啓唇。

病中的嗓音格外細軟嬌糯,不見沙啞,反倒格外惹人憐惜。

揚州到京畿這一段水路,斷斷續續行了月餘,竟是從夏末走到了秋初。

江上寒涼,加上水土不服,阿朝一直病恹恹的不見好轉。

見她乖乖挪過來喝藥,春娘這才松口氣,語氣卻仍舊嚴厲:“芊眠你記着,你這具身子關乎瓊園和蘇老板的富貴,可不是你自己能夠任意糟踐的。”

“玉芊眠”是阿朝在瓊園的名字。

瓊園是揚州城最大的瘦馬教養之所,姑娘們都随掌櫃玉姑姓玉,而阿朝的身份,便是大晏男子口中津津樂道的揚州瘦馬。

十幾貫錢買來的貧苦女孩,在瓊園習得琴棋書畫、百般淫巧,待出落得亭亭玉立、妩媚勾人之時,便可以上千倍的高價賣給那些鹽商巨賈或達官貴族做侍妾。

能入瓊園的姑娘,無不是天生麗質,而阿朝的容貌又是瓊園這些年來最為出挑的那個。

眼前這張臉,春娘瞧了這麽多年,竟半點不曾煩膩,每每瞥一眼,都只覺得驚豔異常。

少女捧起藥碗,至唇邊輕輕吹了吹,藥湯升起的水霧下,精致的面龐愈發顯出一種氤氲朦胧的美。

眉若遠山,雙瞳清澈,瓊鼻秀挺,紅唇欲滴。

瓷白嬌嫩的小臉僅僅巴掌大,那一截纖細雪頸下橫懸兩道瑩白-精致的鎖骨,天水青的紗裙包裹住酥融飽滿的胸-脯,薄紗下胸口一枚豔色逼人的月牙胎記隐約可見,盈盈不足一握的柳腰當真是天然的春色,足以令天下男子為之神魂颠倒,甘入華胥一夢。

她生得太美,不像是活生生的人物,倒像是一件巧奪天工的作品,輪廓、色澤、尺量,完美得挑不出半點差錯。

只是,老天爺到底不會偏心太過。

旁的姑娘不是琴藝精湛便是舞姿傾城,再不濟,書畫、棋藝、女紅,哪怕是廚藝,也總要精通一樣。

相比之下,阿朝在這些方面總是不盡如人意。

春娘還記得她剛入瓊園的時候,還是個胖乎乎、粉嫩嫩的小團子,唯有五官看得出是個難得的美人坯子,一口綿淨幼嫩的嗓音更是将人心都軟化了。

開始那兩年,芊眠總是哭着鬧着找爹娘、找哥哥,又因學藝不精挨了不少打,有一回打得狠了,夜裏高燒不退,足足病了數月。

沒曾想這一病,小小的姑娘竟一夕之間脫胎換骨,面上的嬰兒肥褪去,身姿也愈漸纖秾合度,從漂亮的年畫娃娃出落成工筆畫中的仕女,忽然便教人移不開眼了。

可也是這場病,讓她忘記從前,再也不吵着要找家裏人了,就連性子也越發溫軟乖順。

瓊園的姑姑們哪裏舍得再打,唯恐傷了這具千嬌百媚的美人皮骨,技藝上的遲鈍也慢慢釀成她獨有的嬌憨。

這兩年,整個揚州城都知道瓊園掌櫃玉姑手中藏着朵傾國傾城的嬌花,雖未至及笄之齡,可從應天府的高官到江南貢院的才子,再到富甲天下的商賈,無一不想得見佳人容顏。

玉姑挑人的眼光從不出錯,芊眠分明長了張媚色惑人的臉,一雙剪水雙瞳卻純粹得不含一絲雜質,妩媚和嬌憨在她身上難得達到一種驚人的融洽。

她不需要什麽奇技淫巧,單憑這張臉,便能輕易激起男人所有的野心和愛欲。

嬌養這麽多年的美人,豈能便宜這些員外鄉紳?

玉姑輕易不肯放人,直到蘇老板開出十萬白銀的高價,欲将阿朝獻與那地位顯赫的梁王,這才松了口。

這些年,江南鹽商為穩固生意和地位,年年都向朝廷捐獻銀錢千萬,漕運碼頭那一關,少不得處處疏通,層層打點。

阿朝便是蘇老板拿來孝敬梁王的心意。

梁王總督天下漕運,非但富貴榮寵,還有從龍之功,是京中唯一未曾就藩的親王,連皇帝也要敬讓三分。

自家的姑娘不僅賣出天價,還能有此般際遇,玉姑自然十分滿意。

早年玉姑也找大師算過,她是頂頂貴重的命格,将來是有大造化的,怕是就應驗在了這裏。

未免她行差踏錯,沖撞了貴人,玉姑還特意撥了得力的嬷嬷春娘耳提面命,并崖香、銀簾這兩個自幼照看她的丫鬟随行,足見重視。

阿朝細眉微蹙,捧着湯碗一直喝到見底。

春娘見她面上仍沒什麽血色,不由得又皺起眉頭,“再有幾日便到京城了,你好生養着,別再出岔子,京中不比揚州,倘若惹得梁王不高興,那可是要掉腦袋的。”

阿朝輕輕應了聲,提着裙擺在床邊坐下,春娘轉身去收拾湯盅,阿朝在身後喊住了她。

“春娘,你說……給梁王做妾,真有那麽好嗎?”

“當然好,”春娘回頭,“那可是皇帝的叔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阿朝臉色發白,抿了抿唇,小聲道:“可我聽聞,他妻妾衆多,孫子都與我一般大了……”

長到十四歲這一年,阿朝都沒有出過瓊園,揚州距離盛京千裏之遙,梁王的消息也只能從旁人口中聽得一耳,但大抵繞不開這些描述。

阿朝知道,她自幼在瓊園長大,玉姑撫養她長大,是她的恩人,她合該什麽都聽玉姑的。

可那梁王……便是她此生的歸宿麽?

春娘生怕她動什麽歪腦筋,聲音一低:“瓊園出去的姑娘,能伺候梁王那樣的人,已是天大的造化。別說梁王,就說揚州城這些地頭蛇,腦滿肥腸、妻妾成群的也不在少數,玉姑可舍不得讓你嫁給那樣的人。”

舍不得?阿朝自苦地一笑。

春娘看出她的心思,語氣盡量柔和下來:“芊眠,別想這麽多,說到底,咱們生來就是伺候人的命,來日做了梁王的寵妾,這輩子富貴榮華享用不盡……”

外面倏忽傳來人聲,由遠及近,想來是蘇老板與人在船艙談事。

阿朝彎了彎嘴角,朝她笑了笑:“春娘,我懂的。”

少女瞳孔剔透,猶如山泉裏洗淨的琥珀,聲色又是天生的柔軟撩人,一開口,仿佛江南春色近在眼前。

春娘這才恢複了笑意,“咱們幾個千裏迢迢進京,可還指望着沾你的光,過上好日子呢。”她想到什麽,笑容透出幾分陰冷的味道,“你向來乖順,也知玉姑喜歡聽話的姑娘,若惹惱了她,想想流莺和雲棠的下場。”

話音落下,阿朝面上的笑容一僵,連着臉色也跟着蒼白幾分。

春娘說罷一笑,微涼的手掌覆上阿朝的手背拍了拍,“好賴你自己掂量。”說罷端着托盤出了艙門。

阿朝慢慢閉上眼睛,指尖一寸寸陷進錦褥裏。

她還記得,比她大兩歲的雲棠,因不願嫁給年老體衰的杜員外沖喜,家中剛上學堂的幼弟被蘭姑手底的人斬去三根手指;

而父母雙亡、流落風塵的流莺,因在出嫁途中逃跑,被抓回來一頓毒打,扔到最下等的窯子任人糟踐。

那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地方。

即便是看似對她萬般疼愛的玉姑,也會毫不留情地将她獻給年老又殘暴的梁王。

她好像……根本無法反抗。

藥湯有安眠的效用,阿朝喝完不多時,困意慢慢地湧上眉眼。

小眠了一會,破碎的夢境又在此時紛至沓來。

縱橫交錯的十字河,青瓦白牆的房屋。

爹爹是個郎中,在前院經營一方醫館,淡淡的藥香傳遍整座屋子。

阿娘放下手中的書,去瞧埋在木樨下的青梅酒。

而她從樹上跳下來,小小的身子落入一個清瘦微冷的懷抱……

那頭爹爹聲音急切:“阿朝別胡鬧,快下來,你哥哥還有手傷呢!”

她拿腦袋蹭哥哥的胸口,身側的少年薄唇微抿,沉啞的嗓音透着淺淡的笑意:“無妨。”

……

畫面一轉,是滿目的人仰馬翻,血流漂杵。

她被一只骨節分明的手緊握着,四處奔逃,卻在混亂的街頭走散。

她滿大街哭着跑着,喊哥哥的名字,可是再也沒有人回應……

混混沌沌間,又回到幼時在瓊園的場景。

身旁都是同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哆哆嗦嗦跪在一旁聽訓。

阿朝不想學琴,不想念詩,可是不學琴不念書,玉姑就會高高舉起戒尺,直往她身上落。

戒尺打在身上好疼啊。

無論她哭成什麽樣,玉姑都不肯饒了她……

睡夢中的阿朝緊緊蹙着眉,眼皮子似有千斤重,過往那些疼痛的記憶猶如潮水般将她整個人淹沒。

冷雨拍打着搖搖晃晃的船身,夜風的涼氣透過木制的船窗,絲絲縷縷地滲進來。

……

盛京之夜,蒼穹如墨。

一輛墨藍錦蓬四駕馬車在禦街疾行,黑夜中數十名帶刀護衛緊密跟随,皂靴踩在路面窪地铿锵凜然,低沉的兵器摩擦聲在秋夜裏透出難言的凜然之氣。

馬車內,謝昶眉心微皺,心口感應到某種情緒,隐隐泛着痛。

微弱的燭火描摹男人棱角分明的側臉,天生有種上位者的威壓。

他閉上眼,沉沉籲出一口氣,手中緊握的檀木夔龍珠串在昏暗的油燈下閃動着冷潤的光澤。

不多時,車速漸緩。

陰冷的夜雨中,牌匾上的“诏獄”二字顯得格外森然肅殺。

守門的侍衛看到來人的排場與馬車上的徽記,立即躬身拱手相迎:“不知首輔大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涼夜尚有微雨,身邊的長随擡高傘柄,亦步亦趨地将其迎進衙門。

謝昶負手邁入廊下,一身寬大的玄色袍服沒入幽黃燭火之中,暗繡的麒麟紋騰空而起,叱嗟風雲。

大晏朝的規矩,一品文官衣袍繡鶴紋,一品武職方為麒麟。

常服雖不拘小節,卻也無人敢穿。

謝昶平日這麽穿,晏明帝不說什麽,旁人更不敢置喙。

诏獄常年遍布血腥,刑架上的人早已面目全非,手筋腳筋盡斷,血水混着漿水順着地面裂紋蜿蜒開來,只有一雙遍布血絲的渾濁雙目死死瞪着來人。

謝昶看都未看,便将手中密信扔進一旁的火堆,然後漫不經心地擡眼,“掙紮無用,将軍不如趁早招認。”

他的嗓音很沉,帶着三分低啞,在陰冷的牢房中有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陰郁。

刑架上鐵鏈劇烈搖晃,那人口中吐出一口鮮血,咬牙切齒道:“我要見陛下……讓我見陛下!”

他喉嚨亦被刑具燙傷,發出的聲音猶如困獸嘶吼。

這樣的聲音,謝昶再熟悉不過。

他一擡手,屏退獄中衆人,自己則慢條斯理地在那張布滿刑具的案幾前挑了一把鋒利的銀色短刀。

幽暗的燭火下,銀光劃過眼眸,謝昶面色平靜無瀾,漆黑的瞳孔輕而易舉地掠過那人鮮血淋漓的手腕,然後牽唇笑了下:“通敵賣國,證據确鑿,将軍以為,陛下願意見你嗎?”

“謝昶!”

那人一口牙幾乎咬碎:“你鏟除異己,草菅人命,你不得好死!我張闊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謝昶置若罔聞,眉眼微挑,手中刀尖撫過那人手筋挑斷之處,一寸寸往下按壓,刑房登時響徹撕心裂肺的嚎叫。

刑架上的人昔日何等傲慢神氣,如同卻喪家之犬般,渾身不受控制地痙攣。

“這世上想要我命的人多了,将軍且早日下去排着吧。我蕭濯,悉數奉陪。”

最後那幾個字咬得微重,刑架上的人聞言猛然擡頭,對上那雙笑意涼薄的眼眸。

蕭濯……他竟然是蕭濯!

不、不可能……他早就該死了!

張闊下意識目光下移,看向謝昶的手腕,滿眼的不可置信。

多年前,他亦用同樣的手段對付了一名罪臣之子,分筋斷骨,踐踏折辱,折磨得僅剩一口氣。

七歲的孩子罷了,能有多強大的意志力?

張闊根本沒想過他還能全須全尾地活在這世上!

可惜獄中燭火昏暗,看不真切他手腕是否有舊傷。

謝昶當然沒有給他太多思考的時間,手裏的銀刀每沒入血肉一分,便是一陣穿雲裂石的哀嚎。

牢獄之外,便是見慣生死的錦衣衛也不由得繃緊了背脊,寒意從腳底直蹿而上。

下一刻,張闊已經渾身僵直,一雙血眸直直瞪着前方。

活活地疼死了!

走出诏獄的時候,謝昶周身的氣息依舊冷得瘆人。

一旁的錦衣衛指揮使早已是他的人,見狀有些遲疑:“陛下那邊……”

“通敵賣國的罪名還不夠他死上千回?”

石架上的燈花在他面上投落一片陰影,襯得那雙漆沉雙瞳愈發陰戾縱橫。

謝昶仍是那般游刃有餘的模樣,只是在擦拭指縫中的血漿時,忽然皺了皺眉。

胃裏翻江倒海,還有突如其來的、類似于心慌的情緒。

面色幾乎在一瞬間煞白,甚至額頭都滲出一層薄汗。

他閉目凝了凝神,克制住那股想吐的欲望,随手将棉巾扔給手底的長随,轉身出了诏獄。

底下人瞧見他的臉色,都吓得冷汗直流。

他們這位首輔大人雖是文臣,可向來殺伐決斷,手腕狠辣,談笑間斷人生死,诏獄裏手起刀落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從未有過今日這樣的反應。

與此同時,江上客船。

阿朝從噩夢中驚醒,一張小臉慘白得幾近透明,額間浮出細汗,手掌無力地撐着床榻,吐得昏天黑地。

作者有話說:

開文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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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駕崩,諸方勢力蠢蠢欲動。

是夜,攝政王一身染血盔甲,眸光冷鸷,提劍殺進紫宸殿。

十五歲的小皇帝瑟瑟縮縮跌在地上,看着高大危險的男人步步逼近,心想父皇說得沒錯,他權大欺主,觊觎皇位多年,如今恐怕不會放過她……

她顫顫地往後縮,“皇……皇叔……你要什麽,朕……朕都可以給你……”

男人慢悠悠地蹲下身,輕而易舉地将她打橫抱起,“是麽,臣想要什麽,陛下都能給?”

冷硬的铠甲咯得生疼,她被男人抱上龍椅,衣襟撕開,露出被甲胄磨紅的肌膚,她女扮男裝的秘密暴露無遺。

原以為皇叔一定會殺了她,自己當皇帝,可沒想到,面前的男人摩挲着她鎖骨紅痕,眯眼輕笑。

“陛下還真是……嬌貴啊。”

江山風雨飄搖,明楚卻坐穩了皇位。

只因她答應了攝政王一個條件——

白日她做她的皇帝,夜晚卻要做他的侍妾,任由他翻來覆去。

明楚只要有一點不願意,攝政王就會吓唬她說,要把她殺了送去見先帝。

明楚怕得要死,只能服從他。

後來,小皇帝望着一日大過一日的肚子,欲哭無淚。

攝政王親解天子鸾帶,跪在地上,耳廓貼着她腰腹,“前朝事多,臣替陛下暫理國政,陛下安安心心将臣的孩子生下來便是。”

明楚原以為,她懷孕了,不能再與他翻來覆去,皇叔一定會很生氣。

直到有一日,她大着肚子不小心摔破了臉,那人紅着一雙眼,怒意滔天,險些血洗太極宮。

深夜,她翻來覆去睡不着。

男人撐着頭,朝她臉側傷口輕輕吹氣。

“還疼嗎?臣的陛下。”

第 5 章 天賦異禀

(更新時間:2003-6-1722:25:00本章字數:6929)

當宇瀚找到自己的寶貝兒子時,他正坐在水池邊發呆,過肩的淡金色頭發輕輕地飄動。

“薩摩!你在想什麽?”宇瀚在兒子小小的身軀旁坐下。

他的兒子時常都是靜靜的坐着不說話,一開始他們還懷疑他是不是有自閉傾向,不過後來一問才知道,他是在心裏和兩只精靈讨論、說話。現在他又這樣了,那肯定又在跟兩只小精靈說什麽了。

“爹爹!我在聽小黑和小白讨論怎麽抓魚?”小薩摩擡起天真而俊美的臉蛋,誠實地回答。

即便是自己的兒子,但每次看到他的臉宇瀚仍會忍不住呆了一下。

小薩摩有着比精靈人族的妻子更加美麗的臉蛋,又有龍人族外放的俊逸之氣,融合在小薩摩身上有着致命的吸引力。這點從族中上自老長老,下自不懂事的小女孩都為他傾倒的現象可以看得出來。若非小薩摩有著令人敬畏的神眼─金色眼珠,恐怕此時早圍上十幾二十個小女生了。

“哦?他們怎麽說?”宇瀚定定神問道。他當然知道兒子會跟兩只不平凡的精靈讨論的東西一定是很特別的。

小薩摩盡力地忽視腦中抗聲不斷的兩個精靈回答道:

“小黑說,直接用龍人族的探魂爪去抓就可以了!但是小白卻說探魂爪會先将魚抓死,所以應該用精靈人族的實物分離術就可以了!接着小黑又說實物分離術會将魚、石頭、水、水草、蝦子全部分離,然後我就會抓到一大把石頭!”話一說完,薩摩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看來又是兩個小家夥在高分貝吵鬧了。

只見小薩摩伸手一指樹梢,黑白兩個光點馬上出現在樹梢,動也不能動,滿臉的委屈。

宇瀚自然知道這是小薩摩要罰他們站,只得無能為力地朝兩個小家夥苦笑一下。

“那你的想法呢?”回過頭,宇瀚繼續問。

小薩摩低頭深思了一下,接着又擡起頭謹慎地問:

“爹爹!薩摩常常有很多想法,但是薩摩可以做嗎?”薩摩一臉認真,看來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他許久了。

宇瀚笑了笑,他想起了小薩摩在三歲多時将火魔法和水魔法合成,破壞了精靈族大片的森林,吓得森林中的精靈到處逃竄!這件事讓精靈女王巴蘭将小薩摩借去精靈森林中禁足一個月。

“當然可以!只要選對了時機,你的想法都是可以實現的!”宇瀚回答。因為,連他都不得不承認,小薩摩雖然毀了大片森林,但是水火合成的魔法球的确威力強大。若不是族中實在沒幾個人能夠完全掌握,應該會成為不錯的攻擊魔法。

小薩摩歪了下頭,想着。所謂的時機應該是說,如果不是在那種時候那種地方施放,他的水火球應該是成功的啰?!那換成另一個狀況呢?

想到這裏,薩摩立刻點點頭興奮地追問:

“如果說,有壞人來打我們,薩摩就可以将水火球丢到他們身上,對不對!”

“可以這麽說!”宇瀚滿意地回答,很高興兒子能夠舉一反三。

“那薩摩懂了!謝謝爹爹!”

得到肯定的回答,小薩摩笑得燦爛。立刻小手一伸,探進池塘裏。水花輕濺,霎時,一尾活蹦亂跳的錦鯉就出現在小薩摩的手上了。奇怪的是,小薩摩這一個動作竟然連一滴水都沒沾上。

宇瀚大張的嘴還來不及合上,那邊樹梢上的兩個小家夥已經吵了起來。

“我說,那是探魂爪!”

“才不!那是實物分離術,你沒見那魚還活着嗎?”

“可是我明明聞到探魂爪的味道了!”

“……可是魚明明沒死!”

“……也許探魂爪不會弄死魚……”

“是這樣嗎?”

“不是……”

“所以一定是實物分離術!”

“可是只有魚被分出來啊!”

“…………”

眼見那邊的讨論沒有結果,宇瀚将注意力放回已經将錦鯉丢進池塘的小薩摩身上“那是……?”

“我将探魂爪用實物分離術包着!用探魂爪找到魚,在用手上的實物分離術分離魚和水!這樣既不會把魚抓死,又不會把整個池塘的東西都分離了!”小薩摩高興地解釋。

宇瀚聞言,傻了!他不得不承認小薩摩實在是個難見的天才,兩種不同源的魔法基本上是互斥的!即便是魔導師也不見得掌握得好。而小薩摩小小年紀竟然屢次做到,這實在讓他不得不相信,這樣特別的孩子絕對是有天命的!

“這是怎麽做到的?”宇瀚好奇地問。

小薩摩皺了皺眉,苦惱地道:

“就是我剛剛說的那樣啊!把探魂爪用實物分離術包着就可以了!”

“要怎麽包呢?”宇瀚追問。

小薩摩更苦惱了!對于一個五歲大的孩子,盡管再怎麽聰明也是有限,小薩摩只覺得要将兩者包起來,至于怎麽包起來卻是說不清楚,因為這對他來說實在是再自然不過了,為什麽大人們都不懂呢?

“薩摩不知道!爹爹不要像巴蘭那樣問,薩摩想不出來!”小薩摩苦惱地道。

宇瀚一聽,也不追問了,反正自己對這事也不怎麽好奇,他反而比較想知道巴蘭對自己的寶貝兒子做了什麽,怎麽讓薩摩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薩摩,你告訴爹爹,巴蘭怎麽啦?”巴蘭個性雖然直率,但都出于好意,應該不會讓薩摩這般困擾才對。

“就是水火球的事啊!爹爹。”薩摩無奈的口氣說明了他并不想多談。

“是啊!爹爹知道,因為那件事你被巴蘭帶去禁足一個月不是嗎?”難道這一個月巴蘭欺負他嗎?但是精靈一向很善良的,怎麽可能呢?

“那不是禁足!那是處罰。”小薩摩苦着臉道。

“喔?怎麽說?巴蘭打你了?”宇瀚好奇地問。

薩摩猶豫了一下,皺起秀美的雙眉道:

“……沒有……但是,巴蘭一直問一些薩摩聽不懂又不會回答的問題!比小黑和小白更煩!”

話一說完,樹梢上的兩個小家夥又抗議了起來。

宇瀚自然知道小薩摩最怕別人在他耳邊聒噪不休了,小薩摩在這種時候最容易情緒失控。

于是,宇瀚截斷兩小的抗議聲,兀自問道:

“她問你什麽?”

小薩摩想了一下,模糊地道:

“薩摩不太記得了!”

聞言,樹梢上的兩個小家夥抓緊時機讨好地回答:

“東黧知道!巴蘭說:‘小~~薩~~摩~~告訴巴蘭姊姊~~~那顆美麗的球要怎麽做出來啊~~’。”黑色小家夥拉緊喉嚨怪腔怪調地說。

聽到黑色精靈率先搶功勞,白色精靈也不甘示弱:

“西泊也知道!巴蘭還威脅主人說:‘薩摩啊!你要快點告訴巴蘭阿姨,這樣巴蘭阿姨可以早一點讓你回去見你的爹媽!要不然阿姨要再留你一個月喔!’。”白色小家夥刻意壓低聲音道。

黑色小家夥聞言,氣憤地瞪了白色精靈一眼,急忙說道:

“東黧還知道,巴蘭耍了美人計,叫那個小公主叫納理來着的小鬼頭來色誘主人!還一直呃──”

小家夥未完成的話被一顆小火球硬生生地堵在喉嚨裏。

見狀,旁邊的白色小家夥一臉興災樂禍。

火球的來源是個金發金眼的漂亮小童。

他正舉着冒煙的食指,陰沉沉地道:

“謝謝你!讓我想起來了!”

宇瀚見狀忍不住笑了起來,難怪薩摩回來之後死都不肯說巴蘭究竟做了什麽,此後的一個月小薩摩更是一見巴蘭就躲。

“爹爹不要笑!”薩摩見父親笑了,也惱了起來。

宇瀚又低笑了幾聲才忍着笑道:

“好好!爹爹不笑!難怪後來你一直躲着巴蘭!”

“因為薩摩見了她會生氣!”小薩摩嘟着嘴很委屈地道。

“薩摩,你不可以氣巴蘭阿姨!她只是比較……好奇而已。”宇瀚勸道。巴蘭雖然還有點淘氣,但絕對是善良的。

小薩摩垂下頭,委屈地道:

“薩摩知道,可是,那時候,薩摩每天晚上都好難過……”

宇瀚一聽,所有笑意都不見了。

原來,薩摩從小每到晚上就會情緒失控,年紀越大情況越是嚴重。

一歲多時,小薩摩在晚上弄死了他極為疼愛的食蟲獸─小丁,那時他還沒學會任何武功或魔法。

隔天早上薩摩哭哭啼啼地向母親說:

“薩摩是惡魔!薩摩身上住着惡魔,所以薩摩殺死了小丁!”

之後,薩摩再也不肯養任何寵物,而且要求家人每晚将他封在結界中,不要讓他有機會去傷害其他人。

這種情形直到兩歲半,薩摩開始學精靈人族和龍人族的魔法,偶然中發現晚上運行精靈人族的魔法回圈可以使破壞的沖動緩和下來,這才脫離了夜夜在結界中度過的日子。

正因如此,在巴蘭将他帶到精靈之森的那一個月,薩摩在夜晚不能專心運功,還要苦苦克制嗜血的沖動,日子過得實在是痛苦非常。

宇瀚看着兒子俊秀的側臉,清楚的記得第一次看到兒子在結界中翻滾咆嘯的樣子。那種瘋狂的樣子說是着魔也不為過。

這種現象發生在有着傳說中神之眼的薩摩身上實在是矛盾極了。

“你讨厭巴蘭嗎?”宇瀚小心地問。

小薩摩考慮了一下,搖搖頭道:

“不讨厭,因為巴蘭是好人!巴蘭不知道薩摩有魔鬼住在身上,所以她不是故意要讓薩摩痛苦的!”

宇瀚笑了,他很高興自己的兒子是這麽的懂事:

“既然薩摩不讨厭巴蘭,那麽爹爹要告訴你一個消息!”

“什麽消息?”薩摩好奇地問。

“爺爺決定要讓你到精靈族的長老那裏學魔法!”

“真的嗎?”小薩摩喜形于色地問。

宇瀚知道薩摩為什麽這麽高興,因為自從發現精靈人族的魔法回圈可以控制薩摩身上另一股未知的力量時,薩摩一直很想學精靈族的魔法,因為精靈人族的魔法來自精靈族,如果學會精靈族的魔法應該更能控制薩摩身上的那股力量。

因此,這個消息對近日來逐漸無法控制體內力量的薩摩來說無疑是一道福音,而海因也是因為知道這些事,所以才決定提早讓薩摩到精靈之森去。

“你先別高興這麽早。你知道爺爺這樣的決定有什麽意義嗎?”宇瀚神色嚴肅地問。

薩摩疑惑地搖搖頭。

宇瀚難掩心中憂慮地道:

“一直以來,只有精靈人族的下任王儲才能被允許到精靈族的長老那裏學習。所以爺爺這決定就等于要向全族宣布,你是下任精靈人族的王!”

薩摩呆了!他吱吱唔唔地道:

“可……可是……薩摩身上有惡魔!會害了族人的!”

這也是宇瀚最擔心的,當初他知道薩摩身上的異狀時,曾經親自向七位長老請示過。長老們将它歸諸天命,仍舊接受薩摩是下任的龍皇。其實他們這麽決定也是不得已的,因為龍神印記最多只能兩個擁有者存在,也就是說,除非現任龍皇死了或薩摩死了,七位長老才能再為另一個人烙上這個印記。

這次,海因決定讓薩摩成為王儲時,也是猶豫了好久,但他卻沒有其他選擇。因為,到精靈族學習是薩摩戰勝體內未知力量的唯一機會,成功了,薩摩将成為精靈人族的希望,失敗了就得賠上全族。若不将薩摩送到精靈族,那麽就連成功的機會也都沒有了!為了這個理由,海因決定讓薩摩到精靈族去學習。

“所以!薩摩!你要答應爹爹!一定不能輸給惡魔!”宇瀚嚴肅地叮咛,他看過薩摩晚上發狂的兇狠模樣,所以格外擔心。

薩摩迷惑地看着父親,不知道為什麽父親要這麽慎重地叮咛。

看到兒子迷惑的表情,宇瀚進一步解釋:

“只要你成功了!你就可以救所有人,要是失敗了,所有族人的生命都在你的手中了,你知道嗎?”

薩摩将迷惑的金眸從父親身上轉向村落,最後落向樹梢上緊張兮兮的兩個小家夥。他知道,要是他沒有成功控制那股不馴的力量,以他逐漸成長的功力,一定會給村落帶來很大的傷害,更別說如惡魔一般的自己會做出什麽影響全族的決定了。

想着想着,迷惑的眼神漸漸變得堅定。

“薩摩不會輸!一定不會輸!薩摩要保護所有人!”小薩摩表情堅定地點頭說着。

宇瀚安慰地笑開來,看着兒子額上那已經變成黑色的龍鱗,伸手摸摸,目光又轉向左手臂上的臂環:

“爹爹問你!你的麟片變成黑色也已經半年了!那臂環你解開過嗎?”

小薩摩臉色古怪,卻不說話,只是伸手一扣,“喀”地一聲,臂環落下,臂上龍紋像騰飛的黑龍一般幻出龍影圍繞在小薩摩的四周,親熱地将大龍頭偎在小薩摩的臉龐上舔了幾下。薩摩高興地伸手摸摸龍頭,黑龍似乎也很高興,眯起眼,一副很享受的模樣。一人一龍親熱了好一會,薩摩才輕輕一拍,黑龍又呼地一聲不見了。

宇瀚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發生的異象,原來這就是歷代龍皇護駕龍神的來源啊!沒想到一個簡單的圖騰驚有如此功用?!他正在呆楞間,小薩摩卻也驚訝地說道:

“原來是真的!”

“什麽是真的?”宇瀚愣愣地問兒子,他還沒有從驚訝中回神。

“上個禮拜,送長老回去時,我一直覺得手臂上有東西要出來,很想解開這個臂環,剛剛爹爹摸我的鱗片時,那種感覺更明顯,我一時沖動,就解開了!沒想到真的有東西,而且還是一條………龍!”薩摩一臉驚奇但不無興奮地道。

宇瀚這時也終于回過神了,稍一思考後微笑解釋道:

“它就是龍皇的護駕龍神,是你的身分證明。看來,它會對龍人族起反應!以後你要想辦法控制它,別讓它一見到龍人就出現,這樣很容易暴露身份的。”

聞言,小薩摩倒是懂了。原來它就是長老說龍神化身的護駕龍神!長老的确說過,護駕龍神全世界只有兩個人擁有,一個是他,另一個是龍人王,龍皇圖蘇。所以護駕龍神一出現,肯定馬上會被發現身分。想到這裏,薩摩連忙點頭答應。

“嗯!”他也不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身分。

看着兒子還帶着稚氣的臉,宇瀚心裏也說不出是高興還是擔憂。沒想到薩摩小小年紀就已經成長到可以接掌龍皇一位了,看來讓他成為精靈人族的王儲似乎也沒什麽不妥。

※※※

三天後,整個精靈人部落正忙着布置一星期之後的王儲封诰儀式。

薩摩這幾日所接受到的敬畏眼神比起以前要多了很多,想是許多人都猜到王儲是他了。

這也難怪,精靈人跟龍人不一樣,精靈人平均的生育率雖然低于龍人,但王族的生育率卻高于龍人皇族,加上階級制度并不明顯。因此,一直以來,精靈人族的王沒意外的話都出自同一個直系家庭,即便是下任繼承者不理想或從缺,族中長老和族王也會一同審核選出繼位者。

薩摩是有史以來最有天份的精靈人,雖然有一半的龍人血統,但外表上看來除了那小小的一片龍鱗之外,薩摩的外貌卻比較像精靈人,更何況那傳說中的神眼!因為這雙眼,許多人都相信,薩摩絕對是神派來的使者。因此,從一開始,族人們就認定薩摩是精靈人的王儲,只是沒想到封诰儀式這麽快就進行了。

正當衆人忙得團團轉時,儀式的主角薩摩,卻突然要求到小島去。

“薩摩!怎麽啦?這種時候怎麽要去小島呢?長老們不是都回國了嗎?”靈珊疑惑地問。她知道兒子不是無理取鬧的人,會這麽說一定有原因。

薩摩沒有回答,反而将目光轉向一旁沉默的父親:

“爹爹!你發現了嗎?”

聞言,靈珊興趣也來了,兒子為什麽問起丈夫來了?難道他知道原因嗎?于是,靈珊轉過頭,疑惑地看着一旁沉默的男人:

“老公,你知道兒子為什麽要到小島去嗎?”

男人只是将目光放在遠方的海面上,帶着苦笑回答道:

“我感覺到那個方向有股強大的龍人氣息。聽說,龍皇之間會有感應!咱們兒子應該是要去見王上了!”

王上一向不會離開模裏邦聯,怎麽會來到這裏?靈珊不解,只好轉向薩摩求證:

“是王上來了嗎?薩摩?”靈珊問。

小薩摩肯定地點點頭:

“他想見我!”

靈珊愣了一愣,實在想不通龍皇為什麽會在這節骨眼來。長老不是都回去了嗎?難道他有重要的事,非得親自走一趟不可?

“媽媽!薩摩可以去嗎?”薩摩擡起漂亮的臉蛋,期盼地問。

看到這種可愛的臉,鐵打的心都會軟了,靈珊又怎麽忍心拒絕?嘆了一口氣,靈珊摸摸兒子柔軟的金發道:

“當然可以了!傻孩子!但是什麽時候可以回來呢?”下個禮拜就是王儲诰封儀式了,總不好耽擱。

“他說一個禮拜就可以回來了!”薩摩道,臉上帶着期盼的光彩。

聞言,靈珊倒是安心了,這樣就不至于耽誤到正式的封诰儀式。

“這就沒問題了!”靈珊慈愛地摸摸薩摩的頭,溫柔地道。

見母親答應,薩摩接着又說出另一個要求:

“爹爹也要陪薩摩去,可以嗎?”

“王上要見爹爹嗎?”宇瀚驚訝地問,心裏不禁有點雀躍。因為自從與靈珊結褵,四處冒險之後,他就沒再看過王了,本來還以為主動放棄副将位置的自己不可能再有機會蒙王上召見,沒想到王上卻主動說要見自己,這怎不讓他興奮不已?

“是啊!他說要爹爹陪薩摩去見他!”薩摩還沒理解為什麽父親如此激動,但他還是肯定地點頭。

一向了解丈夫的靈珊怎會不知道在丈夫心裏深處,對于離開龍人族懷着深深的歉疚呢?

“那……那老公你就陪着薩摩去吧!”靈珊只得這麽回答。

第 4 章 那狐貍是沒心的

風吹得有些心不在焉,軟軟的就像是春天的雨水,猛然聽見那個聲音,我呆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聽錯了,于是轉頭看他,卻不想他依舊不急不緩的摘着枯葉,看那樣子根本就不像說過話,于是我滿是失落的轉頭繼續前行。

“白衍,九萬年前大抵是叫這個名字!”

那人眸子挑了一下,耳根竟然紅了,卻依舊十分鎮定的繼續手上動作,那樣子就像說話的人根本不是他一般。

猛地轉過身來,驚愕的轉身看向那個叫白衍的男子,事情發生得有些突然,我滿滿的接受無能,于是探究的轉身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看他,眨眼,再眨眼,他依舊沒有任何反應,那樣子就像一切都是我在幻聽,惱怒的撇撇嘴,想要起身再走。

見我起身,那人卻突然擡起頭來,烏亮的看着我,有些急促的說:“我叫白衍!不是桃花妖,而是九尾天狐,以後你就留在山上,不準出山!”

在腦海裏将剛才發生的一切細細回想,于是我驚喜的發現,原來他是害怕我離開的,心底莫名的就生出一絲心疼,總覺得這個白衍別扭得十分可愛。

嘴角的笑意滿溢而出,看向白衍的時候也多了幾分肆意,于是笑着說了一聲:“好,我不離開,我不離開!”

不想那白衍聽了我的話,不但沒有開心,反而還黑了臉,依舊是面無表情的擡眸看我,緊抿的唇看不出是生氣了,還是害羞了,只是他什麽都沒說,而是轉身腳步極快的走了。

對着這麽一個三棍子打不出一個那啥的人來,我感覺自己是悲哀的,荒涼的山上,唯有我和白衍兩個活物,于是我只能處處糾纏,活像小尾巴一樣跟在白衍身後,直到那人第二次說話。

那日我悄悄的躲進一處山洞,躲了許久沒有走出來,只是山洞裏的溫度有些冷,很冷,可我還是耐着性子躲在裏面半日,想看看白衍那家夥會不會找我,卻不想躲了半日,依然沒看見白衍找到山洞,于是失落的走出山洞,心底不知為何堵得難受,再次産生了想要離開的念頭。

不知道為何會這般難受,可我終究還是知道了白衍的不在意,荒蕪人煙的山上,唯有兩個人,我躲了半日沒有走出來,白衍不可能沒有發現,可他依舊沒有尋我,想來是真的不在意我

失落的緩步前行,越是這樣想,就越是難受,漸漸的腳步開始轉了方向,向着山腳下的仙罩走去。

忍不住回頭再回頭,想着白衍是不是在找我,只是一時沒有找到山洞?或許,或許白衍會在這時候突然出現,冷着臉問我:“這半日去哪了,怎麽不告訴他一聲,找不到我,他擔心了。”

眼底居然有水,後又不聽話的流了下來,劃過臉頰癢癢的。

從出生到現在已經足足三個月,我已經習慣了山上的死寂,習慣了白衍的冷漠,卻不想他竟真的這樣冷漠,冷得沒有心。

放慢腳步一步三回頭,卻終于還是在走到山腳的時候,忍不住停下了,眼眸細細的掃過眼前的一切,卻始終沒有看見那個熟悉的一襲白衣,苦笑一聲,終于還是下定了決心。

這仙罩很強大,強大到我用盡全力卻依舊不能走出仙罩,惱怒的坐在地上,我竟哭了,放聲大哭,口中不知為何竟還是忍不住叫了那個人的名字:“白衍,你個混蛋!你混蛋!”

哭得實在太傷心,我完全沒有發現尋找許久的白色身影,竟十分狼狽的從仙罩之外閃身而入,看着我痛苦的樣子,他竟依然沒有過來安慰我,而是轉身走了。

忘了究竟哭了多久,只記得後來天完全黑了,後來下了小雨,再後來我被一個黑面神從地上拎了起來,扔進一個碩大的木桶裏,後來更是面無表情的說道:“這山上只有你我,你若病了,難道還要我照顧你嗎?”

發瘋一樣的在水中拍打着,我一邊哭一邊質問白衍,只記得當時哭喊着問他:“我半日沒有找你,你可擔心過我?白衍,你有沒有心!有沒有心!”

依舊是面無表情,依舊是沉默寡言,我感覺自己快要瘋了,卻不想就在我發瘋的時候,那人卻微不可聞的回了一句:“知道!”

可我并不想聽,根本不想知道,因為我知道他并沒有找我,這山就那麽大,他若是要找我,哪裏用得着半日。

那日之後我不再纏着白衍,而是想要讓自己習慣孤獨,想要讓自己不再那麽可悲,祈求那個人多看一眼我,可我還是發現明白的終究還是有些晚了。

即便離得遠遠的,我的眼神還是忍不住想要追随他,想要看進他的心裏,我這樣難受的隐忍着,他會不會也覺得不自在,有那麽一點點的失落。

咬牙隐忍了三日,就在我感覺自己快要破功的時候,白衍卻意外的走到我面前,冷且黑的眸子看着我,緊繃着臉看我,過了許久,就在我以為他什麽都不會說的時候,他卻突然開口說:“鬧夠了沒有?有什麽話就說,這樣日日躲我,不累嗎!”

擡頭看向白衍,淚瞬間就湧了上來,咬着下唇,努力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因為我覺得委屈,委屈的很,可白衍偏偏不知道安慰我,反而還來指責我。

淚水間我看到白衍的肩膀塌了下來,委屈的想要打人,狠狠的打人,于是順應心意的擡起胳膊打在白衍的胸膛上,咚咚咚的,他竟絲毫不躲閃。

打得累了,我垂眸失落的低頭轉身走開,我不是凡人,也不是什麽修煉千百年的上仙,可我還是有些小小的驕傲,即便那驕傲小得十分可憐。

那人被我打了許久,仍不發出任何聲音,沉悶的就像一尊雕塑,直到這一刻我才終于死心,再次告訴自己,他,白衍應該是沒心的!

低頭看着腳尖一步步走遠,我的心更是越來越沉,三個月而已,三個月而已,不過三個月的時間而已,何必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狽。

身後恍惚間飛過來一個黑影,腰身突然被一雙手臂狠狠摟住,就這麽帶着身子猛地後移,直到後背撞進一個堅硬的懷抱,耳畔罩進一片灼熱的氣息,似乎有人在長短不一的焦急的呼吸,淚竟是瞬間再次奪眶而出。

第 5 章 牧鵝犬

第5章 第五章牧鵝犬

這天,文林琳正在屋裏熬制楊梅蜜餞,突然聽到外面一陣陣的傳來大黃的狗叫聲,時不時還伴随着小白的“嗚嗚”聲。

大黃性格穩重,文林琳從沒聽到它這樣叫過,應該是發生什麽事了,文林琳趕緊把火關小,讓它慢慢熬着,快步走到院子裏。

跨出屋門,隔着老遠文林琳就看到小白頭上身上紅點點的,文林琳以為它受傷了,着急忙慌地喊着“小白!小白!”,朝着兩條狗奔去。

小白聽到主人叫它,轉身活蹦亂跳地跑向主人。

跑近文林琳就發現了,小白身上這紅紅的不是血,仔細嘴巴這有一圈,身上這一點那一點的,這,文林琳上手抹了一下,這就是楊梅汁。

文林琳哭笑不得,楊梅熟了後她給狗子嘗了一點,但楊梅畢竟不在狗子的常見食譜裏,她怕吃出問題沒多給。

現在看這情況,小白還是只愛吃楊梅的狗,都會自己偷偷吃楊梅了。

文林琳開始訓狗:“怎麽能亂吃東西呢!吃壞了肚子怎麽辦!”

大黃在旁邊汪汪叫着幫文林琳教育小白

小白這小機靈鬼,趴在地上搖着尾巴裝可憐企圖蒙混過關,就是知道文林琳不給它多吃楊梅,才偷偷吃的,誰知道吃完忘了抹嘴巴,被發現了。

文林琳不為所動:“說,這楊梅哪來的?”

村裏出過偷狗的把狗藥了抓走的事,文林琳已經給大黃和小白做拒食訓練了,不是她給的東西兩只小狗都不能吃。

最近訓練有點效果了,兩只小狗聰明,漸漸習慣了只吃文林琳盛到他們各自狗盆裏的食物,外人給的都知道叼着狗盆給文林琳看過再吃。

平時楊梅摘了,挑好的拉上車賣給石老板了,剩下的在文林琳那熬着楊梅蜜餞呢,這小家夥從哪弄到楊梅吃的,別是小孩子不懂事偷偷喂給小白的吧,可不能讓小白養成習慣亂吃東西。

文林琳知道這兩只小狗有多聰明,指着小白嘴邊的楊梅汁痕跡:“誰喂的楊梅,還是你偷吃的?”

果然,說了兩次後,小白就聳頭聳腦地帶着文林琳到了楊梅林,東嗅嗅西嗅嗅,然後在一棵楊梅樹下翻出一棵楊梅,叼到文林琳腳邊看着她。

原來是有楊梅熟透了從樹上落下來,被小白發現了,偷偷吃掉了,不是被人偷偷喂的就好。

文林琳摸了摸小白的肚子,全身上下檢查了一下,很健康,精神飽滿沒問題,那以後給它多吃點問題不大。

抱起小白回家,一路絮絮叨叨地教育小白,不要亂吃東西,特別是陌生人喂的東西不能吃。

回到家文林琳先給小白洗澡,洗澡這件事小白一點也不排斥,玩水玩得可開心了,而且小白好像知道自己剛犯了錯,特別乖巧的任文林琳揉搓,時不時用濕漉漉的大眼睛望着她,洗完澡文林琳用大毛巾把小白一裹,擦幹水,趁着下午太陽大溫度高,讓它把毛毛晾幹。

相處久了就發現,兩只小狗的性格不同。

小白就是只鼻子特別靈的小貪吃鬼,每次家裏做好吃的,它都是第一個跑過來的。

大黃性格穩重,特別熱愛工作,每次文林琳幹活的時候,它都跟前跟後的,恨不得長出只手來幫忙,如果給他個籃子,讓它幫忙叼着裝東西,它能高興得直搖尾巴。

大黃事業心那麽重,應該給大黃一個工作。

趁着集市的時候,文林琳挑選了十幾只茁壯的鵝苗回家,指着黃嫩嫩的小鵝對大黃說:“以後這就是你的工作了,你就負責養鵝。”

大黃明顯很興奮,圍着鵝轉了好幾圈,還想上去幫鵝舔毛,文林琳趕緊攔住它,別把這些小鵝吓壞了。

剛到家的小鵝還比較弱,文林琳把它們圈在屋後,用洗淨切細鮮嫩的青綠飼料拌上碎米精心喂上一段時間,看着小鵝羽毛長好了,才帶着大黃趕着小鵝下水試試。

小鵝初次下水還有點不适應,嫩聲叫着,你擠我我擠你的擠成一團,擠下了水,文林琳只讓它們在水裏玩了十多分鐘,就趕上岸了,等太陽把羽毛曬幹就帶回家。

按照這個路線,文林琳帶着大黃放了幾次鵝,大黃就學會了,每天趕着鵝去小水溝玩水,到點再把鵝群帶回來,遇到貪玩的小鵝不想回家的,還要去驅趕它。

別人養的是牧羊犬,文林琳養的是牧鵝犬。

大黃放鵝的場景特別有趣,文林琳還偷偷跟着給大黃拍了不少照片,照片裏,一只大黃狗昂首挺胸走在鄉間小道上,十幾只小鵝排成一排搖搖晃晃地跟在後面,蜿蜿蜒蜒的朝着河邊走去,可愛極了。

有了工作的大黃可積極了,每天守着鵝,都不跟着文林琳去摘楊梅了,它看着鵝吃食,帶着鵝玩水,晚上都不想回屋,要守着鵝圈睡覺,一群鵝在大黃的精心陪護下,養的油光水滑。

鵝群和大黃同住同玩,對大黃也親近,文林琳覺得這樣下去,大黃就真成鵝媽媽了,自己鐵鍋炖大鵝的夢想估計是實現不了了。

大黃的工作蒸蒸日上的同時,文林琳的淘寶事業卻是一籌莫展。

文林琳剛開的淘寶店只有一個單品,楊梅蜜餞,産品挺好,但新店鋪沒流量,連個詢問的人都沒有,這年頭,酒香也怕巷子深啊。

就在文林琳發愁要不要買流量搞活動的時候,及時雨前同事莫曉钰打來了電話:“琳琳,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給你拉了個大單。”

“嗯?怎麽說?”文林琳滿頭問號,小钰姐是前公司人事,又不是做銷售的,怎麽還能給她拉單,拉的什麽單?

小钰姐迫不及待地和文林琳分享她的推銷過程:“今天我去找我表姐的時候,正好後勤主管在她那商量端午節慰問品的事,表姐說很多員工反饋去年發的王老吉和粽子不好吃,我就把你寄給我的楊梅蜜餞拿出來給他們嘗了嘗,我表姐直接拍板決定采購這楊梅蜜餞了。”

小钰姐是文林琳前公司老板娘的表妹,這關系在公司沒幾個人知道,文林琳是在和小钰姐做了兩年飯搭子,無意間發現小钰姐和老板娘私下很親密,小钰姐才偷偷告訴她的。

自那以後,小钰姐就開始和她吐槽公司的大事小事,分享公司高層的八卦,仿佛憋了一肚子的公司八卦終于有人可以傾訴了,文林琳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驚呼“天吶”“原來是這樣”“我都沒發現”。

一起吐槽一起八卦特別能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文林琳和莫曉钰的關系突飛猛進,從飯搭子升級為了閨中密友。

“在公司我沒說這是你家的楊梅,就說在網上買的,我直接把淘寶店鋪推給了後勤主管,你不要說漏了,不要給他熟人殺價的機會。”

小钰姐也對去年端午的員工慰問品不滿意:“公司每年的慰問經費是固定的,都不知道他從哪個旮旯角落裏找的商家,王老吉還能有檸檬山茶味,奇怪又難喝,還有那雜牌粽子又貴又不好吃,竟然是甜的,邪道啊。”

小钰姐拉來的這個單真是幫了大忙了,文林琳感激道:“大恩不言謝,等着我繼續給你寄好吃的吧,我家的瓜果蔬菜都特別水靈。”

“那正好,你家的楊梅是真好吃。”聊完正事,小钰姐繼續說起公司最近發生的趣事。

小钰姐其實是個特別愛和人分享八卦的人:“你還記得去年入職的辦公室的王勉嗎,就是那個一進公司就把微信工作群名改成《小王受難史》的神人,他又幹了一件大事。”

你要說八卦我就不困了,文林琳語調都提高了兩分:“出什麽事了,快說說?”

隔着電話都能感受到小钰姐話語中歡快:“客戶來公司談單子,辦公室李姐忙着準備材料,叫小王去泡茶,他把客戶送的木耳當茶葉泡進去了,老板和客戶談得正好的時候,木耳泡發了,茶蓋被泡大的木耳緩緩的頂起來了,頂起來了~咯咯咯~”

小钰姐忍不住笑出了聲:“據李姐說,當時老板的臉色絕了,會客室的沉默震耳欲聾,哈哈哈。”

“哈哈哈~”文林琳想象着那個畫面也忍不住笑出了聲:“後來呢?”

“後來老板氣得想把小王開了,還是我表姐勸他,要給年輕人機會,對年輕人有一點容忍量。”

小钰姐不愧是皇親國戚,知道得也太細了,簡直像在老板辦公室裏裝了竊聽器一樣:“還拿了另一個公司的員工舉例,那邊報稅多輸了一個零,導致公司流動資金全扣光了,公司上上下下勒緊褲腰帶過了3個月,等款項退回來才補發的工資。”

“老板對比之後舒服多了,氣消了後把小王叫到辦公室敦敦教導了兩個小時,把小王說得就差當場刻字,精忠報國效忠公司了,不愧是當老板的,就是能畫餅。”小钰姐吐槽老板從不客氣,根本不在乎那是自己表姐夫。

小钰姐分享完公司的新八卦,心滿意足地挂了電話,文林琳收獲了快樂和一個大訂單,淘寶店的銷路眼看着就打開了。

第 3 章 和未婚妻的約定!

第3章 和未婚妻的約定!

第3章 和未婚妻的約定!

事情還得從十年前說起。

十年前,羊城李家家主李烈懷重病難治,病危之際,尋得龍虎山神醫的救治,也就是洪陽口中的老頭子。

老頭子醫術高超,成功救活了李烈懷。

李烈懷十分感激,感覺給錢太俗氣,便将他的嫡孫女李若曦許配給了老頭子的傳人,也就是現在的洪陽。

李若曦當然是不樂意的,只是這兩年來,李烈懷沒事就會和她說一說洪陽的事情,成功給她塑造出一個接近完美無所不能的未婚夫形象……

李若曦承認,有那麽幾個瞬間,她還是挺好奇洪陽究竟是什麽人的。

現在,她看到了。

她發現,傳說中的神醫之後她的未婚夫,和爺爺所描述的完全不一樣,甚至截然相反!若非這婚約沒幾個人知道,李若曦都要懷疑這洪陽是不是冒充的了。

瞅瞅。

這哪能是她李若曦的未婚夫啊?言行舉止,無一不是從市井小巷中走出來的無賴潑皮模樣!李若曦發誓,長這麽大,她還沒接觸過這麽讨厭的男人!

“洪陽,你不要在我面前油嘴滑舌,不論如何,我都不可能嫁給你!”李若曦氣呼呼的說道。

“老婆,你又說錯話了。世事無絕對,母豬都能上樹,你為什麽不可能嫁給我?”

洪陽瞄了幾眼,道:“我們的婚約,是十年前就已經定下的,你我都改變不了。除非你爺爺開口說取消婚約,那我二話不說就走。”

“你——”李若曦更氣。

爺爺開口?那現實嗎?放眼羊城,誰不知道李家老爺子視承諾為至寶?要他毀約,怕是拿刀架他脖子上也不行!

“要麽現在給你爺爺打個電話?”洪陽眯着眼睛,繼續說道。

李若曦咬緊了牙關,心裏已經恨透這個捏着她軟肋的男人,陰險狡詐,無恥小人!

不用說,李若曦是不敢給李烈懷打電話的。

一來,她知道自己無法勸服李烈懷,不然這麽多年下來,婚約早就取消了。

二來,爺爺這兩年身體又不太好了,她擔心惹爺爺不開心,到時出事就不妙了……

“看來要擺脫這惡心的家夥,還得想辦法讓他自己離開。”

李若曦心裏嘟囔了一聲,恢複冷靜,看着洪陽說道:“既然你執意不離開,不如這樣。”

“距離婚約履行的時間,準确來講還有三個月吧?那我便給你三個月時間,如果三個月後,你能夠讓我接受你,那我們就結婚,如果到時候我還是不喜歡你……”

“那我就娶別人。”洪陽主動說道。

“很好。看來你也知道,強扭的瓜不甜。”李若曦冷笑。

“你誤會了,甜瓜怎麽扭都甜,我答應,只是我覺得以我的英俊氣質和人格魅力,三個月時間足夠讓你對我愛的死去活來了。”

洪陽嘴角輕掀,壞笑道:“再說了,我說到時候如果你還不接受我,我就娶別人,又沒說婚約解除。到時候,你就做我的小三,或者小四小五也行。”

“什麽?”李若曦俏臉僵化。

“這還不滿意?好吧,那你只能做端洗腳水的小六了。”洪陽摸了摸鼻子,無奈道。

“混蛋!”李若曦回神,忍不住大罵。

小三?小四小五小六?李若曦幾乎要瘋了,她、她看起來像是會給人端洗腳水的貨色嗎?

“你罵我?”

洪陽眯着眼睛笑道:“老婆,你知不知道放在古代,夫人對官人不敬,是要被拉出去浸豬籠的?不過還好你老公心胸寬廣,這次就原諒你了。”

“別叫我老婆!”李若曦整個人都不好了。

“你是我老婆,不叫你老婆叫什麽?”洪陽奇怪道。

“我還沒嫁給你!”

“倒也是。那不叫老婆了。”李若曦吐了口氣。

“叫你孩子他娘。”

“……”李若曦瞪大了眼睛,窒息。

“看來你不太喜歡這個稱呼,那還是繼續叫老婆吧。”洪陽說道。

李若曦咬着牙,沉着臉,細膩柔滑的兩只小手緊握成拳,狠狠的盯着洪陽,卻說不上半句話來。

不得不承認,饒是以她那如若止水的心智,在碰上洪陽這種男人的時候,也忍不住掀起了巨浪……

要冷靜,千萬不要因為這麽一個惡心卑鄙的家夥而氣了自己!

“呼——”

李若曦又在心裏偷偷吐了口氣。

她擡頭,冷冷的看着洪陽說道:“我沒時間在這和你胡攪蠻纏,總之話我已經說清楚,三個月後,帶上你所有的一切滾出我的世界!”

“我還沒答應呢。”

“那就立馬滾蛋!”李若曦近乎暴走的吼道。

“……好吧,我答應。”

洪陽無語,只好是點頭答應,千萬不要和發瘋的女人講道理,這是洪陽這麽多年領悟出來的真理……

“哼!”

李若曦冷哼一聲,提起包包便往外行去。

“老婆你等等。”洪陽喊道。

李若曦轉頭。

“你還沒告訴我,你的房間在哪呢。”

“你還想進我的房間?”李若曦嗤笑,怒極了。

“那我住哪個房間?”

“随便!”李若曦轉頭繼續往外走。

如果不是怕爺爺知道了動怒,她連讓洪陽住在她家的機會都根本不會給,和這麽惡心讨厭的男人一起住,她感覺肮髒!

“老婆你再等等!”洪陽又出聲喊道。

“你能不能一次把話說完!”李若曦氣的都想哭了。

“咳咳。我就是想問問你,能不能給我點生活費?這次下山老頭子就給我一百塊錢,一路過來吃了幾頓飯,現在已經差不多沒了。”

洪陽紅着臉說道。

“呵。”

李若曦笑了,怒極反笑:“你不是說你不缺錢麽?”

“精神上不缺錢,肚子缺錢吃飯。”

“有本事自己賺去,想要我給你錢?一分都沒有!”李若曦狠狠的抛下幾句話,繼而頭也不回,踩着高跟鞋離開了家門。

望着她那豐饒動人的背影,洪陽啞口無言。

“長的是有夠漂亮,就是脾氣怪了點。不過——胸大臀圓奶水足,嘿嘿,是塊生兒子的料!”

第 8 章 犯病 殿下,抱我

音晚覺得,蕭煜下場的時機拿捏得極好,既占了理,又占了勢。

因而謝玄過來查檢兒子的傷勢,發覺謝蘭舒的胳膊斷了,也只是臉色沉沉,并沒有說話。

蕭煜握住音晚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又從地上撿起那支鳳釵,用帕子仔細擦過,才為她重新簪回鬓側。

音晚擡起頭,兩人四目相對,蕭煜眼中有三分諷意,七分涼意,輕輕刮了一下她,好像是被算計得不悅。

音晚最怕這樣的他,忙将頭低下。

蕭煜略過殿中一幹姓謝的人,朝向謝太後,道:“看來這宴并不是好宴,容兒臣告退。”

謝太後那張妝容精致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波漪,輕挑起唇角,笑得端莊雍容:“好,讓翠竹送你們出去。”

蕭煜又道:“蘭亭,跟本王一起走吧。本王一會兒要去面聖,王妃今夜受了驚吓,你代本王好好安慰她。”

謝蘭亭當然不願繼續留在這狼窩裏,未加思索,立即跟上他。

天已經黑透了,夜色沉酽,漆漆如墨,油紙宮燈挂于檐下,映出淡薄的緋色光暈,順着殿宇一路蜿蜒。

殿內過于喧鬧,而外面又顯得過分空闊沉寂。

步辇早已停在殿外,将幾人送去宣室殿。

蕭煜去正殿面聖,音晚和謝蘭亭去偏殿候着。

今晚動靜鬧得這麽大,早就傳到皇帝這裏,他撥弄了幾下燭臺上的火苗,嗤道:“讓他們鬧,讓他們鬥,他們鬥得越狠,對咱們越有利。”

蕭煜站在禦階下,只覺得一切都很荒謬。

被關在西苑裏受盡折磨的日日夜夜裏,大約做夢也不曾想到,眼前這位被謝氏一手捧上皇位的兄長,有一日會站在謝氏的對立面,而他曾經最忌憚的弟弟卻成了“咱們”。

蕭煜與眼前的善陽帝一母同胞,都是謝太後的兒子,可是先帝在位時,謝太後只是個貴妃,蕭煜與善陽帝都是庶子,那個時候,真正被立為太子的是先帝原配胡皇後之子,皇四子蕭炯。

是世人皆諱莫如深的昭徳太子。

蕭煜自小便被養在胡皇後膝下,同昭徳太子極為親密。

也正是因為這樣,後來昭徳太子被污造反,冤死于獄中後,蕭煜也受了牽連。

殿中龍涎香氣過分濃郁,蓋住了藥的苦味。

善陽帝捂着嘴咳嗽了幾聲,大約是深夜多思,生出些感慨:“朕這一生依附于外戚,又受制于外戚,突然腦筋清醒了,想要除掉外戚,可天卻不給朕時間了。現在想想,這皇帝做得實在無趣,可是又不知,若當初登上帝位的是四哥,面對今日情形,他會如何?”

蕭煜譏诮道:“皇兄還是莫提四哥,小心夜裏難寐。”

當初冤死昭徳太子,囚禁蕭煜,不就是出自眼前這位和謝家的手筆嗎?

善陽帝不以為忤,反而輕笑了笑:“你還和從前一樣,嘴上不饒人。”

他至今都記得,十年前,禁衛奉命押解蕭煜入西苑時,蕭煜明明一身被嚴刑拷打的傷,狼狽不堪,卻無絲毫膽怯,一雙鳳眸冷睨着他——那場陰謀裏最大的贏家,滿是鄙夷地罵道:“陰溝裏的老鼠,專會背地裏算計人。”

一晃十年,他這個昔年的贏家身染沉疴,行将就木;而那個曾經被他打敗過的弟弟,卻依舊風華正盛。

昂藏七尺,豐神俊朗,縱然站在暗昧裏,也如明珠般光茫萬丈。

當年,蕭煜就是用這樣的風采折服了滿朝文武,他們都說,他是父皇最優秀的皇子,将來必成大器。

善陽帝一度以為折斷他的羽翼,丢入西苑那個肮髒的狼窩裏,就會掐斷本該屬于蕭煜的前程命運,卻不想兜兜轉轉,又回到了曾經的道路。

還是他親手續上的路。

可是,這個時候,不依靠蕭煜,還能依靠誰呢?

善陽帝收斂回飄忽的神思,正起神色,朝封吉擺了擺手,封吉立即将一道聖旨呈上。

蕭煜一目十行,“啪”的将聖旨合上,半是震驚半是憤怒:“皇兄讓臣簽這樣的合約!把穎川三郡割給突厥,還要贈他們糧草十萬石,白銀十萬兩。”

善陽帝道:“朕的身子骨如何你看到了,謝家的狼子野心你也看到了。大周剛經過內亂,軍心不穩,根本不堪一擊。為大局計,先這樣,若朕的太子有能耐,将來他總能再把疆土收回來的。”

太子今年才五歲。

就算他是個曠世奇才,天縱的英主,要等多少年才能成人,還要等多少年才能擺脫外戚的桎梏。

十年了,善陽帝半點沒變,總是喜歡将希望寄托于他人。

十年前的謝家,如今的蕭煜,未來的太子。

蕭煜突然沒有了争辯的欲望,将聖旨收起來,揖禮告退。

本想随意指派個內侍去把謝音晚叫出來一起回府,蕭煜站在檐下,想起晚宴上的情形,突然改變了主意。

他親自去了偏殿。

昏黃的燭光從茜紗菱窗格裏透出來,帶着夜色的沉谧,還有謝音晚那軟甜的嗓音。

“兄長別怕,你回去就書信一封,把今夜的事情告訴爹,爹會告訴你該怎麽做的。這期間你就躲着他們點,沒事的。”

謝蘭亭應下,提起聲調,有些責怪之意:“我不怕挨打,我也不戀那點權位,可我怕極了會傷着你。你怎麽能那麽沖動,萬一真傷着你怎麽辦?”

“那有什麽?被打一下又死不了。”

謝蘭亭被音晚無所謂的态度惹惱了,又別扭起來,音晚溫言安慰了他許久,才勉強安慰好。

蕭煜本想推開殿門進去,手剛撫上門扉,忽聽謝蘭亭又問:“淮王對你好嗎?”

蕭煜的手驀然頓在空中,沒有再往前。

音晚沉默了少頃,微微一笑:“挺好的。”

謝蘭亭好像不信:“真的嗎?他跟咱們家有那麽深的仇怨,他沒有遷怒于你吧?”

音晚有一瞬的失落悵然,擔随即掩蓋掉,強撐着笑說:“沒有,他就是嘴上不饒人,其實人沒有那麽壞的,有的時候,我好像……”

“好像什麽?”

音晚神情執惘:“好像還能從他身上看見從前的影子。”

“啪”的一聲響,兩人回頭看去,見蕭煜走進來,忙從坐榻上起身。

蕭煜面容緊繃冷峻,瞧上去心情不是很好。

他問:“可以走了嗎,王妃?”

音晚忙整理衣裙,青狄給她系上披風,主仆動作都很快,生怕遲了惹蕭煜動怒。

兩人正要出殿門,謝蘭亭叫了一聲“淮王殿下”,引得蕭煜回頭。

他合袖深揖,施了大禮,鄭重道:“今夜多謝殿下解圍,改日必登門道謝。”

蕭煜的目光凝在他身上,良久未言語。

神情幽邃莫測,似乎流轉過無數迂回的心思,最終化作唇角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好,本王等着你。”

月貫中天,晚來風起,吹動裙袂微顫。音晚站在殿門前,不由得打了個哆嗦,擡手輕抵住腦側。

夜間的宮闱靜靜矗立,如冰封的河,暫且凍住了所有的刀戈劍影,顯出無害的模樣。

凝着黑夜,音晚只覺眼前漆暗的景象一陣陣模糊晃蕩,頭疼如裂。

一定是今晚太過驚心動魄,受了刺激,又要犯病了。

明明剛才與兄長在一起時心情很平和的。

蕭煜察覺到她沒有跟上來,也停住了腳步,回過頭看她,神色很是不耐煩:“又怎麽了?”

音晚突然感到害怕。

父親曾經說過,不能讓別人知道她有這種病,尤其不能讓蕭煜知道,不然,父親的性命就保不住了。

雖然音晚想不通這其中究竟有什麽聯系,可父親說這話時嚴肅篤定,絕不是在哄她玩。

她越害怕,眼前景物飛旋得就越快,缭亂而瘋狂,快要把她繞暈了。

青狄像是看出什麽,不動聲色地上前,扶住她。

蕭煜又催她:“到底走還是不走啊?”

音晚抿了抿唇,輕聲道:“殿下,您可不可以……”

蕭煜冷着張臉,像是覆了層寒霜。

音晚心道豁出去了:“您可不可以抱我?”

蕭煜疑心自己聽錯了,徹底将身子轉過來,正對着站在石階上的音晚,問:“你剛才說什麽?”

“我今夜受了驚吓,腿有些發軟,走不動路,所以……”

“請您抱我。”

第 3 章 誰與我一道回承天?

誰與我一道回承天?

承天有承天的王權,道門有道門的規矩。

蒼梧山兩儀閣是道門所有規矩的出處,今天少見地坐滿了人。

道門七座山峰,掌門蒼梧山、司戰劍門山、戒律萬仞山、陣法爾是山、煉器涿光山、珍奇谯名山、以及,哦,沒有以及真氣最為濃厚的靈山,陳青陽沒有來。除了陳青陽所在的靈山,其餘諸山都派人來了。因為今天道門要商議一件事,一件不算大事但讓所有人都感興趣的事情。

王淵有些奇怪,往日無人問津的月議陳青陽都沒有缺席,會一個人在兩儀閣內靜坐一會,怎麽這次會議這麽大陣仗,他卻沒有出現。

與承天王朝商議國事的朝會類似,道門也有負責商議決斷的月議。

不同的是,朝會每天都有,月議卻是一個月一次。

不過承天王朝萬裏疆域,道門卻只有七座仙山,所以近些年除了一些重要的專題會議,常規的月議,基本都無人問津。

雖說道門規矩甚多,但是可以鑽空子的地方也不少。

比如月議制度,道典上寫着,各峰可在表明立場和态度後不派人參與,但不得幹涉結果。

所以,這些年的月議都是一道道各峰的飛劍傳訊,上面都是一模一樣的幾個大字,任憑掌門調遣。

道門巍巍千年,很多事情都是在兩儀閣內商議決定的。大到八百年前的封魔之戰,小到當下派去承天王朝調查妖魔嫌疑的人選。

今天滿座的長老、山主都是為了這件小事而來。确切地說,是為了派陳青陽出去而來。

一刻鐘前,蒼梧山發出月議議題後,并沒有像往常一樣收到任憑掌門調遣的飛劍傳訊,而是慢慢坐滿了人。

王淵有些頭疼。

他不在乎陳青陽的生死,不在乎各峰的意見。但是陳青陽身世特殊,而且他代師收徒也是答應了承天王朝聖皇陛下的親自請求,不明真相的各山山主讓他有些為難。他不想因為這件小事動用從未動用過的掌門十年一次的決定權,那不符合他的性格。

道門開會很有特色,老人從與會人數就能一眼看出事情的棘手程度。

雖然很少有人說話,即使說話了,也是言簡意赅。但是人來了,就已經表明态度了,其餘的,掌門您自己看着辦。

“陳青陽在成為地仙之前,不能離開道門。”

王淵還是決定護着陳青陽,思來想去,涉及道門掌門一輩的生死,算是大事,他是掌門,當然應該有自己的态度。

顯然,大家顯得有些驚愕,都沒想到掌門會第一個表态。

“這世間,誰敢動道門和承天共同保護的人?”

短暫的沉默被道門司戰的劍門山山主司馬錯打破,司馬錯不是針對誰,他只是覺得陳青陽不适合再留在道門,雖然陳青陽沒有在他的劍門山上撒野,但在道門撒野,就是不行,不論是誰。況且退一步來說,陳青陽本就是承天的人。

司馬錯雖不喜陳青陽,卻也不會害他。不說道門和承天聯手,單是一家就足以應付如今的中原天下。

“各位師兄,在下認為,想殺陳青陽的,可不止中原天下的邪祟,說得難聽一點,現在這普天之下可能只有道門對于陳青陽來說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想我道門巍巍千年,如今卻連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都容不下,真是令人痛心疾首,痛心疾首啊。”

不知是掌門态度的分量還是與陳青陽的私交,谯名山山主唐寶山選擇站在王淵這邊,衆人稍有詫異,要知道,谯名山因珍奇靈物廣博,是陳青陽犯門規最多的地方。據說因為陳青陽的肆意捕殺,如今谯名山上的靈禽鳥鳥自危,都隐隐有些要遷離谯名的苗頭了。

其實唐寶山也不懂陳青陽在承天王朝是否會遇到危險,他那些話完全是為了唬住各位大佬,他覺得站在王淵和陳青陽這邊肯定沒錯,畢竟一個有靠山,一個本身就是靠山。

“你們還是不了解陳青陽的體質,萬一,他在外面死了,師父追責,誰擔?”

王淵從來沒有說過代師收徒是承天聖皇陛下的要求,道門衆山主也一直以為這是張道陵的意思,那位強大而潇灑的前任掌門。

若是後者還好說,可事實是前者,現在把陳青陽送回去,會讓他很尴尬。

而且,這群頑固不化的山主根本不了解承天王朝聖皇陛下的可怕,他們似乎還認為道門還是那個八百年前號令天下的道門。

他看了看唐寶山,心中稍感欣慰。

他知道唐寶山是個明白人,陳青陽涉及到承天王朝權貴利益,有時候邪魔外道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內部的陰暗。

承天尚且如此,那麽道門內部?

涿光山山主墨擎夜沒有來,來的是涿光山資歷更老的餘長老,道門所有山主真人的兵器可能都在餘長老的手中淬煉過。

陳青陽閑着的時候也喜歡到涿光山看那些煉器大師們煉器,餘長老見過他好多次,他很喜歡這個年輕人,覺得陳青陽是個好胚子,但好胚子都是需要磨煉的,所以他今天來,就是為了給陳青陽争取下山歷練的機會。在他看來,王淵與唐寶山的觀點都是錯的。

“掌門,別怪老朽多嘴,如果陳青陽死了,那麽是你這個代師收徒的師兄教導不利,是我道門六位山主真人以及數十位宗師長老護道不周,就像小胖子說得,道門巍巍千年,怎麽今天還死不起人了,退一步講,陳青陽有那麽容易死,那就不值得我等如此重視。”

王淵有些怒氣,真不知道擎墨夜怎麽想的,自己不出面,是想用餘長老的資歷壓自己?他不想再讨論什麽,八百年前,兩儀閣商議的是封魔之戰、是中原天下的歸屬,如今卻在議論一個孩子的去留。

雖說道門已經隐匿多年,可道心始終沒變,巍巍道門不能那麽小氣。

“我覺得你們有些不尊重我們的這位掌門師弟,是去是留,他應該有自己的思考。”

戒律堂周子沐一向成熟穩重,執掌戒律多年,未失公允,深得人心。他的話很有道理,但多了些人情味,這不像他。

“周師弟,自從陳青陽來到道門之後,戒律堂沒少出動吧。怎麽,這抓人還抓出感情來了。”

司馬錯微怒,本以為輕輕松松表個态的事情,卻耽誤那麽久。

周子沐無奈,十年來陳青陽因違反門規被關進萬仞峰二十六次,因為身份,每次都是他親手所為。

說抓出感情來有些欠妥,他只是覺得陳青陽不像表面上那麽簡單,至少單就天賦來說,陳青陽比在座的各位都強,當然,可能在實力上也要強于谯明山的那個胖子,他沒有說這句話,因為在道門,天賦出衆者并不少見,重要的是那顆歸屬道門的心,比如掌門座下大弟子上官方佑。

萬仞峰是萬仞山上最高的一座峰,峰頂有針對靈魂的劍意風暴,是道門最為嚴厲的懲罰,哪怕是道門山主級別的強者經受太久都會受到永久性靈魂創傷。

陳青陽經受二十六次劍意風暴,沒有求過繞,每次都很平靜。周子沐覺得這種平靜很好,與道門相似,泰山崩于頂而色不改。

但不是所有山主都看得見陳青陽在萬仞峰上的表現。

他們看到的是陳青陽拐騙谯名山的珍禽烤來下酒,喝醉後又去爾是山偷看女弟子洗澡等等等等。

總之,陳青陽的罪惡罄竹難書。

“就事說事,我覺得周師兄和劍門師兄的話都有道理。但若是妖魔真的重新出世,道門和承天,誰能護得了他?陳青陽的頑劣性子早就應該下山歷練歷練了,這次與承天聯手是最好的機會。至于我們,可別忘了掌門是代師收徒,這麽多年,陳青陽如此,大家身為師兄,都有責任吧。不如趁着這個機會補償一番,再出一名山主與他一道,應該萬無一失了吧。”

爾是山山主冷秋煙是女子,女子心細,所以無懈可擊。

要說陳青陽在道門怕誰,冷秋煙絕對算一個。

因為冷秋煙是兩儀閣滿座中唯一一個親手揍過陳青陽的人,在陳青陽醉後偷看她最疼愛的親傳弟子明月洗澡之後。

山主之間切磋按理說不算違反門規,但冷秋煙為了彌補自己以大欺小的理虧,揍完人之後,不勞煩戒律堂,直接拎着鼻青臉腫的陳青陽到萬仞峰一起受罰。

所以冷秋煙更清楚陳青陽的底細,或是絕世天賦。當看到陳青陽在劍刃風暴中泰然自若地飲酒取樂時,冷秋煙驚呆了,本想通過劍刃風暴讓他徹底漲漲記性,沒想到這小魔頭水火不侵。

但是無論陳青陽再怎麽天賦卓絕都沒用,就像到道門多數山主只看到他的頑劣一樣,陳青陽的體質太差。

若不是生而先天境又長着一張娃娃臉,體質先天衰弱的陳青陽看上去可能比中年面相的司馬錯還要蒼老。

因為陳青陽的頭發現在就已經半白了,他才剛滿二十歲。

王淵沒有話說,各山主也在考慮冷秋煙的話。

兩儀閣的門忽然打開了,他們都知道來得是誰。

陳青陽背着一個超大的包裹,有些氣踹噓噓。

“果然,沒有我這個道門千百年來最為耀眼的新星,就算是兩儀閣也要黯然幾分。我靠,這什麽氣氛,怎麽,要打架嗎?但是你們商量好是誰……”

話沒說完,一根來自谯名山生出靈性的千年血參從陳青陽背後的包裹裏逃了出來,但卻暈頭轉向、一身酒氣。

谯名山主唐寶山頓時一臉黑線。

“與我一道回承天。”

面不改色地敲暈那根血參收起來,陳青陽說出了下半句話。

第 4 章 黑洞中掉出了個人

行風等人應對這樣的場面井井有條,游刃有餘。

他們讓風系的背着火系、冰系這樣不好掩藏的人離開,還能互相合作抵禦這些高級喪屍,土系和木系可以掩藏氣息在大地和植物之中不被發現,顯然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危機了。

可這次明顯不同于以往喪人的追蹤。以往這些高級喪屍追歸追,若是追不上了也不會死磕,可這次來的喪人明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多,還死死地追着他們,還對藏起來的木系土系人類進行地毯式搜索。

行風與其他風系的人帶着人飛了三四個小時,異能耗空被迫降落,都還沒能甩掉後面的追兵,這些喪人距離他們降落地并不遠。

晶核雖能掩藏他們的氣息,可這麽些年來喪人們也有手段追蹤他們,只不過付出代價較大罷了。

“看來他們消息傳得挺快,知道我們這邊出了個孩子。”行風咳嗽幾聲,聲音有些虛弱。他以最快的速度飛行,這對他的異能是極大的消耗,能堅持三個多接近四小時已經是極限。

那群高級喪屍對他們不窮追猛打的原因便是見到他們純正人類完全沒有新生兒誕生,而他們喪屍卻每年都純種喪屍孩子的誕生,遲早能耗死他們。

可若是純種人類也能有新生兒那就不一樣了,高級喪屍們明顯想要斬盡殺絕以絕後患了。

“來便來吧,遲早有這一日,能拉多幾個高級喪屍一起給我陪葬就好。”其餘人絲毫沒有自己就這麽要死的恐懼,開着玩笑道,“說不定我死了還能去投胎去小念的世界當個幸福的人呢。”

他們支撐了這麽些年,心早就累了,有時候也再想,是不是死了,一切都解脫了。他們從來沒想過自己變成喪屍,若被感染,他們絕對有這個決心自盡。

衆人也不跑了,就這麽靜靜地待着追上來的喪人們包圍了他們。

楚念閉了閉眼,運行着功法,誰也沒發現,空中多了幾個小黑點。

喪人們很快趕上了。

“呵,你們這些東躲西藏的小老鼠們終于要被我們一網打盡了。”來的還是那個天臺上的領頭喪人,他獰笑地道,“這次上面下了令,你們這些小老鼠一個都不能放過。”

“你們為什麽不能好好接受呢。”領頭喪人帶着其他喪人包圍成一個圈,步步逼近他們,這一次卻沒有天臺這個缺口了,完全圍成了一個圓圈,讓他們插翅難飛,“成為了我們,你依舊有你的記憶啊。”他裝得很是惋惜道。

“呵,有了記憶可沒控制權,被你們這些病毒吞噬掉我們的意識,那可不是我們自己。”行風冷笑,“不過不管是以前這人意識還是現在的你,都是垃圾,當年在菟國西部戰場上我們可把你們打得跪地求饒呢。”

“曾經是曾經嘛,我們也算是老朋友了,憑你對我的了解難怪能混到我身邊當卧底給他們傳遞消息呢。”領頭喪人也不惱,都是甕中之鼈了,這點語言攻擊豪無作用,“誰讓你們純種人這麽多垃圾呢,我很欣賞菟國的人的。”

行風等人懶得和他廢話,直接進行攻擊,行風也開始燃燒自己的異能強行動用了,他們是抱着必死之心的。

一時間,冰火亂竄,雷電轟鳴,龍卷風瘋狂地巻席着周遭的喪人,所有人都在用着自己的最強攻擊,喪人們也不例外。

他們的目的就是趕盡殺絕。楚念站在衆人中央被他們保護得很好,她沒有動,但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你能走嗎?楚念?”行風支撐不住了,他本來帶着人飛行許久異能幹涸,又強行燃燒異能動用威力強大的龍卷風,身體支持不了了。

他們能維持着比自己年歲年輕的容貌本就是靠着異能,但行風現在異能耗盡又傷了根基,肉眼可見原本灰黑的頭發褪黑變白,沉澱着成熟魅力的臉一下子枯瘦下去,黃斑顯現,皺紋爬滿整張臉。

其餘人也沒好到哪去,也是可見地一點點變老,變成他們純種人類這個年歲該有的樣子。

“快走!”行風抓着楚念的手道。他的聲音不再有力,帶着老年人的嘶啞和虛弱。

楚念閉了閉眼,加快運行功法的速度。空間扭曲,在衆人上方出現了一個暗紫色的黑洞時,所有人似有所感地往黑洞看過去。

“這是……空間系?”領頭喪人探查到熟悉卻又陌生的氣息喃喃道,“不可能!空間系怎麽會是這個樣子!而且現在怎麽還會有空間系!”空間系異能他們曾經也見過,是他們戰場上的重點絞殺或感染對象,因為空間系的異能者能存儲許多物資,強悍的還能裝人,給他們帶來極大的麻煩。

但這類異能者戰鬥力不高,早在菟國滅亡之時被他們瘋狂截殺已經滅絕不見了!

“殺!”領頭喪人下令道。決不能讓這個空間系的純種人小孩跑掉!

喪人們的攻擊更加猛烈了,行風等人落入下風,完全被壓制住,已經有人被劃傷感染了喪屍病毒,他們非常果斷,掐着自己要變喪屍的時間至少也拖着一個喪人和他共赴黃泉。

“走啊!”行風催促楚念。他們快支撐不住了,再等下去他們死光楚念就走不了了!

“想走?”領頭喪人嗤笑,“做夢呢?”說着他也出手,又是那熟悉的長灰甲,往楚念這裏沖來。

楚念閃躲,迎來的是越發猛烈的攻擊,越發吃力,行風等人已經分不出人手來幫她了。

就在灰長甲要擦過楚念脖頸時,“起!”楚念動了動手指,高空中那巨大的黑洞流動起了點點星河,一股強大的吸力籠罩以楚念為圓心,生生把周圍喪人們的攻擊給吸了進去。

領頭喪人手上的長甲也被吸得一偏,被楚念抓住機會一個小瞬移送到百米之外。

她并不是站在這裏等死,而是在動用空間絞殺,這一個小型的空間絞殺以她現在的能力還是太勉強了。若是她有修真界的實力,一個大型空間絞殺就能解決他們現在的困境。

不過小型的若發揮威力也能給很大幫助了。但這吸力一出現,楚念猛地擡頭,她心底浮現出現了一個聲音告訴她,這是通往她現代世界的空間洞。

只要進去,她就能回家了。

行風看到她臉上的表情,明白了什麽,趁着喪人們都因為這個變故懵了沒反應過來之時抓起楚念就往天上送,楚念直接順着吸力飛天往黑洞中去。

“走!”行風推她上天後完全失了力氣,跌坐在地。

楚念咬了咬牙,用出這麽大一個空間絞殺幾乎耗盡了她所有靈氣,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變成了異界傳送,但她做不到這麽一走了之看着他們死在這裏。即使他們已經做好赴死的準備。

到底是因為她他們才被這些喪人們瘋狂追捕的,若沒有她,他們肯定還能活很長時間。說着是不畏死,但能活下去誰又不願意活呢。

她在被吸入黑洞前瘋狂汲取着周圍稀薄的靈氣,強忍着丹田一邊極盡吸收靈氣又極盡抽出的膨脹和收緊與渾身脈絡反複彈跳的劇痛,用盡最大力氣給每人身邊送去了一道白光。

這是瞬移。他們會轉移到這個世界哪裏去,她就不知道了。用完這個,楚念便力竭暈過去了。

楚念一進入黑洞,黑洞沒了吸力,白光射到這些異能者們身上之時,異能者也原地消失了。

看得喪人們目瞪口呆。等領頭喪人反應過來,如何跳腳無能狂怒,楚念也看不到了。

她還看不到的是,她進入黑洞沒多久,那個世界天地變色,突如其來的電閃雷鳴讓立于空中黑洞下方的反應不及的喪人全部經受電擊,傷亡慘重。

——

距離一隐蔽于山林的軍工重地不遠處,出現了一個裏面綴着星光點點的暗紫色黑洞。負責監控四周的人員發現,附近的磁場都不正常了。

“楊叔,這批器材弄回來了藏在我們家公司,”顧懶回與一個神采奕奕的中年人在一只有他們兩人的會議室談着話,“您這邊什麽時候能去接應?”

那批器材怕是不好大張旗鼓地運過來這邊,得有專人護送且是悄悄進行。

“唔……過幾日我讓軍區采購車到你們家公司那裏去——”楊叔還沒說完,臺上的對講機鈴聲急促地響起。這間會議室是隔音的,外面聽不見裏面的動靜,想要叫人只能接外面的對講機。

“怎麽了?”楊叔接起,對顧懶回抱歉地笑笑,聲音染上凝重。

他交代過今日他與顧懶回有很重要的事情談,不是什麽緊急且重大的事他們不回來打擾他們,這會來電肯定是出什麽事了。

“領導!外面出事了!您快出來看看!”對講機那頭的人聲音顫抖。

“小顧你也一起來吧。”楊叔看了看顧懶回道。顧家從軍和從事科研的人不少,顧懶回雖現在從商但也是退役士兵,而且在幫助國家采購被限制的器械上出了不少力氣,該保密的他都明白。

一行人随着回來的士兵趕到他們所說出事的地方時,終于明白心理素質極高的士兵在與他對講時為什麽聲音中還殘存着驚詫了。

他們剛過來就看見了一個有他們一人高的黑洞浮在一顆大樹旁,黑洞中不斷噴射出火焰、寒冰或是雷電,周圍的花草樹木不是焦了就是被凍住,一片狼藉。士兵們看着這個黑洞不敢随意上前,站得遠遠的監控着它,一旦有哪出要燃燒起來的架勢他們便用噴水器滅火。

過了一會,黑洞裏的噴射停止了。楊叔讓士兵們等了一會,見确實沒有再噴射這些危險東西後,讓一隊士兵緩步上前探查,一旦有不對便立即撤回,還讓人去上報上級領導去了。

還沒等士兵們靠近那個黑洞,突然,白光一閃,衆目睽睽下有個人從黑洞中掉了出來,滾落在地上。

第 4 章 內門試煉!

“她真揭了!”

“溫雲怕不是想入內門想瘋了!”

眼見溫雲揭下黃紙,衆外門弟子哄然大笑,種種譏笑嘲弄毫不客氣

“我沒料到,你為了與我争這口氣,竟真去當燒火弟子了。”

明鳶目光複雜地看着溫雲,突然來了這麽一句。

“……”

溫雲轉過頭,神情莫測地默然望她一眼,琢磨自己也沒料到圓臉竟是這麽厚顏無恥之人。

她開始懷疑自己當時下手是不是太重了,把對方的腦子給震壞了?

溫雲去參加內門試煉當然不可能是為了與明鳶賭氣,活過幾百歲的人了,哪有這閑情逸致跟小姑娘意氣之争,她只是覺得內門的魔法元素更強更适合修習魔法罷了。

而且在外門也要砍柴燒火,在哪兒都是燒火,換到內門去并無差別。

次日清晨,內門試煉開始。

“規矩只一條,凡能在日落前自外山門走上內山門的,就算是試煉通過了。”周掌事說得雲淡風輕:“無論法寶符篆,種種手段盡可使用。”

這些外門弟子當年入門時也是經歷過這一關的,成功的自然早就進了內門,換句話說,現在他們這成千上百人皆是當年落敗的,自是知曉其中難度。

外山門上內山門只一條路,那便是那萬步長階。

對修士來說上一萬層階梯輕而易舉,像先前明鳶送藥進去也很輕松,但是試煉的時候不同,清流劍宗的山門大陣會開啓萬分之一,且越往上走,威壓會越大。

萬分之一聽來渺小,然而這可是能抵禦渡劫大能的頂級大陣,據說是幾百年前某位天驕老祖費盡心力完成的巨作,對這些煉氣期的晚輩來說是天大的考驗。

周掌事牽着黃狗一揮手:“你們的機緣到了,去罷。”

忽有金石相擊之音自浩浩山門頂幽幽傳出,天地間的玄妙之力被牽引至此,那恍若登天的長階映出華貴之光。

宗門大陣開啓,登山入內門!

外門衆弟子或是手捏符篆或是緊握寶劍,身上帶了無數法寶丹藥,飛身争先恐後搶在前面去了。

溫雲依舊只着外門弟子發放的青衫白裙,頭發松松挽了,左手提了壺井水鎮過的涼茶,右手拿着那張黃紙,神态悠然自若,同旁人比起來倒像是來踏春散心的。

在大陣開啓的瞬間,她就感覺到身體變重了,越往上走越是覺得腳下是如陷泥淖,很不舒服。

踏上第一百層時壓力驟然變輕,繼而是一陣冰寒刺骨的風刃襲來,再上一百步,又是火燎般的滾燙,每上一百層就換種折磨法。

不過溫雲卻依然不緊不慢保持着腳下速度,她這具身體現在仍是不太好,若不是精神力足夠強大能夠不間斷釋放各種低級防禦魔法,恐怕早就撐不住了。

行至一半,已有過半弟子陸續失敗退出試煉。

溫雲擡腳邁上又一層階梯時,正欲放個防禦魔咒時,卻發現身上沒有任何不适。

是的,身體沒有任何不适,邁出這一步後,每一層階梯都似往日那般平平無奇。

然而她卻停下了腳步。

不僅是她,凡是踏上這層階梯的,皆齊齊停下了腳步,或是皺眉滿臉痛苦,或是雙手緊握驚叫出聲,更有甚者在撕心裂吼後吐出鮮血踉跄往山下逃去。

他們都像是見到了極為恐懼的畫面。

周掌事仰頭望着這些外門弟子,摸了摸自己身邊的黃狗,嘆道:“第五千零一層才是最可怕的,不知多少天資過人的弟子因心性不夠堅定折在這裏了。”

“他們在那兒會見到自己內心深處最恐懼的幻象,每往上一步這幻象就最真實。”

“汪!”狗吠一聲,躍躍欲試。

“呵,你這老狗要上去,定會見到自己被宰了做成狗肉煲的幻象!”

“嗚……”狗嗚咽一聲,夾着尾巴躲到他身後了。

周掌事看着又幾個天資不錯的弟子狼狽落敗,不由搖頭:“這屆外門弟子是我帶過最差……咦?她竟——”

溫雲停留片刻後,繼續往前走了,每一步都走得極穩。

其他弟子或是見到了可怕的怪物,或是看到自己曾痛下殺手害過的冤魂,沒人知道她看到的是什麽。

她看到自己的屍體了,上輩子的凄慘死狀在眼前間錯而現。

前一世她以凡人之軀去創造據說只有神才能創造的禁咒,明明一切都成功了,偏在施放時像是遭了神怒,她的身體被莫名炸得粉碎,血肉模糊的碎塊仿佛濺到了她身上。

“原來我死得這麽慘。”

越往上走看得越清晰,任誰看了無數遍自己的死狀怕是都要瘋,獨獨溫雲還能自嘲似的如此感慨。

幾百年的孤獨歲月足以将原本柔軟的小女孩變成勇者。

溫雲看着那些幻象,毫不閃避地踏過自己的屍塊往前走着,她甚至能感覺到那源自靈魂深處的痛苦與恐懼,卻依然不退後一步,只平視着前方不斷向前。

這時,幻象似乎也知道這對她沒用了,驟然一變。

一柄閃着寒光的劍自她腹部刺穿身體。

那鑽心的痛真實得可怕,而它在血肉中攪動的那兩下更讓她身體猛地顫抖。

擡首,她看到站在自己對面的白衣少年面帶不忍與愧疚,低聲說了什麽,而後卻将劍刺得更深。

再低頭,她便看着那枚染着血的金丹被劍尖挑出,血倏倏地往外湧出,将白裙染成豔紅。

最後的最後,視線中也只剩那片刺眼的紅了。

這仿佛親身經歷一般的真實幻象讓她整個人宛若被撕裂,溫雲深吸一口氣,停留良久後忽覺得眼角濕潤。

她輕拭去眼角淚,輕聲自語:“原來你也這麽慘。”

頓了頓:“沒關系,公道我來讨。”

而後,堅定不移地朝着上面走去。

在又上一層玉石階後,溫雲終于看見了只距離十餘步的內山門,再看四周,原來那上千名外門弟子也只餘下寥寥幾十人了,此時衆人皆是身心俱疲,每往上一層都好似如負千斤艱難挪行。

溫雲不知不覺間已走到大部隊前方,她前面也只有三四人。

這時,前方那少年走到了內山門口,他面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正欲攢力踏出最後一步,身後的黑衣男修卻忽地朝他腳擲出利劍。

這背後襲擊好似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那少年腿下一軟跌倒在山門口。

“抱歉了沈師弟,你我同争第一峰的五個內門弟子名額,然而先前已有四人搶先一步,這最後一個我卻不能讓給你了。”

沈星海絕望:“範派,你卑鄙!”

“周掌事說了,種種手段皆可用。”範派卻渾不在意地對着上頭得意笑問:“諸位內門師兄,我可有理?”

這一幕落到前來接應的內門弟子眼中,他們不免皺眉,卻也不好說什麽,只能看着他緩步越過沈星海朝着內門走來。

就在這時,一個破舊黑陶水壺精準砸向他的腳腕,淡黃的涼茶自碎壺中流淌而出,漫濕了跪倒在地的範派衣角。

看着倒像是吓尿了。

只這短暫間隙,沈星海已是死咬着牙手腳并用爬過最後一階。

大起大落的欣喜後,他竟顧不上起身,只呆愣回首看向那道閑庭信步般的身影。

一縷烏發被風吹得松垮,她卻懶得擡手挽了,只任其在肌白如雪的頰上随意飄散,掠過那雙清清冷冷并不視人的澄淨墨眸。

分明未加半點修飾,這一幕卻寫意飄逸得好似谪仙再生。

是溫雲。

沈星海往日在外門只顧修行,雖不曾像某些人般嬉弄溫雲,卻也毫無交情,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麽近的看她。

然後他錯愕發現,那幾位本華貴耀眼的內門師姐,在那少女身邊竟變得黯淡無光。

階下的範派怒吼:“溫雲,你為何暗害于我!”

沈星海正想替她辯駁,卻聽那少女無波無瀾地答了——

“因為我卑鄙啊。”

少年忍不住笑出聲,他眼睛亮亮地看向溫雲,正想去跟她道謝,卻發現來接應的師兄師姐們已經搶先一步到了她身邊。

衆人拱手行禮後,竟然齊聲:“不知溫師妹所選是第幾峰?”

這一幕落到先上來的明鳶眼中就格外泛酸,她之前就走過一次內門試煉路,家族有長輩又給了異寶相護,且加上她的幻境并不算難,所以倒是搶先通過了試煉。

結果師兄們對先通過的她态度平淡,倒是對溫雲格外熱切?

明鳶沒忍住,冷笑一聲:“師兄,溫雲可沒得選,你們瞧瞧她可有靈根?”

衆人一聽下意識探查過去,卻發現她身上果真沒有半點靈力。

“這……”有個內門弟子錯愕,既深感可惜,又驚訝她沒修為竟也爬上來了:“需得煉氣中期才能參加試煉啊。”

溫雲亮出一直拿在手中的黃紙,聲音溫和:“敢問第十峰的師兄可在?”

幾個年輕的內門弟子相對而望,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納悶。

“第十峰?我們沒聽過第十峰啊,內門有第十峰嗎?”

“沒有,我入內門三年了,只聽說過九峰。”

聽到這裏,明鳶噗嗤一聲笑出來:“原來連這燒火弟子也是假的!”

沈星海瞪她一眼:“閉嘴!”

幾個內門弟子都是心性寬和之輩,否則也不會被派來接應新人,再加上他們因為溫雲方才仗義出手而對她頗有好感,這會兒自是沒嘲弄她。

“溫師妹你莫急,我們幾人都是近年才入內門的,興許是我們不知道。”

恰好這時第一峰的那弟子看到不遠處有自家師兄路過,忙喊住:“師兄請留步,師弟有事相詢。”

那位師兄過來後,原本溫和笑着的臉在聽到第十峰這三字後倏然變得冷漠,打量了一眼溫雲,生硬答道:“沒有,我清流劍宗并無第十峰!”

溫雲略錯愕。

難道真是誰在惡作劇?可是看這紙的來歷不凡,不該啊。

就在這時,一柄碧竹色修劍自雲端深處飛出,劍身踏一人,繡了三葉青竹的白衫自風中肆意而動,那清朗明澈的男聲遙遙傳來——

“想死?”

第 3 章 仇人越來越強大

這一睡也不知是過了多久。很快的,就有無極門的真人發現,險象峰那棵太虛菩提樹開始自動吸收日月精華了。

這個發現讓這位真人大吃一驚。看那靈光環繞的樣子,分明是大樹開始有意識地吸收日月精華,這是要開啓靈智的節奏?

可唯一讓他感到納悶的是:植物類的東西不是都只吸收月華麽?怎吸收了日光卻是無礙?難道這上古之樹當真有什麽奇異之處?

當下也不敢隐瞞,忙向宗門禀報。

楊淼淼受前世思維影響,無意中激發了一個新的修煉方式,這一睡便是三十年時間匆匆過。這三十年裏,她自動吸收日月精華,樹幹又粗壯了許多,樹冠也長大了一些,不過這些對于淼淼來說卻好似是一.夜間的事。

再度有意識的楊淼淼一醒來,剛想檢查自己的修煉結果呢。哪知定神一感應,卻是吓壞了。

什,什麽情況?

怎麽這麽多人圍着自己?

其中一老頭,鶴發童顏,穿着一身藍白相間的道袍,雖是樸素,可卻能讓人感到一絲仙風道骨。

只見他眯着眼,撚着胡須,頻頻點頭,“妙山,你沒看錯,這樹的确要開啓靈智了。如今竟能自動吸收日月精華,看來開啓靈智不遠。”

“師尊,這棵太虛菩提樹是開山師祖種下的,據說有抑制心魔之用。若是如此說是世間至寶也不為過,如今大樹靈智即開,是否要設法陣在此?”

“不必了。你忘了麽?師祖說的好生照料只是讓其不死,曾再三關照,一切由其自生自滅。開山師祖是在飛升前種下此樹,想來是得了什麽感應才會有此一說吧。”

“師尊也是元後真君,難道也參悟不透嗎?”

“妙山,你我修仙之人自是對兇吉天道有一定感應。只是哪怕是為師,對于天道福禍的參悟也是知之甚少,哪裏能和飛升前的師祖相比?師祖這般吩咐,我們這般做就是了。好了,莫要打擾這樹清修了,我們走吧。”

“是,師尊。”

一群人很快又走了,險象峰又變得安靜。

松了一口氣的楊淼淼很快又不淡定了。

因為她忽然發現自己好似多了一個鄰居?而且自己居然能聽懂它說話?

“大樹,大樹,你好厲害啊!你是不是要化形了?多虧了你,我提前百年開啓了靈智,得到了傳承,謝謝你,大樹。”

楊淼淼有些蛋疼地看着附着在自己身上的一個蘑菇,不,準确說是一片蘑菇。也不知這家夥是個什麽來歷,自己不就睡了一覺麽?怎麽忽然跑來一個蘑菇,還繁衍出這麽多子子孫孫?

再一想,又是吃了一驚!自己讓人提前百年開啓靈智?這什麽鬼?!自己有什麽隐藏技能點被忽視了麽?

還有……

自己怎麽知道其他蘑菇是這家夥的子子孫孫?

她驚呆了,忙閉上眼睛感受附着在自己身上的蘑菇,這一感受卻是吓壞了。

腦子裏自動多出了一排信息:毒蠅鵝膏菌,制造逍遙合.歡丹原料之一,可制造幻覺,增加情趣……

轟隆隆!

楊淼淼只覺頭上方無數道閃電劃過,毒蠅鵝膏菌前世世界也有,是毒蘑菇。可到了這裏卻成了春.藥的原料?

春|藥,春|藥哇!好特麽玄幻。

一閉眼,一睜眼,她從人類變成了一棵樹。再一閉眼一睜眼,居然毒蘑菇也成了人人争搶的東西,妹啊!還是來道雷劈死她吧!

阿勒?

她能知道這些信息是不是代表她和這蘑菇成了共生體?

轟隆隆!

這樣一想,一張樹臉立刻囧了:她和催情蘑菇成了共生……共生……共生體……體……體……

“你說什麽?小蘑菇?我,我睡了三十年了?”

“是呀,是呀,這裏的小草說你睡了三十年了。”

“小草?”

楊淼淼神識一掃,卻是吃驚地發現,原來這險象峰不是只有她一棵大樹。除了她以外,還有許多植物。有長在崖壁的蕪瓊花,還有各種小草。

這個發現也讓她相信:自己可能真得睡了三十年,并且開啓了自動修煉模式,如今修為大漲,竟能感受整個險象峰了。

很快,她又有了新的發現。

她不但能和小蘑菇對話,也能和崖壁的那朵蕪瓊花以及那些小草說話。

這下就熱鬧了。

這些土生土長的植物比她見識廣博,而他們似乎認定自己是神樹,竟對自己格外親熱,沒說幾句話下來,一群植物竟都覺相談盛歡。

“大樹,你身上的字還在呢!你可聽說了?就那個刻字的家夥去年步入築基後期了呢!”

楊淼淼大吃一驚,通過與這些植物的交流,她總算對這個世界的力量有了個概念。

比如這修士修煉歷程大抵分為:煉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煉虛,合體,大乘,渡劫,飛升十個階段。其中每一境界又分初,中,後三個境界,如煉氣一到三層乃是煉氣初期,四五六為中期,七八.九為後期,在後期過後還有個煉氣十層,此乃煉氣期大圓滿。

只有到了大圓滿境界才有可能沖擊築基期。其他境界大抵也是如此,每一境界細分十層,又分出三個大境界。

被這幾個植物小夥伴一科普,楊淼淼也不是當初那二百五了。所以一聽這話,很是吃驚。

“怎,怎可能?那個穆修在我身上刻字時,我親耳聽他說的,他要閉關沖擊築基,那時他不過一個煉氣期圓滿的小弟子,怎麽才三十年居然就築基後了?”

小蘑菇也很吃驚,“小草,你都哪裏聽來的?可靠嗎?”

“是我山下的族人告訴我的。”

草類植物都自認是一家,久而久之就修煉出了一套相互傳遞信息的神通來。哪怕是遠在千裏之外,都能依靠他們強大的根系系統來傳遞信息,可謂是植物界最強偵察兵!

“真的,真的,那個王季蝶下山游歷死了,那個穆修就去報仇,結果掉進了某個虛空中,不但沒死,居然還得了機緣,一下子從築基中期變成後期了!”

楊淼淼抖了抖身子,感到不可思議。

就算是天才,從煉氣大圓滿到築基後期也得耗費七八十年時間,就算有機緣,也得用上四五十年時間,這已是頗得天道垂憐了。

可這穆修倒好,三十年就築基後了,尼妹啊!這家夥難道是天道的兒子?

想起那王八蛋對自己幹的好事,楊淼淼就氣得直磨牙。

如此下去,自己還要怎麽報仇?!

而且,她怎麽總覺得這事有些怪怪的呢?那王季蝶死了,他就來機緣了,哪有這麽巧的事?

“如今掌門想把女兒嫁給他呢!為此玉璞真人頗不高興,畢竟愛徒死了沒多久,掌門就起這心思,換做是誰都高興不起來。”

小草很愛八卦,叽叽喳喳的,就把自己知道的事都倒了個清楚,聽得楊淼淼直皺眉。

怎麽……

越聽就越像同學嘴裏說的修真套路:廢柴逆襲呢?

聽小草說這個穆修不過是三靈根,在修真界資質算不上壞,但也算不上好。若機緣得當,倒也可能結丹。問題是這人如今不過五十歲出頭已經築基後期,這未免也太聳人聽聞了。

連她這棵樹都覺奇怪,難道宗門的那些高人就不覺奇怪嗎?

“照你這樣說,此人百歲內結丹都有可能,我是掌門,我也會想拉攏這樣的人呢。”

少言寡語的蕪瓊花忽然插話道:“只是我怎麽覺得他有些古怪?你們不知,早前我看見他與另一個女子也在大樹下茍合過,後來那女子也消失了。嗯,大樹那時還未開啓靈智,怕是不記得這事了。”

楊淼淼又是吃了一驚,蕪瓊花開啓靈智有幾十年了,對于這兒發生的事比她要清楚,所以這話絕對是值得相信的。

“哇呀呀!”

小蘑菇大叫了起來,“我族傳承裏有提過人類有一種可怕的功法,他們采集我們制造合.歡丹就是為了迷惑女修,讓其沉迷情愛之歡,然後偷偷采補,這個穆修不會也是修了什麽邪惡功法吧?”

“呀!這麽說倒是有可能呢!”

小草叫了起來,“我可聽說這三十多年來,城裏總有散修女子失蹤,會不會和這有關?不行,不行,我要施法了,我得去打聽清楚……”

楊淼淼嘴角抽了下,這個小草還真八卦。

忍住想吐槽的沖動,請教道:“小草,你随便施展神通就不怕被人發現嗎?我們可是在無極門地盤上,他們會把咱們當妖怪的。”

“哈?!”

一群植物驚嘆,“大樹,你還真得是上古之樹,沒有傳承啊!咱們這種吸收天地靈氣的是靈,吸人精血的為妖!再者,你我不主動放出神識與人類聯系,他們哪裏能感受到我等神識?除非那等大神通修士倒是能感知,只是大神通修士也不會來計較我等小小樂趣,相反會好好保護。”

楊淼淼囧了,好吧,她是一棵沒有傳承的樹,原諒她的無知。

“這麽說來,就算被發現我開啓了靈智,哪怕以後幻化成人,那些修士也不會殺我?”

“大樹。”

蕪瓊花接話道:“這個你可以放心,他們不會把我們當妖怪殺了。但是他們可能會強行與我們簽訂契約,淪為奴仆。不過咱們都是草木之靈,是最弱的,大概也不會有人會強行與我們簽訂契約。”

楊淼淼歡喜起來,“真得嗎?那真太好了!”

頓了頓又詢問道:“只是我也不知該如何修煉,只是腦子裏偶爾會冒出一些事來,也不知修煉得對不對,你們都是怎麽修煉的?”

“啊!”

小蘑菇驚呼,“大樹,如此說來,你應是有傳承的,只是不知何原因不能窺得全貌。真是好奇怪啊,你明明也是草木之靈,為何能吸收日之精華?”